《愿青山》 第1章 魂入青楼 “啊!” 寂静的夜里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回应她的不只有夜里的虫鸟的叫声,还有背后几名面露淫笑的男子边追边叫着:“小娘子来陪哥几个快活快活,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只见一名女子赤足跑在光滑的石子路上,面上带着惊慌失措,身上的衣裙破烂不堪,发髻散开,几根簪子摇摇欲坠的挂在发间。 身后传来几个人粗重的喘息,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响起,惹得那女子更加慌张,拼命朝前跑去。伸手不见十指的夜里,远处隐隐约约的灯光成了女子心中的希望。 她不想失去清白。 她,绝不能失去清白! 离灯光越近,也衬出屋子的全貌。 是芳阁楼。 女子心中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冲芳阁楼跑去。就算是青楼,也比身后这群如狼似虎的男人安全。 终于跑到芳阁楼的一扇偏门,女子伸手,抓住门上的扣环,用力地敲着门。 “烦请主人家开开门,请救小女子一命!” 女子声音微微沙哑,嗓子干燥得像要冒火,手上敲门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子转头看去,只见几名男子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其中为首的那名男子猥琐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眼中的欲望更加明显。 这种货色,能被他们遇到,可是件好事! 见他们还要往前走,那女子拔下头上的发簪,簪尾抵在细白的颈间,她眼角含泪:“我唐氏一族纵使没落,可我依然有尊严,今日我便血溅当场,叫你们断了这念头!” 说罢,便将簪子用力插入心间!瞬间,血染红了心头的衣衫,女子嘴角缓缓地流下血渍,身子渐软,她靠在门上,慢慢感受着自己的生机流失。 那几名男子吓得驻足在地,他们本意只是想玩弄一下这名女子,谁知却闹出了命。身旁的一名男子声音颤抖地问为首的男子:“哥,这女子莫不是死了?那我们岂不是闹出人命了?” 此话一出,身后的几个人心里都慌了起来。那为首的男子还算镇定:“不怕,没人知道是我们将她逼死的,趁现在没人,我们快走。” 话落,几人便匆匆离去。强撑着一口气的女子听见他们离去的声响,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强撑着的那口气散去,头一歪,人便死了。 “吱呀一” 偏门缓缓打开,一个男人探出头来,见地上躺了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先是吓了一跳,而后镇定下来,只碰了碰女子的身体,见还有温度,以为还活着,便叫人将她抬了进去。 突然乌云密布,雷声阵阵,道道惊雷划破天空,一闪一闪的晃人眼。 那男子吩咐其他人动作快点,将女子放在木板上便抬起来往芳阁楼里走去。却在一瞬间,大雨倾盆而下,几人慌慌张张地跑到躲雨的地方,没人注意到,一缕微弱的星光渐渐落下来,飘在那女子上空,落在女子的眉心上,微微一闪,便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人继续抬着女子走着,见女子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也没有在意。 唐潇染醒过来的时候,艳阳高照,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眼睛上,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伸手挡住光线,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摄人心魄的紫瞳幽幽露了出来。 适应光线后,她起身转了一圈屋子,突然间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中,压得她脑子生疼。 唐潇染倒在地上,痛得她久久缓不过神来,却也在转瞬之间明白,她莫不是穿越到了古代? 缓了一会儿,脑子没那么疼了,唐潇染扶着桌子起来,心中还是对穿越这事惊疑不定,站到铜镜面前,她才发现,这具身体的原主竟然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两个人长得这么像吗?”唐潇染摸摸自己的脸,“不,这都是两个时空的世界了,穿越都发生了,长得如此像倒显得也没什么稀奇了。” 但她仔细看着自己的脸,发现记忆中原主本身眼下的泪痣没有了,原先的黑瞳也变成了自己的紫瞳。 “看来,我穿到了她身上,也给她带来了一些变化。” 理清好思绪,她站起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不小心扯到心口的伤口时,痛得她倒吸一口气,心中暗道这原主对自己也是真下得去狠手。 虽然伤口已经包扎,但这个时代的药终究还是没有现代的药好使。唐潇染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铃,有些不敢确定。 这银铃在现代时,是由最顶尖的技术造成,里面有着空间,由意念进入,在空间里,时间静止,任何东西放得再久,拿出来的时候也是原模原样的。她在现代时,没少把好东西放到空间里,现在银铃也跟着她穿过来了,不知道空间有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这么想着,唐潇染闭上眼,一瞬间,便进到了空间里。她心中暗喜,没有多耽搁,便找起药来疗伤。 重新包扎好伤口,唐潇染听到空间外传来嘈杂声,意念一动,出了空间。 男男女女的欢笑声透过木门传来,她走出房间,站在走廊的栏杆旁往下看,微微吃了一惊。 衣着华丽的男子分成几堆围坐在一起,舞台上几名舞姬翩翩起舞,身边的姑娘用葱葱白指倒上美酒,男子的手掌包裹着女子的手,连带着酒杯一饮而尽。欢快的乐声交杂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觥筹交错,交杯换盏。 唐潇染环视一圈芳阁楼的布局,发现整栋楼像一个环,首尾相接处是芳阁楼的大门,一层一层的往上便是大堂、雅间以及姑娘们的房间。中间的空地便是表演的舞台。 唐潇染估算了一下,她大概在离顶楼三四层楼的样子,不高也不低。 正思考着,一名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走过来,见到唐潇染站在走廊去,匆匆上前道:“姑娘刚醒,还是不要站在风口处,奴婢给姑娘打好了热水,姑娘洗洗脸用膳。” 唐潇染失神看着面前的丫鬟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真的穿越了,还是穿到了青楼的一名女子身上。 这不是在拍戏,也没有人在跟她恶作剧。她是真真切切,实打实的玩上了穿越。 她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勉强地冲丫鬟挤出一个笑:“好,有劳你了。” 丫鬟转身进门,边走边道:“姑娘不知道,三日前你浑身浴血,吓人的很,这三日又昏迷不醒,许多人都劝夏妈妈不要在姑娘身上费心思了,夏妈妈就是不肯。好在姑娘你总算是醒了,也是不白费了夏妈妈的心思。” 唐潇染挑眉:“哦?那这么说来,这夏妈妈岂不是对我有救命之恩?” 唐潇染跟着丫鬟进了房间,让丫鬟服侍着洗了脸。 “是呀姑娘,待姑娘伤好时,记得要去好好拜谢夏妈妈呢。” 丫鬟将洗脸的毛巾铺好,端着热水走了出去,“奴婢叫人来传菜,姑娘稍等片刻便用膳。” 待丫鬟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不见,唐潇染冷笑一声,还真当她是个白痴呢。 一个青楼里的妈妈,愿意做亏本的买卖,那简直就是白痴。无非就是看上了自己这张脸,指望着能拿出去卖个好价钱,还在这跟她打感情牌。 可惜,唐潇染不是个好人。她在前世便是毒药界的传奇,唐家更迭了几代家主,她是唯一一个年满十八便坐上家主之位的天才。下毒、制药、武术、枪法、箭术……可谓是没有她不会的。可惜太优秀的人总是遭人妒恨,她在研究一味毒药时,不慎闻到了毒药的气味,随即口吐鲜血,气竭而亡。 这种死法,说出去都没人信。她从小便以毒药沐浴,早已练得百毒不侵之躯。可唯有一味药,她只要闻到便会毒发身亡,上次不慎接触这种药时,老家主用尽了毕生的心血,用了不知多少名贵的药材,才堪堪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没几个,当年知情的人也都被老家主下令处死,这件事情成了绝密。 唐家的旁支一直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尤其是老家主去世后,他们对尚还年幼的唐潇染坐上家主之位的事实更加不服。 这件事情,或许就是他们做的。 不过,既然她穿越到古代,那就是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这次她可不会再那么憋屈的死去了。 陆陆续续有人端来了菜,唐潇染看了几眼,都是些清淡的饮食。那名丫鬟将食物在桌上摆好,道:“姑娘吃些。” 唐潇染却没动筷子,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看得那丫鬟心里有些发毛。 许久,她才听到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连忙道:“奴婢得夏妈妈赐名,唤乔儿。” 第2章 黑衣男子 唐潇染点头,拨弄了几下碗里的粥,却没什么想吃的欲望,只说想弄些热水来洗洗澡。 乔儿略有些迟疑:“姑娘,这伤口浸了水,总归是对愈合没有好处的。要不奴婢给您打了热水来擦擦身子。” “无妨,我也懂些药理,用我自己的药膏敷过了伤口,就是浸水也无碍。你且让夏妈妈放宽心,伤口必不会留疤,自会让她卖个好价钱。” 听唐潇染戳破,乔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讪笑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夏妈妈派奴婢来是好生伺候您的,绝无二心呀。” 唐潇染不说话,只是笑。乔儿心里摸不着底,只好退了出去,叫人传热水来。她则匆匆往夏妈妈房里走去,必要叫妈妈知道,此人不好拿捏。 唐潇染并不在意乔儿的去向,依她所想,估计不久之后,就要与这所谓的夏妈妈见面了。 她褪去衣衫,从空间里拿了隔水的敷贴贴在伤口上,试了浴桶里水的温度,便跨步迈了进去。 这几日原主的身体一直睡着,很少活动,身体上下感觉哪哪都不舒服,如今在浴桶里一泡,倒是浑身舒畅起来。唐潇染还从空间里拿了个泡澡球出来,看着它在水中翻腾后渐渐消失,清新的味道传来,令唐潇染更舒适了些。 她靠在浴桶边,思索着来这的意义。若是她独自一人穿来,倒也没什么,没准是老天爷给她弄投胎的路时搞错了,可银铃里的空间也随着她穿了过来,那想必,是想要她在这做点什么的。 只是,唐潇染还没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况且现在她的处境,也不适合做什么。要是不小心暴露了空间,没准还会被当成怪物处死,那岂不是比上一世的死法更憋屈? 走一步算一步,唐潇染这么想着,来日方长,她总能找到机会的。 突然,窗户被风吹开,冻得唐潇染瞬间清醒过来。她暗骂了一声晦气,穿上里衣边往窗户边走去。伸手要关窗时,一柄冒着寒光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间。 唐潇染蹲在原地,并不动弹。她闻到了空中淡淡的血腥味,料定此人打不过她。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慢慢从窗户边爬进来,手中的匕首一直抵在唐潇染的脖子上。唐潇染也很配合地慢慢往后退,生怕又给自己来上一刀。 黑衣男子悄声进了房间后将窗户关上,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视着这间屋子和面前的人。 “你不该来这,马上就会有人来服侍我穿衣,你身受重伤,又失血过多,几个小厮便能将你制服。” 唐潇染抱臂,眼神冷淡。 她没有出手要救的意思,没有等价的筹码,她不会轻易出手。 那男子看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失血过多的他额头冒汗,身上的伤口牵扯着全身,他稍微动弹便痛苦不已,却还是强忍着痛苦,从腰上摸下一枚玉佩,塞到唐潇染怀里。 “玉佩作信…报救命…之恩……” 说完,那男子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唐潇染摸着那块玉佩,手感光滑,质地细腻,光斑纹理分明,周身洁白如雪,是块上等的好玉。 连随身的玉佩都如此名贵,想必此人的身份也非普通人。唐潇染将玉佩扔到空间里,将疗伤的用物拿出来,开始仔细地为男子疗伤。 忙活得差不多,估摸着麻醉还要一会儿才消,这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唐潇染打算先将他找个地方藏起来。 为这男子手术出了不少的汗,伤口处的敷贴隐隐湿润,唐潇染进到空间里,找到放敷贴的位置打算再贴一片时却愣住了。 敷贴都是分隔放的,刚才她用了一贴,应该有一个格子是空的才对,可现在放敷贴的格子都是满的,像从来没有拿过敷贴一样,难道…… 唐潇染心里有了个想法,但还不敢确定,她又去看刚才为男子疗伤时损耗的药,没错,都补上了。 这说明,空间里的东西是可以源源不断的产生的。这倒是省却了唐潇染心中的一个顾虑,毕竟上一世可没有这样的待遇,每次往空间里存东西都要耗费不少脑力。 听到空间外传来动静,唐潇染出了空间,将里衣脱下,又重新泡起澡来。 一阵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一名丫鬟出现在眼前,唐潇染看出来,这不是乔儿。 “奴婢名唤双盼,是陈妈妈派来接替乔儿姐姐的。”双盼低着头,毕恭毕敬,“姑娘可沐浴好了?沐浴好就由奴婢为姑娘伺候穿衣。” 唐潇染一只手屈起来抵在浴桶边,头微微靠着手背,紫色的眼瞳被热水的雾气熏得微微眯起,像极了狐狸眼。她伸手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热水,溅点水花,懒洋洋问道:“这芳阁楼里,竟有两位妈妈?” 双盼依然不敢抬头:“是,芳阁楼里有两位妈妈,一位姓陈,一位姓夏。” 哗啦的水声响起,一只细嫩白皙,如青葱般的手出现在双盼眼前,因为浸了热水的缘故,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粉色。双盼连忙扶着唐潇染的手起来,更加毕恭毕敬,开始为她穿衣。 当双盼系着唐潇染胸前的系带时,唐潇染温热的手捏住她的脸颊,往上一抬,便撞进唐潇染那双幽深的紫瞳里。 察觉到双盼为她系带的手在微微颤抖,唐潇染觉得这个丫鬟实在是有意思,身子向前倾了倾,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双盼甚至都能看到唐潇染脸上细小的绒毛。 “小丫鬟,你好像很怕我?” 唐潇染双眼眯起,饶有兴味地问道。 双盼被人戳破心事,眼神不安起来,嗫嚅道:“奴婢不曾……” “罢了。”唐潇染撒开手,将外袍套上,“为我挽个发髻。” 双盼摸不准唐潇染的心思,只能顺着她说的话去做。她拿了块毛巾细细地给唐潇染的头发擦着,动作轻柔,生怕扯着唐潇染的头发。 唐潇染很享受这种轻柔的动作,微微闭上眼,问道:“先头那个乔儿,是夏妈妈的人,那你呢,莫不是陈妈妈那边的人?” 双盼一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既然来了姑娘身边,自然是姑娘的人,一切以姑娘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唐潇染不说话,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手背,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双盼心里慌乱无比,乔儿回去后,没少跟人说这位姑娘多难伺候,连乔儿也是被她顶了回来。她从小在陈妈妈身边长大,便换了她过来,如今这位姑娘发难,那原先的计策便不能用了,与其遮掩,倒不如坦白事实。 双盼重新磕了个头:“陈妈妈让奴婢传话给姑娘,请姑娘务必想办法离开芳阁楼,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早些离开为妙。” 唐潇染满意地笑笑,转过来时面上却带了不解:“青楼里,竟有如此善心的妈妈?” “姑娘不知,以前这芳阁楼曾有过楼主,但最后一任楼主无故消失,并未留下下一任楼主的信息。两位妈妈原本都是服侍在楼主左右的身边人,但楼主失踪后,夏妈妈野心渐长,想坐上楼主的位置,陈妈妈不肯,两位妈妈从此便视如水火。那夏妈妈,实在不是个好人,奴婢从小长在这青楼里,见到了不少受夏妈妈欺骗,或拐,或卖进来的女子,陈妈妈看不下去,便想放她们离开,只是夏妈妈势力愈渐庞大,陈妈妈变得有心无力,只能提醒一两句,能否脱身,还是要看姑娘们自己的造化。” “你既然从小在陈妈妈身边长大,按理她不该轻易放你来我身边才是。”唐潇染弯下身,一只手慢慢攀上双盼的脖子,微微用劲,双盼的脸慢慢变得通红,“只要我想,杀了你不成问题,我们都是贱籍女子,官府也不会多重视我们的性命,到时候我找个隐蔽的地方隐居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双盼憋得满脸通红,眼前开始发晕,脑袋变得昏沉沉的,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双盼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唐潇染却突然放开了她。 双盼倒在地上,咳得眼泪都流出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待她缓了缓,又重新爬起来,跪在唐潇染面前,一开口,声音嘶哑:“陈妈妈待我有养育之恩,恩情无以为报,她唯一的心愿便是芳阁楼能少些凄苦的姑娘,同时能重新再选一位德才出众之人坐上楼主之位,将夏妈妈铲除。陈妈妈说姑娘有本事,奴婢便是死,也愿意做姑娘路上的垫脚石,生死绝无二话。” 第3章 温家小姐 “哦?”唐潇染挑眉,没想到在这青楼里还能有这样知恩图报的人,“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站在陈妈妈那边,要是我不是个好人,与夏妈妈助纣为虐,你这样坦白,怕是躲不过一死。” 双盼抬头,直直地与唐潇染对视:“奴婢,相信自己的感觉,就算姑娘不与陈妈妈为伍,若是能从这青楼脱身出去,也不枉陈妈妈一番心思。” 唐潇染仔细盯了她一会儿,忽然笑道:“我的头发还没擦干呢。” “是奴婢疏忽了。”双盼重新站起身来,换了块毛巾继续为唐潇染擦头发。 擦干了头发,双盼轻轻地将头发梳顺,手上抹了发油,开始为唐潇染挽发。她手一向巧,摆弄了一会儿,给唐潇染梳了个如今京城流行的发髻。 挑了支颜色素净的发钗,双盼正准备插入发间,却被唐潇染制止:“我不喜这颜色,换支颜色鲜艳的来。” 双盼劝道:“没过多久姑娘与其他姑娘去见两位妈妈了,颜色太过鲜艳的怕是惹人注意。” “无妨。”唐潇染挑了支通体银色,上端镶了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的簪子,簪子下垂了几条流苏,末端都挂了一颗小小的银铃,晃动起来有轻轻的银铃声响,她将这簪子递给双盼,“就这支了。” 发髻挽好,双盼简单给唐潇染描了眉,又抿了口红纸,便算完成了。 看着铜镜里素妆却明艳的脸,双盼心里升起阵阵感慨,但愿这位姑娘,真的能实现陈妈妈的心愿。 “时辰差不多了,姑娘该去厅前见过两位妈妈了。”双盼拿了块嫣红色的面纱,给唐潇染戴上。 路上,双盼在唐潇染耳边说着两位妈妈的习性,唐潇染对这些实在没兴趣,懒洋洋地眯着眼,时不时点个头,代表自己在听。入厅前,双盼最后吩咐道:“姑娘要记得谨言慎行,切勿行事太过张扬。” 唐潇染敷衍地一点头,推门进去了。 听到开门的动静,厅堂的人视线都往门口聚集,却见一袭红衣,烈焰如火。那女子跨过门槛,慢慢往前走,身旁的人都不自觉的往旁边退去,为她让路。 唐潇染站定,冲坐着的两位妈妈行了礼,便安安静静地站着,无视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声。 夏妈妈打量了唐潇染几眼,心里对她这个货物更加满意。她将茶盏搁在桌上,发出声响,众人便纷纷噤声。 “既然人来齐了,便自我介绍下,妈妈姓夏,是芳阁楼的老鸨,可以唤我夏妈妈,今日起诸位姑娘便归我管了,不管你们因着怎样的原由进这芳阁楼,在我手下,便得听话做事,若是让我发现有谁妄想逃跑。”夏妈妈顿了顿,呵呵笑了两声,“妈妈我在这芳阁楼也做了些年头了,手段虽比不上衙门,却也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坐在一旁的陈妈妈幽幽开口道:“夏妈妈何必吓唬她们,不过都是些身世坎坷的姑娘,你我更应该好好善待她们才是。” “陈妈妈说笑了,这几年来在陈妈妈手里跑掉的姑娘就有十一二三,实在不敢再放心托付给陈妈妈,既然在我手下,也要懂规矩才是。” 夏妈妈冲陈妈妈笑了笑,重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陈妈妈脸色略有些难看,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她转头环视一圈,一眼便注意到了唐潇染,想起双盼说过的话,便问道:“这便是唐姑娘了?叫什么名字?” 唐潇染原本低下头的脸抬起来,那双紫瞳似漩涡一般,惹得陈妈妈忍不住看了几眼,都有些看入迷起来。 “入芳阁楼前,名唤唐潇染。” 唐潇染念出自己的名字,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身旁有位姑娘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身子颤了颤。 “果真生得美貌无双,我瞧着,你比如今的花魁还要生得有几分明艳。”陈妈妈笑道,“今年的品花会,没准还得是你拔得头筹呢。” 夏妈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慢悠悠地说道:“陈妈妈怕是忘了,这批新人都是要拿去卖身的,花魁可是年会上要到圣上面前献舞的人,岂能是不洁之身。陈妈妈还是管好手底下的姑娘,勿要插手别的事为好。” “陈妈妈谬赞,小女子蒲柳之姿,怎能与花魁相提并论。”唐潇染浅笑,“不过陈妈妈有一句话说得对,芳阁楼连续三年都是同一位花魁,看久了大家也没了兴趣,今年不知道还能否再坐稳花魁的位置,指不定就落到了别人手里。” 夏妈妈狠戾的目光扫来,唐潇染依旧是浅浅地笑着。 众人散去,唐潇染被留下来单独与夏妈妈谈话。从唐潇染身边经过时,一位穿着素净白裙的姑娘停在唐潇染身边:“唐姑娘何必出言顶撞夏妈妈,你我如今身陷青楼,自然该小心行事。” 唐潇染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对方同样戴了面纱,但她还是认出来人:“温小姐,难不成昔日宰相府的嫡女也甘心做卖身的妓女?” 温箫晚身子一颤,眼中难掩失落:“我早已在家谱之上被除名,身段什么的,自然得放下。” “你来找我,莫不是就为了说这个?” “非也。”温箫晚重新打起精神,“我瞧唐姑娘胆识过人,若是唐姑娘不嫌弃,萧晚愿意站在唐姑娘这边。” 唐潇染没说什么,只在离开时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且看温姑娘的本事,若是能说服夏妈妈不将你作卖身的妓女,我们才好接着谈下去。” 温箫晚目送着她的背影,心道接近唐潇染还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唐潇染出了厅堂,跟候在门口的双盼对视上。双盼似怨妇般瞧着唐潇染,唐潇染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啦,这也不是我愿意的。” “姑娘!”双盼被她气得跳脚,“您怎么能出言顶撞夏妈妈呢,如今您是新人,尚无根基,夏妈妈不会轻易饶过姑娘你的。” 唐潇染想起温箫晚的事,问道:“双盼,温家小姐也在芳阁楼的事你知道吗?” 双盼点头:“说起来,她还要比姑娘你早入楼一日,不过每日见两位妈妈有些麻烦,就将几日新入楼的姑娘合在一起见了。” “我记得,她不是宰相府的嫡女吗?竟也沦落到这里来。” “青楼里这些因着世家大族没落而收留的女子数不清有多少,姑娘你也不必纠结这个。”双盼反应过来,“姑娘我们不是在说夏妈妈的事吗?如今这可怎么办?” “不必慌张,姑娘我自有办法。”唐潇染信心十足道。 当两人站到夏妈妈的房门前,双盼还是忍不住担心:“姑娘,夏妈妈心狠手辣,一般的伎俩对她是没用的,要不就跟妈妈道个歉,若是体罚,就让奴婢来受就好了。” 唐潇染笑道:“你就对我这么不信任?” 她伸手推开房门,“就在外面等我的好消息。” 房门合上,双盼的心也像被揪紧了一样。不远处,一袭白衣的温箫晚缓缓踱步而来…… 屋内,唐潇染看着正在喝茶的夏妈妈,笑道:“妈妈喝了不少茶了,肚子都鼓起来了。” 夏妈妈喝茶的动作一顿,轻飘飘地看了唐潇染一眼,下一秒,茶盏砸在唐潇染脚边,溅起许多碎片。 “你这嘴巴,倒是厉害。”夏妈妈拿着手帕,擦干手上的水渍,“不如就将你第一个作为卖身的妓女送出去,靠着你这张脸,也能为我收买不少大人物了。” 唐潇染像没看见脚边的茶盏似的,还是笑着:“妈妈也知道我不听话,何以笃定我会帮妈妈你说好话呢?” 见夏妈妈要站起身来,唐潇染立马继续说道:“我来也不是为了给妈妈添堵,只是我不想做卖身的妓女,所以来此,跟妈妈谈个条件。” “小小贱妓,还敢跟我谈条件。”夏妈妈冷笑一声,“你唐家一族因谋逆之罪被诛九族,你双亲拼了命的保下你,而你却入了这青楼,看来也不是个硬骨头。入了青楼再不听话,当心谁把这件事说出去,衙门的人,可是不会放过罪臣之女的。” “妈妈有句话说得不对,我入青楼是为什么,妈妈心里清楚得很,这个我也不多费口舌了。我要纠正的是,我父母双亲为了保下我,拼了命,就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我就算是入了青楼,身上背负着他们的希望,来日方长,我自然有机会能为我唐家翻案。” 夏妈妈冷笑一声,把玩着涂得艳红的蔻丹:“说说看,什么条件。” “我给芳阁楼带来翻一倍的收益,换我永不卖身。” 第4章 相逢故人 “你知道说大话会有什么下场吗?”夏妈妈眯眼,“从前不是没人跟我提过这个条件,只是她们都太轻狂了,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唐潇染想了想,在空间里拿了一个小瓷瓶,挤了点洗面奶进去,再假装从衣袖里拿出来,放到夏妈妈身旁的桌子上:“妈妈不信,今晚可以试试这个,用温水打湿脸颊,再挖一点这个,放掌心用少许水揉搓,出了泡泡再抹在脸上揉搓一会儿,用温水洗净,会比妈妈平时洗完脸更好一些。” 夏妈妈笑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里面投毒想害我性命?” “夏妈妈说笑了,如今我不是宰相府的小姐了,只是一介小小妓女,害您,我便失去了容身之地,这样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夏妈妈打量了唐潇染一会儿,略有些狐疑地拿起桌上的瓷瓶看了看,又打开盖子闻了闻:“味道倒是不错。” “妈妈不妨这几日便试试看,若是觉得好,便可往外售卖这个东西了。” “此物在皇宫内都不曾见过,必定珍稀异常,留着给最貌美的姑娘用最好,也不会浪费了这好物。” 皇宫内?唐潇染心中微微一惊,没想到区区芳阁楼还能接触到皇宫,看来投身在这也不算太差。她很快藏好心思,笑道:“妈妈不必忧心,比这好的东西我还不曾拿出来让妈妈见识过,妈妈只管放心卖便是,这东西必定管够的。” “哦?”夏妈妈来了精神,“还有更好的东西?” 唐潇染见她这样,心中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将话锋一转:“只是我的条件……” 夏妈妈沉思了一会儿,盯着桌上的瓷瓶,有些拿不定主意。片刻后,她道:“这几日我便先试试,若是真的好,你的条件,我便答应了。” “是,多谢妈妈了。”唐潇染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退出门外,便见一袭白衣的温箫晚站在门口,她身边的丫鬟手里捧着一件物品,被红布覆盖着,瞧不清是什么。见唐潇染出来,温箫晚上前几步,关心的话在嘴里滚动了几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福了福身,道:“唐姑娘安好。” 唐潇染只浅浅地看了她一眼,回礼:“温姑娘安好。” 她注意到温箫晚身边的丫鬟手上捧着的东西,心中略猜到了七八分,提醒道:“夏妈妈虽说见钱眼开,可东西若不能入得了她的眼,只怕到时物件没了,也没能达到想要的目的,岂不是白费一场。” 温箫晚倒是有些惊讶她会主动提醒自己,心里有些欢喜:“我明白的,多谢唐姑娘。” 唐潇染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说,领了双盼就要走。 “等等,唐姑娘。”温箫晚叫住她,“晚些时候,我可否去你房里坐坐?” 唐潇染瞧得出来,温箫晚是有意在接近自己,只是不知道是好心还是存了坏心。若是她肯跟自己一起,那也比自己孤身一人奋斗强上许多。 “当然,随时欢迎温姑娘来坐坐。” 温箫晚松口气,冲唐潇染笑笑,接过丫鬟手中的物件便往夏妈妈房中去了。 回房路上,双盼略有些紧张地问她:“姑娘,夏妈妈没有刁难你什么?还是姑娘你跟夏妈妈没有谈成功?” “双盼。”唐潇染戴上面纱,一双紫瞳懒洋洋地露在外面,像一只猫,她转头轻轻扫了一眼双盼,“我说过了,你得相信主子我。” 双盼连忙点头:“是,奴婢明白。” 估摸着那人也快醒了,唐潇染回房后便借口说自己睡眠浅,不习惯有人在旁边伺候着,将双盼打发走了,还提醒双盼若是有人来找她,便叫那人稍等片刻,也不要进屋来叫她。 唐潇染关上房门,从空间里拿出一串铃铛,系在门把手上,便匆匆把那人从隐蔽处拖了出来。 男子浑身缠满了绷带,见他神色有些不安稳,隐隐有要醒来的迹象。 那男子醒时,麻醉的药效已经褪去,动一下便疼痛难忍,却还是咬牙挣扎着坐起来。 他环顾四周,昏迷前的记忆慢慢回笼,他的视线聚集在面前垂头看书的女子。 “醒了?”唐潇染头也不抬。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男子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道完谢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咯出一口血来。 唐潇染给他倒了杯水:“这是卡在你喉咙里的积血,咯出来反而对你有好处,喝点水。” 男子伸手接过,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喉咙里感到舒服了些,他开口道:“姑娘救命之恩,墨某实在不知该如何相报。” “哦?”唐潇染挑眉,“你让我救你时,可不是这么承诺的。” “不知道姑娘想要些什么,金银财宝这些姑娘尽可以提,或者让墨某帮姑娘赎身也不是问题。” 男子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只一双紫瞳露在外面。他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世界上还有紫色瞳孔的人,那女子却让他觉得眼熟。这不应该,她的紫瞳太有辨识度,他就算不记得名字,有着这一双紫瞳,他也不应该忘记才对。 唐潇染感受到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反问道:“你是皇室中人?” 此话一出,男子的眼神微变。他掩饰好自己的情绪,笑道:“姑娘太过抬举在下了,一介刺客,怎配称得上一句皇室中人。” 唐潇染从空间里拿出那块玉佩,假装从衣袖里拿出,扔到男子怀中:“四皇子,下次给信物时,若是要隐瞒身份,还是不要给这种带着名字的玉佩为好。” 男子被拆穿身份也不觉尴尬,他拿起玉佩,心中更加确定这女子不是一般人,他收好玉佩,坦白道:“不错,我并非什么刺客,而是当今的四皇子,墨瑾尘。不过我现在这个处境姑娘你也能猜到一二,如今我不宜坦白身份,还请姑娘也保密,待我回皇城之时,必定给姑娘重金酬谢。” “那如今你这伤势,十天半个月可好不了。你想去哪养伤?” 墨瑾尘似是想到什么,脸颊略有一些红,他难以启齿般,一字一句道:“不知可否,在姑娘这暂住几日。”他像是生怕下一刻就被唐潇染赶出房门似的,又连忙解释道,“伤势稍微好一些我便立马离开,绝不占姑娘便宜。” 堂堂四皇子,竟沦落到要与妓女同住一屋檐下养伤。这在墨瑾尘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是外面虎视眈眈,为了保住性命,只能如此将就,大不了回皇城后将此女杀了便是,墨瑾尘心里想着。纵使唐潇染聪明,他心里稍微有些赏识,也绝不会将名誉赌在一介青楼女子身上。 他掩下心中思绪,静待唐潇染的回复。 唐潇染手指轻扣着桌子,像是在思考这个交易的可行性。 忽然窗户被风吹开,唐潇染脸上的面纱被风吹起,半边的面纱吹落,露出惊为天人的一张脸来。而墨瑾尘在见到这张脸的一刻,瞬间呆在原地,关于这张脸的记忆铺天盖地的涌来,他激动得都没有察觉到连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唐潇染重新戴上面纱,将窗户关好,思考片刻后回道:“我认为可行,只是我的药也不是白用的,还请四皇子答应我不仅要付伤好之前所用的药钱,还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其实她也不清楚这个四皇子会不会答应她的请求,毕竟人家是皇子,能付药钱,还有重金酬谢已经是不错了,再要一个请求未免有些唐突了。不过她就喜欢挑战一下别人的底线,万一他答应了,自己岂不是又占到一个便宜了。 她背对着墨瑾尘,听了半天也不见他回话,以为他是不愿意,刚想转身松口,却见墨瑾尘强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唐潇染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却被墨瑾尘抓住肩膀。只见他眼中微微闪着泪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嗫嚅了好久,道:“潇染,我找了你好久。” 第5章 四皇子 唐潇染被他一把抱在怀里,脑子一瞬间变成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糟了,遇到原主的熟人了。 看起来这个熟人还对原主有特殊的情感,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可是对这个四皇子印象不多,待在一起只怕是要露出破绽。 唐潇染伸手要把墨瑾尘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他像是生怕唐潇染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一样,语气很急:“唐家出了事,我本来第一时间就想去找你的,可是你…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我不好出面。我知道,唐家贪污之罪是遭人污蔑的,所以我一直想收集证据助你平反,可是南边突起战事,我被派去前线,但是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你突然就不见了,什么消息也没有,我硬是将战事提前结束,快马回京来找你,却遭遇刺杀。” “还好,是你救了我,我们果然还是有缘分的。怪我,是我一开始没有认出你来,是我太蠢了,我马上就回皇城,将你赎身。你别怕,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不会再有人知晓你在青楼待过的事,从此你就可以安稳地待在我身边,再也不用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唐潇染听着他的这些话,心里的惊慌失措渐渐消散。她知道原主绝不是个心甘情愿做别人金丝雀的人,也明白了虽然墨瑾尘对她有很深的情感,却并不了解原主。 她轻轻拍了拍墨瑾尘的背,示意他将自己放开。 唐潇染整理好衣服,抬眼与墨瑾尘对视:“我不愿意跟你回去。” “为什么?”墨瑾尘眼里的光像是瞬间消散,他眼神落寞,“你……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是吗?可是他对你如此无情无义,你又何必一味地执着于他。” 唐潇染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想错了,四皇子。家逢大难,这点儿女情长我自不会再留恋不舍。我留在这,自然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若要我在四皇子身边做笼中鸟,金丝雀,我情愿待在这青楼里一辈子。” 墨瑾尘艰难地挪动着身体,缓缓在她面前坐下,那双深情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唐潇染,她还是头一回让人这么盯着,未免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她低头摆弄着裙摆,让自己看着稍微自然些。却听墨瑾尘道:“你向来主意拿得定,我不强迫你,只是若是你有难处,或者你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寻我,无论怎么样,我都会保你平安。” 听着这一番话,唐潇染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若是让他知道原主为了保住清白而断送了生命,不知他会怎样。这样深的情感,她倒是羡慕。 前世明枪暗箭,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信赖的人,也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一番话。如今,却在一个已经死去的古代人身上体会到了。 唐潇染心底里自嘲一番,又整理好思绪:“四皇子放心,我不是个客气的人,若是真的需要你帮助,还请你不要往后缩才是。” 听她这么说,墨瑾尘反而有些高兴:“你能有事拜托我,我自然无论如何都会替你做到的。” 他看着唐潇染的紫瞳,心中疑惑:“我依稀记得,你以前并不是紫色瞳孔的,可是患了什么病?” 唐潇染面不改色,胡诌道:“前些日淋雨病了一场,醒来便成了这个颜色,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但对视力倒是没什么影响,也不必去管它。” 墨瑾尘点点头,像是信了这个说辞。他还想再追问唐潇染这段时间的事情,却被门外的谈话声打断。 “唐姑娘若是在午睡,我倒不好打扰。”温箫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劳烦双盼姐姐费心些,若是唐姑娘醒了,还请传人来通唤一声,我必马上来的。” “温姑娘太客气了,我家姑娘既邀请了姑娘来做客,必是欢迎的。只是姑娘大病初愈,想是累着了,若是醒了,奴婢定会第一时间派人通传的。” 唐潇染示意墨瑾尘挑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见他虽然受了伤,身子挪动得有些缓慢,但却藏得很好,瞧不出来藏了人,她这才放下心来,取下铃铛,打开房门,见温箫晚刚要走,便叫住她:“是我思虑不周了,答应温姑娘的事就这么忘了。” 温箫晚连忙摇头:“无妨,我听你身边的丫鬟说你大病初愈,想来是该多加休息的,是我冒昧唐突了,扰了姐姐清净。” 唐潇染往里让了让:“温姑娘若是现在无事,便进来聊聊。” 刚落座,便见温箫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唐潇染先开口道:“瞧你这样,是成了?” 温箫晚点点头:“是,夏妈妈见了物品,本是想缓两个月再让我卖身的,不过我坚持让人来估了价,她也不好说什么,便答应让我只卖艺不卖身了。” 她抬眼看着唐潇染:“实话说,我不曾想到在这里遇着姑娘你。”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我们俩也算有缘分,昔日你我的父亲位列朝臣,都是宰相,却争个你死我活的,如今我们却在这里相谈甚欢。” “你来这,便是为了话家常的?” “自然不是。”温箫晚端坐好身子,看向唐潇染的目光中隐隐有了泪光,“我瞧着,姐姐是个有本事的人。萧晚无依无靠,若是能帮上姐姐一二,也算全了我们两家的情谊。” “我同你,有何情谊?”唐潇染笑着摇摇头,倒了一杯茶递到温箫晚面前,“温姑娘,若是求人办事,或是要倒在谁的门下,可得要说实话才好。” 见唐潇染轻易地将自己的伪装识破,温箫晚反而放下心来,这说明她没看错人。她端起茶杯,思绪渐渐飘远:“我母亲,是丞相府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正妻,她性格温婉,对待下人也很少苛责。她自幼饱读诗书,教我学会待人接物,其学识与才华连当年教我的夫子也连连赞叹,时常可惜若是我母亲是名男子,定然能在朝堂上有番作为。 “只可惜,母亲生我时,遭府里的歹人暗算,生下我后,身子就一日比一日差。我父亲虽没有明说什么,但我母亲明白他对此感到不满,只好张罗着纳了几个妾进门。但我父亲,却觉得这些妾室都是我母亲的眼线,心中厌烦,很是不喜。没过多久,他就在外面领进来一名女子。那女子,生得实在是好,身段婀娜,眉目含情,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祖母瞧她这副样子,本是不愿她进门的,但是父亲力排众议,坚决要纳她进门,我母亲也没有法子,只能点头答应。” “我若是没猜错,这妾室生的孩子,便是当今温家的嫡女,温婉怜?” 温箫晚点头:“婉怜小我几岁,承了她母亲的美貌,衬得她玲珑可爱,再加上她嘴巴甜,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她。我虽有些在意嫡庶之分,也有些嫉妒父亲对她们娘俩十分宠爱,但我心里其实也十分喜欢这个妹妹,与她最是亲近。只是母亲的病越发重了,先是一日一日的吃不下饭,瘦了许多,再后来就是整日整日的昏睡不醒。我心中焦急,请了无数名医也瞧不好是什么病,只说让母亲好好休息,日子久了,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着母亲能撑到我出嫁那日。 “只可惜事与愿违。一日我照例去看母亲,却见她坐了起来,正让下人们给她梳妆。我十分欢喜,以为母亲的病情得到了好转,她摸摸我,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我回想起来,总觉得像做梦一般。她让我去请父亲来,说有话同我父亲说,我也想让父亲瞧瞧母亲好转的样子,便出了门在府里到处找。但是,我先是在父亲下朝后常走的那条路上等了许久,也不见父亲的身影,后来我便去祖母的院子里找,去婉怜生母的院子里找,满府的找,都没找到我父亲。那时,我应当立即回母亲的院子的,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惨剧。 “当我回母亲的院子里的时候,却见祖母他们不知何时都围在我母亲的院子里,我拨开众人,看到的却是我母亲赤身裸体,与一名小厮抱在一起的一幕。我父亲暴怒,下令要打死我母亲和那小厮。我跪在地上一直磕头,磕得血流下来遮住了我的眼我也不敢停,我只求父亲能听母亲解释一句,或者找人调查真相。可是什么都没有挽回,我母亲还是在我面前活生生的被打死了。我永远记得她临死前的那个眼神,是那么的痛苦,悲哀,还有无尽的恨。 “我也恨,恨我父亲为什么如此无情无义,恨他不肯听我母亲的半分解释,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为什么非要找到父亲不可,为什么不可以多留在母亲身边久一点。” 第6章 花魁娘子叶清湄 说到此处,温箫晚眼中的一滴泪落了下来,砸在茶杯里,溅起浅浅的水花。 “很快,府里谣言四起,有谣言说我并非父亲的亲生子,父亲也听信了谣言,执意要将我赶出丞相府,在族谱之上除去我的名字,并扶正了婉怜的生母为正妻,从此,世上再也没有我母亲这人,而我,也不再是从前尊贵的温家嫡女,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介飘萍。” 唐潇染的余光已经瞥见双盼这小姑娘在抽噎了,心中颇有些无奈。 温箫晚的故事固然令人心酸,可她虽有空间帮助,在面对皇权在上的封建朝廷,只她一人,也是有心无力。 唐潇染不动声色地喝了杯茶:“温姑娘的故事着实令人唏嘘,只是你同我讲这些,是想让我帮你什么?难不成让我刺杀令父,替你报你母亲之仇?” 温箫晚连忙摇头,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语气坚决:“我自知入了青楼,有朝一日就算清清白白的出去,也会被人指摘唾骂。我瞧唐姑娘你是个有本事的,萧晚愿意跟着你做事,万死不悔,只求唐姑娘有朝一日为我母亲正名!” 温箫晚跪在地上,郑重地给唐潇染磕头。 唐潇染有些头疼,她不想介入朝野的皇权斗争中,更不想插入别人的后宅事。若是温箫晚所言非虚,那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她若是贸贸然插手,岂不是给自己平添麻烦。 她伸手扶起温箫晚:“温姑娘不必行此大礼,你所说之事关乎一朝重臣,我还需考虑考虑。” 温箫晚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双盼得了唐潇染眼神的示意,便请温箫晚出去了。 面对温箫晚临走前那求救般的眼神,唐潇染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波澜。前世她虽说算不上杀人如麻,可内心也早已麻木了。 她若不管温箫晚这档子事,倒是能在这青楼里潇洒快活一段时间。管了,倒是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藏在暗处的墨瑾尘轻咳一声,唐潇染这才想起来还有他这么一号人,连忙起身关上门,挂好铃铛,插上门栓,确认无误后才道:“出来。” 墨瑾尘慢慢从暗处走出来,坐在茶几旁,手臂僵硬地给自己添了杯茶,他似是看破唐潇染的想法,道:“你是不是在想,温姑娘这件事你若是插手了对你似乎没什么好处?” “不然呢?”唐潇染也跟着坐下,“若她所言非虚,那我若是插手此事,岂不是招惹了那想害她的人,平添祸端,何苦来哉。” “听说温婉怜成为嫡女后,新得一未婚夫婿,名为苏乾。” 唐潇染心思一动,总觉得这名字实在耳熟,脑海里搜寻着苏乾这一号人物,才发现这人不是原主的未婚夫吗? 她微微瞪大眼睛,确认道:“当真是苏乾?” 墨瑾尘看她这反应,以为她是还放不下,极不情愿地点点头,道:“唐家落败后,苏乾火速与你退亲,又逢温家出事,温婉怜成为嫡女,那苏乾便与温家交换了庚帖,订婚之事从此定下,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他说完,假装不在意般喝了口茶,余光却一直在看唐潇染的反应。 唐潇染倒是没见多少伤心,废话,那又不是她的未婚夫婿,有什么好伤心的。只是,她总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劲,似乎总有隐情不被外人得知。 墨瑾尘见她一副思考的样子,不见多少伤心,心里倒是高兴了几分,又提醒道:“苏乾护卫边疆,战功赫赫,自他回京以来,声名日渐显赫,求娶温家这种极鼎盛之家的嫡女,皇帝那边多有忧心啊。不过,他手下一名副将,是他身边最亲近得力之人,听闻心仪先前的温家嫡女。” 他故作忧心地叹了口气,见唐潇染一直看着自己,倒有些心虚起来:“你看我做什么?” 唐潇染笑着:“我只是觉得,四皇子你似乎跟我说得太多了些。” 墨瑾尘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正色道:“自古功高盖主之人,都为皇室所忌惮。更别提苏大将军刚打完一场胜仗,威望正胜,亲口求娶温家嫡女,皇上也无法拒他,况且他立场不明,有人见他几次被太后叫去,不知是何立场。” “太后与陛下不合,却也不至于到夺权这一步,毕竟是亲生母子。” “意见不合必有分歧,若是你手里捏着一颗不听话的棋子,还试图挣脱你的控制,反过来压在你头上,那你会如何做?” 唐潇染微微思考,心中一惊:“你的意思是…” “唐家立场明确,坚持拥立陛下,却遭抄家灭族之祸,这难道不是杀鸡儆猴之举吗?”墨瑾尘饮尽杯中的茶,略带愧疚,“怪我动作太慢,来不及阻止这一切。” 唐潇染不懂怎么安慰人,只好转移话题道:“那若真如四皇子所说,我是应该替温姑娘查清真相的?” 墨瑾尘看着她笑:“你心中明明比我还清楚,知道这几件事情之后你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却要从我口中说出答案。” 唐潇染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凡所做之事,都须事出有因,四皇子这个由头不是很好吗?” “我都依你。” 唐潇染无法回应墨瑾尘的心意,只好假装没听到,两人都没有再开口,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唐潇染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这房间就这么点大,虽说答应你为你疗伤,也不好同住一屋?” “我瞧你那床够大,我睡觉时往里挤一挤,还是容得下你的。” 见墨瑾尘一副轻浮浪荡样,唐潇染不想理:“你身边应该有侍从跟着你,叫你侍从开间房,只要银子够,住上一个月不被人打扰也是能做到的。” 墨瑾尘生怕她生气,连忙道:“我身边有几名暗卫保护,你与温姑娘聊天时我已经叫人下去开了间厢房了,刚才不过是逗你的玩笑话。” “那请四皇子回去好生养伤。”唐潇染站起身来行礼。 感受到唐潇染的疏远,墨瑾尘略有些伤心,不过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已经是对她的冒犯了。墨瑾尘也不敢耽搁,走到窗户旁,立即便有两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带他消失不见。 唐潇染站在窗户旁,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动着她的心绪。墨瑾尘说得不假,她心中确实有了决断。替原主给唐家报仇,她是不敢想了,若是真如墨瑾尘说的那样,太后与皇帝争权,那背后算计唐家定然是太后的手笔。此时手握重兵的苏乾与太后私交过甚,又与宰相嫡女有了婚约,倘若举兵造反,只怕皇位不保。 她若是想办法能助皇帝脱困,日后她行事有了皇帝的助力,也能事半功倍。 只是从何查起,倒让唐潇染有些一筹莫展。她陷在青楼,自然不好随意走动,况且在这当眼处,一举一动都被夏妈妈盯着,不好行事。 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当上花魁,接触到皇帝,再找机会行事了。 唐潇染将桌上的茶杯一一收拾好,只让人看出温箫晚来这坐过的痕迹,再走到门前,拿下铃铛,将门栓拔下,见双盼站在门外,便叫她进来。 “双盼,我且与你讲清楚,既然你与陈妈妈心中都明白,我也不会卖弄关子。我要做的事,不会就在这青楼之中争一些脸面,或者一辈子争这个花魁之位。你跟着我,也许要卷入皇家事,如今朝野动荡,我不能保证可以保住你的性命,没准会经常遭遇刺杀,晚上连觉都不能睡得安稳。如此,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双盼跪倒在地,语气坚定:“奴婢一辈子跟着姑娘,哪怕为姑娘流干了血,哪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处,奴婢也心甘情愿!” 唐潇染看着眼前跪着的人,想起前世那些口口声声效忠于她的人纷纷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令她吃了不少苦头。她曾发誓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而如今……她倒也愿意再信一回。 她扶起双盼,问道:“如今芳阁楼的花魁叫什么名字?有关她的都要详细说。” 双盼点头:“如今芳阁楼的花魁娘子名为叶清湄,是三年前入芳阁楼的。当时她直接就拜在了夏妈妈门下,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生得貌美,夏妈妈便将她捧上了花魁之位。按理这花魁之位本该是一年一换,但叶清湄不知道跟夏妈妈做了什么交易,已经连续当了三年的花魁娘子了。 “说来也奇怪,叶清湄没入芳阁楼之前,夏妈妈患了咳疾,治了几年也不见好,换了许多大夫来看也不行,眼看咳疾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倒有些像肺痨了。本以为是恶人自有天收,却不曾想叶花魁给她治好了,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后来夏妈妈便全好了,似乎还变得年轻了一些。” 第7章 皇赏 “这么说来,这叶清湄倒是有些手段的。”唐潇染思忖着,肺痨在这古代已经算是非常难治的病症了,一旦患上便很难治愈,这叶清湄一出手,病就好了,难不成她也是穿越之人? “准备些礼物,我们去拜会一下这花魁娘子。” 叶清湄的房间在顶层,其房间就比普通妓女的房间要大上许多,还有各种装饰品,里头还有一部分是众花魁一齐参加宫宴时得的皇赏。夏妈妈不敢私吞,也怕丢了担不起责任,于是全放在叶清湄自己手上。 双盼叩响了叶清湄的房门,开门的是她的贴身侍婢淑景。 “劳烦淑景姐姐了,咱们是刚入芳阁楼的新人,特地拿了些不值当的玩意儿来见见花魁娘子。”双盼赔着笑脸,将礼物举在淑景面前。 淑景表情似是有些不耐,轻声嘀咕了一句:“又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也值得往我们跟前送。” 声音不大,但唐潇染听力好,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她心中发笑,这侍婢倒是个蠢的,说不值当还真的以为是不值当,不过作为突破口也是正好。 淑景接过礼物,也没有什么笑脸,只是侧身将两人迎了进去。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唐潇染闻着这香味便皱紧了眉头。她避着走在前头的淑景,悄悄给了身边的双盼一颗药丸,眼神示意她赶快吃下去。双盼点头,果断地吞下了药丸。 迷神香,这叶清湄果然不简单,唐潇染心中慢慢有了数。 三人绕过屏风,只见叶清湄一身素衣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着一套茶具,她手腕翻动,茶筅在建盏里轻巧又快速地击拂着。 淑景将礼物交给身边的丫鬟,站到叶清湄身边轻声道:“娘子,是新进来的新人,特来拜见娘子你。” 见茶沫又一次散开,叶清湄叹了口气,命人将茶具都收了下去。她伸手示意唐潇染入座,见到唐潇染那双紫瞳时,笑道:“先前听闻夏妈妈救了一名女子,生得一双紫瞳,我觉得稀奇,但妹妹一直昏睡不醒,我也不便打扰。不曾想妹妹竟主动来见我,还带了礼物,这倒是有些见外了。” 唐潇染回笑:“娘子说笑了,连续三年的花魁都是姐姐,外头人都传姐姐有多貌美,但我想着若只是貌美,也不会坐稳三年的花魁之位,定是姐姐有其他的过人之处,心中好奇,特来拜见。” 这番话倒是说得叶清湄喜不自胜,她掩着帕子轻笑,命人为唐潇染上茶:“这几日倒有不少新人前来见我,与她们交谈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今日见了妹妹才知道,什么叫知音。” 唐潇染抿了一口茶,故作谦虚道:“姐姐过奖了,我不过是发自本心这么想罢了。方才见姐姐在打茶沫,可是在练点茶之术?” 说起这个,叶清湄叹了口气,有些苦恼:“我瞧着别家的花魁都在学茶艺,便也想着试试,怎知道这点茶之术实在难学。前朝的书上倒是有记载,只是不全,打茶沫这一步我迟迟学不会,只怕要叫别家花魁笑话呢。” “姐姐倒也不必忧心。”唐潇染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来,递给叶清湄,“这是我还在唐家之时请的教导嬷嬷教我们的,我怕忘记,便记在这本子上了,若是能帮到姐姐一二,也算这本书不浪费了。” 叶清湄示意淑景接过书,淑景翻了翻书,见没什么异常,便呈到叶清湄面前。 她翻看着书,越看越喜欢,声音里都带了些激动:“真是谢谢妹妹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若是我有,必定相赠。” 唐潇染连连摆手:“左右这本书我已无用,送给姐姐倒是能继续发挥它的作用,怎么好要什么东西,只是……”她看看四周,“瞧姐姐有许多精细物件,听闻还有皇赏,我对这些倒是有些兴趣,不知姐姐可否让我好好观赏一番。” 叶清湄笑容收敛了些,微微笑道:“妹妹想看,我又怎好拒绝。” 她看了一眼淑景,淑景上前道:“怕有些姑娘不识得,让奴婢为姑娘领路瞧瞧。” 唐潇染点头:“那便多谢淑景姐姐了。” 装饰物倒是不少,叶清湄将这些物件都摆在架上,竟也有三排架子那么多。淑景领着唐潇染慢慢看过去,遇到感兴趣的,唐潇染还会拿起来看两眼。 逛到最后一排架子时,淑景提醒道:“这排架子上放着的便是我们姑娘进宫献舞得的赏赐,唐姑娘可要小心些。” 唐潇染点点头,一个一个地慢慢看着,心中啧啧称奇。在现代看那些古人做出来的作品,就觉得他们的手巧得很,无论是瓷器还是雕刻亦或是别的,细节之处都用心钻研,如今还能上手摸摸,倒是不亏。 在经过几个赏赐时,唐潇染的眼神多停留了一会儿,上手仔细看了看。 淑景浑身都微微紧绷起来,见她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放下才放松下来。 看完了这些物品,唐潇染坐回到桌子边,见叶清湄照着书在继续练习点茶之术,便也不多打扰,起身行礼告辞了。 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叶清湄停下了手中的茶筅。 淑景连忙跪下回话:“姑娘,她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只是挑了一两个物件上手看了看。” 叶清湄重新注水,茶筅继续在建盏里搅动,她眼眸微眯:“此事若是败露,只怕你我都留不住性命。” 淑景有些慌张,小心翼翼道:“那不然,奴婢去请……” 叶清湄扭头看着香炉里飘起的缕缕青烟:“我似乎有段时间没见妹妹了。” 淑景连忙道:“奴婢这就去请叶姑娘。” 唐潇染回到房间,回想自己刚才看到的,略有些心神不宁。双盼贴心地为她倒上茶水,放在她手边:“姑娘,这是怎么了?” “双盼。”唐潇染犹豫着开口,“若是……若是皇家的东西流落民间,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双盼想了想:“若是皇家的东西流落民间,那就有很多可能了,比如哪位皇子出门游历的时候掉下了什么东西,或是被人偷了,被人抢了,要不然就是像前朝那样,城门攻破,国土侵占,那些兵鲁子烧杀抢掠,所以导致流落民间。总之,若是皇家的东西流落民间的话,肯定是要找回来的,还要查清源头,以防是被别人卖掉了。” “若是查到卖掉了呢?” “那自然是杀无赦呀。”双盼害怕地摸摸脖子,“敢卖皇家的东西,就等于藐视天家威严,是重罪,斩立决的。” 唐潇染听着,不慎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杯,热水溅在她手臂上,烫出一块块红斑。 “哎呀姑娘。”双盼急忙拿了帕子给她擦干,用冰帕子给唐潇染敷上,“怎的这么不小心,若是烫出了水泡,可要养个好几天呢。” 唐潇染并不关心这个,双盼为她敷药膏时,她突然伸手抓住双盼的手臂:“现在,速速带我去陈妈妈的房间。” 双盼被唐潇染这模样吓到了,她有些语无伦次:“这……这……姑娘…这药膏……” 唐潇染站起身来,脸色严肃:“现在就去。” 双盼反应过来,连忙放下药膏,起身在前面带路。 路上,唐潇染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冷静下来。事情既然没有败露,就还有挽回的机会,她绝不能被人拖下水去死,否则她那些没有付诸行动的计划都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她要想个万全之策,保住性命。 坐在陈妈妈对面时,唐潇染已完全冷静下来了。陈妈妈看着唐潇染手上的红斑,不解道:“听双盼说,唐姑娘有急事找我,连手烫伤了都没来得及管,不知是何事如此慌张。” “这不妨事,还请妈妈屏退左右,我有关于整个芳阁楼性命的大事要说。” 听唐潇染如此说,陈妈妈也严肃起来,给身边的人使了眼色,丫鬟们纷纷退下去了。 “这下可以说了?” 唐潇染欲言又止了几次,才道:“此事我实在不知如何说起,只怕是妈妈不信我。” “无妨,你只管说来,我自会派人去查验真伪。” “今日我去拜见花魁娘子叶清湄,听闻她得了不少皇赏,便想观摩一番,却发现…皇赏里有几件物品,是假的。” 陈妈妈吓得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发出的声响引来了门口的丫鬟。有人推门进来,问道:“妈妈可是要收拾一番?” “无妨,退下。”陈妈妈连忙平缓了语气,将丫鬟打发走了。 门一关上,陈妈妈又恢复了急切的样子:“变卖皇赏,可是重罪!你今日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唐潇染连忙在她面前跪下:“我知此事重大,绝不敢胡言乱语,只是心中忐忑不安,特来告诉妈妈。若有一日,东窗事发,只怕整个芳阁楼都要遭遇杀祸!” 第8章 刺客 “叶清湄……她这是要拖着我们整个芳阁楼的人去死吗……”陈妈妈像是一瞬间失去了脊梁骨,脸上精致的妆容也变得黯淡起来。 “妈妈别急。”唐潇染伸手抓住陈妈妈的手,“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还有叶清湄知,但她身边的那个侍婢,我不敢保证她是否知晓,有没有参与到买卖皇赏的事里,买皇赏的人又是否知道是我们芳阁楼的人卖给他的。总之,我们要作出行动,在有把握之前,我们还得帮叶清湄瞒着这件事,时机一到,我们就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才好。” 陈妈妈反握住唐潇染的手:“唐姑娘,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入了青楼,本就是耽误了你,哪怕你怀恨在心,我也认了,只是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还求姑娘你能施援手,救救那些无辜的姑娘们,我也不求你全都救下,只希望那些可怜的姑娘们能多活一个也是一个啊。” 唐潇染见陈妈妈掩着帕子流泪,心中思绪纷飞,当真有人会为了别人的性命来求自己吗? 可是在这皇权至上的封建朝廷,她孤身一人陷入这权力的沼泽里,又能独善其身吗? 她扶起陈妈妈,将她要当花魁的打算说了。陈妈妈倒是没有多惊讶,只是点头道:“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要做什么我是一直支持你的。” “如今,要盯紧叶清湄,务必要把跟她交易的人揪出来,如何处置,就看妈妈的手段了。” …… 夜里,唐潇染净了手,准备上床睡觉,双盼将帷幔拉好,蜡烛吹熄,拿着水盆出门倒水了。 唐潇染躺在床上,困意涌上脑袋,可眼睛却无论如何也闭不上。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的事情太多,睡眠质量就直线下降。 忽然,听得窗外有些响动,唐潇染瞬间警觉起来。她轻手轻脚地钻出被子,塞了枕头进去,躲在床的一角静静等待着。 细微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唐潇染眼中的杀意更甚。就在对方掀开帷幔的那一刻,唐潇染握紧从空间取出的刀子便冲了上去。 她猛的一脚踹在对方的胸口,逼得对方连连退后几步,在空中翻了个身顺势下了床。 借着透过窗户的月光,唐潇染只能看见对方脸上蒙了黑布。这倒是稀奇,难不成是认识的人?唐潇染这么想着,再一次迅速地冲了上去。 对方也反应过来唐潇染早已经发现自己,便对她有所防备,见唐潇染冲上来,她也不避,脚下用力,冲唐潇染飞蹬而去。 黑夜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两人手中的匕首都毫不留情地冲对方刺下,月光映着匕首,手腕翻转间,在空中溅点血花。 次次出手,唐潇染都伸向对方脸上的黑布,但被对方识破意图,每次都能挡下。 唐潇染眯了眯眼,眼中厉色更甚,出招越来越狠厉,她本想留对方活口,既然拿不下黑布,不如直接杀死。 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的身上便布满了刀痕,地板上散落着血滴。唐潇染也受了伤,小伤自不必说,唯有后背挨了狠狠地一刀,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可见对方也是取她性命而来。 对方已经红了眼,唐潇染几次出手都面向着大动脉,她的脖子已经被划了两道不浅的血痕,再不脱身,只怕她要失血过多死在这里。 思及此,她再一次冲上前去,手中的匕首沾着血迹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折射到唐潇染的眼睛上,一双紫瞳闪着幽暗的光。唐潇染也不敢懈怠,聚精会神地盯着对方,准备接招。 一把粉末突然从对方另一只手中撒出,迷了唐潇染的眼。 唐潇染反应过来,立即退后几步挥了挥衣袖。意识到对方要跑,唐潇染忍痛睁开眼,却见去而复返的双盼在离窗口几步的距离与对方缠斗。 唐潇染不敢耽误,连忙过去助阵。终于,在一阵缠斗中,唐潇染的匕首扎入了对方的锁骨处,痛得对方无力还手,双盼顺势拿下。 将对方五花大绑绑好,双盼将房间里的蜡烛一一点上,待她转头时,却吓了一跳,只见唐潇染白色的里衣已经沾满了血,大大小小的划痕渗出鲜血,后背更是整片的鲜红,看着十分吓人。 她急急忙忙地去找药膏,唐潇染倒是淡定得很,她清楚那个刺客伤得比她更重,如果刺客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便会失血过多而死。 她忍着疼,看着倒在地上被绑着无法动弹的刺客,笑了:“看来你也是个会用毒的人。” 对方淡淡地看了一眼唐潇染,默不作声。 唐潇染累极了,她在刺客对面坐下,缓缓说道:“你在匕首上涂了毒,还是剧毒,你最后想逃时给我撒的粉,也不只是为了迷我的眼睛,这种毒粉一旦吸入肺里,不出一刻钟,我就会因为体内器官衰竭消融而死。你说我说的对吗?” 对方听完唐潇染的讲述,脸上稍微有了些表情,却依然不肯开口说话。 “我猜你在等我药效发作。”唐潇染起身,找来针线,将银针在火烛上烧烫,褪下上衣,唤来双盼为自己缝后背的伤口。 双盼有些害怕,捏着针的手止不住地抖:“姑娘,我没找到麻沸散,不然找个郎中来。” 唐潇染不动:“我相信你,再拖下去,我怕是撑不到郎中来的时候了。” 听唐潇染这么一说,双盼被吓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深吸了几口气,聚精会神地开始为唐潇染缝伤口。 对方似乎被她这样直接生缝伤口的行为吓到,她看着唐潇染,唐潇染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被烛光照亮着,唯有那双紫瞳,隐隐在发亮。 “你猜,是你先失血过多而亡,还是我的毒药先发作。” 唐潇染淡定地看着对方。 她才没傻到生缝伤口,早在找针线的时候,她就悄悄给自己后背上的伤口喷了麻醉喷雾,双盼给她缝伤口一点都不带疼的,在刺客面前演上一出,只是想震慑一下她而已。 那刺客身体哆嗦起来,失血过多让她的体温在慢慢下降,眼睛也越来越沉,但她不敢闭眼,怕这一闭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唐潇染也看出来她已经在濒死的状态了,再一次开口道:“只要你肯说出实情,我保你性命。” 那刺客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昏迷前一刻,她伸手,试图抓住唐潇染的裙角,嘴唇嗫嚅了几下,十分细微。还不等唐潇染追问,举在空中的手便猝然落下,那刺客头一偏,闭上了眼。 双盼也在此时缝好了伤口,还没来得及上药,唐潇染便冲上前从空间里掏出止血的药粉捂在刺客脖子的伤口上,又喂她吃了一颗益气补血的药。 她从空间里挤了点药膏放在瓷瓶里,递给双盼:“给她好好上药,我已经保住了她性命,只看她能不能醒过来了。” 双盼握着瓷瓶:“姑娘,你自己的伤都没上药呢。还有她给你下的毒,这可怎么办啊姑娘,不然我去找陈妈妈想想办法。” “我自己有更好的药,你放心。毒药的事,你也不必忧心,她的毒对我起不了什么作用,在用毒一事上,她还比不过我。” 唐潇染挥挥手,换下染血的衣衫。夜深,双盼也不好去拿新的里衣,免得惹人怀疑,唐潇染只得草草披了件衣服。她钻入帷幔中,瞬间消失不见。 唐潇染进入空间里,在镜子前看了看后背的伤口,双盼缝得很好,就是还有些渗血。她挑了些止血和有助于伤口愈合的药,照着镜子找伤口慢慢上药。等到伤口愈合,再用祛疤的药,便能恢复如初了。 她研制的药,向来是最好的,这些小伤不出三日就能好了,后背的伤最重,大概得一周才能好。 她扯了条绷带给后背缠上,那些不大的伤口都贴上了防水的敷贴。 做完这些,唐潇染闪身出了空间。 她实在太困了,刚沾上枕头便睡了过去。经此一事,双盼不敢睡得太深,一有动静便警醒着,生怕又来人,又看看绑在一边的刺客,见她也没有清醒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天一亮,双盼便忙活起来,打了好几盆水擦干净地上的血迹,她也不去集中倒水的地方了,怕被别人发现异样,将那些血水都泼在了草坪上。泼完又觉得自己十分不道德,双盼边倒边在心里念阿弥陀佛,好歹是减轻了点自己的心理负担。 唐潇染也醒得很早,她实在是很累,但是麻醉的效果褪去,后背时不时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睡得也不安稳,索性起床审问一下刺客。 第9章 叶清沄 唐潇染的药很管用,只过了一晚,那刺客的脸色便好了许多。蒙面的黑布早已被双盼摘下,唐潇染细细琢磨着她的脸,心中奇怪。 “双盼,你见过她吗?” 双盼看了一眼刺客的脸,有些犹豫起来:“奴婢怎么瞧着有些眼熟?不过她脸上这么大一块烧伤,若是在芳阁楼生活的人,奴婢也不应该没印象才对。” “那倒是奇怪了,我与这人无冤无仇,大半夜潜进我房间搞刺杀,难不成喝高了?” 双盼噗呲一声笑出来,意识到不好,立马又收敛了笑容:“姑娘别说笑了,她还对姑娘你用毒呢,幸好姑娘没事,不然叫奴婢怎么办。” 唐潇染也笑:“我都说了要相信你主子我,你偏不信,那毒粉的效用我也讲给你听了,瞧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 双盼处理好染血的里衣,又去领了件新的里衣回来,递给唐潇染:“姑娘快穿上里衣,瞧这衣服穿得多不成体统。” 唐潇染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一件暗红色的丝绸衬衣,只靠腰间的一根系带虚虚挂着,领口敞开来不少,雪白的绷带露出来一截,不过原主这身子太瘦弱,锁骨突出得吓人,不然也不至于才跟那刺客堪堪打个平手。 看来以后得多锻炼锻炼了,不然以她这身子骨,再好的药也抗不住挨上几刀了,唐潇染这么想着。 “哎呀我不想穿,反正今天已经跟两位妈妈告过假了,这里衣闷得很,对我伤势也不好。”唐潇染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抓着茶壶倒了杯茶一本正经地对双盼说道。 双盼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把里衣收了起来。她将里衣收进衣柜里:“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拷问这刺客啊,她这人还会使毒,奴婢怕她又悄悄给我们下什么毒,早点拷问了也省得夜长梦多呀。” 唐潇染“嗯”了一声,转头看着那名刺客,低声道:“是该拷问拷问了。” 她手一扬,茶杯里的水尽数泼在了刺客的脸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和些许茶叶就这样沾在了刺客的脸上,烫得那刺客瞬间惊醒,低声尖叫起来。 她惊慌失措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以为又是童年的梦魇来了,当发现不过是些热茶时又松了口气。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心中明白,只怕今日自己是要死在这里了。 “你想问什么。”许久未进水的嗓子沙哑得很,说话时像砂纸在玻璃上摩擦。 唐潇染示意双盼给她倒了杯水,见她迫不及待地喝下后才道:“方才我在这杯茶里下了毒,你也是用毒之人,我考考你,这是什么毒?” 此话一出,那刺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连忙干呕几声,可惜刚才饮水时巴不得多喝一点,现下哪里还吐得出来,手脚又被捆住,连扣嗓子眼也做不到。 见她的表现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唐潇染不慌不忙道:“我知道,你是个惜命的人,不然昨晚上濒死时不可能还想让我救你。只是我这人有点毛病,就是不喜欢听假话,让你喝毒药,就是为了防止你蒙骗我。现在我问你答,你的答案要是我满意了,解药自然会给你。” 见那刺客艰难地点点头,唐潇染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清沄。” 唐潇染挑眉:“你跟叶清湄,什么关系?” “她是我嫡亲姐姐。” 唐潇染总算明白这股熟悉感从哪里来了,她和叶清湄都生得一双妩媚动人的狐狸眼,只不过叶清沄烧伤的疤痕正好在左眼的眼角,乍一看只让人注意到那块烧伤,反倒忽略了她的眉眼。 “那怎么你姐姐当了花魁,你当了刺客?” “我这张脸,在举家倾覆时,被贼人放的火烧伤了,实在没法见人。姐姐想办法将我塞进了一名炼毒药师的门下,那药师曾说要付五两银子做学费,否则就将我丢下山喂狼。我姐姐无法,只得投身入青楼,青楼来钱快,于是我姐姐便在青楼当花魁,我在学炼毒的功夫。” “哦?谁教你这么拙劣的炼毒功夫的?你那些毒粉对我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叶清沄咬咬牙:“我知道你本事多,毒不死你算我技术不精,但我师父教我尽心尽力,还请姑娘不要妄言。” “尽心尽力。”唐潇染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忍不住笑了场。她站起来,走到叶清沄面前,伸手拨开她胸前的衣襟。 叶清沄挣扎起来,唐潇染冲她眨眨眼:“不要激动哦,越激动毒素蔓延得越快,这个我总不用跟你解释了。” 将衣服的心脏部位拉开来,赫然看到密密麻麻细小的黑色血管纹路汇集在心脏的位置,而心脏位置的皮肤,已经变成一片黑色。 双盼在一旁吓得连忙用手捂住嘴,生怕发出太大的声响。唐潇染伸出手指点了点心脏的那片黑色:“再不阻止,你体内储存的毒素爆发,你将五脏六腑爆破而亡,死无全尸呀叶姑娘。” 叶清沄只觉唐潇染的指尖冰凉,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预想到自己死去的画面,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唐潇染替她把衣服拉好,四目相对:“你知不知道,你姐姐买卖皇赏,此事一旦被人揭破,你那舍己为人的好姐姐可是要被砍头的。” “我姐姐是为了我!”叶清沄怒视着唐潇染,“她苦于我师父逼迫,才铤而走险,将一部分皇赏给了我师父做学费。你若是瞧我姐姐不顺心,我随你打杀,只是不要殃及我姐姐!” “姊妹情深啊。”唐潇染感叹一声,“你姐姐给了你师父多少皇赏呢?” 叶清沄回忆了一下:“两件瓷器,怎么了?” 唐潇染只看着她不作声,双盼在一旁回答道:“我家姑娘看了那些皇赏,起码有五六件是赝品。叶姑娘你说你姐姐只给了你师父两件皇赏,这话可要属实,不然若是追查皇赏的下落,找得到还好说,找不到可是杀头之罪。” 叶清沄有些慌乱起来,清楚此事重大,她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定道:“确实就给了两件皇赏,是两件瓷器,一件是卵白釉玉壶春瓶,一件是邢窑白釉瓶,因着是皇赏,十分重要,我在一旁看得真真的。” “这倒是有意思了。”唐潇染食指轻敲着桌面,“若是为了你学艺,卖了这两件皇赏已是足够,为何还要再卖,卖的还不是你师父。” 叶清沄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作答。 “既然你跟你姐姐感情深厚,想必也是你姐姐叫你来刺杀我的?” “是,姐姐说你对那些皇赏多有研究,怕看出蹊跷来,不如将你做掉,这样可保我们太平。” “那也是你治好夏妈妈的?” 叶清沄愣了一下,唐潇染看在眼里,她嗤笑一声:“看来你这姐姐瞒了你不少事嘛。” 叶清沄自知事情已经败露,也不抱什么幻想了,恳求道:“唐姑娘,你功夫好,本事也多,我知道我这样刺杀你,饶是你心肠再好,也不可能再留我性命了,如今我将我知道的全说了,纵使我姐姐有什么错处,没了我,也不会有人再来害你性命了,求您饶我姐姐一命。” “叶姑娘,我们姑娘也不是想要你性命,只是要将事情都理清楚。你要是真为着你姐姐好,不如将其他几件皇赏的去处查清楚,也好叫我们姑娘去寻回来,若是在事发之前全部找回,你姐姐,包括芳阁楼也都能活命啊。” 听双盼这么劝道,叶清沄也冷静下来。见她一副思考的样子,唐潇染示意双盼将绑着叶清沄的绳子解开。 待绳子全部解开,叶清沄也想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唐潇染重重地磕了头:“谢唐姑娘的不杀之恩,我粉身难报,我已明白唐姑娘的心思,定会留意我姐姐的行动,也会追查那几件皇赏的下落。如今我师父身死,我愿投入唐姑娘门下,还望唐姑娘收留。” 唐潇染满意地点点头,她站起身来,丢给叶清沄一个小盒子:“这里面装着能抑制你身上毒素的药,因着你炼的毒太杂,调制解药还需费些时间,不过这药也能让你缓三个月了。” 叶清沄看着眼前的小盒子,又一次重重地磕下了头,在地上砸下了两颗泪。 “你且回你姐姐那边去,我受了伤,也是有些累了,要歇歇。” 唐潇染由双盼扶着,绕过叶清沄,掀开帷幔躺上了床。 叶清沄站起身来,冲唐潇染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撑着浑身是伤的身体从窗口跃出,不见了踪迹。 见叶清沄一走,唐潇染拉开帷幔,对站在床边的双盼感叹道:“这些人动不动磕头的,还不得把脑袋磕坏了。” 第10章 景国 这几天唐潇染都睡不好,其他的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用了祛疤的药更是让人都看不出来受过伤。唯有后背的伤,一开始愈合时痒得不得了,偏又不能挠,也不敢太大的动作,生怕伤口又裂开。 双盼领了唐潇染的意思去跟夏妈妈说了皇赏的事,把夏妈妈气得不轻,直骂叶清湄是个小贱人,要将她活活乱棍打死。 不过现在顶着查皇赏的由头,唐潇染倒是能自由出入芳阁楼了,这也算一件好事。 双盼跟唐潇染说这些事时,唐潇染正在用早饭,她搅动着碗里的粥:“夏妈妈不会真的对叶清湄动手的。” “这话怎么说啊姑娘,那叶清湄做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足以让夏妈妈打死她吗?” “且不说叶清湄是花魁,突然将她打死,难免外面有风言风语,更何况你忘记夏妈妈的病了?既然不是叶清沄治好的,只怕她跟旁人还有别的交易,难保夏妈妈不参与其中,你不是说夏妈妈瞧着比前几年还年轻了些吗,也许就是夏妈妈得的好处之一,总之她是不会轻易舍弃叶清湄的。” 双盼愤愤不平:“那就让叶清湄这么嚣张?在查出来真相之前,咱们还得替她瞒着,真是气死人了。我瞧叶清湄也知道咱们知道赝品的事了,今日奴婢替姑娘告假的时候,她身边的淑景老瞧我,一副凶神恶煞恨不得吃了奴婢的样子。” “你怕吗?” “奴婢跟着这么有本事的姑娘,又怎么会怕区区一个淑景。” 唐潇染满意地笑笑。用完了早饭,她换上一身便衣:“走,带温姑娘一起出去玩玩。” 当唐潇染坐在温箫晚对面时,温箫晚还没反应过来:“出门?出青楼吗?出去做什么?” 双盼笑着对身边的侍婢道:“素荷,瞧你们姑娘都还没反应过来呢,还不快去给你们姑娘拿身衣服来换上。” 素荷也反应过来,连忙说是,便匆匆退下了。 温箫晚像是有点反应过来了,她拉着唐潇染看了一圈:“听闻你遇着刺客,受了重伤,这几日给两位妈妈请安都没见着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可怎么得了。” “又不妨事,我们出去散散心,对我这伤口也有益啊。” “你这样到处跑,也不怕伤口裂开。” “我有上好的伤药,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两日就可以用上祛疤的药了。” 温箫晚叹口气:“那刺客还是没抓着,两位妈妈都气得狠了,又新进了好几名小厮守着,不知什么时候能抓到呢。” “这些都不必太操心了,自然有人会替我们看着的。” 见素荷拿了新衣服进来,唐潇染和双盼都自觉退到了屏风外。等温箫晚换好衣服,四个人都戴上了毡帽,便出门了。 唐潇染没要马车,跟温箫晚一边走路一边观赏着路边的风景。有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也有在路边摆了许多精致小玩意儿的摊贩,还有卖热腾腾的包子铺,叫卖声衬着碧蓝的天空,路边冒芽的枝桠,古色古香的场景一一在唐潇染眼中展开。 温箫晚倒是兴致不高,被赶出温家后她没少在这些街头巷尾流浪,时不时还要被人欺负,属实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她以为唐潇染带她出来是做正事的,谁知唐潇染在这个铺子看看,又去那个铺子买点吃的,倒像是真的出来散心一样。 逛到一家酒楼门前时,见唐潇染要往里走,温箫晚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唐潇染的衣角:“唐姑娘,我们出来真是为了玩吗?” “那当然了,还能有假。”唐潇染见她一副不放心的模样,“你放心好了,你的事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的,可要是总是愁眉苦脸的,这还怎么查,思绪都被困住了,想查也不知道从何查起,不如多出来逛逛,兴许还能知道点什么。” 见她这么说,温箫晚也只能点点头,跟着唐潇染一起进去了。 没想到唐潇染早已定好包厢,一进去就有小二来问,唐潇染报了房间号,由小二领着上了楼。一推开房门,便见叶清沄坐在里面。温箫晚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还有别人在,唐潇染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拉着温箫晚坐下后便倒了一碗酒慢慢喝着。 “这……这位是?”温箫晚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叶清沄。 “这位是叶清湄的妹妹,叶清沄。” 双盼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温箫晚,温姑娘。” 两人起身见了礼,叶清沄坐下后便道:“这几日我借着养伤的借口在我姐姐房中休息,她倒是没表现出来什么,只是有时她和淑景避着我说悄悄话,我也听不清说些什么,不过有一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淑景换了夜行衣出去了。” 唐潇染放下酒碗:“你跟去了?” 叶清沄点头:“我一路跟着她到了一处偏远的酒家,见她进去以后像是在跟谁聊天,不过门口有人把守着,我也靠近不了。” “你瞧着,他们像什么人?可是谁家的侍卫小厮之类的?” “就是这模样要紧。”叶清沄压低了声音,“我仔细看了他们的样貌,不像是京城里哪位人家的侍卫,倒像是外来人。” 唐潇染倒酒的手一顿:“外来人?可知道是哪里的?” 叶清沄摇头:“天太暗,我也只是依靠着屋子里的烛光才看清一些,至于是哪一方的人,我就认不出来了。” “那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号,比如佩剑,挂坠,衣服之类的。”温箫晚问道。 唐潇染看了她一眼,果然世家大族的女子心思就是要细腻一些,问题想得也周到。 像是察觉到唐潇染赞许的目光,温箫晚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倒了杯酒给自己壮胆慢慢喝着。 叶清沄回想了一下,有些激动起来:“是有一个图案,不过我认不出来,也没法描述呀。” 唐潇染变戏法儿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见几人都稀奇地看着自己,解释道:“出门前想着有用,便带上了。” 这么牵强的借口,双盼几人倒像是都信了,也没人再奇怪这件事,都看着叶清沄将图案画出来。 良久,叶清沄吐了口气,将图纸转向唐潇染那边:“我技艺不精,只能依着样子画个大概。” 唐潇染自然是不认识的,便将图纸给了温箫晚。温箫晚接过图纸,只一眼便皱起了眉头:“这图案,倒是似曾相识。” 她接过画笔,又在上面画了几笔,拿给叶清沄看:“叶姑娘看看,是不是这个图案?” 只见图纸上几笔勾勒出一个鼠头的形状,温箫晚补了几笔,使这个鼠头完整了不少。 叶清沄瞧着这图案,与脑海中的图案重叠起来,点头道:“这就是那日我所见到的图案。” 确认了答案,温箫晚却不见得有多高兴。她收回图纸:“若我没猜错,那与淑景见面之人,便是景国的人了。” “景国前段时间与我们开战,但已经被四皇子打退了不是吗?还与我们签下了十年不战的盟约,如今这又是要做什么?”叶清沄百思不得其解。 唐潇染在听到四皇子这个名称时眼睛亮了亮,但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她接过图纸,看着上面的鼠头:“看来这景国虽然战败,但是小心思却还是不少啊。” 双盼有些不理解:“那他们接近淑景,又有什么好处?叶清湄也只是青楼里有名一些的花魁,也没什么势力,找她们能成什么事呢?” 唐潇染将画纸卷起来收进衣袖中,实则放到了空间里。她喝了一口酒,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慢悠悠地说道:“怎么不能成事?不要忘了,我们的花魁可是要进宫献舞的。” 温箫晚面色沉重起来:“只凭一个花魁,还不足以让他们有把握伤到当今圣上,想必不止打通了叶清湄这一条路,我只怕,宫里也有人……” 叶清沄紧张起来:“那我姐姐岂不是……” “你姐姐自甘下贱,勾连别国的人,你还指望能救她吗?”唐潇染看着她,语气严肃,“若只是买卖皇赏,我还能想办法替她遮掩,可你姐姐已经傻到勾连别国的人了,这下连我们芳阁楼都保不住,更别说你了。战火一起,又有多少百姓和将士流血流泪你清楚吗?若你再因为这什么狗屁的姐妹情深而犹犹豫豫,我必先一剑杀了你。” 叶清沄连忙闭上嘴,不敢再提这些话。 唐潇染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皇宫高墙,心中叹了一口气,说要远离皇权斗争的,结果依然不可避免。就算弃百姓而不顾,叶清湄这个举动也要把她害死。 “这天下,不知道还能太平到几时……” 第11章 交易 唐潇染明白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有人察觉到叶清湄的异常,事情一被揭露,整个芳阁楼的人都要死,她身在其中,也无法避免。 回去之后,唐潇染把自己关在房内研究对策,连饭也不准时吃了,双盼每回都叮嘱她吃,但是饭菜热了两三回也不见唐潇染动一下筷子,双盼也是有些无奈。 过了十几天后,唐潇染看着散乱一地的一堆纸,稍微安心了一点,将一会儿需要的图纸整理出来,剩下的图纸都放进了空间。 唐潇染打开房门,双盼候在门口。她将图纸交给双盼:“走,去谈个交易。” 夏妈妈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看着站在面前的唐潇染:“你要跟我谈交易?” 唐潇染微微笑道:“妈妈,前些日子给了您一个瓷瓶,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妈妈您用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夏妈妈倒是有些满意:“挺不错的,确实比我平日清水洗脸好用多了。” 唐潇染满意地点点头,从双盼手中拿过图纸,递给夏妈妈:“妈妈,这些是我打算在芳阁楼卖出的东西,上面写了物品的名称,用途,怎么用,多少一份,我都一一标明了。” 夏妈妈接过图纸细细看了起来,她看得很仔细也很久,久到唐潇染都觉得这事估计办不成时,夏妈妈才开口道:“东西是好,我瞧着也满意,只是你打算怎么卖呢?” “我们楼里的人,自然是可以用低一些的价格买这些东西,这也算是优惠,若是有表现特别好的姑娘,就给一些,另外等这些东西制作出来,再单独给其他青楼的花魁每人送一份,这样她们用着好了,我们的名声也打出去了。” “你想得倒是好。”夏妈妈将图纸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喝上了茶。 唐潇染也明白了夏妈妈的意思:“这利益分红,自然是妈妈分得最多了,没有妈妈的帮助,这东西我做出来了也卖不出去,白白浪费时间,不知道妈妈想要多少成?” 夏妈妈很满意唐潇染这么轻松地就懂她的意思,她将图纸拿起,看了看:“我瞧,不如七成?” 此话一出,双盼都险些忍不住要开口骂人了,但唐潇染倒是淡定得很,她点点头:“好,就当是我回报给妈妈您答应让我当上花魁的报酬,就让您七成。” “一个月之内,将这些东西赶制出来。我会想法子把这些东西的名声打出去,但你的货,可不要给我断了。”夏妈妈眼神微眯,存了几分危险,“不然,你知道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唐潇染点头,行了礼退下。 回去的路上双盼憋着一口气,有些生气唐潇染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也不多为自己争取些。唐潇染看出来她的心思,笑着戳戳她的脑袋:“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可我买这些东西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挣钱,争这些分红有什么用。” “不挣钱?”双盼愣了一下,“不挣钱姑娘你辛苦做这些干什么?” “如今芳阁楼中不知道有没有别家的细作,若是别家青楼眼红我们,又探听了几分叶清湄的消息,那我们可就完了。我拿这些东西,一来是为了留着我们楼里人的心,省得别人为了一些不值当的东西来祸害我们,二来,这些东西卖出去,也算是给我们打了点名声出去,不管是皇宫还是景国人都会注意到我们,只要有其中一方的人出手,都对我的计划有好处。” 双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唐潇染也不多再解释。 回了房间,唐潇染换上便衣,双盼在一旁惊讶道:“姑娘你还出门啊?” “这回是正事。”唐潇染眨眨眼,“你就不要跟着了,对方只能见我一个人。” 双盼还有些担心唐潇染的安危,不过想到唐潇染会使毒,倒也放下心来,只叫唐潇染早点回来。 唐潇染换好衣服,怕被人认出来,还戴上了面纱。她打开窗户,确认没有人注意这里,翻窗下身,瞬间没了踪影。 唐潇染翻下窗时才突然想到,她不知道墨瑾尘的房间在哪里。她叹了口气,只好一个一个开窗户的一条小缝看一眼里面的人。有时看到有两人在翻云覆雨,唐潇染立马关上窗户,直道罪过罪过,非礼勿视,又继续去寻找下一个。 终于翻到墨瑾尘的窗户,见他坐在房间中央,唐潇染翻窗进去,余光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她侧头一避,一缕头发在空中被削断,一柄长剑泛着寒光在她面前抵在墙上。 下一刻,那柄长剑刮着墙壁,冒出星星火花,直冲唐潇染而来。 唐潇染立马向后退去,却丝毫不能与这柄长剑拉开距离。她指尖点在长剑上,借力翻身到另一头。长剑的主人来不及反应,只见唐潇染瞬间到他面前,手指在他身体的几个穴位处一点,最后一掌用力将他打飞在地。 那长剑的主人还想起身再战,那柄长剑却已经横在他颈间,他再往前动一寸,锋利的剑身就会划破他的脖子。 “墨九。” 墨瑾尘把玩着茶杯,缓缓开了口。 墨九咳嗽了几声,避开脖子上抵着的剑,捂着胸口站起身来,冲唐潇染鞠躬拱手行礼:“是属下冒犯了。” 唐潇染把剑往地上一扔,坐在墨瑾尘对面:“试探我很有意思?” 墨瑾尘冲她笑笑,不紧不慢地给她倒了杯水:“我的暗卫警戒心强,你没受伤?” 见墨瑾尘不承认,唐潇染也无法,她懒得跟墨瑾尘再叙家常,将那幅画着鼠头的画拿出来,展开在他面前:“这个,你认识?” 本来还有些不在意的墨瑾尘见到这幅图时,眼神变了变,脸色也有些严肃起来:“这是景国的标识,你想说什么?” 见他这反应正中自己的下怀,唐潇染倒是不急了,她收起画卷,喝了一口茶:“没什么,考考你记忆力而已。” 墨瑾尘自然也不信,但是鉴于他也刚扯了一个借口,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既然如此,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唐潇染将茶杯搁在桌上:“我听说,四皇子在与景国交战时勇猛无敌,但景国善于狡诈诡计,虽四皇子你步步小心,识破陷阱无数,但十次还是有三四次失手在景国手中,我心中好奇,特地来问问,景国用的奸诈诡术有多少种方式?” 墨瑾尘眯了眯眼:“你从前跟在苏乾身边时,竟然没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啊。”唐潇染像是感觉不到危险似的,“这种带兵打仗的事情,他与我说做什么,又聊不到一块儿去。那时,每回他打了胜仗归来,我都只顾着关心他的伤势,这种事,我向来是记不起来问的。” 提到这个,墨瑾尘脸色不自然了几分,他清了清嗓子,道:“那好,跟你说几个典型的,说太多了怕你也理解不了。” 唐潇染立马拿出纸和笔,一副准备记笔记的样子,惹得墨瑾尘微微笑了起来。唐潇染看着他,有些奇怪:“你笑什么?” “没事,没想到你对这方面还感兴趣。” 唐潇染犹豫了一下,皇赏的事不知道该不该跟墨瑾尘说,他看着对原主情根深种,可之前与他交谈时,倒是能看出他为维护皇帝做了不少努力,那在他眼里,皇赏一事牵扯到皇家的颜面和心爱之人的性命,究竟哪个更重要? 为了以防万一,唐潇染还是没说这件事。 “待在这青楼太无聊了,正好四皇子你也算是游历四方的人,给我这个自小待在深闺里的人讲讲见识,不也是挺好的吗?” 墨瑾尘听她这么说倒是有些愣神,在唐潇染拿起笔准备写字时突然说道:“等我将你从青楼中救出来,就带你去游山玩水,游历四方,叫你再也不用羡慕旁人。” 唐潇染倒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她听多了这些承诺,只道:“四皇子,我们应该聊景国的事了。” 墨瑾尘点头,将他所记得的战略都告知了唐潇染。 唐潇染记了一大堆,手都写得有些酸胀了。待最后一个字写完,唐潇染甩甩手,其中酸爽自不必说。 墨瑾尘看着她将这些笔记都收拾好,见她冲自己道别后又要翻窗走时,连忙喊住了唐潇染。 他冲暗处招了招手,一道身影自房梁上跃下,冲着墨瑾尘单膝跪地。 “我不知道你要做些什么,但我想,你必然是有危险的,墨九是我身边功夫最好的,我将他给你,护你周全。” 唐潇染指了指墨九:“他?” 一个字,饱含了嘲讽的意味。 墨瑾尘有些无奈:“墨九跟着我杀出埋伏时,受了很重的伤,如今还没有全部养好,待他伤养好了你再与他比试一场就知道了。” “哦。”唐潇染点点头,“原来你是想让我治好他。” 第12章 温婉怜 墨瑾尘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唐潇染瞧了瞧跪在地上的墨九,道:“我救人,从来不白救。” “墨九在你身边,自然听命于你,忠心耿耿,你想办什么事,只要跟他说便是。” “那若有一日我们站在对立面上,对他来说,是听我这个救命恩人的,还是听你这个陪伴了几年的主人?就算他作出抉择选择了我,我也不会放心有这么个随时变心的隐患在我身边。” “我们怎么会站在对立面上?”墨瑾尘不解,“潇染,我自然是跟你站在一起的。” “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我一向不喜欢当下的承诺,只有让我感觉到未来这个承诺会实现才会信。”唐潇染倚在窗边,“若有一日发生了一件事,让皇室和我起了冲突,你当如何?” 墨瑾尘没说话,他在思考。 唐潇染也不催他,只等他的答案。 “此事要看谁对谁错,若是……” “若是我错呢?若是皇家错呢?”唐潇染打断了他,知道现在在他身上是得不到答案了,皇赏的事也不能与他说。 唐潇染翻窗,临走时说道:“四皇子,我不能否认你是个好人,也许当你认清对我的感情时,我们也就再无交集了。” 墨瑾尘站在原地,思考着唐潇染的话。 “你守在唐姑娘身边,务必要保护好她。” “是。”墨九领命,翻窗跟着唐潇染去了。 “认清感情……” …… 叶清沄心事重重,她明白叶清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唐潇染如今之举,能保住芳阁楼,保住两国之间的太平已是很不容易了。只是,姐姐…… “想什么呢妹妹?” 叶清湄绕过屏风进来,见叶清沄在发呆,走到眼前挥了挥手。 叶清沄醒过神来,摇头只说没事。 见叶清湄拿着针线在绣花,叶清沄凑过去,忍不住试探道:“姐姐,我最近听说江湖上有一个传闻,别国的人与我们大虞的人勾连,害了一所富户人家的性命呢!实在是吓人,姐姐你作何想?” 叶清湄绣花的手顿了顿,又继续绣着:“为了富户人家的财产,与别国的人勾连,这也太大费周章了。” 叶清沄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道:“确实,你说这大虞的人为什么突然要勾结别国的人呢?难道他们给的太多了吗?” “你小小年纪,操心这个干嘛?” “姐姐。”叶清沄看着她,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她忍不住想说回头,回头姐姐,“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叶清湄放下绣花的东西,直视着叶清沄,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透:“你最近怎么了?心神不宁的,今天还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叶清沄深吸了一口气:“姐姐,家破人亡时,那些没良心的东西放火烧了我们的家,我的脸烧伤了,你当时心疼得不行,哪怕那个炼毒师父开口就要五两银子,你也没有说什么,即使被迫入了青楼,你也没有怪我连累过你。 “我曾经想过,以后学出一身本事,将你从青楼里赎出来,现在我问你,若我手上有足够的银子为姐姐你赎身,你愿意跟我走吗?” 叶清湄愣了愣,垂头不语。 淑景在一旁,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说道:“姑娘她,都是为了你才……” “淑景。” 叶清湄打断她,随后笑着理了理叶清沄的头发:“妹妹,我现在在这里待得好好的,我们姐妹俩不愁吃穿,为什么要走呢?你只要记住,姐姐一辈子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叶清沄眼中的泪落下,砸在了叶清湄为她理发的手上。 她突然抱着叶清湄不肯撒手:“姐姐,我昨日梦见你犯了错事,要被斩首,我害怕,我想我们离开这里,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叶清湄心中的怀疑放下,她轻轻拍拍叶清沄的背,安抚道:“没事的妹妹,姐姐会尽一切,保护好你的。” 叶清沄浑身颤抖起来,她明白,下一次若是叶清湄再次进宫献舞,她就再也不会见到她姐姐了。 再也不会…… 所以,无论是因为百姓,还是因为姐姐,她都得帮着唐潇染当上花魁。 唐潇染回了房间,双盼立马上前来,拉着唐潇染左看看右看看,生怕她受伤了。见没事,双盼开始给唐潇染换衣服。 想到苏乾,唐潇染倒是感觉此人不简单,记忆中原主对此人很是爱慕,不过看对方的态度,倒是有些冷冰冰的。 “双盼,你记得从我入青楼之后,苏家有什么反应吗?” “姑娘你都不记得了?”双盼解开唐潇染身前的系带,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不记得也是件好事,自从姑娘你入了青楼以后,那苏小将军仗着功绩亲口求娶温家嫡女,丝毫不顾忌您的脸面。依奴婢看,还不如不记得的好。” 温家嫡女? 温婉怜…… 倒是有些意思。 看来有空得去苏乾身边的云深副将军那里看看了。 “对了姑娘,清沄姑娘方才捎人来信说晚上有事与您商谈。” 唐潇染挑眉:“双盼,依你看,她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双盼系着唐潇染手腕上的带子,想了想:“依奴婢看,想是为了她那花魁姐姐求情?” “你是个聪明的,可惜她到如今都看不明白。如今局势何等分明,陛下危在旦夕,前有敌国探子潜伏在京,后有太后虎视眈眈。若再不阻止,只怕这天下要乱。为了一个皇位,要死多少百姓,多少将士。难道为了她姐姐,就放任这些事情发生吗?” 最重要的是,她才刚没活多久,天下一乱,难免要四处奔逃,也对她的计划不利。这安生日子,能过多久就过多久。 “姑娘说得是,可只怕,清沄姑娘没能理解您的用心,反而因为她姐姐与我们反目为仇。” 双盼为唐潇染穿好衣服,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忧愁。 “若是如此,解决掉她也不是一件大事,你家姑娘本事多着呢。” …… 温家府邸内。 温婉怜看完信纸的内容,将信纸放在烛火上慢慢烧着:“姐姐,果真去了青楼了。” 身边的侍女高兴道:“那小姐当上皇后的路又少一个绊脚石了。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以小姐的才智,想做什么事都是能成的。” 温婉怜勾唇:“小声些,别叫人偷听了去。” 烧完信纸,温婉怜净了手,身边的侍女服侍着她准备入睡。 “当初大夫人坚决不肯我母亲入门,祖母也瞧不起我母亲,骂她作下流坯子,如今又怎样?大夫人死了,那老东西也没了管家的权力,这温家,终究还是我们母女掌握在手里了。” 侍女给她松着发髻:“是,小姐,您和大夫人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以后都是您的好日子,奴婢瞧那苏家将军对小姐你是情根深种呢。” “你以为他在战场上厮杀,心计就会少到哪里去吗?我们两家联姻,不过是他获取权力的垫脚石。他若真是痴心,怎么唐家落败时他会做出那番举动来,简直是将那唐潇染的脸面踩在地上了。此人可不像表面上看得那般简单,我与他不过都是相互利用罢了。” 看着铜镜中的人,温婉怜忍不住轻抚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跟姐姐比,还是差了点。” “奴婢瞧着还是小姐更美貌些呢,如今温萧晚入了青楼,就是最低贱的人了,在这京城,就数小姐您最貌美,身份最尊贵了。” 温婉怜轻笑:“你用不着哄我开心,原先姐姐是温家嫡女时,人人都说我身份地位不如她,说我跟我阿娘天生下贱,是个狐媚子。瞧瞧如今,终于不枉费我和我阿娘一番谋划,那贱人死得身败名裂,我那清高的姐姐,也去了青楼,再无翻身之日了。” 说着,温婉怜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才停下。 “我那父亲也是个花花肠子,这些年若不是我阿娘的手段,早不知道要多出来多少庶女庶子了,是个没用的。以后的路,还得靠我和我阿娘……” “小姐,奴婢听说,有一名女子,长得与先前的唐家嫡女有几分相似,她也在那青楼之中呢,那温萧晚好像与她往来过甚,只怕是起了要为那奸妇查清真相一事的心思。” “真相?什么是真相?”温萧晚冷笑一声,“我们那位父亲,早就厌弃了那奸妇。你以为他为什么放着府里这么多小妾不要,却偏偏要顶着压力把我阿娘纳进门来吗?” “想来应该不是图什么?” “你傻呀,抛开样貌还能与那奸妇堪比以外,论家世,论背景,我阿娘都比不上她。不过有一点,就是我父亲这个人最讨厌受人掣肘,你说她将我父亲管得牢牢的,不许他去烟花场所,管这管那的,这他心里不得憋着一口气呀。我阿娘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能顺利进府的。” 第13章 云深 唐潇染这边,还在理墨瑾尘给自己说的思路。既然这些招数景国都用过,那就难保他们不会用第二次,依着前几日分析的思路,唐潇染在推测他们下一步最有可能做什么。只要先机在自己手上,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小姐,叶姑娘来了。” “进来。”唐潇染抬头,就撞见叶清沄一双通红的眼。她抿了抿唇,还是没说出安慰的话,语气有些冷淡道:“你来做什么?” 谁料叶清沄直接跪在她面前,那双通红的眼又慢慢蓄起了眼泪:“我知道一旦我姐姐她们开始行动,她一定会难逃一死。只求到时,还请叶姑娘留我姐姐全尸,我带她回我们的故乡去,再也不染京城事。” 唐潇染沉默了一阵:“我只能尽力而为,到时行动的肯定不止我们几个,我不可能在偌大的皇城里去寻你姐姐,况且,若是抓到活口,你姐姐难免要被审问,难道我还给你去劫狱不成?” 双盼在一旁劝道:“事已至此,叶姑娘难道不该好好想想如何撇清你与令姐的关系吗?一旦查清她的身份,叶姑娘你也会被通缉的。” 叶清沄脸上带着决然:“我姐姐虽然做下了错事,可她毕竟在家破人亡时冒死救下我,又辛苦她一人把我带大,为了我身陷青楼。若日后因为逃避罪责而与姐姐撇清关系,哪怕我活着也会日夜良心不安,如此,倒不如随我姐姐一道去了,也能得个痛快,下辈子我再劝她做个好人。” 双盼默默地叹了口气,看向唐潇染。 唐潇染放下手中的图纸,与叶清沄对视了许久,见她眼中不变的坚决,唐潇染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拿起图纸,状若无意道:“若是没有旁人得知,进宫献舞那天她若不在好像也是个法子。” 双盼率先反应过来,见叶清沄还呆愣愣地跪在地上,急忙道:“是啊,这法子果真是好,只是不知这……还有谁能拦住叶花魁呢?” 叶清沄也反应过来,余光瞥见双盼的眼睛狂眨,喜道:“若是唐姑娘信任,我定会在那天拦住我姐姐,不管用什么办法。” 双盼打量着唐潇染的神情,见她神情不变,心下明白了七八分,悄声用口型提示道:花魁,花魁。 接收到双盼的暗示,叶清沄连忙道:“当然,口说无凭,我愿意用我姐姐的花魁之位来向唐姑娘表明我的诚意。不论结果如何,我叶清沄一生愿意誓死跟随唐姑娘,肝脑涂地,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说着,用力地给唐潇染磕了三个头。磕完最后一个头,叶清沄不敢抬头,头触着地,有些紧张地等唐潇染的答案。 唐潇染倒是没多大的反应,翻了一页图纸,轻轻嗯了一声。 双盼倒是显得比叶清沄还高兴,连忙上前扶起叶清沄,又安慰了几句话,就将她送走了。 等双盼送完叶清沄回来,唐潇染瞥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倒是个热心肠。” 双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讨好似地绕到唐潇染身后,给她捏肩捶背:“奴婢就是姑娘的一把刀,姑娘想怎么使就怎么使,想杀谁就杀谁,奴婢自然是以姑娘的意思为主的。 “况且,奴婢瞧姑娘你这个方法也不是一两日想出来的?”双盼小心地打量着唐潇染的表情,见她微微勾唇,放下心来,继续说道,“而且姑娘你也不是因为心软才同意放叶花魁一条活路的。” “哦?”唐潇染倒是来了些兴致,“那你倒是说说,我不是因为心软是因为什么?” “那自然是为了笼络住叶姑娘的心呀。从一开始姑娘你就想好了,先告诉叶姑娘她姐姐我们没法救了,让她心中绝望,这时若她还不放弃,再松口,告诉她还有一丝生机,她为了这来之不易的生机,自然跟我们是一心的,而且这样一来,姑娘你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心里只会更感激你的。” 唐潇染挑眉:“看来陈妈妈派你来我身边,是大材小用了。” “奴婢哪敢托大,都是这些日子跟在姑娘身边学到点皮毛罢了。” “那就继续好好学。” …… 过了几天,唐潇染理好思绪,决定还是去苏乾的副将军云深那边一趟。 双盼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听话地给唐潇染收拾东西:“姑娘,云副将军心思不定,况且府苑周围定会有许多打手看护,真的不需要奴婢陪着吗?” 唐潇染系好带子,上前拿过双盼收拾好的行李,却见行李的另一端被双盼扯住。双盼皱眉看着唐潇染,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唐潇染伸手,摸了摸双盼的头,安抚道:“你还不相信姑娘我吗?功夫打不过,我还可以使毒呀,姑娘我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 双盼还是有些不放心,唐潇染却不愿再过多解释,趁着双盼没注意,抢了行李便翻窗出去了。 “主子,属下还是没能寻到温小姐的消息。”一名侍卫单膝跪地在云深面前,低头不敢看云深的脸色。 云深轻叹一声,手中的书页里夹着一张温萧晚的画像。他凝视画像许久,道:“罢了,寻人之事本就要隐蔽着找,难度更大,你们一时找不着,也是情有可原的。寻人之事继续,务必要找到人。” 说罢,他冲侍卫挥了挥手。那侍卫行了礼,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温小姐,你到底在哪呢……”云深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喃喃自语道。 只见那戒指中央的装饰物竟是一小节碎裂的玉,周围缠着一圈银丝,与戒环融合在一起。 “看来,云副将军果真如传闻所言,倾心于前温家大小姐呐。”一道靓丽的女声自窗边传来。 只一瞬间,云深转身抽出剑鞘里的剑,剑身的嗡鸣声响起,下一刻便横在了唐潇染的颈间,淡淡的血丝渗出,却不见窗边的人影动半分。 唐潇染笑着,指尖轻轻碰着剑的边缘,想离自己的脖子远一些。但很快,剑身又被云深挥着,离她的脖子更近了些。 “云副将军可得手下留情,毕竟我可是知道温姑娘的下落。” 此话一出,云深明显愣了愣,但很快又被不信任所替代:“本将军凭什么听你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贼的话?你当本将军是傻子不成?” 唐潇染早已料到云深的反应,她往旁边挪了挪,生怕云深的剑误伤自己,解开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来一只手绢,举到云深眼前:“云副将军定能认得这手绢?” 素色的手绢上绣着几朵兰花,虽瘦弱,却坚韧,如温萧晚本人一般。 见了这手帕,云深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些,情不自禁地就想伸手接过手绢。 唐潇染却恰在此时收回手绢,见云深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伸手在剑身上弹了一下,发出的清脆声响唤回了云深的思绪。云深见她一副悠闲的样子,丝毫不惧,迟疑着将剑收回剑鞘。 “你若是骗我,可没有你的好下场。” 收回剑鞘前,云深不放心地威胁道。 唐潇染点点头,跳进窗内,拍拍身上的灰尘。她环视了一圈书房的环境,倒是应了那句古色古香,还有不少的兵器挂在墙上,书架上摆的也多是兵书,如此爱兵法,怪不得能升到副将军。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温小姐的事?来这又有何目的?” 云深在唐潇染身后质问道。 “云将军问我这么多,我也问云将军一句,若是有朝一日你寻到了温萧晚,你又当如何呢?她如今被赶出温家了,身份也不如从前高贵,云将军如此费劲心思的找她,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唐潇染转身,一双紫瞳直勾勾地盯着云深看,仿佛要将人藏在深处的心思都挖出来看个明白。 云深躲避着唐潇染的视线,想起那瘦弱的人儿,心里又心疼又无奈:“若是找到了她,她如今过得好,我也不会去打扰她;若是她过得不好,那我便将她带回来,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她,做她最安心的后盾,让她能信任我。” 唐潇染对这回答还是有几分满意的,她点了点头:“可惜她过得并不好,她如今入了青楼,那种地方,她一介弱女子,又该如何自处?” “什么?”云深大吃一惊,“温小姐……她竟……竟去了那种地方……” 唐潇染眯起眼,若是云深敢露出一丝嫌弃,那他这枚棋子就绝不能用了,还要将他狠狠打一顿,叫他再也不敢肖想温萧晚,也不敢对旁人吐露半个字。 见云深低头沉思,唐潇染冷冷地勾唇笑道:“怎么,瞧我们深情的云将军一听说自己喜欢的人去了那种地方,便嫌弃了?” 话是这么说着,唐潇染在衣袖里已经攥紧了匕首,就等云深的答案一出,她便动手。 第14章 计谋 “不,不。”云深连忙否认道,“我怎么会嫌弃她,在我心里,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几年前,我与将军打仗归来,那时打了胜仗,又恰逢我们回京之日是过年时,街上十分热闹。我和将军都没有坐马车,打算骑马去皇宫见陛下。谁知,一个孩童突然将一串炮仗扔在我马儿的身下,我的马受了惊,一路控制不住地往前飞奔。我也在努力控制马匹,只是受了惊的马儿哪有那么容易控制的,我只能一路高声呼喊,让周边百姓离我远些。” “可人群太过骚乱,不知谁家的孩童倒在了马路中央,眼见我的马儿就要奔到他面前,马蹄就要踩碎他的头颅,可这时,一道洁白的身影闪过,带着那孩童滚了四五圈。在她扑过来的那一瞬间,马蹄也踢碎了她头上的一枚玉簪。我实在无法,只好一刀结果了马儿的命,这才能返回去看看那孩童怎么样了。” “返回去后,只见妇人与孩子相拥哭泣,而那名白衣女子,就是温萧晚。当时她浑身尘土,狼狈得很,但见我过来,仍是落落大方地冲我行了礼。她身边的丫鬟和侍卫都急得不行,绕着她看了好几圈确定没受伤才放心,但她却不是很在意。我问她有没有事,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从此再也不敢上街来。她却跟我说,她在家从来都是最守规矩的那一个,如今破格做了这样一件好事,又怎么会有什么心理阴影呢。从那时起,我便记住了她。” 云深回忆完,又道:我虽不知你是谁,有何目的,但你既带来了温小姐的消息,我云某也不会亏待你,一会儿便用膳了,还请姑娘留下吃顿便饭。” 唐潇染默默将匕首收回空间,又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云将军,我今日来此,也不是来听你与温姑娘的爱恨情仇的。我来这,是想让你帮我和温姑娘做几件事。” 说着,她将几张纸从衣袖中拿出(依然是在空间里拿出来的),平铺在书桌上:“近几日,我发现景国的人在几处偏远的地方扎根,虽不知是如何进来的,但想必也不会做什么好事。我又打听得前段时间四殿下在前线击退了景国的军队,两国从此定下和盟。依我猜测,应是景国战败,却心有不甘,他们此次潜入我国,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 云深仔细看了那几张纸,怒道:“这些个卑鄙小人!最会使诡计多端的法子,实是最不要脸之人。前几个月刚签下的盟约,战争刚平又要挑起事端,难道他们的百姓都不用活了吗?” 唐潇染抬头看云深:“云将军打算如何?” 云深脸上的怒气还未消散去,板着脸:“自然是禀明陛下,将这些贼人捉拿,再向景国开战,叫他们知道什么是毁约的下场!” “云将军觉得,禀明陛下就可以出征讨伐了?”唐潇染冲他笑笑,“若是如此,那我今日这趟可是白来了。” 说着,唐潇染便站起身来,一副要走的样子。 “慢。”云深连忙制止唐潇染。 他想了想,咬牙道:“想必姑娘也看出来了,如今朝纲积弊深重,陛下空有一番壮志,却碍于那些小人作祟,实难一展抱负。我看在眼里,也只能在心里暗叹可惜,只想为江山,为陛下尽些绵薄之力。” 唐潇染又坐了回去。 她翻着图纸点头:“可惜你的上司,好像对太后这个靠山有些心动啊。你身为他的左膀右臂,难道不愿意跟他站在一条线上吗?” 锐利的目光朝云深投去。 提起这个,云深只是说:“天家伦常,我等,不得妄议。” 唐潇染点头笑笑,没再追问。 “如今,我们摸不清他们想做什么,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宫宴那天,一举拿下。” 唐潇染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我们不清楚他们下一步的动作,若是出现什么纰漏,只怕陛下的性命有危险。” “最大的纰漏,不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吗?”唐潇染浅笑着,“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做两手准备,一边要防着景国的人,一边要防着太后的人。但苏乾手中必然也握着军权,我们的人不一定占优势,所以我们只能将兵力三七分,三用于防人,七用于彻底解决祸患。 “依将军之见,应当如何分配?” 云深陷入纠结。唐潇染也不催他,打量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大虞地图。 她明白云深在纠结什么,苏乾虽说对皇帝不是忠心耿耿,可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就算不论功绩,他一路将云深提拔上来,成了身边的左膀右臂,才有如今的日子。他对云深,是有知遇之恩的,这对有着一腔抱负的云深来说,堪比救命之恩。 唐潇染打量着房间的布局,思考着若是一会儿云深对她起了杀心,她怎么逃比较方便。 不过云深显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一门心思地扑在研究对策上,最终,他还是说道:“依我之见,外来的敌人虽说有些难办,但若朝廷内部不稳,哪怕是像景国这样的小贼,也能轻易攻入大虞。所以三分用于抵御外贼,七分用于剿灭内贼。” “就算是你的顶头上司造反,你也不后悔?” 云深沉默片刻,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可让叛乱小人登上皇位。是奸是邪,我心中清楚。” 唐潇染将青楼的名字写下:“她在这,你去寻她。” 见唐潇染又要翻窗走,云深连忙叫住她:“姑娘其实可以从正门出去的。” 唐潇染翻窗的动作一顿,似是觉得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将踩在窗沿上的脚收回:“是我粗鲁了些。” 云深摇摇头:“姑娘是有大志的人,细枝末节不在意也是情有可原。” 瞧瞧!果然领导就是会说话。 高情商发言。 唐潇染心里默默肯定了一番,决定还是从正门走。 “姑娘,在下还不知姑娘芳名。” 唐潇染想起来自己一直都是戴着面纱的。以防万一,她还是没说真名:“我字潇潇,便唤我潇姑娘即可。” 云深冲唐潇染行了礼,他心中对唐潇染是真的敬佩。一介女子,能看透时局,并且为之努力的,是真正值得钦佩的。 临走前,想起自己的前未婚夫,唐潇染还是问了一句:“听闻苏将军不日即将迎娶温家嫡女了?” 说起这个,云深皱了皱眉头:“是,迎娶温家嫡女温婉怜。” 唐潇染一副为温家着想的语气:“不如将军好好查查,温婉怜是如何坐上温家嫡女的位置的。若是手上沾了人命,温家岂不是受她牵连?” 云深明白唐潇染的意思,想到温箫晚在青楼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他的心就像被揪着一样疼。 唐潇染也不再多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的人已经领到了云深的指令,对唐潇染也是客客气气的将她送走了。 …… “主子,唐姑娘去了云将军的府上,一盏茶的工夫,唐姑娘便出来了。” 墨九单膝跪地,正在给墨瑾尘禀报。 墨瑾尘摩挲着杯壁,百思不得其解:“去云深府上?可有打听到是什么事?” “云将军府上守卫众多,属下不好贸然前去。”说起这个,墨九的头低得更深了。 他怎么说也是在暗卫营里厮杀出来的翘楚,身手却还没一介女子利落。 “哦?”墨瑾尘来了兴致,“你的意思是,她进得去,你进不去?” “是。”墨九羞愧得抬不起头,“唐姑娘想是练过身手,从翻墙入云将军府中,身手就十分利落,凡是被她发现的,都被她打晕了。速度十分迅速,属下也看不明白她的招数。” 这倒是有意思了…… 在墨瑾尘的印象里,唐潇染虽然是个会策马扬鞭的女子,行事上也比寻常的女子要干净爽快,但他不曾听说过,唐潇染还会点身手。更何况,墨九的实力他心中最是清楚,经历过魔鬼般的训练,在众多暗卫中杀出重围,就算是因为受伤,也不至于连眼睛都不好使了。 他忽然想起那日唐潇染来找自己的情形。他本意是让墨九逗她玩玩,不曾想她真的将墨九打倒,本以为是墨九受伤,所以实力远不如从前,如今看来,她身上还有许多秘密啊…… “你继续跟在她身边,下次……若是她有危险,你不要轻举妄动,观察一下她,必要时再出手。” …… 感受到监视自己的目光消失,唐潇染看向远处,缓缓勾唇。 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也不枉她来这一趟。 第15章 真假墨九 既然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唐潇染总算是能歇一歇。她待在房间里,每天不是睡醒了吃点饭,就是吃点饭睡觉了,偶尔清醒的时候,就是从空间里拿东西出来,一个一个瓷瓶装好,让双盼给夏妈妈送去。 温箫晚也知道唐潇染累惨了,每日都亲自下厨做些有营养的饭菜端给唐潇染补身体。 很快,三个月过去了。 将最后一批瓷瓶装满,吩咐双盼送出去后,唐潇染躺在床上,手臂因为机械的动作,都有些酸胀起来。 唐潇染揉揉手臂,想着这也不是个办法。如今这么多事情,她若是抽不开身,忙个两三个月的,来不及供应上货物,夏妈妈岂不是要冲过来撕了她。 如今那些洗面奶之类的东西宣传效果已经打出去,货物供不应求,即使是利润分给夏妈妈七成,她所得的银子也不少了。 不然,搞个限量算了,唐潇染想着。但又被她否决掉,这样一来就少赚了不少钱,夏妈妈那个见钱眼开的,肯定不同意。 双盼推门进来,手上拿了一袋银子:“姑娘,这是上次送去的货物分的利钱。” “你收着。”唐潇染摆摆手,这些银子实在是太重,她的钱袋已经挤满了三个,都被她放在空间里了,“这袋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了。” 想想,唐潇染又道:“改日去换了银票来,再留几个碎银子,这样一袋实在是沉。” 双盼被她逗笑:“好姑娘,人家巴不得这样沉的钱袋子多几个呢。” 唐潇染坐起来:“哎,双盼,你帮我想想法子,如今计划马上要实行了,隔几日便要供应那么多货物,我实在是累得不行,快帮我想个法子,最好是一个月供应一次最好。” 双盼将钱袋子收好:“奴婢倒是想到个办法,之前听说有个饭庄,生意尤其火爆,因着排队的人太多,闹出来不少乱子,之后他们便出了一个规定,每日要来吃饭的,都要前几天到饭庄预订,这样一来,没有预订的客人就不会来吃,若是当日预订满了还有客人要订也无妨,将这些客人挪到下一天去,饭庄生意也照样红火,却少了不少麻烦呢。” “这倒是个办法。”唐潇染思考着。 她拿出纸和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双盼好奇地凑过去看:“凡有意向购买芳阁楼洗面奶等物品的客人,每月十五之前找夏妈妈预订,下月十五供应货品……” “这就叫,限时不限量。” 这时,窗外砸进来一个纸团,落在桌上,惊得双盼立马警觉起来。 这段时间她跟着唐潇染锻炼,身手已大有长进,为了避免上次的事情发生,她练得格外努力,就是怕唐潇染又一次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 “不用紧张,双盼。”唐潇染出声,缓解了紧张的氛围。 她将纸团打开,里面写着: 四殿下邀您一见。 唐潇染挑眉,看来过了三个月的清闲日子,又要忙起来了。 她将草纸拟完,交给双盼,让她跟夏妈妈好好解释一番,随后换了身便服就出门了。 前一个月的时候,墨瑾尘的伤就养好了,其实他本可以更早就走的,但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非说自己哪里疼,给自己说出一大堆毛病来,若不是见唐潇染耐心要耗尽,估计还能再耗上些时候。 他回京那日,将墨九留给了唐潇染,还给她写了一封长长的告别信。虽然那信在墨瑾尘刚走没多久后,唐潇染就叫墨九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刚才的纸团,就是在暗处的墨九扔进来的。不过墨瑾尘的事,唐潇染还是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她依旧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现在计划即将要实施,少一个差错没准就能救她一命。 等走出芳阁楼,墨九在唐潇染身边出现:“唐姑娘,请跟属下走。” 唐潇染点点头,悠哉悠哉地跟在墨九身后:“墨九,你说你都被你家主子分来给我了,咱俩也切磋过了,你还是不肯改称呼,难道心里还不肯认我这个主子?” “唐姑娘说笑了,在属下的眼里,最重要的主子只有一个,不过,您的安危殿下很在意,所以姑娘您是不是属下的主子又有什么关系,属下会尽力保证您的安全的。” 唐潇染笑着点点头,一双紫瞳变得凌厉起来,一手探入空间,握住武器的一端,瞬间抽出,一条鞭子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猛地挥向走在前方的墨九。 墨九也很快反应过来,迅速闪到一旁,伸出手顺势将鞭子缠在手中,声音又惊又怒:“唐姑娘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想跟属下当街比试?” 唐潇染摇摇头,挠了挠耳朵,嗤笑道:“我说你们景国人说起话来还带点口音,听着我真是难受。下次跟你身后的主子说一声,让他换个说话没口音的过来才好骗人呢。” 墨九微微眯眼,手中的鞭子因为紧张被他扯得绷直,面上却还是风轻云淡:“唐姑娘,不要说笑了,四殿下还等着您呢。” “哦。”唐潇染点点头,觉得没意思得很,示意墨九松手,将鞭子一圈一圈地收回。 就在墨九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听唐潇染道:“我记得,墨瑾尘与我分别那日,因着他写的信太肉麻,我曾对你说过,若是日后墨瑾尘找我有事,一概不见面,由你传达内容即可。” 墨九转身的动作僵住,他慢慢转回头,只见唐潇染身后站着一个跟自己一样打扮的人。 唐潇染见他这副样子,觉得实在有趣:“那么墨九,我想问你,这位——”她伸手指指自己身后的人,“难不成也是墨九吗?“ 话音一落,“墨九”瞬间拔腿就跑,唐潇染看着他跑走的背影,道:“我觉得他轻功还不错,墨九,抓住他。” 身后的人影一动,唐潇染只觉耳鬓的发丝吹起,身后的人影就不见了。 “还是这么高冷。” 唐潇染撇嘴。 当伤痕累累的“墨九”被提到唐潇染面前时,唐潇染正跟路边的摊主聊天。 “你这糖葫芦太贵了,再便宜一文钱。” “姑娘,我这都是小本生意,不能再便宜了。”摊主一脸为难。 唐潇染撇撇嘴,还是买下了一串糖葫芦。她刚咬上一口,便见到墨九提着人回来了。 “走,拎去给你主子瞧瞧,拷打审问什么的估计还是你家主子更胜一筹。” 墨九点头,转头要走的同时见唐潇染站在原地不动,又转回来,沉默地站在唐潇染面前。 “干嘛?”唐潇染嘴里吃着糖葫芦,有些口齿不清的问道。 “主子想见你。”墨九淡淡地吐出一句,又闭上了嘴,沉默地看着唐潇染。 唐潇染也沉默了:“非见不可?” 墨九沉默。 唐潇染无奈地点点头,认命般地跟在墨九身边。兴许是考虑到走去王府不现实,墨瑾尘还特地派了马车来。 这还是唐潇染头一回坐马车,她有些好奇地打量车内的装饰。墨九与刺客和马车夫坐在马车前面,不与唐潇染在车厢内。 摸着身下虎皮做成的毯子,唐潇染啧啧称奇,这要是放现代,把一级保护动物打了就为了做一张铺在凳子上的毯子,估计墨瑾尘第一个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不过放在古代,老虎也算不上是濒危动物了,滥杀还不至于太严重,打一张虎皮也算不得什么,就算是濒危动物,像墨瑾尘这种皇亲贵胄,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想到这,唐潇染也不心疼这张虎皮了,反正这马车慢得很,估计要一会儿才到王府,干脆躺在毯子上休息一会儿。 坐在车厢门口的墨九听到里面渐渐没什么动静,心中纠结了几番,为了确认唐潇染的安全,他还是起身,推开车厢门看了看。 见唐潇染侧身睡在榻上,如墨般的长发散在榻上。她双手抱臂,身子微微蜷缩着,连在睡时都是防御的状态。 墨九在另一个榻下翻出一件斗篷,盖在唐潇染身上,又轻轻退出了车厢。 车厢门一关,唐潇染幽幽地睁开紫瞳,盯着车厢门看了一会儿,又闭眼睡了过去。 到王府时,马车停下来的动作颠簸了一下,唐潇染有些没睡够,所以当墨九进车厢时,看见唐潇染还躺在榻上,提醒道:“唐姑娘,王府到了。” 唐潇染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叹了口气,起身顺势将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因着刚睡醒,又是入秋的时节,下马车时她还打了个寒战。 跟着引路的侍女一路,唐潇染倒是对这王府的景物感兴趣,石子桥,流水,凉亭……不得不说古代的王府真是大。 “你们王府风景倒是不错。”唐潇染看着周边的景物,感叹一句。 因着她身上披着四殿下的斗篷,侍女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答道:“肃王殿下是最受陛下喜爱的皇子,当初肃王殿下还在襁褓之中时,陛下就命人建了这座府邸,耗费了许多时间与精力,才终于在殿下及笈之前完工。” 第16章 身份识破 唐潇染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此时她们已走到石子桥的中央,桥下的流水发出清脆的哗哗声。唐潇染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这里空气都纯净了许多。 “肃王殿下在前厅布下了茶饭,姑娘请随奴婢去前厅。” 见唐潇染站在桥上久久不动,引路的侍女忍不住提醒道。 唐潇染点点头,正欲走时,前方出现两道身影,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墨瑾尘那欠扁的声音:“既然唐姑娘如此喜欢这里的景致,倒也不用去前厅,我们就在这里用餐也是好兴致。” 侍女冲那两道身影行礼,墨瑾尘挥手示意她下去。 唐潇染静静地看着墨瑾尘,往身后一指,声音冷淡:“景国的人。” 墨瑾尘身边的身影往前仔细看了看,又回来:“你怎知这是景国的人?” 唐潇染挑眉,看了墨瑾尘一眼。墨瑾尘立即会意,介绍道:“这是我的皇兄,三殿下,也是信王殿下。” 又对墨屿礼道:“皇兄,这便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唐潇染。” 墨屿礼恍然,又打量了唐潇染一遍:“瑾尘常与我说起你的名字,说你是个奇女子,还帮他治好了身上的伤。” “不敢当什么奇女子,只是有些歪点子罢了,上不得台面。”唐潇染低头,恭敬道,“肃王殿下是有福气之人,命不该绝,纵使不是小人救治,也会有旁人救治的。” “我听闻你所在的青楼出了不少好东西,皆是出自你手,可否让我看看?” 墨屿礼倒是没什么王爷架子,知道唐潇染是青楼女子也没什么偏见,甚至对唐潇染还自称我,这倒是令唐潇染有了几分好感。 “信王殿下说笑了,一些小家小气的东西,怕是入不了殿下的眼。” “瞎说。” 一道女声传来,引得众人看去。 只见一道艳红的身影走近,唐潇染才看清来人的样子。 只见她扎了一个高挑的马尾,唇红齿白,圆圆的杏眼倒是显得人有几分可爱,削弱了几分凌厉的气势,却又不突兀。身上的衣裙也不是普通官家小姐的样式,反而像是照着男士的样式改的。 “临安,怎的还穿着这身衣裳,到时让母妃瞧见定要狠狠斥责你了。”墨屿礼伸手揪了揪她的高马尾。 临安公主打开墨屿礼的手:“四哥哥这里这么大的府邸,难道还能少我件衣裳穿不成?到时回宫换上,母妃不会知道的。倒是三哥哥你可别当小人,悄悄到母妃面前告状才好。” 说着她又晃到唐潇染眼前,兴奋道:“原来你就是制作那些胭脂的人,你做的胭脂实在是太好了,可惜太多人抢,我也只抢到了一份。” 听着她喊两位皇子哥哥,唐潇染猜想眼前的女子身份应该是公主,于是冲她行礼道:“小人拜见临安公主。” 临安伸手扶起唐潇染,摆摆手:“这里没有外人,你是四哥哥点名要带进来的,那我们也是朋友了,不用在乎这些。” “公主抬举小人了。”唐潇染还是低头,“那些胭脂水粉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到时候小人再多做些给公主送去。” 临安高兴得抓起唐潇染的手:“我四哥哥说你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姑娘,果真如此,到时我将银子补给你。若是有一日你进了皇宫,记得来我母妃宫里找我玩,我如今尚未及笈,还不能独自立府呢。” 唐潇染笑笑:“一些小玩意儿,就当是送给公主的见面礼了,哪里还用得着给什么银子。” 这时,一名侍女上前来,行礼道:“三殿下,四殿下,临安公主,唐姑娘,茶饭已摆好了,就在溪边的凉亭里,请移步去用饭。” 几人移步去凉亭,墨九则带着那个刺客去拷打审问的地窖。 “要多久?”唐潇染问道。 墨九低头看了一眼装死的刺客,道:“唐姑娘用完膳,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说完,拖着刺客就往地窖走去。 午膳很丰盛,看得出来是用心钻研过的菜谱,有好几样菜都是唐潇染爱吃的。 “我让好几个下人装作对你痴心的模样,找你身边那个小婢女打听了一下你的喜好。”墨瑾尘凑到唐潇染身边,悄声说。 唐潇染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墨瑾尘。原主的记忆里根本就不知道墨瑾尘喜欢自己这一回事,她一颗心都扑在她的未婚夫婿上。而唐潇染现在顶着原主的身份,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地走开,挑了个位置坐下。 墨瑾尘见她一言不发,以为她不爱说话的毛病又犯了,倒也不在意,只是对其他人说道:“今日是我们几个聚聚,也不用在意什么礼节了。” 兴许是出皇宫的机会少,临安倒是很开心,一个劲的讲笑话,时不时还要拉上墨屿礼一起跳舞。 气氛变得轻松下来。唐潇染也没那么警惕了,偶尔临安讲的笑话也能把她逗得笑出声来。墨屿礼也是眼含笑意地看着临安讲笑话,时不时会与她拌几句嘴。 后来临安还嫌不够热闹,叫了一批舞姬上来献舞。有了音乐,几人聊得更欢了。 席间,唐潇染觉得有些闷,便起身出去透透气。墨瑾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也追了上去。 溪边有灌木丛种着,唐潇染趟过这片灌木丛,坐在溪边,狠狠吐了几口气,这才觉得心中没那么闷了。 “我瞧你宴席上有些闷闷不乐。”墨瑾尘在她身后出现,“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唐潇染没理他。 墨瑾尘也不恼,自顾自地在她身边坐下:“莫不是你那些小玩意儿卖得好,惹得别人红眼?” 唐潇染还是不理他。 墨瑾尘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唐潇染身边。 “王权富贵,该有多少人为此踩断头,流干血。”唐潇染突然开口,“若是一朝皇权倾覆,又当如何?” 墨瑾尘没有马上回答她这个问题,沉默片刻,他才道:“陛下与太后争权,并不会殃及池鱼。” “若有一日,朝廷内忧外患,你又当如何?” “我是陛下的儿子,是大虞的皇子,受着万民的朝拜,若有这么一日,我是要承担起责任的。不管是出征边疆,还是在皇权斗争中死去,为了这个国家,我都无悔。” 两人又沉默了。 墨瑾尘看着唐潇染的侧脸,一个月不见,她又瘦了许多。 “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墨瑾尘开口道,“以前你最爱凑热闹了,打马球之类的聚会你是最积极的。” 唐潇染看了他一眼,心知他这是起了疑心。 她早已料到这一天,所以当墨瑾尘这么问时,她也没有很惊讶。一个人要装成另外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还想身边的人不起疑心,几乎是做不到的。 “你觉得我是谁?” 这个问题,墨瑾尘也不知道。眼前的人,除了那双紫瞳,眼下的泪痣,其他完完全全就是唐潇染的样子。就算是换皮,也总不会这么久也不换一次皮。 但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唐潇染,无论是性格突然间变得冷漠,还是突然精湛的功夫,这些都在表示着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记忆里的唐潇染。 “四殿下,我早已提醒过你,当你看清你对我的感情时,我们就会分道扬镳了。” 唐潇染表情淡淡的。身边的人来又去,她早已习惯,哪怕墨瑾尘对她很好,那也是对这具身体的感情,并不是对她唐潇染。 气氛凝滞起来。 唐潇染站起身来,准备回去。正欲走时,墨瑾尘抓住她的手腕。 “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既然顶了她的身份,就请好好活下去,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她。若有什么事,只要你找我,我还是会帮你的,直到…… 直到你愿意跟我坦白为止。” 唐潇染听着这些动人的话,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本就无意参与到你们皇室的斗争中来,只是如今朝廷内忧外患,一旦陛下与太后争权之时,外敌来犯,遭殃的只有百姓。 这天下不止你们皇室中人关心百姓,关心民生。我过惯了安定的日子,也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所以我不愿见到生灵涂炭的一面,才插手此事。不过此事结束,我们也再无瓜葛了。” 唐潇染抽回手,转头看着墨瑾尘,那双紫瞳没有一丝温度:“殿下如此关心小人,不如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比如陛下和太后。也好为我们的计划减轻些压力。” 墨瑾尘怔住:“你……除了得失与谋划,还有别的要与我说的吗?” “事情结束,我会赎身离开青楼,归隐山林,四殿下不必担心我会顶着这张脸做些什么不好的事。” 唐潇染说完,没有再给墨瑾尘开口的机会,转身离开了。 只剩一句“我知晓你不是那样的人……”从墨瑾尘口中说出,消散在风里。 第17章 解毒 唐潇染回到席上,刚落座,便有侍女上来通报墨九有消息要报告给他们。 墨瑾尘跟在唐潇染身后落座,看了一眼唐潇染,见她看着墨九,并不看自己一眼,也收回视线,坐回到墨屿礼的身边。 墨九上前来,冲众人行了礼,道:审问出来了,他们一共有七个据点,只是他们警惕性很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地方,要是想联系人,要用他们特别的方式传递,只是……” “只是什么?”临安问道。 “此人禁不住审问,说完这些之后觉得对不起他身后的人,咬舌自尽了。” 此话一出,气氛凝滞了片刻。 终于,还是唐潇染打破僵局,道:“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为国卖命,在他们眼里是件荣耀的事,能潜入大虞的刺客,也必定是经过重重筛选的,能拷问出这些,也算是有些手段了。” 临安叹了口气,苦恼道:“那现在线索不就断了吗?这还怎么查?” “不要紧。”唐潇染喝了一口参汤,“既然他们做了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要找到他们的据点不容易,但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依我看,他们的据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人烟稀少的地方,眼线少,也不容易暴露,不过这种地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一旦他们将此作为据点,那痕迹就不容易掩盖,就算做得再好,也能一眼看得出来,依我之见,倒是可能性不大。” 临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追问道:“那另一个选择呢?” “另一个自然就是人多,热闹的地方。这种地方虽然耳目多,不过一旦他们撤离,只要过段时间,痕迹自然就会被那些不知情的百姓所掩盖,查找起来,倒是比人烟稀少的地方要更难些。” “那依唐姑娘之见,是第二种选择可能性大了?” 墨屿礼看着唐潇染,倒是不曾想到一介青楼女子能如此聪慧。 唐潇染点头。临安想了想,也跟着点头:“我觉得唐姑娘说得也有道理,只是现在线索断了,他们诡诈狡猾,这接下来又不知该从何查起了。” 唐潇染沉默了一阵,她倒是想起一个人,估计能顺藤摸瓜查到一个据点,而且另一件事也拖了很久了,也该解决了。 思及此,她开口道:“我且先查查,不过该派的人手还是要派,大海捞针虽然蠢笨,可万一真能查到些什么,对我们也更加有利。” “好。”墨屿礼点头,看了一眼天空,对临安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去将衣裳换了,我们今日还要回宫陪母妃用膳的。” 临安一拍脑袋,叫道:“哎呀,怎么将这件事给忘了。” 她连忙起身往外跑去,吩咐道:“快带本公主去换衣裳的屋子。” 剩下的三人起身,都来不及说送她,临安就跑没影了。 墨屿礼看了一眼死盯着唐潇染的墨瑾尘,又看了一眼死都不肯看墨瑾尘的唐潇染,心中有些好笑,也不想当什么电灯泡了,找了个借口便走了。 凉亭里只剩下唐潇染和墨瑾尘两人。 “你……”墨瑾尘犹豫着开口,“追查敌细太过危险,不如我分几个得力的人给你,你要做什么吩咐他们就好。” 唐潇染浅笑:“看来肃王殿下果真不放心小人,放了一个墨九在身边监视我还不够,还要多加些人手看着我,劳肃王殿下费心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墨瑾尘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唐潇染又打断他: “既然肃王殿下监视着小人,也应该知道我的身手,肃王殿下又何必担心,这个身份小人还要继续用着的,没那么想死。” 说罢,唐潇染冲墨瑾尘行礼:“小人卑贱陋姿,再待在殿下府上,怕是污了这精心布置的风水和风景,这样小人可是罪过大了,这便拜别殿下。” 墨瑾尘看着唐潇染低头弯膝的动作,下意识伸手想扶起,却又硬生生停在半空。 唐潇染行完礼,只见墨瑾尘双手背在背后。 “墨九我还是让他留在你身边,哪怕你觉得是监视你也好,保护你也罢,总之墨九必须要留在你身边。” “墨九,送唐姑娘出府。” 看着唐潇染决绝的背影,墨九高大的身影走在她略有些瘦削的脊背旁,更显得她单薄,却又透出一丝倔强来。 墨瑾尘说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心口有些涨涨的,想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时,有些失落罢了。 …… “属下同志,我看你一点都不好奇我是怎么认出来那个奸细不是你的。” 墨九和唐潇染两人走在出府的路上。 见墨九不说话,唐潇染也习惯了,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当然是因为他话太多了,所谓言多必失,就是这个道理。平常我说什么话你都不带回的,除非是正事,你才惜字如金地回答我,所以那个奸细一见面就那么多话,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墨九在唐潇染身旁站定,垂眸看着唐潇染。他个子高大,像是与墨瑾尘差不多高,纵是唐潇染这样一米六七的标准身高,在他面前都显得有些矮。 “怎么了?” 见墨九站着不走,唐潇染也跟着停下脚步。 马车夫驾车的声音传来,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唐潇染才发现已经出了府。 “上车。” 墨九终于吐了两个字。 唐潇染呵呵一笑,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但她还是麻溜地上了车,墨九则坐在马车夫身边,脸上戴着银白色的金属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在月色的余晖下泛出淡淡的寒光。 回去的路上,唐潇染想着刚才与他们商议的事情,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叶清湄了。 看来一会儿还得见一下叶清沄,看看最近她们有什么动作。 说起来……也到该给叶清沄压制毒性药物的时候了。 一回芳阁楼,双盼便面色匆匆地出来迎她,见着唐潇染身后跟着的墨九,先是愣了愣,随后立马警觉起来。 唐潇染拍拍她的手,安抚道:“这是我最近新收的贴身的守卫,没事的。” 双盼这才放下心来,既然唐潇染愿意收做贴身的人,想必也是信得过的,也就没避着墨九,道:“清沄姑娘的毒发作了,她早上便来寻姑娘,那时她便很着急,只是姑娘你那时已经出门了,现在晕在我们房里。奴婢不敢声张,就等着姑娘你回来呢。” 唐潇染几人一路往房里走去,双盼迟疑了一阵,说道:“还有温姑娘那边,奴婢不知这事姑娘要不要插手。” “她那处又怎的了?” “云将军来了。” 唐潇染想起来自己是跟他说过温箫晚的位置,不过怎么这么晚才来,她本以为跟他说完没几天就会去找温箫晚,谁知道过了三个月才来,她便忘了这件事 “温姑娘让你来找我?” “是啊姑娘,奴婢本不想让姑娘你插手这件事的,看起来是他们二人的感情之事,不好插手。只是见温姑娘实在着急,好像有些不情愿见云将军,奴婢拿不定主意,问一下姑娘你的意见。” “她的事不着急,这是他们的恩怨,不必要时我们就不插手。若是真有什么事,她身边的丫鬟也会来找我们的。” “是,姑娘。” 要进入唐潇染的卧房时,墨九停下脚步,闪身不见了。 双盼推开房门,只见叶清沄似是被疼醒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强撑着力气支撑在桌子上,仿佛下一秒又要昏过去。 双盼连忙过去扶住叶清沄,将她扶到凳子上,伸手刚碰到叶清沄的后背就被惊住,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 唐潇染伸手,在她的腕上把脉。 还不等唐潇染把完,叶清沄忽然睁开眼睛,猛的吐出一口黑血,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姑娘。”双盼有些被吓到了,无助地喊着唐潇染,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把她衣服脱掉,我要给她施针,如今她这样吃药已经没有用了,只能先压制毒性,才能彻底给她解毒。” 唐潇染面色严肃地吩咐完,又冲窗外喊道:“墨九,去给我寻一套针来。” 窗户动了动,唐潇染便知道墨九已经去给她找了。 很快,双盼就将叶清沄的衣服脱干净,小心翼翼地放在唐潇染的床上,又给她擦了擦身子,将那些黑血都擦了干净。 墨九送来了一套金针,唐潇染打开来时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救人要紧,唐潇染也没空感叹有钱人的阔绰了,净了手,坐到叶清沄身边,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过程会很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能中断。一旦中断,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就算我再施针一次,也来不及救她性命。” “是,奴婢明白。” “属下明白。” 第18章 援助 唐潇染取出金针,开始为叶清沄施针。 叶清沄的毒是从她开始学毒那天就积累下来的,到如今少说也有三四年了,毒素积聚太多。上次唐潇染给她压制毒性的药,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现在药没能来得及续上,压制的毒素一瞬间爆发,才导致如今她的性命垂危。 唐潇染一处一处地找着穴位,每扎完一个穴位,拔出针时总能带出些黑血来。 双盼在一旁打了水,唐潇染扎完一个穴位她就仔细地擦干净。 墨九在屋内守着,看了看夜色,估摸着已经施针半个时辰了。 唐潇染脸上已都是汗,双盼又打了两盆水,一盆擦黑血,一盆擦唐潇染的汗水。 现在两只手臂和两条腿都已经施针完毕,接下来就是肚子和心脏了,估摸着还要再有半个时辰。 唐潇染揉了揉施针的手,吐出一口浊气,又继续施针。 “我妹妹呢?她从早上就不见人了,我问了芳阁楼的其他人,都说看见我妹妹朝唐姑娘的屋子里来了,我要去找她。” 叶清湄着急的声音从走廊处传来。 唐潇染微微皱眉,手下的动作还是不停。 陈妈妈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妹妹既不是这楼里的人,丢不丢的,与楼里的姑娘有什么干系。再说了,唐姑娘与你无冤无仇,就算对你妹妹做了什么事,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屋外静寂了一瞬,低低的啜泣声响起,叶清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妈妈,我知道您素日与唐妹妹亲厚,身边的丫鬟又是从小在您身边养大的。可我的妹妹也是伴我从小长大的,若是有一丝机会,我都要找到我妹妹。我也不冤枉唐姑娘,只求她出来与我解释明白。” “你……你……”陈妈妈气得颤抖,“你这分明是说我为了我身边长大的孩子,包庇唐姑娘。且不说你空口白牙污蔑唐姑娘藏了你妹妹,现在竟敢还如此猖狂,连我也一并咬上。莫不是觉得当了花魁,便在楼里有说话的地了?” “冤枉啊妈妈。”叶清湄啜泣着,“清湄一向是敬重您和夏妈妈的,只是事关家人生死,难道就叫清湄无动于衷吗?若是唐姑娘清清白白,就是叫我下跪道歉,也是使得的。” “你当唐姑娘像你一样那么闲吗?”陈妈妈轻嗤一声,“自叶姑娘当上花魁后,也不用接客了,只参加些赏花唱词的宴会,今日是去花满楼,明日又是去清晖楼,倒是一副小姐的做派,忘了自己下贱的身份。唐姑娘不在楼里,叶姑娘与其在这耗时间,不如快去别处寻你妹妹。” “胡说,唐姑娘不在楼里,那她的屋子怎么亮着灯?妈妈也别替唐姑娘遮掩了,若是真藏了我家姑娘的妹妹,好好给我家姑娘道个歉就是了,何必将场面闹得如此难看。” 淑景的声音伴着叶清湄的哭泣声响起。 随即,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两人的声音。 “好一个不知尊卑,不要廉耻的贱货,你算哪盘子腌臢菜,也敢在我面前横行。伺候了几日花魁姑娘,便觉得自己的身份也高人一等了,看来我平日对你们这些贱婢是太放纵了,一个个皮都痒了是。来人!给我去取教鞭来,今日看我不打死了这畜生。” “妈妈如此包庇唐姑娘,莫不是做贼心虚!”叶清湄气愤起来,“妈妈说唐姑娘与我无冤无仇,难不成我对唐姑娘就有二心吗?如今我不过是寻我妹妹,妈妈三番四次阻挠。清湄不服!便是死了,叫我的尸身丢去乱葬岗上被野狗咬烂,我也一定要见到我妹妹!” 走廊上似乎围了不少人,没多久外头便乱成一片,似乎是打起来了。 双盼有些担忧地问道:“姑娘,不如让她们进来,叶姑娘知道姑娘你是在救她妹妹,也不会再闹了。” 唐潇染擦了擦鼻子上的汗,声音有些虚:“若是让她知道她妹妹与我有瓜葛,景国的消息便很难打探了。你先去外头拦着,再有一会儿我就施针结束了。” 双盼担忧地看着唐潇染:“姑娘,你这样,奴婢担心你吃不消啊。” 唐潇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她了,只轻轻地摇了摇头,又重新投入到施针上去。 双盼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是我们姑娘的不是,不曾出门迎接妈妈。不知叶花魁和妈妈来此所为何事?” 双盼冲两人行了礼,面带微笑。 淑景和叶清湄的衣服头饰被扯得有些乱,见双盼出来,勉强整理得体面一些。淑景清了清嗓子,道:“怎的是你出来见客?你家姑娘呢?” “淑景姐姐恕罪,我家姑娘今日身体不适,方才躺下,奴婢是安置了我们姑娘才出来见客的。难不成,叶花魁是来找我们姑娘的?” “没错,我家姑娘惦记着她的妹妹,听闻她今日来你们姑娘房中。现下人不见了,我家姑娘心急,还请双盼姑娘通传一声,叫你们姑娘出来与我们对峙一番,若是冤枉了唐姑娘,我们一定会多多赔上礼品道歉的。” 双盼看了一眼陈妈妈,只见陈妈妈被气得说不出话,几个下人扶着她,给她顺着后背喘气。看来陈妈妈是指望不上了。 双盼理了理思绪,重新挂上笑容:“请叶花魁和淑景姐姐莫怪,只是我家姑娘今日身体实在不适,方才歇下。若是此时再叫醒我们姑娘,只怕病得更重。花魁担心自家妹妹的心情奴婢明白,只是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人就在我们姑娘房里,为着我们姑娘着想,还请两位姐姐莫要再为难奴婢了。等我家姑娘病好了,再与叶花魁对峙也好。” “双盼,我知道你与你家姑娘情意深厚,可若是等你家姑娘病好再对峙,只怕人早就不知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叶清湄捏着帕子,柔柔弱弱地开了口,“我屋里还有好些名贵的药材,待我们进去搜了屋,还了你家姑娘清白,我定当双手将药材奉上。” “不知区区花魁屋里,有什么名贵的药材?” 一道雄厚的男声传来。 寻声看去,只见一名穿了深蓝色衣裳的男子冲这边走了过来,身上还挂着一把配剑,板着脸,一副肃杀之气,令人不敢接近。 一袭月白的温萧晚跟在那名男子身边走来,眉宇间充斥着忧愁。在见到双盼时,这些忧愁又变成了担心。 “这位公子,这是我们楼里的姑娘之间的事,公子插手,怕是不好?” 见又来了两名帮手,叶清湄柔弱的样子也有些装不下去了,语气里带了些阴阳怪气。 温萧晚走到双盼身旁,有些担忧:“姐姐怎的不出来?难不成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还是她……她真的病了?” 双盼安抚地拍了拍温萧晚的手,凑近她耳边道:“叶姑娘中毒,我家姑娘在解毒呢,不能中断。这不,刚解到一半,找事的就来了。” 听到不是生病,温萧晚松了一口气:“我才听到消息,便匆匆赶来了,幸好我来得好像很及时。” “多谢温姑娘了,等事情结束,奴婢定会跟我家姑娘好好说说的。”双盼感激道。 “这也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温萧晚受宠若惊般地摆摆手,“幸好今日云深将军来见我,听说唐姑娘平日里对我多有帮助,便说一起来了。有他在,想必叶花魁也不敢多放肆了。” 双盼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温萧晚和云深,只怕不是见一面的事了。 “本将军听闻叶花魁的妹妹丢了,不知叶花魁的妹妹如今多大了?” “劳将军挂记,妹妹如今十五了。” “十五了。”云深若有所思,“都是及笈的年纪了,又不是孩童。想是有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吸引着去哪玩了,叶花魁何必这么紧张,好歹给妹妹一些空间才是。” 叶清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维持着体面:“将军说得有道理,只是奴家的妹妹向来乖巧,去哪里都会提前报备一声,如今这么久不见人,奴家心中委实难安,还请将军见谅。” “叶花魁如此兴师动众,倒是吓着我了。” 唐潇染虚弱的声音传来。只见唐潇染脸色苍白地靠在门框边,脸上都是汗水,仿佛要不是门框撑着,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了。 “姑娘。”双盼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扶住唐潇染。 见到唐潇染这个状态,叶清湄都吓了一跳,犹豫着该不该问了。 看到叶清湄的变化,身旁的淑景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姑娘今日若是寻不到妹妹,只怕以后再见就难了,难道姑娘就不管自己妹妹的死活了吗?” “可……”叶清湄迟疑着,“唐姑娘与我无冤无仇,况且妹妹是否在她房中真的另说呀。” 第19章 淑景 奸细? 淑景见她如此,眼中闪过一抹不甘的神色,从袖中悄悄掏出一个瓶子,打开瓶口,一股奇异的香味从瓶内飘出。 叶清湄本来想跟唐潇染道歉,但在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身子猛的一僵,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起来。 淑景见她这副样子,满意地浅笑了一下,盖上瓶口,又将瓶子藏在袖中,趁机附在叶清湄耳边说道:“姑娘,为了您妹妹的安全,哪怕得罪了唐姑娘,那也是值得的呀。叶姑娘只有姑娘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姑娘不为她出头,难道就任由叶姑娘下落不明吗?” 此时的叶清湄脑中混沌,只听到淑景的声音在她脑中不断的放大、回响,她不禁呢喃出声:“妹妹……妹妹……” 唐潇染身子虚得厉害,倚在门框处看着她们。见叶清湄状态不对劲,唐潇染微微眯了眯眼,看来之前在她房中闻到的迷神香不是错觉。 看来,那个淑景也不简单呀。 唐潇染抬起手,双盼立马上前将她的手虚扶住。 她走到叶清湄面前,汗珠从她的鼻尖落下,脸色苍白得可怕:“不知哪里惹得姐姐不快,我今日身体不适,让双盼出来带话,淑景姐姐却一直不依不饶,不知道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唐潇染说着,睫毛微垂,一副要落泪的样子。 “妹妹。”叶清湄连忙扶住她,“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倒是让姐姐无地自容了。只是心中担忧我妹妹,故而莽撞了些,还希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才是。不过我也只是想瞧瞧妹妹房中有没有我妹妹的身影,竟然就惊动了这么多人,倒是像做贼心虚似的。” “姐姐这是什么话,只是我这些朋友顾虑着我的病情,不叫人打扰罢了。姐姐若是想看,带人进去瞧瞧便是。” 双盼一听,扶着唐潇染的手微微颤抖。唐潇染感知到了她的变化,悄悄捏了捏双盼的手,示意她安心。 叶清湄将信将疑地看了唐潇染一眼,见她神色自若,倒是有些慌张起来。 淑景带人打开了唐潇染的房门,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 叶清湄与唐潇染并排站着,唐潇染闻到她身上传来阵阵的香味,好奇问道:“不知姐姐今日熏的什么香?” 叶清湄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摇头笑道:“这是淑景从她家里带来的香,也没有名字呢,要是妹妹觉得好闻,我叫她也给你带来一些。” “姐姐如此好意,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也不必麻烦淑景姑娘跑一趟了,我让双盼去取一点来,平日闻闻就好,就不跟姐姐用一个味道的熏香了。姐姐既是花魁,自然是独一无二最好。” 两人聊了一阵,淑景那边也翻找完了。 淑景走出房门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见唐潇染她们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是被耍了,眼神狠狠地瞪向人群中的一个小丫鬟,又收回不甘的神色,走到叶清湄身边道:“姑娘,叶姑娘不在唐姑娘房里。” 此话一出,一直悬着心的温箫晚也松了口气,身边的云深感受到她的变化,冲她报以安慰的一笑,倒是让温箫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陈妈妈身边的人一直给她顺着心口,见事情有了着落,陈妈妈顿时感觉胸也不闷了气也不虚了,立马站起来,冲着淑景骂道:“你个小贱人还敢在主子面前说三道四,胡乱编排人。来人啊,给我把这贱蹄子拖下去,打十大板,再叫夏妈妈来瞧瞧她手底下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是,妈妈。” 人群中立马上来几个小厮女使,把淑景从叶清湄身边拽走了。 吩咐完这些,陈妈妈环视一圈,又重新挂上笑容:“各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让你们瞧了笑话,为表歉意,不如今日让咱们芳阁楼的花魁为公子们献舞一曲,也算是给客官们的补偿了。” 唐潇染转身看着叶清湄,伸手取下了她头上的一根簪子,道:“姐姐还是照妈妈的话去做,别惹妈妈生气了。我也不要姐姐什么赔礼了,便用这簪子换作补偿。” 取下那根簪子后,叶清湄眼中似清明了一些,她抿唇:“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妈妈那边我会去请罪的,还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叶清湄便跟着陈妈妈一起离开了。 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如今也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唐潇染这几个人。 温箫晚立马上前,用帕子给唐潇染擦了擦汗,见她面色苍白,连忙到另一边扶住她,秀气的眉头皱起:“怎的这么虚弱?” 唐潇染伸出手,指指房间,示意进房间说话。 两人连忙扶着她往房间走去。 跨过门槛时,唐潇染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云深,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云深却被这一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记忆回溯到前几个月前,那名闯入他书房的女子,名唤潇潇…… 也是一样的紫色瞳孔,会是一个人吗? 墨九从唐潇染房内走出,见云深站在门口,冲他行了一礼,然后沉默地关上门,沉默地消失不见。 两人扶着唐潇染坐在床上,双盼立马起身给她倒水。唐潇染喝了一口,似有些缓过来了,咳了咳,道:“解毒完了,我让墨九把她送到了其他安全的地方,她起码还要昏两天,到时候我们再去看看她。” “看来为了救她,你耗了不少心力。这几日就在房里好好歇歇。还是像上次一样,我给你做你最爱喝的莲藕羹,再给你多做些有营养的东西,好好补补身子。” 温箫晚关切地看着她。 唐潇染略一沉吟,道:“我瞧叶清湄身边那个侍婢,叫淑景的那个,倒是有些可疑。我怕已经露出马脚,让她逃脱了,必须尽快把这人抓起来,看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消息来,这段时间怕是歇不了多久。我想,花魁大赛快开始了,大赛结束,再过一个月便是宫宴了,他们也要忍不住动手了。” “那我们如今该如何做?” “夏妈妈已经答应大赛那日投票给我,陈妈妈估计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有了两位妈妈的助力,想必花魁的位置也是十拿九稳了。到时候我去参加宫宴,箫晚你和双盼就留守芳阁楼,一旦事成,便无碍,若是不成……我跟夏妈妈做生意攒了不少银子,你们便拿着这些银子跑路。这楼里的姑娘要是有愿意跟你们走的,也能带一个是一个,不过还是要将你们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若是觉得带着人不方便,那就不要带了。” 听到这里,双盼眼眶里蓄了泪,哽咽道:“姑娘若是遭遇不测了,奴婢愿随小姐一道去。” 唐潇染看了双盼一眼,对温箫晚道:“双盼是个认死理的,到时候不必理会她,直接打晕了带走便是。如今云深也找到了你,想必到时也会护着你,你带着她也能安全些。” “姑娘!”双盼气得跺脚,“奴婢死也不会离开你的,若是叫奴婢苟且偷生着活,那还不如叫奴婢死了,也比日日剜心来得痛快。” 温箫晚被双盼的样子逗笑:“双盼何必这么着急,你家姑娘的本事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如今只是在说最差的结果,到时也不一定就是如此。” 双盼被温箫晚这么一提醒,好像确实如此。她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是奴婢着急了。” 唐潇染与温箫晚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明白,一旦宫变发生,事情就变得不可控起来,刚才那些只不过是安慰双盼的话罢了。纵然温箫晚心中也对唐潇染不舍,可她明白唐潇染的心思,若是不能将事情解决,便是叫唐潇染死了也不能安稳。 “云深还在门口等你。”唐潇染提醒道。 提到云深,温箫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更多的是自卑:“我如今的身份,与他云泥之别,他与我纠缠,对他名声也没有好处。” “你想得到这些事情,他又怎么不会想得到。既然他心里觉得无所谓,那你也不必纠结这些,你就按着你的心走,若是有意,那便好好相处就是了,若是无意,也跟他把事情说开,这样你们二人相处起来也好。若是将心思藏着,支支吾吾只叫人猜,你们二人反生隔阂。” 温箫晚听着唐潇染的话,沉思了片刻,道:“姐姐说得有理,我会好好思量的。他是个好人,也说要将我赎身,可我……还没想好。我是个被退婚了的女子,本就名声有损,母亲又……如今我又入了青楼,就算身子清白,可也名声俱毁了。纵然他不介意,可外边那些人的唾沫星子也会将他淹没,我不愿看他如此,容我再好好思量。” “你自己想得定就好,感情这种事最为复杂,听取旁人的意见是没用的,只有跟着自己的心走,才不会后悔。” 第20章 云深欺负唐潇染? 温箫晚从唐潇染房里走后,唐潇染的日子倒是忙了不少。为了避免银子不够花,她预备了不少东西,足够撑个月了,又推出了新品,叫水乳,把夏妈妈乐得笑开了花,又是一大笔银子进账。 又忙着筹备舞蹈,虽说有两位妈妈帮忙,可要是舞蹈真看不下去,那花魁的位置她也坐得不稳当,倒不如好好练习,一劳永逸。 叶清沄在解毒后第三天醒了过来,当唐潇染告诉她身上积了多年的毒解了以后,激动得跪在唐潇染面前磕了好几个头。 自炼毒以来,每每身上的毒素发作,都让她痛不欲生,要不是心里念着姐姐,她早就在毒素发作时一头撞死了。 唐潇染给她看了从叶清湄头上拔下来的簪子和从她房里取来的香粉给叶清沄看。 簪子顶端嵌的柱子上有一个暗口,唐潇染将暗口打开,一颗褐色的小丸子就滚落出来。 叶清沄捏在手里,仔细闻了闻,又闻了闻那堆香粉,道:“这两种是同一个香,只是做成了两种样子。闻着倒是奇怪,像我师傅之前炼的一种香,是用来摄人心神的。闻一下倒是没什么,不过若是闻多了,容易心神不定。这香哪来的?” “这簪子是从你姐姐头上取来的,这香粉是你姐姐日日要用的熏香,这两种香我估计都是她身边的淑景给她的。你说若是闻多了这种香的人,心神不定的情况下,有人在她身边不停地灌输一种思想,那她会不会就跟着这个想法去做事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等等,你是说……?” “没错,我怀疑你姐姐应该是受了这种香的影响,被淑景蛊惑着做事。只要把这些香从你姐姐身边转移走,她也许就能清醒过来。不过你姐姐估计受这种香的影响许久了,我也不敢保证她能不能清醒过来。你回去她那里,试试看能不能让她清醒一点。 还有,淑景背后可能是景国的人,我知道你恨她,但是事关大局,我希望你不要轻易动手,留意着她的去向,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即可来报我。” 事关姐姐,叶清沄表情严肃:“好,就听唐姑娘的。” 等叶清沄走后,双盼将一张信封呈上。 “姑娘,墨九给你带了信。” 早在之前,唐潇染便明白,一直瞒着双盼她们墨瑾尘的存在是不现实的,虽说她们信任自己,就算不解释也没什么,可心里总会是有疙瘩的。所以她挑了个日子,把救了墨瑾尘的经过跟她们大略讲了一下,也告知了墨九的存在。 唐潇染打开信封,里面是墨瑾尘写的信,内容如下: 我调阅了京城布防,发现从八日前,驻守边城的一部分守卫被调回京,现在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我的人查到了一些关于景国的蛛丝马迹,现在还在继续追查,我想他们应该是要动手了。最好的情况便是在宫宴开始前便将景国的人抓获,这样也少了一份阻力,当然,我们也要做好最差的情况,不过……一旦情况不妙,我会尽力保全你,让最后的力量护你平安,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此事我已上报陛下,陛下认为这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所以宫宴照旧,只是他会多加提防。 唐潇染看完,倒没什么反应,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静静地看着信纸变成几片灰烬。 “姑娘,云深将军在外面想见你。” 见唐潇染看完信,双盼又把新的消息报上。 唐潇染喝了口茶,道:“请他进来。” 双盼将云深带进来后,识趣地退出,将房门合上后便站在门口守着。 云深略有些拘束,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青楼找姑娘,万一对方不是他要找的人,岂不是难以脱身。 “云将军既来了,怎的不坐下喝杯茶?” 唐潇染拿过一个茶杯,放在对面,慢慢地注上茶水。 唐潇染这么说了,云深也不好再扭捏什么,掀了掀衣袍,便在唐潇染对面坐下了。只是坐下后,他又局促不安地摩挲着大腿,一时之间要问的话在脑中变作空白,空气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唐潇染也不着急,翻了本书,给自己重新续了杯茶,慢悠悠地看着。 “那个……”云深看着面前的人,踌躇着开口,见唐潇染抬头看他,那双幽深的紫瞳仿佛一眼能看到他心底的想法,刚组织好的话又变得跟珠子一样散开,“额……那个……就是……” 见云深急得脸都慢慢变红,唐潇染失笑,也不逗他了,开口道:“云将军今日来找奴婢,想来是有要事。” “噢,嗯,对对。”云深终于被她带回到正题上来,他看着那双紫色的眼眸,想起前几个月的那名女子,两双眼睛在他脑海中重合起来,变成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姑娘可曾去过我府上?” 唐潇染笑笑,合上书:“云将军这话说得有意思,奴婢一介青楼女子,何德何能可以踏足将军府。” 得到否定的答案,云深莫名有些失望。那名潇潇女子,心怀天下,也机智过人,明白时局和制胜的要点,倒是难得一见的知音。 况且,她身手似乎还不错,这对身为武痴的云深是最致命的。他实在是想与各种高手切磋一番,即使技不如人,也能从中获益良多。 既然已经得到了答案,云深也不好再待下去,起身冲唐潇染行了礼:“今日冒昧前来,叨扰姑娘了,一会儿我会让小厮送来些散碎银子,用以报答姑娘解惑。” 唐潇染倒是很意外,在这世上,竟然还有愿意以将军的身份给一个青楼妓女行礼的人,这在古代,实在是难得。况且她只是回答了一个问题,还会给她送银子作为谢礼,此人倒是品貌可堪,与温箫晚那温温柔柔的性格倒是十分登对。 想到这,唐潇染倒是对云深的印象好了不少,连忙起身行礼:“将军客气了,那我送送将军。”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向门口。 走在前面的云深忽然顿住脚步,身后的唐潇染瞬间警觉起来。接着云深一转身,一个拳头直冲唐潇染面门而来。 唐潇染硬生生地止住躲避的步伐,她深知这只是云深的一次试探,她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就暴露了自己刚打造出来的一个身份。 可饶是明白云深的动机,在拳头落下之前,唐潇染还是止不住的紧张,手中的帕子被她拧得皱皱巴巴的。眼看拳头离自己越来越近,还是没有止住的势头,唐潇染已经动摇了好几次自己的想法,脚下随时准备避开,也许她真的想错了,云深就是要打她一拳。 可她还是在赌,她赌她不会看错人!赌她自己不会猜错云深的想法! 前世在唐家,那些老奸巨猾的唐家分支也对她没少试探,她都一一识破了,她不信云深的城府能深到比那些老东西都还要厉害。 拳头在触到唐潇染的鼻尖时停了下来。 唐潇染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她垂下眼眸,将所有情绪全部收回,再抬眼时,那双清澈的紫瞳里泛起了点点泪光,随后受惊似的倒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好像被吓狠了一般,一副害怕又委屈的样子。 云深本来只是想试探唐潇染一下,毕竟这世上紫瞳之人实在少有,他生平也只见过两回,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是可疑。 可他出拳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唐潇染都直愣愣地傻看着,直到方才才回过神来,一副欲哭又止的模样。 难道,真的是两个人? 屋外的双盼听到唐潇染的啜泣声,立马冲进来查看情况。见自家姑娘一副受欺负的模样,难不成,这云深是一副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手脚不干净?双盼顿时怒从心起,撸起袖子就要准备动手。 云深正准备伸手扶起唐潇染道个不是,见她身边的丫鬟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连忙退后两步,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说没欺负,好像刚才也算是欺负了,说欺负,又没真的打到她,能算得上欺负吗??? 坐在地上的唐潇染连忙伸手拉住双盼,示意她扶自己起来,才制止了双盼的冲动。 云深再温和谦让,也是上过战场的将军,所谓的温和谦让,不过也只是看在她是温萧晚的朋友,要真有个什么好歹的,双盼这个小婢女可承受不起一个堂堂将军的怒火。 唐潇染站起身,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冲云深歉意地行了一礼:“是奴婢大惊小怪了,我家丫鬟也是护主心切,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云深也怕因为这件事伤了她和温萧晚的姐妹之情,见唐潇染给了台阶,他也就顺势下了,只是眼角的余光看见双盼还在气呼呼地瞪着他,他客气地说了两句客套话,连忙离开了。 第21章 玩个游戏吧 自云深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后,唐潇染在自己的空间里翻来翻去,总算找到了一副黑色的美瞳。前世她在唐家,这副紫瞳就是她的身份招牌,所以根本不存在要用美瞳来遮掩的情况,若不是云深险些要识破,她都不会感觉自己的眼睛有哪里奇怪的。 这倒是她大意了,幸好空间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不然在古代这个条件,她想做也做不出来第二副美瞳。 看来下次转变身份的时候,还得再小心一些,绝不能让别人识破。这层身份是她第二副底牌,有些事情,唐潇染不能做,但是潇潇可以。 事情都解决得七七八八了,唐潇染除了每日练舞之外,就是从空间里掏东西。这样在房间里闷了五六日,她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陛下与太后争权,到底谁是明君? 问墨瑾尘他们绝对是不行的,他们本就站在皇帝那边,若是唐潇染起了要帮太后的心思,难保她自己的性命不受威胁。 想来想去,唐潇染还是决定去问问温箫晚。她本来就是世家大族的女子,对皇家的事情能看得更透彻,而且,唐潇染也打算去民间,听听百姓们的看法,这样她能更确定要帮哪一边。 温箫晚听到她这个大胆的问题时,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为难道:“姐姐,此乃天家事,你我在此论述,怕是不太好。” “这你怕什么,这事就我们两个自己聊聊,不对外说就是了。” 即便如此,温箫晚还是有些纠结。唐潇染看出来她并不是真的纠结这个问题,问道:“莫非还有别的原因?” 温箫晚点点头。 唐潇染也不说话了,就这么盯着她。温萧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拿帕子掩了掩脸颊,却被唐潇染一把扯下来,一双清澈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温萧晚,还连眨了几下眼睫。 温萧晚有些无奈,只得开口说道:“家……温大人与你家父亲素来不对付,你家父亲是个忠心正直的人,一心为着陛下,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虽说你入了青楼,没有往日的身份荣光,可起码是好好活着的。陛下虽说下令查抄九族,可也是暗中保你的,不然夏妈妈怎么敢收你,不过由此也可见太后的势力有多大。温大人身为丞相,却与太后亲近,虽说没有表明立场,可大家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如今,苏将军班师回朝,太后有意拉拢,若是连苏将军也被拉拢了去,只怕……” 温萧晚言尽于此,唐潇染也明白她的意思。 皇帝势微,一旦双方撕破脸皮,处于危险地位的只会是皇帝,唐潇染他们就算想帮皇帝,只怕也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太后竟然将陛下的权势瓜分至此,只是,不知为何太后与陛下闹成这样?” 这个问题就更大胆了,温萧晚已经被吓呆了。 唐潇染倒像是没事人一样,若是原主的记忆里有这档子事,她倒也不用问,可惜她脑子里都是那个什么苏将军,朝政大事从来不关心,连破家时她都还想着要嫁给苏乾挽救唐家,真是个恋爱脑。 “求求你了萧晚。”唐潇染摆出求求的手势,贿赂道,“这样,我屋里有一幅名画,是一位隐世的大师所作,你素来不是喜欢花草的名画吗,这幅画正好赠你。” 温萧晚叹了口气:“我也不要你什么名画,我只怕到时事情不成,你会有危险。要不就算了,皇家权势滔天,随便动动手指,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就没命了,就算乱世,四处漂泊,我去绣帕子卖,也能勉强维持我们生活的。” “能保全我们自身自然是好,只是你想,天下一乱,江山易主,又有多少百姓要吃苦,多少将士又要流血拼命,多少家庭又要支离破碎。我也不是想做什么保卫天下的梦,只是这一乱起来,难保有人不会有别的心思,若是做出些祸害女子的事来,那受苦的,还是女子居多呀。你我皆是女子,懂得女子在这世上生活的苦处。我想做的事,是让女子在这世上变得更有价值,让她们不再做依附夫家的麻雀,而是要做天上自由的鸟儿,我想让世人都明白,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有他们自己的闪光点。” 温萧晚被她这思想有些惊到了,但很快,就由震惊转变为佩服。其实她心里也对女子地位低下的事实感到不平过,只是当时她身为丞相之女,出身高贵,若是说出这些话来,只怕是会被人嘲笑,还会被人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如今,她成了低贱的妓女,更没资格说这种话了。 “姐姐有此宏图壮志,妹妹心里真心佩服,也愿为姐姐效劳。”温萧晚起身,认真地给唐潇染行礼,接着又道,“陛下虽说登基十余年,但却不是先帝原先定下的太子。当初先帝膝下有六七位皇子呢,只是为了皇位,几位皇子厮杀得厉害,最后上位了个不成器的皇子。刚登基没多久,边疆来犯,为稳固军心,那位皇子便亲自出兵挂帅,谁曾想他刚愎自用,不肯听那些老将的建议,连败好几仗。还是当今陛下神勇无敌,当时陛下还只是军里的一个小头目,领了手下的兵发起叛乱,将那皇子拿下,又将战败的城池夺回来,登基为帝。那皇子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史书里连他的记载都很少,所以太后也不是太上皇,依然还叫着太后。 陛下果敢刚毅,手段狠辣,太后不满陛下如此,意图扳倒陛下,再扶持另一位旁支的孩子,这样太后便能借年幼的陛下之手,垂帘听政。只是陛下也不会束手就擒,两人就这样僵持着。陛下是武将出身,朝中诸多文官不满,有些已经站在了太后那边,但武官之列,倒是对陛下很支持,只是如今有苏将军这个因素在,又掌握着一部分兵权,只怕陛下和太后随时都会撕破脸。” 唐潇染听完了来龙去脉,倒是明了了事情的缘由。 “如今关键的节点,就是在苏将军这个人身上。只要他不投靠太后那边,就算他保持中立,局势对我们依然有利。” “那姐姐打算怎么做?” 唐潇染撑着下巴,手指轻轻点着桌子:“倒也不着急,他不是与那个温婉怜定亲了吗,我想他若是个心中有成算的人,就不会贸然站队,总得要得到更有力的支持才能放开手脚做事,我们只要宫宴上防着他,只要他不动手,便相安无事了。 至于宫宴之后的事……到时候看他怎么行事,若是有异心,再想办法解决了就是。” 吃完了温萧晚桌上的糕点,唐潇染拍拍手,戴上帷帽:“我出去一趟,双盼先交给你身边,去去就回。” 唐潇染走到街道上,直冲说书茶馆去,这些地方是消息来源最多的,方便她打听消息。 刚到茶馆门口,便见几个大汉有说有笑地从茶馆出来。唐潇染将帷帽遮得更严实了些,步伐加快。刚与那几个大汉擦身而过,便被人一把拉住。 几名大汉中的一名男子拉住唐潇染的手臂,指尖不住地摩挲着唐潇染的衣服,笑眯眯地问道:“看姑娘这行事匆匆的,是有急事?不如跟我说一声,没准我们哥几个还能帮上姑娘的忙呢。” 身后的几个人哄笑起来,没有阻止的意思,围在一边看热闹。 周围路人步履匆匆,生怕牵连到自己。 唐潇染冷眼看着这几个人,脑海中闪过关于他们的片段。原来如此,唐潇染微微勾唇,说出来的话温柔得要溺死人:“承蒙各位大哥相助了,奴家进京寻亲,不慎跟丢了引路人,听别人说茶馆之类的地方人最多,最好找,便想来碰碰运气。” 那几名男子一听唐潇染这描述,进京寻亲,周边还没有个认识的人。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的欲望变得更甚。那名男子又开口,循循善诱道:“姑娘,你一个人在这街上,马上天黑了,难免不安全。不如这样,我们几个住的地方还有一间空屋子,打扫出来给姑娘你住下,明日我们几个再出去帮你寻亲如何?” 唐潇染推脱了一番,便跟着他们走了。 几人领着唐潇染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处,在巷子里还有一间破屋子。几人一进到这屋子里便将门都堵上了,唐潇染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笑意更甚,这样更好,省得有人跑走了。 “几位大哥,这是做什么?” 唐潇染的声音充满惊慌不已。 “少装蒜了小娘们,你跟着我们来,不就是同意了吗,还在这装什么清纯。” “啊哦,被你们发现了。”唐潇染笑了一下,伸手将帷帽摘下,她背光而站,发丝都闪着金光,眼神里充满着戏谑,“既然这样,我们就来玩个游戏。” 几人看清唐潇染的面容,吓得跌坐在地上:“诈……诈尸了……有鬼啊!救命啊!” 就要夺门而出之际,唐潇染从空间里甩出一条鞭子,发出猎猎的破空声,鞭子的一端迅速地缠上门闩,唐潇染还贴心地打了个蝴蝶结。接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大刀,此刻她的声音犹如地狱里索命的阎王: “我说了,我们,要玩个游戏呀~” 第22章 沦为阶下囚 很快,屋子里爆发出阵阵哀嚎声。 又一个男子倒下,溅起的血花污了唐潇染的裙角,她有些嫌恶地将尸体踢开点,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看向屋内最后一个待宰的人。 男人已经被吓得尿湿了裤子,惊恐的目光扫过整个屋子,除了他之外,都死光了。此时的唐潇染犹如从血堆里杀出来的魔鬼,刀尖划过地面的声音刺激着男人的大脑,步步逼近的脚步声让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极点,整个人抱头缩在角落里。 “不是我,不是我。”男人喊叫着,“是他们出的主意,是他们对你居心不轨的,我也没办法。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长得好看就是在勾引男人,谁叫你宁死不从。不是我,不关我的事,你不是死了吗,你死在青楼外面了,我记得你死了的……你就是死了的……” “我要是死了,岂不是让你们这群畜生活得太自在了吗?” 唐潇染染血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残忍的笑,“你们追着我,想对我行不轨之事,逼得我自戕,你们却还活得好好的,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被逼到极致,男人双眼通红,暴喝一声,掏出一把刀来,一副要与唐潇染同归于尽的模样。 唐潇染一脚踹在男人的心口,将男人踹飞在地上,溅起无数灰尘。 唐潇染皱眉挥挥手,驱赶着眼前的飞灰。 男人面朝地,摔得头晕脑胀,痛得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只能大口喘着气。眼前的鞋子离他越来越近,接着裙角落地,再接着便是唐潇染那张脸在笑嘻嘻地看着他。 看着男人眼里的惊恐,唐潇染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在她眼里,就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就算她不动手,这男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但,唐潇染并不打算让他死得多么痛快。她伸手,在男人脸上撒下些粉末,又强行给他喂了颗续命的药丸,接着凑到男人耳边,轻声道:“我不会让你死得很痛快的,以后你就是个又聋,又瞎的疯子,你的伙伴,都是被你杀死的。” 她将大刀塞进男人手里,无视男人眼睛和耳朵被毒粉侵蚀得痛苦的叫喊,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了一下裙子,将鞭子收回,关门,将那些血腥的景象都隔绝在屋子里。 一出屋子,唐潇染便闪身进了空间,躲进卫生间里,冲洗着身上的污秽。 看着血污顺着流水卷入下水道里,唐潇染缓缓闭上了眼。 她太久,没有这样屠杀过人了。 身体里嗜血的细胞被唤醒,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在唐家,硬生生杀出一条登上唐家家主位置的血路的那一晚。 那一战,她身边的亲信全部死光了,几乎杀光了所有旁支。她的脚下,血流成河,堆尸如山。她强撑着浑身都是伤,破布一样的身体,坐到了那个人人都想要的位置。也是那一晚,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母亲,落得个变态,怪胎,魔鬼的标签。 可让她再选择一次,她依然会这么做。唐家,是她外祖一手捧上了顶端的家业,她绝不会让外祖的成果,落到那些贼人手中。 她的外祖,是世界上最好的外祖。他教自己善与恶,明是非,明明是以制毒扬名的唐家,他却资助了不少慈善活动,又投入了不少资金到医疗事业,希望更多的人能有药可医。唐潇染自小养在外祖身边,受到外祖一心为着人民的思想,所以当她穿越过来时,她才没办法束手旁观。 洗漱完,唐潇染又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穿上,将那套染了血污的衣服丢在了垃圾桶里。她照了照镜子,发髻松了一些,伸手整理了一下,看着没那么乱了才戴上帷帽。 出了空间,唐潇染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到,才出了巷口,朝茶馆走去。 刚听了没一会儿,墨九出现在她身边。 “怎么了?” 唐潇染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说书人,还往外呸了一口瓜子壳。 墨九低下身子,附在她耳边道:“淑景去郊外了。” 唐潇染抬眼:“派人跟四皇子他们说了没?” “说了,四皇子已经派人跟着了。” “那还担心什么。”唐潇染拉了一把墨九,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听,讲到高潮了,等听完这段,咱们再起身。” 墨九还真老老实实地坐着听完了。 等唐潇染他们赶到的时候,淑景和好几个景国的人已经被拿下了。 “速度好快啊,我一听信就赶过来了,还是你们厉害,武艺高强。” 唐潇染夸了几句,还比了个大拇指。 墨九站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临安在宫里住着,出不来,因此现场也只有墨瑾尘和墨屿礼两个和身边的侍从。 墨屿礼冲她笑笑,微微点了头算是打招呼。墨瑾尘倒是有些别扭地没转过头看唐潇染。唐潇染也不在意,上前看了看被压制住的众人,指着淑景道:“这个人我能不能提走单独审问?” 墨屿礼看了一眼墨瑾尘,见前者轻咳一声,没有阻止的意思,笑道:“唐姑娘能审出来是唐姑娘的本事,提走也无妨。” 墨九上前将淑景提起,唐潇染冲两人行礼后便走了。 墨瑾尘听着他们走远的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唐潇染的背影,眼里有些不舍。 “既然舍不得,怎么她来的时候不肯说句话。” 墨屿礼走到墨瑾尘身边问道。 墨瑾尘叹了口气,低下头,有些失落:“她……并没有多需要我,等这次事情一结束,我与她,大概是不会再见了。” “你向来是个心里有主意又拿得定的人,怎么到儿女情长这种事情上面就犯糊涂?”墨屿礼只觉得他这个弟弟有些蠢,“唐姑娘既然不是个主动的人,难道你就不可以主动吗?难道要看着她找到别的郎君过一生,你才甘心?” 墨瑾尘不知道该怎么和墨屿礼解释,他也不明白他对唐潇染的感情,是对原来的唐潇染的不舍,还是对现在的唐潇染另眼相看。 “也许她能找到与她相伴的人,安安稳稳地过这一生,就是她最想要的了。” “你不努力一把,你怎么知道与她相伴一生的人不会是你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努力争取过,才该了无遗憾。” 墨屿礼拍拍墨瑾尘的肩膀,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三哥不逼你,只是你要尽早认清自己的感情才好。你是大虞的四皇子,是百姓心中的战神,是父皇心中最中意的太子人选,若是将来坐上父皇的位置,那你可远远没有现在这么自由了,以后怕是出个宫都做不到。我只希望,你能了无遗憾。” “我明白的,三哥。” —————————————————— 墨九带着唐潇染去了其中一个地牢。 “这个地牢是专门建出来拷打这些奸细的,刑具什么的都是齐全的,唐姑娘可随意取用。” 墨九拎着淑景在前头带路,给唐潇染介绍道。 唐潇染环顾四周,点点头。 很快,墨九就将淑景绑在受刑的十字架上,双手双脚都拿铁链锁好,随后退到一旁。 唐潇染打量着墙上挂着的各种各样的刑具,伸手摸了几样,挑中了一个带着尖刺的木棍,拿在手里把玩着。 淑景此时头发乱得不堪,脸上和衣服上都沾满了污泥。她咳嗽几声,声音虽然虚弱,却还含着嘲讽:“今日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说一个字。你要是有胆,就一刀把我杀了,也好给我个痛快。” 唐潇染连眼都不抬,继续研究着手里的木棍:“你想要个痛快,我凭什么如你所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举起木棍,在空中挥了几下,接着逼近淑景,将木棍横在她的脸颊旁,木棍上的一根尖刺还差一点距离就要扎破淑景的眼睛。 淑景佯装镇定,却忍不住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我也不问你为什么帮着景国的人了,我只想知道,皇赏去哪了?” 像是没想到唐潇染会问这个问题,淑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淑景才止住:“你想要皇赏的下落,保住叶清湄那个贱人,保住你们芳阁楼上下几百人的性命,可我凭什么要说?就像你说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哈哈哈哈哈哈。” 唐潇染无奈地摇摇头,随后毫不留情地将尖刺扎进淑景的左眼。 淑景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尖叫。 唐潇染等她叫得差不多了,掏了掏耳朵,将尖刺拔出来,换来了淑景更加痛苦的叫声。接着,她又将木棍放在淑景的右眼旁:“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快点说了,我好去办事,这样你也少了折磨,两全其美不是更好?” 淑景痛得浑身都在颤抖,绑住四肢的铁链哗哗作响,她的脸上痛出了不少冷汗,有些汗水滑入眼睛的伤口里,对淑景又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但她听完唐潇染的话,却仍是笑了起来,嘴角牵动着脸上的鲜血,配上她一只空洞的眼睛,显得分外恐怖:“唐潇染,你这个贱人,早知道我应该早些把你解决了,上次若不是有陈妈妈和云深给你挡着,你应该被关在受罚的黑屋里,我再伺机杀了你,不然此刻的你已经是具尸首了。” 唐潇染听她骂着自己,一点都不生气,冲淑景笑道:“你说得对,可是现在我不是活得好好的。这做人嘛,偶尔也要讲点运气,比如你就运气不好,现在沦为阶下囚的,可是你呀。” 淑景收了笑,剩下的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唐潇染。 第23章 主子……不干净了 “你别得意了唐潇染,只要我死都不说皇赏的下落,你和芳阁楼上上下下几百人的性命都保不住,如今还在这猖狂什么。” 淑景转头看看墨九,又转回头,“我没猜错的话,这暗卫可不是你的人?要么是四皇子的人,要么是三皇子的人,你说,他在旁边听到这种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情,会不会跟他的主子说?” 唐潇染实在是没什么耐心了,手下一用力,淑景剩下的那只眼睛也只剩下血洞。 等淑景尖叫完,唐潇染才道:“你玩这种离间计,有什么用?大不了我将他一起杀了,让他的冤魂去地下找你再索一次命。” 淑景已经痛到说不出话,整个人如虾米般弯起身子,浑身颤抖着。 “淑景,除去敌国奸细这个身份,我该敬你是条汉子,这种痛楚一般人是禁不住的。可是,我也要教你一个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你的嘴硬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你以为死守皇赏的下落就是忠心为国了?我要的答案可是跟景国没有半点关系,你把力气用在和我打嘴炮上,不如想想怎么少些痛苦的好。” 淑景大口喘了好几口气,渐渐适应了这种痛苦。她渐渐平息下来,沉默着,像是在思考。 唐潇染也不着急了,挑了条凳子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言情小说慢慢看着。 墨九站在一边,眼神无意间瞥到那本书的书名。 霸道……王爷爱上……纯情丫头? 墨九:??? 还从没听过这么奇葩的书名。 淑景微微张口:“我想喝水。” 唐潇染翻着书,头也不抬地拒绝:“淑景姑娘,你如今是阶下囚,下次开口提条件时,要先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 淑景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嗓子里干得像刀片划喉咙般,再加上两只眼睛的伤口,她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好,我说。” 淑景松口道。 唐潇染眼睛一亮,将手里的书一抛,丢到墨九怀里。 墨九低头,第一眼便是小说的封面,一个男人凑在一个女人身边,眼里的深情似浓墨一般化不开,两张嘴唇即将要碰到一起。 墨九当机立断将小说翻了个面,抬头再也不看这罪恶的小说。 淑景附在唐潇染耳边,轻声将皇赏的位置告知后,道:“我知道自己已经不会被放出去了,不过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再也不能审问我别的事情。” 唐潇染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我只说了我不问你景国的事,没说别人不能问啊,那别人要是问了,我也阻止不了啊。” 淑景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即暴怒地要冲向唐潇染的位置,几条铁链锁得她无法动弹,碰撞在一起哗哗作响。她咬牙切齿,似要将唐潇染生吞活剥般:“唐潇染,你这个贱人!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将来你身边的人都会因你而死,你此生终将一个人孤独终老,死不瞑目!” 唐潇染掏掏耳朵,懒洋洋道:“谢你吉言了。墨九,我们走。” 墨九僵硬地将那本书捧在手里,递给唐潇染。 唐潇染伸手接过,又塞回到袖子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地牢,无视身后淑景的叫骂声。 在地牢待久了,刚出来照到阳光,唐潇染还觉得有些刺眼,重新将帷帽戴上,对墨九吩咐道:“我要回青楼一趟,找几个人来好好审问淑景。” 墨九正领命要走,唐潇染又叫住他,递给他一瓶药粉:“这个给那些审问的人,用刑前撒在淑景身上,能将一倍的痛苦放大到十倍,审问时能更容易些。” 墨九伸手接过,心中惊叹道还有如此神奇的药粉。 “还有。”唐潇染转身看着墨九,“皇赏的事,我并不是开玩笑。若是让你主子知道,导致我们芳阁楼有危难,在死之前,我也不会让你死得多痛快的。” 隔着一层帷帽,墨九觉得唐潇染的眼神如毒蛇般环绕在他身上,明明晴空万里,他却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战。 “是,属下明白。” 墨九恭敬地冲唐潇染行礼。 唐潇染将帷帽拉好,抬头看了一眼屋檐,跃身踩上砖瓦,再几个跃步,便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了。 直到连那黑点都看不见,墨九才收回视线,捏着瓶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唐潇染回到芳阁楼时,脸上已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她回到房间,只见双盼像是一直在房间里等着她,一看到唐潇染,双盼便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接过唐潇染手里的帷帽,见她脸上出了汗,又连忙去打热水来准备沐浴。 唐潇染微微喘了两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才慢慢缓过来。 想到淑景报出来的地名,只怕她一人前去是难以脱身的,带上个墨九,说不定胜算还更大一点。 想到墨九,唐潇染眼底沉了沉,她自然不会就口头威胁一番,递给他那个瓶子时,就下了另一层毒粉。只要墨九不说,这个毒自然不会发作。不过考虑到还有别人会接触这个瓶子,所以毒粉的药效只有三天,因此,只要别人不知道,等三日之后毒粉失效,自然就没事了。 等三日之后,她再想办法让墨九闭嘴。 很快,热水就打来了。双盼帮唐潇染褪去衣裳,松下发髻,扶着唐潇染浸在浴桶里。收拾衣裳时,双盼敏锐地发现衣服不一样了。她记得唐潇染出门前明明是一身水蓝色的衣裳,现在换下的却是月白色的。 她捧着这堆衣服,有些茫然。 是她想的那样吗…… 不会? 跟谁? 四皇子吗? 她的主子不干净了??? 难怪回来的时候大汗……别是四皇子强迫的???? 此时的唐潇染还在惬意地泡澡,完全不知道此时的她在小丫鬟眼里滤镜碎了一地。 双盼越想越委屈,主子为了黎民百姓,竟然委身于罪恶的四皇子,她的主子竟然默默承受了这么多,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手,默默抹去眼泪。 要是墨瑾尘敢对她主子不好,哪怕是豁出这条命,她都不会让墨瑾尘好过。 正在泡澡的唐潇染在双盼心中的形象又变得高大伟岸起来,此时的她是为了百姓而屈服于罪恶的皇权之下的英雄。 正在批公文的墨瑾尘忽然感觉脖子一凉,刚刚似乎有股……杀意? 应该是太累了,都出现幻觉了。墨瑾尘揉揉眉心,轻叹了口气,又继续批公文了。 双盼服侍完唐潇染穿上衣裳,只听唐潇染道:“双盼,我晚上要出去一趟。” 双盼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问道:“姑娘又要去哪呀?这段时间都跑了不少地方了,不如先歇几天,下次奴婢跟你一起去。” 唐潇染泡澡泡得口渴,坐下喝了杯茶:“这事耽搁不得,最好是尽早办了,要是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就能结束,咱们就安全了。” 双盼拿鸡毛掸子掸着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心思有些飘忽:“那姑娘这次就带上奴婢,奴婢最近一直在好好练习,已经有很大长进了,去了也好给姑娘你帮忙。” 唐潇染正在喝茶的动作一顿,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她看着双盼的背影,见她浑身紧绷着,不觉有些好笑:“你今日怎么回事,怎么缠着我要一起出去?” 双盼有些紧张起来,鸡毛掸子上的鸡毛都被她掸下来几根,她又慌乱地去捡掉在地上的鸡毛,结果一个不留神撞到了挂着衣服的木架。眼见那木架摇晃了几下,便直直的冲双盼倒下来。 双盼一下子愣在原地,还是唐潇染手疾眼快,用力将手中的茶杯掷出,击中木架,令它倒下来时偏了几分,堪堪擦着双盼的发丝而过。 唐潇染叹了口气,起身将双盼扶起来,给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这次去的地方很凶险,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也看到了,刚才木架倒下来的时候,你都来不及反应,到时候万一你遇到危险招架不来,我还得分神去救你,岂不是咱俩都要陷入险境了?你留在楼里,到时候万一我遭遇不测,你还能给我去搬救兵,岂不是更好?” 唐潇染这么一说,双盼又有些犹豫了。见到双盼眼中的动摇,唐潇染直接化身传销人员,一张小嘴夸得双盼都有些飘飘然,最后一拍胸脯,保证道:“姑娘放心,只要有我在,这楼里的安危就绝不让姑娘操半点心。” 唐潇染满意地点点头,想着双盼还是个孩子心性,估计是最近几次出去都没带上她,心里有些不平衡了。看来下次出去鬼混的时候还是得带上她,让她也多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也是好的。 时间一晃来到晚上。 楼里只留下几盏照明的灯,一些房间内传来小声的说话声,除此之外,就连蝉鸣声都没有了。 唐潇染已经换好衣服,再等个半小时,等差不多人都睡熟的时候再出发。 墨九已经候在一边,脸色看着很平静。 唐潇染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没有中毒的倾向,倒是有几分满意。关键时刻,属下同志还是有点靠谱的。等到将皇赏顺利拿回,就不怕他对外说了,就算说了有人信,只要咬死真正的皇赏就是好好的待在叶清湄的房间里,顶多就是有些风波,算不了什么事。 第24章 中计 虽然下午经过唐潇染的洗脑,双盼已经打消了跟着去的念头,可是见她和墨九都有些严肃的面容,双盼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姑娘……” “腰封已经带好了,头发也没问题,毒药也带了好几瓶,脚上穿的也是刚换的新鞋,不会掉鞋底,墨九身上信号弹都绑了六个了,把他亮成电灯泡都没问题……”唐潇染连忙打断双盼的施法,挨个说明了情况,“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双盼想了想,好像还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悬:“姑娘你们一定要小心,只要能活着一口气回来,用姑娘你的伤药,奴婢一定会把你治好的。今夜我就在房里守着,一有信号弹的踪迹奴婢就立马去找四皇子,姑娘尽可放心。” “咱俩到底是谁不放心谁。”唐潇染轻声反抗了一句,不过没敢让双盼听到,不然又是一顿唠叨。 “这样,让你更放心一点,我一会儿让墨九要个轻功好的人来陪你在这等着,要是我发了信号弹,他跑得能比你更快些,到时候你就去四皇子府上待着,不要乱走,省得我回来找不到你。” “嗯嗯,奴婢明白的。”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双盼眼里含了些泪水。但是她不敢在唐潇染眼前表现出来,只自己找些事情做,再偷偷抹掉。 她的姑娘,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时间一到,唐潇染起身准备出发,见双盼眼眶通红,明显一副哭过的样子,心中暗叹了口气,从空间里掏出两块玉牌,将其中一片递给双盼:“这副玉牌你拿着,要是我遇到危险,就将我的这块砸碎,你的那块会发烫,这样你就不用怕漏看信号弹了。这样能更加放心些了?” 双盼将玉牌紧紧握在手心,用力点了点头。 唐潇染这才放心地离开。 根据淑景说的地址,唐潇染和墨九用轻功跑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也难为淑景交接的时候跑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了。 淑景给的地址是一家打铁铺,位置稍稍有些偏,类似于郊外了。看来景国的人心思更缜密,人多人少的地方都有据点。要是今晚顺利的话,还能再抓几个景国的人回去拷问,能得到更多消息更好。 打铁铺的门关着,门口挂着两个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唐潇染躲在暗处,观察完四周,轻声与墨九商量道:“我猜里面应该人不多,但是这地方不大,不惊动人拿到东西是不太可能了,到时候我们潜进去,有人醒了就动手,剩一两个活口就行了。” 墨九微微点头。 唐潇染总觉得心中有些慌乱,事情大概不会太顺利,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在暗处守了一会儿,见四周都没动静,唐潇染打了个手势,两个乌漆麻黑的人在乌漆麻黑的夜里潜入了打铁铺。 收到墨九消息的墨瑾尘还有些奇怪,不明白要个轻功好的人干嘛,不过大概是唐潇染的意思,墨瑾尘也没有再多想,将墨流分配去了芳阁楼。 墨流也搞不明白自家主子什么意思,但是还是乖乖照做了。在漆黑的夜里,墨流凭着超人的夜视能力,找到了唐潇染的房间号。刚推门进去,便见一把菜刀冲自己的面门砍下,他心中一惊,连忙躲到一旁。 谁知手持菜刀的人依旧不肯罢休,连挥好几下才被墨流制服。 双盼被墨流双手反剪压在地上,痛得她呲牙咧嘴,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你是谁?来我家姑娘的房间有何意图?” 墨流大概猜到对方是误会了,手上的力度稍微松了松,让双盼好受点,解释道:“我是四皇子派来的人,是你家姑娘找我们主子要的人。” 双盼一听,得知是自己误会了,连忙道歉。 墨流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将双盼扶起来,问道:“我们在这守着干什么?” 双盼拍拍衣服身上的灰,嘴很严:“不能说。” 墨流:??? 不能说是几个意思? 他换了个方式问:“你家姑娘去哪了?” 双盼还是摇头:“不能说。” 墨流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走错房间了,还是自己主子收到的消息有误。 双盼手里死死攥着那块玉牌,似乎是感觉自己这个回答不太好,又解释了一句:“你在这等消息就好,到时候我一说跑,你就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你主子那里,让他去找我们姑娘。” 虽然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墨流感觉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再问了,只点了点头。 唐潇染从打铁铺的窗户潜入进去,抹了增加夜视能力的药粉,只要动作轻些,似乎完美身退也不是没有可能。 刚潜进房间将窗户放下的唐潇染一个转身,突然眼前一亮。 是真的眼前一亮,数十个人举着火把在屋子里守株待兔。 墨九也被他们围在另一个角落里。 唐潇染干笑两声,无力地解释道:“其实我跟我夫君吵架了,我不好意思让他知道我回来了,这才走的窗户,你们信吗?” 其中一人挑挑眉:“你夫君是谁啊?” 唐潇染遥遥一指:“那个,被你们围着的那个黑衣人。” “你们夫妻俩大半夜不睡觉,喜欢到别人家探险是?” “此言差矣。”唐潇染反驳道,“其实我们俩是认错自己家了。几位大哥,一看你们的面相就知道是平时善心大发的好人,相信你们也会原谅我们这个小错误的对。既然是个误会,那我们就原路返回,不打扰你们在这聚会了。” 刚才问话的人冷哼一声,瞬间,兵器出鞘的声音响遍屋子。 “原路返回怕是不能够了,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倒是可以做到。” 唐潇染收敛了玩笑的神情,意念探入空间,取出一把大刀来。 一旁的墨九看唐潇染从袖子里取出那么大一把刀来,微微瞪大了眼睛。 “杀!” 一声令下,瞬间数十人涌向唐潇染和墨九两人。 唐潇染用力挥下,勉强逼退眼前几人,伸手入袖,迅速抓了把毒粉出来扬向空中。谁知就几个人来不及反应被毒倒在地,其他人都纷纷取出类似防毒面罩的头盔戴上,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唐潇染见状,心中暗暗咬牙。淑景真是什么事情都通风报信,看来这一仗并不会有多轻松了。 墨九那边也好不到哪去,他没有毒粉,只有几把暗器,只能找准时机暗伤几人。 可暗器越用越少,很快,他就只能赤手空拳与他们斗了。 难得的,墨九脸上渗出了一滴汗。 混乱间,唐潇染与墨九背靠背在一起。唐潇染看出他没武器的情况,迅速在空间里掏了几个轻巧的武器给墨九。 两人被包围在中间,身上多少都带了点伤痕。 唐潇染看向另一个没关上的窗户,只见屋子外面也围满了人。 唐潇染的心沉了沉,在屋子里也打不了信号弹了。她伸手抓向腰间的玉牌,抛掷空中。 墨九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手中的匕首一亮,玉牌碎落在地。 唐潇染和墨九紧绷起身子,做好了战斗的状态。 今夜,注定不平静。 双盼站在窗边,眼睛不停地望向窗外,手心都微微渗出了汗也不肯将玉牌放下。 墨流手里掐了根狗尾巴草,倚在窗边。他已经在这等了两个多小时了,也没什么动静,倒是双盼一直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这让墨流更加好奇是什么事情了。 “咔嚓。” 寂静的夜里,双盼手中的玉牌碎裂的声音似乎被放大了数十倍,将两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玉牌瞬间变得滚烫无比,在双盼的手中裂成了两半。 双盼脸色一白,脑中先是空白了几秒,身体先反应过来,将荷包里的纸条捏在手里,随后整个人都反应过来,对墨流道:“跑!” 墨流见她这副样子,也不敢耽搁,提起双盼的领子就从窗边跃下。 呼啸的风声从双盼的耳边吹过,一同随风声裹挟而去的,是她眼角不停落下的泪珠。 姑娘,你死了,奴婢也绝不独活。 墨流的轻功是墨瑾尘身边的暗卫里最好的,即使带上双盼,速度也依旧没有落下。原本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被他极致的轻功缩减到十几分钟。 双盼被墨流拎到了墨瑾尘的书房里。 此时的墨瑾尘还在研究由沙坑做出来的地图,听到动静,转头看去。 双盼此时都顾不得行礼了,跌跌撞撞地跑到墨瑾尘面前跪下,将手里的纸条举过头顶,喊道:“求求四皇子,救救我家姑娘,她有危险了!求四皇子立即派人前往纸条上写的地方,去救我家姑娘!” 墨瑾尘反应快一些,听完双盼说的话连忙拿过纸条拆开。只给了墨流一个眼神,后者很快理解到意思,急忙出门调人去了。 “你家姑娘去那做什么?” 墨瑾尘死死盯着双盼。 双盼也顾不得替唐潇染遮掩了,流着烟呜咽道:“姑娘得知我们楼里的花魁变卖了皇赏,为了保住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不敢告诉任何人,今日出发就是想去将皇赏拿回来,谁知道……谁知道姑娘给我报安危的玉发烫碎掉了,这就是她有危险了。” 她跪在地上流泪,心里是无尽的懊悔与心疼。 为什么她没有跟着姑娘去,为什么姑娘要保全她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要是她置身事外,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种险境了? 第25章 墨瑾尘听完双盼的话,脑中一阵恍惚。他的眼前浮现出唐潇染几次都欲言又止的画面,难道,那个时候她也是想跟自己说过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要是他能多注意一下她,要是他不闹脾气……不,他绝不能失去她第二次! 墨瑾尘等不了了,他立即起身装备好东西,刚出门就跟墨流打了个照面。 墨流刚想低头行礼,头顶就传来一个声音:“本王先行一步,你们随后跟上。” 接着便是一片衣袍闪过,匆匆而去。 墨流看着墨瑾尘匆匆离开的背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殿下,好像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到底出什么事了? 墨瑾尘要了一匹快马,策马疾驰在街道上。身边的暗卫纷纷现身,上一秒还出现在街边这个商铺的屋檐上,下一秒就出现在那个商铺的屋檐上,速度之快,让人不免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此时,唐潇染这边…… 得益于前世也有过不少厮杀的场面,唐潇染现在的体力还能勉强维持一段时间。 再看墨九这边,毕竟是在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的,也差不到哪去。 只是两人身上都添了许多伤口,有被划破一层皮的,也有深可见骨的。再这样下去,被他们的车轮战术磨死,是早晚的事。 一阵刀光闪过,唐潇染的刀下又多了一具尸体。 趁着其他人还没围上来之际,唐潇染又一次贴上墨九的后背,轻声道:“你先走,我们两个人不能都死在这。你武功好,受了伤也能跑远,你走了我也不担心你。” 墨九额头缓缓流下一道血迹,糊了他的一只眼。 他沉声道:“身为暗卫,属下早知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殿下派属下来保护唐姑娘,即便是死,属下也不会退后半分。唐姑娘,一会儿属下杀出一条路来,你轻功了得,快走,属下会尽力给姑娘你拖延时间,哪怕是多一秒也好。” 唐潇染面色一僵,前世那些亲信在自己身边说的话仿佛与墨九重合到一起,她不由得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些。 现在双盼应该已经将消息通知给墨瑾尘了,援兵来还得有段时间。 唐潇染打量着屋子,这里给他们施展的空间太小了。 她心里有了主意,对墨九命令道:“要么你活下去,要么我们一起死,我现在是你的主子,你敢不听命令。一会儿跟紧我,没准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罢,唐潇染迅速伸手入袖,掏出一枚烟雾弹用力砸在地上。 瞬间,烟雾弥漫。 唐潇染一把抓住墨九全是血迹的手,根据记忆里窗户里的位置,一路厮杀到窗边,用力一甩,墨九跟着惯性踏着窗檐跳出屋子,又狠狠拉了一把唐潇染的手,将她也拉出屋子。 唐潇染被烟雾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落地就跟着墨九跑:“快走,拦不了他们多久的。” 两人受的伤不轻,这个时候用轻功反而更消耗体力,也跑不远,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随便挑来条路跑。 “我们原路返回吗?” 墨九问唐潇染的意见。 唐潇染擦了一把眼泪,环顾四周,只能看到无尽的黑夜,连个火光都看不到。 “不回原来的路,他们想必在我们来的路上就有人盯着了,我们就随便跑,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今晚了。” 唐潇染一手被墨九拉着跑,另一只手伸手入袖,掏出几瓶止血的药,扔给墨九两瓶,“先把血止了,不然他们按着血迹很容易找到我们,别到时候把他们甩开了,结果自己失血过多死了。” 刚撒完药粉,身后不远处亮起几处火光,有人高声叫喊道:“他们在那里!快追!” 唐潇染两人听完,脚上的速度加快。 身后,搭弓拉箭的声音响起。唐潇染耳尖微动,身子往旁边偏了几分,一道破空之声从她身后传来,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脖子飞过,留下一道血痕。 感受到伤口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痒,唐潇染沉声道:“箭头上有毒,小心着些。” 墨九没有唐潇染百毒不侵的体质,要比唐潇染更加小心些。 跑了十几分钟,唐潇染两人跑进了一处比人还高的芦苇丛中。 唐潇染与墨九对视一眼,心中明白,这里没准就是他们脱身的关键。 动作瞬间放轻,一步步往芦苇丛的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墨九呼吸加重加快,唐潇染停下脚步,看着墨九变紫的嘴唇,知道他这是中毒了。追击的声音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唐潇染找了一棵大树躲藏好后,便不再赶路,将墨九靠在树干上。 墨九明白自己这样已经是在给唐潇染拖后腿了,他努力睁开双眼,压低声音道:“姑娘就把属下放在这里就好,快走,属下为姑娘善后,争取多拖延些时间。” 唐潇染瞥他一眼,在空间里翻找着解毒的伤药,嘴上却不依不饶:“要你在这当什么英雄,有我在你竟然还想死,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墨九听着她呛自己的话,也不生气,嘴角噙着一丝笑:“小的时候,战火纷飞,五岁那年,我的双亲都去世了。我无父无母,也无人肯收留我这个累赘,就在街上流浪,是打了胜仗的四殿下把我捡回去。我心里感激他救我性命之恩,就算受的训练再苦,可是有能吃饱的饭,能穿暖的衣服,有着想报答四殿下的心,我都不觉得苦。” 唐潇染检查着墨九身上的伤口,本该止住血的伤口此时正不断地往外流着鲜血。她的药只要用了就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看来那箭头上的毒还能将她的药效化解了。 看来还是得先解毒。唐潇染伸手沾了些墨九伤口上的血,伸出舌头尝了一下。 虽然有些恶心,可是现在没时间给她好好研究是什么毒了,这种方法简单粗暴,是眼下最好的方法。 墨九仰头看天上的星空,自然没看到这一幕,仍是自顾自的说话:“后来,我终于站到了殿下身边,成了他信赖的暗卫。其实,我本来对姑娘你的身份是有些意见的,所以我不爱跟你说话,真是对不住姑娘你啊。如今,这也是我对姑娘不尊敬的报应。” 墨九叹了口气,眼前已经有些模糊,失血过多导致他浑身冷得厉害,身上中的毒又搅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唐潇染大概明白是什么毒了,意念探入空间又找了起来。 “姑娘,你是个心怀大义的人,属下跟着你,是我毕生之幸,死也瞑目了。” 像是回光返照般,墨九突然坐起身来,用力推来一把唐潇染,“姑娘快走,放把火把这里烧了,属下死也不想死在这群杂碎手里,别管属下了,快走!” 唐潇染被他推倒在地,心头莫名火起。她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墨九的衣领,低声怒道:“我说了,不会让你死,就一定不会死,你再给我装个英雄试试看?” 正好找到了解药,唐潇染拿出来就往墨九嘴里灌。 刚灌完药,墨九就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远处,一群人四处都找不到唐潇染二人,聚在一起不知商量着什么,随后将众人都召集了起来,几人拿着火把分散着走到四周,将火把扔向芦苇丛中。 瞬间,熊熊大火燃起。 唐潇染看着这场大火,火光将她的瞳孔都映红。 绝不能在这待了。唐潇染给墨九快速地撒上止血的药,又给他打了一针麻醉剂,想将墨九用意念传入空间。 但是一碰到空间,唐潇染就能顺利进入,却将墨九反弹在外。 试了几次,还是这样。 看来只有死物才能放进空间。 唐潇染咬牙,将墨九支撑着,一步一步走出芦苇丛。 其实她还有更好的办法,就是把墨九杀了,把他的尸体放进空间,再找个机会让墨瑾尘发现就行。 但,唐潇染还是没有这样做。 墨九身材高大,又长年经受着锻炼,他这一昏迷,唐潇染无异于扛了只猪在身上。 在他们走出芦苇丛的那一刻,火势正好席卷了他们刚才休息的地方。唐潇染用力喘口气,但她不敢松懈,继续扛着墨九往隐蔽的方向走去。 经过一条溪流旁时,听见哗哗的水声,唐潇染不禁咽了咽口水。刚才虽然没烧到他们,可也吸了些烟雾进去,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逃跑,她现在实在是口渴得紧了。 唐潇染环顾四周,见他们还没有追上来,将墨九放在一处野草丛里,才踉踉跄跄地走向小溪。 这还是她穿越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唐潇染边喝着溪水边想。 幸好双盼那丫头没跟着她来,不然那丫头跟着她岂不是平白无故多吃了不少苦头。 唐潇染喝够了之后,又用清水洗净脸上粘上的血迹和灰。 想着他们差不多也要发现自己的踪迹了,墨九绝不能再带着跑了,不然他们都得死在这里。唐潇染抹了把脸上的水,重新回到墨九身边,想着怎么将墨九藏起来。 唐潇染从别处扒拉些野草,铺在墨九身上,又给他周边撒了些驱虫的药粉,接着掏出引虫的药粉,大面积地撒在墨九周边,这里是溪边,蚊虫鼠蚁本来就多,没准还能引来不少蛇,想来他们看到这里有些危险也不会在这大面积地搜查。 临走前,唐潇染还有些不放心,又掏了颗臭屁弹砸在河滩上。 这下是真的放心了。唐潇染忍住呕吐的冲动,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沿路还假装不经意间留下痕迹,这样他们只会跟着有痕迹的路走,不会想着去墨九那边了。 第26章 其实唐潇染想过给墨九隐藏好之后,她再躲到空间里,等躲过他们的搜查再趁机出来的。但是他们为了抓住自己和墨九,连芦苇丛都要烧个干净,要是突然没了踪迹,只怕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就连墨九那边也不会逃过搜查。 墨瑾尘这边…… 一路快马疾驰,身边的暗卫先他一步赶到,等他到时,打铁铺里的人早已被他们拿下。墨瑾尘下马,手里握着马鞭,面色阴沉地看着押在地上的几人,道:“有一男一女,来过你们这里,有谁能说出来他们的下落,我可以饶他不死。” 几人面面相觑,接着人群中有一声冷哼响起:“四殿下,何必再找,只是两具尸骨而已。我等为了景国,早已做好受死的准备,如今落入你们手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墨瑾尘看着那豪言壮志的人,牵起一抹冷笑,缓缓朝那人走去,手里的马鞭一甩一甩,最终停在那人脸前。 “好一个忠肝义胆啊。” 墨瑾尘一字一句地咬牙道。 他心中担忧着唐潇染和墨九的安危,早就一团火积着没处发,既然有人送死,那就只能算他倒霉了。 墨瑾尘扬手,手里的马鞭顺势缠在那人的脖子上,勒得那人险些窒息,接着将那人拖着走到马旁,利落上马,两腿一夹,胯下的马儿顺势奔跑起来。那被马鞭缠着的人就这么被拖在马后,他双手握住缠在脖子上的马鞭,剧烈挣扎起来,可还是无济于事,很快被拖过的地方便有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墨瑾尘骑着马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皆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折磨而死。 等到墨瑾尘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尸首分离,只剩一颗头颅还堪堪挂在马鞭上。 墨瑾尘骑着马回到打铁铺,面无表情地将头颅甩在其余几人面前。 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死前因为极度恐惧与窒息而瞪大的双眼就正好与其中一人对视上。那人吓得尖叫了一声,摔倒在地,胯下都湿透了一片。 墨瑾尘看着,握着马鞭指了指他,那人以为自己也要遭遇这样的酷刑,连忙哀叫道:“殿下饶命,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哆哆嗦嗦的,无视其他人要杀死他的眼神,朝其中一个方向一指,道,“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芦苇地,我们没找到他们,就往芦苇丛里放了一把火。然后我们分成了两批,我们这批回来守着铺子,另一批继续去追杀他们。” 听到唐潇染他们还没被抓住的消息,墨瑾尘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给其中一个暗卫使了个眼色,接着往那人指的方向策马而去。身边的暗卫分成两批,一批继续跟着墨瑾尘,另一批就在原地看着那些景国的人。 骑了没多久,当看到眼前一片被烧焦的芦苇地时,墨瑾尘四处看了一圈,没找到他们有留下来什么标记。他放缓速度,骑着马踏过芦苇丛,怕落下什么踪迹。 在经过一棵表面有些被烧焦的大树旁时,墨瑾尘骑马的动作一顿,接着又返回去看。 只见大树下有一片被火烧得干涸的血迹,颜色发黑发暗,与周边的泥土截然不同。 看到这片血迹,墨瑾尘刚放下一些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沿路还有一些滴落的血迹,墨瑾尘跟着这些血迹一路跟踪,来到了溪流边。 一到溪流边,墨瑾尘的眉头就狠狠皱起。 这味道…… 他调转马头,刚要往另一个方向追去时,忽然想到唐潇染那不同于人的行事作风,又调转回来,让暗卫去河滩上搜查。 很快,周边围了一圈蛇鼠的墨九就被人发现了。 墨瑾尘看着被救上来的墨九,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当初他回京路上遇到埋伏,虽然也是和墨九杀出重围,可那时墨九受的伤远远没有现在这么重。 那唐潇染呢? 墨九是他最得意的暗卫,连他都昏迷不醒,唐潇染一介女子,还有活路吗? 所幸,唐潇染为了吸引景国那些人,沿路留下了不少痕迹,墨瑾尘跟着这些痕迹,倒是追起来轻松些。 等他赶到时,就见唐潇染举着一把弓箭,踩在树干上,手中的箭矢瞄准着敌人。 唐潇染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红色的里衣,风吹来时,红色与黑色的布条相互交错,别有一番诡异的美感。头上的发髻也已经散下,如墨般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着发丝,月光照映下,那双幽深的紫瞳仿佛眼里还闪着点点星光。 墨瑾尘见状,抽出悬挂在腰间的佩剑,双脚一蹬马背,运用轻功便朝唐潇染而去。 唐潇染眼角余光见到一个黑影朝她而来,袖里的箭矢掏出,便要往那黑影身上射去。 墨瑾尘匆忙站定,将她要放箭的手握住:“是我,我来了。” 唐潇染听出墨瑾尘的声音,又搭了一只箭矢朝他射去, 双箭齐发,纷纷擦着墨瑾尘的发丝而过,射中了身后准备偷袭的两人。 唐潇染又取出一支箭搭上,才开口道:“你总算来了。” 语气里是从未听过的虚弱。 这些人的轮番战术已经将她的体力耗尽,若是墨瑾尘再晚来一些,她就要换地方再跑了。 “你别是一个人来的?”唐潇染看了看四周,没见到别的人来。 “其他人还在赶来的路上,我担忧你安危,所以先赶来了。” 唐潇染将弓箭递给墨瑾尘,“那正好,你来,我太累了,小心点别死了。” 听着唐潇染这不算祝福的祝福语,墨瑾尘才敢将心放下,还有力气同他开玩笑,说明情况还好。万一她变得沉默寡言,他反而要担心唐潇染是不是伤得太重了。 唐潇染不算优雅地蹲在树干上,不停地从袖子里掏出箭矢递给墨瑾尘。现在她已经没心情管什么秘密被发现了,能活下来再说。 墨瑾尘的箭术不错,基本上百发百中。 树下的人见车轮战已经不管用了,不知从哪弄来几个钩爪,一齐挂在了唐潇染和墨瑾尘站的树上。 见他们要荡过来,唐潇染掏出匕首,尽自己所能地斩断了一两根连着钩爪的绳子,接着拽着墨瑾尘一跃而下,又继续逃跑。 “救兵什么时候来?”唐潇染感觉自己已经要坚持不住了。 墨瑾尘朝身后又射了两箭,道:“应该快了,我身边的暗卫离这不远,能先帮我们解决掉一部分。” 跑出树林后,唐潇染挑了条石子路跑。 石子路路宽,不容易留下痕迹,但不易于掩藏,只是现在身后追兵紧咬着不放,藏不藏的也无所谓了。 刚跑出没多远,没了树林的遮挡,月光尽情地倾泻在地上。 跑在前头的唐潇染忽然脚步一顿,身后的墨瑾尘刚转头射箭,脚下一下子没刹住,撞上了唐潇染的后背。 唐潇染脚步趔趄了一下,脚下的石子往前滚落几圈,便掉下了无尽的深渊。 是悬崖。 唐潇染痛苦地闭了闭眼,这种小说情节还是发生在她身上了。 真是天要她亡,她不得不亡啊。 听着身后追赶来的脚步声,唐潇染当机立断,甩出几颗烟雾弹。 白色的浓烟瞬间覆盖了所有人。 唐潇染用绳子将自己的手和墨瑾尘的另一只手绑紧,接着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 与此同时,墨瑾尘身边的暗卫赶到,与追击的那些景国人打斗在一起。 墨流手里拎着双盼,身后带着的援兵也已经抵达悬崖边。 他们一路跟着痕迹追过来,可赶到时,已不见唐潇染和墨瑾尘的身影。 “我家姑娘呢?” 双盼脸上全是泪水,环视着蹲在地上的一群人,他们的身后便是悬崖。 事实如何已经很清楚了。 双盼崩溃了,她大叫一声,冲上去就抓住一个人打:“你们这些奸细,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奸细!还我们家姑娘!我恨你们!你们都是些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家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了!” 墨流连忙上前将双盼制止住,双盼倒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 “去悬崖底下搜,人手不够就禀告陛下,一定要找到殿下和唐姑娘!” 墨流对属下吩咐道。 接着又安慰起怀里的双盼,“你不是说你家姑娘很有本事吗?若是她心里有主意,跳下去何尝不是一线生机?凡事先别想太坏,事情总有好的一面。” 双盼抽抽噎噎地止住哭声,她抬起头来,抹了把眼泪,眼神坚定:“你说得对,我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找姑娘!” “哎!”墨流双手放在双盼肩上,用力将要起身的双盼压下去,“姑奶奶,你家姑娘本来是让你在府里等着她回去的,如今你求着我把你带出来已经是很冒险了,万一搜查过程中出什么意外,你家姑娘能饶过我吗?” “我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姑娘她肯定等着我去救她。” 双盼打开墨流压着自己的手,起身。 墨流无奈,在她后颈处打了个手刀,双盼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27章 唐潇染只觉得身子处在失重的状态,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的景物在极速地倒退。墨瑾尘抱着她,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若是我们能活着……” “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唐潇染直接打断他说eo文案,从空间里掏出降落伞穿戴好。 墨瑾尘只来得及听见一句准备好,身子就被猛然拽起。 橘红色的降落伞慢慢悠悠地下降,最后卡在了树杈上。 唐潇染解开卡扣,身子猝不及防地下落。在她下面的墨瑾尘成了肉垫,两个人齐齐摔落在地,还滚了几圈。 好巧不巧,滚到最后,两个人的脑袋都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晕过去前一秒,唐潇染努力将降落伞收回空间。 她已经精疲力尽,晕过去正好能睡个好觉。 在两人晕过去之后,一双草鞋出现在他们面前。 …… 京城铺天盖地地张贴了告示,内容是说当今的四皇子英勇无敌,捉拿了景国的奸细,可遭歹人暗算,至今下落不明。 另有一女,名唐潇染,貌美,生得一双紫瞳,有侠女之资,菩萨心肠,与四皇子一齐捉拿景国奸细,失踪。 有线索者赏十两银子,找到者赏五十两银子。 云深接到命令,带了一队人马去悬崖底下搜查,温箫晚知道消息后每日都睡不安稳,知道云深要去搜查,央求了很久,云深才同意将她带上。 现在是深秋,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温箫晚披了件斗篷,跟在云深身边仔细地找着。 双盼如今跟着温箫晚,一双眼睛不知哭了多少次,肿得跟核桃般大。温箫晚劝了几次让她待在青楼里,怕她忧思过度伤了身体,但双盼依然坚持要亲自去找。 墨流也带了一队人马来搜查,他随手摘了根草叶子叼在嘴里,走到双盼身边:“你与你主子不过相伴半年多,感情有这么深吗?” 双盼瞪他一眼,心里还有些气他把自己打晕的事情,没好气道:“以时间论感情,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突然背上了傻子的标签的墨流摸了摸鼻子,随手递过一个鸡蛋,有些不自在道:“拿去敷敷眼睛,一天天的就知道哭。” 双盼没好气地接过鸡蛋,轻轻在眼睛上敷起来:“你倒悠闲,你家殿下跟我家姑娘生死未卜,竟然还有心思在这打趣我。” 墨流呸一声,将草叶子吐掉:“我们这几个暗卫里,有一个算卦师,只要他算的卦,就没有不灵验的。在军队的时候,打仗前他都会算上一卦,只要他说输,那必然就输,说赢,就肯定能赢。前几日殿下失踪开始他便连算了三天的卦,显示殿下平安,既然平安,就没什么可着急的。” “当真?”难得听了个好消息,双盼有些惊喜地笑起来,“我们姑娘跟着殿下,既然殿下平安,那姑娘也定然会平安的。” 看着双盼顶着个核桃大的肿眼冲他笑,墨流感觉有些好笑,嘴上却还是吐槽道:“别笑了,又哭又笑的丑死了。” “切。” 得知唐潇染没事,双盼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给了墨流一个白眼,就跑到前头温箫晚那里说这个好消息了。 说完她又跑回来,有些不放心道:“我能不能找那个算卦师算算我们姑娘的卦,只怕有什么万一,也好叫我们应对。” 墨流想起那个人不苟言笑的脸,微微打了个寒战,提醒道:“我可以带你去,但是我提前跟你说好,他这个人脾气很古怪,你自己做好准备。” 趁着中午搜查队伍休息,墨流带着双盼去了他们休息的地方。 走到门口,墨流推开门,还没看到人就嚷嚷道:“墨先知,看我给你带客人来了。” 双盼紧接着跟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人,此人眼睛上蒙着一条黑布,只能看见他流畅的下颌线,冷白的肌肤和薄唇。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嘴唇也带着些苍白,给人一种病美人的感觉。 此时他正端坐着,手里执着黑棋,面前是黑白交错的棋盘,看来他是在跟自己下棋。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神算子,墨观棋,我们平日都打趣他,叫他墨先知。” 墨流介绍道。 “这是唐姑娘身边的婢女,叫双盼。” 双盼冲墨观棋行礼,道:“冒昧前来,是想请先生为我家姑娘算上一卦,看看她是否平安,如今又在何方。” 墨观棋的习惯是算卦时不喜欢有别人在旁,所以墨流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听到掀帘子的声音和走远的脚步声,墨观棋将棋盘挪开,示意双盼坐在桌边。 接着他下床,将算卦用到的东西找出来,在桌上一一排列开。 “请双盼姑娘告知唐姑娘的生辰八字。” 墨观棋开口。他的声音清冽,似山涧溪流般,更有一种抚平人心的魔力,将双盼内心深处的躁动都抚平了。 双盼将唐潇染的生辰八字报上,然后静静地等待消息。 墨观棋根据双盼报的生辰八字开始推算,算到最后,他眉心一拧。似不甘心般,他又重新排列,从头开始推算。 双盼见他如此,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她又不敢说话,怕打扰墨观棋,只能两只手不安地搅动着手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重新算了两遍,墨观棋将结果告知道:“从生辰八字上看,你家姑娘在半年前遭遇过一次劫难,按理说这次劫难应该会要了唐姑娘的命,但是不知为何却活下来了。从卦象上看,她有两个本星,其中一颗本星暗淡,是死亡之象。另一颗本星却耀眼无比,说明平安无事。两颗本星相互交错,我从未见过这种卦象。” 双盼没怎么读过书,她不太听得懂,急道:“先生,奴婢是个粗鲁人,不太懂这个,请问是我家姑娘有难吗?” 墨观棋摇头:“非也,如今唐姑娘的本星耀眼,说明她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她如今的方位,我算不太出来。你还有关于你家姑娘别的信息吗?比如某个对她来说比较有意义的日子。” 双盼听说唐潇染没有性命之忧,一颗心又放回肚子里。她想了想,将一个日期报上。 这个日期是唐潇染在前世的生日。当然双盼并不知道这些,只是那天唐潇染叫她给自己煮了碗鸡蛋面,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漂亮的甜甜的东西,吃起来软软的,入口即化。姑娘告诉她,这叫蛋糕,用来纪念特殊的日子的。 双盼问她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唐潇染笑而不答,双盼也就没有再追问。 既然对唐潇染是特殊的,那应该有用。 双盼这么想着。 墨观棋得了日期便开始重新推算,算到最后,他又皱起了眉头。 这个日期推算出来和刚才的结果一样,本该死去的人却在没有任何外力的影响下改变了必死的命运。 墨观棋没有再问双盼怎么回事,知道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来,不过方位倒是能推算出来了。他将大致的方位告知双盼,便示意她该走了。 他喜静,如果不是必要时跟着墨瑾尘出任务,他一般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 双盼得了位置,高兴得要给墨观棋磕几个头,被他劝阻了。 见双盼走了之后,墨流推门进来,坐在墨观棋对面,双手撑着桌子,看他收拾东西:“你这眼睛真不打算治吗?墨九说唐姑娘那里有很好的药,说不定能治好你的眼睛呢。” 墨观棋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又恢复自然,他道:“没什么好治的,我从自愿失去双眼起,就没打算再将它治好。” 墨流叹了口气:“若不是你失明,殿下本想提拔你的。” “我不在乎这些虚名,我跟着殿下,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半年前,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墨流一问出这个问题,便知自己失言了。 墨观棋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问道:“那个唐姑娘,是什么来历。” 墨流都做好他将自己丢出房间的准备了,忽然听到这个问题,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墨观棋沉默着等他的答案。 墨流很快反应过来,道:“她本来是丞相唐宥恩的嫡女,后来得罪圣上,株连九族,却不知为何流落青楼。后来我们几个跟着殿下打仗回京,路上遭遇了埋伏,墨九护着殿下逃到了青楼,被唐姑娘救了。再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去的青楼?” 墨九挠挠头,回忆道:“差不多也就是她救了殿下那天,半年之前?应该是这个时间……” 说到后面,墨流看着墨观棋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了。 墨观棋脸上血色尽褪,连嘴唇上的血色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晕倒般。 半年前……竟然是半年前……怎么就这么巧…怎么就正好是半年前? 墨观棋不愿回忆起自己当时算卦得出的结论,他身子微微晃了晃,稳住心神,道:“没什么事了,你走。” “真的?”墨流看着他这副模样,真怕他下一秒就晕了,“不如我留下来陪你,反正位置那小丫头也知道了,找到殿下他们是早晚的事。” 见墨观棋捏起龟壳,墨流连忙站起身往外走:“我觉得那小丫头办事不仔细,我得多看着她些。” 第28章 唐潇染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一间草屋里,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妥帖地包扎好,就是刚醒时,后脑勺还传来一些微微的疼痛,一摸,是脑后长了个包。 既然都包扎好了,唐潇染也不费心再给自己重新上药了。她起身下床,发现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套,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这间草屋里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个梳妆台和一面镜子,旁边还摆了洗漱用的架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张有些简陋的床,下面铺着稻草,床垫压在稻草上,被子上打了几个补丁,看来救他们的人条件不太好。 唐潇染走出屋子,发现这里只有十几间草屋,几家冒着炊烟,零星散落着。周围是高耸入云的树林,一条溪流从山上缓缓往下流淌,经过这几间草屋,发出细微的水流声,周边种了不少蔬菜,都显示着勃勃生机。 倒是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 唐潇染还蛮喜欢这个环境,甚至想好皇帝的事情一平,她就搬到这里来。只是,难道每次下来都得跳个崖? 唐潇染还在纠结怎么出去和回来的事情,墨瑾尘和一个年纪看起来才十来岁的孩子走来。 “在这发呆做什么?” 墨瑾尘卸下背上的竹筐,跟小孩一起卸里面装着的木柴。 “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唐潇染上下打量着墨瑾尘。 “你知道你昏了几天吗?” 墨瑾尘看着她一副懵的样子,笑道,“四天,整整四天呢,你醒了难道不感觉饿吗?” 一说到这个,唐潇染的肚子似有所感般地响了几声。 她捂住肚子,面露尴尬。 墨瑾尘看在眼里,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可爱。 “姑娘若是饿了,我家主人备着饭菜,请姑娘和公子过去用些。” 身边的小孩一副书童的模样,一张小脸板着,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看着倒是可爱。 唐潇染和墨瑾尘被他领着,唐潇染还要时不时捏捏他还没褪去的婴儿肥。别说,手感还不错,软乎乎的。 “你叫什么名字,小大人。” 唐潇染看他努力装出小大人的样子,玩笑道。 “我叫三一。” 三一认真答道。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说话的时候眨巴着看唐潇染,可爱极了。 “小三一,你家主人是谁啊?”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超出三一的认知范围了,他有些困惑地摇摇脑袋:“主人就是主人,就是很好的人。” 屋子离得不远,三一将他们领进屋子里,从锅里端出热好的饭菜放到他们面前,之后才道:“主人说等姑娘醒了再与两位见面,现在先吃饱饭。” “谢谢小三一。” 唐潇染笑着跟他道谢。 她笑起来时眼眸弯弯,眼里似盛了一汪水,亮晶晶的,再搭配上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仿佛能将人的心神都摄去。三一看着她这笑容,微微红了脸,很诚实地道:“主人说得对,姑娘确实很漂亮。” 唐潇染谢过三一的夸赞,开始吃饭。 饭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什么寡淡的米粥,因此唐潇染吃得很开心,她很喜欢这种菜。在楼里时,夏妈妈虽然不叫她接客,但饭菜也不会为她单独做一份,因此她都是跟着其他姑娘们吃一样的减肥餐,简直要吃吐了。 墨瑾尘看出她胃口很好,不停地给她夹着菜。 看着唐潇染吃得圆鼓鼓的脸,墨瑾尘有些好笑:“在我府上的时候,不曾见你吃得如此欢喜。” “那怎么能一样?”唐潇染咽下嘴里的饭菜,“那天有三皇子和临安公主在,我好歹也要做出点端庄的样子来。而且,我不大吃得惯那些山珍海味,偶尔吃还行,经常吃也吃腻了。” “那你以后来我府上,想吃什么跟侍女说,做你爱吃的。” 墨瑾尘又夹了块鸡肉放到唐潇染碗里。 “不必了,等回去之后差不多陛下的事情也解决了,我就履行承诺,归隐山林,不会顶着这张脸惹麻烦的。” 唐潇染拒绝。 墨瑾尘听着这些话,心中是止不住的失落,但面上却还是勉强笑着:“那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四殿下。”唐潇染打断他的话,脸上已经带了些冷漠,“食不言寝不语,难道不懂吗?” 墨瑾尘只能将解释的话塞回肚子里。 一顿饭吃得沉默。 唐潇染其实不太理解,当初在他府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又何必三番两次地解释。既然自己都打定主意要归隐山林了,自然也不会再生什么事端,难道他就这么不放心自己? 吃完饭,三人就要去见三一口中的主人了。 路上,墨瑾尘欲言又止,最后指了指唐潇染的袖子:“那日,我看到你从袖子里变出很多东西,是什么戏法吗?” 唐潇染就知道他会问这个,笑了一下,凑到墨瑾尘身边轻声道:“殿下难道没听说过天上的神仙会掉下不少宝物在人间吗?” “当真?!”墨瑾尘有些惊讶。 “嘘。”唐潇染连忙制止墨瑾尘,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难道殿下不知?只是还请殿下将这个秘密保护好,切勿泄露,不然这宝物可就没用了。我一个弱女子,江海飘零,孤苦无依,只能靠这个宝物维持生计,殿下侠义心肠,定会为我着想的是?” 说到最后,唐潇染尾音里带了些委屈。 墨瑾尘立马答应:“你放心,有我在,旁人不敢多说什么,我也不会将这秘密流落出去,若是有人要来抢,你只管来找我,我替你解决麻烦。” 唐潇染满意地笑笑,知道墨瑾尘言出必行,她倒也不太担心秘密会暴露了。 三一口中的主人住的地方稍微离那些草屋有点远,更贴近树林里一些。 三一在门口站定,对唐潇染道:“主人说,叫唐姑娘醒了请她一人去相见。唐姑娘,请。” “就她一个人吗?”墨瑾尘微微皱起眉头,“你家主人男的女的,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三一有些迷糊地摸了摸脑袋,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草屋的门被打开,挂在门口上的一只风铃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发出铃铃的清响。一个少女从草屋中走出,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着一条藕粉色的桃花裙,脑袋上是两个绑成馒头般的发揪,两条粉色的发带系在发揪上,随风微微飘扬起来。 “三一,客人都带来了还站在门口做什么?”粉衣姑娘对三一道。 三一支支吾吾地,刚要解释刚才的事情时,粉衣姑娘却又不看他,转向唐潇染,笑道:“唐姑娘,我家主人已经在里间等候多时了,请您进去一叙。” 唐潇染点点头,粉衣姑娘为她推开门,在她进去后又将门关上了。 墨瑾尘站在门外,与粉衣姑娘对视:“我也要进去。” “主人说,只能让唐姑娘一人进去叙话。” 粉衣姑娘面对墨瑾尘时,刚刚还对唐潇染笑得明媚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反而隐隐有些不耐烦。 “你家主人是谁?” “凭你也配打听我家主人的消息?” 墨瑾尘面色一沉,除了唐潇染以外,还没有别人对他这么说话。 “简直放肆!”墨瑾尘上前几步就要推开粉衣姑娘进门,用力推了几下粉衣姑娘,却见她纹丝不动。 墨瑾尘心里暗暗惊讶,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粉衣姑娘面色不善,提醒道:“墨公子,我敬着你是客人对你礼让三分,也请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如今身上有伤,真打起来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三一在旁边有些看不清形势,但是他能看出来粉衣姑娘要生气了,想起她生气时的模样,三一感觉后颈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在一旁傻愣愣地劝道:“是啊公子,你是个好人,干嘛上讨着挨打呀?” 这话一出,墨瑾尘脸都黑了。 粉衣姑娘脸色得意起来,看得墨瑾尘心头火起,手上一个用劲…… 刚走到里屋的唐潇染突然听到门板处传来重重砸门的声音,她往门口看了一眼,还好,没裂开就行。 她打量着屋里的装饰,都是些稀奇的小玩意儿,还有些五彩斑斓的贝壳,看来这屋里的主人也是出过远门的。 “姑娘请坐。” 一道温柔的男声自竹帘后响起,影影绰绰间看到那人的身影站起。 唐潇染依言坐下,打量着从竹帘后走出来的男人。 一身浅绿色的衣裳衬得男人的脸更白皙,一双狐狸眼犹如妖孽般,眼波流转间似乎就在散发着魅力,高挺的鼻梁下是红润的嘴唇,看得人想亲一口。他束着头冠,一部分长发如墨般披散下来,给人一种狐狸般的慵懒感。 看到那双狐狸眼时,唐潇染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很快便松开了。在她的印象里,有狐狸眼的人一般都很难缠,不知道此人是不是也是如此。 男人冲唐潇染温柔地笑笑,开口介绍道:“想必唐姑娘对我的身份也有些疑虑,便先自我介绍一下。小人姓槿,单名一个淮字,姑娘叫我槿淮就是。” 唐潇染点点头。对方在她对面的桌前坐下,倒了壶热茶给唐潇染。 唐潇染没接。 她定定地看着对方,有些摸不清对方想干什么。 槿淮读懂了她的视线,低头轻笑一声:“姑娘想必奇怪为什么我要你单独前来。” 说着,他抽出一张纸,铺开在桌上,“这是我观测到的姑娘的命相。” 唐潇染低头看了一眼,说实话,看不懂,但她没表现出来,依旧警惕地看着对方。 槿淮倒是不介意她这种随时能杀人的目光,继续道:“从在山下捡到姑娘和墨公子开始,我就在观测你们的命相。墨公子的命相自不必多说,将来是成大事之人,但是在几年后,会发生一件改变他未来的一生的事情,这件事情导致他的命运分向了两端……” 唐潇染抬手示意他止住:“我对他的事情没兴趣。” 槿淮也不生气,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扇子轻轻扇着,悠闲道:“那就说说姑娘你的命相,这个总感兴趣。” 见唐潇染没阻止他说下去,槿淮将扇子合拢,手持扇子指着纸上的一处道:“这个是姑娘你小时候的命相,丞相之女,身份尊贵,是应该一生顺遂的。”接着他又划到另一处,“但是在你及笈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家破人亡,另一件却十分蹊跷……” 槿淮慢慢止住了话头,只笑着看向唐潇染。 唐潇染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手里的匕首攥得死死的,面上却仍不显一丝紧张:“你想说什么?” 槿淮忽然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等笑够了,他才缓缓止住,道:“唐姑娘,匕首的刀柄都要被你捏坏了~” 唐潇染眼睛微眯,不动声色地将匕首放回空间,随后抬起一只手拿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茶道:“槿淮先生,我是个苦命人,大字不识几个,不知道先生想问什么,不妨直说便是。” 槿淮收了笑,他站起身来,两手撑在桌子上,上半身微微往前倾着。 他说:“我想知道,复活的真相。” 第29章 唐潇染在桌下的袖子已经被手攥得发皱,可她仍是笑着:“我听不懂槿淮先生说的什么复活的话,我只知道我当初死里逃生,亏了楼里的妈妈悉心医治,这才能好好的站在这跟先生聊天。” 她站起身来,冲槿淮行礼,“在这叨扰先生多时了,小女子先告退。” 正欲转身走时,一把扇子横在她面前。 槿淮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可眼里的狠戾已经藏不住:“唐姑娘,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是受了重伤的,现在即使是一个学艺不精的刺客杀你,你也过不上两招。不如我们合作,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为你医治身上的伤口。” 唐潇染转过身,见槿淮这个样子,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果然,长着这种眼睛的人真的很难缠。 她冲槿淮笑笑,两个人又和平地坐回到桌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追求这个答案?” 槿淮给自己倒了杯茶,他轻轻吹去飘浮的热气:“唐姑娘,这是我的私事,不在我们的交易范畴。” “我想先生你既然把我放到这里来,想必也是对我做过调查的。”唐潇染摆了一副跟槿淮的同款微笑,“医术我自己也能治,下毒的技术我说一没人说二。交易嘛,也讲究诚信买卖不是吗?” 槿淮又一次笑起来,他拿扇子轻捂着自己的嘴巴,笑够了才收回扇子,道:“唐姑娘果真聪明。” 他起身,进到竹帘里翻找着什么,最后拿出一串钥匙。 “姑娘请跟我来,带你看一个地方,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执着了。” 槿淮打开门,一股灰尘迎面而来。 槿淮的脸顿时黑了几度。 正在打架的粉衣姑娘见到槿淮这副表情,连忙跪地道歉:“主人,是他先挑衅属下的。” 正在劝架的三一也连忙跪地:“栎溪姐姐不是故意要跟公子打架的。” 再看墨瑾尘,身上的伤口已经裂开,流出不少的鲜血。他受的伤不轻,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感觉是被栎溪压在地上揍了一样。 槿淮有些嫌恶地打开扇子遮住口鼻,轻轻扇了扇,仿佛这些灰尘和鲜血是狗屎一般。 “行了,今日不罚你们,去把墨公子身上的伤处理好,还有……”他冲栎溪和三一两人努努下巴,“去把澡洗了再来见我,否则你们今日要把方圆十里的树枝都捡干净,连个树杈子都不要让我看到。” “是。” 栎溪和三一连忙带着墨瑾尘退下,那麻利劲,好像他们从来没打过架一样。 等到他们走远,灰尘差不多散尽的时候,槿淮才勉为其难地放下扇子,还用力在自己周围扇了扇,这才感觉自己身上干净了些。 他转过身,对着唐潇染又是那副和煦的笑:“让唐姑娘见笑了,我们继续走。” 临走前,唐潇染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心中差不多得出一个结论。 槿淮要带唐潇染去的地方似乎很远。他们沿着溪边一直走,走到连那些草屋的黑点都看不到之后又往前走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 他们走到一个山洞洞口前停下。 刚走近洞口,便感受到丝丝凉风从洞里传出来。 这个天气再吹凉风似乎有些冷了,唐潇染打了个寒战,转头看向槿淮。 槿淮好像对这种温度感到很舒服,还拿扇子给自己扇着。 死装。 唐潇染暗自腹诽一声,便跟着槿淮进入了洞口。 山洞里七弯八绕的,终于,槿淮领着唐潇染到了目的地。 槿淮将钥匙插入一道石门里,石门移开时,一股寒气从里面扑来。 入目眼帘的是一副小冰棺,冰棺周围散发着丝丝寒气,冷得唐潇染搓了搓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她凑上前,查看冰棺里的内容。 不是她想象的爱人,也不是可爱的小孩,冰棺里躺着的是一只白狐。 没错,白狐。 唐潇染确认自己没看错,将头转向了槿淮。 所以他刚才那么激动就是为了这只白狐? 槿淮走上前,触摸到冰棺时,他的神情柔和下来:“净岐是最爱干净的小孩,它的一生都陪伴着我。我想让你把它复活,让它能继续待在我身边。 我知道这也许很难,也许这辈子都完不成,可是既然唐姑娘你是复活之人,我想成功的几率也能更大一些。净岐它真的很乖,我在这里很孤独,只有它陪着我,我内心深处的那些空虚才能被填满。 如果成功了,我会给唐姑娘你想象不到的好处,只求你能尽力,将我的净岐救回来。” 没得到唐潇染的回答,槿淮转头去看时,只看到一片衣角在转角处闪过。 唐潇染跑了! 槿淮闭了闭眼,眼角的青筋都在跳起。 念着这里还躺着他最爱的净岐,槿淮甚至很有涵养地跟它告完别,关上石门才去追唐潇染。 唐潇染觉得自己的运气确实很好,跳崖跳出来个神经病,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她穿过七弯八拐的路,跑出洞口,沿着溪边开始狂奔。 很快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唐潇染咬牙使了几步轻功,稍微拉开了些距离,身上的伤势让她只能隔一段时间才能用一下轻功。 身后,槿淮还在循循善诱:“唐姑娘,你身受重伤,跑不远的,现在回头跟我回去治净岐,我也就饶恕你的罪过了。” 唐潇染回头,冲槿淮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八颗牙齿露出的那种。 槿淮心底感觉一丝不妙,接着一口唾沫在空中冲他飞来。 槿淮有很严重的洁癖,这个毛病让他硬生生地刹住了追赶的脚步。 接着,唐潇染边跑边开始拆纱布,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全,被唐潇染这么暴力的撕开,鲜血开始往外流。 她将拆下来的纱布都绑成一条,沾上了自己的鲜血,攥在手里,纱布迎风飘在她身后。 这个绝招硬生生逼退了槿淮几米远的距离。 等跑回草屋时,唐潇染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迹洇透,这下不用纱布,槿淮也不会再靠近唐潇染半分了。 唐潇染一脚踩在槿淮屋子门口的台阶上,正欲往上再走时,槿淮叫住了她。 “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办到,我保证,等姑娘将净岐复活,无论你想要什么好处我都会给你。”槿淮拿着扇子捂住口鼻,努力忍住内心的嫌恶,一步一步靠近唐潇染劝道。 唐潇染踩着台阶,连续的奔跑让她有些喘不上来气。她扶着膝盖,狠狠喘了几口气才道:“先生,我知道那只白狐对你的意义非凡,可是这种事情非我一个凡人能做到。与其来为难我一介弱女子,不如先生再去别处多费些心思,没准真能找到世外高人,圆了先生的美梦。” “非也,此话差矣。”槿淮根本不信,“姑娘的命数与别人不同,更何况姑娘被人追杀时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知道姑娘不是普通之人。姑娘,如今你是我唯一能救净岐的希望了。” 槿淮说得情真意切,若是不知情的人估计还真要被他这副样子给骗了过去。 唐潇染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槿淮看在眼里,眉头微皱,决定等一下就叫人把台阶换一个。 “人死不能复生,槿淮先生不会没听过这个道理?” “姑娘既然是个例外,自然也有旁人没有的见识。” 唐潇染已经放弃跟槿淮讲道理了,她怀疑槿淮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待久了,那个白狐身上寄托了他所有的情感,所以那白狐一死,槿淮就疯了。 唐潇染叹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道:“槿淮先生,你又会看命相又会武功,身边还有两个对你忠心耿耿的随从,这世道身怀如此的绝技已经是很难得了,更何况先生如今归隐山林,既然已经归隐山林,自然已经对这世间的事看得淡了,何必如此这么执着于一个生命的消逝呢?” “唐姑娘,若是有朝一日你也有了一份精神寄托,就会明白我如今的心情。” 说到寄托,唐潇染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这样,我给你再捕一只白狐来,跟你那只一模一样可不可以?” “猎白狐又不是多稀奇的事,唐姑娘未免太小瞧我了?” 槿淮轻扇着扇子,眼神不屑。 唐潇染一听有突破口,来了些精神:“这样,先生既不要白狐,那我给你猎一只稀奇的宠物来,听闻最近有新进的新奇宠物,唤金丝鼠,十分可爱。先生还没见过?” “噢?”槿淮来了兴趣,“倒确实没听说过此物,当真可爱?好玩吗?” “当然!”唐潇染拍着胸脯保证,“此物玲珑可爱,乖巧听话,还只有掌心般大小,便于携带。比如先生以后要游历四方,它也可以陪着公子。” “好。”槿淮被唐潇染忽悠住了,“那还烦请唐姑娘替我寻一只来,净岐的事我们就一笔勾销了。” 唐潇染听到他松口,这才放下心来,接着面色惨白地举起手臂,上面有些伤口已经止住血了,有一些还在往外流着鲜血:“我觉得一笔勾销,有点难。” 说完,唐潇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墨观棋又约见了双盼。 双盼有些坐立难安,她有些无措地看看坐在对面的墨观棋,又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墨流,不安地开口道:“先生,是我家姑娘的卦象有什么异变吗?” 墨观棋将算卦的用物一一排开,他仔细摩挲着铜币上的纹路,想着唐潇染那个奇异的卦象,没有开口回答。 墨流与双盼对视一眼,接着墨流开口道:“先知,把小丫头叫来又是做什么?” “我想为她,算一卦。” 墨观棋伸手指向双盼。 “我?” 双盼有些惊讶。 “她?” 墨流更惊讶。 墨观棋的性子他是清楚的,除非有必要,不然他不会主动为别人算卦。 难不成是这小丫头的命里有难? “我想留下来看看。” 墨观棋难得同意了墨流的请求。 双盼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有些期待地看着墨观棋。她不知道墨观棋很少主动给别人算卦,以为对方只是人好心善,再者,她也很期待自己将来的命运如何。 墨观棋看不清唐潇染的未来如何,他得到的信息太少,想着从她身边亲近的人下手,人与人的命运相连,有时自己的一念之差,可能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可能会改变别人的命运。所以从唐潇染最亲近的侍女下手,应该能窥见她的未来一二。 等了一会儿,墨观棋算出来了,可当他看完双盼的卦象,有些沉默。 “先生,是……我的卦象有何不对吗?” 双盼小心翼翼地问道。 墨观棋朝向墨流方向,给他做了一个出去的手势。 墨流不想走:“你说好让我在旁边看的。” 墨观棋面无表情:“你已经看完了。” 墨流瞪大了眼,他指指算卦的东西,又指指墨观棋,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一旁的双盼见状小声对墨流劝了几句,他才肯出去。 “先生,现在没有旁人了,请先生直言。” 墨观棋道:“从卦象上看,你幼时被你的生母丢弃,是一个女人将你抚养长大,你如今本是要做青楼里待客的姑娘的,但是因为你家主子,你才幸免了这个问题。未来你家姑娘地位非凡,你也跟着水涨船高,这本是一件美事,但也因为地位高,无数眼睛盯着,将来你家姑娘会被仇家设计…… 你会死。” 双盼听完他的话,出奇地有些冷静。 她从跟着唐潇染开始,就知道唐潇染不是一般人,也做好了自己身死的准备。只是有准备,和必死,还是两个局面。 双盼礼貌地冲墨观棋行礼:“先生能为我这么一介贱婢算卦,双盼感激不尽,但是还有一事相求先生,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我,还请先生为我保密。” 见墨观棋点头,双盼才走出房间。 墨流一直等在门口,见双盼出来,面色如常,有些好奇地问她:“如何了?” 双盼不开口,只是与墨流一起并排走着。 沉默良久,双盼突然问道:“墨流,这个先生算卦真的很准吗?” “当然了。”墨流肯定地点点头,“凡是找他算的卦很少有不准的,不过他也说过,一个人的命运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有些必死的卦象也许也会有转机。” “当真?”双盼来了些希望。 墨流挠挠头:“可是我还没见过有谁摆脱了必死的局面,这种改人命运的事情,恐怕很难达到。” 一句话,又将双盼的希望浇灭。 第30章 。 苏乾看着手下人传来的搜寻的结果,有些烦躁地捏捏眉头。 四皇子下落不明,皇帝几次给他施压,他这几日都处在暴怒的边缘。 “云深呢?找了这么几日都找不到,他是干什么去了?” 属下跪地,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将军的话,云副将军正带人在搜崖。听闻四皇子身边有个神算子,他们刚从那人手中算出四皇子的方位,想必不日就能找到了。” “不日?”苏乾冷笑一声,“这句话你说了多少次?本将军每次问,你都是如此答,莫非是在戏耍本将军?!” 他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就往属下头上砸去。 属下被砸得鲜血直流,也不敢抬手擦拭,只一直在为自己求情。 苏乾忽然觉得有些疲乏,他捏着眉心,烦躁地摆手,将他赶了出去。 属下如蒙大赦,退出去时,正好与另一人撞上。 看清来人的面容,属下行礼道:“齐邛先生好。” 齐邛看着他额角的鲜血,提醒他好好包扎,接着就进了房间。 属下看着齐邛的背影,心中叹了一口气,齐邛先生可比苏乾将军脾气好多了。 “将军如此烦躁,还是因为四皇子的事?” 苏乾抬眼看到齐邛,有些疲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齐邛顺手捡起地上的书,放回到书桌上,才开口道:“温家小姐想见你。” “温婉怜?她来做什么?” “听闻是给你炖了一盅鲜汤,趁热给你送来了。” 苏乾其实对他这个未婚妻没什么感情,他看得出来,对方也不是表面上柔弱那么简单。其实若不是唐家出事,他其实很中意唐潇染这个前未婚妻的,只是……可惜了。 “我不想见她,替我打发了她去。” 齐邛劝他:“这几日温家小姐来了几次,三回你就见一回,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只是去见一面,把汤拿回来就好,省得别人说闲话。” “你不知,每次跟这女人交谈,我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一不留神就被她套了话去。”苏乾皱眉,“你说,哪有夫妻连聊天都要防着对方的?如今陛下给我施压,我实在是没精力再应对她了,你替我收了就是。” 齐邛好笑般地叹了口气:“既然对人家无意,你又何必亲口求娶人家呢?” “唐家如今落败了,温家一家独大。我刚从战场上归来,难免有人传我功盖震主,与其时刻忌惮着陛下,不如投入太后门下,与温家结亲是最好的选择了。再者,唐家倒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可下场又如何?听说那唐潇染都去了青楼了。” “陛下既然下旨诛唐氏九族,何以唐家嫡女还能活着?” “这你还看不出来?”苏乾微微皱眉,“陛下这是有意帮唐家留后呢,毕竟是自己的忠臣,若真是因为畏惧太后的势力而将忠臣一门都处死,连后都不留,那岂不是叫其他大臣寒心?” “当初你那么对唐潇染,如今她……你可要去看看?” “有什么值得看的,人家如今可是搭上了四皇子这个靠山,以后唐家崛起,没准还得指望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呢。” 苏乾语气里带上了些嘲讽。 齐邛没继续接他的话茬,他拎了件披风,道:“你不喜欢她,我去回绝了便是。” 苏乾“嗯”了一声,又道:“见到她替我多说些好话,别让她看出来些什么。” 齐邛点头,走出房间。 温婉怜坐在厅堂上等着。她有些体寒,因此还没入冬,手炉便早早地捧在手中了。 “小姐,齐先生来了。” 身边的丫鬟小声提醒道。 温婉怜本来在发呆,立马回过神来,抬头冲齐邛弯了弯眼睛:“将军可愿意见我了?” “温小姐先回去,将军近日事忙。如今已是深秋,小姐还是要小心,莫要着凉的好。”齐邛将苏乾的披风披在温婉怜身上,劝她回去。 温婉怜拢了拢披风,眼里带了些失落:“将军已有五次不肯见我了。” “将军如今刚回京,陛下看重,因此手头的活才多了些。温小姐是大家闺秀,自然明白将军的难处,想必也不会叫将军为难的。” 温婉怜不情愿地点点头,想了想,从丫鬟的手上拿过食盒,递给齐邛:“先生作为将军的军师,想必平时也累着了,这盅鲜汤是我亲手做的,既然将军没这个口福,还请先生不要嫌弃的好。” 齐邛接过食盒,冲温婉怜行礼。 温婉怜回礼,带着丫鬟就要离开。 齐邛在她身后又道:“温小姐以后还是少来的好,将军有空自然会去见您的,属下也会在旁边提点一二。小姐是闺中之人,尚未出嫁,频繁来此不免遭人闲话。” 温婉怜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但转过身时又是楚楚可怜,有些委屈却仍一副乖巧的样子:“谢先生提点了,婉怜明白。” 看着温婉怜的背影消失后,齐邛才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一旁的下属,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道:“倒了,一会儿再买两只精致的食盒还给温府。” “是。” 温婉怜踏上候在苏府门口的温家马车,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还点了炭火,十分暖和。身边的丫鬟在温婉怜落座之后便将她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又将温好的茶端给温婉怜。 “真是好大的架子。”温婉怜冷笑一声,“我堂堂温家嫡女,三番两次登门都不见,真把自己当什么护国大将军了。” 身边的丫鬟寒香给温婉怜搓着手,开解道:“齐先生不是叫咱们别来了吗?以后咱们不来了就是。倒是小姐你,等了这么久,手都冷了,握着手炉也暖和不起来,改天叫夫人再请别的大夫来调理一下身子。” “算了,我这身子调理了几年,还是这样,再请什么劳什子大夫无非就是换种苦药喝罢了,都是些庸医。” “说起来再过几日就是宫宴了,也不知这次的宫宴四殿下还能不能赶上呢。” 温婉怜慢慢喝着茶,喝完了她将茶杯递给寒香,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将体内的寒气都排出才道:“四殿下失踪未免不是件好事。” “这如何说?” 寒香又给温婉怜轻轻捏着肩。 “我瞧京里这几个月都不是很太平,三殿下和四殿下的人在京里大肆寻找,也不知找些什么,这次还被景国的人追杀,只怕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若是宫宴上真的发生什么事,他不在反而坐收渔翁之利了。“ “奴婢听说这次宫宴景国的人也会来,他们还没入京,应该还没听说自己人惹出的事,到时候陛下肯定是要责难他们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温婉怜闭眼享受着寒香的捶肩:“回去告诉爹爹,近日不太平,让他与各位官员的走动都少一些,尤其是太后那边。那个苏乾打了胜仗又求娶我,声势浩大,只怕皇帝早就视他做眼中钉了,咱们可要小心,省得被拖下水。” “是,奴婢明白。” …… 一晃几日过去,唐潇染和墨瑾尘还待在槿淮这里。 看着对面喝茶聊天,宛如养老生活般的两人,槿淮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为净,没好气的说道:“我说你们,伤也养好了,这里的菜也吃了个遍,什么时候回去?” 唐潇染笑起来:“槿淮先生这是要赶我们走了?当初也不知是谁怎么样都要把我留下来救你那只小狐狸呢。” “少说废话,什么时候走。” 槿淮把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 “时候没到呢,不急。” 唐潇染慢慢悠悠地吹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她喝了一口,身子微微抖了抖,这次的茶泡得太浓了些。她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下,擦了擦嘴角,对槿淮道:“到时候还请先生跟我们一起离开。” “什么?”槿淮一下子坐起来,“我不去。” “先生必须去,这次可是关乎到我们二人的性命,万一我们俩不小心死了,谁给你找好玩又可爱的宠物?” 槿淮迟疑了一下:“可是我去又没什么事情干,而且京里灰尘太多了,我不喜欢。” 他又躺了回去。 唐潇染转头看着墨瑾尘,墨瑾尘立马道:“我府上山清水秀,景致不错,先生若是上京,可以住在我府上,保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槿淮已经动摇了一半:“就我一个人未免有些无聊。” “那就把三一和栎溪都带去。” “那好,我去。” 槿淮已经被唐潇染这个传销员的嘴说服了。 一旁的三一和栎溪听到可以去京里都开心起来。三一欢呼一声,扑到唐潇染怀里,栎溪还算稳重,只是脸上的笑容也掩饰不住。 有了墨观棋推算出来的方向,云深他们搜查的工作也稍微少了些,只是温萧晚和双盼这几日都吃不下饭,两人都消瘦了许多。 已经到休息的时间了,几人聚在一起坐下歇着。 今天墨流已经得到墨瑾尘的飞鸽传信,告知了他们的安危,所以也不是很着急。趁着几人休息的时候,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云深几人。 “当真?”温萧晚难得露出了丝笑容。这几日以来她每天都在担心唐潇染,生怕她出了什么事,虽然墨观棋已经算出他们两人平安无事,可她总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如今倒是能松口气了。 双盼连忙从墨流手中接过纸条,看上面的消息是唐潇染的字迹,隐忍了多日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笑着流出眼泪,最后忍不住趴在墨流身上痛哭起来。 “虽得知了他们的安危,可殿下有话让属下代传,说几位还需继续寻找他们,装个样子,直到宫宴的前一天再将他们接回去。” 墨流安抚好双盼后又对众人道。 云深点点头:“既是殿下的吩咐,我等遵从就是。” 等到今日的搜查时间结束,温萧晚带着双盼回了芳阁楼。 一进楼里,夏妈妈便冲出来抓住温萧晚问道:“如何?可寻到些什么?” 温萧晚被她抓得手臂有些疼,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顺着眉眼道:“还没有。” “还没有……”夏妈妈呢喃着,不自觉松开了手,温萧晚才得以轻轻揉了揉手臂。 “找不到人,这可怎么办,我可是答应了那些小姐们会给她们按时提供脂粉的,这马上时间就要到了,怎么办?这下可怎么办……”夏妈妈搅着帕子,喃喃自语。 双盼对夏妈妈向来是没有好感,如今唐潇染出事,夏妈妈不但没有关心她的安危,反而还只关心着那些钱财,更是气都不打一出来:“妈妈如今赚的钱少说也有百十两了,怎的,还嫌不够多?” 夏妈妈停下念叨,一双眯眯眼就这么盯着双盼。 双盼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轻哼了一声,看向别处。 “我倒忘了你这个小贱蹄子了。”夏妈妈微笑着靠近双盼,“你家姑娘想必走之前还留了些脂粉?还不给老娘交出来!” 双盼死犟着跟她对视,不肯开口。 几人一下子僵持不下。温萧晚连忙扯了扯双盼,在她耳边轻声劝了几句,双盼这才软下态度来,道:“姑娘走之前留了几个月的份额,随我去取。” 夏妈妈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双盼,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若是你家姑娘真的没了,妈妈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姑娘领着。叶清湄如何?正巧她身边的淑景不见了,缺一个人伺候,你倒不如收拾东西去她那,总比现在好呀。” “你!”双盼被她气得说不出话,身边的温萧晚给她顺着气。 夏妈妈轻哼了一声,摇着扇子道:“别以为你家姑娘制出什么脂粉就觉得高人一等了,都是楼里的姑娘了,身份低贱不自知就罢了,还缠着四皇子不放,也不知你家姑娘是怎么攀上四皇子这棵高枝的。如今她生死未卜都是自作孽,你也别怪妈妈我说话难听,就是她死了,也别耽误我赚钱,更别连累了我们楼里这一堆姑娘。” “你放什么屁?!”双盼忍不住骂道,“我家姑娘都是为了你们,不然她巴巴地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干什么?妈妈你倒好,没心肝就算了,还说这些难听的话来脏我家姑娘,你这么能耐还要我家姑娘的脂粉做什么?倒不如去街上随便抓个人来做,看看有几个人能做出我家姑娘制成的脂粉。没心肝的东西,呸!” 说着,双盼狠狠地往夏妈妈脚边的地上吐了口口水。 “哎你这死丫头!”夏妈妈气得抓起双盼的头发就要打。 第31章 “妈妈。”温萧晚立马挡在双盼面前,轻声细语地劝道,“妈妈不要忘了,唐姑娘给您带来的好处,就算不卖那些脂粉了,可您也要想想她是为什么失踪的。” 夏妈妈立马听懂了温萧晚的意思。纵然外面纷纷扬扬都在传是唐潇染一介青楼女子狐媚了四皇子才导致四皇子下落不明,可不论是不是狐媚了四皇子,两个人总归是一起失踪的,万一四皇子真的对唐潇染感兴趣,那对芳阁楼来说也是件大好事啊。 这样想着,夏妈妈慢慢松开了抓着双盼头发的手。她拿出手帕擦着手指:“看在你家姑娘还算有点用的份上,今日我且先饶了你。下次掂量好自己的位置再说话,否则仔细你的皮!” 临走前,夏妈妈吩咐了几个下人跟着双盼去拿下个月的脂粉。 温萧晚看着双盼走远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好在今日有了唐潇染的消息,总算是有件好事了。 她缓步走回房间,刚进房间,素荷就一脸慌张地把她拉进屋里。 “怎么了素荷?” 素荷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将她手上的信封塞到温萧晚手里,道:“那人说,若是姑娘再敢有别的心思,她必然让姑娘后悔。” 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温萧晚微微颤了颤睫毛,接着将信封拆开,信纸里的内容却让她脸色一变。 见温萧晚一副摇摇欲坠要倒下的模样,素荷连忙扶住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喝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唐潇染失踪后,这是第三封信了。第一封信还诉说了她对温萧晚的思念,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可是见温萧晚没有回信,第二封信就带了些威胁,如今第三封信已经是赤裸裸的恐吓了。 信上是她幼时奶娘的字体,写着对她幼时的怀念和她现在的思念,可有些字迹旁沾了几滴血迹,显示着当时写这封信时是怎样的处境。看来对方是见自己没有听她的话恼羞成怒,从而对她以前亲近的人下手了。 “素荷,我该怎么办。” 温萧晚捏着信纸,有些无措。奶娘从幼时陪伴到她长大,无异于是亲人般的存在,她不可能就这样撒手不管。 她早就知道不该与云深过于亲近的,他们的身份已是云泥之别,可她如今孤苦无依,云深是她现在的救命稻草,又对她关怀备至,叫她如何不动心。 “不然,我们将这件事情告诉云副将军,比起我们自己心惊胆战,没准云副将军能护住我们呢?” “不。”温萧晚摇头,“我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只是没想到她伪装得如此之好,叫我一时看不透她的真面目了。此事不能将任何一个人牵扯进来,否则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素荷,你去将我的纸笔拿来,我要回信。” 素荷给她拿来了纸笔,在温萧晚写信的时候,素荷迟疑着问道:“可若是真的照她说的做了,万一她下定决心要将姑娘你斩草除根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如今唐姑娘身上担子重,不能因为我的事情再生事端了。等陛下的事过去了,再好好商议怎么对付她。” 温萧晚写着信,她想,早晚有一天是要跟对方见一面的,否则按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凭一封信就善罢甘休的。 写好信后,温萧晚让素荷照着上面说的地址把信放在那里。 素荷走后,温萧晚揉了揉太阳穴,正要去床上休息一下时,叶清沄却匆匆跑了过来,抓着温萧晚的手哀求道:“还是没有找到唐姑娘吗?我姐姐的病又发作了,我该怎么办?” 说着,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眼眶都红了一圈。 温萧晚被她拉扯得险些摔在地上,她只能先将叶清沄扶起来,安抚住她的情绪再慢慢问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淑景失踪后,叶清沄将叶清湄房里的香料全部清理掉,可叶清湄的情况却不见好,虽然已不再受别人的蛊惑,可有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景国的奸细,会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懊悔不已,经常趁叶清沄不注意就想寻死。 “你别慌,我先随你去看看,这种情形下你要是乱了阵脚,那你姐姐的情况就更糟了。” 温萧晚安抚着叶清沄的情绪,跟着她去了叶清湄的房间。 此时的叶清湄坐在床边,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纸照射在她的脸上,她有些享受般的闭了闭眼,嘴里哼起了一首小调。 “叶花魁。” 温萧晚还是给叶清湄行了礼。 自从她常常自戕自伤的事情传出去后,楼里的人都觉得叶清湄是疯了,对她也不似往日那般上心,因此她如今过得也没有往日那般滋润,犹如一个废人般待在这个屋里,空顶了个花魁的名号罢了,只等着下一届品花会选拔出新的花魁顶上。 听到温萧晚的声音,叶清湄才缓缓睁开眼看向来人。 温萧晚与她的交集不多,只见过几面,但叶清湄却记住了她。因为在她和淑景设计陷害唐潇染时,是温萧晚带了云深来救场。 “原来是你。”叶清湄微微笑了笑,声音已没有往日那般婉转动听,“没想到还能有人来看望我这个名存实亡的花魁。” 说完,她又自嘲地笑了笑。 叶清湄消瘦了许多,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没有往日梳得精致,衣服也有些乱糟糟的。她起身,想给温萧晚倒一杯水,被温萧晚制止了:“花魁不必客气,好生歇着。” 叶清湄只好作罢,她坐回到床边,咳嗽了几声,又看向窗外。窗口处种了株木芙蓉,可惜因长期没人照料,已经有些枯萎了。阳光照在木芙蓉上,平添了几分萧条。 温萧晚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那株木芙蓉上,明白她心里想的什么,开口劝道:“纵然花魁之前做过许多错事,可那并非你本愿,我们都知道你是受奸人所惑。若是花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也不要在这自甘堕落,不如打起精神来,做一些能挽救的事情,也好给自己心里一些安慰啊。” 叶清湄又哼起了小调,还是先前那一首。 等她哼完,叶清湄才开口道:“当初,我就是这首小调唱得好,被夏妈妈挑进青楼的。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当上花魁不接客,等我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出来的时候就可以带上妹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过我们的日子。” “姐姐。”叶清沄哽咽起来,“我们还是可以过我们自己的日子的,等我帮完唐姑娘的忙,我就带你回我们的家。我学的本事虽然算不上好,可也能供我们自己生活了。” “家?什么才算家?”叶清湄忽然笑了起来,“那个被烧得什么都不剩的家?那个被官府抄干净的家?妹妹你不要忘了,你脸上的疤就是在那个家里被烧伤的。” 闻言,叶清沄忍不住轻轻抚上自己眼角的那道疤。当时火海滔天,被烧伤的痛楚仿佛又在她的脸上浮现,她微微颤了颤身子。 “当初我刚入青楼,谁都不待见我,挨打,没饭吃都是常态。就是那个时候,淑景找上的我,她说她可以帮我,只要我听话,我就能摆脱这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我当时,太骄傲,我无法接受家破人亡的事实,我无法接受我本来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女子却沦落到这种下场,我太想离开这种生活了。所以,我答应了她。 淑景说到做到,她不仅让我当上了花魁,还收买了夏妈妈,治好了她的病,让她变年轻,换来了我坐稳三年的花魁之位。你们都说我是被人蛊惑,下了香粉,可答应淑景的条件我是清醒的,现在想来,若是知道她是奸细,我还是会做原来的选择,因为我再也无法接受以前那种被人踩进泥里的生活。” 叶清湄看向温萧晚:“就像你,你以前的身份比我还耀眼,宰相嫡女,身份高洁,还在陛下面前露过脸,有一年的宫宴上我见到过你,你当时吹得一手的好萧。如今你进了青楼,连一个妈妈都能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心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只怕你比我还不能接受这种事实。” “是,我无法接受。”温萧晚的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 叶清湄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只见温萧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继续开口说道,“就是因为无法接受,所以要做努力改变现状,就比如唐姑娘,比如你妹妹。她们的年龄跟我们差不了多少,你妹妹还比你小几岁,可她们却不像你一样自怨自艾,她们有自己的目标,为此付出努力。可你呢?在这又吵又闹,拖累你妹妹,你心里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这话说得刺骨,叶清沄被她的话吓到,小心翼翼地看向叶清湄,生怕她接受不了又要闹起来。 出乎意料的,叶清湄没闹,反而只是静静地坐着。 良久,她才开口:“不愧是昔日的宰相嫡女,说的话字字珠玑,我无可辩驳。” 她起身,走到温萧晚面前:“我妹妹,就托付给你了。” “什么意思?”叶清沄听到她这话有些慌乱起来,“姐姐你不能做傻事,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若是你也走了,叫我在这世上孤苦无依的怎么办。” 叶清湄笑笑,伸手摸了摸叶清沄的脸,划过她眼角的疤时,手指停了停:“姐姐不是这个意思,是想叫你今晚去她房里歇歇,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见叶清沄还是有些狐疑,叶清湄与温萧晚对视一眼,温萧晚也劝她给叶清湄一点时间想一想,叶清沄才肯收拾东西准备跟温萧晚住一晚。 关上门前,只听到叶清湄的声音轻轻地传来:“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 留给她的,只有叶清沄的背影,越走越远,似没有听见。 温萧晚缓缓关上门,叶清湄的身影就这样一寸一寸的缩小,微风徐徐地吹起她的长发,给她的身影添了几分单薄。她转身看着窗外,那首小调又从她嘴里哼出来。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夜晚的时候,素荷服侍着温萧晚准备歇下,叶清沄是由双盼服侍着。 叶清沄还是有些不放心,想着去看看叶清湄时,一首小调从顶楼传来,声音婉转悠扬,却忧郁悲伤,令听者动容,不免落泪。 温萧晚听得出来叶清湄唱的是先前哼的小调,她眉心一跳,只觉得有些不妙。 叶清沄有些慌张地与温萧晚对视一眼,当看清温萧晚眼里的担忧后,叶清沄立马起身冲出房门往叶清湄的房间奔去。 当她打开叶清湄的房门时,叶清湄的一曲小调也正好唱完。她坐在窗边,光着脚晃悠,头发没有挽什么样式,只是披散着,被梳得顺滑,不复白天的糟乱,她穿了件嫩粉的衣裳,犹如还在家里时那般,爱穿着鲜亮活泼的颜色。 “姐姐。” 叶清沄声音颤抖着。 叶清湄回头看她,脸上扬起笑容,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犹如一张白纸般,没有经过任何污墨的渲染。 “妹妹,姐姐梦里梦到了爹爹和娘亲,我想他们了。” “不……不是这样的。”叶清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姐姐,你丢下我,我该怎么办……不要就留清沄一个人在这里……” “我活得太痛苦了,前半生的幸福就像做梦一样,梦太美好了,以至于梦碎的时候,我跌进泥潭里才过得那么痛苦。我无法直视以前幸福的自己,也无法面对做错事的自己,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话音落下,嫩粉的衣角就在窗边消失不见。 叶清湄落在空中,纷飞的衣角像一只蝴蝶,如飞蛾扑火般跌进泥潭里,壮烈的死去。 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闷响,叶清沄趴在窗边,眼泪在风中飘落。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第32章 唐潇染和墨瑾尘选择在宫宴前一日回京,墨流带着双盼来接他们时,也带来了叶清湄的死讯。 “怎么这么突然?”唐潇染有些惊讶,自从抓了淑景以后,她就没听过叶清湄的消息了,本以为她脱离了香料的控制情况会慢慢变好,没想到却是如此下场。 双盼在马车上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又道:“现在只怕叶清沄要恨上温萧晚了。”她微微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难免会迁怒于人,放在她身上,若是陈妈妈因为唐潇染的几句话自杀了,纵使知道唐潇染说的是实话,可她也难免会怨怪唐潇染的。 唐潇染没说话,只是看向坐在另一边的栎溪:“你怎么看?” “啊?”突然被点到名的栎溪有些没反应过来。 唐潇染点头:“既然跟着我们出来了,这些事情早晚是要面对的。三一还小,槿淮又是个不正经的,你是个聪慧的人,多学些东西对你日后也有好处。” 栎溪想了想:“我觉得那个温萧晚应该是明白叶清湄的意思的,不然也不会帮着劝她妹妹回去了不是吗?可要说妹妹一点私心没有,我也是不信的,若是真的担心姐姐,就不会听别人三言两语而抛下姐姐不管了。” 听完栎溪的想法,唐潇染有些满意。当初一见面她就喜欢这个丫头,要是能从槿淮那里拐过来岂不是更好?要不再找点东西骗骗槿淮,把这丫头骗过来算了。 双盼也听明白栎溪的意思了,恍然大悟:“温萧晚是觉得与其叶清湄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让她自己选择。而叶清沄呢,她也是想摆脱一个疯子姐姐的,可是她又舍不得姐妹之情,既想让她死,却又狠不下心,温萧晚这样反而是助她一臂之力。” “没有人会想一直带着一个拖油瓶的。”唐潇染缓缓开口,“尤其是一直想寻死,还通敌叛国臭名昭着的拖油瓶。说到底,叶清沄还是太优柔寡断了,不然她就该自己了结,而不是叫温萧晚做这个恶人了。” “哦对了姑娘,昨晚叶清沄将她姐姐的尸体收起来后,奴婢自作主张,给了她几两银子替她姐姐收尸,想着她毕竟还要帮我们做事,不好在这种事情上袖手旁观。” “嗯,你做得好。”唐潇染没什么意见,“以后我不在时,你就是说话的人,要学会自己拿主意。” 得到唐潇染肯定的双盼内心小小的雀跃了一下,脸上带了笑容:“是,奴婢明白。” 当马车驶入京城时,分成了两批。即将分开时,墨瑾尘掀开帘子,对另一辆马车上的唐潇染道:“明天你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唐潇染浅浅笑着:“论打架,咱俩究竟是谁别害怕。” 说着又看向另一旁的槿淮:“槿淮先生,你家栎溪就先给我了。” 三一探出脑袋:“唐姐姐怎么不带我走?” 见到可爱的三一,唐潇染脸上的笑容才真实了些:“小三一,男女授受不亲,明天我们再见。” 槿淮举起扇子,在三一头上敲了一下:“这才多久就吃里扒外了?不许走,跟着你主子我。” 三一捂着脑袋,悻悻地缩回了头。 其余几人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批人就此分道扬镳。 临近青楼时,就见温萧晚几人等在芳阁楼门口等着。 双盼先下了马车,先扶了唐潇染下来,接着又扶了走在后面的栎溪。 “唐姐姐。”温萧晚连忙走上前,多日不见的思念让她忍不住有些哽咽,“回来就好,看到你平安回来,我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唐潇染握着温萧晚的手,只觉得她瘦了许多,心里不免有些动容:“让你费心了。” 叶清沄站在不远处,身着一身素净的白衣,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处还带着些红血丝。见唐潇染朝自己看来,她冲唐潇染行礼:“姐姐昨日去世,我不好穿得太喜庆,还请唐姑娘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呢。”唐潇染安慰道,“你失了至亲,伤心是正常的。今日双盼给你置办葬礼的银子可还够?不够的话我再让人拿点给你。她护着你长大,就算是花魁这个身份见不得人,葬礼也该办得体面些。” 叶清沄笑笑,抹去流下的眼泪:“多谢唐姑娘,双盼姑娘给的银子足够了,我姐姐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外面风大,姑娘们进去聊。” 双盼在一旁道。 几人这才进了芳阁楼。 叶清沄回到楼里,便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回了叶清湄之前的房间休息。 温萧晚几人便在温萧晚的房里坐下歇息了。 “想必你在回来的路上也听说叶清湄的事了。” 温萧晚给唐潇染倒了杯水,眉宇间带了些忧愁,“怪我那日话说得太狠,我本不是这个意思的,只是想叫她振作一些,谁知道……是这个结果。” 唐潇染喝了杯水润润嗓子:“我听说了,没事,错不在你。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想问题的方式也不同,她觉得不拖累叶清沄的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去死,我们也无法改变什么。要是每个人的命运都由得别人左右,那就不叫命运了。” 温萧晚绞着帕子,轻咬下唇:“我只怕她对我心生怨言,坏了你的事。” “她不会的。”唐潇染又喝了一口水。 见她一副笃定的样子,温萧晚还有些疑虑的话就没再说出口。 她相信唐潇染。 明天就是参加宫宴的日子了,唐潇染还要跟其他青楼的花魁一起准备宫宴的献舞,将栎溪留下跟她们说她和墨瑾尘的打算,便匆匆去准备练舞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夏妈妈和陈妈妈就来了温萧晚的房间。见房里没有唐潇染的人影,两位妈妈都懊悔不已,恨自己来晚了,接着又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两人都赏了对方一个白眼,又分开了。 夜晚来临。 墨九跪在唐潇染面前,郑重地给唐潇染磕了三个响头:“自姑娘救下属下的性命后,姑娘就是属下第二个主子,墨九愿一生保护姑娘,生死相随,绝不背叛!” 唐潇染让他行完礼后才将墨九扶起来:“行了,我救你的性命可不是让你来给我磕头的。今夜有大事要你帮忙,我要你将这些楼里的姑娘和温萧晚一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一旦动乱发生,你要护住她们的安全,尤其是温萧晚和双盼,她们的性命,我就交在你手里了。” “是!” 漆黑的房间里,叶清沄细细抚摸着叶清湄房里的一切,往昔两人嬉笑打闹的场景仿佛在她眼前浮现,最后她躺在了叶清湄的床上,轻轻抚着枕头上的纹路,喃喃道:“姐姐,我绝不会放过害你的人,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第二天…… 唐潇染穿上准备好的舞服,双盼仔细地给她梳着发髻。 “姑娘,到了宫里一切都要小心,切不可大意。”双盼给唐潇染抹着发油,“楼里的姑娘都已经妥善安置好了,姑娘放心。” 唐潇染“嗯”了一声:“我跟墨瑾尘说过了,会将墨流和墨九分给你们,护你们安全。你们在宫外也要小心,待事情一定,你最好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眼前的人。” 双盼笑了起来:“姑娘你煽情的话也不说得好听些,放心,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出现在姑娘面前。” 刚挽好基础的发式,叶清沄就端着首饰匣子来了。她站在门口,伸手敲门:“唐姑娘,夏妈妈托人给你送了些往日参加宫宴用到的首饰,说拿来借鉴一番,我正好顺路,就顺手替她给你送来了。” 双盼笑着接过匣子:“多谢叶姑娘了。叶姑娘先随便坐坐,奴婢手上还有发油,稍等给您倒些茶水来。” “不用客气了双盼。”叶清沄婉拒道,“你还是快些给唐姑娘梳好妆,否则一会儿迟了其他几位花魁心里该不乐意了。” 双盼将首饰匣子放在唐潇染面前打开,让她选一些自己中意的首饰,接着继续给唐潇染梳着发髻。 唐潇染挑选着匣子里的首饰,有些纠结选银白色的还是绛紫色的流苏簪子时,一只素白的手从她手里挑出了银白色的簪子,接着叶清沄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我觉得还是这个颜色更衬姐姐一些。” 唐潇染看着镜中映出的叶清沄的脸,笑道:“那就听叶姑娘的。” “姐姐,我昨晚想了一夜,不如我跟着双盼她们。我学毒的本事不高,恐怕搞不定景国那些身经百战的奸细,留在外面都是些武功不高的,我也能帮的上些忙。” 双盼听着她这番话,一个不留神扯到了唐潇染的头发。 叶清沄看了双盼一眼,转头与镜中的唐潇染对视上:“姐姐,让我留在外面。” “你既有了打算,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唐潇染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反而还冲叶清沄微笑。 像是达成了目的,叶清沄草草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唐潇染的房间。双盼确认叶清沄走后,有些紧张地问唐潇染:“方才叶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的对温姑娘起了杀心?” “她不是傻子,更何况有墨流和墨九保护你们,不必太担心。” 等上好妆,双盼服侍好唐潇染穿上衣裳,墨九从窗口翻进,单膝跪地道:“主子让我来告诉唐姑娘一声,之前您去寻找的那几个皇赏已经派人护送回来了,现在保存在主子府上,还请唐姑娘放心。” 唐潇染点头,从空间里掏出一把匕首,借着扶墨九起来的功夫塞进了他手中,轻声道:“替我盯住叶清沄,将这把匕首给温萧晚,若有不妥,格杀勿论。” 墨九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握紧了匕首,消失不见了。 出了芳阁楼,门口有接应的马车送各个花魁姑娘进宫。唐姑娘蒙着面纱,进车厢前冲双盼点点头,示意她安心,接着一矮身进了车厢。 墨流跟在双盼身边,看着唐潇染的马车越走越远,对双盼道:“我们该走了,不然来不及准备了。” 双盼恋恋不舍地看了马车最后一眼,转身跟着墨流走了。 …… 这次的宫宴设置在立冬的节气,大虞对冬天这个季节最为崇拜,因为下雪时一片洁净,令人觉得神圣不可冒犯,因此每年的立冬时节宫里都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宫宴,用以庆祝冬季的来临。 华灯初上,京城内灯火辉煌,琉璃瓦下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宫阙。宴会尚未开始,宫女太监们已经在忙碌地布置着场地,丝竹管弦也在一旁摆放好,喜庆的曲子在弹奏的官人手中流出。等各部官员和外臣使者都落座后,皇上也随之出席,先是说了些客套话,接着便开始传菜了。 歌舞不止有唐潇染这一批,按照以往的顺序,唐潇染她们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因此在候场的地方,唐潇染能借机打量着大殿上的情况。 墨瑾尘今天倒是穿得不错,身着一身紫色锦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露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倒是与在山崖下跳水砍柴的形象相差悬殊。 唐潇染看着他,这才感受到墨瑾尘与她之间的差距。在山崖下她与他都是普通人,就算是皇子,在那种地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更何况槿淮也不会因为他的这层身份对他另眼相看,因此他们几人在山崖下没有身份的束缚,过得很是自在。而今,他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是皇帝的宠儿,是立下无数战功的将军。而她,现在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如卑微的蝼蚁般看着外面的富丽堂皇,等候的期间甚至没有斗篷可以披上挡风,她们只能围在一起抱团取暖。 算了,唐潇染回过神,好端端的想这些做什么。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管事嬷嬷,哈了口冷气强撑着身子走到嬷嬷身边:“嬷嬷,想必今日宫宴您也累了,这是请您喝茶的钱,不多,还请您笑纳。” 说着,她从荷包里取出些碎银来。 这个荷包还是双盼有先见之明,想着打点的地方肯定不少,好说歹说才让唐潇染戴上了。 第33章 那位管事嬷嬷本是看不上这些青楼出身的花魁的,不过看到唐潇染手上的银子,脸色也好了不少。她轻咳一声,接过了银子,“嗯”了一声。 见对方肯被钱财动摇,唐潇染心下了然,事情更好办了些。她笑着跟管事嬷嬷寒暄:“想必嬷嬷管着我们这几批舞姬也是累了,只是外面这天寒地冻的,只怕是要冻坏了嬷嬷,不知可有毯子?虽算不上暖和,挡挡风也是好的。” 管事嬷嬷听她这话就知道唐潇染来的目的,便顺着她的话讲:“毯子是有的,看姑娘你穿得单薄,想是冻着了。我那还有几张毯子,一会儿吩咐人给你送几张去,只是……” 唐潇染听出她话里的迟疑,立马又塞了些银子到管事嬷嬷手里:“只怕是累着嬷嬷了。” 管事嬷嬷对她这些行为很满意,悄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感知到重量,脸上的笑容真实了些:“姑娘客气了,为陛下献舞是好事,也不好冻坏了姑娘,若耽误了献舞,可就是老奴的罪过了。” 说着,她召来几个手底下几个宫女,吩咐她们去拿毯子。 唐潇染感激地又拉着嬷嬷说了一会儿话就又退了回去。刚回到人群里,便听她们商议再将舞曲练一遍,尤其唐潇染,虽然坠崖前几个月夏妈妈让她练了舞步,但昨天也只温习过一遍,也不好出差错,便同意了。 一曲练完,正巧那几个宫女捧着毯子回来了,唐潇染将这些毯子分给众人,惹得她们都夸唐潇染心善。她们这边一团喜气,可另几批宫里养的舞姬看着就不乐意了,其中一人看似嘀咕实际声音不小道:“要我说还是在外面做皮肉生意赚钱些,咱们这几个每月领的俸禄都是固定的,不像人家,出手阔绰,一下子就买了好几张毯子做好人。” 这话说得响亮又刺骨,众人都听到了,各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们这批花魁。 “什么皮肉生意?!我们就算是有银子也都是自己每个月的月钱攒下的,大虞有规矩,进宫献舞的舞姬必须是清白之身。看来宫里的几位姐姐对规矩还是不太明白,不如回去好好学学的好。” 唐潇染这群人里有一位姑娘不服气的开口道。 刚才那位舞姬走上前来打量了她们一圈,眼含嘲讽:“话说得这么有底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什么金贵的主呢,不过都是一群青楼里来的贱姬罢了。今年你们运气好,当上了花魁不用服侍客人,来年可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这福气了。早晚都是要做皮肉生意的人,还在这嚣张些什么。” 她这话一出,身边的人都笑出了声。 唐潇染这一批总共有七个人,此时她们紧紧围在一起,努力不去理会她们说的话。唐潇染正欲开口时,另一个人拉住了她,轻声道:“每年她们都瞧不上我们,今年冲我们发难估计是看到我们因为你有毯子盖而她们没有罢了,都是一群小人,咱们不必理会。” 唐潇染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走上前去,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笑了:“我若是没猜错的话,姐姐身上用的是最近时兴的香粉,名叫桃花醉?” 那舞姬有些得意:“算你有眼光,这可是我花了不少心思从宫外买来的,你这贱姬怕是见都没见过。” “确实,包装我是没见过,可这香粉我倒是熟悉得很,乃是出自我手做的。” “你做的?”那舞姬嗤笑一声,“说的什么大话,你若是有这本事还去青楼做什么,以为我是傻子呢这么好骗,难道大街上随便拉个人说桃花醉是她做的我就得信?我说你别是得了失心疯了,跑宫里来说胡话。” 唐潇染不恼,从袖子里掏出香粉,在周围撒了一圈,确保大家都能闻到后才开口道:“大家若是没闻错的话,我手上的香粉跟这位姐姐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这款香粉里面含了桃花,柑橘,牡丹,雪松,杏仁,麝香和零陵香合制而成,味道清扬悠久,又不失花香,所以这款香粉卖得是最好的。” 见那舞姬脸上有些难看,唐潇染继续补刀:“你这香粉应该是托人在宫外的三里七店铺买的,这家店是芳阁楼夏妈妈名下的产业,因我不便出门做生意,所以托了夏妈妈把东西放在她那里卖。姐姐,说不定你买这香粉的银子就是我刚花出去买毯子的那些呢。” 周围时不时传来议论和嘲笑声,那名舞姬脸上有着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被围观的羞耻,她狠狠地瞪了唐潇染一眼,扭头回了她原来那堆人里。 唐潇染有些嫌弃地扇了扇鼻子,香粉的味道实在是太重了。 等她回到花魁堆里时,又是一阵夸赞声响起。 这场小风波就此平息,她们又等了一两个时辰才轮到上场表演。 看着前一批舞姬退场,唐潇染心中难免升起一丝担忧。说不怕死是假的,尤其是身边结交了朋友后,她就更想好好地过平淡的日子了,还有双盼那边,有叶清沄那个定时炸弹在,她更加不放心了。 管事嬷嬷来催她们上场了,唐潇染只能先将这些不好的念头抛之脑后,先专注眼前的事要紧。 刚一入场,唐潇染便感受到三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借着跳舞的机会她搞清楚了三道目光的来源,一道墨瑾尘的,一道墨屿礼的,一道临安公主的。皇帝倒是看了她几眼,不过她戴着面纱,又是紫瞳,一下子倒是认不出她来。 跳舞的期间,景国的使者走上殿前,手里拿着酒杯,先冲皇帝行了礼,道:“大虞乃泱泱大国,此番我景国入京,也是为表诚意。大虞的肃王殿下骁勇善战,我等都是佩服不已,今日献上贡品,乃我朝的一柄宝剑,想用此剑由我朝最勇猛的战士使用,与肃王殿下战一场。不知大虞的陛下可否愿意?泱泱大国,总不至于怕了我们。” 皇帝还没说话,一旁的临安公主率先发声:“景国使者,你如今有何脸面在这挑唆是非?肃王殿下率兵将你们打退,才签了条约没多久,你们景国又悄悄派了奸细来探我大虞的虚实,做贼也没你们这么奸诈。我们还没找你们景国要个说法呢,你们今日还敢在这玩激将法。” 此话一出,四座哗然。 景国的使者显然没料到这事这么快被发现,他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看了四周,强撑着颜面,道:“想必是大虞陛下误会了,我景国做事向来坦坦荡荡,从不弄这些奸诈诡计。” 这话简直是胡说八道,也亏得景国使者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在这解释。 墨瑾尘冷笑一声:“我大虞泱泱大国,纵使你们搞这些奸计,也照样不惧。不就是比试吗,尽管来就是。” 接着叫停了舞蹈,唐潇染她们退到一边待定。 唐潇染看着换了衣服的墨瑾尘和在对面跃跃欲试的景国武士,预料到若是比试过程中动手,是他们最好的时机了。趁着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殿上的比试,唐潇染悄悄退后,隐入黑暗中。 她一出殿门就有人来接应,墨瑾尘身边的暗卫装扮成侍卫领着唐潇染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把包袱交给唐潇染,示意她进去换上。 进去之前,唐潇染打量了那个暗卫一眼:“我好像没在墨瑾尘身边见过你。” 那个暗卫也不躲避她打量的目光,道:“属下有眼疾,平日非重大任务殿下从不带我出门。”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墨观棋。” …… 双盼这边…… 墨九和墨流领着双盼几人和青楼的其他女子躲到了一处房子里。这个房子是墨瑾尘名下的私产,前几天知道她们要来这里,就吩咐人备下了食物,打扫好了房间,又加固了房门,只要她们小心些,就能挺过这一关。 叶清沄站在窗外,低头看着街上的行人。 双盼走到她身边,安抚道:“这次肯定会没事的。” 叶清沄转头看她,这两天她消瘦了许多,嘴唇有些苍白。她微微笑了笑:“双盼,你好像一直在防着我。” 双盼一愣,眼中闪过些心虚:“没有,叶姑娘想必是多心了,奴婢只是想多关照些姑娘罢了。” “从走出芳阁楼开始,你就一直跟在我身边,现在进了这间房子,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你作为一个领头的,不去指挥她们,反而来耗费时间安慰我。双盼,我们之间的交情应该还不至于让你违背唐姑娘的吩咐?” 见叶清沄已经拆穿,双盼也索性将话说开:“叶姑娘,我知道你心中对温姑娘有怨言,可是这也并非温姑娘一人的错。若是你真的对温姑娘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如今姑娘在宫里生死未卜,我是她的奴婢就得听从她的话,守护好你们这群人,还请叶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你放心,双盼,我不会做出让你为难的事的。” 叶清沄的语气冷冷的。 双盼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但也不好将时间都浪费在叶清沄身上,索性当作没听到,离开了叶清沄身边。 温萧晚看着她们二人的交谈,见双盼回来时脸色并不算好,心下了然。她走到双盼身边,道:“双盼,你放心,姐姐临行前给了我护身的匕首,若是真有什么万一,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双盼叹了口气:“温姑娘,若早知今日,你还会去劝叶清湄吗?” 温萧晚思考了片刻,道:“我还是不后悔,每个人的生命都应该由她们自己去掌控,而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着。既然她早有这个寻死的想法,我也不会勉强她,与其一生都在痛苦的活着,不如我担了这个罪名,让她寻个痛快的好。” 双盼听着,眼神也坚定起来:“你放心,温姑娘,只要我盯得住叶清沄,就绝不会让她伤害你分毫。” …… 宫宴上,墨瑾尘已经与那名武士比试过一轮,对方的实力出乎墨瑾尘的预料,看着景国使者得意的嘴脸,想必是有备而来。 墨瑾尘一边与对方周旋,一边寻找着对方的弱点。若是景国这样的武士有许多,那他们今日这一战可就没什么胜算了。 正思考着,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上殿前,高声道:“启禀陛下,我军在东南忽然遭到景国的大批将士攻击!还请陛下速速派兵,前去支援!” “什么?”皇帝一愣,接着看向景国使者,见对方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便知道对方这次是决意要与大虞撕破脸了。 他心下一沉,一挥手将这几名景国使者团团围住:“把他们的头颅割下,放在城门口观赏,若再犯我大虞,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与此同时,与墨瑾尘交战的武士忽然手下的力道重了几分,硬生生逼退了墨瑾尘好几米。景国使者见时机已到,得意地叫嚣:“大虞老儿,你坐这大好江山也许多年了,也是时候该换我们景国来坐坐了。” “给我上!” 命令一下,殿外的宫女太监纷纷脱去伪装的外衣,身上的衣服标着景国的标志。他们人手一把武器,大喊一声冲进了宫殿里。 宫外的街道上也骚乱起来,无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景国士兵开始奸杀抢掠,尤其青楼这些地方他们都要搜刮一番,街道上乱成一团,无数的百姓死在他们的刀下,无辜的妇孺要么被玩弄死,要么是在受尽侮辱后上吊投井。 双盼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凝神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如今朝廷兵力不够,按照唐潇染她们的计划,边疆派出去一批,宫里派出去一批,街道上就没有多余的兵力阻挡他们了,只有速战速决,迅速拿下宫里为首的歹人,才能震慑外面那批景国的将士,到时候才能腾出手来好好收拾。 青楼里的姑娘都纷纷抱作一团,外面奸杀抢掠的声音传入她们耳中,刺激着她们的神经,许多人都纷纷低声啜泣起来。 温萧晚站在一旁,烧了些热水挨个分发下去,安抚着她们的情绪,只求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吸引那些士兵来就好。 第34章 此时的宫殿里乱作一团,大臣们四散逃跑,官眷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好在墨瑾尘他们早有准备,事先安排人将皇帝保护起来,之后便全身心地投入到战斗中。 唐潇染和墨观棋赶回大殿时,人们都乱成一团地往外冲,她逆行在人群中,有些艰难地开出一条道路。身边一位官家小姐在经过她身边时不慎被旁边人推了一把,倒在唐潇染脚边。 唐潇染伸手将对方扶起,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她也没工夫想这些了,扶起那人后便径直往殿里走去。 温婉怜看着唐潇染离去的背影,胳膊上似乎还残留着唐潇染手心的温度。侍女寒香艰难地穿过人群给温婉怜披上斗篷:“小姐,咱们快走,京里都乱了。” 温婉怜就这样被寒香带着离开大殿。 临走前,她又回头望向大殿,只见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穿过重重的障碍,站到墨瑾尘身边。 唐潇染……我们终于见面了。 墨观棋在唐潇染前方为她开辟着道路,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他的听力却胜于常人,总能精准地躲避敌人的攻击。等唐潇染来到墨瑾尘身边时,又迎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太后那边也带兵造反了。 唐潇染面色凝重,这是他们做的最坏的打算,看来太后是想来一举将他们和景国歼灭。唐潇染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她环顾四周,只能先将这里的人都清理掉,才算走出了一小步。 想着,她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大刀,将头发利落地绑好,便冲上前去厮杀。 唐潇染抡动右臂,手里的大刀猛然向来人劈去,出手又快又狠,刀风凌厉,呼呼作响,对方温热的鲜血洒在她脸上,似感觉不到般,又冲去解决下一个。她脚尖轻点,轻功运用到极致,每落下一处都会扬点的血花。 “槿淮,你要是再看戏,你的宠物就自己去找!” 见约定好的人一直都不出手,唐潇染也没了好脾气,一刀挥退众人,对着房梁大喊道。 “我说小染啊,你真是心急,这才过去十几分钟,就匆匆叫我来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自某处房梁上飘下,接着一袭青衣出现在上空,三一抡动着一双与他身形十分不相符的大铁锤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溅起地上一层烟雾。烟雾弥漫间,栎溪甩出一条长鞭,裹挟着凌厉的风声探出来,如灵活的毒蛇一般,打得敌人连连倒地。 烟雾散尽时,槿淮脚尖轻点在三一的铁锤上,有些嫌弃地用扇子捂住口鼻,看着唐潇染几个人,道:“结束之后我要买新衣服。” 墨瑾尘将手上的人脖子扭断后,扬起脸看槿淮:“多少件都行,随你挑。” 得到满意的承诺,槿淮脚尖一动,身形出现在几米之外,手中的扇子忽然变成锋利的铁器,用力将扇子一抛,绕着槿淮转了一圈,如收割稻草般,几秒钟后又是几人倒下。 墨屿礼手持弓箭站在高处,手里的箭矢瞄敌人,一瞄一个人头。低处几名暗卫环在身边,以防有人来偷袭墨屿礼。 墨临安褪去繁重的礼服,手里的机关弩如手枪一般,她和墨屿礼一母同胞,从小练得最得手的便是箭术,瞄准发射什么的,都是小意思啦~ …… 双盼看着还算稳定的众人,微微松了口气,虽然有墨九和墨流两个高手在一旁保护着,可要是弄出动静来吸引了敌人,那就算加上她这身三脚猫的功夫,也难敌对手。 叶清沄站在窗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在街上往来的敌军,忽然,她转身朝温萧晚走去。双盼见情况不对,连忙要上前拦住叶清沄,却被她一把推开。温萧晚见她朝自己走来,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被她捏得死死的,连连退了几步后被叶清沄一把抓住。 气氛一下子僵持住,墨九墨流两人不敢随意出手,怕叶清沄伤害到温萧晚。 温萧晚瞪大着眼睛,眼泪有些控制不住的往下流,虽然早已做好准备,可是真的要面对死亡时,她还是感到这么的害怕。 叶清沄冲她微微一笑,温萧晚只觉手心被塞了个东西,接着叶清沄转身,将帷帽戴在头上,见身边的几位姑娘又要尖叫,她指尖微动,毒粉顺着这些人的口鼻进入她们的身体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你要去哪?” 见叶清沄翻开窗户要走,温萧晚反应过来连忙叫住她,“只要待在这里,等到唐姑娘解决完事情,我们就能平安度过的。” “我说过,我不会让双盼为难的。”叶清沄沉沉的声音从帷帽中传来,似乎带着无限的伤心,“我姐姐死后,我恨过温萧晚,恨过所有人,我更恨我自己。可我想明白了,我最应该恨的人,是淑景,她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带着我姐姐进了无尽的深渊。我四处打探,知道她从大牢里逃了出来,刚才我看到了她。现在,我要去解决我的恩怨了。” 说罢,她从窗边一跃而下,温萧晚和双盼连忙跑到窗边,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穿梭,很快便不知去向。 温萧晚连忙打开叶清沄给自己塞的东西,只见是一封遗书,信封里还留下了好几味毒粉,都细心的写好了名字和用处。 双盼看着温萧晚手上的遗书,眼圈泛红,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不该怀疑叶清沄的,自叶清湄死后,她都不曾慰问过叶清沄一分,只关心她是不是会对温萧晚有杀心,可是没想到她竟然选择独自一人去报仇。 “她一定是去找淑景了,我要去救她。” 双盼用力擦掉眼泪,正准备推开房门时,夏妈妈拦在她面前:“谁都不许去!” 双盼对夏妈妈实在没有好感,翻了个白眼就要绕过夏妈妈,却被夏妈妈一把扯住手臂:“小贱婢,如今她这样是自寻死路,出去了不是被人玩死就是被人砍死,你们要抛下我们这群人不管,去找一个连生的机会都渺茫的人,你们这就是见死不救!我可告诉你们,要是你们今天敢踏出房门半步,留我们在这,我就大声嚷嚷,让外面的人都进来把我们弄死!到时候看谁还能囫囵个的走出这房门!” “你!”双盼要被她气疯了,“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我们好心救了你,你就要因为这么点小事拉着大家去死,老天爷怎么不降道雷劈死你,竟然还让你这个祸害活这么久。我告诉你,要是因为你耽误我去救叶清沄,你指定没好果子吃!” “你当我怕你这小丫头片子啊。”夏妈妈肥硕的身躯往门口一挡,双手叉腰,唾沫横飞,“我告诉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几个人都听你的命令,你要是走了,他们还会全心全意地护着我们吗?老娘我活了这些年头了,要是栽在你这个丫头手里,就是死了我都咽不下这口气。” 陈妈妈在一旁不耐地皱眉:“我说夏妈妈,如今大家都生死攸关,你又在这闹什么呢?引出动静来难不成你上前让人当面包似的戳两刀?清湄在我们楼里好歹也是当了三年的花魁,她死了你一句慰问都没有,人家双盼心疼妹妹,你还这不许那不许的,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既然说了会保护我们,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你在这闹个什么劲儿。” “要你在这装什么好人呐。”夏妈妈拿出泼妇骂街的气势,“整个楼里谁不知道你两面三刀,面上装得多心善,实际心里巴不得人家别走,就知道让别人当出头鸟,好人让你做了,显得我多泼妇似得。要是真有敌军来了,恐怕你就是第一个跪地求饶的,现在在这装什么硬气,你要是真心疼那个小贱人,你怎么不去啊。” 陈妈妈气到浑身发抖:“泼妇,当真是个泼妇!” 双盼用力推开夏妈妈,反倒被她抓着胳膊甩出去几米远。 墨流和墨九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往小了说这是青楼里面的妇人之争,他们不便掺和,往大了说……好像也大不到哪去。唐潇染给他们下的命令是保护好青楼里的人,更要着重保护双盼和温萧晚,如今她们也没有性命之忧。 墨流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管。 墨九离双盼近一些,将双盼扶了起来。 温萧晚上前劝说:“妈妈放心,唐姑娘给他们下过命令,要保护我们楼里的姑娘安全,就算是我和双盼出去了,这两位也是会留下来保护你们的。” 双盼听闻,诧异地看向温萧晚:“你也要去?” “清沄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况且她先前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如今若是见死不救,我也会良心不安的。” 温萧晚温柔地将双盼身上的尘土掸干净。 墨流挠头:“唐姑娘下了死令,要我们尽全力护住你们的安全,若是两位姑娘真的要走,我和墨九是一定要跟着的。” 一听这话,夏妈妈又不干了:“听到没,管她们之前说得多好听,如今人家都说了,只管她们的死活,咱们的死活就不是死活了?温姑娘,大家伙儿可都是听你们的话才逃出来的,当初你可是说过会保护我们,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你自己做个决断出来。” 温萧晚捏紧了袖中的匕首,墨流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唐姑娘料到会有此事,让我转告姑娘一句,有些时候还是拳头硬才好说话。” 所以,方才墨流是故意那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夏妈妈? 温萧晚诧异地看了墨流一眼,没想到唐潇染连这都想到了。 她看了一圈众人,已经有不少姑娘被夏妈妈的话煽动了起来,目光紧盯着她们,生怕她们下一刻就不见了。见状,温萧晚已经做好了决定,她低声道:“若是事情有变,你要帮我。” 墨流已经猜到她做了什么决定,点点头,手里的武器随时准备好。 温萧晚端了一碗热水,递给夏妈妈:“妈妈,先别生气了,这件事情是我和双盼考虑不周,您喝点水润润嗓子,小心身子要紧。” 夏妈妈冷哼着接过水碗,干咳了两声,刚才嚎了半天,嗓子确实口渴了。 等夏妈妈喝完水,温萧晚才道:“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当初承蒙各位信赖,才跟着我跑出来躲在这里,可各位不要忘了,如若不是我们将你们带出来,按照景国敌军的习惯,他们是断断不会放过我们这些青楼女子的。如今你们还能在这吃饱喝足,有力气跟我们叫嚣,都是依仗着我们才得以活下来的。” 她面色很冷,一一扫过众人。 手心却因为太过紧张攥到发白,甚至有些微微发汗。 这次是个立威的机会,温萧晚得把握住,若是再由着夏妈妈闹下去,早晚人心涣散,到时候就算再想管,也没有用了。只有抓住这次机会,狠狠打压,才能压下那些人蠢蠢欲动的想法。 夏妈妈怒了,正准备站起来时却只感觉脑袋阵阵发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扶着墙壁才稳住不让自己摔倒。 她一手捂着脑袋,很快明白过来温萧晚给她端的那碗水有问题。 正当她开口要骂时,温萧晚的脸忽然在她眼前放大。她瞪大了双眼,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去,一把匕首被温萧晚握在手里狠狠地扎入她心间。 “你……” 夏妈妈刚开口,嘴里就忍不住大口涌出鲜血,溅在了温萧晚的脸上。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往地上倒去,温萧晚的脸在她面前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夏妈妈捂着不断流血的心口,胃里如刀绞一般的痛,让她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随着鲜血越流越多,她只来得及伸手,试图抓住些什么,接着便重重地垂落在地,眼睛瞪着前方,咽气了。 温萧晚蹲下,伸手试探了她的呼吸,确认她死了后,身形一晃就要倒下。 双盼连忙上前要把她扶起,却被温萧晚阻止。她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脸上染的鲜血让众人看来无异于是来索命的恶鬼,眼前的一幕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一下子大家都忘了尖叫。 温萧晚看向众人,鲜红的血在她白皙的脸上,添了几分妖艳,如含苞欲放的食人花,只待时机成熟,便将猎物一举拿下。她张口,一字一句:“再有如此,便是下场!” 第35章 双盼没想到温萧晚如此杀伐果断,眼前的场景把她吓呆了,等她回过神来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冲到外边吐了出来。 素荷也有些怕现在的温萧晚,却还是大着胆子拿了一块湿帕子给温萧晚细细地擦干净脸。温萧晚看着被震慑下来的众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握着匕首的手才后知后觉地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素荷给温萧晚打了水,给她擦干净手上的血,见温萧晚眼中闪烁着泪花,她不动声色地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防止有人看到温萧晚这一面,不然刚才温萧晚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墨流扶着双盼进来,给她递了碗热水漱漱口,接着自己和墨九开始收拾残局。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为了把藏身的地方做得更隐蔽些,趁着夏妈妈身体里的血液还能流动,墨九划开了她身上好几处大动脉,抓着夏妈妈在院子里拖了好几圈,直到把院子弄成被人屠杀过的模样,墨九才将夏妈妈丢在一个显眼的地方。 “论残忍,我们几个都比不上你哈。” 墨流倚在门框上,看着墨九做完这一切,啧啧称奇。 墨九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瞥他一眼:“你也好意思说这话。” 说着进了屋。 墨流挠头,这家伙还没忘记当初的事啊。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人知道了,他不在意地将嘴里叼的草丢在一边,也跟着进了屋。 温萧晚已经擦干净了身上的血迹,看着又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可谁也不敢再小瞧她。双盼整理好心情,也明白温萧晚这么做的意义,所以她就努力当作无事发生一般,神色如常地站在温萧晚身边。 见墨九两人回来,双盼将刚才商量好的结果告诉他们:“叶清沄离开已经有段时间了,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怕她凶多吉少,所以现在就得出发。” 墨九两人点点头,他们领了唐潇染的命令,在外面要听双盼和温萧晚的指挥,所以只要是不危害到双盼和温萧晚两人的性命安全,其他事情都会听她们二人的。 “素荷,你和陈妈妈在这里看着她们,小心别被敌军发现了,等我们找到叶清沄,立马就回来。”温萧晚将唐潇染给自己防身的匕首给素荷,见素荷一脸的担忧,温萧晚冲她笑笑,示意她放心。 双盼也在跟陈妈妈交代些事情,等双盼说完,陈妈妈看着眼前出落得干净漂亮的人儿,一时间竟然无法将以前那个总追在自己身后跑的肉团子联系起来。她爱怜地拍拍双盼的头:“双盼,你如今已经是大人了,做的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听陈妈妈这么说,双盼也不舍地红了眼,当初她一个没满月的婴儿被狠心的爹娘丢在雪地里,是陈妈妈捡到了浑身冻得青紫的她,以为已经没希望了,幸好陈妈妈坚持说再治一个晚上,她才活了下来。 这一别,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面。 “妈妈,双盼自小承您慈恩,才得以如今平安的长大。养育之恩,若是今生还能有机会再报答。” 说着,双盼跪地给陈妈妈磕了三个响头。 最后一个磕完时,面前的地板上落下晶莹的泪珠。 双盼不忍心再看陈妈妈的表情,三个响头磕完,她起身将眼泪一抹,大步走出门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站在院子里,温萧晚和双盼两人都平复好了情绪,四人才开始想着怎么找到叶清沄。 …… 唐潇染这边,敌军的数量实在是有些惊人,看来不是一日之功,是早在打仗之前就慢慢往大虞渗透进来的人,更何况还有几个力气惊人的武士,与他们交战,一时找不到弱点,就十分难缠。 墨观棋眼睛上蒙着黑布,四周声音嘈杂,于他的形势很不利,虽然耳力胜过常人,可比起唐潇染他们,还是多了些劣势。 唐潇染看出来墨观棋的情况,一路杀到他身边,将他往墨屿礼那里一抛,冲墨屿礼道:“给他一把弓弩,别让他打近战。” 槿淮手中的扇子早已被鲜血染红,他累得气喘吁吁,却还是有功夫跟唐潇染斗嘴:“我说小染,他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让他用弓弩,你这个军师是狗头军师。” 唐潇染挡过对面的刀戟,不服气道:“什么狗头军师,我让他用弓弩是放大他的优势,你这个山野村夫少来指点我。” 墨观棋在拿到弓弩后,按照以前在皇宫的记忆,飞身上了高处。在高处,声音一下子分辨得清楚起来,他能分辨出唐潇染几人的方位,还能分辨出他们各自手上拿着的武器。在低处时,他被敌军包围着,周边都是嘈杂的声音,他除了对方朝自己的挥剑声能听得清楚以外,连其他人的方位都听不出来。 他凝神,手上的弓弩被他紧紧捏在手里,声音如潮水般进入他的耳朵,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 “咻”“咻”两声,弓弩发箭,一箭射中了槿淮面前一人的脑袋,一箭射中了墨临安背后人的心脏。 唐潇染给槿淮抛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后者直接回给一个白眼,扭头不理她了。 墨瑾尘杀到唐潇染身边,两人背靠着背,墨瑾尘抵挡着面前的攻击,问她:“依你之见,太后手下的兵会是谁的?” “你觉得会是谁的。”唐潇染反问他。 其实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先说破而已。 “你说云深能狠得下心吗?”墨瑾尘又问。 “他要是狠不下心,那他的敌人可就狠得下心了,到时候没了脑袋,我就给温萧晚再重新找一个,不,找十个男妓。” 听着唐潇染不正经的回答,墨瑾尘手中的剑险些笑脱手。 他默默地离唐潇染远了一些,大战面前,还是保命要紧。 谁知他刚与唐潇染拉开些距离,唐潇染反而杀到他身边,问道:“不能总在这个宫殿里困着了,现在外头肯定已经乱了,要是不早点解决掉,恐怕会生别的事故。”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他们的士气高涨都是因为那几个力大无穷的武士,身上的盔甲刀枪不入,偏偏咱们还找不到他们的弱点,最好是将那几个武士杀了,再把那个领头的使者杀了,死得残忍一点,杀鸡儆猴嘛,你们皇家人应该挺顺手的?” 墨瑾尘看她一眼:“你这是偏见。” “管你什么偏见不偏见,你就说办不办。” “我都听你的。” 唐潇染无视他这种嬉皮笑脸的话,开始认真地分析起那几名武士的弱点。他们的个头比平常人要大一些,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所以头部的防御也做得最好,几次墨观棋的弓弩都射到他们头上了,可惜都被盔甲挡了下来。 既然头部的防御最好,那脚呢? 唐潇染眼睛一亮,几个滑铲和轻功来到其中一名武士身边,低头一看,果然没做什么防御。她与那名武士对视一眼,接着冲他甜甜一笑,手里的大刀毫不留情地划断了他的脚筋。 只听到那名武士的一声惨叫,整个人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叫第二声,唐潇染已经踩上他的身子挑开了他的头盔,一刀封喉。 墨瑾尘几人看到唐潇染的动作,很快也有样学样,解决了剩下几名武士。 最强的武力被解决了,一时间景国的士兵都不敢再动。那个领头的使者躲到人群里,希望唐潇染他们不要发现他,但这个动静很快被墨观棋听到,他手腕一动,一支箭矢就射进了他的眼睛。 安静下来的大殿上,这声惨叫尤为明显。 栎溪一甩鞭子,精准地圈住使者的脖子,用力一拽,使者整个人腾空跃起,狼狈地摔在唐潇染几人面前。 皇帝走出暗卫的保护圈,站在唐潇染他们中间,看着地上的使者,几人一时间还真没想到什么特别残忍的法子。 唐潇染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面,她帅气地把血淋淋的大刀扛在肩上,将面纱一扯,吐槽道:“给我整的面纱上都是血,都要呼吸不过来了。我先去云深那边看看,要早点解决宫内的,不然宫外要乱成一团了。” 皇帝看向唐潇染,认出来她是谁,一时间想说又说不出来什么话。墨瑾尘看出皇帝想说什么,只悄声对皇帝道:“陛下不如等事情全部解决了,再好好跟她说说话。” 看着唐潇染走远的背影,皇帝有些感慨地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推了墨瑾尘一把:“还不跟着人家去?!” 墨瑾尘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但是这也是个能继续跟着唐潇染的好机会,于是便笑嘻嘻地去了。 皇帝看着已经被控制下来的众人,派了几个人,让他们带着一队人马先去宫外控制局面,等云深那边解决了,人手变多,就能彻底地解决这场战争了。 …… 云深这边。 两军交战,云深看着对面的人,不知该说什么。 苏乾手握刀戟,对云深道:“你也算是我一手练出来的兵了,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一路提携你到副将的位置,本以为你保持中立,却不想你站在了皇帝那边。” “将军的提携之恩,云深没齿难忘,只是陛下是位明君,坐稳江山以来四海平定,民心所向,太后又何必如此苦苦紧逼陛下呢?太后一心想扳倒陛下,扶持她好掌控的人上位,如此做派,至百姓民不聊生,现在连敌军来犯这种境地下还要起兵造反,可见太后心中并无百姓,只有权利地位,绝不能让这种以一己私利为重的小人掌管朝政。” 苏乾提起刀戟,锋利的顶尖朝向云深,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寒光:“既然有各自的立场,想把你说服怕是不能够了。本将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现在撤兵退下,待太后坐稳朝政,我自然会在太后面前替你美言几句,饶你一条性命。” 云深也提起武器,身后的将士严阵以待:“今日只要我不死,就休想踏出这个殿门!” 话刚说完,一柄刀戟擦着云深的脸颊飞过,云深侧身提剑一挡,一回头苏乾飞身而来,一脚踹在云深的心口,见已避无可避,云深将剑戟的长柄往胸前一挡,缓解了几分苏乾的脚力,只往后退了几步。 苏乾拔下插入墙中的刀戟,身边的将士们已经打成一团,他提着刀戟一步步朝云深走来:“你杀敌的功夫尚且是我一步步教你的,作为你的师傅,你又怎么会打得过我呢?” 云深咬牙,抓起剑戟再战。 每次利刃交错间溅出的点点火花微微点亮两人的眼睛,目光间都抱着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决心。苏乾说得对,当初云深还是一个普通的小兵,只会些不入流的拳脚功夫,是苏乾看中他能吃苦,一步步提拔他往上走,每一个招式,每一个步伐,都能被苏乾识破下一招,轻易化解。 几个回合下来,云深身上已经遍布伤口,反观苏乾,几乎没什么伤痕,云深用的每一个招式他都了然于胸,自然也能做到毫发无伤。 见云深倒在地上苦苦挣扎的模样,苏乾缓缓上前,踩住云深握着武器的手,还是再给了他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此时投降,饶你一命。” 云深嘴里已经都是鲜血,他往旁边呸了一口,吐出多余的鲜血,看着苏乾居高临下的面容,他咬牙,一字一句道:“除非我死。” 已经到了这一步,苏乾也明白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脚下慢慢用力,势要废了云深拿武器的手,叫他再也拿不起武器,这对一心要征战沙场,为国尽忠的云深来说,比死还可怕。 “咔嚓。” 一根指骨断裂的声音传进云深耳里,随之而来的是钻心的疼痛。他闷哼一声,死也不肯开口哀嚎,他死死地盯着苏乾的脸,仿佛成了恶鬼也要在地狱里把苏乾碎尸万段。 “咔嚓。” 这次是三根指骨断裂的声音,云深只觉得手心的疼痛已经赶不上心死的痛苦了。苏乾果然了解他,明白这样简直是让他生不如死。云深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眼前一阵恍惚,仿佛看见那个如兰花般瘦弱却坚强的女孩在自己眼前浮现。 温萧晚温柔的话语仿佛在他耳畔回响,她说:“你当上将军,是你实至名归得来的荣耀,不是因为苏乾。你心中有百姓,有家国,有大义,你是位好将军。我如今是一名贱妓,你我身份云泥之别,我站在将军身边,恐有失将军清誉……” “萧晚……” 云深只觉得心口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忍不住又猛的吐出一大口血。 第36章 “我说你也是真的下得去手啊。” 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随即一道人影飞向苏乾,两脚踹向他胸口,逼得他连连后退几步。墨瑾尘落地,一手拿着武器挡在云深面前,唐潇染跟在他身后,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云深,蹲下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 墨瑾尘回头,看她:“还活着吗?” 唐潇染点头:“不出意外还死不了。” 说完伸手戳戳云深,见他微微睁开双眼,唐潇染道:“你还是先别死了,要是你死了我还得给温萧晚找十个男妓,这年头上哪找那么多好看身材又好的男妓啊,你先别死,等我找到了你随时想死就死,我绝不拦着。” 一番话说得云深一口血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墨瑾尘笑道:“你还是别刺激他了,既然暂时没事,就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最好。” 唐潇染看着云深胸口上被苏乾戳出来的一个血窟窿,想想还是给他撒了点止血的药粉,省得他失血过多有危险了。 她刚起身,便听到苏乾嘲弄的声音:“唐潇染?你果然是攀上了四皇子这棵高枝啊。” 唐潇染冷冷地看向苏乾:“不敢当,哪里比得上苏将军前脚刚退完婚,后脚就跟温家嫡女定亲呢。我好歹是空了一段时间才搭上四皇子的,苏将军倒是无缝衔接啊。” “陛下下令,查抄唐家九族,你如今尚且苟活,我将你尸首分离都不会有人说我半分。更何况,你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唐家嫡女,如今你只是一介贱妓罢了,身份低微,也失了清白,竟还有脸活在世上,不如现在找根绳子吊死自己,也省却我动手了。” 唐潇染看着苏乾,慢慢扬起一个笑容,下一刻,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苏乾一愣,接着便觉得自己身后一道劲风吹来,他立马回身抵挡,迎面却碰上一把毒粉。唐潇染伸手从空间里掏出一条鞭子,一脚踹在他的心窝,趁他后退之际又甩开鞭子,一把绕住苏乾的脖子,用力将他拉了回来,就如同踢皮球般。 苏乾一手抓着鞭子,一手护着眼睛,惨痛声从他嘴里喊出来,一声高过一声,很快两条血泪就从苏乾的眼眶处流了出来。 唐潇染一脚踩在他胸口:“苏将军,现在是谁要尸首分离了呀?” 苏乾恨恨地朝着声音来源看去,眼前是一片血红,他咬牙切齿:“唐潇染,你卑鄙无耻,背后偷袭撒药粉算什么正人君子?你有胆就放开我,我们好好较量一场。” 唐潇染啧啧两声:“苏将军,你这嘴也太硬了,我什么时候偷袭你了,从始至终我可是在你眼底下用的轻功,你自己技不如人,就耍赖在我头上,你也算是正人君子啊?温婉怜有你这种未婚夫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幸好本姑娘跟你解除婚约了,否则就你这看不清局势的眼睛,九族都不够你砍个十来回的。” “你!”许是从没被人这么粗俗的骂过,苏乾指了她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你你你的了,不会说话就先别说话了。” 唐潇染嫌弃地甩开鞭子,苏乾一下子倒在地上,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他都顾不上先站起来,趴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 唐潇染收起鞭子,转身看着墨瑾尘:“我想苏乾你们应该还要留着拷打审问?” 墨瑾尘点头:“有一些事情还要仔细盘问清楚。” “那就交给你们了。”唐潇染看着墨瑾尘身后匆匆赶来的侍卫道。她冲侍卫们要了一匹马,翻身上马后对墨瑾尘道,“外面纷乱不堪,我先走一步,控制好外面的局面,你们安排好皇宫内,尽快赶来支援我。” “好,你放心去,我很快就来。” 得了墨瑾尘的许诺,唐潇染扬起马鞭。 “驾!” 唐潇染一抖缓绳,双腿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腹,只听得一声嘶鸣过后,一阵响亮的马蹄声骤然响起,一人一马顺着出宫的路疾驰而去。 墨瑾尘站在原地,看着唐潇染逆光而行的背影,忽然发觉他好像看了很多次唐潇染的背影,每一次都是这么的决绝,从不回头。 不过,要是回头的话,就不是唐潇染的风格了。 他摸了摸脸颊,想想也就释然了。 …… 叶清沄一路飞身跃上房檐,将轻功运用到极致,目光紧紧跟随着路上被簇拥在中间的人。那张丑恶的嘴脸,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淑景靠在软椅上,唐潇染给她的拷打导致她面部毁容,双眼再也无法恢复,如今她只能戴着帷帽,帷帽里面还要再戴一条遮眼的白布才能出门见人。她拼了半条命,在墨瑾尘的人转移她的路上侥幸逃脱,幸好路上碰见了景国的人,她才得以活下来。 “怎么样,找到一双紫瞳的女人了吗?” 淑景一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桌子一般刺耳,身边的侍从不耐地皱眉,声音却还是恭敬地:“回淑景姑娘,我们翻了许多家青楼,都还没找到您说的那名女子,是否……真的存在?” 听到侍从质疑自己的话,淑景毫不留情地冲着声音的来源扇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响彻空荡的街道。几人瞬间停下脚步,不敢随意动弹。 “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质疑我?”淑景尖声,嗓音更加难听,“我可是为你们景国的陛下传递了不少情报的,连你们几位殿下都得敬我三分,你一介蝼蚁也敢对我出言不逊?!” 那名侍从不服气地站着,身边的人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神暗示他不要冲动,他才一甩袖子,明目张胆地冲着淑景甩脸色,不情不愿地跪下:“是属下的不是,还请淑景姑娘不要见怪。” 淑景甩手,队伍又开始前进。 唐潇染竟然不在青楼里,淑景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扶手,那她会去哪里? 正思考着,忽然队伍出现一阵骚乱,淑景措不及防,整个人连同轿子一齐摔倒在地。 淑景趴在地上,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让她感到十分恐慌,她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将本姑娘扶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吗?!快来人!” 一阵脚步声在淑景面前响起,淑景只听来人与自己只差三步的距离,有些迟疑:“是谁?” 叶清沄冷冷地盯着趴在地上的淑景,一只脚狠狠地踩上淑景的手背,听到她的惨叫声,叶清沄才算是解气了一些:“没想到我姐姐会死在你这种人手里。” “你……我与你无冤无仇,更不认识你姐姐,你为何对我下此毒手?!” 淑景抬头,她没听出叶清沄的声音,只是一味地辩解道。 叶清沄怒极反笑,她缓缓蹲下,掀开淑景的帷帽,看着她脸上丑陋的疤痕,呵呵笑道:“果然还是唐姑娘有本事,将你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真是解气!” 淑景闻言,连忙慌张地在地上摸索着帷帽的位置,她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不,不是这样的,我很快就能恢复好的!景国说他们有灵丹妙药,还会许给我数不尽的财富。我只是一时困顿,只要除掉唐潇染,我就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叶清沄看着她这副模样,直接打破她的幻想:“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你容颜已废,双目失明,对景国来说你只是一个废人,再也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可你不愿认清现实,一心沉迷于自己的一厢情愿当中。什么财富,什么灵丹妙药,都是假的,淑景,你现在就是一个废人,街边的乞丐都可以随意侮辱的一个废人。” “你胡说!”淑景咬牙,“我是他们景国的功臣,我为了他们,受了唐潇染那个贱人那样大的侮辱,一路忍辱负重,还利用了叶清湄那个贱妓传递情报,他们景国都应该记我的恩德!他们不会这么对我的,绝对不会!你到底是谁?来这又有什么目的?” 叶清沄不语,伸手直接掐住了淑景的脖子,将她慢慢提起:“淑景,你利用我姐姐,害她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令她生不如死,跳楼自尽。如今你还大言不惭,羞辱我姐姐,你才应该千刀万剐,替我姐姐偿命!” 淑景不停地挣扎起来,两手使劲扒拉着叶清沄的手:“你……你是叶清沄……你姐姐不是我害死的,我压根就不知道她死了啊……冤有头债有主,谁逼死的她你去找谁报仇啊……” “你住口!” 叶清沄大吼一声,一滴泪从她眼眶里流了下来:“通奸叛国之徒,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今日就送你上路,以祭我姐姐地下亡魂之灵!” 说着,她手上用劲,淑景挣扎的动作剧烈起来,两腿不停地在空中蹬着,双手的指甲在叶清沄手上挠出道道血痕。过了一会儿,淑景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脸也从最开始的紫红色慢慢变成了青白色。 叶清沄深吸一口气,用以平复自己的情绪。确认淑景死后,她手一松,淑景的尸体便倒在了地上。 叶清沄看着其他几位被迷晕的侍从,也不打算放过,手起利落地扭断了他们的脖子。 等她做完这一切,墨九他们也赶到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和站在尸堆中央的叶清沄,温萧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出声安慰。 叶清沄背对着他们,看着手上的血迹,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她跪坐在地上,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那些无助的、哀怨的、痛苦的情绪通通蕴含在哭声里,如道道锐利的剑,剜着每个人的心脏。 犹记得当初,她只是名庶女,虽然授着同样的课程,可是阿姐总是比她们其他几个人学得更好。爹爹说,阿姐以后是要去参加选秀的,以后要为家族争光。所以她们几个学业可以懈怠一些,可是阿姐总要做到最好,只有做到最好,爹爹才能满意。 她不懂这些选秀不选秀的,只知道她那漂亮的阿姐每天都在挨手板,训诫声总是能从她房间里传出来。她心疼漂亮的阿姐,当阿姐因为身材不够瘦,功课不够好,仪态没学好各种原因挨饿时,她总是会在小厨房做一些糕点悄悄地送给阿姐吃。 阿姐说,她最喜欢自己了。 阿姐说,家没了,她们还在。 阿姐说,她累了,想念以前在家的日子了…… 温萧晚走上前,轻轻抚上叶清沄哭得颤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你为你姐姐报了仇,想必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你如今能独当一面了。以前她总是护着的妹妹,现在也是能杀敌军的英雄了。” 她说着,贴心地拿出帕子,细细地擦着叶清沄脸上的泪水。 “其实我不止恨淑景,我……” “我知道。”温萧晚温柔地看着叶清沄,“我知道你恨我,也恨你自己,恨你自己那晚为什么要跟着我离开,恨你自己当初有过抛弃你姐姐的想法,也恨你没能及时救下你姐姐。这些我都知道,我都明白。” 叶清沄看着温萧晚,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是最懂人心的,温姑娘。” 她双眼通红,吸了吸鼻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我已留下遗书,此后我会找一个风清水秀的地方结束我这该死的一生。我这一生,实在不算顺利,庶女出生,爹娘都不看重,不幸家道中落,拜入炼毒的药师门下,偏偏那药师是个丧心病狂的,拿我炼药不说,稍有不顺就打我撒气,打到只留下我一口气才肯罢休。后来我学会了本事,把他毒死了,投奔到我姐姐身边,结果现在姐姐也去世了,没准我就是个灾星呢……” 双盼上前,眼里满是担忧:“不是这样的清沄姑娘,你也帮了我们,帮了我家姑娘很多,你有很多优点,这些不幸的事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些挫折罢了。我们这些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难道活在这世上是谁比谁活得更惨吗?若是这样,每天寻死的人不知有几何。既然来到这世上,就是要好好过日子的,更何况,当初你可是在我家姑娘面前磕过头,说这条命是我家姑娘的,要死,也得我家姑娘点头!” 第37章 双盼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她已经想不到更好的理由留住叶清沄了,只能扯这个没什么道理的理由,说不定叶清沄真的会因为这个荒唐的理由留下来呢? 温萧晚走到叶清沄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清沄,你身上寄托着你姐姐对你的希望,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她自知自己通敌叛国的罪名已经无法改变,早晚都会被官府抓走,可她不愿你背上有一个通敌叛国的姐姐的污名。” 温萧晚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叶清沄见到这个玉佩的第一眼,刚止住的眼泪又不可制止的落下来。她颤抖着手接过玉佩,细细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上面刻的字她看了又看,摸了一遍又一遍。 她将脸轻轻贴着玉佩,闭上眼,脑海中全是阿姐的模样。 温萧晚退回到双盼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哭泣。 “那玉佩……”双盼欲言又止。 温萧晚叹了口气:“是叶清湄临死前交到我手中的,她告诉我如果在她死后,叶清沄能好好生活,这块玉佩就不必给她,免得徒生悲伤,让她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罪名在身的姐姐。如果……在她死后,叶清沄无法原谅自己,就把玉佩给她,就当是她能为叶清沄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长姐如母,我总算明白了。” 双盼颇有感触。 温萧晚看了看四周,到处破败不堪,无数百姓的尸体如破布般躺在大街上,远处传来阵阵厮杀声。她上前一步,对叶清沄道:“清沄姑娘,若你真的想为你的阿姐做些什么,不如现在跟我们一起抵抗敌军,挽救更多百姓。” 叶清沄听着,脑中渐渐有了思绪。她止住眼泪,将玉佩小心地挂在腰间后,转身:“多谢温姑娘,我愿与你们一起抵抗敌军,也算是为我的阿姐,在地下积福了。” 闻言,温萧晚几人都笑了起来。 唐潇染出了皇宫后,只见平日里热闹干净的街口,如今已成了废墟,烟雾弥漫,无数残肢断木横在房梁上、街道上、尸体上。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在半空的硝烟把唐潇染吹红了眼。 上位者的斗争,从来都是以平民百姓的命作为代价的。 你早该预料到的,唐潇染。 唐潇染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她环顾四周,不知道还有没有军队出城抵抗这些敌军,不过人数悬殊,只怕两军交战,也讨不到什么好。看着远处似有打斗的迹象,唐潇染驾马飞奔而去。 到了地方,却只见少数的几名将士还在苦苦支撑着。 唐潇染正欲翻身下马,却见一抹白色身影闪过,她手上动作顿住,仔细看去,只见温萧晚一手攥着什么,穿梭在废墟里,往敌军的方向跑去。 敌军正欲往前进一步包围大虞剩下的几名将士时,一名女子忽然倒在他们前方。双方将士都一瞬间戒备起来,可当众人看清倒在地上的是名楚楚可怜的女子时,又放下了戒备心。为首的敌军将领看清温萧晚的面容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对温萧晚起了色心。 大虞的将士趁敌军稍有懈怠时,一名年纪轻的小兵趁机上前,正欲扶起温萧晚时,一支箭矢擦过他的手射进土里,力道之大,连箭尾都在微微摇晃,发出嗡鸣。 敌军将领收起弓箭,冲那小兵得意一笑:“本将军今日心情好,放你们一条生路,把这女子给我留下,速速滚开!” “你!”那小兵气极,可看着身后身负重伤的队友,他咬牙,狠心不再看温萧晚,后退了几步。 温萧晚眼中含泪地看着敌军将领,看得他心中痒痒,想得到温萧晚的心到了巅峰。见大虞的士兵已经退后,心中更加没了戒备,吩咐手下将温萧晚捉过来。 那手下将温萧晚扔上将领的马,看着不停挣扎,一副受了极大委屈样的温萧晚,那将领哈哈大笑,下一秒,笑声戛然而止。 温萧晚掏出匕首,扎在了他的心口上。 看着对方狠厉的目光,将领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不对劲。可惜已经晚了,他身体僵硬地往后倒去,滚落在地。 温萧晚坐在马上,身边的士兵立马将她围了起来,手中的长矛就要将温萧晚戳成蜂窝时,一道黑影闪现,几步逼退了周围的士兵。 温萧晚连忙牵住那黑影的手,下一刻,黑影连带着温萧晚消失不见。 失去了将领的景国士兵一瞬间人心惶惶,谁都不敢去追,也失去了围剿大虞士兵的勇气。他们只能防备地看着周围,小心翼翼地照着原来的路往回退。 突然,一支带着火把的箭矢射进人群中,点燃了他们脚下早已被浇灌过酒的土地。瞬间。熊熊大火燃起,惨叫声此起彼伏,几个浑身被火包围的人冲出人群,滚在地上试图扑灭火焰,可他没注意周围的土地上不知何时铺上了稻草,火焰瞬间越烧越旺。 一道紫色的身影跃上房顶,手中抛出几个药瓶,砸在那些人中间。 白色的烟雾在人群中散开,很快就有人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再也无力去扑打身上的火焰,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身体被火焰灼烧的痛苦,就这样痛苦万分的死去。 唐潇染看着他们配合默契的这一幕,有些欣慰地笑了。 见那些士兵都被烧死,温萧晚几人才出现在街道上,几人击掌欢呼,庆祝着胜利。 双盼最先看见唐潇染,她惊喜地叫道:“姑娘!” 几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逆着阳光缓缓向他们走来。绯红的夕阳洒在她的发丝上,映照着她的脸颊,那双紫瞳此刻闪着光,犹如黑夜中的星星。 唐潇染走到她们面前,看着双盼几人脏兮兮的面容,有些好笑地伸手抹去双盼脸上的灰:“真脏。” 双盼不好意思地抬手抹了抹脸,冲着唐潇染笑。 看着温萧晚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模样,唐潇染安慰道:“我回来了。” 一句话,惹得温萧晚落下两滴泪来,却还是回以唐潇染微笑:“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墨九和墨流此时也微微红了眼眶,可是很快就被喜悦替代。尤其是墨九,唐潇染毕竟是死里逃生救了他一命,在他心里,唐潇染的地位就跟墨瑾尘一样,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唐潇染平安。 双盼和温萧晚走在唐潇染身边,开始从她们在藏身的地方的讲起,唐潇染听着,只觉得现在就很好。她心中所想保护的人,她为之努力的目标,此刻都已经实现。 双盼正兴高采烈地讲着,忽然见身边的唐潇染毫无征兆地倒下。 “姑娘!” …… 唐潇染睁眼醒时,眼前是一片血红的场景。 无数的亲卫为了护住她死在了别人的刀下,成了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 最疼爱她的外祖在她眼前被旁支的人捅穿了身子,粘稠的血液一路流淌到地上。她失声尖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祖倒下。 四周硝烟弥漫,她惊慌失措地看着身边的人自相残杀,每一秒都有人流血,每一秒都有人倒下。眨眼间,昔日温馨和睦的家成了炼狱。 “是你害死了你外祖!”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值得老头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她打理,真是糊涂了!” “唐潇染,乖乖地把家主的位置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几个旁支不客气!” 此时的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岁时的样子,面对唐家旁支的威逼利诱,她惊慌失措,一度想过要陪外祖一起死了。可她又不甘心,唐家的家业都是靠外祖一个人打理,才变成如今蒸蒸日上的模样,几个旁支都是绣花枕头,把产业交给他们打理,必定会毁在他们手里。 “姑娘!姑娘!” 耳畔忽然响起声音。 唐潇染疑惑地四下看去,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姑娘!快醒醒!姑娘!” 声音越来越近,唐潇染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幕幕如同镜子般碎裂开来,旁支丑恶的嘴脸,外祖慈祥的笑容,在这一刻化为齑粉。 “不!” 唐潇染伸手,想抓住关于外祖的最后一点东西,却只触摸到了空气。 四周环境一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她紧张地大喊,却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属于她的回响都没有。 唐潇染痛苦地捂住脑袋,唐家的记忆与青楼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是唐家家主,还是唐家嫡女? “我是谁?到底哪个是我?!” 唐潇染害怕地蹲在地上,“不,这些都不是我,都不是我!” “我到底是谁?!” 双盼紧张地守在唐潇染身边,看着唐潇染满头大汗的模样,一边担忧地给唐潇染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焦急地问身边的墨瑾尘:“姑娘突然嘴里就开始说胡话了,说什么外祖之类的,奴婢实在是听不懂啊。殿下,姑娘这是怎么了?” 槿淮站在一旁,试着开始给唐潇染推演她的命运。 “如何?”墨瑾尘见槿淮睁开眼睛,有些紧张地问道。 槿淮摇头:“我曾与殿下说过,姑娘的命星有两颗,其中一颗已经黯淡无光,现在剩下的一颗也开始闪烁不定,我也推算不出来,但若是不早点助唐姑娘摆脱困境,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什么?” 双盼愣住,回头看向依然在喃喃自语的唐潇染:“姑娘,快醒醒,都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奴婢等您,一直等您醒过来……” 怕打扰到唐潇染,除了双盼,其余的人都走出房间讨论如何救唐潇染。 温萧晚站在云深身边,目光依然停留在唐潇染的房门上:“好不容易能过上平静的日子了,结果唐姑娘却……” “别伤心。”云深安慰她,“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一定能救唐姑娘的。” 墨流看向叶清沄:“叶姑娘不是会用毒吗?没准刺激一下唐姑娘,唐姑娘就醒过来了。” 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叶清沄身上,叶清沄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我用毒的本事比不上唐姑娘,更何况,唐姑娘是百毒不侵之体,我这点小伎俩估计对她没用啊。” 众人的目光又失望下去。 “不论如何,都要给我全力救治唐潇染。” 墨瑾尘恨恨道。 一连过了十几天,唐潇染的身形渐渐消瘦下去,双盼想喂她一些稀粥也喂不进去,只能靠喂些米汤和水维持着唐潇染一线生机。 墨瑾尘越发暴躁起来,这几日来他遍寻名医,整个京城都要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一个能唤醒唐潇染。 温萧晚每天都跟双盼一起照顾着唐潇染,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回房间,其余时候基本都待在唐潇染的房间里,有时会绣绣手帕,或者给唐潇染的衣服那些因为打斗破掉的口子补上一些可爱或者漂亮的花纹。 又是一天过去了,双盼给唐潇染擦干净身子,对在桌边绣花的温萧晚道:“温姑娘,今日天色不早了,快回去歇歇。帕子明日再绣,天黑伤眼睛。” 温萧晚放下帕子,揉了揉眉心。她回头看了看唐潇染,见她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微微叹了口气:“好,那我先回去了,双盼你也早点休息,这几日你忙着照顾唐姑娘,都没怎么合过眼。若是以后唐姑娘醒来,你却倒下了,那也是得不偿失啊。” 双盼有些疲惫地回了个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温萧晚回到房中,素荷将一封信递上。 温萧晚拆开信封,对方已经订好时间地点要与她见面。 “看来是非去不可了。”温萧晚将信纸放在烛火上慢慢烧着,“素荷,明日准备好衣裳,我要出去一趟。” 素荷点头应下。 第二天…… 温萧晚戴上帷帽,坐上马车,素荷有些紧张地看了她一眼,温萧晚面不改色,端坐着身子。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约莫十几分钟后停在了一处酒楼面前。 素荷先下了马车,双手扶着温萧晚走下台阶,两人打量着面前的酒楼。 第38章 温萧晚按照信纸上写的房间号推门而入,站在一旁的寒香冲她行礼。 “你费尽心思唤我来,想说什么?”温萧晚面色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温婉怜笑着给面前的碗倒上酒,放在对面,示意温萧晚坐下说话。寒香与素荷出了房间,关上门,站在门外守着。 “姐姐,我们许久不见,一见面就说这么生分的话,妹妹我可是很伤心呢。”温婉怜说着,脸上一副受伤的神色。 温萧晚摘下帷帽,坐在温婉怜对面:“你何必还要惺惺作态?既使了下作的手段逼我来相见,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还要绕弯子?” 温婉怜脸上的笑意未减半分:“放心姐姐,你的那位奶娘我已经派大夫给她细心医治了,她的家人我也都打点好了,只要姐姐你乖乖听话,她便不会有事的。” 温萧晚放在桌子下的手紧了紧,她努力装作不在意般伸手喝了一口酒,熟悉的味道让她愣了片刻。温婉怜见温萧晚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如何?这酒的味道很熟悉。” 温萧晚不做声,慢慢品尝着酒,直到把它喝完:“是我母亲亲手酿的。” “不不不。”温婉怜摇头,“姐姐你应该叫她温小娘才是。” 一句话,温萧晚的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 温婉怜实在是很满意温萧晚的反应,她大笑几声,伸手又给温萧晚倒上酒:“姐姐,看妹妹这嘴巴,真是该打,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不是吗?温小娘做了如此不耻之事,连你的外祖家也不认她了,是我母亲与父亲开恩,才准她用我温家的姓氏下葬。” 温萧晚咬牙:“我母亲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是有人故意陷害的!你休要胡言!” “姐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吓到妹妹了。”温婉怜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但很快她又笑道,“我当然知道是有人陷害的啦,因为是我做的。” 温萧晚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温婉怜。 温婉怜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双手托着下巴撑在桌子上,双眼与温萧晚直直对视着:“是不是没听清呀姐姐,我说,是我做的哦。” 温萧晚霍然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到了桌子,往前挪动了几分,温婉怜也直起身子,脸色淡定地看着温萧晚。 温萧晚气得手都在颤抖,她努力控制好情绪,才开口,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母亲对家中妾室从来都是宽容仁慈的,哪怕你母亲出身不光彩,我母亲也从未刻薄于她,更何况你日日跟在我身边,我有的东西你也都有一份,你为何对我母亲下手?” 温婉怜收了笑,她面露不解地直视着温萧晚的眼睛:“姐姐,你把人心想得太好了,知道吗?” 她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裙,继续说道,“自古以来,谁不想做正室夫人,谁又肯一辈子屈居人下,做一个连奴婢都不如的小妾。姐姐,你一定能感同身受,从丞相府嫡女变成青楼妓女的感觉,是普通人这辈子也很难体会到的。从我生下来开始,我就明白我自己想要什么,我要你的位置,要丞相府的尊贵,要人人都在我的脚下。” “你疯了。”温萧晚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婉怜,“我待你那么好,从未亏待你半分,哪怕父亲偏心你们母女,我心有不满也从未对你发泄过半分,你就为了这个荒唐的理由,毁了我母亲,也毁了我,你是疯子吗温婉怜?” “这个理由很充分了姐姐,我要是不想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以后我就只能看着你风光出嫁,或是侯爵家的公子,或是科举中榜的读书人,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体面的温家嫡女,是正室嫡妻。而我呢,我以后就要被当作一枚棋子,做别人的小妾,重复我娘的一生,凭什么?就凭你温萧晚运气好,投胎到了一个好肚子里,所有的尊贵荣耀就都该是你的,而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个庶女。庶女,又能有什么好前程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姐姐你也别怪我狠心。” “啪!” 温萧晚挥手,狠狠地扇了温婉怜一巴掌。 她气得胸口猛烈起伏,怒不可遏地瞪着温婉怜:“我真恨当初念你母亲有了身孕,想她一个妇人在外也是不易,才把你母亲放了进来。我更恨你出生的时候,我没有听从祖母的话把你处置了。温婉怜,你狼心狗肺,将旁人的恩情踩在脚下,全然忘了我母亲对你的好,你早晚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温婉怜轻轻摸着被扇的半边脸,听着温萧晚诅咒她的话,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她贴近温萧晚,在她耳边轻声道:“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姐姐,因为我会让你,永无翻身之地。” 她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的行踪我都派人监视着,姐姐,你最好不要想着靠云深一步登天,脱离苦海,不然你身边的人,就比如你那位奶娘,就会为了你的幸福付出代价。” 温萧晚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凉了个彻底,看着眼前还在淡定喝酒的温婉怜,她才发觉她从来没看清过这个所谓的妹妹。 “我已经身陷青楼,你也得到了你想要的,为何还要如此步步紧逼?” 温婉怜用帕子擦擦嘴角:“我从不会给我自己留下后患,所以你母亲要死,你也不能好过,只有当我站到一个世人都要仰望我的位置时。” 她看着温萧晚,“到那时,也许我会放你一马,让你苟延残喘的活着。” 寒香适时地打开房门,见到温婉怜脸上的巴掌印也没有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一样,淡定地拿了冰帕子给温婉怜敷上。 温婉怜敷着冰帕子,由寒香给自己戴上帷帽,出房间前,她转头,只给温萧晚一个侧脸:“姐姐,要是你恨极了我,就先狠得下心来,再想着怎么报复我。说实话,我倒是很期待那一天呢……” 温婉怜的声音慢慢远去,温萧晚仿佛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般整个人跌坐在地。素荷连忙关上房门,扶着温萧晚坐在座位上。见温萧晚脸色并不好看,素荷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拿帕子给温萧晚擦着额头上的汗。 温萧晚缓了许久,身体才像是有了力气,她艰难地扶着素荷的手起身,面上是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惶恐。她有些悲哀地看着桌上的酒瓶,心知这一次是绝不可能再抱有侥幸心理了,温婉怜就是个疯子,她若是执意与云深在一起,不知要牵连多少无辜的生命。 回芳阁楼前,温萧晚去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些吃食和小饰品,方便拿来当作借口,顺便也可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不要叫旁人看出来才好。 刚回芳阁楼,便见叶清沄站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像是在等什么人。 温萧晚以为是唐潇染出了什么事,连忙下车问道:“唐姑娘如何了?又恶化了吗?” “不是。”叶清沄紧紧抓着温萧晚的手,激动得险些要哭出来,“唐姑娘醒了,四皇子他们都去看唐姑娘了,我怕你不知道消息,在这等着你回来,快随我去看看。” 温萧晚险些没反应过来,只愣愣地被她拉着跑进楼里。 到唐潇染的房间时,只见一群人围着坐在床铺上的唐潇染嘘寒问暖。见门口有动静,唐潇染抬眼看向来人,见温萧晚一脸震惊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抬手朝她伸去。 温萧晚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潇染,愣愣地向前走去,直到握上唐潇染的手,她仿佛才敢相信一般,眼圈顿时红了:“唐姐姐,你终于醒了。” 她像是要把这几天以来的压抑与委屈通通发泄一般,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唐潇染甚至都来不及给她擦眼泪,只一个劲儿地安慰道:“好了,打仗的时候那么果敢有谋的温萧晚哪去了?现在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掉眼泪。” 闻言,身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总算是欢快了起来。温萧晚笑着擦去眼泪:“姐姐你能醒来就好,这些日子我在梦中都梦到你醒来,可看到你躺在床上时总是忍不住感伤。” 唐潇染轻轻拍拍温萧晚的头:“我这不是醒了嘛,放心,不会有事了。” 话音刚落,唐潇染的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双盼立马起身出门:“我这就给姑娘做东西去。” 叶清沄也立马起身,追着双盼喊道:“带我一个,我懂药理。” 唐潇染几人看着她们跑远的背影都忍不住发笑。唐潇染低头,与墨瑾尘的眼神对视上,他的眼神炽热,含着无限的柔情,浓得似要将唐潇染淹没。这回,唐潇染没有闪躲,她只是将手放进墨瑾尘的手心中,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随后扬起笑容。 等双盼和叶清沄端了饭菜给唐潇染吃时,几人都表示唐潇染刚醒,需要静养,都纷纷出去了,房间内只剩下唐潇染和墨瑾尘两人。连双盼都被墨流拖走,表示不需要她这个电灯泡,气得双盼用牙狠狠咬住墨流的袖子,那眼神恨不得将墨流的袖子咬烂。 唐潇染喝着莲子羹,身边的墨瑾尘给她夹了点心放进她的盘中。 刚喝几口,解了一时的饥饿,唐潇染才有功夫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景国的人,怎么样了?” “托我们唐少侠的福,智勇双全,一切顺利。” 墨瑾尘笑着打趣她,两人又笑着说闹了一番。 见唐潇染吃点心吃得脸圆鼓鼓的,墨瑾尘好笑地拿帕子给她擦着嘴角的残渣,开始跟她说正事:“你昏迷了十几天,我父皇很是忧心,为了嘉奖你,他下令彻查唐家的真相。这次没了太后的阻拦,很快就能还你唐家的清白,你又是那个尊贵的唐家嫡女了。再之后我就将你赎身,我会将这件事处理好,你在芳阁楼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 唐潇染沉思片刻,还是拒绝道:“先不用了,我还是要留在芳阁楼。” “为何?”墨瑾尘不理解,“你在这会饱受非议的,就连那些赦免的唐家族人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有别的想法。”唐潇染又喝了一口羹,想了想,问墨瑾尘,“我这算是立了大功吗?” “当然。”墨瑾尘笑着看她,“父皇说给你的奖赏他要等你醒了亲自去领,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 “真的?”唐潇染两眼放光,要是给数不尽的金银的话,她就收拾东西,带温萧晚她们回槿淮那去,或者到处旅游也行,总之皇帝给的赏赐肯定不会吝啬到哪去的。这样想着,唐潇染觉得吃饭都有动力了。 不过…… 唐潇染抬头:“我能不能问皇上再要一个赏赐?” “你是立了大功的人,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父皇都会答应你的。” 唐潇染点头,放下心来。 因为唐潇染刚醒没多久,皇帝知道她醒了的消息也只是叫她先多养养,等养好了身子再领赏不迟。所以唐潇染这几天是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猪的生活,温萧晚三人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说是要给她好好补补肉,偏偏这几位做的东西实在是色香味俱全,唐潇染每次都被诱惑得不行,几次都要吃吐。 云深也来看过唐潇染,他伤势比较重,毕竟苏乾当初那一刀是真真切切想要他的命的,因此养了许久,听闻唐潇染的消息,他挑了个时间就上门看望了。 “谢谢你了,你自己的伤都还没好,就来关心我这个没什么伤的人,倒真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唐潇染坐在屏风后,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云深站在屏风前,看着屏风后坐姿并不算端正的模糊人影,心想这还真是唐潇染的风格,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道:“唐姑娘献计献策,又出了不少力,没有受伤是姑娘的武功高强,云某学艺不精,算不得什么。” 还是一副领导口吻,说话真是好听。 唐潇染在心里再次肯定了云深的语言艺术。 云深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近几日来,不知温姑娘在唐姑娘这可好?” 这是又有瓜吃了,唐潇染立马来了精神,想了想,道:“每天做饭给我吃,算不算很好?” 得知温萧晚过得好,云深松了口气,但转念想到自从他受伤以来都不曾收到温萧晚的慰问,语气就带上了些落寞:“实不相瞒,云某自受伤以来,都不曾收到温姑娘的慰问,虽说男女有别,可之前她对我的态度也不曾这么冷淡,云某思考了几天,实在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得温姑娘不快,还请唐姑娘能帮云某转述一二。” 第39章 这倒是有些意思,唐潇染想了想,倒也想不出什么缘由来。依她看云深倒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温萧晚若是下半生跟了他,想是也能过泰康安稳的生活。 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解释清楚比较好,若是错失良缘,只怕温萧晚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毕竟背上了算不上好听的名声,以后求娶她的人也不会有多优秀,还是早点把这事解决了才好。 这样想着,唐潇染便对云深道:“有机会我会帮你问问的。” 云深倒是惊讶唐潇染会管此事,不过他的确不太方便问这些问题,有唐潇染帮助会好许多,于是高兴地冲唐潇染道谢。 “听闻你如今当上了大将军,再也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副将军了,在此潇染恭喜云将军了。”唐潇染笑着恭喜他,却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云深也知道以唐潇染的性格行礼什么的对她来说实在太勉强,更何况共同出生入死过,也算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了,这点小事不必记挂在心上,他只是有些羞涩的笑着:“说起来倒有几分惭愧,云某学艺不精,险些死在苏贼的刀下,幸得姑娘和四皇子出手,才保住在下一条小命。陛下给了我这么重要的位置,倒感觉有些无功不受禄了。” “云将军不必如此客气,如果不是你一力拖住苏乾,也撑不到我赶来的时候,至于这武功嘛……”唐潇染停顿了一下,笑道,“以后将军可以多跟四皇子学学,多学些别的东西总是没有坏处的,也许不日之后我就打不过云将军了呢。” 云深也笑了起来,两人又聊了几句后云深便回去处理事务了。 唐潇染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子,走到窗边时,看到街上百姓都在尽力修补破损的建筑,搭配上天边的霞光,倒也算得上是一派安宁的景象。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唐潇染进宫领赏的日子了。 墨瑾尘早早地便派人送了衣裳和首饰来,双盼比唐潇染还激动,一边替唐潇染高兴,一边伤心自己不能进宫见识一番,弄得唐潇染哭笑不得:“行了,你别再检查衣服有没有问题了,都检查十几遍了,你都看不腻的吗?” “姑娘,你说陛下会给你什么赏赐呢?” 双盼给唐潇染梳着头发,脑中都是各种金银财宝,想想都激动。 唐潇染倒是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她的关注点都在明天如何问皇帝提要求上。她已经想好自己想要什么了,跟这个相比,其他的都不是那么重要。 服侍好唐潇染上床,双盼将帷幔拉下,依次吹灭了几盏灯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唐潇染在黑夜中睁着双眼,一想到昏迷那几天做的梦,她便忍不住叹气。 她一个异世之魂,装在这副皮囊里,能坚持多久呢? 这晚,唐潇染没能睡个好觉。 双盼早上进来见到唐潇染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姑娘,想不到你看着比奴婢冷静,晚上却激动得睡不着啊。” 唐潇染不想辩解什么,只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双盼急忙出门拿了块冰帕子进来,敷在唐潇染脸上的那一刻,她浑身打了个寒战,困意瞬间被清除,唐潇染感觉自己现在牛得一口气能打十个人。 正在梳妆的时候,温萧晚几人也来看热闹了,她们围着桌子坐下,看着镜中任由双盼折腾的唐潇染都忍不住暗暗发笑。 唐潇染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温萧晚:“芳阁楼如今怎么样?我醒来多日都忘记问这个了。” “你放心,如今芳阁楼是陈妈妈管事,她将想要赎身的女子都放出去了一批,剩下的……也不好都放走了,不然这里就得倒闭了,不过陈妈妈做得已经很好了,去了不少夏妈妈在时的烂规矩,如今也算是轻松了许多。” 温萧晚给唐潇染汇报着芳阁楼如今的现状。 唐潇染看着镜中倒映的温萧晚,道:“萧晚,若是事情顺利,我们就可以去查你母亲的真相了。” 说到这个,温萧晚一阵恍惚,距离当初求唐潇染帮她查清她母亲的真相的那一天已经过了半年多了,她们待在芳阁楼已经快一年了,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她很快理清思绪,冲唐潇染用力地点了点头。 送唐潇染出芳阁楼时,发现在门口等候的是墨瑾尘的马车。 唐潇染看着墨瑾尘,有些惊讶:“我们一起入宫吗?” 墨瑾尘牵过她的手:“当然,我们可是扫平动乱的大功臣,自然要一起领赏。” 唐潇染不疑有他,跟着墨瑾尘上了马车,一路通往皇宫。 今日上朝的阵仗尤其大,皇帝下令,各部官员不得告假,必须参加今日早朝。皇宫内各处张灯结彩,以示击退敌国的欢庆。唐潇染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慢慢更迭的景象,倒是来了几分观赏的兴致。 “喜欢?”墨瑾尘看着她的反应。 唐潇染想了想:“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好久没这么悠闲的欣赏过风景了。上次进宫,注意力都在景国上,都没发现皇宫里的风景还挺好看的。” “以后你可以拿我的腰牌随时进宫看风景,还可以去看看临安。临安那丫头很想你,几次要我带她出来看你,都被我拒绝了。她的性子太吵闹,若是见了你少不得要大呼小叫的,影响你休养。” “太无情了肃王殿下。”唐潇染吐槽。 墨瑾尘却觉得没什么,他理了理唐潇染鬓角的发丝:“只要是为你好的事情,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 皇帝身着龙袍,正襟危坐。他看向下方下跪的诸位大臣,听着他们呼喊着万岁,当他听不到后面那句太后时,心中只觉得十分痛快。 几位大臣轮流上前汇报了如今修补房屋、田地、城墙的进程,正事就算是结束了。 皇帝朝众位大臣道:“想必各位臣子都不明白今日如此兴师动众的是为何,朕现在便可以告诉你们。当初景国小人之心,不念及大虞对他们点到为止之恩,反倒想毁我大虞的江山,将此据为己有,实在可恶!幸得我大虞有诸位能臣武将,守卫着朕的江山,这才得以幸免于难。但有一人,英勇无敌,朕认为她实在能称得上是巾帼英雄,宣上殿来!” “宣!肃王殿下!唐宥恩之女唐潇染觐见!” 两道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一步一步地走上殿前。唐潇染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淡紫的裙装广绣上是细软的绒毛,裙摆处大片的银线蝴蝶,栩栩如生,在日光的照耀下如同下一刻就要纷飞而出。 见两人站定,皇帝看着唐潇染,眼中是止不住的赞许:“唐宥恩之女果然不凡,你为大虞立下了颇大的功劳,朕要好好地嘉奖你。” 身边的传旨太监上前,手中的圣旨抖开,下方的众人哗哗跪了一地,那太监尖声喊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唐氏女唐潇染秉性端淑,持躬淑慎,实有徽柔之质,神勇无敌,护驾勤王,功不可没,有平阳昭公主之风姿,朕心甚悦,务从奖擢。着即册封博平县主,赐巴郡封地百亩,钦此!” “臣女叩谢皇恩。” 唐潇染磕头,宣旨太监将圣旨交到唐潇染手中后,皇帝才道:“好了,都起来。” “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件事宣布。昔日唐丞相谋逆一事,现已水落石出,乃奸人诬陷。唐相乃我朝重臣,如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虽已无法挽回他性命,可也要为唐家正名。朕有心弥补,便将唐家旁支长子唐荣立为从三品御史大夫,次子唐尚锦为正四品左谏议大夫。” “臣女,多谢陛下为我唐家正名!” 唐潇染跪地,再次磕头。 “博平县主,你先前与肃王殿下说,你有一个心愿,想让朕替你实现。现下不如说出来,朕听听看,或许可以给你这个恩赏。” 唐潇染闻言,又磕了三个头,道:“回禀陛下,臣女确有一心愿,只是不方便在殿上说出,请容臣女在散朝后再与陛下商议。” “也好。”皇帝大手一挥,同意了唐潇染的请求。接着他又看向一旁的墨瑾尘,“你之前说让朕在同一日给你颁赏,打的什么心思?” 墨瑾尘悄悄看了一眼唐潇染,见对方在偷偷打量圣旨的花纹,脸上不由得带上了些笑容,却嘴硬道:“儿臣哪有打什么心思,只不过想沾沾女巾帼的喜气罢了。” 见提到自己,唐潇染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好,不敢抬头看皇帝。 只听得皇帝问道:“那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儿臣听凭陛下吩咐就是,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既如此,散朝后你自来向朕讨赏。” 接着又聊了些关乎朝廷的国事,散朝后唐潇染和墨瑾尘两人一同去了皇帝的书房。 “朕那日见到你武艺实在不错,不知师从何人?” 唐潇染一愣,倒是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她抬头与皇帝对视上,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怀疑,看来要是不能给个令皇帝信服的理由,她这个上一秒刚封的博平县主下一秒就能入大狱。 唐潇染清了清嗓子,道:“回陛下,自唐家被抄之后,臣女幸得父母与陛下庇佑,如今才得以站在这里,只是臣女生活的地方偏远,少不得有许多人欺凌弱小,臣女只得学一些保命的本事才能生活下去。不过只是一些不入流的三脚功夫,上不得台面的,陛下切莫放在心上。” 皇帝显然是还没完全相信唐潇染,但他暂时找不出来什么错处,此事就轻飘飘地揭过了。话题又说回到唐潇染的心愿上,唐潇染跪地行礼,道:“陛下,臣女所言恐怕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臣女仍想斗胆一试。” “你说便是,朕听听看。” “自景国一战后,臣女认为此战虽胜,可我们也损失惨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的情报来源太匮乏,若是能早早掌握太后和景国的行踪,我们也能多加防备,不必匆忙应战。因此,臣女觉得应建立一个情报网,这样我们的消息也能更多些。” “那依你看,应当如何?” “臣女想将芳阁楼改造成一个情报网,姑娘们从各种人口中得到消息,将重要的消息呈给陛下,这样方便我们收集各地的信息,陛下也可以更好地掌管江山了。” 皇帝眼睛微眯:“那芳阁楼由谁负责呢?” “芳阁楼直属陛下,若是陛下疑心谁可直接换掉,芳阁楼会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剑,且不会伤害陛下分毫。” 闻言,皇帝满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博平县主,你当真是机智过人啊。好,朕允了,三个月内朕要看到成果。” 听到皇帝同意了的唐潇染也有些开心,本以为这个要求会被驳回,没想到就这样通过了。她又跪下,朝皇帝磕了几个头。 “另外,朕听闻你先前住在青楼里,这对你的名声不好,显得朕亏待了你。朕前些日已命人打扫一座府邸出来,即日起你便搬到那里去住。” “臣女多谢陛下隆恩!” 接下来墨瑾尘和皇帝之间的聊天内容,唐潇染就不便听了。她跟墨瑾尘打了声招呼后便出了宫门,已经有专属的马车在宫门口等她了。踏进马车的那一刻,唐潇染才真正地放松下来,皇帝生性多疑,决不会放任她离开,此番几次试探,若不是她脑子转得快,只怕下次她就不知道出什么意外死了。 不过现下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芳阁楼总算摆脱了青楼的名声,温萧晚她们也不必再背负青楼妓女的骂名了。现在的要紧事是要抓紧找一批能打探情报的人,日后有时间了才好慢慢培养楼里的姑娘们。 又是一件烦心事,唐潇染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但今日喜事总比坏事多,只是她现在有了县主这个身份,怕是这辈子就这样被禁锢在京城了,本想解决了此事后去云游四海的,顺便带双盼这丫头去见见世面,没想到皇帝把她的路堵死了。 看来以后得另想办法,找个正当理由去旅游了。 第40章 。 当唐潇染回到芳阁楼时,几乎整个青楼的姑娘都出来迎接她了。看到唐潇染下车的那一刻,众人齐刷刷地蹲下行礼:“拜见博平县主。” 唐潇染连忙扶起为首的陈妈妈,看向众人:“众位姑娘快起来,如此这般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陈妈妈笑着握住她的手:“县主,我就知道你会救我们芳阁楼于水火的,瞧瞧,如今你的地位水涨船高,往后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芳阁楼。” 唐潇染看了双盼一眼,后者立马会意,将所有人都赶回了楼里。接着唐潇染站上高处,高声道:“今日我还有一件喜事宣布,从此以后芳阁楼就再也不是青楼了。陛下已经应允我,芳阁楼从此改为情报楼。有想走的,你们的卖身契会尽数归还你们,回家跟亲人团聚,若有不想走的,也可以继续留下来为芳阁楼效力。但你们再也不是青楼妓女了,从此你们会有正经的营生,我会尽我所有努力,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此话一出,台下的众人哗然,有好几个姑娘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当真吗?真的不用再卖身了?”台下有人怀疑地问道。 唐潇染直视着那人的眼睛,斩钉截铁道:“真的!” 这句话无疑是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有人带头开始欢呼起来,很快就带动了全场的人,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唐潇染笑着看着她们的笑容,只觉得自己求的这个恩典确实不错,起码她很满意。 等众人都庆祝得差不多了,唐潇染才接着道:“留下来的姑娘,每个月会给你们发月钱,若有生病的人,也可以随便请大夫,看病吃药的钱记在我的账上,大家只管放心看病,不用担心钱的事。再有,每个月你们可以休沐四天,若来月事身体承受不住的,可以额外多休五天,不会克扣你们的月钱。每年过年,楼里会关门一段时间,大家可以回家看望父母家人,与他们多相处几天。” 双盼上前适时说道:“现在以我为界,想要走的,站在左边,若想要留下的,站在右边。县主不会强求你们留下,无论留下与否,都会理解你们做的决定,希望你们这次能发自本心的为自己做一次选择。” 唐潇染看着台下议论纷纷的姑娘们,也不是很着急。她知道,她现在开出来这些条件相对于以前青楼的苦日子来说,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不管想走的人有多少,留下来的人一定不会少,到时候她就要着重培养这批留下来的人了。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众人就做好了选择。站在右边的人数明显多于左边,左边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姑娘。唐潇染看着她们,也不再说什么挽留的话,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扔给在台下的双盼。 双盼将荷包里的银钱分了些给这几位姑娘,唐潇染道:“你们要走,我不会拦着你们。这些就算作你们回家的路费,剩下的银钱,就回家好好过日子。” 回家,这个遥远的字眼。 要走的姑娘们眼含热泪,跪下冲唐潇染磕了几个响头。接着又走到右边的人群里,跟自己几个交好的朋友道别。双盼在一叠卖身契中,将她们几人的卖身契抽了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放在烛火上燃烧,直到成为灰烬,消散在阳光里。 几位姑娘冲双盼道谢后便上楼开始收拾行装了。 唐潇染见其他人的情绪都平复得差不多了,才将目的说出:“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学会做一个探子。什么是探子想必不用我再过多解释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要尽可能的从别人嘴里打探出情报,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甜言蜜语也好,威逼利诱也好,总之我要看到你们的行动。” 她顿了顿,接着语气有些阴沉:“若是有人想着什么事都不做,只想在这楼里混吃混喝的,我会让她后悔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如今我们的头上是陛下,大虞的天子,若是不能让陛下满意,你们有什么后果我也想象不到,甚至我自己都有可能不保。所以我今日说这些,目的就是要告诉你们,本县主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菩萨,也不是积德行善的大善人,你们作死我不管,若是波及到我,我会叫她,横着进来,竖着出去!” 说着,唐潇染从袖中掏出鞭子,狠狠地甩在地上,发出爆裂的声响,吓得台下的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现在我只再说一遍,若是有人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的,现在可以走。这次要是不走,以后就没有机会走了。” 又有几个人打了退堂鼓,慢慢挪到了左边的空地上。双盼按着前几人的法子把她们都打发走了。 唐潇染看着剩下的人数,微微挑眉,想不到还能剩下这么多,倒是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不过,油多不坏菜,礼多人不怪,她巴不得人再多一点,省得还要因为招人头疼。 唐潇染又让双盼分了些银子下去,当作开业礼了。接着她跟陈妈妈进了温萧晚的房间,几人开始商议如何训练姑娘们的事情。 温萧晚:“我觉得不如叫几个师傅进来教姑娘们,不然凭咱们几个不入流的技术,只怕是教不好她们。” 陈妈妈:“依我之见,还得再招几个男的进来学功夫,有些时候姑娘们的甜言蜜语没有用,而且过于危险,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垫底,办事能更顺利些。” 唐潇染点头:“打听消息的本事要练,武功也要学,这样就算有人意识到她们在打听消息要灭口,也能给她们逃生的机会。” 陈妈妈:“只是,上哪去找符合我们要求的人呢?” 唐潇染脑海中突然闪过几个面孔:“我知道找谁了,你们就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唐潇染就带上双盼出门去了,留下温萧晚和陈妈妈面面相觑。温萧晚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唐姑娘不先收拾东西搬去县主府吗?” “估计她现在已经没精力管这些了。”陈妈妈看着唐潇染的背影摇头叹息,随后转头对温萧晚道,“我们帮她收拾收拾东西,等她回来就直接可以搬到县主府去。” 温萧晚听话地点点头。 …… 唐潇染现在都有专属的马车给她使用了,双盼一上车就好奇地四处打量,计划着往马车里添置点东西,这样唐潇染坐着也舒服许多。 唐潇染看着马车外的街景,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从墨瑾尘那里挖人过来,小三一她很喜欢,栎溪也聪明伶俐,她也喜欢,还有墨九,墨流也不错,就是吊儿郎当了些,不过武功是不错的,槿淮的话……比墨流还不正经,只怕是要教坏她楼里的姑娘,而且他有洁癖,想必他也不愿意来。 不过一下子要走这么多人,只怕墨瑾尘也不愿意,她得想一个没办法让人拒绝的理由才是。 马车在肃王府外停驻,双盼率先下了马车,随后拿了台阶放在马车旁,小心地扶着唐潇染下车。门口的守卫见到唐潇染那双紫瞳便记得她是谁了,于是恭敬地请唐潇染稍等片刻,接着立马有人进去禀报。 唐潇染摸了摸脸,心想这双紫瞳在古代也依然好用,都不用她说话就有人认出来她了。不过下次扮演潇潇的时候,还是带美瞳好一点,不然她再怎么伪装也是无济于事。 没过多久就有侍女出来迎接,一路领着唐潇染去了墨瑾尘的书房。 正绕过走廊的转角时,正好撞见了槿淮三人。 三一见到唐潇染便冲上去抱住了她,肉乎乎的脸蛋仰起来,一双水灵的大眼眨巴着看向唐潇染:“姐姐,三一好久没见到你了,之前听说你昏迷了好几天,三一本来想去看你的,但是肃王哥哥不让三一出府,说会打扰姐姐休息。这么多日了,姐姐的伤好点了吗?” 唐潇染蹲下身子,笑着摸了摸三一的脸蛋:“姐姐也很想三一,现在姐姐的病都养好了,以后要搬去新家,三一要不要跟姐姐一起住?” “真的吗?”三一微微睁大眼睛,有些犹豫不决地回头看向槿淮。 唐潇染顺着他的目光跟槿淮对视上,槿淮打开扇子,扇面捂脸,只露出一双妖气的狐狸眼:“我说唐姑娘,好歹现如今也是县主了,怎么瘦得跟个竹竿似的。你这样我很担心县主府里的伙食啊,要是我们小三一去了你那边,不会到时候还给我的也是个小竹竿。” 三一又回头看着唐潇染:“真的会瘦成竹竿吗?” 唐潇染好笑地看着三一:“要是有一天姐姐真的养不起小三一了,小三一会嫌弃姐姐吗?” 三一摇头:“三一很喜欢姐姐,要是去姐姐那里能变瘦就好了,主人和栎溪姐姐总是嫌弃我胖,但是每次少吃点饭,过一会儿三一就会很饿。如果去姐姐那里可以变瘦的话,三一愿意去的。” 槿淮一合扇子,做出心痛的样子:“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只不过偶尔说了句你的肚子似怀孕三月的妇人罢了,这小小年纪这么记仇可不行,以后跟着主人我,要心胸放宽广些。像你栎溪姐姐,她就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来了肃王府以后更是听不到我喊她了。” 栎溪在旁边假笑着。 唐潇染站直了身子,对槿淮道:“说真的,我想要三一和栎溪跟着我,我们楼里如今正缺人手,你放他们来我这里帮帮忙。” “唐姑娘,哦不,博平县主,你怎么着也是个县主,手底下这么寒酸,连个人手都要问在下借。”槿淮嫌弃的表情几乎要怼到唐潇染脸上去了。 唐潇染不生气,依旧笑呵呵的:“我这算是个劳什子县主,刚封没多久,手底下哪有那么多人。我一向是很崇拜槿淮先生的,像先生你这么风姿绰约,英俊潇洒,不拘一格又武艺高强,还心系天下百姓的英雄实在是不多见了。三一和栎溪跟着先生耳濡目染,一定也将先生的品格学到了一二,哪怕就一二分也足够我们这些人敬佩了。” 一番话,夸得槿淮的狐狸尾巴简直要上天,爽快地点头了,连条件都没提。 双盼在一旁微微咂舌,自家姑娘这嘴巴实在是太厉害了,又觉得她这话有些耳熟,猛然想起当初她也是这么夸自己的。 以前莫不是去摆摊算过命?不然这夸人的话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的。 唐潇染不知道双盼心中想的什么,她只觉得不费一分一毫就拿下了两个人,实在是太赚了,要不是为了顾及形象,她真巴不得现在就仰天大笑一番。 “我说怎么迟迟不见博平县主人影,原来大家都在这里聚着呢。” 墨瑾尘的声音从槿淮身后的不远处响起,众人纷纷转头看去,见墨瑾尘走近了,唐潇染摸着三一的头,道:“我那里缺些人手,本来想来你这要几个人的,路上碰到了槿淮他们,顺便把栎溪和三一他们俩要了过来。” “要人手?”墨瑾尘一愣,显然没想到唐潇染找他来是为了这件事,他还以为…… 眼底的失落转瞬即逝,再抬眼时墨瑾尘还是那副温润的模样:“这好办,你要什么人只管找我开口要就是,只要你开口,我不会不依你的。” 后面这半句话说得暧昧,在场的人眼神在唐潇染和墨瑾尘身上来回切换。 唐潇染受不了这种氛围,急忙冲出人群,把墨瑾尘拽走了。 双盼和墨瑾尘身边的侍卫很默契地没上前追去,他们在原地跟槿淮几人说说笑笑的。 “你拉我跑这么快做什么?” 两人在假山后的廊上停下,看着唐潇染紧张的样子,墨瑾尘微微抿紧了唇,一副受了委屈却不肯直说的小娘子的样子。 唐潇染四处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什么人,她才清清嗓子,看着墨瑾尘认真问道:“我记得你已经认出来我不是原来的唐潇染,既然你心念原来的唐潇染,又为何对我暧昧不清?” 墨瑾尘没想到她会直言这个问题,但只愣了片刻,他便答道:“我确实知道你不是原来的唐潇染,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悬崖底下,皇城宫变,每一次遇险,难道你还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吗?” “肃王殿下,你分得清我和她吗?” 一句话,将墨瑾尘问住。 他抬眼,撞进一双紫色的瞳孔里,那双眼里有着坚韧、倔强又带着些傲气,此时她的眼睛微微上扬,似难过中带着质问。 “肃王殿下,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在透过我看着别人的影子,但是不管我现在是什么身份,用着谁的身体,从我来到这具身体的开始,我就是我自己,我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改变我的性格,我的行事作风,所以你后来才能认出我不是原来的唐潇染不是吗?肃王殿下,你对我的感情,为我所做的事,是因为这个实实在在的我,还是因为在你回忆里的唐潇染? 肃王殿下,今日我只明白地说一句话,我唐潇染,从不是谁的替身,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是为了自己而活,我不是谁的影子,不是被人留念的画卷,不是河流里倒映的月亮。也许你会恨我夺走了你的爱人,令你们生死不复相见,可在我来之前,唐潇染就已经死了,她被几个流氓追赶一路逃命到芳阁楼,为保清白自戕而死。我可以赞叹她为了守护清白做的壮举,可若是换做我,我不会任人宰割,我会奋起反抗,哪怕我不会武功,被他们侮辱,我也不会去寻死,因为只要有一丝生机,哪怕跌到泥潭里,被人踩在脚底下,我也会挣扎着活下去,这就是我与唐潇染最大的区别。而你,肃王殿下,又何曾真心对待过我呢?” 第41章 唐潇染看着面前的男人,心中隐隐有些钝痛。相处了这么久的时光,墨瑾尘对她算是无微不至,也从没有在她面前耍什么架子,她反而觉得两人就这么相处下去也是可以的,可感情这事终究还是要面对的,她不愿意再蒙骗自己,也希望墨瑾尘能给自己一个答案,若是墨瑾尘给不出来,那她……就会当作从没有认识过墨瑾尘,过好自己的生活。 墨瑾尘转头看着走廊边的池水,微风拂过湖面,掀起层层涟漪,在夕阳的照耀下,湖水闪闪发光,如同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碎银,当一股清风吹向墨瑾尘时,他忽然脑子清明起来。 唐潇染见他久久不说话,便知晓了答案,绕过墨瑾尘就要走去,却在与他侧身交错的那一刹那,被墨瑾尘紧紧攥住了手。 “我要说,我就是喜欢你,我喜欢现在这个真真切切的你,我从来都明白,从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认错过你和她。”墨瑾尘紧盯着唐潇染,将她的手慢慢贴近自己的心口,“潇染,悬崖底下,我们一起穿着粗布衣裳挑水砍柴的时候,看到你真心的笑颜,我是真的想过要这么跟你一直过下去的。我承认,一开始见到你,对你好都是因为以前的她,可是从我们并肩作战的那一刻开始,我喜欢的就是你。唐潇染,不要再推开我,我不想否认我自己的心意,我明白你担心的是什么,我墨瑾尘,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谁的替身,你就是你,是我心爱的女子,是心怀天下的博平县主。” 唐潇染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挑明自己的心意,可是手背传来墨瑾尘掌心炽热的温度,手心感受到的是他砰砰直跳的心脏的搏动,而眼前的男子,正说着动人的话语。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真实。 一阵清风拂过,扰乱了唐潇染的发丝,也扰乱了她的心弦。 她从没爱过人,从她的外祖死去的那一刻,她的这颗心就再也没有被她放出来过。 墨瑾尘紧张地看着唐潇染的反应,见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抬手,将自己的玉佩摘下,放在唐潇染的手心:“这是我们初见时我拿来做信物的玉佩,现在交付于你,从此它就是我们定情的信物了。” 唐潇染接过玉佩,摸着上面的纹路,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不由得笑了起来。墨瑾尘看着她的笑容,心里的紧张顿时消失了大半分。 唐潇染将玉佩挂在自己的腰间,接着摸遍自己的全身,也找不到一块合适交换的物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伸手入袖,从空间里掏出一把弓弩来,递给墨瑾尘。 墨瑾尘显然没想到唐潇染会送给自己这个,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唐潇染已经给他兴奋地讲解起这个弓弩的作用。她说,这把弓弩是她亲手做的,当初她就是拿这把弓弩射穿了她父母的心脏。 “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小,弓弩做的再精良放的时间久了,就有点损坏了。”唐潇染仔细找着弓弩上的裂痕,抬头看着墨瑾尘,“不过一定是好用的,只是要修补一下。” “没事。”看见那双清亮的眼睛,墨瑾尘总算回过神来,他伸手接过弓弩,“你做的东西一定是极好的,我会将它修补好,好好保管的。” “不,你不应该保管它。”唐潇染道,“我给你弓弩,是希望你能用这个东西更好地杀敌,一个好的武器应该要发挥它最大的作用,不应该将它摆成装饰品,让它蒙尘。” 墨瑾尘笑起来:“好,就听你的。” 唐潇染最后离开肃王府时脸上的笑容更甚,不仅是因为借到了许多人,解了她眼下的困顿,还因为墨瑾尘对自己这番心意的接受。 双盼看着唐潇染的笑容,也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姑娘,以后有肃王殿下护着你,就是在京城有了一份保障。” 唐潇染收回放在玉佩上的视线,看向双盼:“难不成你姑娘一个人的时候没保障吗?双盼,你要明白,一个人的心意是最不能赌的东西,在这世上有许多亲人反目成仇的例子,一个人的想法瞬息万变,带来的后果也会随之变化。就好比当今圣上,他将我册封为县主,的确是提拔了我,也提拔了我唐家,可也是为了将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他掌控罢了。今日陛下问我芳阁楼以后的主人会是谁时,若我答错,说芳阁楼的主人另有其人,那陛下就不会信任我,将视我为一枚隐患的棋子,往后步步行事,只要有一步踏错,等待我的将是灭顶之灾。而墨瑾尘呢,他如今看着对我情深意重的样子,是因为我没有能威胁到他和皇家的事,可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到以后,若是有一天当我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不知他又会作何抉择。” 看着双盼在努力接受信息的样子,唐潇染伸手给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我如今同你说这些,是要你明白,无论此后如何行事,身边的人陪伴了你多久,你只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双盼,以后我或许会不在你身边,你才十四,甚至都没有及笈,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用我教给你的本事过好自己的日子。” “姑娘……”双盼愣愣地看向唐潇染,脑海中浮现墨观棋说的话,有些难过地垂下眼睫。 她以后……真的能好好地活下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吗…… 唐潇染以为双盼是因为自己说的一番话伤心了,连忙抱着双盼的脑袋蹂躏一番,看着双盼变得糟乱的头发和她有些无语的眼神,唐潇染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姑娘!你还笑!”双盼气得身子前倾就要还手。 唐潇染在狭小的车厢里躲来躲去,两人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车厢,惹得骑马在外边跟随的墨九和墨流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两人有什么好事值得笑得这么开心。 当唐潇染一行人回到芳阁楼时,双盼已经在车厢里重新给唐潇染理好了头发,唐潇染不懂怎么弄头发,只好用手指将双盼炸毛的头发捋顺一些,看着虽然还是有些乱,但是也还算可以了。 唐潇染是很满意的。 当唐潇染下马车时,见几个男子在拆芳阁楼的牌匾,她仰头看着那三个曾经令人感到羞耻的字被拆下来时,忽然有种释然的感觉。 是啊,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为自己,为许多姑娘争来了新的身份。虽然她只有绵薄之力能帮到少数人,但以后,她会解救更多苦命人的,就像前世外祖教她的那样,她会将外祖的思想传承下去,直到她再也无能为力为止。 楼里的姑娘见唐潇染几人回来了,还带了不少人回来,纷纷上前围住唐潇染,七嘴八舌地问她怎么回事。当唐潇染告知前因后果之后,姑娘们看着那些带回来的人,纷纷行礼。接着有一个姑娘冲出来,站到唐潇染面前,冲他们喊道:“今天要庆祝我们获得新的身份,新的生活,县主和各位师傅跟我们一起吃顿饭。” 说罢,身边的姑娘们一拥而上,两三个人带着一个人往大堂走,围着唐潇染的姑娘更多了,两只手臂上起码有八只手,都抢着把她带到大堂去。 到了大堂,就见好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有几位姑娘在忙着做各种各样的美食。当把他们都带到大堂后,姑娘们都上前去帮忙做菜了。有一个扎着小小的丸子头的小小姑娘上前来抓住唐潇染的手,一双葡萄大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唐潇染,说话断断续续:“恩人,一会儿……尝尝我娘亲……亲手做的饭菜。” 一位女子连忙上前来抱起女孩,歉意地对唐潇染行礼:“县主,这孩子还小,都不知道尊称名讳,实在是不好意思。” 唐潇染摸摸那女孩圆滚的小肚子,笑道:“无妨,在这个楼里,我们都是一家人,大家都不必太过于拘束,也不要因为我的身份就对我见外了。既然大家都选择留下来,就应该好好相处才是。” 那小女孩倾身上前,双臂张开,一副想要唐潇染抱抱的样子。 唐潇染伸手,在女人紧张的目光下抱过女孩。 那女孩看着唐潇染紫色的瞳孔,只觉得新奇,咯咯地笑起来,一串口水就这么从她的嘴角滴下,砸在唐潇染的衣服上。 众人瞬间安静,有些紧张地看着唐潇染的反应。 唐潇染倒是跟没什么事发生一样,接过双盼递来的帕子,先耐心地给女孩的嘴角擦干净口水,再随意地擦了擦自己衣袖上的口水渍。 看着女孩清澈的目光,唐潇染伸手逗弄了一下她的鼻子,又惹得女孩咯咯笑了起来。气氛似融雪般,又开始慢慢活跃起来。 女人从唐潇染的手中小心地接过女孩,冲她感激地笑笑,又回到了人群中。 经过刚才的事情,众人也对唐潇染的态度亲近了些,上前拉着唐潇染几人尝尝她们刚研究出来的菜。 黑夜来临,楼里张灯结彩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着身边人的欢声笑语,唐潇染只觉得如身在梦中一般,气氛如此温馨,像小时候过年一样。她今日笑得实在太多了,脸都要笑僵了,但她依然笑着,因为感到很幸福,不是因为皇帝给她的身份,也不是墨瑾尘回复她的心意,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一群人。 一群平凡的,甚至曾经是贱籍,被世人看不起的普通人。 她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幸福了?好像从她大一点,能记事开始,从她被父母丢给外祖一个人带大时,她的心里,就只有外祖这一个亲人了。 聚会直到外面的街道上开始出现打更人的声音才结束,众人收拾好东西,打扫干净后纷纷回屋睡觉了。 唐潇染走到温萧晚的房间,见她正坐在镜前梳妆,毫不客气地在桌子边坐了下来。她先是给自己倒了杯水,饮尽后觉得嗓子舒服了些才道:“近日事多,我恐怕一时半会儿不能替你查明真相,但是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查,一有消息就会来报你。” 温萧晚笑笑:“没事了姐姐,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唐潇染有些诧异地挑眉:“什么真相?” 温萧晚眼睫微垂:“没有什么,是个误会罢了。姐姐今日四处奔波,恐是累着了,难为姐姐还惦记着萧晚,萧晚感激不尽。现在时辰不早了,姐姐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唐潇染看出温萧晚有事在瞒她,如此急切地赶她走,是怕她再追问下去,自己招架不住罢了。算了,温萧晚不说,她也不会多问什么,当时机成熟之后,想必温萧晚自己会说的。 唐潇染站起身来,没有再说什么,对温萧晚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就离开了房间。 唐潇染一走,温萧晚隐忍的情绪才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她控制不住地大口呼吸起来,心口的折磨让她整个人像条濒死的鱼,只有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她才觉得胸口没有那么闷。 温萧晚起身,转身上床时余光瞥见一片月光。她停住手上的动作,朝窗边走去,痴痴地看着天上挂着的一轮明月,泪水在此刻不住的流下。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行事才好,近几日来云深每每来见她都被她拒之门外,她心中痛苦,可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能报复温婉怜的办法,若是一意孤行,坚持要和云深在一处,温婉怜那个疯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来。 最关键的是母亲,一想到母亲,温萧晚的心口就传来钝痛,她竟然如此迟钝,从未怀疑过自己这个妹妹。如今母亲已死,以温婉怜的性子定是将证据都销毁了,就算她现在去查也查不到什么了。 若是温婉怜只想折磨她一人,只要顺着温婉怜的心意去做了,也许就不会波及到旁人了。温萧晚难过地望着明月,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她现在没有实力,没有地位,更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也许被温婉怜折磨,就是她这一生的命运了。 第42章 唐潇染回到房间后,双盼给她在浴桶里放好了热水,唐潇染泡在浴桶里,水雾弥漫间,她睁眼,还是想不通温萧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双盼。” “奴婢在。”屏风外立马传来双盼的回应。 “你找人去打听一下温萧晚最近的行踪,我总觉得她最近怪怪的。” 双盼绕过屏风进来,不解地问道:“萧晚姑娘奇怪?她不是还是老样子吗?温温柔柔的,跟个小白兔一样。” 唐潇染摇头:“不对,我总觉得她有事情瞒着我们,但是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她不想跟我们说,你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要是危及到她的性命,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双盼明白过来,点头应下:“奴婢明白。” 转身要走时,双盼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转回身来,道,“姑娘,今日您四处奔波,奴婢都没来得及汇报事情。” “你说。” 唐潇染闭上双眼,整个人往下沉了一些,直到水淹没了下巴后她才感觉舒服了些。 “听说前日那些叛乱的人都被当众凌迟处死了,太后身体抱恙,禁不住陛下遇刺的消息,立马就气绝身亡了。” 唐潇染听到这里,身子微微往上抬了一些,露出下巴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皇帝这个借口找的实在是太老套了,不过也是,事实对于这些人来说又算什么,只要他们相信了,天下人就得跟着相信。” 双盼迟疑着,又说了另外一个消息:“今日苏乾已经在牢里,畏罪自杀了。” 听到这个,唐潇染才算是来了点兴趣,她思考着,手指轻敲着浴桶边缘:“他那样高傲自负的人,也会畏罪自杀吗?” 双盼挠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陈妈妈刚才带话来说,下午的时候她和温姑娘已经带人将姑娘的东西收拾到县主府了,明日姑娘就可以搬过去住了。还有,唐荣一行人也已经接到圣旨了,想必不日就会上京,奴婢打听过了,他们的府邸就在县主府旁边……” 见双盼欲言又止的模样,唐潇染伸手,瞬间扯开双盼腰间的系带。 双盼一惊,连忙伸手护住衣裙,惊慌失措的看着唐潇染。唐潇染轻笑一声,指尖一挑,绿色的系带被她挑在指尖,显得她浸过热水的手更加细嫩,透出淡淡的粉色。唐潇染抬手,将系带伸到双盼面前。 “下次跟我汇报事情的时候,不要说一半藏一半的,不然你姑娘我听着很糟心。” 双盼连忙拿过系带,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的衣裙系好,随即有些嗔怪道:“姑娘真坏,奴婢下次不敢了。” 唐潇染手肘抵在浴桶边,脑袋靠在手心里:“快说。” 想到打听来的消息,双盼有些忿忿道:“奴婢听说那家人除了唐荣还算个正人君子以外,其他人的品行实在是一言难尽,尤其是那个唐尚锦,简直……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整日在烟花柳巷厮混不说,还到处欺压百姓,简直是个霸王。这不,一听说皇上提拔了他谏议大夫的职位,立马就耀武扬威了,以后等他们来了京城,不知道还会做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呢。” 唐潇染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道:“皇上这是故意的,明面上是提拔了我的地位,册封我为县主,可他怕我人心太旺,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提拔了臭名昭着的这一家子,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打着我的名号干些不好的事,败坏我的名声,而我就要被这一家人一直捆绑着,毕竟我已失双亲,唐荣一家已经是我最后的依仗。” 闻言,双盼有些着急起来:“那这可怎么办呀姑娘,若是真的发展成这样,以后我们在京城还怎么立足下去?” “别着急,双盼。”唐潇染摸摸双盼的脸颊,“我都猜到他们会如何行事了,还怕没准备吗?你只管听我的吩咐,看好戏就是。” 双盼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她家姑娘一向是最厉害的,绝不会任由别人踩在自己头上。一想到这,双盼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她走到唐潇染身后,伸手按在唐潇染的肩颈上,慢慢给她按摩着,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这以后奴婢得改称呼了,不能再叫姑娘了,该叫小姐才是。还有,明天就要搬到县主府去了,有些地方奴婢还要看看要不要修缮一番。还有还有,小姐之前做的那些胭脂还做吗?如今夏妈妈不在了,是否还要另开一家店铺卖胭脂呀?如今小姐是县主,再加上之前胭脂的名气也大,要是再开张的话一定会卖得很火热的。” 唐潇染闭上眼,享受着双盼的按摩,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回答道:“如今我们要培养人手,用钱的地方怕是不少,再开一间便是。双盼,如今你是我跟前的大丫鬟,你做的决定就是我的意思,只管放手去做就是,出了事我给你兜底。” “是!”双盼应得响亮,随后开始咯咯的笑起来。 “其实,奴婢真的没想到小姐你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本以为小姐能逃出芳阁楼就是平常人不能办到的了,没想到小姐还救了整个芳阁楼的人。奴婢从小在芳阁楼长大,如今见到芳阁楼有个好的未来,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嗯,我也高兴。” 唐潇染轻声回应着双盼的话。 沐浴完后,双盼弯腰给唐潇染穿上衣服。在唐潇染腰间系系带时,看着比之前还要长一截的带子,双盼微微叹了口气:“小姐最近都没休息好,比之前更瘦了些。” 唐潇染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道:“这没什么,日后我多吃点便是,会胖回来的。” “那奴婢多向温姑娘学学厨艺,日后变着花样给小姐做好吃的。” 双盼笑着看向唐潇染,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映着星星的池水。唐潇染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到一件事:“双盼,按理,女子及笈后便可商议亲事,准备嫁人了,但是我精通医术,觉得还是等你十八岁以后再为你说一门好的亲事,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你可愿意?” 说到这个,双盼一阵脸红,连忙低下头给唐潇染整理着衣襟,忸怩道:“小姐说什么呢,奴婢才不嫁人,奴婢觉得在小姐身边很好,想在小姐身边一辈子,哪怕一辈子不嫁人,奴婢也心甘情愿。” “一辈子跟着我,终究不是什么好去处,我的处境你也都瞧在眼里,日后若是能给你寻一个安稳的,能待你好的夫家,也算是对陈妈妈的一个交代了。”唐潇染握住双盼的手,“你跟着我,注定过不上什么安稳的日子,没准还要跟我东奔西跑,还会有性命之忧。你为我好,我是知道的,可我也想为着你好,你能有一个圆满的未来,也是我对你的期待。” 听着唐潇染的话,双盼渐渐红了眼眶,她倔强地扭过头去:“双盼不会离开小姐的,哪怕死,奴婢也要为了小姐去死。当初小姐就对奴婢说过,从此跟着你会有性命之忧,奴婢当初不怕,如今也不会害怕,小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看着双盼别扭的样子,唐潇染无奈地拍拍双盼的头:“好了,是我心急了,你如今还小,等你以后若是有相中的人,咱们再说这个不迟。” 见唐潇染松了口,双盼也不再别扭,尽心尽力地服侍唐潇染入睡后,便走出了房间。 温婉怜这边…… 温父温玉林在书房内焦急地来回踱步,温婉怜坐在一旁,淡定地端着茶盏喝茶。 “今日苏乾已死,温家与他是结亲之好,如今陛下已经让我在家休沐五六日了,不知到底是何态度啊。” 温玉林忧心忡忡,一番话不知道是说给温婉怜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温婉怜抿完最后一口茶,将茶盏搁置在一旁的桌子上,站在身后的寒香立马端起茶壶重新往茶盏里注茶。 温婉怜动作优雅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父亲,今晚你写一份奏章上去,只说自己先前见苏乾战功赫赫,是个忠君正直的人,这才一时糊涂将女儿许配给他,至于逼宫谋反一事,父亲你全然不知,不管是谁来问,父亲都要如此答,连父亲自己,也要相信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懂了吗?” 温玉林听着温婉怜的话,停下脚步开始思考起来,随后大喜道:“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真是帮爹爹一个大忙了,回头你想要什么东西,只管跟爹爹说,爹爹肯定满足你。” 温婉怜拿帕子挡住嘴,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接受着温玉林的夸赞,实际表情里带了些嫌弃。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服,站在温玉林面前,问道:“想必父亲也知道今日唐家之女唐潇染册封县主的事了?” 温玉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侧头,不敢去看温婉怜的眼睛:“知道了。” 温婉怜冷笑一声:“当初父亲一心想扳倒唐家,我为父亲出谋划策,终于让唐家落败,最后父亲却一时心软,让唐潇染苟延残喘的活着,说不怕她掀起什么风浪,如今人家成了县主,父亲真是做得一手的好策划啊。” 听着温婉怜的阴阳怪气,温玉林只是习惯地听着,不做一丝辩驳。 “过几日女儿要开一个赏花宴,也会邀请她。对了,父亲您猜,如今与她交好的温萧晚会不会一同出席啊?” 听到温萧晚的名字,温玉林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当初是我不对,可萧晚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何不能放过她?难道非要将她逼上绝路你才肯甘心吗?” “当然!”温婉怜忽然厉声道,她死死盯着温玉林,“父亲大人,您现在觉得对不起她们母女了?当初您心狠手辣,当着温萧晚的面打死她母亲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我为你除掉了一个你不爱的女人,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吗?自从我成为嫡女以来,温家上下都是我在打理,若不是我的计策,父亲您也不会还稳当的坐在宰相这个位置上不是吗?” 温玉林痛苦地闭上眼,温婉怜的话不停地在他耳边回响。他的确后悔了,当他发现这些都是温婉怜的手笔时,他就已经后悔了,可他,和温府上下,现在都掌控在温婉怜手里,若是他敢做出一点不利于温婉怜的举动,以温婉怜的性子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温婉怜看着温玉林的反应,脸上划过一抹嘲讽的笑容。她回身坐回到座位上,端起茶盏,将上面的浮叶轻轻吹开,低头抿了一口茶。 “父亲,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事,可你若是敢背弃我……” 还不等温婉怜将后面的话说完,温玉林便抢先答道:“我不会的,今夜我便会修书一封,呈上去。” 温婉怜站起身,身旁的寒香上前给她披上披风,将披风上的帽子盖在头上,即将出门前,温婉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父亲,你好像有些时日没去看看母亲了。” “听闻你母亲病了,不便见人,想来这些日子也好了,我明天会去看看她的。” 得到了温玉林的答案,温婉怜才抬步离去。 见门口再也见不到温婉怜的身影,温玉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忍不住喘着气。他艰难地扶着桌边坐下,额头上的冷汗不停地往外冒。身边的管家上前,替温玉林擦着汗:“大小姐如今……真是可怕啊。” 温玉林只是无比后悔,当初温萧晚温柔善良,她的母亲也是饱读诗书,性子沉稳,温家也还是他做主,当初温家还是一派和谐,他虽不喜温萧晚的母亲,觉得她性子寡淡,可现在想来,却无比怀念。而温婉怜就如同一条毒蛇,将目标都撕碎后用各种手段控制着温府。他一步走错,终成死局,如今,这些都是他的报应。 温玉林缓过来后,吩咐管家磨墨,开始写奏章。 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后,管家习以为常地将奏章送到了温婉怜手上,等温婉怜看过,没问题后才将奏章呈上去。 整个温府,成了一座囚笼。 第43章 唐潇染大早上就被双盼拉了起来,精心给唐潇染上妆,沐浴更衣。唐潇染半眯着眼坐在梳妆桌前,听着双盼在她耳边叽叽喳喳:“我觉得这支玫红色的簪子更衬小姐肤色一些,不对不对,这支月牙流苏也好看,应该怎么选呢……项圈应该选素雅一点的?不行不行,太素了都显不出小姐的气质了,这个又太艳了……这个跟衣裳不搭呀……” 等双盼终于给唐潇染收拾好的时候,天边正好出现第一抹亮光。 双盼细心地给唐潇染披好披风,领着唐潇染下楼准备前往县主府。 楼里的姑娘听说唐潇染要搬去县主府,一早便起来,在大厅等候着唐潇染。 见唐潇染下楼后,众人同时行礼:“恭送博平县主。” 唐潇染走在众人为她让开的道路上,外面是阳光明媚,太阳缓缓升起,金灿灿的晨曦洒满大地,也同样洒在了唐潇染的身上,将她的发丝染成了金色,身上的红袍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这是属于唐潇染的,一个全新的开始。 唐潇染抬头,望着晴空万里的湛蓝天空,回头,是姑娘们对她不舍的目光。 她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芳阁楼门口。 好几位姑娘跑出芳阁楼大门,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抬手挥着帕子。温萧晚站在前方,浓浓的不舍化作一句“恭喜”消散在空中。眼泪渐渐涌上眼眶,温萧晚忍不住抬手拿帕子拭去泪水,面上却依然带着为唐潇染高兴的笑容。 陈妈妈站在温萧晚身边,眼睛同样看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她抬手,轻轻放在温萧晚的肩膀上:“好孩子,她能为我们挣得了这样好的前程,这是好事,我们不该落泪。” “是啊,她为我们做了这么多,终于苦尽甘来了。”温萧晚压下眼泪,冲陈妈妈笑笑,却发现陈妈妈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一片。 唐潇染和双盼坐在马车内,双盼兴奋得老是要探头出去看,唐潇染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只觉得双盼今日给自己头上戴的簪子实在是太沉了些。 “小姐,你说县主府会是什么样子的,奴婢还从来没去过县主府呢,里面会是金玉堆砌的屋子吗?我们是不是都不用自己下厨做饭,有人会给我们做,而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呀。”说着,双盼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小姐你说,会不会还有超级多的人服侍我们?每天的菜肴是不是一天一换,都不是楼里三日吃同一样东西的情况了?” 唐潇染连点头都懒得点,实在是觉得头上的簪子压得她头疼。她睁开眼,伸手将双盼的上下嘴皮一捏:“双盼,我现在就想好好休息一下,你安静一点,等到了县主府我放你一日假,你把你好奇的地方都逛个遍,玩够了再回来找我。” 听说唐潇染要给自己放假,双盼连忙点点头,小心地将唐潇染的手从自己的嘴巴上取下,然后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唐潇染身边,却还是忍不住高兴地频频掀帘子,好奇地打量着街道上的一切。 马车停在县主府门口时,已经有好几个下人在门口候着了。双盼轻咳一声,立马变得高冷起来,扶着唐潇染下马车后便昂首挺胸地站在唐潇染身边。 为首的人生得像个福娃娃,肥头大耳,身上的衣服是管家的模样,他上前,冲唐潇染行礼:“老奴见过县主,县主安康。” 唐潇染冲双盼使了眼色,双盼立马上前,将管家扶起。 唐潇染微笑:“看您这穿着打扮,想是府里的管家了?” 那管家答话时依然往前微微躬着身子:“老奴姓周,原先是四皇子府上的管事的,后来老奴的儿子接替了老奴的职位,四皇子便将老奴放在了县主的府上,从今以后老奴便是县主的人了。” 唐潇染有些满意地看着这位周管家,看他的年纪想必也服侍了墨瑾尘十几年了,将他从一个皇子的府邸挪出来给她一个县主用,的确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眼前的人倒也没有多少不耐,反而一直对她恭恭敬敬的。也许,是个堪用的。 接着又看了周围的一圈女使和小厮,倒是女使多一些,想来是方便她使唤。唐潇染开口,问周管家:“这些人也是四皇子分配给我的?” 周管家答道:“有些是四皇子分配的,有一些是临安公主的,公主她想到县主您刚搬过来,人手肯定不够,就从皇宫外置办的宅子里挑了几个伶俐的丫头过来。一会儿接了陛下的赏赐后,县主可以挑几个自己看得顺眼的丫头做一等女使。” 唐潇染惊讶:“还有赏赐?” 周管家点头:“陛下说,要让大家知道县主的名号,赏赐要在县主府赐下才行。算算时间,此时也差不多到了。” 话音刚落,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唐潇染转身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队身着喜庆的队伍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为首的太监赫然就是当日在殿上给唐潇染宣旨的那位。此时队伍的周围都围满了百姓,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还有些不知情的人问旁人是什么情况。他们一路跟着队伍走着,想看看新封的县主是什么样子的。 唐潇染看着只觉脚趾扣地,她转头问周管家:“就非得在大门口宣旨?” 周管家冲她点了点头,唐潇染回头,一股无奈感涌上心头。大早上还要陪皇帝演戏,没有人比她更专业了。 周管家冲唐潇染轻声道:“一会儿奉旨太监传完旨,县主还要给点银子以表孝敬,往后这些都是县主在宫里的人脉和拉拢的手段了。” 说完,唐潇染只觉得手心被塞了沉甸甸的一袋东西,低头看去,竟是满满一袋碎银。唐潇染谢过周管家,将钱袋子给了双盼,示意她一会儿给奉旨太监,双盼立马会意。 一路敲敲打打,送礼的队伍终于到了县主府门前,唐潇染早已准备好标准笑容,领着众人跪下接旨。 只见那太监将手上的圣旨抖开,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唐宥恩之女博平县主唐潇染,聪慧可人,英勇无敌,特赐县主府清韵轩一座!另赐镂空云凤头金钗、紫檀镶玉五镶如意、赤金累丝珠石玉环、长生未央铭镜、金花嵌松石珊瑚垂珠、明珠山河扇、画珐琅开光手炉、流云百福白玉佩、尊紫檀水晶玉镯、粉青百子花卉执壶、蓝宝石蜻蜓头花……各五份!雨丝锦、素纱、软烟重莲绫、月华锦、散花绫、浮光锦、各五匹……” 唐潇染跪在地上,听着那太监一样一样的高声唱着皇帝给自己的赏赐,每报一样就有一名侍女端着赏赐在她面前给她观赏一番,然后端进府里。说实话这些赏赐唐潇染很满意,说明皇帝也没那么抠,给她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尤其那些布匹,她之前听人说过,这些都是进贡来的布料,十分名贵,一年也难得有十匹,这一下子每样给她来五匹,不知道皇帝赐下这些赏赐的时候有没有肉痛过。 之后还报了不少赏赐,足足报了半个时辰才结束,唐潇染跪了一个小时,险些跪不住,幸好那太监报得顺利,最后以黄金百两作为结束语,这才算是将圣旨全部宣读完。 双盼在身后搀了唐潇染一把,唐潇染才得以稳住身形,磕头,将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臣女谢陛下赏赐之恩,愿陛下福寿绵长,永保大虞安宁!” 谢完旨后,唐潇染等人才站起身来,赏赐还在一样一样的往库房里装。唐潇染站在奉旨太监面前,行礼道:“公公今日劳累了,不如进去用顿便饭。今日搬家事忙,只怕委屈了公公。” 那太监冲唐潇染恭敬地回了礼:“县主客气了,奴才将这些赏赐带到,便要回宫复命了,怕是要辜负县主这番好意了。” “既如此,那我便不好留公公了。” 唐潇染话音刚落,双盼便上前,借着送礼的仆从的遮挡,将钱袋塞进了太监的手心里。唐潇染见他悄悄捏了捏钱袋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便也笑道:“一些小心意,望公公笑纳。” “县主福泽深厚,必是能成大器之人,奴才便在这里先恭喜县主了。” 这次,太监的语气真诚了些。 赏赐很快连库房都堆不下了,只能暂且搁置在院中。所有赏赐送进清韵轩后,唐潇染几人送走太监,双盼按照唐潇染的示意,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里撒了些碎银子,象征性地讨了个喜气。 唐潇染实在是不太适应长时间的跪着,从小到大她也没跪这么久过。于是一关上房门,唐潇染便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院中的凳子上,一边垂腿一边看着其他人进进出出库房,将这些赏赐一一清点造册。 “双盼。”唐潇染叫住正在忙碌的双盼,“你去将温萧晚和叶清沄两个人带来,就说我有事找她们。” 双盼不明所以,却依然听话地照做了。 没过多久,双盼便将温萧晚和叶清沄带来了,唐潇染将她们领到了自己的房间说话,双盼留着继续跟周管家清点库房。 “我叫你们来,是希望你们还像从前那般,跟我待在一起,为我解忧。” 刚落座,唐潇染便开门见山道。 温萧晚有些不明白:“如今天下太平,可还有什么烦恼?” “你们总待在芳阁楼里也不是办法,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去探听消息,所以也不必跟着姑娘们一起训练。我需要你们当我的军师,我的助手,最近事忙,光我一人实在是支撑不住,所以我需要你们。不过你们放心,只管安心的在府上住着,我吃什么用什么你们也跟我一样,还会每月给你们例银,绝不叫你们白替我干活。” 叶清沄有些为难地开口:“温姑娘是大家闺秀,帮你看账理事自然是没问题的,可我已经许久没接触这些了,不通这些,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啊。” “目前确实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但是。”唐潇染停顿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叶清沄的眼睛,“我要教你炼毒的本事,以后我若是有事不在你们身边,也要你有能力保护其他人。” “真的?”叶清沄有些激动,唐潇染炼毒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光她平时用的毒就不知道比自己的高级不少,只是……她又犹豫起来,“以我的体质怕是不能传承到你的十分之一,你也知道,先前我炼毒时毒素入骨,若不是你救我性命,只怕我都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如此,我还能学吗?” 说到这个,唐潇染不屑一笑:“我的本事,难道你还不清楚?你先前炼毒的方式是错误的,只怕你那个所谓的师傅也是个江湖骗子,方法不对,自然对你身体有害。我会为你调理身子,等你的身子调养好了,我自然会将倾尽我的所有,把我的本事都教给你,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有了唐潇染的这番话,叶清沄也不再推辞,立马点头应下。 三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唐潇染带着双盼开始准备胭脂铺的开张,出门四处观察哪里的地段最好,生意能卖得火爆一些。温萧晚和周管家一起清点库存,还将这些仆从们一一分配好差事。叶清沄暂时没什么事情干,就跟在温萧晚身边,也尽可能的跟温萧晚学一些本事,也好打发时间。 夜幕降临,唐潇染和双盼才回来,厨房早已备好了饭菜,温萧晚和叶清沄在门口等着唐潇染回来后才落座,准备吃饭。 吃完饭后,三人坐在院中的凉亭处,双盼和素荷给她们拿来了斗篷,防止她们着凉。 温萧晚:“今日将陛下送来的赏赐都一一清点好了,等我们都收拾好,就要开府设宴了,要宴请那些世家小姐来参加。” 唐潇染:“嗯,这些事情你最拿手,交给你我也放心,府上的下人都听你使唤就是。” 温萧晚:“还有,我想我们明日还要设粥棚济灾,这次因为战乱,流浪的百姓不在少数,虽然朝廷已经在安抚,也在努力修建房屋、城墙等,但这毕竟不是一日之功,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而姐姐你又在这个关头被册封为县主。今日陛下当着百姓的面给你无数赏赐,难免会有流言蜚语传出,对你的名声不好。” 唐潇染无奈地点点头:“我也想到了这一面,陛下之所以赏赐我这么多东西,不是因为我挽救了大虞,而是他想用流言逼迫我去赈灾,这样一来,我只能尽心尽力地为他安抚民心,不然,我就会被千人瞧万人骂。咱们这位陛下,打的算盘实在是太精妙了,让我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叶清沄:“陛下是天子,纵使明白他的用心,我们也不能反抗分毫。依我看,就只能乖乖照做了,毕竟百姓是无辜的,不应该因为陛下的别有用心,而使他们受苦。” 第44章 唐潇染赞同她的话:“没错,不管陛下如何疑心我,忌惮我,百姓终究是无辜的,一开始我也是为着百姓才参与到这场斗争来,如今也要坚守我的本心,为百姓造福。” 她抬头,看着夜空中闪着微微亮光的星星:“看来胭脂铺的事情要尽早定下了,纵使有陛下的赏赐,可是赈灾和芳阁楼那边的支出也不小,开了胭脂铺,倒是能缓解许多压力。” 温萧晚:“这倒没什么,先前夏妈妈就将你这胭脂的名声打了出去,现在又有县主身份的加持,想必不会有什么困难,就是铺面的位置不好找罢了,得多费些时日。” “其实不止可以开设胭脂铺,还可以开药铺。”唐潇染道,“我和叶清沄精通药理,开一间药铺也不成问题,难的是找掌柜。” “其实你可以接收一些难民到你的铺面里干活,有些难民原先可能是干苦力的,也有可能是行医的,你可以看着挑一些人手,既解决了你人手紧张的问题,也解决了他们生存的问题,一箭双雕,岂不是好。”温萧晚道。 “你说的对。”唐潇染瞬间明白过来。 商讨完最重要的问题,得出结论后,三人便散去。临走前,唐潇染对叶清沄道:“你在府里挑一挑,有没有合你心意的侍女,老是没人服侍也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呢。若是没有中意的,我改日让人伢子领几个女孩进来,你挑一挑。” 叶清沄本想拒绝,可看着唐潇染坚定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唐潇染这才满意地回房间睡觉。 第二日。 唐潇染一大早又出去挑胭脂铺和药铺的位置了,温萧晚将府上的库银都清点了一番,开始准备设粥棚的事情。叶清沄在芳阁楼和清韵轩两头跑,一边给温萧晚打下手,一边监督各位姑娘们训练,顺便了解一下她们学习的进程。 一晃七天过去了,温萧晚选定好粥棚的位置,便将消息散播出去,大量灾民开始往粥棚处涌来。唐潇染和叶清沄今天都停下手中的事情,一起给灾民们施粥。 温萧晚这次准备得很充分,有煮得能将筷子插进去立起来的粥,还有大而厚实的馒头,还配备了一些清粥小菜,周边垒了一堆碗筷,防止有人没有碗筷吃饭。 唐潇染拿馒头的手就没有停下来过,每将两个馒头放到灾民的怀里时,总能收获他们的一句“谢谢县主”,这令唐潇染忍不住想起了外祖,当初外祖也是尽他所能帮助那些生病的人们,听到他们感谢的话语,是不是就如同自己现在的心情一般,再苦再累的过往一扫而空,只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 这时,一辆马车驶来,停在粥棚的旁边。马车旁的侍女高声道:“公主殿下到!” 众人连忙跪下,高呼道:“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马车的帘子被挑开,墨临安俏皮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今天又是一身干净利落的装扮,头发高高束起,扎了一个飒气的马尾。 侍女将她扶下马车,墨临安道:“诸位请起,今日本宫只是同博平县主一起赈灾,诸位不必顾忌身份,照常吃喝便是。” 接着又有几辆马车赶来,从马车上下来几名侍卫,在车厢里拿出不少粮食出来,递给了粥棚里正在熬粥的侍女。 唐潇染起身,谢过墨临安后,两人一同开始施粥起来。有了墨临安带来的粮食和人手,施粥的速度快了不少,到下午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灾民来讨粥了。 唐潇染几人收拾着粥棚里的东西,准备回县主府。墨临安跟在唐潇染身边,一个劲儿的黏着她:“潇染,你不知道我在宫里有多无聊。先前听闻你受伤了,四哥嫌我太吵都不让我来见你,真讨厌。前几天知道你要赈灾的消息,我求了父皇好几天,终于让他答应放我出来跟你一起赈灾了。” 看着墨临安笑嘻嘻的模样,唐潇染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今日施了一天粥,也不见你多累的样子,看来你是真的憋坏了。” 墨临安一副哭唧唧的模样:“是啊,你不知道我出一趟宫有多难,不过再过几个月便是我的及笄礼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另府别住了,届时我会举办宴席,也会给你递帖子的,你可一定要来啊。” 唐潇染点点头:“到时候我挑几盒上好的胭脂给你做礼。” 墨临安高兴起来:“真的?太好了,我母妃都喜欢你的胭脂喜欢的紧,若不是我护着,她都要从我这里抢走了。” 唐潇染被她的话逗笑,几人说说笑笑间回到了县主府。 赈灾要维持一个月,墨临安打算在县主府待半个月,皇帝不放心她的安全,任凭墨临安怎么哀求,都咬死了只让她出来半个月。 这半个月温萧晚、叶清沄和墨临安就负责开设粥棚的事,唐潇染就出去看店面,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中意的两家店铺了,将它们买下来后,便开始着手装修的问题。好在这两家店铺原先的装修就很不错,倒也不用做多大的改动,只要再添上些装饰,再换块牌匾就可以了,倒是省了不少银子。 “小姐,若是缺银子的话,为何不找四殿下呢?只要小姐你开口,四殿下一定会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的。”回去的路上,双盼不解的问道。 “又不是多紧要的事,有陛下的赏赐,和我们先前攒的那些银子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何必事事都找他,况且,我本就不是没他不行的人,有他没他,我的日子照样能过得好。双盼,日后你嫁了人,也要明白,不论你的郎君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他事事都听你的,你也要能独立行事。以后你的丈夫,你的孩子,哪怕是你的父母,都不是你的贴心人,最懂你的,唯有你自己。” 双盼点点头。 路过芳阁楼时,双盼看到门口的牌匾已经换了,连忙叫唐潇染来看。 唐潇染叫停了马车,下车看着新换的牌匾,眼睛微眯:“机关阁。” 双盼在一旁打量着:“小姐,你说是谁提的这块牌匾啊?” “还能有谁?这个楼的主人是谁,便是谁提的字。”唐潇染迈步上前,“恰巧我也好久没来这里看看了,今日顺便一起看了。” 一进楼里,一个暗器便朝唐潇染飞来,双盼上前一步,一个飞踢将暗器挡下。她站定后,环顾四周:“大胆!” 抛暗器的人连忙下楼,在唐潇染面前跪下磕头:“县主恕罪,奴婢一时失手,不曾想惊了县主,还请县主宽恕。” 唐潇染看着被双盼踢进墙里的飞镖,对双盼道:“你这武功倒是长进不少啊。” 双盼有些得意地晃晃脑袋:“奴婢晚上日日练习,从不曾懈怠。” 唐潇染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姑娘,伸手将她扶起:“无妨,学这个就是要能伤人,我若是连暗器都接不下来,岂不是更没资格做你们的对手了。” 那姑娘闻言,悬着的心瞬间落地,她感激地冲唐潇染行完礼后,将飞镖从墙上拔下,继续上楼练习了。 闹了这么一出,楼里的众人早就注意到了唐潇染这边,待看清是唐潇染后,姑娘们都放下手中的东西,许多人都站在走廊上冲唐潇染打招呼。 “县主来啦。” “县主都多久没来看我们了。” “县主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县主……” 唐潇染仰头,看着一层层的人冲她打招呼,她也笑着冲她们招手。 “哟,我当是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在一片问好声中尤为明显。众人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唐潇染挑眉,循声望去,是十楼一个姑娘,身穿黑色训练衣,脸上还有汗珠浸湿了额前的碎发,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 看样子,是刚训练完不久。 双盼厉声道:“大胆!竟敢对县主无礼!” 那姑娘眼神不屑,双手抵在栏杆上:“别人养的一条狗,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说罢,她起身,一脚踩在栏杆上,飞身而下,站在唐潇染面前,眼神上下打量着唐潇染,嗤笑道:“我当大名鼎鼎的博平县主有多英勇无敌呢,看你这瘦弱的身躯,想是你的救世之名是民间传得太神了,只怕与我都过不上几招。” “你简直放肆!我家小姐当日浑身浴血,救了当今陛下,连陛下都对我家小姐称赞不已,你是哪里来的狗,也配质疑我家小姐的英名。” 唐潇染看着眼前的姑娘,见她眼神凌厉,丝毫没有对自己一丝恭敬的神色,倒是来了些兴致:“你应该不是原先楼里的姑娘,我从未在楼里遇到过你。” 那姑娘正欲答话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唐姐姐!” 一道鞭子从高处甩下,缠到唐潇染面前的高台上,接着一道身影跃上高台,又从高台上跳下。唐潇染看着一路蹦到自己面前的栎溪,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都不好好走路?” “走路太慢了,栎溪不想让姐姐等太久。”栎溪笑吟吟地看着唐潇染,语气间都是孩童般的纯真。 “唐姐姐,还有我……” 一个脑袋一路从楼上飞奔而下,像是知道自己的身高不够,三一还将自己的锤子举得高高的,让唐潇染能看到自己的位置。 等跑到唐潇染面前时,三一微喘了两声,很快就调理好了气息,冲着唐潇染甜甜的笑着。 身旁的姑娘见这一幕,一声嗤笑从鼻腔里发出,毫不掩饰,声音之大惹得栎溪几人看去。当看清面前姑娘的容貌时,栎溪皱起了眉头:“曹向晚,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次,不要太目中无人,不要以为你的功夫高出其他姑娘一截就没人能打得过你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你还胆敢冲唐姐姐无礼,想是我太久没罚你了。” “那又如何。”曹向晚依旧无所谓的样子,她看向唐潇染,“我就是不觉得像她这种瘦弱的病秧子能像传闻中那样厉害,简直是德不配位!” 栎溪还要再骂,却被唐潇染伸手拦住。她抬头看向曹向晚,语气淡淡的,丝毫没有被曹向晚惹起的怒意:“看来这位姑娘对我,颇有意见。” 曹向晚双臂环起:“没错,我就是不服,像你这种人捞到点小恩小惠就成了县主,享着荣华富贵,实际根本没有对百姓做出半点贡献,我就是看不惯。” 唐潇染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放到双盼怀里:“既然你不服,那我们比试比试。我不愿意多费唇舌在这同你解释,今日就打得你心服口服。” 一番话激起了曹向晚的怒气,她也放下狠话道:“大话谁不会说,别以为说两句狠话我就会怕你。” 唐潇染换了一身黑色的训练服,上场前双方都检查完没有带武器后便走上台。许多姑娘都围在台下看这场比试,她们练了这么久,虽然彼此之间有互相切磋过,但毕竟都是小打小闹,这种正式的比试她们还没见过,因此尤为感兴趣。 栎溪站在一旁的台上,宣布着规则:“以台面为界,出台者输,仅有一次机会。点到即止,不可置人死地。开始!” 曹向晚冷笑一声,率先发动攻势,她几步奔到唐潇染面前,一手成抓钩样,朝着唐潇染的喉颈抓去。唐潇染往旁边偏了一步,伸出两指快速打在曹向晚的手腕处,顿时,曹向晚只觉得那只出招的手一阵酸软,没了知觉。 她捂住手腕,开始往后退去,眼神紧紧盯着唐潇染,生怕她做出下一步动作。唐潇染步步紧逼,动作悠闲:“其实,你的眼神我很喜欢,跟我年少时一模一样。” 曹向晚的步子停在距台面一步之外,她低头看了自己的位置,觉得实在太过危险,正要挪步子往旁边退去的时候,一只手拦在她面前。 她抬头,对上唐潇染那双幽深的双眸,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但是,我很不喜欢你的态度,所以连带着你的眼神,我也不喜欢。” 话落,唐潇染伸手,抓住她没受伤的另外一只手,狠狠一掰,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唐潇染无视曹向晚的惨叫声,将她往台中心一抛。曹向晚的身体如抹布一般,被唐潇染随意地丢在台上,她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嘴角开始流出血丝,可她的眼神依旧狠戾地盯着唐潇染,如一匹野狼般:“那又如何,现在是比试,堂堂县主怎可公然伤人性命?只要我不死,就总有打败你的那一天。” 话是如此,可唐潇染看得分明,她每走一步,对方的身体都会微微颤动一下,这是恐惧的表现。 第45章 “我确实不想夺你性命,可我有一万种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你难道没听说过,我对景国人是怎么处置的吗?” 此话一出,曹向晚瞳孔猛缩,她无助地朝台外的栎溪喊道:“先生,先生救我!先生你不能就这样看着我挨打啊。” 栎溪抱臂看着,冷冷道:“曹向晚,我已告诫你许多次,不要因为自己的武功稍微比其他姑娘高一点就无视众人,自以为自己有多厉害,甚至平日里还多次欺负比你弱小的人。今日你对博平县主口出狂言,将她对大虞所做的一切努力贬得一文不值,如此清高自傲,如今你挨打,是你的因果报应,你且好好受着。” 曹向晚惊恐地看着唐潇染,每一个脚步声都仿佛踩在她的心弦上。她咬牙站起,随后飞奔向台下。就算比试失败,她也不要再留在台上被唐潇染打了! 即将跨步跑出台下的时候,曹向晚只觉得眼前一闪,接着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去,当脚下一空时,曹向晚身子往后一仰,顺着台阶滚下。 栎溪飞身上前,站到台上,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曹向晚一个,举起唐潇染的手,欢呼道:“博平县主胜!” 台下的姑娘跟着欢呼起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关心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曹向晚。自从她来机关阁开始,楼里便上蹿下跳的,不是今天这个被曹向晚欺负了,就是明天那个被曹向晚强行赶出训练房,将房间据为己有。 栎溪几次管教,对方都不放在心上,甚至还放话说总有一天也会将栎溪打败,真是个没素质的家伙。 欢呼完后,唐潇染走下台,看着奄奄一息的曹向晚吗,此时对方的眼中只剩下了求饶和无助,她一张口,便涌出大口鲜血,都无法发声。 “我说过,我会把你打得心服口服,现在你的嘴巴服不服我不知道,心看起来倒是服了,勉强算我说到做到。” 唐潇染一番话成功激怒了曹向晚,她开始大口呕着鲜血,身子不停地抽动起来,眼睛死死瞪着唐潇染,很快就没了气息。 栎溪伸手一探:“真死了。” 唐潇染一脸惊讶的样子:“天啊,竟然被自己气死了,这种人心胸太狭窄了,连一句重话都听不得。栎溪姑娘,这可不是我下重手的原因啊,纯属是她自己被气死的。” 栎溪被唐潇染做作的样子逗笑,她尽力压下嘴角,一脸严肃道:“县主所言甚是,此事与县主无关,自是不必困扰,我很快会将这里收拾干净。” 一旁的姑娘们听到,都跟栎溪一样,努力压着嘴角,不将笑声溢出来。 唐潇染抬头看看天空:“哎呀,想今日天色已晚,我若再不回去,怕我府上八十岁老媪要动了胎气,我还是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人群中开始控制不住的出现笑声,栎溪生怕下一刻就憋不住了,连忙低头弯腰行礼:“恭送县主。” 姑娘们也一齐行礼:“恭送县主。” 双盼跟在唐潇染身后,给她披上斗篷,上了马车后,这场闹剧总算结束。 “县主这次都没跟我们好好说说话。” 有个姑娘失落道。 另一名姑娘也道:“我还想让县主看看我进步没有呢。” 随即响起来许多失落道声音,栎溪连忙叫停:“县主肯定还会来我们这里的,这里都是她的心血,她不会不管我们的。姑娘们也别失落,等下次县主来的时候我跟她说,让你们也能跟她切磋一番,让她好好看看你们训练的成果。不过这次绝不伤你们性命,我们点到为止。” 姑娘们一听,又高兴起来,斗志勃勃地去训练了。 留下收拾尸体的依然是倒霉的小三一。 唐潇染坐在马车上,饶有兴致地喝着茶哼着歌。双盼在一旁给她倒茶,想起机关阁的场景,不免有些担忧:“小姐,如今闹出人命来,虽于理无碍,可终究传出去不好听啊。” “好听?什么样的名声才算好听?”唐潇染握着茶杯,反问双盼,“临安公主性子活泼,有人赞她天真率直,有人嘲她礼教无方;墨瑾尘带军出征,大胜归来,有人赞他御下有方,战场上心细如发,所向披靡,可也有人嘲他所用伎俩如小儿过家家般,上不得台面。 我原先的出身,世人皆知,难免有瞧不上我的,我虽不在乎,可不能容忍别人舞到我的脸上来,今日杀鸡儆猴,就是给世人是个警告,我唐潇染不是个好脾气。零零种种许多事情,千人千面,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同,看待问题的方式也不同。可在我眼里,只有一个道理是管用的。” “什么道理?” “只要你的拳头够硬,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道理。” “拳头”双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潇染失笑,摸了摸双盼的脑袋:“等事情结束,我请人教你读书识字,女孩家也是要学些道理的。” 双盼纠结道:“可是我听说教人的夫子都凶巴巴的,可以请温姑娘教我习字吗?” “不行。”唐潇染板起脸,“萧晚性子软,若是让她教你,难保你不上心,不肯上进,就应该找个严厉的夫子来好好治你。” 双盼欲哭无泪。 半个月已过,墨临安就要启程回宫,临行前,她依依不舍地抱着唐潇染:“潇染,我进宫以后你要常来看我,好吗?” 唐潇染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放心,你四哥也让我多去看看你,我会去的。” 墨临安从唐潇染的怀里抽出来,皱了皱鼻子:“算我四哥还有点良心。那我在宫里等你,你有空一定要来记得看我。” 说罢,转身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唐潇染站在门口,冲墨临安挥手。 马车就在唐潇染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几人等到见不到马车的身影后才回府,叶清沄有些失落:“一想到府里日后都没有公主的身影了,难免觉得有些冷清。” 这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墨临安跟她们相处时从不摆架子,是个孩子脾气,经常下棋的时候悔棋,或者干活的时候吓唬人,她在时,唐潇染这府里才难得的有些笑声。 可她对于赈灾一事也是十分上心,从不偷懒。这几日还发了过冬的衣物,墨临安都是当着灾民的面一件一件的检查了,确认是好的才将衣物发给灾民。 唐潇染确实也有些舍不得墨临安离开,自从册封县主以来,她们几个都十分的忙碌,这府里也就死气沉沉的,每个人忙完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都巴不得早点回去休息,没心思再说笑。可自从临安来了之后,总能在不打扰她们办事的基础上逗她们笑,每天如此,竟也不觉得日子有多烦闷了。 可事情还得接着干,几人也就是感叹几声,又接着开始忙手上的活去了。唐潇染的两间店铺已经顺利开张,开张那天爆火,胭脂铺的货物一抢而空,唐潇染按照原来的方法,弄了预约制以后,才没有那么手忙脚乱的。 药铺的生意相比起来要冷清一些,不过唐潇染也明白,没有谁会没事买点药来吃吃的,她只要保证她的药都是上好的就是了。她不止卖古代那些药材,而且她还卖空间里的药。她将空间里的药都拿出来,按照药效分成一小罐一小罐的,写好药名、药效和使用方法后就让小厮摆好,再让她招来的药铺老板每个月月末统计一下要下个月要准备多少药量,上报给她,她再补充。 现在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寻常的吃药也都是去熟悉的药铺抓药,慢慢熬煎制成汤药,因此唐潇染的药铺一开张,便引来许多讨论,但没有多少人愿意去买,毕竟也怕唐潇染的药出什么问题。唐潇染也不着急,慢慢的总会有人体会到药丸的好处,她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 机关阁的人已经训练了一个半月有余,唐潇染参加完开业典礼后决定起身去看看她们的训练成果。一到机关阁,还不等她说话,姑娘们就将她拉过去,说要让唐潇染看看她们这么多天的训练成果。其实唐潇染明白,习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如今才过一个半月,能小有所成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只是她没想到,刚跟几个人比试完,她便感觉到她们的实力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想。 这是怎么回事? 似是看出唐潇染的疑惑,栎溪笑着解答道:“姑娘们说县主救了她们的命,还让她们能体面的活着,她们自然也会尽全力回报县主。除了吃饭睡觉沐浴以外,她们几乎每天都在训练。我一步步带着她们,看着她们有如今的成就,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唐潇染有些动容,她看着那些姑娘,虽然她们的脸上已经没有涂胭脂,个个脸上都是汗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都还贴在她们的脸上、脖子上,身上甚至还散发着汗臭,可她们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明媚,比起以前娇笑着讨好看客的笑容还要艳丽。 “谢谢你们。”唐潇染看着她们,道。 一字一句,都是真情实感。 姑娘们听到这句话,原本有些紧张的脸上都纷纷浮现出笑容,这说明唐潇染认可了她们的实力。 没错,以她们目前的实力,虽然比不上从小练武的人,可用来探听消息和逃跑拖延战术也是绰绰有余了。唐潇染决定,开始逐步将训练好的人放出去,剩下的一个半月她不要求姑娘们能给她打探到什么重大的消息,只要让皇帝明白,机关阁于他而言是把利刃就可以了。 接着她给栎溪和三一发了丰厚的例银,其他几个教练也发到了不少。唐潇染想再大批量地招募人手,毕竟这事实在是太危险,每一个人的死亡,都是机关阁的损失。 栎溪还道:“有些姑娘在练武一事上实在是没什么天赋,虽然十分努力,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得很好的,依我看,不如将那些姑娘分配出去,不练武,改为缝衣服可好?姑娘们都训练都很努力,可训练服也经常磨损,总不好一个劲儿的买新的衣服。我近几日瞧了瞧,有些姑娘的绣工很不错,不如将她们的特长发挥起来。” 唐潇染点头:“机关阁现在是你做主,我也跟你说过,想让你多学些人情世故,照此看来,你学得很好,栎溪。我会尽量多找些人手来训练她们,来缓解你们的压力。” 听到唐潇染的夸奖,栎溪有些羞赧地笑笑,一旁的三一有些不高兴的瘪瘪嘴:“那三一呢?三一也很厉害的,楼里的姐姐都喜欢跟三一玩。” “三一真的很厉害,不仅将姐姐们都教会了,人缘还很好嘛。”唐潇染弯腰,哄小孩一样哄着三一,三一的嘴角渐渐翘起,差点咧到耳后根。 忙完了机关阁和店铺的事,唐潇染总算能好好歇歇。刚回到府里,伸了个懒腰,叶清沄就拿着一封信走到她面前:“是唐家人寄的信。” 唐潇染打开信封,读完了信封里的内容,她冷笑一声,将信纸撕了个粉碎。 双盼在一旁,看着唐潇染这个反应,担忧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小姐?” “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使唤我,让我在他们入京之前尽快打扫好他们入住的府邸,还要给他们安排好下人,并且还要县主府为唐荣兄弟俩留两个最大最好的房间,有事的时候就直接睡在县主府里。” “这帮人究竟讲不讲理?!” 双盼气得仿佛要爆炸,“实在是太无耻了!没有小姐立下的汗马功劳,他们这群货色连当官的资格都没有,竟然还敢对小姐这么颐指气使的!简直就是混蛋!” 温萧晚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双盼的话,叶清沄只说了唐家两个字,温萧晚便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 她站在唐潇染旁边,看着唐潇染:“姐姐,你是如何想的?” “如何?”唐潇染冷笑一声,“想骑在本县主头上拉屎,绝无可能!” 她一掌重重拍在石桌上,石桌瞬间裂开几道细小的裂缝。 第46章 双盼瞪大眼睛看着石桌,在唐潇染进了房间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石桌,随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能用。 翌日,唐潇染一大早便在县主府旁边的府邸守着,因为唐家人即将入京,上面一般都会提前几天派人来收拾府邸,所以她干脆直接蹲守在门口。 当看到十几个人提着工具朝这边走来时,唐潇染上前一步,道:“昨日唐家已给我寄了书信,上面言明由本县主来负责打扫府邸一干事务,你们回去。” 听了唐潇染这番话,几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要上门服务的。 双盼适时地上前给他们每人发了些碎银子,道:“各位也都辛苦了,这些拿去吃茶听戏。你们看,打扫了府邸是一样的例银,没打扫府邸也是一样的例银,上面又不会扣你们的银子,各位何不图个清闲呢?” 有个人迟疑道:“可上面已经说好……” 他欲言又止,双盼看出他的心思,又给他们多发了些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你们这几日吃喝玩乐了,在唐家入京前这几日,你们只管玩乐便是,反正一干事务都是我们县主料理,你们不仅得了银子还能潇洒几日,天下没有比这样更好的美事了?” 几人都被双盼说得动心了起来,他们打量着府邸和唐潇染,还是收起了银子,十几个人打道回府了。 双盼走到唐潇染身边:“小姐,都打发走了。” 唐潇染正打量着府邸的布局,只嗯了一声,随后走了进去。 皇帝给唐家人赏赐的府邸不算大,因为唐家兄弟二人的官职并不算高,按照分配也只能分到小小的一座,按理官职越小的官员,府邸离皇宫越远,可他们的府邸却能挨着县主府…… 皇帝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唐潇染打量着府里的布局和装饰,常年没人打扫,这座府邸早就已经生了灰,到处都结满了蜘蛛网,腐朽的木头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府里死气沉沉的,连原先的绿植都已经死透,只有野草还在顽强地生长着,很快就代替了绿植的位置,唐潇染走在青石板上,抬脚时带起的灰尘都扬起来不少,很快就把唐潇染的裙角弄脏了。 不过唐潇染不是很在意,她打量了府里一圈,随后对双盼道:“给我找几个人,把这些墙都给我敲了,还有那些房间,什么烂床遭木头都给我扔了,什么装饰都别给他们留下。” 双盼高兴地领命而去。 没多久,双盼就带回来几名大汉。听了唐潇染的诉求后,几名大汉显然是没想到还有人提出这个要求,再三确认后,他们抡起锤子就开砸。 唐潇染站在一旁,看到他们每抡一下锤子,心里就忍不住在喊:八十,八十…… 几名大汉拆了三天,终于拆完了。唐潇染满意地看着他们的成果,还额外多给了赏钱。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府邸,经过唐潇染这么一砸,除了外面围着的一圈墙壁还勉强挡着点里面的惨状以外,一堵墙都没有给唐家人留下。 墨九回来报:“唐家人已经在城门外住下了,想是明天就能入京。” 此时唐潇染正歪着身子吃着厨房做的美味乳鸽:“哦,正好,本县主今天刚给他们准备好惊喜,明天就好好看好戏。” 墨九想到那个府邸的惨状,环视一周,想看看有没有人劝劝唐潇染,却见温萧晚和叶清沄在另一边的桌子上吃着,双盼和墨流在一张小桌子上为了最后一块糕点抢来抢去。 没有人想劝唐潇染。 墨九无奈,正要退下时,一旁的仆从递给他一盘糕点。 “墨九,别见外,一起吃。” 唐潇染发出邀请。 墨九伸手正要接过,眼前一道黑影闪过,霎时间那位仆从手上的糕点消失不见。墨九眼疾手快,抓住黑影的衣角死死不撒手。 被抓包的墨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给墨九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了盘中的一块糕点,随后一溜烟消失不见。 墨九端着盘子,看着盘中被墨流情急之下戳碎的糕点,强忍着怒意,闭了闭眼。冲唐潇染行了礼后,朝着墨流逃跑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唐潇染笑着看这场闹剧,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这日子,真是太舒服了。 唐家人在第二日入京,当马车缓缓驶过唐潇染的县主府门前时,马车停下,帘子被掀起,一张吊儿郎当的面容出现在唐潇染面前。 一见到这张脸,唐潇染只觉得昨天吃的美味乳鸽都要吐出来。她强忍着吐意,闭上眼,将脸转到一边。 唐尚锦看着唐潇染偏过头去的模样,还以为是她害羞了,得意地笑道:“妹妹,时隔多年,想不到妹妹的容貌依旧如此出众啊。” 如此轻佻的话语,惹得在场的人纷纷皱眉。 唐潇染转过头,看着唐尚锦那张胖得如肿猪的脸,嘴角冷冷地勾起笑:“看来堂哥在烟花柳巷没少厮混啊,竟然当着本县主的面就敢调戏。双盼!” 双盼立马上前,一把将唐尚锦的脑袋从车窗里拎出来,左右开弓地给了两个响亮的巴掌。 唐家其余人听到动静都纷纷探头出来看,没想到正巧看到这一幕,一声哀嚎便在唐尚锦后方的马车上响了起来:“我的儿啊!” 一个妇人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心疼地看着唐尚锦被打红的脸,随后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冲唐潇染骂道:“他好歹是你表哥,你怎能下如此狠手?!” 唐潇染冷了神色:“本县主是皇上亲封的正二品博平县主,且不说论官职,你们应该冲我行礼不说,更何况你们只是唐家的旁支,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用这种质问的语气来跟本县主说话。” 那妇人神情轻蔑:“县主,如今你全家皆被抄斩,以后还得依靠着我们不是?现在讲究这些,伤了我们之间的情分,若哪天出了事,也不知道我们还敢不敢帮衬县主了。” 唐潇染眼里的寒霜更甚,正欲发作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制止道:“母亲,休要胡言。” 一名穿着藏蓝色衣袍的男子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走到唐潇染面前时,冲唐潇染行礼:“臣乃唐荣,家母冒犯县主,实属不该,还请县主勿怪。” “勿怪?”唐潇染冷笑一声,“本县主向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不喜欢被人骂了一通因为一句轻飘飘的勿怪就揭过去了,今日唐大人最好给本县主一个满意的说法。” 唐荣没想到唐潇染这么不给面子,思量再三后,转身吩咐下人把唐母架回到车上,接着又毫不客气地甩了唐尚锦两个巴掌。 双盼和唐荣都是有些功底在身上的,打唐尚锦时手上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只是双盼是为了给唐潇染解气,而唐荣是巴不得把自己这个弟弟扇晕过去。 如唐荣所料,唐尚锦只叫了两声,便晕死过去了,身边的小厮立马把他的脑袋塞回马车里。唐荣转回身来,朝唐潇染躬身:“今日之事,冒犯县主了。” 唐潇染也看得满意了,挥挥手:“无妨,本县主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唐大人,你们一行上京,恐怕是累坏了,你们的府邸就在县主府旁边,过去瞧瞧。本县主今日起得早,有些乏了,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唐荣巴不得唐潇染不跟着,今日之事让他看出来唐潇染并非是个好说话的人,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于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客套话,只是朝唐潇染行了礼后上了马车。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当最后一辆马车从唐潇染面前经过时,一只细白的手将帘子拉起。唐潇染看向那辆马车,只见里面黑黢黢一片,看不清是何人。但唐潇染能感知到,有一双眼睛在马车里正打量着她。 马车驶过后,那只手缓缓将帘子放下。 唐潇染不由得有些好奇里面的人是谁,她吩咐墨九:“去看看唐家人的反应,顺便搞清楚刚才最后一辆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是。”墨九领命而去。 唐潇染抱着暖炉回了院子里:“希望他们会喜欢本县主送他们的礼物。” 想起那片废墟一样的府邸,温萧晚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果不其然,当唐家一行人下了马车后,看到被唐潇染砸成废墟的府邸都瞪大了双眼,唐母沈榆乔当场发作,哭着要去找唐潇染算账。 唐荣捡起地上的纸,看到上面的内容后,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怒气问沈榆乔:“娘,这可是你要求县主做的?” 沈榆乔只看了一眼便止住了装模作样的哭泣,愣愣地不知如何回应。 唐荣看到她这样子,心中怒气更甚,他大声呵斥道:“娘!潇染如今是县主,地位不知比你我高出多少,你竟敢对她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若是她硬要追究起来您是要挨罚的!真不知道您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如今叫我们一家都住这废墟里,你可满意了?” 沈榆乔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她……她一个姑娘家,日后只能依附我们家……我这不是想着……压压她的威风嘛……” 唐荣听着这番辩解,只觉得脑袋有一根筋在突突地跳。他转身,不愿再跟唐母争辩什么,正当他面对这片废墟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道柔柔的女声传来:“相公。” 唐荣循声望去,只见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一道纤细薄弱的身影,她缓缓行至唐荣面前,忽然皱眉,低头用帕子捂住嘴咳嗽几声。唐荣瞬间紧张不已,抱着她轻轻拍着背:“画意,外面风大,你风寒尚未痊愈,怎的出来了?” 江画意吸了吸鼻子,将帕子拿开,冲唐荣温柔地笑笑:“我这点小病不碍事的,只是看到我们府邸被砸成这样,想必你心中着急,才出来看看。” 说起府邸,唐荣叹了口气:“母亲言语不周,写信给潇染表妹,惹得她生气,想必这府邸成这样就是她所为。这张纸条丢在地上就是故意让我们看到,好叫我们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 “相公,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了,还是安置府里人要紧。”江画意点出要害,“不如先到附近的客栈住几天,再派人来修补府邸。正好府邸已经被砸了,我们可以边修边加些我们自己的想法进去,这样来日我们也能住得更舒服些。” “画意,你果然是我的好娘子。”唐荣怜爱地抚上江画意的脸,将她搂在怀里。 隐在暗处的墨九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见唐家人开始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他闪身不见,不多时出现在唐潇染面前。 墨九将几人的话都原封不动的复述了出来,唐潇染正教温萧晚几人怎么打扑克。 听完墨九的复述后,唐潇染笑了笑:“这唐家,也就唐荣和他娘子还是个聪明人了。” “光这件事还不足以能看出究竟谁会对我们有威胁,依我看,还是得再慢慢观察。”温萧晚抓了一张牌道。 叶清沄在温萧晚后头抓牌:“没错,今日还只是开胃菜呢,只怕以后隔壁三番两头来找事,到时我们就有乐子看了。” “说起来,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我们应该开府设宴的,前些日子因着安抚灾民耽搁了,如今也该好好的办一场,让大家都见见你这个县主才是。” 这时,门房的小厮上前,交给双盼一封请柬。 双盼拆开请柬,看完内容后,道:“温家小姐邀请小姐和温姑娘参加冬日的踏梅宴呢。” “什么鬼的踏梅宴,说的这么好听。”唐潇染没什么兴致,“去了无非就是在外面说话挨冻罢了,我不去。” 温萧晚咬唇,没想到温婉怜还是追到了这里来。她心底里也是不想去的,如今她实在是不想见到温婉怜,可为着唐潇染着想,温萧晚还是开口劝道:“这些宴会多半都是世家小姐参加,姐姐如今贵为县主,虽然地位比她们高出一截,可还是要与她们打好关系,毕竟牵涉各部官员,以后有事也好说话些。” 温萧晚说的这个道理唐潇染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好不容易休息两天…… “罢了,去就去。”唐潇染让双盼收下了请柬。 叶清沄高兴道:“前些日子温姐姐命人将库房里的料子裁了,做了几件新衣,如今穿着去岂不是正好。” 温萧晚弱弱地反驳道:“那些是专门给姐姐做的。” “这有什么。”唐潇染大气地一挥手,“把库房里的料子多裁一些,给你们也做几身新衣服。” 叶清沄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信:“可那毕竟是进贡的料子啊,给我们穿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料子做出来就是给人穿的,你们跟着我忙前忙后的,哪能亏待了你们。” 双盼领命,开了库房,命人裁了料子,给温萧晚和叶清沄量完尺寸后便命人抓紧做几件出来。 第47章 温萧晚皱起眉,有些不放心:“只怕到时候我们赴宴,也不会有多安宁。” “见招拆招,才是应对之法,一味地躲避是没用的。” 唐潇染打出最后一张牌,得意地看着对面二人。温萧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沉迷于赴宴的事情上,都没打出去几张牌。身旁的叶清沄哀嚎一声,肉痛地把自己桌上的银子分了一颗出去。 “不打了不打了。”叶清沄收起最后剩下的一点银子,心痛的表情不加掩饰,这可是她刚发到手的例银啊! 唐潇染好笑地看着叶清沄,忽然想起来给她调理身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开口道:“清沄,你的身子已经调养了有一个月了?” 叶清沄点点头,明白唐潇染是要开始教她炼毒的本事了,眼睛发亮:“姐姐准备教我了?” 唐潇染收起扑克,打算从今天开始就给叶清沄排毒。 唐潇染命人去药铺拿一些药材回来,在浴桶里放上热水,将这些药材都放入浴桶中,随后,在叶清沄的注视下,唐潇染从袖中撒下一道粉末。 “这是什么?”叶清沄好奇地问道。 “毒药。” 唐潇染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叶清沄脸色一白,唐潇染看着她的反应,笑道:“怎么?不敢泡了?” 想必是以毒攻毒,唐潇染也不会害自己的性命,思及此,叶清沄一咬牙,边脱衣服边道:“泡就泡,没什么不敢的。” 当脱得只剩一件里衣后,叶清沄踩进浴桶中。 浴桶的水稍烫,但对叶清沄来说还能忍受。她本以为会是钻心刺骨的疼,没想到就是普通的泡浴而已。叶清沄放下心来,开始闭眼慢慢泡着。 很快,她就感觉到不对劲。她的力气像被慢慢抽空一般,很快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浴桶里的药水开始发挥作用,慢慢渗进叶清沄的皮肤里。叶清沄只觉得浑身烫得厉害,仿佛烈焰灼烧一般,她想逃离,可四肢无力,她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唐潇染看着叶清沄的反应,明白这是已经开始排毒了。她将手抚上叶清沄的脖子,无视她皮肤的灼热,缓声道:“慢慢呼吸,尝试将热气聚在丹田处,就像你平时练功一样。” 叶清沄咬紧牙关,尝试缓解身上的痛苦,开始听唐潇染的话,慢慢沉下心来呼吸。她只觉得唐潇染的手十分清凉舒服,吐气间忍不住往唐潇染的方向靠了靠。 唐潇染却在这时收回手,接着道:“就这样泡上半个时辰,每日一次,连泡七日,不可中断,一旦中断就要重头再来过,且效果远不如第一次,你能坚持的?” 叶清沄点点头,唐潇染的手一挪开,她又觉得皮肤一瞬间变得更加滚烫,呼吸不由得乱了几分。她尝试运气,按唐潇染说的,将热气汇聚于丹田,接着努力平稳下呼吸,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看见叶清沄吐出黑血,唐潇染并没有感到意外:“这是在你体内的淤毒,等七天后你还会再吐一次,此后你的身体便是最干净的身体,没有掺杂任何毒素,这时候炼毒才是最好的。这七天内我会安排人负责你的饮食,不得沾荤腥,等七天之后才能正常吃饭。” 叶清沄只觉得吐出黑血后,她的身体并没有感觉虚弱,反而感觉浑身都畅快了许多,虽然还没有恢复力气,可这种感觉是实打实的。 她心里对唐潇染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唐潇染就这样守着叶清沄半个时辰,等叶清沄泡完后,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唐潇染叫了几个力气大的婢女给叶清沄换好衣服,把她送回房间。临走前,唐潇染提醒道:“下次就不要穿里衣泡了,不然换着都麻烦。” 叶清沄被人抬着,想到自己光着身子被唐潇染看的模样,脸颊微微红了些。不过她如今浑身滚烫,脸上早已红成了虾色,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好不容易折腾完叶清沄的事,唐潇染只觉得浑身酸软。她走出房间时,外面已经星辰满天。唐潇染站在凉亭中,举起双臂伸着懒腰时,腰上忽然附上一双温热的大掌,墨瑾尘有些幽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久不来见我,也不见你派人传个话。” 唐潇染被他说话时的吐气弄得有些痒,她倒在墨瑾尘怀里咯咯笑起来,抬头与墨瑾尘对视上:“这不是最近安抚灾民太忙了嘛,新开的铺子也要处理。再说,这才过一个多月,哪里算时间长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墨瑾尘看着怀里娇俏的美人,目光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压抑不住心里的冲动,贴身缓缓上前。唐潇染看出他的想法,也不避,只是闭上眼。 她与墨瑾尘已经相识快一年了,虽然正式在一起的时间短,可好几次的同生共死,彼此之间的情谊远不是时间能测量的。 如今,亲个小嘴应该也算不上什么。 “哐当。” 就在两人唇瓣即将碰上的前一刻,一声巨响,彻底打破两人之间的粉色泡泡。 唐潇染迅速起身,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双盼和温萧晚站在叶清沄的房间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唐潇染二人,而那发出巨响的东西,就是双盼原先手中端着的脸盆。盆里的水溅了一地,有些沾上了双盼和温萧晚的衣裙,可两人显然是顾不上这个了。 温萧晚率先回过神来,冲唐潇染和墨瑾尘连连道歉,拉了双盼就往反方向走去。素荷捡起地上掉落的盆,一路慢跑着跟上温萧晚的步伐。 虽说唐潇染骨子里是现代人的思想,可被人撞见这一幕,难免还是有些尴尬。她有些无措地抬眼看看墨瑾尘,又看看四周,脸颊迅速地飞上一抹红色,只觉得烫得紧。 夜色朦胧,墨瑾尘虽说看不清唐潇染脸上的表情,却从她动作里想象到了她的表情,不觉带了些笑意:“怎么办,我们好像被人撞破奸情了。” 他的声音酥酥麻麻地落在唐潇染的耳畔,惹得唐潇染一阵心痒,索性直接扯过墨瑾尘的领子。吻上前的那一刻,只听得唐潇染的声音:“那就顺水推舟好了。” 唐潇染自认自己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可墨瑾尘的攻势来得又猛又烈,她只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要被墨瑾尘吸干,唇瓣被他磨得生火后才肯停下。 墨瑾尘看着唐潇染,眼底的欲望在黑夜中那样的明显。唐潇染被他的眼神烫到,连忙装作缺氧的样子倒在他怀里,以防墨瑾尘有下一步动作。 墨瑾尘温热的大掌抚上唐潇染的脑袋,他环住唐潇染,将滑落至肩膀的斗篷给唐潇染重新盖好。他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缓住自己的情绪后,沙哑着嗓子开口:“今夜,我已经很满足了。” 唐潇染窝在他怀中,不敢动弹,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窝囊。 墨瑾尘像是看懂她的尴尬,也不强迫她回答自己,将唐潇染打横抱起后,见她用斗篷蒙住自己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逗她:“好了,下次调情我们小心些就是了。” 唐潇染又羞又恼,一把掀开斗篷,露出一张红到滴血的脸。她狠狠地瞪了墨瑾尘一眼,又重新覆上斗篷,闷闷的声音从斗篷里传来:“快送我回房间。” 墨瑾尘不禁笑出声,几个跃步后来到唐潇染的房门前。 唐潇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房间,关门前的那一刻,她与墨瑾尘的目光对视上,她看到,墨瑾尘的眼里盛满了她,那份爱意几乎汹涌而出。 她仓促地道了别后便关上了房门,站在房门前久久缓不过神来。 她不该失控的,今晚也许是她酒喝多了,不对,她也没有喝酒。 唐潇染缓缓坐回到床边,抚上自己的脸时,只觉烫得厉害,像要烫到她的心里去。 她太久没有对人敞开过心扉了,这是她活了两世,第二次敞开心扉。 她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脑海中又浮现出外祖笑意盈盈的面容,他说:“我家阿染,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与你相知相伴的好男人。” “外祖,他会是吗?”唐潇染喃喃道。 良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会是的。” 这一夜,唐潇染和墨瑾尘都没有睡好。 当唐潇染睁眼时,已是天亮。 她打了哈欠,走下床,开始由婢女服侍她洗漱穿衣。过了一会儿,唐潇染清醒了些,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她转头看向屋内的一众侍女,问道:“双盼呢?” 站在她身旁的一名婢女回答道:“双盼姐姐今日休假,特命奴婢们今日好生服侍小姐。” 唐潇染忽然想起,自己是有跟双盼说过这回事,不过当时刚搬家,后来又忙着去赈灾和店铺的事,她就给忙忘了。 如此,也确实该休假。唐潇染又重新坐回到梳妆镜前,示意侍女们继续。 此时的双盼正走在街上,她今日换了一身鹅黄的衣裙,梳了个时兴的发髻,本该是快快乐乐的日子,可她却一副怨气十足的样子。墨流走在她身边,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一身,脸上的银色面具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显眼,双盼怀疑他们做暗卫的是不是无数件衣服都是同一个样式。 在又走过一条街道后,终于,双盼像是忍无可忍般,道:“我说,我今日难得休假,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墨流抱着剑,依旧厚脸皮:“我也恰好今日休假,这不是正好吗?你看啊,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走在路上是有危险的,我武功高强,正好可以保护你。”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有官兵定时巡查,难道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来找我的茬儿不成?我看别人没有危险,你才是最大的危险,一天天不知道葫芦里憋了什么坏主意。” 墨流摇头,唉声叹气:“我说你这个小婢女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咱们不说别的,起码也算合作过,我还在战乱的时候保护了你,你看你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太无情了,你家主子都不见得有你这么无情的。” 正在梳头的唐潇染忽然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疑惑道:“难不成昨晚受凉了?” 双盼被墨流的话堵得无话可说,只好认命道:“那好,今日四处逛逛,若有合适的东西我便买下来送你,算作是对你的谢礼了。” 墨流得逞地笑起来:“哎呀还是你这个小丫头懂事,我呢也不会要多贵重的东西,你看着挑就是,只要是你挑的,我都会好好保管的。” 双盼被他最后一句状似无意的话惹得耳脖子都红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反驳道:“胡说什么……叫别人听去岂不是毁我清白……” 墨流不知从哪又叼来根草,将佩剑在腰间挂好,双手放在脑后,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我呢,从小无父无母,为了活命甚至还从野狗的嘴里抢过吃的,后来殿下让我跟了他,我就成了他的贴身暗卫。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个贴身暗卫从来没在私下里把面具摘下示人过,除非殿下需要我们伪装时才可以摘下。不过我都想好了,等以后攒够了银子,就去跟我喜欢的姑娘提亲,到时让她亲手摘下我的面具,好好瞧瞧我的帅气,到时候我们就安稳地过日子,这就是我一辈子的梦想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双盼听在耳里却是阵阵心惊,她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脸上的面具将他的脸包裹得很好,从双盼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流畅的下颌线。 她只能干巴巴地回应道:“那要是你们跟别人打架的时候,面具掉了怎么办?” 听到双盼这句话,墨流先是笑了一声,随后道:“殿下给我们打造的面具,除非对方力大无穷,否则轻易是劈不开我这面具的。再说……” 他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双盼。双盼也因为他的动作跟着停下,抬头与他对视上。他张唇,一字一句道:“若是执行任务中被敌人看到了脸,我们是要自戕的。” 双盼惊讶地捂住嘴,不可思议道:“当真如此残忍?就因为被敌人看到了脸?可万一敌人没有记住你的脸,那你岂不是白死?” 墨流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小丫头,听说过,宁可错杀,不可漏杀吗?” 双盼沉默了。 第48章 墨流见双盼沉默下来,有些好笑地扒拉她的头发,无所谓道:“哎呀没事的,我什么实力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只要我的实力够强,这些都是无稽之谈。” 双盼一听,好像也有些道理,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停下脚步朝墨流看去。还没等墨流反应过来双盼要做什么时,她已经踮起脚尖伸手抓向墨流的面具。 “做什么?” 墨流一把抓住她即将碰到面具的手,眼中含着笑意。 双盼看着他的眼睛,手腕处传来墨流手掌的温度,耳尖慢慢红了起来,嘴上却仍旧硬气道:“还能做什么,我检查检查你的面具有没有戴牢,不然若是掉了,岂不是要当着我的面死掉?大好的日子平添晦气,我才不要呢。” “好啊,那小丫头,你可得帮我好好检查一下。我呢,暂时也不想死得那么快。” 墨流弯下腰,抓着双盼的手慢慢摸上自己的面具。刚触到面具的冰冷时,双盼打了个寒颤,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但墨流已经抓着她的手开始往脑后伸去,她又张开手指,细细抚摸着面具上的纹路。 当探到脑后的绳子时,墨流放下手,双盼也回过神来,好好检查着绳子。见绳子稳稳地绑着,双盼放下心来。 刚想要收回手时,墨流又道:“你不帮我好好检查一下面具有没有贴合我的脸吗?” 闻言,双盼只好伸手捧起他的脸,细心地看着面具的轮廓:“没有呀,蛮贴合的呀。” “我感觉眼睛这里对不上呢。” 墨流抓住双盼的其中一只手,往自己的眉眼摸去。 双盼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但为了墨流的性命着想,还是顺从着他。当触到墨流的眉眼时,双盼微微缩了缩手。 墨流却在此时放下手来,闭着眼等着她抚摸,像是吃准了双盼一定会帮他检查一样。 双盼只好再次摸上他的眉眼。 他的眉毛柔顺地往一个方向长,双盼顺着这个方向摸下去,碰到他长长的,微微翘着的睫毛,指尖传来他眼皮的温度,明明温度不是很明显,可双盼却觉得这温度跟他的掌心一样,都烫着她的手。 她忽然有种冲动,想把他的面具摘下,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但她忍住了。不能因为自己的想法害了墨流。 墨流闭着眼,感受着双盼柔软的指尖触摸着自己的眼睛,这让他感到有些满足和……开心。他搞不清楚这开心是从何而来,可他真想,双盼就这样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用她温暖的手慢慢摸着自己的脸。 等摸完了两边的眼睛,双盼收回手,脸颊早已通红。墨流却在此时睁眼,正好与双盼对视上,看到她的脸,打趣道:“怎么?摸一下都害羞成这样?” 这句话无疑是让双盼脸上的温度又高一截,她仓皇地拿袖子挡住自己的脸,结结巴巴道:“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不要一起逛集市了,你逛你的,我……我去走另一条路……” 正欲转身走时,手腕却被墨流抓住,头顶传来墨流懒散的声音:“想跑去哪?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双盼只觉一只手环过自己的腰间,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他搂在怀里,还不等她张口,墨流就已经带着她跃上屋顶,轻功使得出神入化。 耳畔不停地传来呼啸的风声,让双盼的思绪回到了他们见面的第一晚。那晚唐潇染命在旦夕,交给她的玉佩碎裂,墨流也是这样,抱着她一路使着轻功,用最短的时间到了肃王府。 她想起在房间里等待唐潇染的时候,墨流略有些得意的话:“小丫头个子长得不高,脾气倒挺硬的,还敢质疑我的轻功。我的轻功是所有暗卫里最厉害的,等一下托着你跑的时候你可别说我太快。” …… 云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良好的教养让他做不出砸东西的举动,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自己的脸。 温萧晚已经足足三四个月没有跟他见过面了,明明上一次见面都还很正常,她还说过有他来开解自己真的很好的话,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身边的管家看着云深这样子,就知道他又是在为情所困了,照常开解道:“将军,兴许温姑娘最近事多,所以不能跟你见面,再说了,如今她已经被博平县主接去了县主府居住,自然没有在芳阁楼时自由,不能见面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我看县主也能随时出入,连她身边的婢女双盼,今日都能独自出去玩乐,怎么就偏她出不来呢?” 云深越想越烦躁,他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温萧晚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不想见他。他为这个想法感到难过,可又不知为什么。 难道上次自己与她见面时有什么唐突之处? 不,不会的。这个问题云深已经想了无数次了,连他是不是哪次呼吸让温萧晚感到不快都挨个分析过了,没有问题啊。 “依奴才看,不如您亲自去温姑娘面前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习惯性地说出下一句。 云深道:“不行,这太过唐突了,况且有损她的清白。” 预料当中的回答。 管家默默地闭上了嘴,今日打卡完成。 此时另一名小厮轻声道:“其实将军可以利用一下博平县主……” 他声音微弱,却还是被云深听到了。 云深眼睛一亮,连忙把那小厮唤到跟前来:“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本将军自会赏你。” 那小厮见云深一脸期待,抖着胆子将话说全:“将军不妨去拜访博平县主,左右这温姑娘也是在县主府里,将军只要有心,总会遇见温姑娘的。” “是啊。”云深恍然大悟,唐潇染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到时见面把原因跟她一说,兴许唐潇染会帮他。 “来人,备礼,本将军要去县主府一趟。” 云深起身,匆匆走出房门。 管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军这痴心,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云深来时,唐潇染正躺在摇摇椅上边看书边吃水果。门房的小厮来报的时候,唐潇染还愣了一下,想不通云深怎么突然来了。 不过听到小厮说云深带了不少礼物来时,唐潇染连忙吩咐道:“快先带人去厅堂稍坐,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当唐潇染走入厅堂时,只见云深正频频往门口张望。看到唐潇染时云深眼睛一亮,往她身后看去,却不见自己想念的那道身影时,眼里的光又暗淡下去。 看到云深这副样子,唐潇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在心里暗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只是缓缓落座,问道:“不知云大将军今日来我府上有何事?” 云深掩下眼里的失落,站起身躬身行礼:“唐姑娘册封县主,本应及时来道贺的,可听闻唐姑娘为赈灾一事十分尽心,云某也不便前来打扰。如今赈灾结束,百姓安顿下来,云某才冒昧来访。” 唐潇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多谢云将军挂念,赈灾一事也并非是我一人的功劳,其他姑娘和临安公主也出了不少力,尤其是温姑娘,待人温和,很受百姓欢迎。” 她故意提到温萧晚,想看看云深的反应。 果不其然,云深在听到温萧晚的名字后显得很专注,只可惜唐潇染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喝茶。 云深有些欲言又止,一方面觉得这样叨扰唐潇染为自己的事情很不好,另一方面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打道回府。他如今已不奢望温萧晚能与他聊天,只想再见她一面,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唐潇染看着云深这副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样子,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两人能冷战这么久了。 在感情的事情上,温萧晚和云深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都是闷骚型。 宁可将自己憋死,也不愿跟对方吐露一个字。 这样下去,这两个人早晚会将对方的感情消耗殆尽,到时候只怕这段好好的感情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原因散了。 唐潇染也不逗他了,道:“我这府上有好几处风景,是陛下命巧匠专门修建的,将军要不要随我去观赏一番?” 云深只觉得唐潇染真是通情达理,看她的目光都似天神下凡一般的崇拜。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既如此,就不辜负县主的一番美意了。” 梅园里,温萧晚坐在园子中间搭建的亭子里绣花,站在一旁的素荷拿了斗篷给温萧晚披上:“姑娘,外面这么冷,还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了,否则回去又受凉了可怎么好。” 温萧晚摇摇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屋子里热炭烧着,虽说暖和,可到底有些闷了,我出来透透气也舒服些。这才出来没多久呢,没事的素荷,我将剩下的这点绣完便回去。” 素荷只得无奈的点点头,想到刚才有侍女给她传的消息,有些为难道:“听说,今日云大将军来拜访县主了。” 温萧晚捏针的手顿了顿,她抬头,看着外面漫天的雪花落在艳红的梅花上,呼出一口气,又低头:“想来是来恭贺姐姐成为县主的。” 素荷在一旁劝解道:“姑娘也该和云将军好好说说话,您说这都多久了,云将军前段时间老是发拜帖给您,可您都不见,想必云将军也看出来了,这段时间也没来找过姑娘你。如果有什么误会,就应当好好说清才好啊,这样老是躲着不见也不是办法呀。” 温萧晚低头继续绣帕子:“素荷,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误会。我和他的身份,本就是云泥之别,虽说如今我已经摆脱贱籍,可我先前是青楼女子的身份是改变不了的。如今我就是一介平民,又有那样不堪的过往,他如今春风得意,受陛下器重,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又何德何能,配站在他身边呢?” 素荷只得无奈地叹气:“姑娘就当真没有对云将军动过心吗?” “动过心又如何,没动过心又如何,左右我以后都不会和他再来往了。素荷,你是我最贴心的人,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以后着想,可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将他推入险境里。温婉怜那个人,想必你也很清楚了,若是我违背她的意思,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今这样就很好了,只要再坚持下去一段时间,想来他也会忘了我,就会安全。” “我不会忘了你。” 云深的声音从温萧晚身后传来,吓得温萧晚手上的动作一顿,锋利的针尖刺破了她的指尖,流出殷红的血液。 温萧晚连忙将血擦在帕子上,转身,看到云深站在亭子外,唐潇染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 她掩下心底的慌张,冲云深行礼:“民女见过云大将军。” 看着温萧晚生疏漠离的举动,云深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紧,令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一步,却惹得温萧晚慌张地连退几步。 他只好站在原地,哀伤的眼神似要将温萧晚裹住。 素荷和其他下人见状,都识趣地退下。 亭子里现在只有温萧晚和云深二人。 “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云深开口,声音里带了无尽的哀伤,“你害怕你的妹妹对我做不好的事,怕你的身份配不上我,怕我一意孤行要与你在一起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你这么为我着想,你可有为你自己想过?” 温萧晚身子一颤,仍是不肯抬头看云深:“民女卑浅陋资,实不敢得将军青睐,望将军忘却前尘,只当以前是一场梦。” 云深被她的话刺得落下一颗泪来,他深吸一口气:“若我不愿呢?” 温萧晚的眼眶已经慢慢蓄上泪水,她低着头,不敢让云深发现,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将军大好前程,实不必浪费在萧晚身上,萧晚此一生,能得将军照料,已是三生有幸。也请将军,莫要再为难民女,从此天各一方,于将军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第49章 温萧晚说完,转身欲走,她怕再待下去,对云深的感情就抑制不住,会委屈地流泪,会告诉他其实她真的很想他。 做了决定就不应该有回头路了,温萧晚。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可她刚转身没走出几步,一个宽厚的胸膛就将她拥入怀中,熟悉的梨花香传入她的鼻间,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萧晚,别抛下我,我不怕流言蜚语,更不怕你那妹妹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只怕你心里没我。” 云深难过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感受到手背上冰凉的液体,云深连忙将温萧晚松开,让她面对着自己,见她哭红了双眼,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心里酸涩得像浸了醋一般。 他蹲下身,伸手,用有些粗糙的指腹慢慢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轻缓,生怕弄疼了她。 “别哭,萧晚。”他一开口,眼圈也慢慢泛红,“你不喜我,我走便是。你身子不好,只怕回去要受凉感风了,我今日给唐姑娘送了不少东西,里面有一部分是特意为你选的,都是平日里滋补养身的药材,待我走后你叫人去拿来,将身子养好才最重要。往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别怕你妹妹,我会为你铺好你往后的路的。日后若是你有了中意的郎君,切勿再畏畏缩缩的了,你应该是明媚大方的,像当初你还是温家嫡女那样。此一生,只要你过得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话落,两行清泪从云深的脸上缓缓滑下。 他起身,不愿温萧晚再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转身快速离开。 却在转身离去的一瞬间,温萧晚扑到他怀中,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情绪大肆宣泄出来,她声音委屈,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不,不,云深,你别走。我没有不喜你,我的心里都是你,此一生除了你我不会再遇到中意的郎君了。你说我从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可若换作是你落入此等境地,你也会全心全意地为我着想不是吗?是我错了,可我不后悔,我怎能将你的未来做赌注,若是你有个好歹叫我怎么办……” 她的每一声哭声,传入云深的耳朵里,都是在为他受伤的心修补。 云深单膝跪起,额头抵住温萧晚的额头,慢慢地,小心地擦着她的泪水:“萧晚,我们既然心意相通,就该好好在一起,我不怕世人说我什么,也不会让世人说你什么,也请你不要怕你妹妹会对我做什么事。若是有困难,我们应该一起面对,怪我一开始太怯懦,让你受了这么久的委屈,往后都不会了。” 温萧晚睁着哭得通红的双眼,看向同样哭得双目通红的云深,手掌慢慢抚上他为自己拭泪的手,勉强地冲他笑了笑:“好,我都听你的。” 云深站起身,将温萧晚拥入怀中。 两颗心,在此时相拥。 远处的唐潇染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满意地笑起来,转头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把这一片的人都清干净,告诫下人们把嘴巴闭紧了,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我定不饶其性命。” “是。” 那婢女答完,便离开了唐潇染身边。 …… 这边,温婉怜刚准备要出门,门房的小厮进来报,说外面有一名公子求见她。 温婉怜心生好奇,传人进来。 她坐在厅堂,寒香给她添了茶水:“小姐,这茶叶是老爷今日刚派人送来的,说是今年最后一批新鲜的茶叶了。” 温婉怜慢慢品着,随后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今年梅花倒是开得艳,踏梅宴上可以采些梅花和雪水煮茶,想来也是颇有意思的。” “小姐好主意,那奴婢一会儿着人通报下去准备。” 温婉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那人戴着一顶帷帽,站在厅堂里才将帷帽摘下。当看清楚来人的面容时,温婉怜倒是有几分惊讶:“齐邛?” 此时的齐邛早已不是当初苏乾身边眉目温润的军师了,他左眉间横贯了一道疤痕,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阴郁了不少。 他跪下,冲温婉怜行礼:“草民齐邛,见过温大小姐。” 温婉怜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齐邛,眼里的兴致越来越浓。她起身,慢慢踱步到齐邛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打量后才开口:“这不是齐大军师?怎么今日有兴趣踏足我这温府了?” 齐邛面上淡然:“草民已算不上什么军师,此番前来,是来投靠温小姐,若是温小姐愿意收留齐某,齐某愿为温小姐出谋划策,尽心尽力。” “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温婉怜缓缓站起身,鞋尖抬起他的下巴,语气轻佻,“不如先生做我府上的面首,瞧你这姿色,以色侍人也是条出路。” 齐邛脸上的淡然裂了几分,他隐忍地捏紧了拳头,压下怒火:“温小姐云英未嫁,实不该说如此轻佻的话,有损姑娘家的声誉。” 齐邛的反应显然让温婉怜更感兴趣,她坐回到座位上,慢慢抿了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道:“先生冒昧前来,婉怜总得瞧瞧先生的诚意才是,不如这样,先生今晚跪在我房前,若能坚持到明日早上,我便收留你,还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你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身边,如何?这笔交易,先生不亏。” 齐邛低着头,神色不明。良久,他才挤出两个字:“遵命。” 像是又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温婉怜哈哈大笑起来,戏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齐邛身上。她起身,走到齐邛身旁,俯身凑近他的耳旁:“那婉怜今日便静待先生来临了,先生莫要让我失望才是。” 说罢,她便带着寒香走出了厅堂,只留下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栀子香混合的味道。 齐邛跪在地上,良久才起身,回头看着温婉怜消失的方向,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也罢,左右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现在只要能熬过这一晚,他就能留在温婉怜身边,得到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再也不必担忧官府的追杀。 想到这,他也没什么好怨恨的了,只怪他当初没看清局势,才被苏乾拉下马来,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他沉默地拿起帷帽,重新戴在头上,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想了想,摸遍身上每一个地方,终于摸到一块铜板。 晚饭,可以买个馒头垫垫肚子了。 刚出府门,却见温婉怜的马车还停在府门口。齐邛愣了片刻,以为温婉怜是还有什么没跟他交代的,上前去敲了敲马车。 温婉怜从马车的窗口处掀了帘子望出来,齐邛看着她,道:“小姐停留在此,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温婉怜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先生客气了,我是专门等你的,快上车,路上我们再慢慢说。” 态度与方才在厅堂时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齐邛心生怀疑,却也不得不听从温婉怜的话,上了马车。 进了车厢,齐邛才发现车厢内只有温婉怜一人。他抿紧了唇,往后退了半步,朝车厢旁边看去,只见寒香在马车的另一旁站着。见齐邛朝自己看来,寒香冲他微微颔首,便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不再搭理他。 想来,这是温婉怜的意思了。 齐邛心下了然,只好踏步进了车厢。 进了车厢,迎面扑来的是暖风,车厢中央摆着烧炭的物件,里面的金丝炭正在慢慢燃烧,座椅上铺满了保暖的厚褥,温婉怜在这暖和的车厢中手中却还捧着一个手炉,想来身体是真的不好。 齐邛大略扫了一眼车厢内的环境得出了结论。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齐邛有些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跟温婉怜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不知温小姐是要带在下去哪?” 温婉怜冲他甜甜地微笑,身子往前微倾,伸手将手炉放在他的手心中。当看到齐邛的手上满是伤痕时,温婉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指尖慢慢地划过他的伤口,惹得齐邛微微倒了口凉气。 他为了躲避官府的搜查,一路摸爬滚打,什么苦都经历了一番。先前二十几年都不曾如此落魄过,一直养得细皮嫩肉,哪里经得住这种搓磨,才几日,他的身上便有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很疼先生。” 温婉怜关切的话语将齐邛从思绪中拉回,他连忙抽回手,道:“都是小伤,还是不要污了温小姐的眼睛好,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恢复的。” 温婉怜的笑容却在告诉他,事情远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然而温婉怜接下来的操作却让齐邛越发摸不清她的态度。她先是带齐邛去专门的裁缝店量了尺寸,定了几匹温婉怜喜欢的布匹裁剪衣裳,买了几套成衣先让齐邛将就着穿穿,接着又带他去了医馆好好上药,最后两人来到了酒楼的雅间。 温婉怜命人传了几道菜后,对齐邛道:“先生一路奔波劳碌,多吃些好好补补身子,这些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些家常小菜,先生多日饥饿,还是不要贸然吃太多的山珍海味才好,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齐邛被温婉怜的贴心程度有些惊讶到了,他起身朝温婉怜躬身行礼:“温小姐善良大方,体贴周到,在下感激不已。” 温婉怜只是让他坐下来吃,没有说别的话。她没有动筷子,只是双手撑在桌子上,下巴抵在手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的齐邛吃饭。 齐邛吃相很好,即使饿了这么多天,他也没有狼吞虎咽,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 温婉怜看着他,突然开口道:“先生,我说想让你做我的面首,并不是开玩笑,依先生之资,若同时做我的军师和面首,我也不会薄待你,付你双倍的月银可好?” 一番话惊住了正在嚼饭的齐邛,他突然喉间一哽,捂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等他缓过来时,面上带了些薄红,鼻尖泛了层细密的汗珠。 温婉怜实在是很喜欢他这副受惊的样子,也喜欢他这副脸上薄红,像在害羞的样子。她起身,坐到了齐邛身边,情不自禁地抚上齐邛的面庞,眼神痴迷:“先生,何不从了我?” 齐邛大惊,失控之下不慎推了温婉怜一把,温婉怜一连退后几步,捂着胸口似隐隐作痛的样子。齐邛从一开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连忙上前查看温婉怜的伤势。 只见温婉怜捂着胸口,抬头冲他微微一笑,接着两眼一闭,倒在了他的怀里。 齐邛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给自己吃了。在叫人之前,他将桌上能带走的干粮拿走了一部分,他并没有吃饱,这些是作为他晚上罚跪时补充的干粮。 他知道自己这个行为很不文雅,甚至有失他的脸面,他从幼时启蒙开始,夫子传授的便是要知廉耻,明是非,可现在,他离这个方向越来越远了。 温婉怜被紧急送入了房间,齐邛便开始在温婉怜的房间门口跪下。 他看着一个个大夫进入房中,一个个丫鬟端着干净的温水一趟趟进出,只觉得方才说温婉怜善良体贴的话现在犹如给他扇着巴掌。 这些人做戏还真是做得全套,等天将将黑下来时,屋里的温婉怜才像是稳住了病情一般,也不再有人出入她的房间,连屋外看守的人都被撤去。 齐邛不知道温婉怜又要想出什么办法来折磨他,只是安静地跪着。 膝盖已经冻到麻木,寒冷渐渐攀上他的臂膀,温婉怜给他挑的衣裳都是夏季的衣裳,根本抵御不了寒冷,难怪她会好心地带他去挑选新衣服,原来是怕自己还有暖和的衣服可以穿,这样她捉弄自己的戏码就没那么好看了。 夜幕完全降临,外面的街道逐渐变得安静下来,打更人开始敲梆子。 在他敲的第一下时,一片雪花落到了齐邛的肩头。 齐邛仰头看天,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看来老天也不保佑他,偏在这时下起雪来。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冻得发硬的馒头,他的体温也没有多高,是以馒头并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样还带些温度。他也不介意,用冻得发红的手拿着冻硬的馒头跪在雪地里慢慢地啃着。 有的时候他真想落下泪来,他以前一生顺遂,如今却落到如此地步,真是不甘心。 可他也不会白日做梦,他知道要是想不再过这种日子,只有咽下所有的苦楚,才有看到希望的一天。 他发狠地嚼着馒头,眼里全是不甘和对未来的希冀。 第50章 。 寒香给卧在贵妃榻上的温婉怜按摩着脑袋,看着窗外下着的鹅毛大雪,想起门外跪着的齐邛,试探着问道:“小姐,外面下雪了,是否……要让齐公子进来?” 温婉怜闭目养神,闻言连眼皮都没抬,道:“好啊,既如此你替他挨罚,毕竟少了唱戏的人,我这个看戏的多不痛快。” 寒香连忙噤声,解释道:“是奴婢的不是,请小姐勿怪。小姐怎么对他,对他来说都是恩赐,才不是惩罚呢。” 温婉怜拿起放在怀里的书,翻页看着:“有的时候想要一件东西,拿的过程很容易,就不会珍惜这样东西,若是千辛万苦拿到的,即使以后不再需要这样东西,也依然舍不得扔。人嘛,生来都是这样的贱种,我那好父亲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今日我这样对齐邛,是要让他明白这个道理,免得以后他贼心不死,日后生了反心,岂不是要拖本小姐下水。” “是,还是小姐聪慧。” “对了,去给唐家下过帖子不曾?” “已经下过了小姐,只是不知她们来不来。博平县主与温姑娘交好,只怕她已经知道小姐你们之间的事,怕是不肯来呢。” “不会的,寒香。”温婉怜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我这姐姐最是听话的,只要我下了帖子,她便只会替他人着想,没准县主不想来,她还会劝县主来呢。毕竟宰相嫡女举办的宴会,王孙公子,世家贵女都会来,她一个新册封的县主自然要抓紧这些机会拉拢人脉,这些,我那个好姐姐不会想不到的。” “只怕,老爷又会生气,迁怒夫人。” “母亲只要站住宰相府正妻的位子就好,她那个性子,让她用些手腕都用不来,脑子里只有父亲的恩宠,殊不知这府里,已经不是她亲爱的郎君能做主的了。父亲软弱,在我这受了气只能去母亲那里发泄,母亲又事事以父亲的感受为先,每回都要来责骂我。” 温婉怜叹了口气,似要将身体里的疲惫都叹出去。她将书放下,目光看向窗外,“所以,我要这府里都在我的掌控里,只要齐邛乖乖听话,我对他好些倒也不是不可以。寒香,以后我怕是很难再议亲了。” “小姐莫要说丧气话,您生得一副好样貌,有才情,贵为宰相府嫡女,又有美名在外,不怕那些公子不倾心小姐的,小姐也要早些为自己打算才是,总不好为了一个温萧晚就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啊。” “是啊。”温婉怜有一瞬间的失神,“我说过要等我站上高位,才肯放过温萧晚的。如今太子之位未定,计划也开展不了,此事还是慢慢商议,先看看陛下的意思,若有将太子之位定下的意向再慢慢着手不迟。” 寒香放下给温婉怜按摩的手,看了一眼快要熄灭的炭火,道:“炭要熄了,奴婢去厨房再要些炭火来。” “慢着。” 温婉怜拿书的手挡住了寒香,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片刻后,温婉怜披好斗篷,将自己裹得严实出了屋门,寒香站在她身侧,打了柄油纸伞放在温婉怜手心里,随后听从温婉怜的吩咐回了屋里。 她撑着伞,走下台阶,站到齐邛面前。 此时齐邛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头发上、肩上落满了雪,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嘴唇冻得青紫,可他依然咬牙硬挺着,甚至为了不在温婉怜面前示弱,他控制着身体不再颤抖,抬头看向温婉怜:“温小姐是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好法子了?” 温婉怜面露关切,蹲下身将伞打在他上方,伸手握住齐邛的手,惊讶道:“先生的手怎么如此冰冷?都怪婉怜体弱,今日下午我知先生不是有意的,只是我现在身体才恢复过来,害先生在这冰天雪地里跪着,实在是婉怜不该,不过……” 她话锋一转,冲齐邛甜甜地笑着,“先生既然答应了婉怜的条件,那多跪片刻应当也是无妨的,只是婉怜心中愧疚,决定给先生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先生若能在一炷香内从厨房取回炭火来,那今夜便不必跪着了,我还会安排上好的厢房给先生居住,答应你的条件也都会为你办到,如何?” 齐邛淡淡的抬眸看了温婉怜一眼,不得不说温婉怜真的很美,即使体弱,小脸被冻得微微发白,可她就像冰清玉洁的莲花一般,小巧,又惹人怜爱,尤其是冲他笑时,两只眼睛弯弯,像小月牙似的。 他垂下眼睫,道:“温小姐何必还要来问我呢,这场游戏,规则如何不都是由小姐制定的吗?我就算不同意,只怕也是无用。” 温婉怜捂嘴笑了起来:“先生真是太聪明了,婉怜很喜欢你这种聪明人,很期待先生通过考验为我做事的那一刻呢。” 她站起身,抬手,几名奴仆搬来一个香炉放到屋檐下,香炉上面插上了一只香。温婉怜站到屋檐下,收起伞,冲齐邛道:“先生,可要好好抓紧这次机会啊,婉怜是很希望先生能完成考验的。” 说罢,一名奴仆点燃了香。 香烟慢慢升起,齐邛看着那炷香,咬牙撑着冻僵的身体站起来,他刚站直的一瞬间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晃晃的就要倒下。 齐邛往后踉跄了几步,努力稳住身形,慢慢睁开眼睛,踉踉跄跄地走去问府中的下人厨房的位置在哪,接着便朝厨房的方向艰难地走去。 寒香此时掀了帘子出来,看着齐邛走路都不稳当的模样,有些担忧:“这齐先生不会冻死在半路上。” 温婉怜早已坐上下人备好的椅子,雪地里吃着冰掉牙的水果:“放心,他这么好玩,我还舍不得就让他这么死了,不然在这府里,上哪再去找一个像他这样好玩的人儿呢?哈哈哈,真是有意思,他可真是听话啊。” 她抬手,一颗冰葡萄递到寒香面前。 寒香有些纠结,这个时节能吃到水果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可偏偏温婉怜就爱在雪天里吃水果,冰掉牙不说,寒香自己吃完总要腹痛上一阵子。 吃,还是不吃? 没有再过多犹豫,寒香伸手接下了这颗葡萄,闭眼快速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连葡萄的味道都没有尝出来,难免觉得给她一介奴婢是有些暴殄天物了,接着又有些担心一会儿自己腹痛该怎么办。 温婉怜看着寒香一副略带痛苦的模样,开心地笑了两声:“寒香,有时真是觉得你可爱,总是忍不住想在你脸上划上两刀。” 寒香脸上的笑容僵住,却不好毁了温婉怜的兴致,只好继续附和着笑两声。 温婉怜直起身,伸手摸上寒香的脸,温柔地说道:“放心,你身为我的贴身侍婢,我是不会轻易折磨你的,方才是我的真实所感,可我不会动你。你是这个府里最懂我的人了,寒香。” 寒香顺从的眉眼取悦了温婉怜,她抬手,将自己头上的一根发钗递给了寒香:“听闻你老娘这几日害了风寒迟迟不见好,拿这钗子当了换作买药钱。” 寒香立马跪地,冲温婉怜磕头,说着誓死效忠温婉怜之类的话,温婉怜又有些听得不耐烦起来,她靠回躺椅上,懒散地吩咐寒香起来,接着便看着香炉里的香慢慢矮下去。 一炷香的时间是半个时辰,温婉怜等得无聊,边吃水果边看着书,再抬头时香已燃了大半,依然没见到齐邛回来的身影。 也是,她最讨厌厨房的烟火气,一闻到她便会想起温萧晚给她做好吃的场景,所以自从她控制了温府以后,她就吩咐下人把厨房搬到了离自己的房间最远的地方。如今积雪都已经没过脚踝,想来依齐邛如今的身体状况,在一炷香时间内赶回来确实是有些勉强。 温婉怜并不着急,也没有派下人去打听齐邛的状况,她相信齐邛会按时回来,起码他不会轻易放弃,依照他的性子,就算超时了,他也要回来亲眼看到香在自己面前熄灭才肯甘心。 果不其然,在香还剩下最后一点时,齐邛单薄的身影在不远处出现。 他俨然成了一个雪人,身上,衣服上落满了雪,连眉毛和眼睫毛上都沾上了冰晶。他的嘴唇已经不是青紫,而是惨白,他身子摇摇晃晃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却依然朝这边走来。他的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包袱,没有落上一点雪,温婉怜知道,里面是金丝炭。 随着齐邛越走越近,温婉怜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明显。终于,在香断的那一刻,齐邛也正好走到她面前,虚弱地将怀里的包袱递给寒香。 “齐先生,我对你,是越来越满意了。” 齐邛无心再听她说什么,他只觉得终于能停下来休息,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天翻地覆,随后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却一点知觉都没有,耳边出现嗡鸣声,似乎还有温婉怜的声音,但是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现在,真的好想睡觉。 这回的大夫是真真切切的给人看起了病,温婉怜只有一句话:不把他给我救活,明日我自然会给你们的家里人发封口费。 言下之意,就是要么齐邛死,他们也得跟着一起死。 温婉怜坐在桌子旁,身边的大夫,小厮来来往往,她一点都不在意,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桌子上放着的那一袋金丝炭上。 炭火被齐邛保护得很好,一点受潮的痕迹都没有,温婉怜不禁拿了一块在手上,仿佛还能感知到齐邛在它们身上留下的温度。其实哪里还有什么温度,齐邛的身子早已僵得不得了,如冰块一般,哪里还有多余的温度分给这些金丝炭。 温婉怜也明白自己是产生了错觉,可她的目光依然挪不开这堆炭火。 寒香见她这副样子,有些担心:“小姐,要不奴婢将这袋炭火拿去烧了,这样也好给齐公子暖和身子。” 温婉怜回过神来,看着那袋炭火,想了想,语出惊人:“把这袋炭火装进箱子里,放在我房间,对了,箱子要精美些,用来装金银的那种最好。” 寒香愣住,她一下子有些不明白温婉怜的意思,但她还是听话地找来了一个金灿灿的宝箱,亲眼看着温婉怜将一袋不值钱的炭火放进了宝箱里。 那炭火,甚至都没有宝箱一半贵重。 接着,温婉怜给箱子上了锁,将钥匙扔到寒香怀里:“放到我房里去,将钥匙好生保管。” “是。” 寒香越发不懂温婉怜的行为了,她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捧起那个宝箱去了温婉怜房间。 温婉怜的目光又落在了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她起身,站在床边,看着齐邛安静的眉眼。齐邛平时在外,是一副温和的,谦谦君子的模样,这些日子他瘦了不少,轮廓越加分明,倒是将温和的气质削减几分,添了些凌厉,眉眼的疤让他又多了几分凶狠。 可是现在他躺在床上,没有面对她时的皱眉和隐忍,在烛火的照耀下竟然有几分柔和的感觉。 “怎么样,能不能活?” 温婉怜问身边的大夫。 被问话的大夫哆嗦了一下,说话磕磕绊绊:“这……齐公子冻伤太久了……希望渺茫啊,就算救回来,只怕……只怕也会有寒症残留,难以治愈啊……” 温婉怜的关注点却不在希望渺茫这几个字上,她只听到寒症,难以治愈这几个字,微微扬起一抹笑。 那岂不是意味着,以后齐邛也是个病秧子? 病秧子,就更好掌控了。 以后,只怕在这府里她又多了个好玩的人呐~ 回归正事,温婉怜发话:“不计代价将他给我救回来,不然我说到做到。” 其中另一名大夫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听闻博平县主医术精湛,开的药铺药效奇佳,不过只怕药铺里没有能治齐公子的药,依在下看,不如请博平县主亲自来看看,也好叫小姐安心。” 哦?唐潇染…… 温婉怜倒是一下子忘记还有她这个人存在了。 “去请县主过来。” 第51章 彼时,唐潇染正和温萧晚几人在院子里打雪仗。 唐潇染和双盼无疑是最勇猛的一对主仆,松软的雪球不停地砸在温萧晚和叶清沄两对主仆上。温萧晚乐得咯咯笑,低头捏一个雪球的时间,唐潇染她们又玩起了堆雪人的游戏,已经滚起了一个超大版的雪球。 她抛下手上的雪球,跟唐潇染她们一起堆雪人。 在六个人的齐心协力下,一个完美的雪人被堆了出来,唐潇染想不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造型,索性就堆了个普普通通的雪人,树枝做手,胡萝卜做鼻子,还有一个水桶当作帽子。唐潇染看着这雪人,想了想,拿了一条绸布做雪人的围巾。 至此,一个可可爱爱的雪人出现在大家面前。 其他下人们围在一旁笑着看她们堆雪人,有几个伶俐些的丫头已经将姜茶煮上,还将换洗的衣物都准备好,浴桶里放上了热水。 唐潇染站在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雪,有些意犹未尽地笑着。经过刚才的玩闹,她现在反倒没那么冷了,只觉得身上暖融融的。 她伸手递给双盼一个钱袋子,对府中的下人道:“今天是大年三十,给你们发些赏钱,算是新年添添福气了。” 众人有些惊讶,没想到这种日子也有银子赏,连忙跪地冲唐潇染道谢。 唐潇染摆摆手,接着又有十几名下人捧着一堆衣服进来。 温萧晚几人开始给下人们分发衣服,唐潇染继续道:“这些是新裁的衣服和斗篷,衣服每人四件,斗篷每人两件。” 下人们欢天喜地地找温萧晚她们领了衣服和银子,嘴上的谢谢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唐潇染两个铺子收益都不错,最近药铺的生意也是很好,天凉了,达官显贵们难免有点头疼脑热的,自从有人试过唐潇染的药丸之后,来药铺买药的人便络绎不绝,有些人即使没药也会囤上两颗,所以药铺和胭脂铺的收益不相上下,这也成功的让唐潇染的钱包满满鼓了起来。 再加上皇帝之前给她的赏赐,她现在也算是有点富足了。 不过说起来机关阁那一大家子还要靠唐潇染过活,皇帝这两个月也没点表示,既不说要给唐潇染发工资,也没说要给点赏钱什么的,唐潇染打算等三个月一到去宫里汇报的时候跟皇帝提一嘴这事,不然她这肩上的负担有点重。 等下人们陆陆续续都领完了赏赐后,双盼劝唐潇染回房间沐浴更衣,准备睡觉了。 唐潇染看看一望无际的夜空,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二更半了,小姐,已经不早了。” 原来马上要过十二点了,唐潇染吐出一口热气,这也算是她在古代过的第一个新年了。 “今日,怎么没见街上有人庆祝?宫宴也不曾办。” “小姐您忘了?宫宴要等大年初二的时候办呢,百姓们庆祝也只能在宫宴之后庆祝,今日估计都是在家里吃团圆饭呢,不过到初二的时候会很热闹的,还可以去逛花灯呢。” 唐潇染提取着原主的记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已经许久没有读取过原主的记忆了,要不是她的银铃一直跟着她,提醒她是穿越来的,她都快把自己完全代入古代人了。 “奴婢服侍小姐沐浴更衣。” 双盼轻声开口。 唐潇染点点头。 等唐潇染沐浴完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停在了清韵轩门口,两辆马车上各自下来一名年轻的侍女和一名老嬷嬷。 两人给门口的小厮同时递了帖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各自移开眼,并没有想要交谈的意思。 当两张帖子同时交到双盼手里时,唐潇染刚喝完一碗姜茶,准备舒舒服服地睡觉了。双盼拿了帖子进屋,有些纠结地将帖子交给唐潇染。 一封是唐家那边来人的帖子,说今天是大年三十,想请唐潇染去他们那里一同守岁,吃个团圆饭。 一封是温府的帖子,上面说温家有一重患,需要唐潇染即刻去救治。 唐潇染挑眉,拿了唐家的帖子问双盼:“我把他们的府邸都拆了,他们在哪吃的团圆饭?” 双盼想了想,道:“前段时间墨九来报,说他们一行人在客栈里暂时歇下了,平日唐家大公子和二公子就是从客栈出发去上朝,下朝后再回客栈的,府邸那边还没修建好呢。” 唐潇染恍然大悟:“合着是在客栈里吃团圆饭呢。” 她将帖子往旁边一扔:“没意思,不去,他们自己是一家子,我可不是,去了说不准还要跟那个妖婆大战三百回合,我还是少去凑这个热闹好了。” 双盼递给她温家的帖子:“那小姐可要去温家?这上面说有伤者重病,只怕熬不过今晚了。” 唐潇染收下这封帖子,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就去温家,省得让唐家人知道我在县主府没事还不肯去,不知道要被他们怎么编排呢,正好拿温家当幌子,毕竟本县主可是慈悲为怀,悬壶济世的博平县主啊,人命关天的事,一顿团圆饭怎么比得上人命重要?” 双盼立马将唐家的帖子拿走,退出唐潇染的房间,她已经知道怎么回拒了。 谁料那老嬷嬷一听双盼的话,眯了眯眼,道:“县主难得和夫人一家团聚,就非要推三阻四的吗?县主既不是学医的,专业的事交给太医便是,依老奴看,还是维系家族亲情更为重要?” 见双盼要发怒的样子,那老嬷嬷又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双盼姑娘勿怪,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非老奴以下犯上,如今县主孤苦无依,自然是要与唐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日后两位少爷有了出息,岂不是县主更有面子,地位更高?维系亲情自然也是必要的了。” 双盼简直要被这老嬷嬷气笑,一旁的寒香听到这番话,脸上也不太好看,她冷冷开口道:“依这位嬷嬷的意思是,我们堂堂温家大小姐,想请县主救个人,也是比不上唐家这等微末之流维系亲情来得重要是吗?” 那嬷嬷跟着沈榆乔在乡下住着,平日里只管怎么替沈榆乔打罚奴才,自然沈榆乔也没有想教嬷嬷识字的想法,所以她并不认得寒香所下的马车上挂着的温府牌子,也没有见过温婉怜的贴身侍婢。 但她是听说过温家的,纵使不认得寒香的身份,却也知道她方才说的话对温家是不好的,连忙冲寒香躬身道歉。 寒香连一个斜眼都没有分给嬷嬷,只专注地看门口唐潇染什么时候出来。 片刻,唐潇染出了府门,手里拎着的药箱递给了双盼,见那嬷嬷还冲着寒香行礼,惊讶地看向寒香,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哟,我不在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寒香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嬷嬷,转而冲唐潇染笑道:“奴婢之间的一些小矛盾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县主快些上车,我家小姐等得急呢,还说若是县主肯来,不管人救不救得成,都会重谢县主的。” 一听到有钱拿,唐潇染也不犹豫了,径直上了温家的马车。 等双盼也上了马车后,寒香上马车前压低声音对那嬷嬷道:“以后出门在外管好自己的嘴巴,今日之事暂且揭过,倘若让我知道有不利于温家的留言传出,我家小姐必不会饶你性命。” 那嬷嬷身子颤抖了一下,连忙应是。 寒香转身,又换上了笑脸,进入车厢中与唐潇染攀谈起来。 那嬷嬷直到温家的马车走远才敢直起身子,她连腰酸都不敢抱怨,连忙上了马车回了客栈。 到了温家,只见整个温府灯火通明,明明已经是半夜,可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个仍待在自己的岗位上,个个屏气凝神,如临大敌般,连扫地的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唐潇染只觉得这个环境实在是压抑得很,连说话都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你们温府,半夜了下人们都要干活的吗?” 寒香面露尴尬,解释道:“平日我家小姐很是善待下人的,只是今日实在是事出紧急,想来是这些下人们听说了情况,心里想着报恩,怕小姐要用人时找不到,所以今晚都自发的在干活。”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蹩脚了,但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都能圆回来,也不愧能做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了。 在查温萧晚的事情时,唐潇染就已经将温婉怜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毕竟墨九打探消息的技术也是一流的,因此她才知道温婉怜与温萧晚之间的事情,并将这些事情都告知了云深。她知道温婉怜做事一向小心谨慎,绝不会留下致命的把柄。 然而眼下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温婉怜的心上人? 唐潇染眼里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寒香领着唐潇染到了温婉怜的房门前,刚要敲门时,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温婉怜的脸在门口露出来。 唐潇染微微皱起了眉,她迟疑着上下打量了温婉怜几眼,见对方笑着看自己,她忽然想起来当初皇城兵变,她扶了一名跌倒的官家女子。 当初一见面时她就感觉有些熟悉,只是当时忙着斩杀敌贼,她没有心思多想这些,后来自然也就抛之脑后了。 如今,温婉怜的脸与当日的官家女子的面容重合起来,唐潇染道:“你是那日兵变时摔倒的女子?” 温婉怜笑着冲唐潇染行礼:“小女子见过博平县主,县主好眼力,只是现在不是叙家常的时候,今日冒昧请县主前来是希望县主能帮我救治一人,我府中的大夫说县主医术高超,婉怜信赖县主的医术,也知道医者父母心,还请县主全力救治,温府必有重谢。” 唐潇染只是先点了点头,随后进入房中,只见好几名大夫跪在一张床前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听到动静往后看了一眼,当看到唐潇染时,他们立马明白过来,冲唐潇染行礼。 唐潇染挥手让他们起身,随后坐到床边,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也觉得分外眼熟,但她来不及多想,因为此人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若不抓紧救治,只怕是要没命了。 她伸手替那人把脉,只觉得此人身上凉得可怕,连脉搏都摸不到了。 “有准备热水吗?” 唐潇染问道。 寒香立马上前,道:“一直备着的,不知县主要多少?” “要泡澡的量,有的话现在就把他抬过去,给他泡上,我还要准备些草药用来辅助他回温。” 温婉怜眼神示意了一番,立马有几名小厮上前,将齐邛带到了浴房。为了唐潇染行医方便,他们给齐邛换了一身透气的适合泡澡的衣服。 唐潇染假装从双盼捧着的药箱里拿着草药,实际是从空间里拿出来,扔到了浴桶里。 接着她取了一瓶毒药出来,正要撒下去时,寒香得了温婉怜的示意,上前阻止道:“不知县主这瓶药粉是什么?听闻县主炼毒技术如火纯青,这瓶子里莫不是装的毒粉?” “是啊。”唐潇染很坦然,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还将那瓶毒药往寒香面前伸了伸,吓得寒香往后退了好几步,唐潇染看着温婉怜道,“他如今冻伤得厉害,普通的温水和草药根本治不了他,唯有极端的办法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温小姐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直接说,不必推一个丫鬟出来。” 温婉怜脸上和煦的笑容不变半分:“县主误会了,是婉怜不好,只是心生好奇,并没有质疑县主的意思,县主莫要生气。如今既请了县主来,我等自然是对县主无有不依的,县主只管放手治疗便是,婉怜不会再打扰县主了。” 说罢,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唐潇染。 说实话,温婉怜确实做的很好,为人处事上就很圆滑,再加上她如此具有欺骗性的外貌,很难不让人对她心生好感,难怪那些世家小姐对她的评价那么好了。 既然温婉怜态度放得这么低了,唐潇染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回身将药瓶里的粉末倒入浴桶中。 粉末在落入水中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接着浴桶里的水变成了紫色,雾气弥漫开来,唐潇染紧紧盯着泡在浴桶中的齐邛,以毒攻毒这个方法确实有风险,现在又是在古代,医疗资源匮乏,她必须时刻关注齐邛的状态,稍有不对便要立马应对。 【小话: 宝宝们,因为我是一个社畜,平时写小说的时间比较少,所以以前都是两天一更的,但是我也有在努力保持字数过关,不过以后我会尝试一下日更滴~希望宝宝们不要嫌弃我更新得太慢】 第52章 温婉怜见唐潇染严肃的样子,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叫人搬来两把椅子放在屋子里后将多余的下人吩咐到门口守候。 唐潇染观察了一阵,见齐邛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眉头也不似之前那般紧缩着,才微微放下心来,也有闲心观察齐邛的样貌了。 一开始她便觉得齐邛很面熟,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一番,总算搞明白他是谁了。他既是苏乾的军师,也是最贴心的心腹,之前苏乾与原主每次见面时总能看到齐邛的身影,只不过他不多话,也就是苏乾吩咐他有事时才冒个头,所以原主对他的记忆也没有多深刻。 如今苏乾都已经死了,按理齐邛也应该死了才对。 唐潇染转头看向温婉怜,只见对方也在看她,两人就这么对视上。唐潇染看得很清楚,若是她将这件事情说出去,保不齐温婉怜又要发什么疯了。 但是…… 唐潇染一点都不怕。 她大剌剌地坐在温婉怜给她准备的椅子上,双盼立马将热茶递到唐潇染手里。唐潇染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趣地问温婉怜:“温小姐如今是要做慈善吗?接手了一个叛国的将军不说,如今还将他的军师也收留了,看来温小姐真是心善啊。” 温婉怜早就知道依照唐潇染的性子,肯定会借这件事情挖苦她一番,她面不改色:“县主说笑了,他倒在我府门前,难道还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县主先前给百姓赈灾,体恤民情,又开了药铺,想必是能体谅婉怜的。” 唐潇染点点头,又道:“可惜是个叛国贼的手下,既如此温小姐费了心思将他救回来,想必是要等他养好了伤再转交大理寺了?” 温婉怜静静地看着唐潇染,唐潇染也丝毫不躲避地直视着她。良久,温婉怜才道:“县主想要什么?只要婉怜能做到,都会答应县主。” “我可以将温小姐的这番话理解为,你在收买我吗?” 唐潇染挑眉。 温婉怜笑了起来:“县主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只是婉怜觉得,县主也可以摒除掉我姐姐这个因素,好好与我交谈一番,毕竟在一众世家贵女中,婉怜的身份也算不上多低,县主若能接受婉怜,那我必然会好好相助县主,报答县主的恩情。” “听起来,好诱人啊。”唐潇染也笑,“那还请温小姐说说你能怎么帮本县主呢?总不能凭温小姐几句话,就让本县主同意?万一将齐先生治好以后温小姐翻脸不认账了,那倒是本县主吃亏了。” “自然有许多好处,就比如,当今陛下疑心县主。” 温婉怜一番话,终于让唐潇染正视起她来。 当初她同墨瑾尘几人一同在皇宫救下皇帝,虽然之后给了她县主的位置,可是也将唐潇染锁在了京城里,同时还担心百姓过于拥护她自己,才会将唐家那不堪的一家子接来京城,还安排在她的府邸旁边。在旁人看来是皇帝重视她,然而皇帝的想法唐潇染早已知晓。 只是如今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皇帝疑心重,这并不是什么坏毛病,关键是处处提防着自己,有些事情自然做起来也没有那么顺手。赈灾一事虽然借了她的名头,可皇帝派了墨临安来,唐潇染便明白皇帝的意思,所以对外只宣传墨临安和皇室的功劳,自己则默默地出钱出力。 这样下去,若是再来几件事情,岂不是要把唐潇染憋死,只能尽早想个办法让皇帝放下自己的戒心,这样也省得天天担心自己哪个行为传入皇帝耳朵里,让皇帝误会,到时万一皇帝起了杀心,她岂不是死得冤枉。 “温小姐果真聪慧过人,本县主倒是小瞧你了。”唐潇染笑道,若是能将温婉怜归拢在自己这边,倒是能给她不少助力,只可惜温婉怜是个心狠手辣且脑子不太正常的,把控不好迟早出事,再者还有温萧晚这个因素在,就注定她们不会是同路人。 “那你想如何做?” “县主不必担心,婉怜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到时踏梅宴上县主只需好好配合我就是。” 既然温婉怜这么说,唐潇染也不再多加追问了。 两人又看向泡在浴桶里的齐邛,他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唐潇染上前摸了摸他皮肤的温度,已经变得正常。 唐潇染招来双盼,从药箱里拿出几瓶养身的药,交给了一旁的下人:“既然齐先生已经没事了,那本县主也不再多留,这几瓶是调理身体的药,等他醒后可以服用一些,有助于他身体恢复。温小姐说的交易,本县主答应了,希望温小姐莫要叫我失望才好。” 说罢,唐潇染走出房门,身后温婉怜朝她行礼,寒香上前为唐潇染领路。 等出了府门,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寒香冲唐潇染行礼:“今日叨扰县主了,这是我家小姐的谢礼。” 说着,寒香从袖中掏出几张金票,递给了双盼。 唐潇染没想到温婉怜这么阔绰。 “为了一个罪奴,你家小姐的封口费还挺大方。” “县主说笑了,这几张金票子不是为了齐先生,而是请的人是县主,才值得这些金票。”寒香恭敬地垂着眼睛道。 在借着寒香的手上马车时,唐潇染看了寒香一眼,随后进入车厢。不多时双盼捧了一个药瓶出来,递给寒香道:“寒香姐姐,这是我家县主给你的药丸,县主发现你的身子虚弱,有寒症入侵之象,特命我将这颗药丸给你,另外县主还嘱咐,往后姐姐还是少吃些冰凉的食物,对身子不好。” 寒香怔住,联想到刚才唐潇染看自己的那一眼,心中微微有暖流划过。她伸手,恭敬地接下,情真意切地对双盼和马车上的唐潇染说了谢谢。 唐潇染没有回应,马车缓缓开始行驶,寒香退至一旁,等马车驶过后伸手看向手心的药瓶。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马车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在就将药丸吃了。 吃完药丸后寒香转身走回温府,一路走到温婉怜的房门前时,寒香惊讶地发现一直折磨自己小腹的疼痛慢慢在减轻,直到感觉不到痛为止。 是的,从温婉怜给她喂下那颗葡萄开始,痛感就攀上她的小腹,虽然不至于影响行动,可持续的疼痛还是折磨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感知到小腹的变化,寒香的心中对唐潇染又添了几分感激。 …… 唐潇染回到清韵轩时已经是半夜两三点钟了,这也导致她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起床。 不过她既不用去客栈给沈榆乔行礼问安,也不用操心店铺的事情,晚些起倒也没什么。双盼显然就要比唐潇染忙得多了,她和温萧晚一起忙着进宫赴宴的事情,唐潇染有些无事可做,索性去找了叶清沄开始教她炼毒。 叶清沄的泡浴已经完成,唐潇染叫人先取来一些常见的药材,放在叶清沄面前,让她现场研制一瓶毒药出来,让叶清沄自己喝下,随后还要自己解出解药。 正当两人都聚精会神时,双盼有事来报。 唐潇染看了一眼还在埋头研究的叶清沄,起身出了房门。 双盼捧着一件衣裙,兴奋地对唐潇染道:“小姐,今日宫里下了请帖,邀请咱们明日去宫宴呢,这件衣裙是四殿下派人送来的,您看,这衣裙都是流云锦制成的呢。” 双盼将衣裙放在阳光下照着,阳光打在衣裙上,折射出显出不同的色彩,的确精美。 唐潇染伸手抚过衣裙,着实是被古代人的巧手震撼到了。 “双盼,你有准备好衣裳吗?” “啊?”双盼不解,“奴婢就穿普通的衣服就好了,宫宴上也没有要奴婢出场的地方呀。” “上次你休假没有买什么衣服吗?” 提到上次的事情,双盼的脑袋里便冒出当时墨流抓着她的手往他的面具上摸的画面。她连忙慌张地摇摇脑袋,试图将这画面从脑海中挥去。 唐潇染却误以为她是没买衣服,又给了她些银子,道:“现在裁衣服也来不及了,这些银子给你,去成衣铺挑件自己喜欢的,明日穿着跟我一起去宫宴。” 双盼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奴婢哪要穿什么好看的衣服,能服侍好小姐便是奴婢尽职了,不好将心思放在穿衣打扮上。” 唐潇染将银子硬塞进双盼的手心,看着她还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样:“哪有女孩子参加宴会不想打扮得好看的,去,我放你半日假,不扣你月银。” 双盼感激地冲唐潇染行礼,随后便准备收拾一番出府去挑衣服了。 墨流突然出现在唐潇染面前,道:“属下也想休半日假。” 墨流的突然出现吓了唐潇染一跳,虽然知道墨流和墨九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但墨流这样也属实是有些吓人。 唐潇染缓过神来,道:“我差点忘了,上次便让你休了一日假,这才过了多久,又休半日?给我个理由,说服我就让你休。” 墨流沉默了。 墨九看着他这副吃瘪的样,笑着出现在唐潇染面前,道:“县主不必理会他,这小子最近恋上了一个姑娘,日思夜想呢。” 这话臊得墨流低下头去,唐潇染难得见一向吊儿郎当的墨流能有这种的情绪,追问道:“是谁家的姑娘?可议亲没有?若是你害羞,我也可以替你出面去求亲,再为你放了身契。” 墨流只是摇头,墨九还要再说什么时,墨流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冲唐潇染歉意地点头,随后消失不见。 “这家伙……到底看上谁了?” 唐潇染百思不得其解。 双盼跑回自己的屋子,兴冲冲地开始挑衣裳准备出门。刚挑好一件衣裳准备换上时,墨流凉凉的话从她身后传来:“那件不好看。” 双盼被他的话语吓一跳,转身看向墨流,意识到这是在自己的房间,双盼涨红了脸,道:“谁准你进来的,还不快出去。” 墨流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双盼的房间,连忙就要退出去,临走前却还是犹豫道:“那件真的不好看。” 回应他的是双盼扔过来的一柄小镜子。 等墨流再次出现在双盼面前时,发现她还是换上了那件衣服,正对着镜子美滋滋地观赏。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双盼已经为自己换了个发髻,浅绿色的衣衫搭上新挽的发髻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小家碧玉。 墨流轻咳一声,引得双盼朝他看来。 “那个……还是我陪你去。” “不用。”回想起上次的尴尬,双盼还是忍不住红了耳尖,她连忙拒绝了墨流,“我不过是出门买件衣裳罢了,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和墨九好好在小姐身边保护就是了。” 墨流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一支桃花簪上,他记得,这是上次他带双盼去戏台看戏时,她瞧见路边摊上的这支簪子,心里喜欢便买了回来。 双盼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支簪子,她伸手拿起,站在镜前放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虽然这簪子好看,但是总觉得红配绿庸俗了些,还是不戴这支好了。” 她正欲放下时,墨流出现在她身后。 “怎么了墨流?” 双盼转身看向他。 墨流不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递给双盼,他有些不敢看双盼的眼睛,只是眼睛看着地板:“上次见这簪子适合你,便买了下来,觉得还挺衬你今日这身衣裳的。” 双盼注意到他耳尖都已经红透,正要开口时,墨流却一个闪身,不见了。 房间里只有他余留下来的话:“其实你不戴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也不是多值钱的玩意儿,我是说,我也不是很在意你戴不戴,我只是觉得适合你才买的,戴不戴对我来说无所谓。” 双盼被他这些别扭的话语逗笑,她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翠绿色的簪子。只一眼,双盼便看出来这支簪子不便宜。 她小心翼翼地将簪子取出,面对镜子,将簪子慢慢插入自己的发间。 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盼满意地笑了笑,随即抬头对空气骂道:“送簪子就送簪子嘛,想让我穿这件衣服配就直说,非要说反话让我不要穿,你就是笃定我肯定会选你嫌弃的裙子穿才这么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胆小的时候,等下次见面我肯定要狠狠嘲笑你。” 回应她的,只有房梁上的一声轻笑。 第53章 宫宴很快来临。 唐潇染一早就被双盼拉起来洗漱化妆,有的时候唐潇染真是恨不得造辆汽车出来,省得因为马车的速度慢而天天起这么早,导致她的睡眠时间都跟着缩短了不少。 双盼今日也打扮得很好看,她换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裳,挽了一个小巧的发髻。唐潇染无意间看到她头上插着的簪子,问道:“这簪子倒是与你的衣裳很搭嘛。” 双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在唐潇染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深究,此事就此揭过。 今日给唐潇染搭配的是一件淡紫色的衣裳,还配了白色的斗篷。温萧晚特意起早,来给唐潇染挽发,光是挑搭配的配饰就够双盼和温萧晚纠结一阵子了。 临出门前,唐潇染看了一圈,没见到叶清沄的人影,问了温萧晚才知道,这姑娘还在房间里面呼呼大睡。唐潇染听闻,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她也想一觉睡到天亮啊。 今日赴宴的人不少,所以唐潇染的马车行驶得很慢,偏偏正好唐家也在赴宴之列,见到唐潇染的马车硬是挤到了唐潇染的马车旁边。 唐尚锦拉开车帘,对着唐潇染道:“表妹今日也去赴宴?不如随我们一道进宫,宫里鱼龙混杂,跟着我们倒能安全些。表妹一介女子,万一被哪个登徒子毁了清白,岂不是都没脸见人了。” 双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等她出声,一道鞭子就划过她的眼前,穿过两辆马车的间隙,毫不留情地在唐尚锦脸上抽了一道。 顿时,唐尚锦捂着被抽的那半边脸惨叫。 唐潇染转头,收回鞭子,笑吟吟道:“表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说错话,这么快就遭了报应?看来表哥上次被打得还不够啊,想是家兄没有教好你,不知道没有学会怎么好好学说话之前先不要出来狗叫,免得咬到人吗?” “唐潇染!”唐尚锦咬牙切齿,“别以为你得了个县主的名号便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日后出嫁你是要在我唐家出嫁的!劝你行事莫要太张狂,日后想哭都没地方哭!” “这个大可不必表哥操心了,毕竟有没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你这个浪荡子都还没着落呢,表哥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婚事,先把自己的名声挽回来再说。” “你敢这么诅咒你表哥?” 唐尚锦后方的马车探出沈榆乔的脑袋来,替唐尚锦辩解道,“我家锦儿不过是爱玩了些,都是旁人以讹传讹,你不信任自家人,反而听信旁人的鬼话,真是个榆木脑袋。” “双盼,把帘子放下,叫车夫快些,我不想再听到这群人的狗叫。” 唐潇染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双盼连忙将帘子放下,吩咐了车夫后便来帮唐潇染揉着脑袋。 “先不想这些糟心事了,不知小姐有没有准备好贺礼?想来依唐家那群人的心思是不会替小姐准备一份了,还得靠咱们自己呀。” “自然准备好了,唐家都是群不靠谱的,若是指望他们,只怕这次宫宴都要出丑了。” 唐潇染吐槽。 到了皇宫门口,女眷与官员开始分出两道车流。 这次与唐潇染道马车并排的,是一个穿了青蓝色衣裳的女子。 她倒是很热情,冲唐潇染打了招呼:“你就是博平县主?” 唐潇染有些不适应她初次见面的热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女生见唐潇染回应她了,也不恼唐潇染的态度冷淡,反而热切地说道:“我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名唤谢阮清。” 唐潇染想了想,觉得也应该做个自我介绍,刚要开口时,对方像是看出唐潇染的意图,抢先答话道:“我知道你,你叫唐潇染,你的名号可响亮了,京城的名门闺秀就没有不听说你名字的。” 唐潇染有些奇怪:“你如何认得出我?” 谢阮清指指她的眼睛:“现在大街小巷都知道,新封的县主有一双紫瞳,很是独特,像宝石一样,整个京城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眼睛的县主了,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啦。” 唐潇染摸摸自己的眉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此时已到了宫门口,马车只能一辆一辆排队检查后进宫。谢阮清冲唐潇染道别,说到时聚会上再见后便退到了唐潇染的马车后面。 进了宫,马车都统一到了停放的地点。唐潇染下车后没有找到谢阮清的人影,便道:“先去拜见皇后娘娘,再去一趟临安公主那里。” 双盼点头,跟领路的宫女说了地点之后便带着唐潇染去了皇后的宫殿。 等唐潇染她们到的时候,皇后的宫殿已经聚了不少世家贵女在这里。 唐潇染一进宫殿时,只见方才还在交谈的众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她看来。唐潇染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只能稳住心态,保持端庄地走上前,冲皇后行礼:“臣女唐潇染,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皇后朝她抬手。 唐潇染起身,对双盼使了个眼色,双盼立马会意,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呈给皇后身边的宫女。 礼物并没有被立马打开,皇后微笑着看向唐潇染:“孩子,抬头让本宫瞧瞧。” 唐潇染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做了。 当看到唐潇染那双紫色的眼眸时,皇后心中微微惊讶了一番,面上却是不显露半分:“早前便听说唐氏有一女,骁勇善战,献计护住了陛下和本宫。其实本宫早就想见见你,只是一直不得空,才耽搁至今。陛下赐了你县主之位,本宫也没有什么好赏的,只能用些金银以表谢意了。” 唐潇染连忙下跪:“陛下与皇后娘娘乃天人庇佑,天命如此,非臣女的功劳。陛下赏了臣女县主之位已是不胜感激,如何还能当得起娘娘的赏赐。” 看着唐潇染这副谦卑的模样,皇后心中更加满意,她冲身边的宫女挥手,立马有人端着金银和首饰到了唐潇染身边:“好孩子,救命之恩岂能不报,这些你就收着。” 已经推辞了一番,再拒绝就是唐潇染不识好歹了。所以这次唐潇染并没再拒绝,只是冲皇后谢了礼。 之后便是其他姑娘上前给皇后献礼,唐潇染不愿招摇,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喝茶吃点果子。 然而其他姑娘却对唐潇染很感兴趣,有不少人来跟唐潇染聊天,唐潇染记着她们的名字和家族,记得有些头昏脑胀的,只好叫双盼将前来打招呼的姑娘们一一记录下名字,宛如一个小型的签售会。 和这些贵女们打完交道,唐潇染终于能喘口气,没有想到大家对她都这么热情,丝毫没有拘束,跟唐潇染说说笑笑的。唐潇染应对得很好,毕竟这些都是人脉啊,一场聊天下来,倒是令贵女们对唐潇染的印象深刻了些。 唐潇染喝光了茶水,四处环视了一圈,她在皇后宫里待了有半个多时辰了,趁着宴会还没开席,抓紧去一趟临安那里。环视间,目光与温婉怜碰撞上。 只见对方在与几名贵女们聊天,看到唐潇染也看着自己,温婉怜并没有多惊讶,只是冲唐潇染微微点了点头。 唐潇染也回给她一个点头,随后便出了皇后的宫殿,由宫人带着去往端妃的宫殿。 墨临安与墨屿礼是一母所出,他们的母亲是皇帝尚是王爷的时候便纳进府里的,当上皇帝之后便给他们的母亲封了个端妃的名号。不过这位端妃是出了名的与世无争,再加上她的年纪在一众宫嫔中最长,又生了一个皇子和公主傍身,因此没人会去找她的麻烦,对她很是尊敬,其地位仅次于皇后。 这些都是唐潇染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罗出来的,想当初原主身为宰相之女,这些宴席也是没少参加,也有一些好友,只是唐家落败后,这些好友为了避免皇帝迁怒,与唐潇染再无交集。 其实唐潇染也不怪她们,毕竟明哲保身,没有人真的会为对方豁出一切。 如今她重新回来了,昔日那些好友来祝福,唐潇染也都笑着应下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到了端妃的寝宫,有宫女进去通传,很快就有人领唐潇染进去。 刚进去,迎面就有一个黑影朝唐潇染扑来。 唐潇染硬生生顿住想躲的脚步,任凭墨临安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的身上。 端妃的声音带着些嗔怪的意味从前方传来:“好了临安,客人来了还这么闹腾,还不快从县主身上下来。” 墨临安瘪瘪嘴,随后冲唐潇染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唐潇染看在眼里,只觉得墨临安笑得真是……接地气啊。 不过墨临安倒是乖乖从唐潇染身上下来了。唐潇染理了理衣裳,上前冲端妃行礼:“臣女唐潇染,见过端妃娘娘。” “快起来。” 端妃的声音很和善。 唐潇染依言起身后,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端妃。 只一眼,她便收回视线,因为端妃也在打量着她。 “我听临安说起过你,说起来你是她第一个这么喜欢的女子。” 端妃含笑说道,“快去搬把椅子来,本宫要和县主好好说说话。” …… 又在端妃的宫殿里待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宫人前来通知,说宫宴即将开始了,三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和墨临安一同出了宫殿,往宴席去的时候唐潇染看着墨临安欢脱的性子,实在是想不明白端妃那样沉稳的人是怎么带出这么活泼好动的墨临安的。 不过她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毕竟她对端妃很有好感。当唐潇染呈上去一套护肤品时,端妃连连夸赞,爱不释手,言语之间都是对唐潇染的赞赏,没有那么多的套路,这让唐潇染交流起来的时候也更加放松一些,没有面对皇后时那么紧绷。 不过墨临安对于唐潇染给了端妃一整套护肤品很不乐意,闹着也要唐潇染给她一份。幸好唐潇染早有准备,将另外一套护肤品给了临安,还特意选了封面漂亮的,符合少女审美的一套,弄得墨临安都想抱着唐潇染尖叫。 虽然她也确实如此做了。 两人一同到了宴席上,唐潇染发现这就是之前她来过的那场宴会的大殿,没想到这次还是举办在了这里。 只不过上次来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舞姬,连御寒的毯子都要花钱贿赂嬷嬷买来。如今再次站在这里,身份却已经是天上地下,有专门的宫女会为她卸下斗篷,还会贴心地塞给她一个暖手炉,提醒她小心脚下,领着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这也难怪大家都想往上爬了。 地位越高,得到的权势越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只怕礼物都收不过来。 唐潇染刚在位置上坐定,同一桌的贵女们便拉着她开始聊天。 唐潇染迅速切换到聊天模式。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掉下来过。 很快,谢阮清就到了她跟前,朝她打招呼:“县主!我们又见面啦!” 唐潇染见身边还有空位,示意谢阮清在自己身边坐下。 有了谢阮清加入,唐潇染听到了不少大人家里的瓜,聊到上头时,谢阮清甚至要把自家的瓜爆出来,还是唐潇染在桌下抠了谢阮清的手指才让她回过神来。 丝竹声响起,全场慢慢安静下来,接着帝后相互牵手,出现在大殿上方。 众人纷纷跪地,高呼:“参见陛下,娘娘,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挥手,示意大家起身。 唐潇染站起身来,正好与坐在上方的墨临安和墨瑾尘打了个照面。 墨瑾尘倒是很收敛,只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墨临安则朝唐潇染疯狂眨眼,示意问好。 唐潇染无法,只好也跟着疯狂眨眼,示意自己接收到了她的问好。 墨瑾尘见唐潇染疯狂眨眼,有些不明所以,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后方,转头看去,将墨临安的脑袋掰正,小声道:“今日是宫宴,收敛些。” 墨临安吐了吐舌头,回道:“这不是太兴奋了嘛,四哥,你都不知道潇染送了我什么好东西,我都爱死她了,你说一直跟着潇染是不是能拿到更多好东西呀?” “想什么呢。”墨瑾尘呛她,“就知道玩,都要及笈了还一副孩子心性,等过了及笈可就要为你寻一门亲事了,你女红练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墨临安顿时蔫了,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吃着面前的饭菜。 眼看终于堵住了墨临安的嘴,墨瑾尘满意地笑笑。 第54章 唐潇染没有关注两人的闹剧,起身后便默默地坐回原位,继续听那些姑娘们聊天。 与之前的宴席并无不同,只是换了个名头罢了,唐潇染听着听着便觉得有些无聊。正想出去散散心时,却见两个使臣走上大殿来,冲皇帝行礼。 只见这两名使臣身穿红色袈裟,脖子上戴着红珊瑚珠,每一颗珠子都硕大无比,不仅是脖子上,连手腕上都套了不少颜色的珠子。肤色也较旁人稍黑一些,鼻梁高挺,琥珀色的瞳孔吸引了在场人的视线,身材魁梧,看来是练兵的样子。 看着他们明显异于旁人的服饰,唐潇染来了些兴趣。 他们走上殿前,跪下,左右手交叠举过头顶后又将掌心贴在胸口,随后才双手交叠放在地上,头磕在手背上。 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虔诚。 谢阮清发觉唐潇染看得入神,捅捅唐潇染,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这是西辽的使者,听闻他们那里都是沙漠,鲜少有绿洲,因此整个西辽并不富裕,也因为如此,他们极难收集来贡品,陛下特意准许他们五年进贡一次。” 闻言,唐潇染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这两人,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我见他们,并不孱弱的样子,反而孔武有力,像是练兵的样子。” “这两个使者,左边那个是西辽的大皇子,他可是西辽最有名的将军,若不是西辽位置不佳,粮食只能供百姓们勉强果腹,无法支持士兵们长期作战,只怕他有了反心真能带兵攻打大虞。” “如此厉害?”唐潇染面上带了几分惊讶。 “可不是。”谢阮清得意地挑眉,“我的消息可灵通了,你跟我交上朋友不怕你消息闭塞。” 唐潇染好笑地捏了块绿豆糕塞进谢阮清嘴里:“好好好,百事小灵通,说了这么多话累着了,快吃点糕点补补身子,可别委屈了嘴巴。” 说话间,那两名使臣已经上交完贡品,被皇帝安排在一旁的席面上宴饮。 唐潇染见后面来的使臣上一次宴会差不多都见过,也不再好奇,带着双盼走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唐潇染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双盼给唐潇染披上斗篷,道:“小姐怎的突然想出来逛逛,外面可冷得很。” 唐潇染抬头看着天空,身在宴会中不觉时间流逝飞快,刚进宫时都还是阳光明媚的晴天,现在天色却已经是有些暗下来了。宫人们都已经纷纷开始点上灯,昏黄的烛光给冰冷的天气添了几分暖意。 “大殿里太闷了,我想出来走走。” 唐潇染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边走边哈着气回答。 双盼跟在唐潇染身后:“那咱们可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不然小姐回去该冻得头疼了。” 唐潇染点点头。 两人找了个领路的宫女,想去御花园逛逛。 从前唐潇染只听旁人提起御花园的花有多好看,不同季节的花都种了一大批,令人赏心悦目,她已经好奇很久了。如今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自然要满足自己。 那宫女将唐潇染两人领到御花园时,唐潇染便对她道:“来时的路我都记得了,你先回去,如今外面冷得很,我也不知要逛到何时,没得叫你在这白白吹冷风。” 那宫女有些惊诧,还不等她答话时,唐潇染已让双盼打赏了些吊钱给她,随后踏入御花园中。 进了御花园,唐潇染便忍不住有些好奇,双盼也被御花园里的景致吸引了目光。 “双盼,你说我们回去以后要不要也种些花?” 双盼有些为难:“小姐,您平时抄经书不到一刻钟就不行了,养花只怕是……” 她欲言又止,唐潇染却听懂了她没说完的意思,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却还是强词夺理道:“我那是,落魄那几年不常练生疏罢了,而且我现在都是练武功了,自然没有时间再绣女红了。再说了,虽然我不会养花,那不是还有其他下人会替我好好看护吗,别怕,回去就买几株养起来。“ 聊得兴起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喊道:“敢问可是博平县主?” 唐潇染瞬间收起笑容,有些警惕地看向来人。 来人却让唐潇染有些意外,是西辽的大皇子。 秉着礼貌,唐潇染率先朝他行礼:“见过西辽大皇子。” 孟鹤柏连忙回礼,道:“博平县主不必客气,早在进京时便听说过县主的名号,本想见过大虞陛下后与县主交谈一番,却不想县主来观赏御花园的景致,故而冒昧来叨扰。” “确实有些冒昧。” 唐潇染冷冷道。 “且不说大皇子是如何一路找到这的,就说如今我们孤男寡女在一起,若是让旁人看到,不知该怎么背地里编排我。大皇子是西辽的使臣,等宴会结束便可拍拍屁股回西辽,这些风言风语自然跟大皇子没有半分关系,而我却要留下来面对这些。大皇子此举实在冒昧,依我看不如大皇子先行回席上,待我回去再与你交谈最好。” 见唐潇染表情严肃,孟鹤柏又冲唐潇染行了一礼,道:“是小王冒昧,只是我西辽民风开放,故而不知此举对县主名声有损,望县主见谅。小王只是见在宴席上县主在与其他姑娘们聊天,我一男子强行插入进去怕是不妥,故而私下寻来,望县主见谅。” 孟鹤柏的语气和态度都十分的好,这倒是让唐潇染有些惊讶。她也没有再纠结此事,问道:“你想问我何事?” 见唐潇染态度缓和下来,孟鹤柏也心里高兴,对唐潇染做了个边走边说的手势后道:“想必县主也从旁人那里听说西辽的事情了。” 唐潇染点头:“不错,西辽能支撑如此之久,想必也是举国上下团结一致的结果。” 孟鹤柏微微叹气:“可惜西辽实在资源匮乏,比不得大虞山好水好,若我西辽子民也能住在如此环境里……” “大皇子可是要与我这大虞人说,想攻占我大虞?” 唐潇染转头看他。 孟鹤柏摇头:“非也,人人皆道我行军作战战无不胜,实际更多是因为西辽地势偏远,又实在没有什么宝物,来此打仗的军队好胜心并不强烈,因此才能在一次次作战中取胜,可每一次战斗,都是在加速消耗子民们的粮食,我有心想改变,却无可奈何。在京中待的这段时日里听说县主曾在宫中斩杀敌首,救了当今陛下,又体恤百姓,分发寒衣,施粥赈灾,想必也能明白我的苦楚。” 说话间,孟鹤柏这位西辽的大皇子脸上满是失落。明明是那样高大魁梧的人,脊背却仿佛被千斤重的东西压垮一般,唐潇染看得出来,这位大皇子是有在真心为西辽的百姓着想的,她的心中不免也有几分动容。 “那你想我做什么?” 听到唐潇染这么问,孟鹤柏便知事情有望了,他定定地看着唐潇染,道:“县主精通医理,既能救人也能杀人,小王想请县主研制出一种药,能使土壤肥沃起来,让我西辽的百姓不必再每日为能否吃饱饭而愁苦。” 唐潇染没想到他的要求是这个,她愣在原地,心中不免对眼前这人有些敬佩起来。 还不等她想好怎么答话,只见御花园的湖边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唐潇染立马噤声,示意其他两人跟她一起躲起来。 也是凑巧,她和孟鹤柏边走边聊,竟不自觉走到了湖边,还撞见了这一幕。 三人静静地借助山石躲起来,看着那个人影将怀中的一个包袱放下,随后丢了一颗石子在湖面上。湖面结的冰并不厚,加上那人影扔到的石头有些重量,一个冰窟窿被她砸开。 砸开的声响有些大,把那人影吓了一跳,四处张望有没有人注意到她。 唐潇染三人躲得更隐蔽了些。再探头出去瞧时,却见那人影将包袱放在了湖面上,还往湖中心的方向推了推。也许是感知到有些凉,那包袱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很快低低的哭泣声从包袱里传来。 竟是个婴儿! 唐潇染震惊。 那人影听到哭泣声,手上的动作更加慌乱。眼看就要跑路时,唐潇染打量了身边的景物一眼,抽了一串孟鹤柏脖子上的串珠便飞了出去。 孟鹤柏只听到唐潇染的一句冒犯了,便觉得眼前一黑,接着脖子一空,再一看,那串最大的红珊瑚珠项链被唐潇染拿走了。 唐潇染飞身上前,那人影见有人来便要跑路。唐潇染将手上的串珠一甩,一把套住那人影的脖子就往后拽,将那人影拖行三四米才肯将人停下。 近距离一看,竟然还是个宫女,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没想到心思如此狠毒! “本县主命令你现在立马把那婴孩抱回来,否则项上人头不保!” 唐潇染一把提起宫女的领子,将她往湖边一推。 宫女吓得两腿打颤,跌坐在湖边,声音颤抖:“奴婢……不是奴婢干的……不关奴婢的事啊……” “还敢狡辩!” 唐潇染上去就扇了她重重的一个耳光,力气之大,打得那宫女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嘴角留下血迹。 “本县主亲眼所见,还有何可辩驳?” 那宫女一个劲儿的摇头,就是不肯下去救人。 眼看那婴孩身下的湖面因为他的乱动而使冰面慢慢裂开,唐潇染再无一丝耐心,拎起她的衣领便往湖中甩去。 那宫女落在湖上的一瞬间,脆弱的冰面四裂,终于支撑不住,瞬间碎成冰片,那宫女也在一瞬间沉入水中。 唐潇染脚尖点地,轻功运用到极致,在婴孩掉入湖中的一瞬间将他托起,接着回到了湖边。 孟鹤柏的轻功没有唐潇染好,因此他只能跑着来到唐潇染身边。当看到唐潇染怀中的婴孩已经浑身青紫时,连忙道:“我身上体温高,让我来抱着。” 唐潇染将信将疑地把孩子递给孟鹤柏,却见对方很是熟练地将孩子抱在怀里裹起来。 感觉到唐潇染探察的目光,孟鹤柏有些骄傲地笑笑:“在我们西辽,每一个婴孩我都亲手抱过,他们的百日宴都是由我和其他几个兄弟抱着完成赐福的。” “赐福?什么是赐福?” “赐福就是由我们皇室中人,在孩子的百日宴上,由我们亲手蘸朱砂,在孩子们的额头上点一枚痣,这便是赐福。” 唐潇染了然。 双盼反应很快,在唐潇染离开的一瞬间,她拔腿就跑向大殿的方向,告知了众人有人谋害人命,所以唐潇染和孟鹤柏交谈的这一会儿,帝后两人已经带着众人来到了湖边。 唐潇染将婴孩抱到皇帝面前,当皇帝看清婴孩的面容时,勃然大怒:“放肆!是谁胆敢谋害皇家子嗣!”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皇帝有四个皇子,一个公主,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如今四位皇子皆已成人,哪来还有一个这么小的皇子? 然而皇帝没时间解释,他立马命人将那宫女捞出湖面。 当宫女半生不死地躺在皇帝面前时,皇后只看了一眼,便惊讶道:“这、这不是齐嫔宫中的贴身侍婢吗?先前还给本宫来送过齐嫔亲手做的糕点,聊了几句,故而印象深刻些。” 此话一出,人群中一个身影连忙走到帝后两人面前跪下。 “齐嫔,告诉朕是怎么回事?” 齐嫔哆哆嗦嗦地看了看那名宫女,连忙磕头道:“陛下息怒啊,这宫女是我的贴身侍婢不假,可她今日一早便告病,不曾来服侍过臣妾啊。” 皇帝眯了眯眼:“你是说,她是与旁人勾结起来,瞒着你谋害皇嗣,是这样吗?” 齐嫔连连磕头:“是臣妾用人不慎,竟然有如此歹心的人留在臣妾身边,险些谋害了六皇子性命,是臣妾的过错。为弥补过失,臣妾定当一力配合查案,只求查出幕后真人,还臣妾清白。” “皇后。” 皇帝沉声道。 皇后立马看向皇帝,只听皇帝道:“给朕严查!你是后宫之主,朕全权交手给你,切勿让朕失望。” 说罢,皇帝甩袖离开,六皇子也被人好好带下去服侍。 “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皇后冲着皇帝的背影行礼道。 众人都纷纷跪地,恭送皇帝。 待皇帝走后,皇后让人将那宫女和齐嫔都带了下去,随后笑着跟众人解释:“这六皇子刚生下来不久,陛下还不曾让人通报各处,因此诸位也都不知此事。今日正好,将此等喜事告知诸位。只是六皇子可怜,尚在襁褓中便遭此毒手,真是……可怜啊。” 说着,皇后竟掩面而泣起来。 第55章 人群里立马有眼色的人附和道:“皇后娘娘不愧母仪天下,六皇子有您这样的母亲真是三生有幸啊。” 众人才像是惊醒般连连附和起来。 唐潇染看在眼里,只觉得格外讽刺。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人扔在湖里,险些丧命,竟然没有一个人关心他落水后如何,反而要陪皇后在这里演戏。 她牵起嘴角,忽然看透了这个朝代,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活着,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一秒才是真实的自己。 她这样的反应落入孟鹤柏眼里,像是看透唐潇染的心思,安慰道:“若要强盛,这些是必不可免的,就连你们的六皇子自己,长大以后也难保不会变成这样。博平县主,你这样的真性情在皇宫是很少见的,若有机会,请你来我们西辽,体会一下西辽的风土人情,相信你会喜欢的。” 唐潇染悲伤的情绪被孟鹤柏的话语冲淡,她好笑地看了一眼孟鹤柏,道:“大皇子这是在拉拢我吗?” 孟鹤柏也笑:“若我西辽能得县主这样一位人才,哪怕举国之力也会将她奉为座上宾。” 他们聊天的举动落入有心之人的眼里,立马就有人出言道:“不知县主何故与西辽使臣如此亲近?方才便见你们二人待在一处,这御花园僻静少人,若不是发生了六皇子的事情,不知县主和使臣在此是要如何?” 唐潇染闻言望去,只见发言的人是一名老臣,他与唐潇染的目光对视上,也丝毫不惧,反而饶有兴致地摸摸自己的胡子,一副拿捏住唐潇染的模样。 其他人听闻,瞬间被他的话误导,看向唐潇染和孟鹤柏的眼神也变得不清白起来,窃窃私语声不断响起,就连皇后也皱眉看着唐潇染,似乎在等唐潇染的解释。 孟鹤柏立马道:“小王与县主清清白白,只是在御花园偶遇,碰巧遇到此事才在一起。毕竟是你们大虞皇室的一条人命,小王若置之不理,岂不是枉人之纲常?皇后娘娘,您说呢?” 这话倒也有几分在理,皇后的眼神稍微和善了些,正要开口时,又被方才那位老臣打断:“臣方才已命人前去探问过使臣的行踪,使臣是不知御花园在何处的,偏偏博平县主前脚刚出大殿,后脚使臣便问沿路的宫女县主去向何方,此等行径实难不让人多猜想,还请县主给我们一个交代,也好还了自己清白。” “简直是一派胡言!” 一道暴喝声从远处响起,正是刚才跟着皇帝去而复返的墨瑾尘。 他径直走到唐潇染身边,朝她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冷冷地看着那位老臣道:“尚书大人,您也是两朝重臣了,您家中也有儿女,应当明白将一些捕风捉影的话说出来,是有损他人清誉的。博平县主一心为着大虞,在皇宫里为陛下杀出一条血路,难道如今众人都忘记了吗?!” 墨瑾尘的质问逼得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唯独陈尚书还直挺挺地立于原地,他微微眯了眯眼,反驳道:“四殿下爱才之心老臣知晓,博平县主的功绩我们也都记在心里,可今日之事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这事关大虞和西辽的脸面,今日就算得罪了四殿下,老臣也要问个明白!” 墨瑾尘还要再争论时,唐潇染伸手挡住他。 墨瑾尘看向唐潇染,只见对方脸上并无丝毫慌乱,由此,墨瑾尘便放下心来,由着唐潇染去了。 唐潇染脸上的笑容不减半分,她反问陈尚书:“尚书大人,您说疑心我和西辽使臣有染,既然您已经派人去问过沿路的宫女,不妨请她们前来,一一问话,看看有没有一个人亲眼看到我和大皇子有过逾矩。” “哼。”陈尚书不屑一笑,“巧言令色,县主先前救过陛下,如今又救了六皇子,其他人讨好县主都来不及,哪里有人肯说实话开罪县主呢?” “哦?那尚书大人是没有人证了?” 唐潇染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这笑容看得陈尚书无故有些脊背发凉。 “既然尚书大人没有人证,那就来看看本县主的人证。” “奴婢愿作证!”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望去,只见双盼领着一个宫女前来。两人双双跪在皇后跟前,行完礼后,双盼看着陈尚书道:“尚书大人与我家小姐想到一块去了,所以早在大家来的时候,小姐便让奴婢将这位宫女带来了。” 那宫女许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说话都有些哆哆嗦嗦的,却还是将话说得明白了:“县主出了大殿,便让奴婢领她去御花园,因着大殿里太闷了,县主说要出来透透气。到了御花园以后,县主心善,心疼奴婢在冷风中冻着,便叫奴婢回去避风。奴婢心中感激,所以并未离去,一直在入口等着县主出来,正好撞见使臣进御花园,奴婢怕有其他人看到会说县主闲话,便在使臣身后一路跟着,直到……直到……” “直到什么?”陈尚书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宫女问道。 那宫女似是想到了什么,害怕地抖了抖身子,继续道:“直到县主他们撞见有人谋害六皇子,奴婢胆子小,从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奴婢转身跑了。如今却听闻县主被污蔑清白,奴婢不愿县主平白无故被污了声誉,故而壮着胆子来为县主作证。” 她顿了顿,声音高昂:“县主与西辽使臣从未有过逾矩,奴婢亲眼所见,为证县主清白,奴婢愿去慎刑司受罚。” 说罢,宫女重重地给皇后和唐潇染磕了头。 皇后见事情已经明了,立马眼神示意身边人将她扶起,方才疑心的模样全然消失不见。她笑着拍拍唐潇染的手,道:“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断不会做出这种有损大虞颜面的事情来,此事是陈尚书的过错,但陈尚书向来是心直口快之人,如此咄咄逼人也是想查明真相。好孩子,你呢,肚量也要放得大些,此事就由本宫做主揭过,往后你和陈尚书都还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应当和和气气才是。” 陈尚书闻言,有些不满地看了唐潇染一眼,似是不甘心自己被一个小辈打脸。 唐潇染看着皇后这副虚假的面容,扯了扯唇,只道无碍。 于是这场闹剧便真的轻轻揭过,没有人知道这里方才发生了一件足以让唐潇染死无葬身之地的事情。他们的表情、言行、举止无一不在表示着这真的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唐潇染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拳头。 等出了这个宫门,就不要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她默默让双盼记下那个陈尚书的脸,让双盼去打听他家的住址。 墨瑾尘看着双盼离去的背影,收回视线,问唐潇染:“又憋着什么坏主意了?” “此仇不报,我非郁闷死,左右不伤及他的性命,你若敢插手,连你的府邸一起拆。” 唐潇染怒气冲冲地警告完墨瑾尘后便走了。 留下墨瑾尘和孟鹤柏面对面。 孟鹤柏看着唐潇染的背影,挠头:“她这么喜欢拆人府邸吗?” 墨瑾尘叹了口气:“也许,回去也守好你住的那间客栈,省得她波及到你,连你的客栈都不放过。” 说罢,墨瑾尘追着唐潇染走了。 只留下孟鹤柏微微瞪大了双眼,显然是还没从墨瑾尘的话里反应过来。 …… 墨瑾尘一路快走才追上脚底生风的唐潇染,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迫使唐潇染停下脚步。 见唐潇染一脸怒容就要开口时,墨瑾尘抢先道:“是父皇要见你。” 唐潇染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换上了完美无瑕的标准微笑。 两人一同进了御书房,只见六皇子已经苏醒过来,皇帝正抱着六皇子爱不释手,孩童的欢笑声让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皇帝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见唐潇染和墨瑾尘两人赶到,皇帝才恋恋不舍地将六皇子递给身边的宫女,让宫女把他带去了偏殿。 “朕现在看到小六,便会想起你们几个先前也是如此的可爱,唉,一转眼都长大了啊。” 皇帝难得有些感慨。 唐潇染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站在原地。墨瑾尘与皇帝聊了些幼时的事后便回归了正题。 皇帝坐在上首,道:“唐潇染。” 唐潇染立马跪地:“臣女在。” “你先前救了朕和皇后,如今又救下了皇嗣,说,这次想要什么赏赐?” 唐潇染小心地微微抬头看皇帝的脸色,见他脸上还带着微笑,于是大着胆子道:“臣女想离开京城,去云游四方,为其他地方的百姓做善事。” 此话一出,皇帝和墨瑾尘都愣住了。 唐潇染跪在地上,久久听不到皇帝的声音,微微闭了闭眼。罢了,本来可能性就不大,自己何必抱什么希望呢。 正当唐潇染以为没希望时,却听到皇帝问她:“难道在京城不好吗?云游四方,四处奔波,做你所说的造福百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见事情有希望,唐潇染立马道:“回陛下,臣女从小长在京城,从未出过远门,后来家道中落,虽去了偏辟村落生活,可每日都是想着怎么活下去,怎么不被人欺负。臣女读诗词,心中向往自由的天地,不愿终此一生困在京城,还请陛下成全臣女心愿。” “罢了……”皇帝像是终于妥协,“朕批准了,只是朕还有条件,你必须在京城待够三年,才准许你出去云游四方,且十年之后必须回到京城。” 唐潇染虽不明白皇帝的用意,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起身,见皇帝要把他们打发走时,立马道:“臣女还有一事禀报。” “说。” “那个机关阁……臣女养了几个月,这钱包实在有些吃不消,陛下能否……” 皇帝简直要被唐潇染气笑,他大手一挥,道:“往后机关阁的用度只管跟朕手下的人汇报,不会从你口袋里掏钱了。” 唐潇染这回是真高兴,欢欢喜喜地谢了恩就和墨瑾尘出了御书房。 宴席已经散了,唐潇染和墨瑾尘出了宫。 墨瑾尘邀请她上自己的马车回县主府,唐潇染没有拒绝。 上车后,唐潇染不解地问道:“陛下为何提出那样的条件?” 墨瑾尘叹口气,道:“你如今声名显赫,有你在京城,自然能震慑住有些心怀不轨之人。这三年里也许会有战乱,我和云深也要奔赴战场,只怕有人借机生事,有你坐镇,自然陛下会更加放心。至于说十年后回来,只怕是陛下怕你就这么跑了,大虞损失了这么一个人才,岂不叫我父皇心痛死。” 唐潇染听了他的一番话,有些得意。又想到今晚要大干一番,脸上又愤愤不平起来:“今晚不给那尚书府拆个底朝天,我就不姓唐!” 墨瑾尘好笑地看着唐潇染,伸手握住她跃跃欲试的拳头:“可要我帮你?” “不用,这种事情你一个公子哥怎么做得来,还是我亲手拆更有意思。” 墨瑾尘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吐在唐潇染的耳畔:“其实有些事情可以交给我去做的,我希望你能依赖我一些,潇染。” 唐潇染被气息弄得耳朵有些痒,她侧头躲开,措不及防地在墨瑾尘脸上落下一吻。 上次被这小子先发制人,这次看姐还不拿捏他! 墨瑾尘只呆愣了一瞬,在唐潇染转身欲跑之际,伸手环住她的腰间,将她抱在自己腿上。 烛火摇曳间,唐潇染紫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墨瑾尘伸手扶住唐潇染的后脖,柔软的唇附在了唐潇染的唇上。 …… 等唐潇染下马车时,红肿的唇提示她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今日又让墨瑾尘反客为主了,下次定要狠狠压制他。 双盼坐了她们原先的马车回来,见唐潇染进了县主府连忙也跟了进去。 墨瑾尘看着唐潇染越走越远,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看着天上明亮的月色,幽幽叹气:“还真是,从不回头啊。” 第56章 唐潇染一回到府中,便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双盼知道唐潇染要做什么,也不阻止,只是帮她穿着衣服,问道:“小姐可要墨九和墨流陪着?” 唐潇染想了想,道:“用不了那么多,带一个就行了,我带墨九去就行。” 墨九行事更沉稳些,带墨流去的话,性子太闹腾,只怕他砸上头,唐潇染都拉不回来。 “好,那奴婢和墨九说一声。” 唐潇染点点头,双盼帮她系好衣带便出去交代墨九了。 唐潇染将衣服都换好,将繁重的头饰都拆下,束了一个利落的马尾后,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伸手入袖,掏出一盒黑色的美瞳。 她将美瞳戴上,再三确认不会被人看出原本的眼瞳颜色后才放心的戴上了面纱。 等唐潇染出门时,墨九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当看到唐潇染这副打扮时,墨九没有多惊讶,只是注意到她的瞳色变了,但墨九并没有多问什么,默默跟在唐潇染身后。 双盼已经将地址告知了唐潇染,因此在墨九的带领下,唐潇染两人很快便到了陈尚书的府中。 唐潇染率先潜入府中,一番探查后发现整个府里唯有东南角有几名暗卫守候着,其他几间屋子都是无人看守的状态。 想来,陈尚书最有可能在东南角。 唐潇染给墨九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把那几个暗卫解决掉。 唐潇染打的手势很专业,因此墨九毫不费力地就看懂了,他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微惊讶唐潇染深谙此道。 但他没工夫再想这些,按照唐潇染的指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那些暗卫。 陈尚书配备的暗卫功夫虽高,但跟墨九这种暗影阁里踩着尸骨活下来的比,还是稍有逊色,因此墨九解决他们虽费了一些功夫,却也没受什么伤。 唐潇染跃上屋顶,轻手轻脚地挪开屋顶上的砖瓦,查看屋内的情况。 这间屋子是陈尚书的书房,唐潇染观察时,正好碰到陈尚书怒气冲冲地将一沓纸甩在一人身上,道:“唐家女是怎么回事?你当初可是跟我保证了唐家满门都没有了活口,如今她不但活过来了,还先后立下两件大功,若是她有心查起昔日唐家灭门的真相,你我岂能将自己摘干净?” 唐潇染微微皱起眉,她调整着方位,试图看清楚对方的脸。但对方显然做足了准备,即使在屋里他也没有脱下遮掩面容的斗篷。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陈尚书的数落,没有开口。 唐潇染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但现在还不是轻易动手的时候,她稳住气息,安静地等待着。 陈尚书见骂了对方也无动于衷,又软了语气,接着道:“如今之计,唯有将唐家女解决了,方能没有后顾之忧。你我当初联手将唐宥恩拖下泥潭,此事若不能善了,待唐家女查清真相,你我可是要人头落地的。你家中女儿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整个家族如今都靠你撑着,你也不想就看着你这偌大家业都被一个小丫头毁了?” 那人影顿了顿,随后下定决心般地点了点头。 见对方松口,陈尚书也松了口气,他冲对方摆摆手,道:“你且先回去,待我想出计策再来与你商量。” 唐潇染见对方要走,眉头微微拧起。她自穿越来所有人都告诉她唐家是因为谋逆之罪才被抄家,就算册封县主那日皇帝说是个误会她也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皇帝随便找的说辞,现下看来唐家抄家灭门之事或许另有隐情。 既如此,为着这具身体的原主,她也该查清真相才是。 绝不能让对方走掉。 唐潇染给墨九打手势,示意他放火烧屋子,接着将火折子丢给墨九。 墨九没想到唐潇染玩这么大的,他微微瞪大双眼,在看清唐潇染眼里的坚定后默默将心中的疑惑咽下,听话地去烧屋子了。 陈尚书刚转身喝口茶的时间便听到外面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 他心中微惊,连忙走出书房查看。 临走前,他对人影道:“走时隐蔽些,莫叫他人看见。” 说罢,书房内便只留下了人影一人。 唐潇染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他离开。 终于,那人影听到叫喊声越来越远,身形微动,便离开了书房。 唐潇染立马运用轻功跟上。 走出尚书府后,那人影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中,唐潇染跟在他身后,出其不意出手,目标直奔对方的斗篷而去。 就算今日不能将此人制服,也定要弄明白此人究竟是谁。 那人也察觉到唐潇染的逼近,迅速侧身躲过唐潇染的手,接着趁唐潇染尚未转回身之际手中掌风凌厉便要朝唐潇染打去。 唐潇染迅速转变身位,一脚蹬在墙上躲过这一掌,方才躲过的地方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唐潇染稳稳落地,站在了对方的对面,看到墙上的掌印,唐潇染心中微微有些余悸。 若是她的身手再差一些…… “你是谁?” 见唐潇染一副女刺客的打扮,且以面纱遮面,对方一下子认不出她是谁。 “吾名潇潇。” 唐潇染很爽快地报上自己的假名。 对方微微眯眼:“此事与你并无关系,你何必横插一脚,徒惹事端?” “见义勇为,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栽赃嫁祸,手段龌蹉之人。” 唐潇染的两三句话就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见义勇为的江湖游侠。 对方笑了几声,语气里皆是不在意:“原来是江湖侠客,你可知什么才叫手段龌蹉,我的确使了些手段,可我还是保下了唐家最后的血脉,并没有赶尽杀绝,比那些连最后的血脉都不曾留下的人心善不知几何。你与其来批判我,不如多去找些另外的恶行,在这与我纠缠,与你没有半分好处。” “看来人命在你们这些权贵眼中,连蝼蚁都比不上。” 唐潇染冷声说完这句,不愿与对方再多说废话,再次出手。 她踏上一旁的墙壁,飞身跃向对方,转身之际从空间里掏出一条长鞭,使了十成十的力道朝对方挥去。 对方微微侧身避开,他身上只有一把短刃,跟唐潇染的长鞭完全不能一较高下,因此他的战术只能是边躲边想办法抽身而退。 几次试探下来,唐潇染尚不能知对方的实力,她收起长鞭,索性赤手空拳与对方过招。 对方无可奈何,只能应战。 两人交战,每一次的出招都在相互试图夺下对方遮面的工具。 破空声在巷子里不断响起,最后一次,两人的拳头碰撞在一起,生生将两人各自逼退几步。 对方微微喘了口气,擦去嘴角的血迹,语气里带了几分赏识:“武功倒是不错,有没有兴趣投入我的门下,我可以给予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谁要你这种沾了人血的钱?” 唐潇染不依不饶,继续毫不客气地朝对方出手。 可对方显然不再恋战,他两脚一蹬,不停地往后退去,在唐潇染即将逼近自己时,忽然丢下一颗烟雾丸。 唐潇染猝不及防,浓烈的烟雾呛得她连连咳嗽,睁不开眼。 她深知对方已经逃跑,此时再追也追不上了。 “该死。” 烟雾散尽后,唐潇染环视四周,果然不见了对方的踪迹。 幸好她早已留了一手,在对方身上下了毒。 若不是想到使毒会暴露身份,唐潇染何必还要遮遮掩掩的,直接一个毒药结果了对方便是。只是还要留着对方的命知道唐家的真相,因此唐潇染只能在对方身上悄悄下了折磨人却不至于夺人性命的毒药。 只要对方再次运功,便会毒入骨髓,药石无医。 这是唐潇染最后的退路,她不能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运功,也不清楚毒发后他还能活多久,因此若是她找不到对方的踪迹,这个药也不会留他性命。 绝不能让这种祸害遗留世间,就算她没有搞清楚唐家灭亡的真相,也不会再留此人性命。 唐潇染吐出一口血水,擦了擦嘴角,随即又潜回尚书府。 墨九乖巧地潜在墙头等待唐潇染回来。 见唐潇染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墨九心中便了然,挑了些高兴的事情说:“方才属下将他们书房附近的屋子都烧了个遍,最后虽然没有在书房中点火,但周边燃起的火星还是将书房点燃了。” 唐潇染看着尚书府的东南角火光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黑夜,跳跃的火光在唐潇染眼中闪动着。 “回府。” 唐潇染心情总算好了几分,她跳下墙壁,运用轻功回了清韵轩。 等唐潇染回府时,双盼已经备好热水等着了。见唐潇染回来,连忙上前将唐潇染的衣服脱下,随后服侍唐潇染沐浴。 “双盼,最近这段时间多加留意一下有没有人来药铺买些中毒的解药。” 只要对方运功,下毒的事情也会被对方知道,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应当会四处搜寻解药。唐潇染的药铺如今远近闻名,药效是一流的好,对方不知她身份,估计会来药铺寻找一番。 双盼听话地应下,服侍唐潇染沐浴完之后,扶唐潇染起身的一瞬间,唐潇染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黑血。 “小姐!”双盼惊叫一声,连忙扶住摇摇欲坠就要倒下的唐潇染。 唐潇染气息微弱,吩咐双盼:“去把叶清沄叫过来,为我配制解药。” 对方比她下手更毒,只要唐潇染接触到热水就会毒发。虽然唐潇染是百毒不侵之体,虽能保她不死,可毒药的作用还是会在她身上发挥,要么配制解药恢复得快一些,要么就慢慢等身体吸收,只是时间要长一些。 唐潇染倒是不太慌,正好借这次机会看看叶清沄炼得如何了。 叶清沄来得很快,还带了一大堆的工具和药材来到唐潇染房间。 一把上脉,叶清沄就被唐潇染皮肤的温度吓到:“你身上好冰。” “我用冷水浸过身子,只有这样才能延缓毒素蔓延,为你争取更多时间。” 唐潇染的一番话让叶清沄红了眼。如今正是冬天,在这样的天气下还用冷水浸身子,是真的在为自己的制毒延长时间。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死。” 叶清沄哽咽道。 唐潇染有些无奈:“我本来就不会死,如今中毒了虚弱些是正常的。” “万一就有一种毒正好破了你的百毒不侵之体呢?你也不能仗着这个就无所忌惮啊。” 唐潇染听话地听着叶清沄的埋怨,语气虚弱:“叶大小姐,我现在好歹算是个病人,要对病人宽容些,你早些为我制出解药,我便能早些恢复。” 叶清沄不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开始研究起唐潇染身上的毒。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制出了一瓶解药。 唐潇染伸手要拿时,叶清沄却往后缩了缩手,有些迟疑道:“这是我刚解出来的。” 唐潇染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没明白叶清沄的意思。 “我第一次接触这种毒。” 叶清沄再次道。 唐潇染懒得猜谜语了,直截了当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我也不确定这瓶到底能不能解你身上的毒。” 唐潇染一把夺过,仰头喝下,没有半分犹豫。 喝完后,唐潇染才道:“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我信任你,左右你失败了也毒不死我,大不了我自己再解就是。” 叶清沄浑身紧绷地注意着唐潇染的状态,见1唐潇染身子逐渐回暖,却没有毒素蔓延的迹象,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她跌坐回椅子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语气有些虚弱:“下次再来个突然袭击,我是真的禁不起刺激了。” 唐潇染好笑地看着她,道:“以后只怕没有安生日子过,你的炼毒技术会帮到很多人的,只是还要提高些速度,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体质,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如何延缓毒素蔓延的方法,往后的日子里,你难保会遇到再有一刻钟便会毒发身亡的人,此时便是最考验你的时刻。” 叶清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次检查了唐潇染的身体,确定毒已经解了,才放心离开。 双盼扶着唐潇染睡下,将帘子放下后便出去了。 唐潇染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事情。 良久,她才失神般喃喃道:“我早晚都会离开的。” 第57章 唐潇染养了几天,身子也渐渐好了起来。本来对方的毒就对自己没什么损害,再加上叶清沄解毒及时,因此唐潇染恢复得很快。 踏梅宴的日子到了,一大早双盼和素荷就将自己两个小姐打扮得漂亮,出落的美貌再配上精心搭配的妆容让双盼和素荷很满意。 唐潇染感觉自己像是洋娃娃一样被双盼不停地换着衣服,终于,双盼选中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裳。 “小姐,你觉得这件衣裳怎么……” 还不等双盼说完,唐潇染便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衣服,都没仔细看上两眼,便迫不及待地穿上:“你的眼光我放心,就这件了,不要再挑了。” 双盼挠挠头,虽然不明白唐潇染为何这么着急,但还是开心唐潇染选择了自己挑中的衣服,喜滋滋地给她穿上了。 换好衣服,双盼一打开房门,便见温萧晚站在廊下,身旁的素荷替她打着伞,挡着细碎的雪花。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再配上素淡的妆容,显得整个人都如同雪花般纯洁美好。双盼站在门口,被温萧晚的美貌迷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温萧晚看着双盼这傻样,轻笑一声,上前走到双盼面前,替她拂开脸上的碎发:“怎的愣住了?还不快迎你家小姐出来,要上马车了。” “哦哦。” 双盼连忙回神,将唐潇染唤了出来。 唐潇染裹了一件雪白的斗篷,刚出房间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冻得她浑身颤栗了一下。 她一边走向府门,一边跟温萧晚抱怨:“实在不明白这么冷的天气究竟要赏个什么玩意儿,温婉怜最好今日能将事情办成,否则我就让她的小情人再生一场大病。” 那日的事情唐潇染都已给温萧晚和叶清沄说过,因此温萧晚也明白唐潇染说的什么事情,她一手提着衣摆,边走边道:“姐姐放心,既然她这么说了,想是有把握的,且看看她今日要如何行事。” 唐潇染点点头。 马车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唐潇染二人提着衣摆上了马车,双盼和素荷也收了伞进到马车里。 到达温府已是小半个时辰后了,唐潇染和温萧晚下了马车后已经不下雪了。 见唐潇染二人已到,立马有侍女出来迎接,一路领着二人往后花园去。 温萧晚看着四周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景致,心里不免涌上一层伤感。这座偌大的温府,埋葬了她母亲的性命,也将从前的温萧晚一并埋葬了。 唐潇染和温萧晚到时,已经有不少的世家小姐和公子到了,有的在弹乐器,有的在随音乐起舞,有的在赏梅作词,有的在提笔写诗。 唐潇染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对温婉怜点点头后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温婉怜的目光落在唐潇染身后的温萧晚身上时,眼底的兴味一闪而过。 唐潇染刚落座,眼前忽然蹦出一个人影,还没等她看清是谁,谢阮清熟悉的嗓音便在唐潇染耳边乍响:“县主!好巧,我们又见面啦!” 她的声音不小,引来一部分人的目光。 唐潇染连忙将她拉在自己身旁坐下,塞了块糕点在她嘴里,哄道:“好阮清,咱们轻声说话。” 谢阮清被唐潇染的反应逗得直乐,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嘴里的糕点,随后好奇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温萧晚,道:“这位小姐好生眼熟,不知是谁家大人的女儿?” 谢阮清不是故意问起这个话题的,温萧晚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了,谢阮清平时见的人不少,温萧晚也没有跟她有多深的交情,因此没有在谢阮清心里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此话一出,唐潇染便在桌案下扯了扯谢阮清的衣摆,谢阮清会意,立马噤声。 温萧晚将唐潇染的动作收入眼底,她心中苦笑,面上却仍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谢小姐,民女名唤温萧晚。” 这个名字一出,原本还在好奇温萧晚身份的目光统统转变成了不屑、嘲笑和讥讽。 当即便有心直口快的世家公子道:“听闻温姑娘已经被逐出温家了,之后还去了青楼,如今也算贱妓了,没想到温大小姐还挺照顾自己的姐姐,把她带到这等宴席上来。” 说罢,周遭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唐潇染看着温萧晚手中的手帕越攥越紧,几乎将自己的掌心勒到发白,她内心有些纠结,若此时替温萧晚出头,是能惩罚那些嘴碎之人不错,可这件事情在温萧晚心中的伤害是无法改变的,若温萧晚一直这样逃避下去,那若有一天自己不在…… 思及此,唐潇染只好捏紧了手中的茶杯,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把玩着谢阮清的头发。 温萧晚深吸一口气,她气得浑身微微颤抖,眼中却没有一滴泪,她明白温婉怜就是要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可她再也不想退让了。 是为了云深,更是为了自己。 温萧晚直视着方才开口调侃的公子,一字一句,不卑不亢:“白公子,且先不论我尚是温家大小姐时你对我诸般讨好,就说如今,我先前的确入了青楼,可我用我最大的努力换来了不卖身,守住了我的清白,现下我跟着博平县主,早已不是所谓的贱妓,不知白公子今日说这番话意欲何为,是想羞辱于博平县主,还是羞辱一介平民百姓的我,若是后者,那白家的作风着实令人可惜,竟将令郎教得如此。 天子尚且畏惧百姓攸攸之口,可白公子随意欺辱平民百姓,莫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地位比天子更高一筹?此话若传到陛下耳朵里,你猜是我受到惩罚还是白家受到惩罚?”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白公子此时早已冷汗涔涔,他慌乱地看向四周的人,只见他们都躲避着自己的眼神,方才还在一起聊天说笑的人此时像都不认识自己一般,没有一个人肯出手来帮他,这不禁让他感到有些绝望。 “啪啪啪。” 一阵鼓掌声响起,正是唐潇染在鼓掌。 她赞赏地看了一眼温萧晚,见对方身子还是在微微颤抖,伸手安抚后,对白公子道:“今日之事本县主会一五一十地禀告陛下,白公子,下次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九族再说话最好,否则你这个当儿子的岂不是坑了你老子?想想也真是可笑啊,自家老爹每天兢兢业业地上朝,不曾有一日懈怠,到最后被自家儿子坑了,你猜他会不会想打死你?” “不!”白公子连忙到唐潇染面前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头,道,“县主,方才是在下冒犯了,还请县主和温姑娘饶在下一命。” 见唐潇染无动于衷,白公子又转而去求温萧晚:“温姑娘,昔日你我也是在一起同窗求学的,求你看在往日一同读书的情谊,劝劝县主,救在下一命!” 温萧晚转过身不愿见他这副样子,唐潇染将她护在怀里,安抚着温萧晚迟来的因为太过愤怒而带来的颤抖。 “如何?你想原谅他吗?” 唐潇染看向怀里的温萧晚。 温萧晚神色纠结,思量再三后,声音弱弱道:“若此事不再追究,对你我都有好处,也对其他人敲打一番,可若是不依不饶下去,只怕他人要传我仗势欺人,对你名声不利。” “那又何妨,只要你不想原谅,这个骂名我背了又何妨。” 唐潇染不在意地说道。 温萧晚纠结一番,还是选择了原谅。 白公子连忙又给温萧晚磕了几个头,对温萧晚说着感激不尽的话,随后也自知没脸再参加宴席,便告退了。 温婉怜看着唐潇染和温萧晚相拥的这一幕,嘴角的弧度慢慢往下降,眼神愈发冰冷。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替她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头顶传来齐邛的声音:“怎么,见到这一幕,嫉妒了?” 温婉怜转过身,看着齐邛,明明眼睛是一副深情的模样,嘴角却偏偏带着嘲讽的微笑,说出的话总是这样不阴不阳的。 她伸手揪住齐邛的领子,逼得齐邛不得不往下微微弯腰与她对视。 “注意一下你的说话方式,敢对我阴阳怪气,看来是我没有调教好你,让你忘记你的主人是谁了。” 温婉怜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离开。 齐邛看着她的背影,只听她便走边道:“我绝不会让温萧晚好过的。” 齐邛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戾气怎的如此重。” 不过…… 他转回身,看着唐潇染霸气又明媚的样子,心中微微释然。 看来当年退亲之事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打击,如今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县主,愿她再也不会有当年狼狈的模样。 齐邛记得很清楚,唐家破亡那天,唐潇染穿了一袭红色的衣衫,站在将军府门前见苏乾。她未曾上妆,素面朝天,跪在苏乾面前泪如雨下地求他立即跟自己成亲,这样就可以救在牢里的家人。 曾经高傲的宰相嫡女就这样当众下跪求嫁,什么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苏乾就这样看着唐潇染跪在自己面前,看着她受着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可她眼里的希望依然没有被磨灭。 “本将军为何要娶你一介罪臣之女?” 唐潇染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眼里的希望一下子熄灭,原本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 为了羞辱唐潇染,苏乾甚至将两家更换的庚帖扔在唐潇染身上,随即扬长而去。 唐潇染拿着庚帖,泪珠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齐邛有些看不过去,对她道:“唐姑娘,如今与其求将军,不如回去陪家人收拾些金银细软,这样也好在最后的时间过得舒服些。” 唐潇染抬起头与他对视,眼里的坚定不变:“我父亲是冤枉的。” 齐邛无奈:“御林军在宰相府都已经抄出了谋逆的文书,人证物证皆在,唐姑娘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唐潇染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她直直地看着齐邛,一字一句:“我父亲一心为着陛下,绝无可能有谋逆之心,我会为我父亲报仇,若入九泉,我亦死不瞑目!” 说罢,唐潇染甩袖便走。 那个鲜艳且决绝的背影,就是齐邛对唐潇染最后的印象。 齐邛收回思绪,转身跟上温婉怜。这几日跟温婉怜接触下来,齐邛便发现温婉怜就是个随时随地都会发疯的人,上一刻还在跟你说说笑笑,下一刻就能让你跪在碎瓷片上,似乎折磨人是她生活里的乐趣。 而她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名义上的这个姐姐过得幸福。如今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主意来折磨人。 所以齐邛必须跟在温婉怜身边,省得她发疯太过。 他一路跟着温婉怜回到了她的房间。 刚到房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惨叫。 齐邛推门而入,看到温婉怜拿着把剪刀正欲往一个侍女身上捅时,立马上前,一手握住剪刀。 温婉怜看着齐邛,脸上被溅上点点血迹,带了几分莫名的妖冶:“怎么,现在连一条狗都能管我了?” 齐邛无所谓温婉怜对自己的称呼,他只是淡定地,温柔地从温婉怜手中拿过剪刀,无视自己掌心被划出的伤痕,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替温婉怜擦着手上的血迹。 那个侍女已经晕了过去,齐邛眼神示意寒香将人抬出去,寒香立马吩咐人将这侍女抬回自己的房间。 温婉怜喘了几口气,理智慢慢回笼。她看着齐邛给自己擦手的动作,饶有兴致地看着:“如今养着你,倒养出了个老妈子。” “今日是宴席,你迟迟不出现,这不合道理。” 齐邛给温婉怜擦干净手后,收回手帕,目光冷静地看着温婉怜。 温婉怜看着齐邛的一只手垂在身侧,鲜血慢慢地从掌心滑落至指尖,随后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而齐邛本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只是冷静地劝着温婉怜回到宴席。 “手伸出来。” 齐邛听话地将受伤的掌心伸到温婉怜面前。 “跪下。” 齐邛听话地跪下。 温婉怜起身,一脚将齐邛受伤的手掌踩在脚下,鞋底狠狠地碾过他的伤口。 齐邛疼得额头上出了冷汗,却硬撑着一声不吭。 “本小姐最讨厌管我的人,你这条狗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别多管闲事就好,连这个要求都达不到。” 温婉怜冷冷的话语从齐邛头顶上方传来。 第58章 看着齐邛疼到浑身微微颤抖都不肯开口叫一下,温婉怜觉得没意思极了。 她抬脚就要离开,却被齐邛握住脚踝。 温婉怜低头看去,只见齐邛用微微颤抖的手拿出手帕,细心地给温婉怜擦着鞋底的血渍。 温婉怜重新坐回座位,看着齐邛细心擦拭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接着抬脚狠狠踹向齐邛胸口。 齐邛跌倒在地,控制不住地咳了两声。温婉怜起身,踩在齐邛胸前,碾了碾,道:“本小姐喜欢这么擦鞋底,下次记住了,玉奴。” 随即,她便出了房门。 寒香立马上前扶起齐邛,看着齐邛脏乱的衣衫和不停流血的伤口,寒香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递给齐邛一方手帕,劝道:“小姐就是这个性子,齐先生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否则小姐的怒火都会发泄在你身上,你又能讨到什么好呢?” 齐邛握拳放在嘴巴前咳嗽了两声,嗓音微微嘶哑:“寒香,以后还是随小姐唤我玉奴,齐邛已经死了,再叫这个名字,恐怕你家小姐会不高兴。” 寒香微微抿唇,她没想到玉奴这个十分具有侮辱性的名字,齐邛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 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将齐邛带了下去换衣服和包扎伤口。 处理好地上的血迹,寒香快步跟上温婉怜。 温婉怜此时正在后花园,与一众小姐攀谈。 看到寒香来到她身后,她扬起一抹微笑,转身看着寒香,小声道:“身为我的贴身婢女,太过关心别人是不是不太好呢?” 说完,她还眨了眨水灵的眼睛,仿佛刚才问的问题是今天晚上吃什么。 寒香立马跪下,努力保持镇定道:“奴婢一心为着小姐,绝无二心。” 见状,其他小姐纷纷止住话头,好奇地看向温婉怜:“怎么了妹妹,可是这个婢女惹得你不快了?” 温婉怜扬起笑容,俏皮地冲其他小姐眨了眨眼:“我刚才就是问她为什么给我端了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她就吓成这样,倒是显得我苛待下人了。” 闻言,其他小姐立马安慰起温婉怜,还有人叫寒香起来,笑话她胆子小。 只有寒香知道,等这场宴席散去后,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唐潇染看着不远处发生的景况,微微皱起眉头。方才温婉怜身边的婢女的举动都落入唐潇染眼里,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她想起方才温婉怜不在席上,难道是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倒不是很关心温婉怜去干了什么,她只希望温婉怜今日能实现她所承诺之事。 很快,温婉怜便注意到唐潇染的目光,朝她这边走来。 随即跟来的还有一位世家小姐,唐潇染认不出她是谁。 温婉怜站到唐潇染面前,行了礼,各自寒暄了几句,便听那名贵女问唐潇染:“博平县主先后立下几件大功,不过陛下就赏赐了一个县主的名号,不知县主心中可有怨言?” 牵扯到朝堂,不少人的目光朝唐潇染这边看过来。 唐潇染喝下一杯美酒,反问道:“那依这位姑娘所言,陛下应该给本县主何等赏赐?” 那贵女冲唐潇染一笑,道:“陛下给县主的巴郡封地,是众所周知的贫瘠,县主不会不知?如此赏赐县主就能欣然接受?” 唐潇染微微皱眉,她还真没了解过封地的情况,但她面上依旧淡定,只回道:“我唐家上下一心为着陛下,虽我父母双亲已死,可哪怕是临终前告诫我的都是要一心效忠陛下。无论是为着父母之命,还是为着大虞,本县主对陛下也绝无怨言。姑娘问我如此贫瘠的封地我能否欣然接受,答案当然是能,因为有这样贫瘠的地方,所以需要我去整改,去为巴郡的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也是为陛下出一份力。若我一心贪图富饶之地,那富有的地方更加富有,贫困的百姓更加贫困,日复一日地陷在水深火热之中,敢问有谁能心安?” 唐潇染这话半真半假,什么父母临终前的告诫都是假的,不过她下定决心要改变巴郡的情况倒是真的,若巴郡真如此人所言,那整改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的这番话引来了一番叫好声,温婉怜看了那贵女一眼,对方立马识趣地退下了。 温婉怜笑着对唐潇染道:“县主心胸宽广,非我等能比拟,看来婉怜日后要跟着县主多多学习才是。” 唐潇染看着她虚假的面容,面上也带着笑,小声道:“演完没?” 温婉怜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接,完美的笑容险些没把持住,她同样低声回道:“今后便会如县主所想,县主不必多虑。” 唐潇染这才算真实地摆出了笑脸。 温婉怜看向一旁的温萧晚,道:“姐姐与我多日不见,没有话与妹妹说吗?昔日温小娘的院子我都还叫人打扫着呢,姐姐难道不想去看看?” 温萧晚攥紧了手帕,她看了唐潇染一眼,见对方点点头,她便跟着温婉怜走了。 双盼看着她们并肩离开的身影,有些担忧地问唐潇染:“就这样让温姑娘和温小姐待在一起,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唐潇染收回视线,开始坐下吃水果:“她大庭广众之下将人带走,肯定不会对萧晚做什么事。这是关于她们自己的私人恩怨,我不便插手,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她也不能一直走不出这件事,早晚她都要学着面对。” 双盼便不再说话。 谢阮清吃着糕点,对唐潇染道:“你听说没,温婉怜府上最近多了个男宠?” 唐潇染吃水果的手停在原地,看向谢阮清,示意她继续说。 看着唐潇染这副神情,谢阮清也来了兴致,继续道:“听说是前段时间,那名男子受了重伤倒在温府门前,温小姐心善将人救了回来,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将那男子收做男宠了。” 她说的……莫不是齐邛? 唐潇染心中暗暗猜想。 以齐邛现在的境况,需要一个全新的身份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没准成为温婉怜的男宠就是他的新身份。 “不过你说,温婉怜看着不像沉迷男色的样子,怎么就突然收了个男宠回府?这样她日后议亲可是会比较困难哎。” 谢阮清不解。 唐潇染递给她一块糕点,替温婉怜找补:“说不定是那男子为了报答她才自愿留在温府呢,你也先别担心人家议亲的事了,听不少人说你爹爹已经在给你相看亲事了,怎么样?有中意的了吗?” 提到这个,谢阮清羞红了脸,道:“本小姐才不嫁人呢。” 眼看话题就这样转移过去,唐潇染便放心地又打趣了谢阮清几句。 温萧晚一路跟着温婉怜,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起来,昔日的一幕幕画面浮现在温萧晚脑海中,有快乐的,悲伤的,绝望的…… 到了熟悉的房屋前,温婉怜站在一旁,温萧晚试探着推开了房门。 屋内的摆设还是跟以前一样,温萧晚抚摸着一件件属于她和母亲回忆的物品,脸上逐渐浮起笑容。 温婉怜说的不错,这间屋子她有命人好好打扫,温萧晚逛完一圈都没发现有什么灰尘。 她看完屋内的摆设,走到温婉怜面前,真心实意地冲温婉怜行礼道谢:“多谢你还保持着我母亲的屋子,萧晚无甚感激。” 温婉怜看着温萧晚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十分刺眼。她伸手,一把掐起温萧晚的脸,伸出另一只手慢慢划过温萧晚的脸颊:“姐姐,我与你说过,不要跟云深走太近,也不要妄想过上好日子,可你就是不听劝啊。” 温萧晚瞪大双眼,方才对温婉怜的感激荡然无存,她连忙拿下温婉怜的手,着急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姐姐,我说过的,你若是想幸福,就得踩着别人的尸骨。” 温婉怜的一番话不禁让温萧晚回忆起当初的事情,她扯过温婉怜的衣袖,追问道:“你把奶娘怎么了?” 看着温萧晚紧张的模样,温婉怜总算是高兴了几分,她笑着挥开温萧晚抓着自己的手,道:“还能怎么样,我当然是把她们一家子都杀了啊,为以绝后患,我连她两岁的孙儿都一并解决了。姐姐你知道吗,那奶娘临死之前还劝我放过你呢,真是可笑,自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还惦记着姐姐你呢。” 温萧晚听着她的话,渐渐红了眼眶,她嘴唇都在颤抖,半晌才吐出字来:“奶娘一手将我们带大,你也曾喝过她的奶水,为何如此狠心?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因为姐姐你不听话啊。”温婉怜无辜地看着温萧晚,仿佛造成悲剧的人不是她,“我都提醒过姐姐你的,可惜姐姐你自己不听话,既然不听话就应该付出代价,不是吗?” “你简直是个畜生!” 温萧晚抬手就朝温婉怜扇去。 温婉怜抓住她没来得及挥下的手,看着温萧晚道:“昔日在酒楼,姐姐打了我一巴掌,已经算是还给你的了,如今还要再打,可就不合适了。” 说罢,寒香立马上前重重地甩了温萧晚一巴掌,温萧晚被扇倒在地,只听寒香道:“胆敢对宰相嫡女不敬,该打!” 温萧晚捂着脸,心底涌上一层悲凉,更多的是无能为力。她红着眼睛看着俯视着自己的温婉怜,道:“你作恶多端,迟早会有报应的。” 温婉怜听着温萧晚的话,忍不住放声笑了几声:“姐姐,你以为这几句软绵绵的话就能对我有什么影响吗?恶人自有天收,这句话我从来不信,也就姐姐你单纯,还相信这些虚妄的话,真是可怜啊。” 素荷扶着温萧晚起身,温萧晚环视四周,看着熟悉的屋子,看着熟悉的院落,想到一向对自己温言细语的母亲,眼里渐渐涌上泪水,但她憋了回去。她看向温婉怜:“你今日叫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姐姐好聪明。”温婉怜高兴地笑道,她贴近温萧晚,伸手把玩着温萧晚落在肩上的发丝,“姐姐也看得明白,当今圣上最瞩意四皇子,是最有望登上宝座的人,我若要成为太子妃,必须要解决掉一些人,你说呢姐姐。” 温萧晚闻言,一把挥开温婉怜的手,怒声道:“你想让我解决唐潇染?做梦!我宁愿死,也绝不可能背叛她。” 温婉怜看着被打红的手背,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姐姐,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打我。” 看着温婉怜这副状态,温萧晚忍不住后退几步。 意料之外,温婉怜并没有怎么样,只是看到温萧晚后退的步伐眼底暗了暗,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没有再笑着,只是很平静地说道:“你不肯帮我解决唐潇染,那我只能逼你动手了,姐姐,你说下一个我找谁呢?” 温婉怜看向被温萧晚护在身后的素荷,抬手指向她:“这个小婢女哪天走在街上也许会遇到几个流氓大汉,也许会遇到疾驰的马车,也许会感染什么治不好的病,你说呢姐姐。” 闻言,温萧晚护着素荷的手更加紧了些,素荷已经被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温萧晚这副姿态,温婉怜语气里带上些失落:“姐姐,从前你也是这般护我的。” “是啊,不曾想我曾经的善心,护了头白眼狼出来。” 两人僵持之际,齐邛出现了。 他带了面具,上前揽过温婉怜的肩膀:“温大人找你过去。” 温婉怜挣开齐邛的手,反手掐住他的脖子,冷声道:“我说过叫你少管闲事。” 齐邛只是站在原地,就由着温婉怜掐他。 只是最终,还是温婉怜先败下阵来,她一把推开齐邛,嫌恶地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接着甩在齐邛身上。 临走前,温婉怜看着温萧晚:“姐姐,你最好想清楚违背我的后果,若是你实在纠结,离开唐潇染回到我身边,我也是可以待你很好的。” 回应她的,只有温萧晚的沉默。 温婉怜看着一直守在自己身旁的齐邛,羞辱般的开口:“玉奴,跟我去见爹爹。” 齐邛顺从地跟在她身边,没有半分不自然。 第59章 “啪”一声,茶盏在温婉怜的脚边碎裂开来。 温婉怜没有挪动半分步子,那双眼睛就这么平静地看着温玉林。 “孽障!为父几次三番告诫过,不要动你姐姐,你心思竟如此歹毒,还将她带来宴席上让她出丑,你难道还嫌你姐姐过得不够惨吗?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甘心?” 温玉林气得胸腔剧烈起伏,说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温婉怜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没有回应温玉林的话,她的脑海中都是今日温萧晚的模样,生气的,欣喜的,不卑不亢的…… 她好久没见过这么鲜活的温萧晚了,还真是想让人毁掉呢…… 齐邛见温婉怜全然没有将温玉林的话听进去,他上前一步,躬身道:“温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小姐是为了防止温姑娘利用云将军,查清当年她母亲死亡的真相,只有将温姑娘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大人方能高枕无忧啊。” 温婉怜看向齐邛,眼里的情绪不明。 齐邛仍旧乖乖行着礼。 听着齐邛的话,温玉林冷静了几分,也缓了语气:“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将你姐姐逼到如此绝境,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况且她如今与县主交好,万一县主替她出头,吃苦的终究是你自己啊。” 温玉林走到温婉怜面前,看着眼前生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叹了口气,宽厚的大掌纠结几番,还是落在了温婉怜的肩头:“虽说先前做了那些不堪的事,但既然已成定局,为父也不会再怪你什么,如今你的议亲之事最为要紧,我会替你寻一门世家公子联姻,此后也能安稳地过一生,没有那些尔虞我诈,日子会过得轻快些。” 温婉怜抬眼看着温玉林,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 “玉奴,最近我恐怕是将你惯坏了。” 出了温父的书房后,温婉怜和齐邛走在回宴席的路上。 齐邛垂首,一脸乖巧地样子:“是玉奴行事莽撞了些。” 温婉怜话锋一转:“不过有的时候我很喜欢你的自作主张。” 齐邛抬头,看着温婉怜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些笑容。 虽然有的时候温婉怜行事看着有些疯癫,可在齐邛眼里,温婉怜就像一只高傲的猫,只要她想要的,无论用多卑劣的手段她都要拿到,可一旦合她的心意,她的情绪又很稳定,甚至神情中还会带些傲娇。 “不过关于她母亲的真相,温萧晚早就知道了,不过幸好我父亲不知道,不然方才你那套说辞就没用了。” “那玉奴下次更小心些。” 看着齐邛乖顺的眉眼,温婉怜颇为满意,她伸手递给齐邛一个药瓶:“这是我在唐潇染那的药铺买的,听说是治疗外伤最好的药,你且拿去用。” 齐邛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多谢小姐。” 今日的踏梅宴结束,唐潇染那番言论就让温婉怜私底下派人传了出去,人人都在歌颂唐潇染的大仁大义。自然,这番言论也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收起奏折,问身边的太监:“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陛下,听闻连先前的唐宰相临死前也是忠心耿耿,想是家风熏陶,所以县主也是忠肝义胆,才能为陛下先后解决这些大麻烦啊。”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道:“爱卿果然培养出了一个好女儿,可惜啊,当初朕受奸人蛊惑,使他临终前都是蒙冤的。” 见皇帝情绪有些低落,大太监张公公连忙道:“哎哟陛下,这可怪不着您,您是天下之主,每日日理万机,这些个奸诈诡计您一时看不出来也是有的,怪就怪那些栽赃陷害之人其心不诚,害您失去了一个忠臣。陛下若是心中对县主愧疚,不妨对县主好些,日后为县主赐一门好亲事,想必县主的家人知道县主后半生顺遂安康,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皇帝被张公公的话安慰到,点点头:“日后她若是有心仪的郎君,朕定会撮合这场亲事。” …… 唐潇染发现自从温萧晚跟温婉怜走了一趟,回来之后便又将自己闷在了屋子里,这次无论是云深还是唐潇染她们,都没有一个人见到温萧晚的面。 唐潇染有意去打探那日的消息,但是温婉怜显然也是做好了准备,那日的事情竟丝毫都没有打探出来。 叶清沄苦恼地坐在唐潇染对面,撑着脑袋道:“温姐姐已经两日不曾吃过东西了,送去的饭菜都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这样下去不行啊,唐姐姐,到时候事情还没打探出来,温姐姐就先饿死了。” “瞎说,有我在还能让她饿死?”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唐潇染紧皱的眉头却表明她此时也十分担心温萧晚的情况。 两人面对面叹气时,双盼从屋外跑进来,神色慌张:“不好了小姐,唐二公子他调戏了一个官家女子,两家闹到公堂上了,唐家人托奴婢来请小姐您过去呢。” 唐潇染有些无语地扶了扶额,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起身披上斗篷,边走边问道:“问清楚是哪家的小姐了吗?对方是什么态度?” 双盼替唐潇染推开车厢门,自己也跟着弯腰坐了进去。 在马车上,双盼一五一十将打听来的事情都说了,原来是今日唐尚锦又去了青楼买醉,正巧徐二小姐想去青楼看看是何场面,于是央了自家兄长女扮男装混进了青楼。徐大公子下楼买坛酒的功夫,徐二小姐便和唐尚锦在楼上争执起来了。 徐二小姐说唐尚锦对她意图不轨,唐尚锦说他只是喝醉了酒,将徐二小姐错认成了小厮才往她身上倒去。 两家争执不下,由于事发突然,并没有多少人看到具体的情况,是以没有人出来作证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听说徐大公子将唐尚锦拎起来揍了一顿,沈榆乔心疼自家儿子被打成了猪头,一定要徐家人给个说法。 唐潇染听完来龙去脉,只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徐二小姐她是在宫宴上见过的,还来与自己交谈过,是个活泼的小姑娘。此事若说是徐二小姐的错,唐尚锦也并非全然无辜,毕竟唐尚锦是出了名的混账,若是假借醉酒之名对徐二小姐意图不轨也是有可能的事。 可若说是唐尚锦的错,徐二小姐女扮男装出入青楼也是不应该,若是她没有去青楼看热闹,便也不会遇上这等事。 想来想去,唐潇染最终决定将错误归结于徐大公子身上,若是他没有同意徐二小姐的请求,或者将徐二小姐带去青楼后好生看顾好,此事便可避免。 可惜唐潇染也只能在心里将这三个人都吐槽一遍,下了马车后,她的脸上又挂上了完美的笑容。 到了县衙,便见两家人对立而站,首当其冲吵得最凶的,便是徐大公子和沈榆乔。 府尹正头疼该怎么决断,眼尖看到了唐潇染正往这边走来, 连忙呵斥住二人,随后走到唐潇染面前,冲唐潇染行礼:“见过博平县主。” 唐潇染扶起府尹,看了一圈才安静下来的众人,道:“府尹大人不必多礼,事情可有决断出来?” 说到这个,府尹一脸苦相,他满面愁容地摇了摇头。 唐潇染明白府尹的难处,徐父是正三品朝中官员,比唐家高出不少,可偏偏唐潇染是正一品县主,又压了徐家一头,所以这次叫唐潇染来便是要她给个态度出来。 若是唐潇染偏向徐家,那便是唐尚锦的错,若是偏向唐家,那便是徐家的错。 “府尹大人,请继续,本县主来不过是听闻有人闹事,才过来看看具体情况如何。府尹大人不必关注我,事实如何便如何决断便是。” 府尹连连点头,还吩咐人给唐潇染搬了把椅子坐到唐家人旁边。 唐尚锦一见到唐潇染便将头偏过一边去,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唐潇染方才坐定,唐尚锦欠揍的话便跟着飘了过来:“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才来,唐家人出事你就这么不紧不慢的,也不知你这心究竟是偏向谁。” 唐潇染闻言,给双盼使了个眼色,双盼立马会意,一脚踹在唐尚锦的膝盖,唐尚锦猝不及防跪在地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双盼将他一只手反剪至背后,一用力,唐尚锦便嚷着直喊疼。 “你做什么?!” 沈榆乔好不容易休战休息了一会儿,见唐潇染这样对唐尚锦,顿时怒从心里,也顾不得自己口干舌燥了,连忙上前要推开双盼。 双盼毕竟也没少练武功,力气之大非沈榆乔一介深闺妇人能推动的,反而因为沈榆乔的动作,唐尚锦的胳膊不停地被拉扯着,痛得他更是惨叫连连。 “母亲,母亲!切勿再动这婢子了。” 唐尚锦咬牙将话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不少冷汗,沈榆乔看在眼里,更是心疼地拿着帕子给唐尚锦擦着汗。 此时已经有下人端了一盏热茶递到唐潇染手边,唐潇染端起茶盏,慢慢啜饮了一口,将茶盏放下后才对府尹微微颔首示意:“府尹大人,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请继续。” “好好好。” 府尹擦了擦额头上因为紧张出的细汗,接着对徐家兄妹俩道:“依徐二小姐所言,此事是唐二公子故意为之,是吗?” 徐晚歌愤愤不平地点点头:“简直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果真传言非虚。” 一听这话,沈榆乔又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辩解道:“我家尚锦虽说平日荒唐了些,可那也只是对青楼妓子,对清白姑娘可是一向规规矩矩的,徐二小姐女扮男装此事本就荒唐,我家尚锦只是喝酒喝昏了头,将她错认成了青楼的小厮,这才犯下此等过错,若真论起来,合该是徐二小姐的过错才是。” “你!”徐晚歌气急,拿手指了半天沈榆乔,脸都憋红了也憋不出来一句话。 见徐晚歌如此,沈榆乔更加得意,追问道:“既然徐二小姐说我家尚锦对你上下其手,那不妨就说说是怎么样的上下其手,也好叫我们听听,到底是不是如徐二小姐所说,总不能路上有人冲撞了徐二小姐,徐二小姐便可说此人对自己图谋不轨?” 唐潇染听着这番无理的话,微微蹙眉。 让一个官家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诉说对方是如何对自己上下其手的,即使最后判定是对方的过错,这官家女子的清白也就没有了,日后怕是要被非议死,唯一的出路要么以死证清白,要么就是嫁给对方。 显然,无论哪种结果都对唐家十分有利。 “住口!” 徐大公子——徐晚舟挡在自己妹妹身前,皱眉呵斥着沈榆乔:“令郎做出此等丑事,竟还让我妹妹受奇耻大辱,简直是不可理喻。什么对清白姑娘规规矩矩,我看是他臭名昭着,清白姑娘对他都避之不及,他还哪有什么机会靠近人家,只能去调戏那些青楼妓子。就算我妹妹女扮男装有错在先,可令郎的名声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又怎知他就分不出我妹妹是小厮还是女子。” “这这这……” 府尹额头的汗更多了,他求助似的看向唐潇染,希望对方能给个态度出来,他才好办案啊。 徐晚舟看向一旁看戏的唐潇染:“博平县主美名在外,想必也不是帮亲不帮理之人,还请县主决断。” 府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有人提到关键的点子上了,这就好办了。 唐潇染被点到名时,还在悠闲地观赏着茶盏上的花纹,闻言她抬起头来,看着堂上几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她摸了摸脸颊,随后站起身来,冲双盼伸手。 双盼立马会意,把唐尚锦放开来,后者立马摔倒在地上,沈榆乔冲到唐尚锦面前,心疼地给唐尚锦揉着酸胀的手臂。 双盼从袖中将一截马鞭掏出来,递到唐潇染手上。 唐潇染随意地挥了两下马鞭,短且粗的鞭子在空中发出细微的破空声。 “本县主听了事情的经过,心中也大概有数了。此事皆因我唐家的二公子平日荒淫无度,若是他潜心学习,在府中好好待着,自然也不会冲撞了徐二小姐。” 唐潇染说着,慢慢踱步到唐尚锦身后:“这样,本县主亲手教训这个畜生,给徐二小姐致歉。” 话刚落下,沈榆乔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唐潇染手中的马鞭便狠狠地抽在了唐尚锦的背上。 光是发出的破空声便让人胆寒了,更别提唐尚锦发出的阵阵惨叫。 整个大堂都回荡着唐尚锦痛苦的嚎叫声,徐家兄妹俩和在公堂外观看的人群都惊讶地看着像在抽陀螺般的唐潇染。 沈榆乔还要上前来阻止,被双盼挡住。 “放肆,区区奴婢也敢拦我!” 沈榆乔上前推双盼,可惜双盼下盘稳得很,根本不为所动。 双盼警告道:“还请夫人自重,若是徐家真的追究下来,我家小姐是不会管的,到时可就不是唐二公子一人受罚了,唐大公子只怕也是要受到牵连。两个儿子都是您手心的宝贝,可谁更重要,难道夫人心中没有数吗?” 第60章 。 沈榆乔闻言,只好狠狠地瞪了双盼一眼,却也不再往前去,只是绞着帕子咬牙看着唐潇染抽唐尚锦。 唐尚锦疼得满地打滚,唐潇染为了防止他乱动,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可依然挡不住唐尚锦的扭动,她只好将脚挪到唐尚锦的膝盖上,接着用力一碾,一声咔嚓的骨折声响彻公堂。 随之而来的,还有唐尚锦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徐晚歌已经吓得躲在徐晚舟的怀里,徐晚舟用手捂住妹妹的耳朵,惊奇地看着唐潇染,没想到对方这么下得去手,竟硬生生地将唐尚锦的膝盖踩断了。 唐潇染的马鞭虽然不会将人打到流血,但鞭鞭都痛入骨髓,因此虽然外人看着唐尚锦的衣物完好,也不见血迹,可唐潇染知道唐尚锦估计都要痛昏过去了。 果不其然,唐潇染接着的每一鞭,唐尚锦的叫声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再抽时,唐尚锦都不动弹了。 沈榆乔忍不住了,趁双盼一个不注意,将双盼推开,上前扑在唐尚锦身上,看着唐尚锦昏迷不醒的样子,沈榆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直到感受到唐尚锦还在呼吸时,沈榆乔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打了这么久,唐潇染也打累了,她微微喘了几口气,将马鞭扔给双盼,随后坐回到位置上,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 府尹连忙让人给唐潇染续茶,生怕一个不小心连他一起打。 唐潇染一连喝了三盏茶,才终于缓了过来,她擦擦嘴角的水渍,看着徐晚舟道:“徐大公子可满意了?” 徐晚舟定定地看着唐潇染不说话。 唐潇染了然,起身走到徐晚歌面前,道:“过会儿我会将歉礼送到你府上,今日实在是我这表哥行事荒唐,本县主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定然不会空口白牙污蔑人,此事为着你的名声考虑,本县主会对外说是我这表哥污蔑于你,此事并未发生过。” 徐晚歌感激地冲唐潇染行礼:“县主深明大义,晚歌无甚感激。” 唐潇染摆手:“无妨,徐小姐倒是阴差阳错帮了我一个忙。” 徐晚歌疑惑地看向唐潇染,唐潇染却笑而不答。 接着唐潇染便带着昏迷不醒的唐尚锦和抱着死猪一般的唐尚锦不撒手的沈榆乔回了唐家。 唐家的府邸在几天前已经修建好了,因此唐潇染都不用问路便回到了唐家。 唐荣和江画意在唐家门口等着他们回来,见到昏迷不醒的唐尚锦时,唐荣微微愣住,不解地看向唐潇染,后者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怎么?大表哥可是觉得本县主作的决策有失偏颇?” 唐荣知道唐潇染是个不好惹的,只好冲唐潇染报以歉意地一笑,随后吩咐人将唐尚锦抬回他自己的房间,叫大夫来给唐尚锦看病。 处理好唐尚锦和沈榆乔后,唐荣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唐潇染,不知道该不该请唐潇染进去喝茶。 唐潇染倒是十分自来熟,她打量着唐家的大门口,随后跟进自己的清韵轩一样,十分自然地走了进去。 唐荣有些不想招惹唐潇染这尊瘟神,正想着怎么找个理由把唐潇染请出去时,江画意在一旁开口劝道:“相公,县主如今得陛下青眼,母亲和弟弟又做出了此等丑事,我们应该好生招待县主才是,毕竟这个家只靠你我是撑不住的,日后若出了什么事,我们还得依靠县主。” 唐荣被江画意的一番话点醒,立马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他看着眼前这个温柔,一心为着自己打算的娘子,感动道:“画意,此生娶你做我的娘子,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江画意不好意思地捂嘴笑笑,随后示意唐荣赶紧上前去跟唐潇染交谈一番。自己则是去清韵轩问府中的下人唐潇染的口味,随后又回到唐家的厨房,告知下人应该做些什么菜。 唐潇染由唐荣领着去厅堂的路上,看着沿路的景致,不得不说江画意很有设计的天赋,原本枯燥的府邸被她到处种满了花草树木,看得出来是有精心呵护过的,估计等春天来临时,这院子里就会百花盛开了。转角处还添了一些假山石或者几块屏风,显得色彩丰富,倒是也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唐荣领着唐潇染到了厅堂,按照品阶,应当是唐潇染坐在上首,可论亲情,应当坐在下首。这个问题一时让唐荣不知该如何安排唐潇染落座。 唐潇染倒是不介意坐在哪里,横竖她都不会将这群人放在眼里罢了。 最终,唐荣还是决定让唐潇染坐在下首,他则坐在唐潇染的旁边,等着沈榆乔收拾好之后来厅堂与唐潇染聊天。 虽然唐潇染觉得,她与沈榆乔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唐荣看着眼前出落得美艳动人的表妹,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当初唐家落难,他们身为唐家的旁支也必不可免地受到了牵连,在回乡避难的路上唐父感染恶疾去世,于是家里的重担便落在了唐荣身上。 因着唐家的事情,唐荣空有满腹才华却科举无门,他也曾恨过唐潇染的家人,觉得他们断送了自己的科举之路,可自己如今的官职又是因为唐潇染拼死救驾得来的,因此唐荣对自己这个表妹的情感很复杂,说不上是恨还是感激。 唐潇染倒是无所谓唐荣是怎么想的,哪怕唐荣恨她,她也能打对方八百个来回不带喘气的。 事实证明,只要拳头够硬,就不用管别人的想法,等自己实力够强,反而是别人来顾及自己的想法。 唐潇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将这个道理贯彻到底。 因此,她才能大大咧咧地进来唐家参观。 唐荣一时找不到话题,只好尴尬地叫下人上茶,唐潇染也懒得跟唐荣说客套话,索性也不开口说话。 厅堂的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江画意将手上的事情忙完后赶到厅堂,看着自家相公略显尴尬的神色,便明白了当前的状况。她扬起笑脸,走到唐潇染跟前:“县主,不妨移步花厅用饭,妾专门打听了县主的喜好,准备的都是县主喜欢的饭菜呢。” 唐潇染抬眼看向江画意,只见对方身姿纤弱,脸色和唇色较为苍白,只有淡淡的粉晕晕染着脸颊和唇中,虽是一副病弱之态,可一双杏眼清明,嘴角牵起的淡淡微笑显示着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并没有怨天尤人或者病中愁苦之相。 唐潇染对于江画意的印象只是从墨九那里听说过,因着江画意身子弱,嫁入唐家几年都不曾诞下一个婴儿,沈榆乔对她这个儿媳很是不喜,江画意无法,也曾主张为唐荣纳妾,可不知为何,纳了妾室后也无法生下一个孩子,要么是小产,要么是久久不孕,更可惜的是即使有孩子生下来后也活不长。 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是唐荣的身子有问题,可唐潇染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也无从得知,不过唐家有没有孩子也不关她的事,因此将此事抛诸脑后。 今日见到江画意,唐潇染总算知道这股不对劲的感觉来自哪里了,她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总觉得对方不似表面上那么柔弱无害。 见唐潇染打量着自己半晌不说话,江画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低头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着,确认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后,抬头看向唐潇染:“县主可是想到了什么事?” 唐潇染回过神来,冲江画意笑笑,道:“本县主第一次见柔弱美人,因此多看了几眼,实在不好意思啊嫂嫂。” 这一声嫂嫂显然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江画意脸上露出喜色,不好意思道:“县主客气了,既然县主唤妾一声嫂嫂,那妾便斗胆称县主闺名了。” 唐潇染点点头,江画意得了许可后拉过唐潇染的手往花厅的方向走去,唐荣跟在她们身后。 江画意边走边道:“来京城之前便听闻潇染妹妹英勇救驾的事迹,只可惜来了京城后都不曾跟妹妹见过面,如今一见真是好生欢喜,妹妹出落得如此美丽大方,想是京城的好男儿们要将县主府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呢。” “嫂嫂说笑了,如今京城还有人传我凶悍如母老虎,不少人皆道不敢将我娶回家呢。” 江画意被唐潇染的这番话逗笑,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 唐潇染给她拍着背,等江画意咳嗽完后,看着唐潇染关切的目光,江画意略带歉意地笑笑:“妹妹见笑了,我自小身体弱,这副身子都靠汤药续着。” “可有找大夫来瞧瞧?” 江画意摇摇头:“家父四处的名医都搜寻过了,说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不妨事的,妹妹不必担心。” 两人说着,经过了沈榆乔的院子。 唐潇染看着院前种着的一片郁金香,若有所思。 正巧沈榆乔收拾好了从屋子里出来,一看到唐潇染便没了好脸色,也不理会唐潇染身旁的江画意冲她行礼,甩了袖子走在她们前方。 江画意苦笑,对唐潇染道歉:“自从父亲大人去世后,母亲没少承担家里的重担,因此性格有些恶劣,还请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孩子心性便是。” 唐潇染将目光从郁金香上收回来,不在意地点点头。 几个人坐在了桌边,除了还在床上昏迷的唐尚锦,唐家人都到齐了,连唐家兄弟的几个小妾也另外坐在了一张桌子上用餐。 沈榆乔身边坐着唐荣,依次是江画意、唐潇染。 吃饭时,沈榆乔那吃人的目光总是落在唐潇染身上,唐潇染毫不在意,吃着自己喜欢的饭菜。 眼见唐潇染无动于衷,沈榆乔终于忍不住了。在唐潇染的筷子再一次伸向桌面时,沈榆乔也伸出筷子挡住了唐潇染夹菜的动作。 唐潇染的目光这才挪到沈榆乔身上。 见唐潇染终于肯正眼看自己,沈榆乔放下筷子,道:“如今锦儿因你身受重伤,本来能与徐家结亲的,也因为你告吹了。我见你给徐家送去的歉礼不少,你也一模一样地给锦儿送一份来。” 她神色高傲,仿佛肯收唐潇染的礼物是给唐潇染最大的恩赏。 唐潇染面露不解地转头看向双盼,见双盼也是一副被沈榆乔的言论惊到的模样,心中不免好笑。都到了这种地步,还以为自己是唐家的长辈能随便拿捏自己呢。 唐荣一听沈榆乔这番言论便皱起了眉头,再看唐潇染放了筷子,脸上挂了冷笑,不由得在桌下扯了扯沈榆乔的衣袖,眼神示意母亲赶紧收回方才的话。 但沈榆乔显然不这么想,她一把甩开唐荣扯着自己的手,站起身来拍桌道:“别以为你如今是县主便可以独立于唐家之外了,如今你没了双亲,在京城能依靠的只有我们家了,也别想在我面前端什么县主的架子,在唐家,你便是小辈,理应听长辈的话,我叫你送东西你便得乖乖将东西奉上,听到了吗?” 唐荣被沈榆乔甩得差点摔倒在地上,江画意连忙扶住唐荣回到了位置上。 唐潇染看着沈榆乔的脸,忍耐值已经达到了顶峰。她也站起身来,看着沈榆乔冷笑,接着双手抓住桌边,狠狠地将桌子掀起! 不想吃,就都别吃了! 桌子被掀翻在地,桌上的碗筷和菜肴都掉到了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菜碟统统碎了一地,饭菜洒得到处都是。 沈榆乔被唐潇染的举动吓得倒在椅背上瞪大了双眼,手指颤抖地指着唐潇染,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荣眼疾手快,立马起身将江画意护在怀里往后退了几步,才避免被汤汁溅到身上。 唐潇染从袖中抽出软鞭,手腕一甩,鞭子在空中抡了一圈,发出令人胆寒的破空声,只让人看到一道残影,随即咔嚓一声,鞭子落在了桌子上,硬生生地将桌子劈成了两半。 扬起的木屑中,沈榆乔只看到唐潇染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暗藏的杀意。 唐潇染收起鞭子,递给一旁的双盼,接着像没事人一样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双盼站在唐潇染身后,给唐潇染揉着肩颈。 第61章 花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江画意依靠在唐荣怀里,身子微微颤抖着,唐荣则又惊又怒地看着唐潇染,显然是没想到唐潇染能做到如此地步。 良久,沈榆乔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厉声道:“简直是放肆!” 唐潇染只是闭着眼享受着双盼的按摩,对沈榆乔的气急败坏丝毫不理会。 “想不到我兄长一生清廉正直,竟教出你这个没规矩的丫头来!昔日我嫂嫂就是这么教你礼义廉耻的?简直宛如乡下来的野丫头,丝毫不敬长辈,我不过训斥你几句,你竟敢当面动手,真是反了天了!我要去官府,我要状告你忤逆尊长!” 听到最后,唐潇染才慢悠悠地睁了眼睛,看向沈榆乔,笑道:“随意。” 轻飘飘两个字,简直是火上浇油。 沈榆乔脸都涨成了红色,她甩袖就走,看着是要出府一趟。 江画意连忙让唐荣将沈榆乔劝回来,唐荣也知道若是真的让沈榆乔去官府告唐潇染,那他们唐家可就真的将脸都丢光了。 于是他立马追出去,好言好语地劝着沈榆乔。 江画意走到唐潇染身边,偏头咳嗽了几声,嗓子微微有些沙哑:“妹妹,此事是母亲不对,可她毕竟是你姑母,也是你的长辈,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切勿跟她计较。” 唐潇染又闭上眼,道:“我已经说了随意,她是不是我姑母又如何,随她告去,左右丢脸的又不是我。” 江画意还想再劝,可看着唐潇染不耐的神色,只好悻悻闭了嘴。 半晌,唐荣总算将沈榆乔劝了回来。 等他们回到花厅时,下人已经将满地的狼藉打扫完毕,搬了几把桌椅放着。当沈榆乔看到唐潇染悠哉悠哉地品茶时,顿时怒从心起,还要上前争吵时被唐荣拽住胳膊。 唐荣实在是怕了自己的母亲,连忙低声劝道:“母亲,今日之事儿子都听说了,若不是表妹率先下手,亲自责罚锦儿,只怕外人要说我们家家教不严,出了个纨绔子弟,不仅坏了咱们家的名声,连儿子在朝堂上只怕都要被人议论啊。今日表妹在堂上责打锦儿,外人都看着,明白咱们家还是有家教的,只有锦儿一人不懂规矩罢了,儿子在官场上才能混得下去啊。” 一番话渐渐平息了沈榆乔的怒火。的确,论将来的仕途,那必然是大儿子才有望,而小儿子恐怕只能混混日子,唐家真正的大梁还是靠唐荣扛着,若是真的影响到唐荣的仕途,孰轻孰重,沈榆乔还是明白的。 唐潇染没想到自己单纯的报私仇还能被唐荣解释得有理有据,不过她也不会出言辩解,随他们怎么认为,反正当时打唐尚锦她可是下了死手的,若是被沈榆乔知道,估计又要大闹一场,还不如就这么让他们这么认为,也省得再费口舌。 所以当沈榆乔心平气和地站在唐潇染面前时,唐潇染只觉得心中好笑。 自家儿子都被自己抽成猪头了,而沈榆乔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他们好,还得感激自己。 想想就痛快啊。 看着唐潇染的脸,沈榆乔忍了又忍,才摆出一副慈祥的神色。她上前抓住唐潇染的手,不住地拍着:“好孩子,方才是姑母误会你的好意了,没想到你是如此识大体之人,刚才说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那都是姑母的玩笑话,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要相互扶持才是,你说呢好侄女?” 唐潇染看着她虚伪的笑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倒宁愿沈榆乔一直是那副凶悍的嘴脸,也好过在她面前假惺惺地笑。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道:“姑母说笑了,方才姑母还一副要将我碎尸万段的模样,什么一家人我可不敢当。见姑母如此疼爱尚锦表兄,今日倒是我管错事了,日后唐家如何我也不会管了,以免再招姑母记恨,您说呢?” 沈榆乔听着唐潇染的话,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她还要再伸手去抓唐潇染的手,却被唐潇染避开来。 唐潇染起身,接过双盼递来的手帕,仔仔细细地将被沈榆乔握过的手擦了一遍,擦完将帕子丢在了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故作惋惜道:“哎呀,看天色已晚,我就不在这里用饭了,先走一步。” “哎,哎——” 沈榆乔冲着唐潇染的背影叫了两声,伸出的双手也没能抓住她的衣袖,只好看着唐潇染就在自己的视线中越走越走,直至消失。 江画意有些担忧地看向唐荣:“四殿下与潇染交好,只怕今日之事瞒不住,早晚要传到四殿下耳朵里,相公,你——” 她欲言又止,唐荣却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天不遂人愿啊,若是四殿下真的因为潇染而为难于我,那也是没法子了,谁叫咱们惹出这等祸事得罪了潇染。” “可潇染毕竟和我们是一家人啊——” 江画意的话被唐荣打断:“什么一家人,患难时我们家并未伸出援手,如今走上仕途也是沾了潇染的光,没有我们她的日子反而更好。如今的形势你还看不明白?不是她依附着我们,而是我们依附着她呀。” 自从唐潇染先后立下大功,唐荣的仕途一向很顺利,同僚们忌惮唐家有唐潇染的存在,因此虽然他初来乍到,身居从三品,却备受同僚们的照顾,在官场上也没人刁难于他,如今唐家与唐潇染不和的消息传了出去,不知明日朝堂上会是如何。 这一天,唐荣都显得忧心忡忡。 江画意看在眼里,也是有心无力。 当天夜里,墨瑾尘就来了唐潇染的院中。 彼时的唐潇染正在美美地吃着莲藕排骨汤,双盼也被她拉着一起吃。 见到墨瑾尘来,双盼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冲墨瑾尘行礼。唐潇染看到墨瑾尘来了,也并未起身,只是招呼他一起来吃东西。 双盼见状,将自己的碗筷拿走,识趣地退下去拿新的碗筷了。 墨瑾尘看着唐潇染因为吃到了好吃的而有些雀跃的表情,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些笑容。 “今夜怎么突然过来了?” 唐潇染吃完了东西,擦了擦嘴巴才问墨瑾尘。 说到这个,墨瑾尘脸上的笑容收起,皱起眉头:“我听闻唐家的人欺负你了。” 唐潇染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还能有人欺负到我头上去?” 墨瑾尘也笑:“是啊,你这性子,只怕人人都不敢惹你呢。” 唐潇染摇头:“非也,还是有不长脑子的来无端生事。” 墨瑾尘抓起唐潇染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暖着,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日唐家的事,可要我为你出气?” 唐潇染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墨瑾尘,不禁有些好奇:“你打算怎么做?” “你不打算为唐家求情吗?” 墨瑾尘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唐潇染摇头:“我为什么要求情?他们作践我的时候也不见得他们手下留情,当他们自以为我是一介女流好拿捏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并非是一个软柿子,他们也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小姑娘。” “我并非铁石心肠,只是有些人和事不是心软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我若是对敌人心软,吃亏的只有我自己。” 墨瑾尘摸摸唐潇染的脑袋,道:“我知你的意思,只是怕你对唐家还有恻隐之心,到时我为你出气,怕你责怪我。” “那怎么会。”唐潇染摸着墨瑾尘手臂上凸起的青筋,“虽说我也能为自己出气,可若是有人站在我这边,为我遮风挡雨,我也是很乐意的。你若想为我出气,也不必顾忌着我,且看看他们能不能承受住肃王殿下的怒火。”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 唐荣今日上朝前,眉间总是跳动,看着江画意为自己穿衣的动作,他握住江画意的手,忧心忡忡地说道:“今日我心中总是不安,只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江画意微微惊讶:“那夫君今日告假在家,我修书一封呈上去,只说你今日病了。” 唐荣摇头:“如今我才来京中没多久,不好为这些莫须有的感觉而告假,况且昨日那些官僚们邀我下朝后去吃酒,我已经答应了便不好推脱。” 江画意点点头:“那我今日便留心些,家中我便多看看母亲那边,弟弟受了伤,想必这几日都去不了烟花柳巷之地了,倒是能叫人放心些。“ 说话间,江画意已经为唐荣穿戴完毕,临行前,唐荣例行跟江画意拥抱了一番后才上马车。 待唐荣走后,江画意身边的婢女感叹道:“夫人与老爷的感情真好。” 江画意看着刚才说话的那名婢女,笑道:“自然,夫君待我情深意重,我必得事事为他谋算。” 刚回到院中,便听下人来报:“夫人,老爷院里的邵小娘又在屋里发脾气了,砸了不少东西,请夫人过去看看。” 江画意眼中一抹厉色划过,面上却还是那副温柔的样子。 “带我过去,想是太久没见到老爷了,邵妹妹心中不痛快呢。” 到了邵小娘的院门口,只听到屋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几名婢女都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屋。江画意微微侧头,身边的婢女立马会意,将那几名婢女都打发走了,院中留下的就只有江画意的人。 “夫人,已检查过了,这院子里除了咱们的人,旁的人都已经让奴婢打发走了。” “做得好。” 江画意随手递给她一块碎银子,那婢女连声道谢。 听到屋子打砸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江画意理了理衣衫,才推门进去。 守在门口的婢女见江画意已经进入屋中,便将门关了起来。 屋内一片狼藉,各种诗词画作都被撕成了碎片,什么花瓶镜子也都被砸了个稀巴烂,连窗台上的花朵也都被折了下来。邵小娘坐在地上,发丝凌乱,靠在床边,眼眶通红,见到江画意进来,那双含着眼泪的眼睛立马盛满了怒意:“你这贱人还敢来我的院中,当真以为我不会同你以命换命吗?” 江画意打量了屋内一圈,不接她的话,只是惋惜地叹了一声:“这屋内的摆设可值几十两银子呢。” 邵小娘冷笑一声:“荣郎一心宠我,自然愿意为我花费不少银子,而你一个病秧子,既不能为他诞下子嗣,也不能在床上讨他欢心,自然比我这屋子穷酸不少。” 似是被她的话戳到了痛处,江画意脸上的温柔不见,她走近邵小娘,那张温柔小意的脸上此刻满是嘲弄:“小娘怕是忘了府里的规矩,竟然敢对当家主母不敬。什么子嗣,小娘以此来笑我,自己不也没有为夫君诞下一个子嗣吗?” 说到这个,邵小娘挣扎着想起身,却被江画意一脚踹在地上。 她一手撑在地上,青丝遮住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到她幽幽的声音传来:“夫人打得好算盘,在荣郎面前装得温柔贤淑,将我们纳进府里,背地里却嫉妒我们承了荣郎的恩宠,使了手段将我肚里的孩子打掉。” 邵小娘说着哽咽起来,一颗颗泪水砸在青石砖上,“那是个男胎,马上便足月了,可就因为你,他死了,我抱着他三天不肯下葬,你唯恐荣郎觉察不对,便在荣郎身边吹枕头风,说我没了孩子失了神志,抢了孩子便将他下葬,而荣郎因为你的话对我更是嫌恶不已,再也不来我的院中。” 江画意听着邵小娘的话,面上无动于衷:“小娘说笑了,孩子分明是你自己跌了一跤才保不住的,小产那日我请了无数大夫想保住你这胎孩子,可惜天不尽人意,那孩子死了我也心痛,可小娘若以此事来中伤我,实在是无稽之谈了。” “好一个,天不尽人意。” 邵小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惨白的面容配上通红的眼眶,宛如厉鬼:“分明是你!你请的大夫收了你的银子,迟迟不肯为我接生,只在屋内装模作样,待到我的孩子没了气息才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告知荣郎自己已经尽力。” 她眼里迸发出无尽的恨意,猛地朝江画意扑过去,双手死死地掐着江画意的脖子,那双通红的眼就这样在江画意眼前无限放大:“我要你为我的孩子偿命!你这个毒妇!你害得我生不如死,我的孩子也未能睁开眼看看这世间,都是你!我今日便要与你同归于尽!” 第62章 江画意被邵小娘压在身下无法动弹,喉间的压迫使她的脸慢慢变得红了起来,明明是必死的局面,她却依然笑着看向邵小娘,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休——想——” “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几个婢女看见这场面立马尖叫起来,两三个人跑出屋门大喊着,其他的婢女则快步上前拉开两人。 邵小娘被几个婢女拉着,手上却依旧不肯放开江画意的脖子,几个婢女见状,直接对她上了手,拳头和脚如雨点般落在了她的身上,痛得邵小娘不得已松开了自己的手。 江画意被掐得面色通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的眼中都是惊慌失措,含着晶莹的泪水连连咳嗽,几个婢女护在她身前。 邵小娘被匆匆赶来的婆子压制着跪在地上,再抬头看向江画意时,只见她躲在婢女的身后,上一秒还在别人面前泪水涟涟的脸,下一秒便在她面前微微勾起了唇角。 邵小娘被她的笑容刺激到,挣扎着又要起身,被几个婆子联手死死地按在地上,她的脸贴在地上,看着江画意被保护着转移到屋外,一滴眼泪划过眼角,浸湿了她的发丝。 沈榆乔姗姗来迟,正巧碰见江画意被护着出了房间,当看到她脖子上的掐痕时,不由得叫了一声:“哎哟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弄成这样了?” 江画意连连咳嗽,答不了沈榆乔的话,身边的婢女接过话道:“回老夫人的话,小娘今日心情不快,又在院里砸东西,夫人体谅她,刚想劝说时就被小娘掐住了脖子,幸好奴婢们来得及时,否则夫人就要被小娘生生掐断了气。” 闻言,沈榆乔脸上出现了怒容,她也并没有多看重江画意,只是无法容忍有人会在她眼皮子底下闹事。 她对那婢女道:“扶夫人下去休息,请大夫来瞧瞧,别掐出什么毛病来。” 江画意被人搀扶着下去了,沈榆乔进了屋内,看着被压在地上的邵小娘,叹了口气,身边有婆子来问道:“老夫人,这小娘该如何处置?” 邵小娘刚入府里时很会讨沈榆乔欢心,在失去孩子之前,沈榆乔对这个小妾也是寄予厚望的,就盼着她能给自己添个大胖孙子,只可惜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她狠不下心来处罚邵小娘,只吩咐道:“把她关在屋内,闭门反思三月,等老爷回来将此事禀报给他。” 那婆子应声退下。 沈榆乔没有想去看望江画意的想法,所以出了邵小娘的院子就直奔唐尚锦的院子去了,她的宝贝儿子还伤着呢。 当沈榆乔的决定传到江画意耳里的时候,大夫正在为江画意看诊。 一块素娟放在江画意的手腕上,大夫三根手指的指尖搭在她的腕上,待大夫收回手后,江画意才道:“先生,依我这身体,可否为我家夫君诞下子嗣?” 大夫叹息着摇摇头:“夫人身子天生便有弱症,本就不易怀孕,即使是开了药方,也只能将夫人的弱症调整一些,并不能助夫人有孕啊。” 闻言,江画意脸上不见失落,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身边的婢女将一块碎银子塞在大夫怀里,江画意道:“若是我家夫君问起我的情况,还请先生说我生育无碍。” “这这这……”那大夫有些手足无措,看看手里的银子又看看江画意。 身边的婢女又塞给他一块银子,那大夫才下定了决心,冲江画意行礼:“草民定会依夫人所言行事。” 临走前,那大夫还留下了去血化瘀的药膏,嘱咐她可以用药膏擦脖子上的掐痕。 待大夫走后,江画意盯着桌子上的药膏看了一会儿,随后递给身边的婢女,淡淡道:“拿去扔了。” 婢女有些迟疑:“夫人,这药膏有助于你伤势痊愈,真的要扔吗?” 江画意看着镜中自己脖子上的掐痕,道:“就是要让夫君看到我这伤痕,只有让他心疼我,才不会分心去别的小妾的屋子里。” 闻言,那婢女只好将那药膏处理了。 另一个婢女将沈榆乔的决定报给江画意,她手指轻叩着桌子,随即理了理头上的发钗,漫不经心道:“既然母亲狠不下这个心,那就只好我来动手了。” 婢女劝道:“夫人,要不等老爷回来再做决断?这样您手上也干净些。” “夫君对她有意,只怕下不了狠手。”江画意轻轻抚过脖子上的掐痕,“谁都做不了这个恶人,那便我来做,以绝后患。” 她转头看向婢女:“做得干净些,别让人查到了把柄。” “是。”那婢女应声退下。 …… 唐潇染坐在院中悠闲地晒太阳,叶清沄坐在她旁边吃糕点。 “温姐姐还是不肯出来见人。” 唐潇染听着,并不睁眼:“解铃还需系铃人,她过不了温婉怜那关。” “那咱们怎么办?就一直放任这样下去吗?” “此事急不得,我也暂时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横竖萧晚最近肯吃些东西,只要肯吃东西,还愿意活着,便还有机会。” 叶清沄点头应是,余光瞥见有火光冒出,惊奇地转头看去:“那是哪里?” 唐潇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直起了身子,唤来墨九:“我瞧着像是唐家院里起的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墨九点头,下一刻消失不见。 叶清沄看着火光,啧啧道:“前些日子陈尚书家里也走水了,今日唐家一并走水,别是什么预兆?” 说到陈尚书家走水,听闻那天晚上烧光了半边府邸,正好抓住了一个小妾与守卫苟合,见事情撞破,那小妾也不怕死了,索性一股脑将陈尚书骂了个遍,说他一把年纪不能人道却还要将她纳进府来,她不过才十八岁的光景,明明有更好的前程,却因为陈尚书的一己私欲将自己的前途断送。 一番话把陈尚书气得眼冒金星,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大街小巷都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上朝时不少官僚拿这件事打趣他,皇帝也明里暗里地告诫他一把年纪要注意身体,气得陈尚书回家就处置了那个小妾和守卫,又花了大价钱试图将这件事掩埋,可惜处理得太晚,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陈尚书不能人道的事情,简直丢尽了他的老脸。 唐潇染很满意这个结果,虽然陈尚书后来有来找过自己,问是不是她干的。唐潇染一问三不知,陈尚书还要问,她干脆将府中的下人一并召集起来,问他们知不知道陈尚书不能人道的事情,吓得陈尚书再也没来过清韵轩。 “只能说老天有眼,作恶多端的人总是要遭天谴的。” 唐潇染随口答叶清沄的话。 叶清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那个黑衣人的身份,唐潇染还是没查到,想来对方的靠山也是有些权势的,不然不至于到现在都查不出来。双盼最近盯药铺也盯得紧,只是暂时还没查到有人买过解毒的药丸,不知是不曾运过功还是找其他能人异士解毒了。 不论是哪种结果,唐潇染都不太担心,这黑衣人武功高强,必然不肯后半生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运功是早晚的事,再者这毒十分难解,她敢保证即使是有人肯为黑衣人解毒,毒素也不能完全清干净,他依然有性命之忧。 过了半刻钟,墨九回来了,还带来了消息:“唐荣院中有一个小妾,唤邵小娘,先前失了孩子,神志有些不清,今日险些将江夫人掐死,后来老夫人将她关在屋里,她一时发疯,打翻了烛台引起了火灾,等唐家人发觉不对时,邵小娘已经被烧死在屋中了。” 叶清沄有些唏嘘:“好歹是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是啊,人命如草芥,在这些权贵的眼里,人命甚至都没有他们的一顿饭菜重要。” 唐潇染也有些感慨。 她挥手,墨九便退下。 唐潇染知道这其中有隐情,可是真相如何没有人关心,她也懒得在这些事情上耗神,机关阁那边还需要她过去整顿一番。 她起身,收拾好东西,跟叶清沄打了个招呼便出发去了机关阁。 …… 唐荣今日上朝,总觉得有许多若有似无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可他抬头看去,又找不到眼神的来源,他只好埋着头,希望今日能平安度过。 在等待上朝时,墨瑾尘突然走到他身边:“唐大人。” 唐荣抬头,见是墨瑾尘,立马下跪:“臣见过肃王殿下。” 墨瑾尘看着他弯着的脊背,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他勾唇道:“听闻唐大人家中,母亲对博平县主着实苛刻,甚至还要教训县主一番啊。” 他这话的攻击意味实在明显,唐荣身子微微发抖,只弱弱地辩解道:“是母亲一时受奸人蛊惑,这才对县主有了怨言,昨日臣已经跟母亲解释清楚,母亲也已知错了。” “可本王还听闻,昨日令弟调戏了徐家的千金,为表歉意,还是县主自掏腰包给徐家送了礼物,唐大人何不以此作个表率,歉礼也送给县主一份呢?” 徐晚舟也站到墨瑾尘身边,冲墨瑾尘行了礼后接着道:“家中小妹为此事哭了不下数十次,幸得县主主持公道才得以平息。唐大人,你要庆幸家中有县主这样一位能人在,否则唐家不知道何时就要被折腾完了,歉礼自是应该要给县主送一份的,还得贵重些,才能表达你们的心意。” “是,是,臣都明白。” 唐荣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看来唐大人还是个拎得清的,不过本王希望以后不要再听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毕竟县主也是有功之人,若是因为家中杂事而惹得县主不快,令大虞失去了县主这样的人才,只怕陛下也是要问罪的。” 唐荣冷汗都冒了出来,连连称是。 此时大门开启,太监唱着上朝的话,墨瑾尘和徐晚舟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唐荣才得以站起身来,可当他抬头时,往日那些与他交好的同僚此时都不再看他,反而还窃窃私语着什么,嘲笑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唐荣只觉得今日上朝简直像在凌迟一般,屈辱极了,心中将唐潇染、沈榆乔等人都骂了个遍,一团怒气就这样憋在胸腔中无法发泄。 皇帝也听闻了此事,将唐荣唤到殿前来,敲打了一番,话中的意思便是没有唐潇染,便没有如今的唐家,叫他行事收敛些,莫要得了三分颜色便得意忘形了。 唐荣只觉得脸烫得紧,想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不好看,却仍是毕恭毕敬地听着皇帝的话。 终于到了下朝时,唐荣想着借这次酒席挽回一下自己的声誉,却被那些官僚婉拒。 一名大人道:“唐家此等忘恩负义之辈,我等不敢结交啊。” 另一名大人道:“唐大人,你家令弟着实荒唐,若非此事被县主及时止损,待闹大来,只怕你们唐家脸都要丢没了啊。” 唐荣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只好愣愣地看着昔日交好的官僚们离开。 就算此事没有闹开来,他们唐家的脸也已经丢尽了。 若是大家一起受冷脸便罢了,可偏偏闹出事情的沈榆乔和唐尚锦都安安稳稳地待在府上,却让他一个无辜的人出来挨骂,真是让人心里不平衡。 唐荣就这样憋着满腔的怒火回到了唐府。 一进府中,沈榆乔便哭喊着冲出来,抓着唐荣的胳膊就开始嚎:“儿啊,邵小娘那个贱人,死便死了,竟然还将院子烧了,再建可要不少银子呢。天杀的这个贱人,死了还要让我们家多出笔银子,咱们家账上哪来那么多银子啊。” 唐荣被沈榆乔哭得心烦,却碍于是自己的母亲,只能忍下这口气。 江画意在这时走了出来,唐荣刚想将怒火转移到江画意身上时,却见她脖子上那道显眼的掐痕,问道:“这是何人所为?” 江画意连忙拿帕子捂着脖子,眼中有泪却不让它落下:“是妾不小心,夫君不必担心。” “说,是谁弄的?” 唐荣再问时脸上已经带了怒气。 江画意怯怯道:“是邵小娘……她今日失了心疯,幸好丫鬟婆子们来得及时,妾没有大碍,只是脖子上有这道痕迹,过几天便消了,没事的夫君。” 第63章 唐荣只觉得怒火已经冲到了他的天灵盖,所以在江画意问他邵小娘的尸体该如何处置时,唐荣恨恨道:“把她抛去乱葬岗,不许着人给她收尸。” 说罢,他用力甩了袖子,沈榆乔的手被他甩开,大步回了书房。 江画意顺从地行了礼,看着唐荣气冲冲的背影,直觉告诉她唐荣这么生气应当不只是邵小娘死的原因。 正当江画意还在思考时,沈榆乔来到她面前。 江画意立马回神,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冲沈榆乔行礼,沈榆乔冷冷地嗤笑一声:“今日算你命大,邵小娘那贱人竟然没掐死你。” 江画意被她的话说得脸上一白,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母亲,儿媳自认对您十分尊敬,您说为了老爷的子嗣要纳妾,儿媳也依您所言纳了,妾室进府后儿媳也是对她们体贴入微,就盼着她们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为何您要用如此恶毒的语言中伤儿媳?” 沈榆乔脸上的嫌弃更甚:“若不是你的肚子不争气,我怎会叫你纳妾,别总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叫荣儿看见又说我这婆母在刁难儿媳了。” 江画意委委屈屈地拿帕子擦着眼泪,点头应是。 沈榆乔又吩咐道:“去将邵小娘那院子收拾一番,再纳个小妾进来为我们唐家开枝散叶。” 江画意连忙道:“可账上的银子,连修葺屋子都不太够呢,先前因着婆母得罪了县主,将府邸砸了,好不容易修好,这才没过多久,账上一时没有太多银子。” 沈榆乔气得瞪大眼睛,伸出手狠狠地在江画意身上拧了几下,痛得江画意眼泪又流了出来。沈榆乔指着江画意的鼻子骂道:“你这小贱人,真是蹬鼻子上脸了!莫非账上没银子是我这老婆子的错了?没银子就去借,拿你的嫁妆补上不就完了,要么你就去隔壁找唐潇染那个贱人,左右这府里也是因为她被砸了,她理当出一份钱。” 江画意不敢再反驳,只能点头应下。 沈榆乔这才满意,临走前嘴里依旧骂道:“真是个没见识的臭丫头,荣儿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如今还让你做这唐家的主母已是给你情面,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还敢驳我的话……” 看着沈榆乔渐渐走远的背影,江画意脸上的乖巧全然消失不见,她摸着被沈榆乔掐疼的胳膊,眼里的杀意更甚。 “夫人,老夫人这要求根本达不到啊,您的嫁妆在修府的时候便都用完了,老夫人说什么去找县主要钱,这不是刁难您吗?” 江画意身边的婢女愤愤不平道。 “无妨,左右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且让她多嚣张些时日。” 江画意脸色平静,她捂着胳膊回了自己的房间,唤来了今日送唐荣上朝的小厮。 了解完来龙去脉后,江画意脸色冷了几分,看来昨日他们的猜想是正确的,四殿下确实在为唐潇染出气。 婢女给她的胳膊上药,江画意不便行动,吩咐一旁的婢女道:“去隔壁打探一下,县主如今在不在府上,我要见她一面。” …… 唐潇染还不知唐府里发生的事情,她来到机关阁后,发现这里竟然被改成了一座酒楼。 她有些好奇地走了进去,只见昔日空摆满锻炼器材的地方变成了酒桌,再一看环境,俨然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酒楼,丝毫不见当初的样子。 见到唐潇染来,姑娘们都热情地冲唐潇染打招呼,陈妈妈听到动静也出来看,见到是唐潇染连忙将她请进自己的房间。 “妈妈,这机关阁怎么变成这样了?” 趁着陈妈妈给自己倒茶的间隙,唐潇染问道。 陈妈妈将倒好的茶放在唐潇染面前,才道:“是陛下的意思,这间酒楼是我们的伪装,只有人在放松时才能打探到更多消息,若是有人要买消息,还要说暗号才行。” 唐潇染恍然大悟,却听陈妈妈又道:“只是陛下安排人给我们服下了毒药,每一个月都要吃一枚解药,有些姑娘们心中有些不高兴。” 唐潇染沉默了,陈妈妈见状,以为唐潇染误会了,连忙道:“我们并不是对陛下有意见,只是……潇染,你也明白的,她们都是苦命人,为了你留在这里,没日没夜地训练……” “我知道的妈妈。” 唐潇染打断陈妈妈的话,“陛下这是疑心姑娘们会对他不忠,我都明白的,只是如今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机关阁直属陛下,连我也不能插手,这个法子虽然会伤一些姑娘们的心,可唯有如此才能解除陛下的疑心,也能保这些姑娘们的安全。” 陈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也知道陛下生性多疑,这样的法子是最好的。”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唐潇染:“怎么突然来这瞧瞧了?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唐潇染摇头,笑道:“左右今日无事,我便来看看。” 陈妈妈也笑,于是领着唐潇染在走廊边走边介绍道:“陛下安排了不少师傅来教姑娘们,栎溪姑娘和小三一便回了肃王府,说要是县主你来了这里发现他们不在了,叫您去肃王府找他们玩。” 唐潇染忍不住笑,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她们说这话的样子:“好,我一定去。” 参观完机关阁,唐潇染便告辞了陈妈妈,一路往肃王府去。 若是可以的话,正好把栎溪她们接过来在清韵轩一并住着,反正她府上还有不少空着的房间。 到了肃王府上,一问才知道,墨瑾尘下朝后没有立即回府,而是被徐晚舟带去了徐家吃酒去了。 唐潇染有些纠结,觉得不经过墨瑾尘同意将栎溪他们带走不太好,可又不想白白跑一趟。 正纠结着,一道充满怨气的声音传入唐潇染的耳中:“倒是难得见县主一面啊。” 唐潇染循声望去,只见槿淮浑身笼罩着一股幽怨的气息站在不远处看着唐潇染,身边的栎溪和三一屏气不敢说话。 唐潇染忽然想到,答应槿淮的新宠物,似乎……被她忘在脑后了。 她面色一僵,随即强装自然地走过去打招呼:“好久不见,槿淮先生。” 槿淮冷冷地瞥她一眼,不作声。 唐潇染有些尴尬地搓搓手,没话找话道:“每次来府上都能遇到先生,真是好巧,看来这就是缘分啊。” “呵。”槿淮那双狐狸眼微眯,冷笑一声,“的确啊,自从在山崖下救了县主,县主的嘴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将我和这两个随从诓来京城,说什么为我找个新宠物,还说肃王府上清净又整洁,结果你们两个将我们丢在一边的屋子里问都不问了。” 唐潇染尴尬地从搓手变成了挠头,讪讪道:“这不是事情太多,我一时忙忘了嘛,先生深明大义,定能理解潇染的。” 眼看槿淮薄唇轻启,又要说出一番怼人的话,唐潇染立马道:“此番前来,便是专门来接先生去我府上居住的,至于先生的新宠物,潇染不日定当奉上。” 槿淮见唐潇染的认错态度良好,也不再追究什么,只是傲娇地点点头,跟着唐潇染上了马车。 到了清韵轩,唐潇染吩咐人收拾出来三间屋子,随后让人带槿淮他们到处参观一下清韵轩的风景。 在他们走后,叶清沄悄咪咪地问唐潇染:“你出去一趟,怎么还把肃王府里的人拐回来了?” 唐潇染呵呵一笑:“没办法,欠别人一个债,总得还了才是。”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唐潇染几人聚在一张桌子上,许久不见的温萧晚也出现了。 唐潇染瞧她的身形都瘦了不少,神思萎靡。 温萧晚听闻唐潇染将槿淮他们带回了清韵轩,自己总得跟他们见一面,所以在下人来问她去不去时,她才答应出来见客。 饭桌上,唐潇染和叶清沄跟栎溪他们聊天聊得其乐融融,槿淮却一直盯着温萧晚看。 终于,温萧晚承受不住槿淮探究的目光,只好开口道:“先生,请用菜。” 唐潇染几人停下交谈,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槿淮被温萧晚一提醒,并没有收回视线,只是道:“姑娘心中有心事?” 虽然尾调带了些问的意味,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温萧晚垂下头,摇头道:“先生看错了。” 槿淮像看透了温萧晚一般,也不拆穿她拙劣的谎言,只是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姑娘,做事之前要先问己心,若是因一念之差害了别人,心中的愧疚会伴随自己一生,午夜梦回时,也许会看到别人的冤魂?” “啪嗒”一声,温萧晚手中的勺子掉落在地。 唐潇染看见温萧晚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慌乱无措,她站起身冲自己行了礼,随后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这还是第一次,唐潇染看见温萧晚如此失态的模样。 她心中起疑,问槿淮:“你能算出她先前发生过什么事?” 槿淮点头。 “那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三十两银子一卦,拒不还价。” 唐潇染脸一黑,暗骂一声奸商,道:“不算了。” 槿淮故作遗憾道:“看来县主也不是很豁得出去嘛,三十两银子买我的卦都舍不得,这样,给你个优惠,二十九两银子一卦,怎么样?看在我们的友情价上。” 唐潇染咬牙切齿:“谢谢先生了,只是我不是很需要。” 槿淮看着唐潇染憋屈的表情,心中无比畅快。 一顿饭结束,有下人来报:“唐家夫人江画意求见唐潇染。” 唐潇染和其余几人在院中晒太阳,闻言点点头:“请她进来。” 江画意来到唐潇染面前时,看到她身边围了这么多人,脸色有些难看:“县主可否与我单独说话?” 唐潇染躺在椅子上,闭眼懒洋洋道:“不愿意。” 一句话,堵得江画意无话可说。 她没想到唐潇染会如此直接,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道:“请县主放过夫君,他好歹也是你的表兄啊,今日肃王殿下在朝前苛责于他,各部官员也因为昨日的事纷纷避嫌,他毕竟没对县主您做什么,还请县主看在亲戚一场的情分上,与肃王殿下求求情,放他一马。” “哦?”唐潇染来了兴致,“墨瑾尘处罚唐荣了?” 这速度够快啊,昨天晚上刚说完,今天就教训上了。 周管家在一边道:“确实如此,小姐,方才传来的消息,殿下与徐大公子说唐家如此待您,理当给您道歉,既是道歉自然就得送礼,特命唐家送些贵重的礼物给小姐。” 唐潇染又看回江画意:“所以,唐家是不愿出这份歉礼咯?” 江画意脸上有些难堪,却还是强撑着,道:“今日府上有小娘自戕,烧了唐府的一座屋子,还需修葺一番,账上暂时……没多少银子,所以前来恳请县主,只要您去跟肃王殿下说不用给这份歉礼,便能缓唐家的燃眉之急。” 唐潇染重新靠回椅子上,手帕遮住自己的眼睛:“我凭什么为了唐家放弃送上门来的礼物?” 江画意没想到唐潇染会如此说,忍下心中的怒气,道:“县主,那好歹也算做是您的娘家,我们也是您的亲戚,为了彼此之间的情分,还是不要将事情做绝为好。” 唐潇染听到这话便觉得好笑,她重新直起身子,揭下脸上的手帕,锐利的目光直朝江画意而去:“你们以为来了京城便是我的亲戚了?我告诉你,唐家这门亲戚我可是不认的,什么表兄,八百年不曾联系的亲戚,如今富贵了还想着拿捏本县主,先前唐家落难时,你们可是有多远就跑多远了,既然患难时不曾与共,如今还说什么情分不情分的。嫂嫂,我如今还叫你一声嫂嫂,是觉得你在唐家被婆母刁难过的不易,我可怜你,但你万万不该不辩是非来为他们求情,还如此的理直气壮。房子烧了与我何干,嫂嫂,屋子为何燃起的,您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最后这句话,江画意听得胆战心惊,她看向唐潇染,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她心中一时拿不准唐潇染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若是诈她,那她更应该稳住才是。 一直看戏的槿淮慢悠悠地开口道:“唐夫人,不妨你与你家相公和离,我看唐家那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你若能脱离那苦海倒也是件好事,我可以为你写一封和离书来,只要付我十两银子,如何?” 江画意被槿淮的毒舌气到,眼眶含泪,霍的站起身来,神情委屈中又带着坚强:“夫君待我恩重如山,我绝不会离开他。” 唐潇染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立马有下人把江画意带了出去。 第64章 双盼脑海中回想着江画意临走前看向她们那不甘的眼神,不免有些担忧:“小姐,奴婢总觉得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兴许还会生事,可要奴婢盯着?” 唐潇染摆手:“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若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每日担心他们会使什么手段,那日子干脆就不要过了。且让他们去,我倒是好奇他们还会做什么事情出来,正好最近倒是无聊得紧呐。” 听到唐潇染这么说,双盼的心也放了下来。 …… 江画意刚回到唐家,便有下人告诉她老夫人要见自己。 江画意眉头微蹙,直觉告诉她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但是表面的样子还是装得十分的好,她跟着下人,担惊受怕地进了沈榆乔的房间。 见江画意进去后,在屋外打扫的下人们都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对江画意这个当家主母的同情。 江画意进屋时,沈榆乔正躺在贵妃榻上,身边围着两个奴婢,一个给她揉着脑袋,一个给她捶着腿。 江画意不着声色地打量了沈榆乔的表情,见对方只是闭着眼睛,一时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母亲。” 沈榆乔没应,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过,仿佛没听见江画意的话。 没有沈榆乔发话,江画意也不敢直起身子,只能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沈榆乔总是用这些方式撮磨江画意,因此江画意虽说有几分怨言,但更多的是习惯了。 约莫过了五分钟,江画意的身子微微摇晃起来,她低头咬牙,只觉得小腿肚都在不停地颤抖,手中的帕子被她捏得很紧,指尖都微微泛白。 过了十分钟,江画意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发热,脸颊变得通红,小腿开始剧烈地颤抖,膝盖处酸得厉害,整个人晃动的幅度更大了些。 沈榆乔懒洋洋地睁开眼,见江画意这副受了委屈却还是默默忍受的样子,心中高兴了几分,终于开口,语气微微惊讶道:“哎哟怎么还蹲着呢,快起来,怪我,这两个丫头按摩的手法着实不错,把我都哄睡着了。” 江画意得了准许,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直起身子,慢慢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脸上带着笑:“是儿媳愚笨,不能领会母亲的意思。” 沈榆乔坐了起来,将那两个奴婢打发到一边守着,接着伸手示意江画意坐下:“坐好孩子,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跟你说呢。” 江画意落座,身边的下人立马奉上泡好的茶。她面上带笑地听着,只觉得沈榆乔今日语气这般好定是没什么好事的。 果不其然,江画意刚整理好衣摆,沈榆乔便开口道:“如今老大院里头死了个邵小娘,我想着死人总是不吉利的,再者少了个小妾传宗接代不是?所以我打算把这两个丫头放到老大院里安置着,一来为着冲喜,散散晦气,二来也好为唐家开枝散叶。” 江画意脸上的笑僵硬了几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的笑容,她看看站在两边的奴婢,道:“母亲选好的人定是好的,只是如今账上没银子,再者今日邵小娘刚亡故,前脚死了人,后脚便抬妾,传出去总归是要被人说闲话的。依儿媳所见,不如给老爷当个通房丫头可好,这样既省了银子,也不会叫外人知晓。” 见江画意肯收下这两个奴婢,沈榆乔心里高兴,只要唐荣收了人,能开枝散叶,名分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重要,因此当即便同意了。 回房间的路上,江画意身边的婢女不时回头打量那两个奴婢,凑到江画意耳边小声问道:“夫人,可要解决了这两个丫头?” 江画意摆手:“若是这么着急就解决了,母亲那边肯定要起疑心,夫君也会觉得我是个善妒的人,来日方长,总归我解决的又不差这一两个了。” “夫人说的有理,那今晚……” “安排一个人去夫君书房里伺候着,明日再换另一个,承了宠便抬为一等丫鬟,在书房伺候着。” 江画意说着忽然幽幽地叹口气,转而问道:“绿檀,我是不是该有个孩子了?” 绿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画意也没有纠结于她的答案,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从前我一心想为夫君诞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可成亲五载,我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夫君嘴上不说,心里却肯定是介意的。这些年来我把持着后院,不肯让那些妾室诞下一个孩子,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受我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有一个孩子,可每一个孩子死去的时候,夫君的眼里是那么悲伤,他应当是很喜欢孩子的。” 绿檀听着江画意的话,迟疑着问道:“那不妨,让这两个丫头试试?若是能诞下男丁,过继在夫人名下,也是夫人的孩子了。” 江画意的脸颊上划过泪痕,再开口时语调里带上了哽咽:“可我还是不甘心啊绿檀,我那么想给他生一个孩子,为什么偏偏我生不了,那些狐媚坯子爬上过几次他的床便有了身孕,而我……这两年来夫君都不肯碰我了,因为我无法生育,虽然他还是经常歇在我房中,却不曾碰过我。我心中明白,他宿在我房中只是因为愧疚,因为我是他落魄时同他患难与共的妻子,他有了新鲜的美人儿,对我就愈发愧疚,可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爱了。” “夫人。”绿檀心疼地看着江画意,“夫人别这么想,老爷定是还喜欢夫人的,他宠幸别的妾室只是想开枝散叶罢了,可论在老爷心中的地位,夫人您定是头一个啊。” 江画意渐渐止住眼泪,她不动声色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又恢复往常那般:“将这两个婢子送去夫君身边,事后的避子汤也不必送了,换些滋补养身的补药来。” 绿檀心知江画意这是打定好了主意,于是也不再多言,应声说是。 这个晚上,江画意辗转反侧,没有睡意。 唐荣不在她身边,江画意想,他此时会承宠哪个奴婢呢?是那个脸圆一些的,还是系了粉色丝带的那个呢…… 看着窗外明亮的月色,江画意叹了口气,起身坐了起来。听到声响的绿檀连忙惊醒,快步走在江画意房中,看到江画意已经在穿衣服,问道:“夫人睡不着吗?” 江画意点点头:“我想去外面走走。” 绿檀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开始为江画意穿衣服。 主仆二人借着月光慢慢走着,当站在湖中心的桥上时,江画意看着湖水中倒映的月亮,心中慢慢浮起一个念头:既然生育的事情上帮不了唐荣,那便帮他解决官场上的麻烦。 …… 唐潇染是被双盼晃醒的,一睁眼看到刺眼的日光,唐潇染又闭上眼睛,打开双盼的手,翻个身迷迷糊糊道:“好双盼,让我再睡会儿。” 双盼急得不行,硬将唐潇染从床上拉起来,道:“不好了小姐,有人状告您草芥人命,肆意妄为,打死了一个姑娘,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府尹大人请您去回话呢。” “什么?” 唐潇染立马清醒了,趁着洗漱的时间,双盼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今天早上有一对夫妇跪在公堂面前,声称自己有一个女儿,自从说要追随唐潇染后便没了消息,他们一路赶车进了京,四处打探自家女儿的消息,线索却在机关阁断了。 有人称看见唐潇染生生将他们的女儿打死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有人好心劝他们不要再追查下去了。但是这对夫妇一把年纪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平时娇惯着,无法接受就这么被唐潇染活活打死的事实,因此一大早便跪在了官府门前,任凭其他人怎么劝说,他们都不肯起来,坚持要唐潇染亲自给他们一个说法。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唐潇染只觉得有些奇怪:“打听了吗?他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双盼欲言又止地看着唐潇染,道:“是曹向晚。” 记忆瞬间回笼,这不是当初唐潇染去机关阁时,那个自视甚高的姑娘吗?还与唐潇染打了擂台,可惜学艺不精,再加上口出狂言,被唐潇染踹下了擂台。 听到这个名字,唐潇染的脸色有些难看。 主仆二人一时无话,马车一路往官府门口驶去。 当马车停在门口时,公堂门口已经围满了百姓,一见到是唐潇染的马车来了,瞬间人声鼎沸,将唐潇染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唾骂她,说唐潇染仗着救驾的功劳草菅人命,有人辩解,说唐潇染为民赈灾,可见是心中有百姓的人,此事定有误会。 府尹连忙让官兵疏散人群,给唐潇染腾出一条路来。 唐潇染走下马车,对府尹颔首:“府尹大人。” 府尹是见过唐潇染的,上次徐家的事就是经过他的手,他是很信服唐潇染的,只是如今这件事不知究竟是谁的错,因此府尹这次的态度便没有那么热络了。 唐潇染将府尹态度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波澜,若是府尹在百姓面前对她表现得太过热情,就算最后判唐潇染是无罪的,也会被百姓认为是府尹徇私舞弊,因此疏远一些,反而对唐潇染更有利。 唐潇染跟着府尹走到公堂上,双盼被人拦在一旁。 堂上跪着一对夫妇,唐潇染低头看去,只见他们的头发斑白,手指粗糙,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应当是农民。 听到动静的他们抬起头来,正好与唐潇染对视上。 他们的面容沧桑,那妇人眼睛红肿,显然是哭了很久,眼泪都流干了,丈夫嘴唇紧抿,仇恨的目光不加掩饰,仿佛已经确定唐潇染就是杀人凶手般。 一见到唐潇染,那妇人眼泪又流了下来,丈夫紧紧抱着妇人,佝偻的背影显出他们的单薄无力,而站在一旁的唐潇染身着锦绣华服,头上一只珠钗便是农民家一年的开销。两者放在一起对比,百姓们都不免更加可怜那对夫妇。 方才唐潇染俯视夫妇的场景便已经让百姓们心中有些不快,而妇人的眼泪更是愤怒的导火索,已经有人开始在公堂外大声骂着唐潇染。 府尹握着惊堂木狠狠往公案上拍去,巨大的声响瞬间震慑了外面的百姓,公堂两边的衙役手中的杀威棒快速地击打着地面,一边的衙役低声喊着“恶无”,另一边的衙役则是喊着“无恶”。 唐潇染站直了身子,按照品阶,她可以不用对府尹下跪。 只听着府尹喊道:“堂下所跪何人?” 夫妇二人冲着府尹磕了头,丈夫率先开口:“草民渔乡村曹长松,吾妻张氏,状告博平县主草菅人命,生生害死我的女儿曹向晚,事后将尸体掩藏,连尸骨都不曾留下,如此狠心绝情,草民今日特来讨要个公道。” 说完,曹长松从怀中掏出一纸诉状,递给一旁的衙役,衙役立马呈到府尹面前。 曹长松接着道:“此乃草民一路进京以来打探的所有消息,下面还有一些人作证博平县主亲手杀害我儿的供词,皆已留名。” 府尹严肃地看完这张状纸,探究的目光看向唐潇染,接着对曹长松道:“可有人愿为你作证?” “人证已在堂上候着了。” 曹长松的话语落下,便有衙役带着两个人来到堂前。那两个人战战兢兢地对府尹行完礼,又听府尹问道:“你们说亲眼看到博平县主将曹向晚杀害,可有证据呈上?” 那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站在一旁的唐潇染,一副十分惧怕唐潇染的模样。 唐潇染挑眉,转头看向府尹,只见府尹也是压力山大,冷汗都不住地往外冒,他斟酌着开口:“不如县主先退至屏风后?待他们交代完毕,便可以出来了。” 双盼在一旁气愤不已,身前却被衙役拦着,干脆站在原地喊道:“这不公平,为何他们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便让我家小姐受此奇耻大辱?若我家小姐真退至屏风后,岂不是坐实小姐以权势欺人吗?” “放肆!” 府尹不敢对唐潇染如何,对双盼一个奴婢还是有几分威严在的,他重重地拍下惊堂木,道:“扰乱公堂秩序,当杖责十下,来啊,将这奴婢拉到堂前,行刑!” 第65章 立马有衙役搬来一把长凳,两个衙役架着双盼的手臂把她放在长凳上,双盼恨恨地看了府尹一眼,甩头将自己编成辫子的长发咬在嘴里,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当衙役高高举起板子时,唐潇染脚步微动,下一秒一脚踹在那人的心窝,衙役被踹得在地上拖行了好几米才停下,板子砸在唐潇染脚边,溅起一地灰尘。 “今日谁敢动我这婢女,本县主定不饶他狗命!” 唐潇染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公堂上,众人一时鸦雀无声。 “双盼,起来。” 一双手伸在双盼眼前,双盼仰头看向唐潇染,太阳的金光洒在她的身上,那双紫眸熠熠生辉,阳光穿过阴暗的公堂,在黑暗中撕裂出一道豁口,照在了她们的身上,与周边的黑暗隔绝开来。 双盼只觉得替唐潇染委屈,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头发,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唐潇染将双盼扶起,护在自己身后,轻声道:“好双盼,不要将眼泪洒在这里,不值得。” 双盼点头,用力地擦去泪水。 府尹此时回过神来,意识到唐潇染方才的所作所为是下了自己的面子,顿时怒不可遏,也顾不上什么品阶高低的事情了,将惊堂木往桌上一拍,怒声斥责道:“好大的胆子!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公堂行凶,还不速速跪下受罚!” “本县主无错,为何要跪!” 唐潇染厉声回答,她扫视跪在地上的一群人,语气里带上嘲弄,“府尹大人仅凭他们的一张状纸,几句话,几个眼神便断定本县主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可说了这么久,可曾见到尸体?就算按这老汉所言,尸骨被本县主掩埋,那也总该留下些痕迹,可他们既拿不出证据,也说不出尸体的位置,这种空口白牙的污蔑,若是大人真的听进去了,只怕这京城里冤案不知几何!大人要拿我这婢女开刀,也要先问过本县主同不同意!” “你!你!” 府尹气得只知道拿手指着唐潇染,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人证瑟瑟发抖,不敢吭声。一直被曹长松护着的妇人却突然站起身来冲唐潇染扑过去,在即将碰到唐潇染之际,双盼挡在唐潇染面前,钳制住那妇人的双手。 那妇人见近不了唐潇染的身,于是又哭天喊地起来:“可怜我这命苦的姑娘,她一心崇拜你,认为你是大虞第一位巾帼英雄,千里迢迢进京就为拜在你的门下,谁知道会是如此下场,若是早知如此,哪怕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绝不叫她近你身一步!贵为县主,却猪狗不如,说什么心系天下苍生,却如此瞧不起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性命,视性命如草芥,难道只有那些王公贵族的命才是命吗?!” 她这一番话把刚才被唐潇染动摇了想法的百姓再一次被怒火冲得失了理智,无数人想冲进来,却被门口的衙役拦在门外。 唐潇染转头看向外面动荡不安的人群,又回头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妇人,勾唇道:“你转移话题倒是有一手啊,明明是关于你女儿性命的事,你三两句便扯到了王公贵族去,明知道百姓们对此事最为敏感,你却在这煽风点火,意图煽动群众的怒火,好叫他们一口一个唾沫星子将我淹死,真是打的好算盘。” 唐潇染倾身上前,语气里是势在必得:“我偏不会如你所愿,你就等着承受本县主的怒火。” 话落,双盼用力将那妇人往地上一推,接着高声道:“众人皆知博平县主开了一间药铺和胭脂铺,想必大家也都去看过,奴婢敢问各位,两间铺子所有的物品价格如何?” 此言一出,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纷纷想着价格。 见局势控制住,双盼又趁机说道:“一颗药丸药效如何?一盒胭脂价值几何?胭脂用了有谁说过不好?药丸比汤药的药效高出多少?这些还要一样样拿出来比对吗?这位妇人说我家小姐只顾着王公贵族的命,而视百姓的命如草芥,我想请问这是从何处看来的? 每日上门来求我家县主看病的人不知多少,我家县主也从不过问看病之人的家境如何,只要自己有空,必定亲去看病之人的家中亲手诊治,甚至有些人家里连三文一颗药丸的钱都要从牙缝里省下来,每到这时我家小姐都不会收病人的诊费,甚至还自掏腰包付了够将病治好的所有药钱。 不说打仗时做的贡献,仅凭这些,你又如何能断定我家小姐是趋炎附势之人?你空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毁了我家小姐声誉,此等小人,乱棍打死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场面陷入安静时,有人跳出来说道:“没错,我母亲的病就是县主看好的。”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少人纷纷跳出来作证,方才还义愤填膺,声讨唐潇染的人都闭上了嘴巴,灰溜溜地隐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双盼看向唐潇染,见唐潇染微微点头,是对她方才有理有据的一番话的肯定,双盼的心中犹如灌了蜜糖一般。 唐潇染转身看向府尹,见对方脸色慌张,勾唇笑道:“不知府尹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府尹努力稳下心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一些:“说这些都是题外话,可你依然没有证据证明你没有杀害曹向晚,甚至殴打衙役和妇人,此举实是恶劣之极!” “谁说她没有人证?”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唐潇染转头看去,只见槿淮身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裳缓步而来,手里还摇着他那扇子。虽然穿着桃红色的衣裳,却不显得槿淮女气,反而因着他那双狐狸眼,衬得他唇红齿白,整个人透着妖冶的气息,活脱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俊俏狐狸精。 槿淮走上堂前,也不对府尹行礼,直接道:“人证在此。” “你又是何人?举的什么证?” 槿淮摇摇头:“人证说的并非在下。” 他往旁边挪动几步,露出一个扎着马尾,面容清丽的女子,她走上前来行礼:“民女名唤曹向晚。”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谁都没想到争执了这么久的话题中心人物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还是已经是死人的曹向晚。 府尹几人呆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槿淮走到唐潇染身边,一双狐狸眼促狭地笑着:“没想到堂堂县主还有这么威风的一面,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唐潇染呵呵一笑,伸手将他的扇子抢过,泄愤般地撕了个稀巴烂后才抬头,看着槿淮微笑道:“在外面看了这么久的好戏看够了没?你若是早点出现何须我们还费这么多口舌?” 槿淮惋惜地看着被唐潇染扔在地上的扇子,心疼道:“这可是我挑了很久才挑到中意的,还花了我五两银子呢。” “回去还你十五两行了。” 闻言,槿淮立马收起了心疼的表情,贱兮兮地笑道:“好啊,不过怎么不是五十两?我看话本子里的有钱郎君对心爱的女子都是几十两几十两送的。” 唐潇染面无表情:“因为我穷。” “谦虚了县主,两间铺子一个月的利润都不止五十两了。” 唐潇染看向槿淮,微笑道:“我说我穷,就是穷,你若再得寸进尺,我让你连五文钱都拿不到。” 槿淮闻言立马做了个乖乖闭嘴的动作。 而府尹几人此时也缓过神来,那妇人立马上前,抓着曹向晚的手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了一遍,确定眼前这人没有易容的痕迹,却一口咬定这不是自己的女儿。 曹向晚闻言,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 不等她说话,那妇人又扑进丈夫怀里,哭喊着唐潇染竟然为了逃避罪责找了个假人来冒充她的女儿。 哭喊声吵得曹向晚头疼,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耐,终于在妇人第三遍重复这些话时,大喊一声:“够了!” 那妇人被曹向晚这一嗓子吼得,声音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却因为她的静止,让人看清她哭喊了这么久,脸上连一滴泪都没有。 曹向晚俯视着那妇人,脸上满是嘲弄之色:“母亲,不是您将我赶出家门的吗?如今又在这里装什么慈母呢?” “你!你胡说!”那妇人恼羞成怒,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曹向晚的鼻子怒骂,“分明是你这小贱蹄子不肯嫁给你说好的人家,趁我们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了!” 话毕,她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可惜为时已晚,众人都已经听到她说的话,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 曹向晚看着妇人:“您不是说,我不是您的女儿吗?” 妇人的气势一下子矮下去,曹长松抱住自己的妻子,圆话道:“我们是说我们的女儿是自己离家出走的,而非你这个冒牌货所言,是被我们赶出家门的。” 曹向晚看着眼前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最后一丝渴望亲情的念头也被他们亲手掐灭,她眼中不自觉地流下泪来:“好好好,天底下竟有为了十几两银子不认自己女儿的双亲,你们不仁,就别怪女儿不义了。” 曹向晚扑通一声跪在堂前,高声道:“我乃渔乡村曹长松之女曹向晚,特来为博平县主作证!我家中并非只有我一人独女,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我的姐姐被他们卖给了年循六十的老头,换来了我家的三头猪和一头牛。我的弟弟日渐长大,他们又想将我卖给村上的一个纨绔子弟,好换来我弟弟娶妻的银子,那纨绔子弟是个混账,以折磨年轻女人为乐,死在他手上的姑娘不计其数,我不愿嫁过去,便连夜翻窗逃跑,一路逃至京城。” 说到这里,曹向晚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在冰凉的青石砖上。 她哭的,是父母的凉薄。 她哭的,是世道对女子的不公。 她哭的,是自己的命运如此坎坷。 “来了京城后,听闻博平县主英勇过人,乃巾帼之典范,我心中钦佩,于是拜入县主门下,只是我言行不端,冲撞了县主,县主深明大义,并未追究我的过失,反而专门派人训练我,只是训练期间不得见外人,不曾想这段时间里竟被我的父母追至京城,寻衅滋事,给县主惹来了麻烦。” 说罢,曹向晚转身,冲唐潇染磕了个头。 接着她又转回神,眼中的泪水已经哭干,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府尹大人彻查此事,还县主清白!” “何须什么府尹来决断。” 墨屿礼带着一众随从进了公堂,府尹被压制住,那对夫妇和两个所谓的人证也被随从压在地上。 墨屿礼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公堂内的众人,道:“兹事体大,事关皇室颜面,陛下特命本王来彻查此事。” 墨屿礼对外的形象一向是不关心朝堂的,除非必要时需要他,否则绝不会插手,也因此得了个闲散王爷的称号。而如今,连这位闲散王爷都被陛下派来插手此事,足以看出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唐潇染冲墨屿礼行礼:“臣女见过信王殿下。” 一旁的槿淮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墨屿礼。 墨屿礼也不在乎槿淮给不给他行礼,对唐潇染解释道:“四弟今日去军营操练了,此事一传到他耳里,便立马飞鸽传书给本王了,正好陛下也有此意,所以本王今日前来管这一桩闲事,待四弟回来,自会为你出气。” 唐潇染摇摇头:“无妨,没有他臣女也能处理好此事。” 此话倒是不假,墨屿礼也无可反驳,只是笑着点点头,接着低头看着那府尹和那对夫妇,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胆敢在皇城底下天子脚下闹事,简直是藐视皇威,本王已着人前去渔乡村查明真相,若真如这姑娘所言,必叫你们受凌迟之刑。” 他从袖中甩出一张单子,扔到府尹面前:“府尹大人,一百两银子便将你收买了,竟还串通百姓,妄图栽赃嫁祸给县主!今日你便先走一步,在九泉之下等着你的家人孩子与你团聚!” “不要啊!殿下!臣知错了,臣只是一时糊涂啊!” 那府尹挣脱开随从的钳制,一路膝行至墨屿礼面前,跪在他脚边磕头,力道之大连唐潇染都听得皱起眉头。 “家中老小并不知此事,此事乃臣一人所为,并不关他们什么事啊!”府尹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臣知道臣所做之事万死难辞其咎,可臣家中女儿不满十岁,儿子尚在襁褓中,他们是无辜的啊殿下,还请殿下网开一面,饶过臣的家人!” 第66章 那张纸飘至唐潇染的脚边,唐潇染低头看去,只见上面记录着哪家商行什么时间地点与几人会面交易了多少银两,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墨屿礼站起身来,一脚踢开府尹,往日和煦的脸上此时一片冰霜:“从你收下银子开始,你便应该想到有这个后果,一百两银子买你们全家人的性命,足矣了。” 府尹抬起被磕得满是血污的脸,竟一下子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墨屿礼毫不留情,命人将他们都拖下去。 将那群人拉出府门时,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砸在他们的身上,谩骂声不绝于耳。 唐潇染看着墨屿礼,他长身玉立,身着白色斗篷,站在阴暗与光明的交界处,身上透出一股肃杀之气。这副样子倒是少见,平常的他都不曾端过架子,甚至还能与当时身为青楼妓女的唐潇染毫无芥蒂的交谈,看来在对皇家不利的事情上,他们几个倒是拎得很清。 墨屿礼抬步,踩在阳光倾泻下来的地方,转身环视了一圈公堂,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跟父皇禀报,此处要重新派一位府尹下来。” 身边的手下领命而去。 唐潇染转头看向槿淮,见他一直盯着墨屿礼看,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看上人家了?” 槿淮收回视线,嫌弃地将唐潇染的手打开:“在下是位正常人,县主你若自己心中喜欢便直言,何必拿在下当幌子。” 唐潇染被他说得一愣,再要辩解时眼前一暗,抬头看去,墨屿礼站在她跟前。 “信王殿下今日实在威武,都把潇染看呆了。” 唐潇染不确定墨屿礼听到了什么,不过夸人总是没错的。 墨屿礼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和煦的表情,眼神中带着疑问:“看呆了——是何意啊?” 唐潇染挠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墨屿礼解释。 槿淮却突然开口道:“殿下的妹妹是否快到及笈之日了?” 墨屿礼的目光落在槿淮身上:“这是大虞人尽皆知的事,先生竟不知?” 槿淮不讲话了,只是左手的几根指头快速掐动着。 墨屿礼疑惑的目光转向唐潇染,似乎是在问她这是谁,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唐潇染微微摇头,她也摸不清槿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几息之间,槿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再度看向墨屿礼,说出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殿下这两个月多陪陪公主。” 墨屿礼还要再追问,槿淮却已经先行一步离开。 唐潇染对墨屿礼歉意地笑笑,接着紧随其后离开。 回清韵轩的路上,唐潇染实在好奇槿淮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连连追问。 槿淮只回给她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 “……” 唐潇染无话可说。 回到清韵轩,刚下马车的唐潇染便对墨九和墨流道:“去查,今日之事是谁的手笔。” 曹向晚和槿淮跟着栎溪他们回了自己的房间,双盼一路跟着唐潇染,边走边问道:“小姐,信王殿下不是都已经查清是府尹和那对夫妇勾结了吗?咱们还要查什么?” “方才在公堂上,他只说了府尹如何收受贿赂,如何勾结那对夫妇,却只字不提背后给府尹钱财的人是谁,我猜要么是他们暂时还没查到背后之人的身份,要么是他们查不出来。若是前者,那只要等上些时日便可水落石出,我只怕是后者,那样只能说明在背后与我们作对的人实力也很强劲,敌在暗,我在明,这种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别人下套的感觉实在不妙。” 双盼听着唐潇染的话,也渐渐皱起了眉头:“今日若非小姐事先探听了那对夫妇的身份,临走前让栎溪姑娘将曹姑娘带回来,这才能化险为夷,可今日此事了结了还有下次,下下次,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双盼说着浑身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姐,这京城一点都不太平,奴婢害怕。” 唐潇染捻着双盼的发丝,轻声道:“没事,我会护你周全的。” 此时的唐家内,江画意得知刚传来的消息,手中的茶盏被她一把掀翻在地,屋内的下人立马跪成一片。 “你可打听得仔细?” 江画意依然不死心地问绿檀。 绿檀点头:“奴婢亲眼所见,夫人,那曹向晚就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无论那些人怎么说都没用了,实在是没想到县主还留了这一手,真是叫我们猝不及防。” 江画意微微眯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情绪,又重新坐回座位上:“上京时我便派人留意着唐潇染的动向,千算万算竟然不曾算到她会让曹向晚假死,叫我白白浪费了多少人力和财力,最终竟然还让她全身而退了,真是不甘心。” 绿檀对其他几个下人使眼色,立马有下人收拾了碎了一地的茶盏,接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绿檀忧心忡忡:“如今三殿下的人在到处查背后收买府尹之人的身份,夫人,只怕我们撑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查到了,现下可如何是好?” 江画意手指轻叩着桌面,良久,她开口道:“今晚派人,去把牢里的那几个人解决了,只要他们活着,便有暴露的风险,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的。” “我若是你,今晚必不会派人去牢里动手。” 一道女声自门口传来,绿檀率先反应过来,挡在江画意面前,厉声问道:“谁人敢擅闯唐府?!” “唐夫人,本小姐对你这个婢女,实在是不甚满意啊。” 说话间,一道素白的人影踏进前厅,后面跟着一道玄色的身影。 当看清来人的样貌时,江画意立马起身行礼:“妾身见过温小姐。” 温婉怜路过江画意,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一旁的绿檀身上,十分自来熟地坐在了上座。江画意连忙转身面朝温婉怜,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温小姐今日来我府上是有何贵干?” 此时齐邛站到了温婉怜身边。 温婉怜笑道:“唐夫人真要装糊涂吗?那本小姐可就不奉陪了,本以为唐夫人是个聪明人,不曾想交谈如此费力,真是枉费了本小姐为你延缓三殿下查案速度的心思啊。” 说着,温婉怜便要起身。 江画意心知温婉怜这是全部知晓了,立马跪下,道:“是妾身的不是,还请温小姐见谅,只是温小姐突然来访,又出手帮助妾身,是希望妾身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温婉怜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的目的很简单,你不喜欢唐潇染,我也不喜欢,但她是个难对付的,凭我一人之力只怕是无法对付她,我见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想我们合作,解决了唐潇染,四殿下自然也不会再苛责唐大人,等事情过去了,依然可以在官场上站稳脚跟,而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江画意低着头,心中依然不敢完全相信温婉怜。 见江画意迟迟不应答,温婉怜也明白她心中所想,接着道:“唐夫人,郁金香畏寒,冬日里凋零了,想必你心中很着急。” 此言一出,江画意微微瞪大了双眼,手中的帕子被她绞得死死的。 她低头,声音里微不可察地染上了些慌张:“妾身……不知温小姐在说什么。” 温婉怜没了耐心,转头看向齐邛。 齐邛立马会意,上前行至绿檀面前,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身影,毫不留情地踩在了绿檀的手指上。 绿檀死死咬住唇,将叫喊声压制在喉咙里,泪水却不停地往外流,即使如此,她依然跪得规规矩矩的,不敢动弹一分。 “绿檀。” 江画意慌张地转身看去,背后温婉怜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唐夫人,本小姐耐心不是很好,所以希望你不要装傻充愣,毕竟你做了什么事,我都查得一清二楚。唐大人将你放在心尖上,我若动你被他发现只怕要生疑,所以只能拿你身边的奴婢开刀了,毕竟贱命一条,就算我今日处死了她,唐大人也不会过问一句的。” 齐邛脚尖逐渐用力,指骨咔嚓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江画意的耳朵,她咬唇,重新在温婉怜面前跪下:“是妾身有眼无珠了,不想温小姐是做大事的人,妾身不敢再欺瞒温小姐,愿意与温小姐合作,只是能否——先放了我这婢女,她毕竟无辜。” 温婉怜看向齐邛,挥手将他召回自己身边。 江画意连忙来到绿檀身边,小心地将她扶起,见绿檀嘴唇因为过于用力而被咬破,手背更是被踩得血肉模糊,隐约可见骨头。 绿檀是从小陪她长大的贴身婢女,这些年来情谊深厚,从未有人对绿檀下此重手。 江画意看在眼里,心里又惊又怕,惊的是温婉怜小小年纪手段便如此狠辣,怕的是如今除了跟温婉怜合作以外,她再无别的退路了,而跟温婉怜合作,无异于是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 她咬牙,只能认了眼下这个局面。 “温小姐希望我如何做?” …… 温萧晚躺在床上,虽然睡不着,可她觉得现在只有自己的房间最安全,逃避最好的方式,就是睡觉。 她睡了一天又一天,睡不着就让素荷给自己点安神香,强迫自己睡去。 今夜,她依然辗转难眠,槿淮的话与温婉怜的话交替着在脑海中浮现,搅得她心烦意乱。 素荷守在她身边,见状问道:“姑娘,可要奴婢点些安神香来?” 温萧晚又转了几次身,还是无法进入梦乡后,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不必了,我想出去走走。” 见温萧晚难得说想出去走走,素荷心里高兴,也不管现在已经是半夜,拿了衣裳便给温萧晚穿上。 温萧晚走到院中,看着地上因为月光照映出来的影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踩着。 素荷默默地跟在她身边,不发一言。 温萧晚最近不太走动,因此没走多久便觉得气有些虚,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歇息。 “素荷,我常常在想,为何温婉怜会恨我至此,为何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为何我已经忍受了许多,命运却不止一次的刁难我,它让我一次次看到希望,一次次陷入绝望。” “小姐别这么想,这些事情并非是因你而起,都是那温小姐,次次逼迫您,心肠歹毒,手段狠辣,小姐您性情温和,哪里能承受住如此折磨呢?” “姐姐待我不薄,恩情我永难忘,云深对我用情至深,我亦不能辜负,为何这么美满的局面,我会落得如此境地……” 温萧晚眼角的泪水划过脸颊,颗颗滴落在石桌上,“是否要我一死了之,她才肯放过我?素荷,我不是没想过要抗争,可我如今是一介平民,纵使姐姐愿意替我撑腰,可到底是借他人之势,若是以后有个什么万一,首当其冲的也是姐姐,我不愿她陷入此等险境,更何况如今温婉怜身份尊贵,只要她对我起了杀意,只怕我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杀母之仇未报,叫我如何死得甘心……” 素荷拿手绢细细给温萧晚擦着眼泪。 一时,院中只能听到温萧晚的抽噎声。 忽然远处一道寒光闪过,一只箭矢裹挟着厉风直冲素荷而来。 素荷只觉得肩膀一凉,低头看去,只见箭矢稳稳地插在她肩膀处,在月光的照映下,短小的箭身发着令人胆寒的银光。 “素荷!” 温萧晚被吓得连忙站起身来站在素荷身边,伸出手想触碰箭矢又怕弄疼素荷,只好收回手,慌乱地拿手帕擦着流下的血迹。 素荷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深吸了一口气,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温萧晚连忙伸手垫在她身下,同她一起倒在地上。 “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当唐潇染等人赶到温萧晚屋里时,素荷正躺在温萧晚的床上,温萧晚坐在床边,身上沾了不少素荷的血迹,还有摔倒在地时沾上的灰尘,整个人灰头土脸,发丝凌乱,她却不在乎,只是一直握着素荷的一只手,嘴里喃喃地说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平日里最爱干净的温萧晚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唐潇染试探着上前去,刚碰到温萧晚手的一瞬间,温萧晚像是被吓到般惊慌地缩起手,抬头见是唐潇染时,眼泪似决堤的洪水,她站起身扑到唐潇染身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 第67章 唐潇染被她这副样子吓到,连忙拍背安抚道:“没事的,素荷一定没事的,我先瞧瞧她的伤势如何,才好明白如何医治,先别哭了。” 闻言,温萧晚抽噎着松开了唐潇染,给唐潇染让开位置方便她看素荷的伤势。 叶清沄离温萧晚的院子近,比唐潇染他们先一步赶到,替素荷止住了血,因此唐潇染查看的时候素荷的伤势已经得到控制,只有肩膀上血淋淋的箭口显示出素荷当时手上的严重。 这种情况下,缝针是最好的方法,最好的医疗用品自然是在唐潇染的空间里,只是她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东西拿出来,于是以人多不好医治为缘由,把他们都打发到了屋外,唐潇染没有出来便谁都不可以进屋子。 见其他人都出去后,唐潇染还仔细地观察了屋子一圈,确认暗卫不能看到屋内的情况后才放心把治疗的东西都拿出来。 为了避免直接上手会使昏迷的素荷痛醒,唐潇染还很贴心地给她打了麻醉药,一直到半个小时后,整个治疗才算圆满完成,唯一不足的就是不能把素荷搬进空间,不是无菌环境的情况下开放的伤口很容易细菌感染,所以后续的治疗要小心谨慎,要勤换药,避免化脓感染。 到现在唐潇染也没弄明白空间能进人的条件是什么,按理说唐潇染都可以进入空间,没道理别人却进不了,若说什么认主的话,唐潇染还是不太信的,毕竟只是一个人造的科技,又不是那些修仙小说,还有宝物认主的,因此空间进人的条件还得再找找,以免每次要救人都要在空间里拿一堆东西出来,麻烦倒是另说,万一病情不减反重才更麻烦。 替素荷穿好衣服之后,唐潇染才打开房门,其他人纷纷进去看素荷的情况,温萧晚也要进去时,唐潇染在门口拦住了她。 温萧晚不住地往房间里看着,虽心中着急,却还是礼貌地对唐潇染行礼问道:“姐姐把我留下是有何事吗?” 唐潇染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事发时只有你们二人,所以有几个我奇怪的地方想问问你。” “姐姐只管问便是,萧晚定知无不言。” “我看了素荷的伤势,箭矢是穿进素荷的肩膀下方,而非心脏处,据我所了解,当时你们正在聊天,按理刺客不会瞄不准一个不会动的人,素荷不会武功,来不及反应过来便被箭矢刺中,所以刺客一开始便没想要素荷的命。” “不要素荷的命?那他要什么?”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什么人竟然能潜入县主府,既然费尽心思潜入了县主府,也不会将目标放在一个小婢女身上,所以我并不理解这名刺客此番作为是为了什么。除了那支箭矢,你还有发现什么吗?或者看到刺客的身形之类的。” 温萧晚摇头:“当时天太黑,除了院内点了几盏灯勉强视物以外,其他我也看不太清楚,素荷中箭之后,我就只顾着关心她的伤势,没有分出多余的精力观察是从哪里射出的箭,实在是不好意思,姐姐,萧晚什么忙也帮不上。” 见温萧晚脸上浮上歉意的神色,唐潇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头:“无妨,我会着人去查是谁的手笔,还会买进一批侍卫保护县主府安全,这次是我大意了,连累了你们,也许就是有人瞧我不顺眼,想着除不了我就从我身边人下手,素荷只是个警示,我会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叫他们都注意些。你不会武功,我会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温萧晚摇摇头:“姐姐客气了,也不必多安排人在我这,此事过后县主府看守变严,其他人定会知晓,想必也不敢再来生事,多安排人在我这也是浪费,跟其他人一样便是了,萧晚能照顾好自己,姐姐不必担心。” 唐潇染看着温萧晚懂事的样子,叹了口气:“也罢,你是个喜静的,那我便只叫人巡逻县主府就是了,只是怕他们又来,你自己要小心些。” 温萧晚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进屋看素荷去了。 双盼有些苦恼地看向唐潇染:“感觉温姑娘心里有心事呢。” “她这心事不是一天两天了,无事,随她去。” 唐潇染也跟着进了屋,还留下了治疗的药物,让温萧晚等素荷醒来告诉她可以每天去找自己换纱布,伤口不容小觑,叫她务必要重视。 温萧晚应下后,唐潇染又留了些下人在素荷屋里,叫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后又对温萧晚说道:“你也是,我明白你对素荷感情深,但也不能因为照顾她把自己身子累垮了,否则这姑娘醒来该有多自责,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你病了,我留了人在这,你大可以放心回去休息,明早休息好了再回来看素荷。” 温萧晚点点头,依言跟着唐潇染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屋子的路上,唐潇染和温萧晚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无话。 临走前,唐潇染看着温萧晚,眼神欲言又止,温萧晚看在眼里,却只是沉默着。 良久,想说的话都化作了嘴边的一句叹息,唐潇染道:“我虽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但我只想说,若你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便是,我定会帮你,不必觉得为难,也不必觉得会拖累我。” 温萧晚低下头,对唐潇染恭敬地行了礼后便进了房间。 唐潇染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关上,站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双盼提醒她要回房间,唐潇染才回过神来,抬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墨九。” 唐潇染唤道。 墨九应声出现。 “去查查,今晚这个刺客到底做了什么,与谁接触过,出手后逃去了哪里统统都要查出来。” “是。” 墨九应声而去。 “小姐是觉得今晚温姑娘的反应不对劲?” “以前的温萧晚虽有心事,却从来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过,我想定有事情发生,也许还是和温婉怜有关,这事等不了了,什么心病还需心药医都别管了,这件事定要插手到底。” “只是若是这样小姐便要和温小姐对付上了,温家势大,温小姐又美名在外,京城众人对她无不有好感,我们出手,她若将事情闹大,恐怕遭殃的会是我们呀。” “先看看墨九查出来的情况如何,若和温婉怜有关,那我便不能客气了。温萧晚从我初入青楼时便跟着我,一路上对我多有照顾,我不在的日子她也将你们照顾得很好,如今被一个疯子弄成这样,叫我心中怎能不恨。再说难保下次温婉怜对付的就不是温萧晚,而是我了,虽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但先下手为强总是没错的。” 双盼心中对温婉怜还是有些好感的,她心中还是不愿意自己小姐和温婉怜对付上,接着道:“其实奴婢觉得温小姐人挺好的,上次去温家,小姐您不是还和温小姐站在同一条线上了吗,陛下的疑虑也是温小姐给小姐您借题发挥才打消的,奴婢觉得此事不一定与她有关。” 唐潇染回头,狠狠敲了双盼一个板栗:“傻双盼,你到底站哪头的?不相信你家小姐我是不是?既如此那你去温家求温婉怜收了你,我这不要你了。” 双盼揉着脑袋,一路小跑着跟上怒气冲冲的唐潇染,道歉:“奴婢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温小姐毕竟是宰相之女,自小在京城里长大,自从成了嫡女,势力根深叶茂,身份又尊贵,这样的人物咱们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了,咱们如今刚站住脚跟,唐家那边又不给力,全靠小姐你一人撑着,奴婢心疼您,万一一步走错这一年的努力可就白费了。小姐真的要赶奴婢走吗?奴婢对小姐是忠心耿耿的,若是小姐不要奴婢了,奴婢就无处可去,连家也没有了,也许日后小姐出门时会在街边看到奴婢乞讨的身影……” “行了,给我闭嘴。” 唐潇染止住双盼的话头,“再啰嗦就真不要你了。” 双盼喜笑颜开:“奴婢谢小姐不赶之恩。” 唐潇染无奈地摇头,推门进了房间。 双盼站在房门口守着,墨流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又惹县主生气了。” “我老是说错话。” 双盼声音低低的。 “下次顺着县主的话聊便是,非要为那温家小姐争论什么,你家小姐看人的眼光还能有错?” 说到这个,双盼想起来唐潇染给自己敲的板栗,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伸手揉揉脑袋,唉声叹气:“我只是不想小姐跟温小姐对付上,小姐走到今日不容易,又有唐家那个所谓的娘家,没人给她撑腰,自然想小姐能平平安安的。我也知道小姐为什么生气,温姑娘与小姐情深意重,也对我们多加照顾,我那番话听着也太不近人情了,小姐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求此事真的与温家小姐无关。” “你一个小婢女操心这些做什么,难道是温家小姐做的你便不听县主的话了?” “那怎么可能,小姐待我恩重如山,我就是死也不可能背叛小姐。” 墨流失笑,从怀里掏出一包封好的东西给双盼:“给,这是我今天在东边的糕点铺买来的,吃的人可多了,我还是排了半小时的队才买到的。” 双盼惊讶地接过糕点,抬头看向墨流:“这家糕点铺最难买了,我上次出门买衣服路过就想买来尝尝的,但是人太多了,我都没时间排队买。” 说着,双盼解开绑着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把包装打开来,当看到护得完完整整的糕点时,双盼忽然有些眼热,她眨巴了几下眼睛,将泪意憋回眼眶里,道:“谢谢你,墨流,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墨流听出来她话里的哽咽,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安慰道:“没……没事的,我也是就是……顺路买的……” 双盼被他的话逗笑,这下真的没有想哭的冲动了,抬头看向他:“你不是才说专门排队买的吗。” 墨流看着双盼的笑容,心里才慢慢安定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双盼也不为难他,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眼里顿时冒光:“好好吃,比府里的厨子做的都好吃,绿豆味好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难怪那么多人抢着买呢。” 看着双盼满足的笑脸,墨流也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你出府买糕点,算不算擅离职守?” 吃完了一块糕点,双盼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墨流笑了一声:“若我是擅离职守,你要向小姐告发我吗?” 这个问题把双盼难住了,眉头拧成一团,很认真地想着。 她这副模样看得墨流忍不住伸手,当指尖碰到她的脸颊时才突然回过神来,对上双盼震惊的眼神,他连忙转移到她的眉毛上随意揉了揉,撤下手道:“姑娘家老是皱眉不好看。” 双盼恍然大悟,赞同地点点头。 “出府时我便和小姐汇报过了,也叫墨九多留心些,以防我离开时小姐出什么意外,所以你不必担心,方才只是我开玩笑问你的。” 听到这个答案,双盼的笑容又浓了几分,她将糕点举到墨流面前:“我们一起吃,这个糕点真的很好吃,先生说好吃的东西应当分享,这样会收获比糕点更甜蜜的情感。” 墨流拒绝,双盼缠着他一定要尝一块,最后墨流烦不胜烦,才拿起一块糕点和双盼坐在廊上一起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小姐给你请的读书先生怎么样。” “很严格,先生总说我字丑。” “先生说的也有道理。” “好伤心,不过先生还夸我很好学,以后定会学得很好。” “她应当是哄你的。” “瞎说,先生一定是被我好学的精神给折服,才夸我的,你老是贬低我做甚?” “怕你太飘啊,夸你几句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哼,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学得比你好。” …… 此时的温萧晚房间内,温萧晚躺在床上,屋外是另外一名婢女守夜。 温萧晚小心翼翼地下床,打开一边的窗户,探出眼睛观察着屋外婢女的情况,见婢女已经靠着门睡着了,温萧晚才小心地把窗户关上。 她坐到桌边,在烛台边摸到了一把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缓缓打开来…… 第68章 自素荷倒地后,温萧晚便注意到了这张绑在箭矢上的字条,她取下来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收进了袖中,她心知这张字条是给自己的,但她没有细看,心里一直在思考是谁用这种方式传信,也许是温婉怜的手笔。 温萧晚看完字条上的内容,随后将字条的一端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字条一点一点地化为飞灰,火光渐渐在温萧晚的眼中熄了下去,燃至最后一点,她手指张开,最后一点纸屑就在空中燃烧殆尽。 温萧晚坐在位置上久久不动,她想,这件事真的该做个决断了。 温婉怜的步步紧逼,唐潇染的情深意重,这两个叠在她的心口许久,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该做出选择了。 七天后,温萧晚早早便乘车去了城外的寒山寺。 这个消息传到唐潇染耳朵里时,她们正在一起用早饭。 “可要派人跟着?” 墨九问道。 唐潇染略一沉吟,还是选择给温萧晚自由:“罢了,终究是要她自己解决的,旁人插手再多,事情也不会得到妥善的解决。派两个人远远地盯着,若是有什么意外要及时将她救下,切不可让她有生命危险。” “是。” 墨九领命而去。 见槿淮一脸淡定地喝着粥,唐潇染忽然问道:“你能不能算出她今日是否无恙?” 槿淮夹了一筷菜,咽下后才慢悠悠道:“算不了。” “你连未来都能给别人算,为何这件事算不了?” “我算的是别人的命运,要算事,得问卦。” 唐潇染一下子犯了难,这一下子她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一个算卦准的人,沿街那些摆摊算卦的人,十有八九是骗子,故弄玄虚,唐潇染不愿意把十之一二的概率押在这些人身上。 双盼却在听到这话时眼前一亮,对唐潇染道:“奴婢知道有一人算卦极准,上次小姐和四殿下坠崖行踪不明时,是这人算出小姐你们准确的方位,我们一路跟着寻找,这才这么快能与你们会合的。” “是谁?” “此人名唤墨观棋。” 这名字乍一听还有些耳熟,可唐潇染却不记得在哪里听到过,不过既然双盼举荐了,她便前去看看,若是真有几分本事再好好问卦。 早饭结束,双盼便命人驾车前往墨观棋的住所。 暗卫们都会统一住处,由墨瑾尘出资打造了一座阁楼,楼里被分为无数的房间,每个房间里住着一名暗卫。 当双盼领着唐潇染进到其中一个房间时,看到坐在床榻上的男子,唐潇染一下子想起来他是谁了。 “原来是你。” 宫变那日,她扮作舞姬悄悄溜出大殿,那时前来接应的暗卫便是墨观棋,只是当时为隐藏身份,他并没有带上面具,可那条蒙着眼睛的黑绷带却让唐潇染印象深刻。 墨观棋听到声音,将手上的棋子放回原处,下床对着声音来源行礼:“恕属下无能,失明之由无法分辨是哪位,还请姑娘报上名来。” “唐潇染。” 这个名字一出,墨观棋的动作呆滞了片刻,思绪瞬间回笼,脑海间浮现出当初的另一个声音:“若是以后有人问起我,还请先生为我保密。” 听声音,应当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小丫头。 思索间,脑海中的声音竟然在他面前响起:“先生,这是我家小姐,博平县主唐潇染。” 墨观棋立马回神,意识到此人便是当初自己给算卦的丫头,那唐潇染是她的主子。说起来,他倒是对唐潇染很好奇,毕竟没有人的卦象会如此独特,于是恭恭敬敬地对唐潇染行了礼,道:“是属下不知,冒犯了县主。” 唐潇染摆摆手,又想到墨观棋看不见,于是道:“无事,我不在意这些繁缛礼节,今日前来是想请先生为我一朋友算卦。” 墨观棋示意唐潇染坐下聊,两人坐下后,双盼屏退了左右,只留自己在唐潇染身边。 唐潇染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的东西摆放得都一丝不苟,什么地方放什么东西都整整齐齐的。 “县主勿怪,自属下失明以来,行事诸多不便,所以在摆放东西的事情上要求高一些。“ 墨观棋这番话像是能看透唐潇染的所想一般。 唐潇染有些诧异地看向墨观棋,心中疑惑他的眼睛究竟是否真的失明了。 墨观棋不再多言,他起身摸索着将卜卦用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坐下后,道:“县主请将此人的生辰八字报上。” 这个倒是不难,先前唐潇染几个人生日的时候都有互相庆祝过,因此温萧晚的生辰八字并不难猜。 唐潇染将八字报上后,就静静地等待墨观棋的结果。 片刻后,墨观棋放下龟壳,用手指摩挲着从龟壳里掉出来几枚五帝钱上的纹路。 唐潇染的神经一瞬间紧绷起来。 摩挲完五帝钱后,墨观棋缓缓道:“生死一线。” 唐潇染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问道:“什么意思?” “今日她会见一个人,此人对她的影响颇大,同时也决定着这位姑娘的生死,可以说生和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唐潇染抬手便要唤人去保护温萧晚,却听墨观棋继续道:“不过恕属下多说一句,此事最好不要有他人插手,待此事完结,这位姑娘的命运就会定下,是属于她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若是县主贸然插手,改变了事情可能的结局,那么这位姑娘就会永远与另外一人纠缠下去。” 唐潇染抬起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 她缓缓将手放下:“可否算出她今日会面的是何人?” “命定之人。” 墨观棋言尽于此,唐潇染也明白他就算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会说出来,只好起身说告辞便准备打道回府。 “县主,可否让属下为您算一卦?” 墨观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唐潇染转头看他,道:“不了,本县主不信所谓的命运,就算给我算了,于我也是无用,我只信命是由自己闯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唐潇染似乎看见墨观棋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很快又被压了下去,再看去时,他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既如此,是属下没有这个福分了。” 墨观棋起身,朝唐潇染行礼。 唐潇染转身离开。在马车上,双盼问唐潇染:“小姐,那温姑娘的事情我们还要插手吗?” “不管是不可能的,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温萧晚去死。”唐潇染沉思片刻,“叫那两个人盯牢一点,若是发现温萧晚有什么不对劲的,一人留守一人回来汇报,必要时直接出手救她性命。” “是。” …… 温萧晚到了寒山寺脚下,她吩咐了车夫几句,抬头看向矗立于天空中那座庄严的寺庙,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温萧晚抬步走上台阶。 其实温萧晚心中已经没有半分害怕了,更多的是坦然。她不要,也不愿再做温婉怜手中的傀儡,她已经软弱了很久,如今也该为自己争一条出路来。 寒山寺前有一百八十八条台阶,每一步,温萧晚都走得很坚定。 在登顶的最后几步台阶,温萧晚看见了早早便在等候的温婉怜。 “姐姐,何必自己走台阶呢,多累啊,来了便告诉妹妹一声,我也好叫人抬一副轿辇下去接你,瞧瞧你自己走得这满头大汗的,寒香,快给姐姐拿帕子擦擦汗。” 温婉怜坐在椅子上笑看着温萧晚,身边的寒香立马拿了一方帕子递给温萧晚。 温萧晚站定,喘了几口气,接过帕子慢慢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寒山寺往日里最是热闹,如今却空无一人,想必也是温婉怜的手笔了。温萧晚心中暗自苦笑,为了折磨自己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她走到温婉怜面前:“既叫我来,有什么事便快说。” “姐姐急什么,在寺庙门前说事情多不方便啊,我们还是去里面聊才是。” 温萧晚听出她话里有别的意思,她无可奈何,只得跟着温婉怜往里面走。 “姐姐,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当年我才四岁,家里来寺里上香,我被别的姑娘故意撞倒了,哭了也没人理我,还是姐姐你出来找我才发现的,那个时候你安慰了我好久,回家的路上还买了一个簪子送给我。” 温萧晚听着温婉怜回忆往事,只是淡淡道:“不记得了。” 温婉怜陷入回忆的面容一顿,随即带了几分苦笑:“那支簪子,我还留着。” 温萧晚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温婉怜:“不是恨我吗?将我折磨至痛苦不堪的境地的人不是你吗?如今又在这里做戏给谁看?若你真是心中有悔,不如就跪在这里,对着佛祖发誓你再不害人!” 看着温萧晚微微恼怒的面容,温婉怜却是泯然一笑:“姐姐,这么激动做什么,我承认我的手段是脏了一些,可我保了温家的荣华富贵这些年,也是情有可原的,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那你七岁时拿毒蛇暗害刘姨娘小产的事情呢?五岁那年有一名公子不慎打翻了你研好的墨,第二日他的作业便被墨全都染黑了,还有一名婢女只因走路太匆忙撞到了你,你便设计推她沉湖,桩桩件件,这样的事情你干了不下数次,每次都在我面前哭诉你的不易你的委屈,我心疼你一介庶女也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欺负,于是次次帮你隐瞒,现在想来我真傻,当时我护你的名声早已传遍府中,还有谁会不开眼来得罪你呢?” 温婉怜不笑了:“你说的对,也许我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姐姐,今日只有我的人在这,你大可以在这杀了我,我早已吩咐了下人,若是你真的杀了我,我的人会为你作证我是自杀,还会将温小娘的死因公布,你可以回到温家,继续当金尊玉贵的温家嫡女。” 寒香上前端了一把小刀在温萧晚面前,看着刀刃锋利的匕首,温萧晚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若是你狠不下心,也没关系,我就当作你愿意跟我合作除掉唐潇染,姐姐,我们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姐妹,虽说如今你恨我,可我一点都不介意,念在我们往日的情分,我想你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来杀你妹妹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听到这话,温婉怜忍不住笑了几声,她凑近温萧晚,抓起她的手看着:“姐姐,你的这双手有染过鲜血吗?当初在家里,你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么,跟了唐潇染一年,胆子变大了?” 温萧晚毫不畏惧地跟温婉怜对视上:“若我跟你说,我当真杀过人呢?” 温婉怜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低下头细细抚摸着温萧晚的手:“看来姐姐你确实受了不少苦啊,既如此为何不肯回到我身边呢?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可以既往不咎,从前你为了别人顶撞我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我可以随便编个由头让你重回温家,如何?” 温萧晚抽回手,一把夺过一旁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抵在温婉怜细嫩的脖颈间:“白日做梦,我绝不会听你的话,你也不要妄想我会服从你,温婉怜,我们的姐妹情从你算计我母亲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你现在就是我的杀母仇人,我恨你,恨不得食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若敢动我身边人一根手指头,我会立马杀了你!” 面对刀刃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境况,温婉怜却丝毫不慌,她伸手覆上温萧晚拿着刀柄的手:“姐姐,何必说这么多呢?你若真下得去手,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感觉到温萧晚的手在微微颤抖,温婉怜轻笑一声,慢慢抓着温萧晚的手将匕首放下:“承认姐姐,你对我依然有感情,我们之间的纠葛不会结束的,所以不要再挣扎了,跟着唐潇染能带给你什么?她不过与你才认识一年,我们从小长大,情分岂是她可以比拟的。姐姐,听话,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温萧晚挣开温婉怜的手,手中的匕首调转了方向,眨眼间匕首出现在了温萧晚的脖颈间。 “你要做什么?”温婉怜的语气里终于带了些慌张。 温萧晚眼神坚定,像是盛满了必死的决心:“我要,自由!” 话落,手上用力,温婉怜只看到血花从温萧晚细白的脖子里冒出,她的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血雾,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周围人慌乱的步伐和声音像是隔了水一般,只能听见模糊的腔调。她伸手想去扶温萧晚,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和身上都溅上了血。 这是谁的血?这不是她的,这是……这是温萧晚的血…… 温婉怜愣愣地看着温萧晚的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计划里不是这样的…… 她走过去,抱着温萧晚,颤抖的手捂住脖子的伤口,鲜血已浸湿了温萧晚的半边衣裙。温婉怜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喉间似乎被堵住一般,看着温萧晚惨白的面容,一滴泪自温婉怜的眼中落下,滴在温萧晚的脸上。 第69章 “传……太医……” 温婉怜努力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来吩咐众人,她紧紧抱着温萧晚的脑袋,手上已全是温萧晚温热的血液。 “我还没折磨够你,你敢就这么死了,我告诉你温萧晚,今日你要是死了,我就让唐潇染给你陪葬!你不是最喜欢她吗,不惜违背我的话去帮她,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看着她走到如今的地位,你舍得我就这么杀了她吗?我允许你可以跟她亲近了,你睁开眼睛回应一下我……” 不知不觉,温婉怜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她一边说,眼泪一边掉。 齐邛出现在她面前,蹲下身子,那副面具下的眼睛似乎盛满了冷酷无情:“温小姐,她出了这么多血,已经救不回来了。” 温婉怜狠狠瞪向他,眼里一片血红:“你胡说!” 齐邛继续道:“她的身子已经冷下来了,温小姐不如给她备副上好的棺材,办个风光的葬礼,把她放下。” 温婉怜一把推开齐邛,咬牙切齿道:“她绝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她是最怕疼的人,一定不会下死手!只要我找太医来,肯定就能把她治好!” 齐邛被她推得跌坐在地,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温婉怜。 似是为了让自己更相信,温婉怜又道:“她绝不会有事!” 唐潇染安排的两名暗卫出现在温婉怜面前,其中一人抱拳道:“温小姐,还请让属下把温萧晚带回县主府,也许县主有救治萧晚姑娘的方法。” 温婉怜抱着温萧晚不撒手:“我可以跟着你们去县主府,但我绝不可能离开我姐姐!” 两名暗卫见状,只说了句抱歉,便直接上手将温萧晚抢过,温婉怜武力不敌他们,被推到一旁。 “你敢动她!” 温婉怜不顾自己的狼狈冲他们喊道。 一人抱着温萧晚,一人回话道:“抱歉,温小姐,恕属下得罪。” 说罢,两人施展轻功离开。 温婉怜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齐邛在一旁道:“要去县主府看看吗?” “唐潇染既然安排了人保护她,为什么这么不及时!” “温小姐,温姑娘自戕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就算是暗卫,也做不到这么及时,更何况我上山时探查,这两名暗卫是候在山脚下的,从山脚下赶到这里,他们已经尽力了。” “借口!” 温婉怜目眦欲裂,“这笔账我定要找唐潇染算回来!” “那您还去县主府吗?” “当然,我要保护姐姐。” 齐邛拉住就要往山下跑的温婉怜,指指她身上:“小姐,穿这身衣服去街上会被别人议论的,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伤。” 温婉怜低头看去,只见齐邛说的伤只是手心擦破了一点皮而已,她丝毫不在意,转身冲下台阶:“没时间换衣服了,大不了在到县主府前我不下马车就是。” 见状,齐邛只是叹了口气,等温婉怜坐上马车时,只见齐邛早已在车厢里等候,他手里拿着帕子和伤药,道:“去县主府的路上包扎一下。” 温婉怜顺从地将手心递给齐邛,处理伤口时,齐邛能感觉到温婉怜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停下手上的动作,那双沉静的眼眸看着温婉怜:“小姐,你好像很紧张。” 温婉怜呵呵一笑:“玉奴,你今日管的事太多了。” 齐邛将伤药往她手心一撒,温婉怜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齐邛:“你故意的。” “小姐说是便是。” 齐邛手上的动作不停,撒完伤药后小心地拿帕子包住伤口:“县主那里有祛疤的良药,若是小姐担心的话,我可以去药铺买一些。” 温婉怜收回自己的手,道:“我绝不会用那个贱人的药!” “但是不可否认,县主的药很好用不是吗?” 温婉怜冷笑一声:“玉奴,你今日似乎处处在跟我对着干,是我最近对你有了几分好脸色让你蹬鼻子上脸了吗?” “玉奴只是实话实说,为了旁人赌气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这话把温婉怜说得一愣,她垂下眼睫,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那姐姐,为什么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人都是自私的,我以为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举动。” “温姑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是啊,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自我出生以来,对我最好的一直都是姐姐,所以我既恨她,也爱她,每次面对她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我会感到很开心,因为我会觉得她的痛苦,是因为我在她心中的地位很重要。有爱既生恨,她恨我,自然也是爱我的表现,所以我总是忍不住折磨她,可是她今日就这么果断的自戕了……” 她永远忘不了温萧晚自戕前看向她的眼神,那是压抑已久的快意,仿佛她要做的不是一件伤害自己的事,而是在品尝一块很美味的糕点。温婉怜无法想象,这个动作在温萧晚脑海中演练了多少遍,她才能做到这么顺畅,没有丝毫犹豫的对自己下手。 “她会死吗?” 终于,温婉怜问出了她最不愿意问的问题。 “只看天命。” “什么狗屁天命。”温婉怜冷笑一声,“我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想叫我认命绝不可能,从前不信,如今也不会信!我只信事在人为,不能单单指望唐潇染,可有叫太医?” “叫了,已经让人赶车去县主府了,应当与我们是前后脚。” “还有什么医术高超的人吗?统统找来,不拘什么价钱,我出得起,只要能救回姐姐一条命,把整个温家掏空都不算什么。” 齐邛提醒道:“小姐,你太冲动了。” 说话间,马车在县主府门口停下。温婉怜不等马车停稳便冲了出去,连齐邛挡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却被县主府门口的两名侍卫拦住。 “什么意思?你们敢拦我?” 温婉怜冷冷道。 两名侍卫冲她歉意地行礼:“温小姐恕罪,只是在您来之前县主便吩咐,只要是您来,就绝不会将您放进去,县主还有话带给您,她说既把人逼此绝境,还要装什么善人,如今忙着治疗温姑娘,待她腾出手来必好好替温姑娘报今日之仇。” “好!好!好!” 温婉怜被气得连说了三个好,她的视线来回在侍卫身上打转,咬牙切齿道:“她将我姐姐带走,凭什么我不可以进?若是她趁机毒害我姐姐,再把杀人的罪名安在我头上,我岂不是有嘴都说不清?让开!今日我必须进去!” 说罢,她朝身后一招手,立马有几名下人冲到那两名侍卫面前争相着要挤进门去。 “今日谁若能破这道门,我赏白银一百两!” 闻言,立马有更多下人冲到门口处,温婉怜后退几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乱象。 “小姐,你这是何必?” 齐邛幽幽的声音从温婉怜身后响起。 “今日我必须见到我姐姐!” 温婉怜咬牙道。 “大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县主府放肆!” 一道寒光闪过,只见有一名即将挤进门内的下人瞬间尸首分离,这一幕吓得其他人惊叫连连,人群立马后退了好几步。 温婉怜面色一寒,走上前去查看情况。 双盼、栎溪和三一三人站在门后,看到温婉怜那张布满血污的脸,双盼便皱起了眉头,她语气不善道:“不知温小姐大驾光临,是奴婢的不是,只是温小姐这样强闯我县主府是否太过张狂了?” “我不与奴婢浪费口舌,我来此只有一个要求,我要见到我姐姐。” 说到这个,栎溪就被气笑了:“真是好大的口气,从没见过杀人凶手还要求见被杀的人,果然温小姐家大势大,连脑回路也与我等平民不一样啊。” 温婉怜还要再说,肩膀却被齐邛按住,她转头看去,见齐邛已经戴上了面具,伸手给她递了一方湿帕子:“擦擦脸,我替你去攻门。” 温婉怜接过帕子,看着齐邛走到门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冲双盼而去,栎溪反应极快,在齐邛抽出软剑的一瞬间袖中的鞭子便甩了出来,一时间破空声和啪啪声相互交错。 温婉怜没想到齐邛的武力与栎溪不相上下,以他的武功,在伤好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温府绝没有问题,甚至也可以在一个呼吸间取下温婉怜的性命,可他只是默默地待在温婉怜的身边,接受着温婉怜对他的侮辱。 她不明白齐邛留在她身边想做什么,她忽然发现,她从来没了解过齐邛这个人。齐邛在她身边,总是沉默寡言的,却总是在她伤人的时候对她一通说教,尽管温婉怜一度不耐烦,甚至还因为这个原因重重地罚过齐邛,但齐邛就是死性不改,伤好了依旧是那副样子,久而久之温婉怜都懒得打他了。 两人交战了半晌,最终还是栎溪落了下风,三一也不再束手旁观,从一旁的下人那里拿来自己的两把大锤狠狠地往地上一砸,瞬间尘土飞扬,栎溪借着此时隐入烟雾中,两人相互交替攻击着齐邛,齐邛很快招架不住,在三一又一次抡锤砸向他的剑身时,齐邛使出全力抵挡,最后还是被逼得退到温婉怜身边。 “你没事?” 温婉怜连忙扶住要倒地的齐邛。 齐邛摇摇头,下一刻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温婉怜惊慌失措地扶着他,紧紧盯着齐邛的面容,生怕下一秒齐邛又有什么变化。 齐邛站直身子,用指腹抹去嘴角残留的血渍,对栎溪道:“你们师徒隐世十载,如今为了一个唐潇染重出江湖,沾染因果,值得吗?” 栎溪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三一也不服气地哼哼鼻子:“我们愿意帮潇染姐姐,因为她是好人,你这个怪大叔在这挑拨离间,是个坏人!” 栎溪惊讶道:“看不出来啊小三一,都会用成语了。” 三一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铁锤:“这是跟着双盼姐姐学的,她说我早点学会一些字,以后去学堂我就是最厉害的孩子了。” 双盼摸摸三一的脑袋:“我们小三一就是最厉害的。” 温婉怜无心听她们三人的聊天,她关切地问道:“你的身体还好?” 齐邛摇摇头:“不要紧,只是被三一的铁锤震伤了而已,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我让人带你回温府,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 “没有我你更进不去这个门。” 温婉怜沉默了,确实,论武力在场只有齐邛能跟对方交手,她带来的那些下人根本不管用。 这时,只见几名身着墨蓝色的蒙面男子出现在温婉怜身边。 齐邛立马警觉地将温婉怜护在身后,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对方。 其中为首的男子拱手道:“温小姐,属下们受老爷的命令,前来助小姐前去萧晚姑娘身边。” 她们在这闹出的动静被温玉林知晓了,温玉林对温萧晚心中有愧疚,自然希望有人能时时刻刻盯着温萧晚的情况,而这个最好的人选便是温婉怜,对外可以说温婉怜心中对温萧晚尚有姐妹之情,所以来看望温萧晚,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还会夸奖温婉怜的品行高洁。 双盼三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温婉怜这边的动静,栎溪看出对方那几名男子武功不低,悄悄跟双盼咬耳朵:“双盼姐姐,你武功不高,待在这里恐怕会殃及你,你赶紧回去跟潇染姐姐报信,这里我和三一先撑着。” 双盼担忧地看了栎溪一眼,见对方眼中满是坚定,只好对她们二人道别后立马跑向唐潇染的院子。 府门外的街道已经被清空,数十名暗卫隔几米便站着一个,防止有好事者看到事情的经过。 看来这回对方是认真的,栎溪捏紧了手中的鞭子,她绝不会让这群人踏进府门一步。 温婉怜把齐邛送上了马车,嘱咐人把他带回温府好生疗伤。做完这些后她又站回那些男子身边,问道:“有几成把握?” “十成。” 答话的便是方才为首的男子,他的语调漫不经心,仿佛真的没有把栎溪和三一看在眼里。 “我瞧他们身边有一个奴婢跑走了,应该是去通风报信了,你们要在唐潇染赶来之前破门。” 温婉怜提醒道。 男子回答道:“知晓了,至多一炷香时间,便能将这两人解决了。” 第70章 。 栎溪与三一严阵以待,三一年纪小也许还看不懂什么,但栎溪心里很清楚,对方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恐怕一个就够她和三一对付的了。 为首的男子对一旁的队友打了个手势,对方立马会意,上前从腰后掏出两把弯刀。他在府门前站定,接着将其中一把弯刀往空中一抛,在弯刀即将落下之际,他脚下蓄力,一个转身将弯刀踢向了栎溪。 栎溪没想到对方的攻势如此突然,但她也迅速地做出了反应,眼看弯刀直逼自己眼前,她身子猛地往后仰倒,锋利的弯刃就这样擦着栎溪的眼睫而过。在弯刀与自己擦身而过之际,栎溪甩出鞭子牢牢地缠住刀柄,接着腾空跃起,一个旋转便将弯刀甩了回去。 对手也丝毫不慌,他微微偏了偏脑袋,那柄弯刀扑了个空,在空中绕了一圈后被对手稳稳地拿在手里。 “倒是有几分本事。” 对手来了兴趣,栎溪却皱着眉头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懈怠。若是刚才的交手对对方来说只是开胃菜的话,那这场比试的胜负已经决出来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拖到唐潇染他们来,只要来一个人,他们就还有希望。 “十四,对小姑娘温柔些,要是伤了人家县主该问你的罪了。” 为首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旁边还有一张小桌摆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摆在桌子上,他伸手拿起一个茶杯,慢慢吹开杯中的热气,细细地品了一口:“今年的茶叶还是差点意思。” 被唤作十四的男子回头冲男人笑笑:“放心,就这两个小屁孩,最多一炷香我就解决了。” “那个姑娘是槿淮先生门下的女弟子,还是不要大意,不过我看旁边那个男孩倒是年纪尚轻,应当是前几年才收入门下的,你也不要太欺负人家了。” “是,十四明白。” 十四冲男子行了礼,随即甩出弯刀便朝三一而去。 “温小姐,请坐。” 身边的人立马搬来一把椅子,温婉怜看了男人一眼,随后坐了上去。 “你们是我父亲的人?” “是,也不是。” 这个回答让温婉怜皱起了眉头:“这是何意?” 一份糕点呈了上来,男子伸手对温婉怜示意:“这是南街最有名的糕点,是温小姐你最爱吃的,请用。” 温婉怜听得微微心惊,南街距唐潇染的府邸有一个时辰之久,且糕点热卖,排队起码也要半个时辰,可他们到这不过才十来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南街和唐潇染的府邸之间往返,还带来了糕点,可见对方实力之恐怖,况且,他怎么知道自己爱吃什么糕点,莫不是一直监视着自己? 这个想法让温婉怜既害怕,也不悦,这种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的感觉真是令人感到不妙,也十分没有安全感。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温婉怜追问道。 男子的目光从门口的战斗转移到温婉怜身上,他像是笑了,可笑意不达眼底:“温小姐,看来你不是很了解你父亲,连温家的秘密都不知道,与其在这里逼问我,不如待此事结束后回府问问你父亲,他是知道真相的人。” 温婉怜咬紧了唇,再次尝试道:“那便换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是谁?” “温小姐,我不是你的属下,不需要回答你的每一个问题,我只再说最后一次,所有的问题留着回去问温大人,他若是告诉你,你便能知道真相,若是不告诉你,便是你还不够格知道真相,可否明白?” 一番话说得温婉怜脸色涨红,她自成为嫡女来,从没有人这么不客气地跟自己说话,可对方身份不明,连手下的武功都十分高强,她若是再问下去,只怕对方也不会给自己什么好果子吃。思及此,温婉怜低顺了眉眼,拿起一块糕点慢慢吃了起来。 看到温婉怜的动作,男人才将目光移开来,眉宇间的不耐慢慢散去。温婉怜还算识相,若是她仗着宰相嫡女的身份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是不介意温婉怜先去死一死的,毕竟他是最嫌麻烦的人,也最讨厌给他制造麻烦的人。 温婉怜表面平静,内心却有无数个疑问冒出来,但她闭紧了嘴巴,心知再问这个男人的话只怕对方就要对她动手了,纵使有再多的疑问她也压在了心底,决定等回温府后再去问温玉林。 而栎溪那边的形势却不太明朗,有了男人的提示,十四每一招都冲三一而去,三一频频后退,躲避得很吃力,栎溪在一旁协助,不停地出招试图干扰十四的招式,可十四每每都是摆脱了她之后便继续朝三一使招,令栎溪也无可奈何。 三一的武器较为笨重,当初他学这个就是为了和栎溪搭配着使用的,可现在十四将他们二人都拆开来,没有能一起合作的时机,三一武器的弊端就暴露了出来。 三人交战了半炷香时间,十四越战越勇,可栎溪和三一渐渐开始体力不支,这恰恰给了十四进攻的机会,不到片刻,三一身上的伤便多了一倍,他的身上布满了刀痕,有好几处深可见骨,饶是如此,三一也没有喊疼,一直咬牙坚持着抵挡十四的攻击。 栎溪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着急,甩出鞭子的准头大不如前,被十四抓住了鞭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十四就已经手上用劲,将鞭子抡圆了抛出去,栎溪的身子如风中的一块破布般被抛在空中,重重地摔在地上,喉间一阵腥甜,控制不住地往外涌着鲜血。 “栎溪姐姐!” 三一见状,用尽最后的力气抵挡住十四的攻击,看到对方后退几步,他趁机跑到栎溪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栎溪抱在怀里:“栎溪姐姐,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师父就来救我们了……他一定!一定会为我们讨回公道的!” 栎溪只觉得三一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意识仿佛陷入了混沌中,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却还能看见眼前的三一眼角不停滑落的泪珠,她艰难地伸手,想为三一擦去眼泪,想跟三一说,他是个男子汉,男子汉轻易不掉眼泪,会被师父瞧不起的。 可手臂宛如千斤重,最终,栎溪的手指擦过三一的脸颊,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三一终于克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任由眼泪鼻涕糊在脸上。 十四见状,回头看了一眼男人,见对方冲他微微点头,收起弯刀便朝三一走去。 恰在此时,一抹白色的身影在房顶上掠过,手中抛出什么东西,不等十四反应过来,只觉得脸颊一痛,伸手摸去时,手上已全是鲜血。 突如其来的反转令众人措手不及,男子的注意力瞬间聚焦在那人身上,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微微眯眼,眼中满是深思。 那抹白色的身影最后落在众人面前,扇子在空中转了一圈,最终回到了槿淮的手中。他嫌恶地看了十四一眼,扇子唰地打开,遮住了自己的口鼻,往旁边走了几步,仿佛十四身上有十分恶心的东西一般。 “十四,回来。” 男子发话道。 十四无视脸上的鲜血,恭敬地对槿淮行了礼后退回到男子身边。 槿淮走到三一身边,看着被三一抱在怀里的栎溪,蹲下身子摸栎溪的脉搏。 “师父……栎溪姐姐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三一止住眼泪,抽抽噎噎地问道。 槿淮斜睨了他一眼,扇子合上重重地在三一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道:“我就说你这脑子不灵光,在山崖下的时候我是不是给你们吃过一颗丹药,这颗丹药的药效便是若是身体到一定极限后受不住,会自动陷入假死状态。这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还能忘记,你脑子里是不是光顾着吃了?” 三一闻言,思考了几秒,不好意思地笑笑。 “把你那眼泪鼻涕都擦了,看着真恶心,好歹是我的徒弟,竟然这么不爱干净。” 三一羞愧地低下头去,默默地拿袖子擦着眼泪。 “行了,把栎溪带给唐潇染好好治疗,她的身体应当没什么大碍,假死状态下把她的心脉都护住了,严重的是她的外伤,还有你,也好好治疗,这里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屁大点的小孩还逞英雄,被人打哭了也不嫌丢脸。” 槿淮的毒舌还在发挥作用,三一把眼泪擦干,早已习惯槿淮的刀子嘴,默默地将栎溪背在背上,冲槿淮行了礼后退下。 男子站起身来,走上前对槿淮道:“早闻先生大名,久仰久仰。” 槿淮淡淡看他一眼:“不知名的虾兵蟹将,也敢伤我徒弟?” 男子被下了面子也不生气,继续道:“先生误会了,我等只是为了完成命令,奈何您这两位徒弟阻拦,这才与之交手,这打斗中手重了些也是难免,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好巧,我就很介意别人动我徒弟。” 槿淮一点都不给对方台阶下,“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都不应该将人伤至于此,今日若不是我这徒弟还有一个保命的本事,只怕现在我见到她的便是尸体了,若是伤成这样都能算是下手稍微重一些,那我要了那人的性命也只是比你们更重一些而已。” “先生所言甚是,待回去复命以后,我必好好惩罚此人,叫他以后懂得手下留情。” “不必,现在我就帮你好好教人。” 说罢,槿淮身形一闪,一道白色身影从他们中间掠过,吹动起几缕发丝,片刻后他回到原地,扇子上已然沾上了血迹。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十四整个人僵住,脑袋缓缓往下移,最后掉在了地上,临死前脸上的表情都还是淡定的。尸首分离,十四的脖颈间冒出大量的鲜血喷洒在空中,溅了众人一脸血,随即身子倒地,脑袋咕噜噜滚到了温婉怜脚边。 温婉怜吓得失声尖叫,被一旁的寒香连忙拉到一边,给她拍背安抚着情绪。 温婉怜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脑海中不停地闪过刚才的画面,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男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转身面向槿淮:“先生下手过重了,比试而已,难道您的徒弟就这么玩不起吗?” 槿淮悠闲地扇着扇子:“对,就是这么玩不起,所以由我这个为师的替他们讨个公道,毕竟本身擅闯别人的府邸也是一件很没礼数的事情,更何况还打伤了我徒弟,要他一颗脑袋,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毕竟我也只是一时下手没了分寸,若是跟我计较,岂不是显得你太小肚鸡肠了。” 一番话说得男子哑口无言,随即阴森森道:“属下已经给足了先生面子,既然先生执意如此,那便不要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话落,身后几名墨蓝色的暗卫纷纷上前来,各自拿出自己的武器,一副随时作战的模样。 槿淮只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一副全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模样成功激怒了那几名侍卫,在男子的一声令下后纷纷冲向槿淮。 “肃王殿下驾到!” 一声唱和声成功逼停了几名侍卫的步伐,待他们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时,槿淮快准狠地将他们踹倒在地。 “以多欺少,真有你们的,真敢对我动手啊,万一破相了怎么办!” 槿淮泄愤般地狠狠踢着他们。 墨瑾尘掀开车帘便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失笑,面上却还是板着脸的样子。他缓步走到槿淮面前,止住他的动作,轻声道:“该行礼了。” 槿淮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头发,又摇起了他那把扇子:“我从不行礼,不信你去问问小染儿。” 墨瑾尘满脸黑线,道:“行了,你那把扇子多脏了还扇,你不是有洁癖吗?” 槿淮看了一眼扇子,嫌弃地往地上一扔,叹气道:“这是我换的第三十七把扇子了,这把还是小染儿出了十五两银子给我买的扇子呢。” 墨瑾尘眉头抽抽:“好了,我知道你有功,那我也出十五两给你,你再买一把扇子。” “不行,你是王爷,小染儿是县主,你身份更尊贵,怎么能跟小染儿出的价格一样,怎么也得五十两?” 墨瑾尘咬牙:“你还真是逮着人就使劲薅啊,五十就五十,先办正事要紧,严肃点。” 槿淮笑嘻嘻地:“谁出钱了谁有理,我都听你的。” 第71章 温婉怜上前行礼:“见过肃王殿下,不知突然来此所为何事?” 墨瑾尘打量着温婉怜:“温小姐,你如今这副模样,不回家换衣服待在这里做什么?” 温婉怜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神色自如道:“今日臣女与姐姐一同去上香,不想姐姐误伤了自己,婉怜才因此沾上这些血迹,因着太过担心姐姐的伤势,所以不曾更衣,望殿下体恤。” 墨瑾尘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这一堆人聚在县主府门前又是做什么?本王看你身边这几位武功可不低的样子……哟,这怎么还死了个人啊?” 墨瑾尘的目光落在一旁倒在地上的十四的尸体上,面露惊讶。 温婉怜眼眶微红,状似为难道:“殿下有所不知,婉怜心想县主心善,医术又高超,定能医治好姐姐,便将姐姐先一步送到了县主府,不曾想臣女到了县主府门口,侍卫却不肯让臣女进去,连看望姐姐的资格都没有,婉怜心有不服,故而冒昧问爹爹要了些人手……婉怜并非心中不敬重县主,只是姐姐虽被逐出家谱,可在婉怜心里她永远是我的姐姐,所以心中着急了些。” 槿淮轻嗤一声,道:“温大小姐,莫不是以为县主忙着救人没在殿下跟前,便可以随意捏造事实了,在下可还在这活生生站着呢,我的两个徒弟被你的人打成重伤,现下约莫还躺在县主那边等着救治呢,温小姐上下嘴皮子一碰,此事便成了县主的不是了。” “此事是我手下的人不对,可先生也取了我手下的一条性命,两相对比,还是我这损失更惨烈些?” 温婉怜面色不虞,却依旧好声好气地说道。 “此事不能这么算。”槿淮摆摆手,“温小姐刚到县主府时,小染儿便吩咐过侍卫说不欢迎她进县主府,谁知她这么不知趣,还想要硬闯县主府,若不是我这两个徒弟拼死抵抗,只怕殿下到这时,县主府都要归温小姐管了。”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温婉怜更是脸色阴沉:“先生恶语中伤婉怜,婉怜不知何处惹恼了先生,若先生是因为与县主私交甚笃而看婉怜不顺眼,那婉怜也无话可说了。” 说着她微微侧头,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墨瑾尘一阵头疼,温婉怜将姿态做得这么低,他若一味偏袒唐潇染,传出去反倒要被说闲话了。不过他相信唐潇染不会无的放矢,突然开始针对温婉怜,毕竟唐潇染一向看重利益,不是有重要的原因是不会轻易与别人交恶的,更何况温婉怜身为宰相嫡女,在世家子弟间说话有几分重量,与温婉怜交恶对唐潇染并无什么好处。 思及此,墨瑾尘开口道:“本王进去瞧瞧,找县主问个清楚,温小姐便在外面稍等片刻,待本王调查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自会给你一个说法。” “靖王殿下到!” “信王殿下到!” “临安公主到!” 几名太监齐齐唱道。 三辆马车先后出现在县主府门口,墨屿礼与墨临安下车后走到第一辆马车面前行礼等待着,接着马车的帘子掀开,一名面容严肃,身上带着肃杀之气的男子走下马车。 “见过大哥。” 墨屿礼与墨临安齐齐喊道。 “自家兄弟,不必如此拘礼。” 墨策戎笑着拍拍墨屿礼的肩膀,目光又落到一旁的墨临安身上:“小临安,一段时间不见,倒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墨临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哥竟也会打趣人了。” 三人说笑一阵后便走向府门口,墨瑾尘也要对墨策戎行礼,被对方扶起:“自家兄弟,如此见外做什么?倒是伤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墨瑾尘笑道:“大哥说得是,从前大哥便是皇宫中最不拘一格的皇子了,连太傅都拿大哥无可奈何呢。” 说到往事四人脸上都带着些怀念,墨策戎摆手:“年轻时不懂事罢了,真是愧对太傅教学的一片苦心,幼时还总是捉虫子吓太傅,现在想来真是羞愧啊。” “大哥怎的突然来这里了?” 墨屿礼最先切回话题。 墨策戎一拍脑袋:“瞧我,光顾着与弟弟妹妹们聊天,竟忘了父皇交代的正事了。” “父皇有何吩咐?” 墨临安好奇地问道。 墨策戎指了旁边这一圈人:“就为此事来的,县主府周围毕竟住着不少官员,此事闹得如此大,总要调查清楚好给个交代才是。” 说罢,不等墨瑾尘说话,墨策戎便抬手一挥,有几名下人上前拿了草席匆匆将十四的尸体一裹搬走了,接着泼了一盆水将地上的血迹都打扫干净。 “这位是……” 墨策戎探究着看向温婉怜,温婉怜此时披着一件斗篷,勉强遮住了身上的血迹,她对墨策戎盈盈行礼:“臣女乃宰相温玉林之女温婉怜,见过靖王殿下。” “本王记得,温玉林先前的女儿只有一个,名唤温萧晚啊,那姑娘吹得一手好箫,前几年的宫宴上本王见过一回,印象中并不是同一个人啊。” 温婉怜咬唇,身子柔弱得似下一秒便要倒下:“靖王殿下说的是臣女的姐姐,前两年她因做了错事被逐出温家了,臣女先前的确是一介庶女,因着爹爹赏识,才抬了我母亲做正室主母,因而如今臣女便是温家嫡女。” 如此坦诚的话语搭配上温婉怜柔弱却坚强的外表,让墨策戎心生几分好感:“倒是个坦率的女子,本王这几年驻扎边营,对京中的事情并不了解,还请温小姐勿要介意。此事待本王调查清楚自会给你一个公道,现在你随本王进去。” 墨瑾尘拦住他们进去的步伐,他看了温婉怜一眼,对墨策戎道:“大哥有所不知,县主与温小姐有些纠葛,若此时让她们见面,只怕矛盾会加深,不如还是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让她们见面。” 墨策戎皱眉:“什么县主竟然架子摆得如此大?本王既奉命调查此事,便要查个彻底,我虽刚回京不过月余,却也有所耳闻,四弟你与这县主走得极近,就连临安也与她私交甚笃,如此情况你们更应避嫌才是,这也是父皇让我来查此事的原因,四弟莫要包庇才是,若她行事当真坦荡,本王也无话可说。” 这番话令几人劝阻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墨瑾尘心中暗暗叹气,墨策戎这个人特别注重第一印象,若是第一次跟别人接触便觉得这个人不好的话,之后的每一次见面他都会觉得这个人不好,哪怕后来对方做了各种好事,也无法在他心中挽回这个糟糕的印象。方才的一番交谈下来,只怕唐潇染在自家大哥心中的印象已经岌岌可危了,只希望唐潇染能应对得了自己这个古板的大哥。 侍女上前领着众人往唐潇染救人的方向走去,槿淮走在了临安身边,他看着临安的眉眼,问道:“公主可有心仪之人?” 这话把墨临安闹了个脸红,一向大大咧咧的她竟然有些结巴:“先生是否问得有些直白?你我不过才见一面,这个问题只怕是有失礼数。” 槿淮不解地皱起眉头,明白过来墨临安这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连忙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观公主的眉眼,在不久之后公主将会有一门亲事,我想应当是在公主的及笄礼上发生的事情,所以多嘴问一句。” 墨临安脸色一白,她的亲事这么快就要被定下来了吗? “先生可能算出对方是何人?品行、样貌、家世如何?婚后可会对临安好?是否流连烟花之地?家中可有纳妾?” 在一旁的墨屿礼听到槿淮的话连忙追问道。 槿淮只摇头叹气,道:“公主,天机不可泄露,在下也不便说太多,只希望公主能慧眼识人,为自己择一门佳婿。” 墨屿礼明白过来为何当初槿淮见到他会问关于墨临安的事情,原来关键点在这,只是槿淮这话暗示得令人有些心慌,难道墨临安的及笄礼上会出现什么变故吗? 墨临安谢过槿淮,与墨屿礼对视一眼,墨屿礼看到了她眼中的悲哀,心中一痛,是啊,哪怕是被宠在手心的公主,亲事依旧不能如自己所愿,若是皇帝定下墨临安的亲事,她往后的一生就这么定了下来,以后的日子过得痛苦或甜蜜,都与皇室无关了。 几人赶到时,唐潇染正给栎溪治疗伤口,一旁的三一已经止住了血,面色看着比方才要红润一些了。 墨策戎在不远处负手而立,好奇地看着唐潇染手中拿着一根针线在栎溪的伤口上缝来缝去的,还有小小的刀片,真的会有打磨得如此精致的刀片吗?这颗丹药又是什么作用?绷带和防水贴又是什么东西? 但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并不出声打扰。他在边营时也听过唐潇染的名声,只是被百姓们传得神乎其神,什么孤身一人打倒数万景国士兵,从火海中救出数十名孩童,还有传她刀枪不入,武功盖世,所以他对唐潇染的印象并不完全,这些夸张的话他只过了个耳朵便就丢在脑后了。 如今亲眼见到真人,他倒是生出几分想了解的心思。 下人们搬来了桌子椅子和茶水糕点让墨策戎几人等待着,半个时辰后,三一的伤也处理完了,唐潇染抬起满是汗水的脸,长舒了一口气。 槿淮坐在一边,他又摸了把扇子出来,见唐潇染朝这边看来,他倒了一杯茶,扇子展开,只一挥,那杯装着热茶的杯子就朝唐潇染掷去。 唐潇染低头整理衣襟,耳尖微动,头也不抬,只一伸手便稳稳地接住了槿淮飞来的茶杯。她轻轻吹开热气,喝了一口,道:“我想喝凉茶。” “冷天喝凉茶,你也不怕吃坏肚子。” 唐潇染接过双盼递来的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余光瞥见温婉怜也坐在一旁,眉头微皱,手指微微用力,那盏茶杯便朝温婉怜飞去。 墨策戎坐在温婉怜身边,眼疾手快地将杯子接下,怒声道:“博平县主这是何意?温家小姐是与你来对峙的,你竟问也不问,随意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唐潇染冷眼扫过墨策戎的面容,目光落在一旁的侍卫上:“本县主不是说过,不许她进县主府吗?为什么她还能进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侍卫连忙跪下,解释道:“县主息怒,是靖王殿下奉皇命前来调查事情真相,说要与您当面对峙,小的也不敢违逆啊。” 唐潇染面色冰霜,她的目光重新放回到墨策戎的身上,一旁的双盼凑到她耳边解释道:“这是大皇子墨策戎,常年驻守边关,战功赫赫,近几个月因着临安公主的及笄礼在即才回京城,此人行事十分古板,小姐你与他的第一面一定要留下好印象啊!” 唐潇染挥退双盼,与墨策戎对视上:“不知靖王殿下来我县主府有何贵干?” 墨策戎清了清嗓子,道:“因着今日之事闹得人尽皆知,陛下特命本王查清事情经过,好回皇宫禀报给陛下,由陛下决裁该如何处理。” 唐潇染冷笑一声,看向站在墨策戎身后的温婉怜,冷声道:“我与她没什么好对峙的,陛下尽管处罚便是,不过我今日便把话放下,从今往后本县主与温家定势不两立,今日伤温萧晚之仇,早晚都会向她讨回来!” 墨策戎面色难看一瞬,道:“博平县主如此固执,连听人解释都不肯,如此独断专行日后如何为大虞效力?百姓称赞你大善人,难道你所做的种种善事都是假的不成?” “靖王殿下这话说得怪,我行我的善,和我恨温婉怜,两者并不冲突,我可以对全京城的百姓好,唯独不可能给温婉怜一分好颜色!她险些将温萧晚害死,若不是我安排了人跟着温萧晚抢先将她送回来救治,只怕如今我就该为她收尸了!温婉怜,你在众人面前伪装得好,可你我心知肚明此事的真相,你将温萧晚残害至此,还敢有脸来见她!若是你现在乖乖离开,我尚可以留你一命,若是再恬不知耻地留在这里,就别怪我不客气!” 第72章 温婉怜闻言受惊般地抬头看了墨策戎一眼,又低下头去,掩着帕子低声哭泣起来。 墨策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看到唐潇染凌厉的目光时,眉头渐渐皱成一团,心中对唐潇染的印象已然变成了浓浓的厌恶。他伸出手臂挡在温婉怜面前,侧头低声安慰道:“放心,本王定让她给你一个交代。” “不,殿下。”温婉怜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劝道,“县主只是性格大方了一些,可能语言和行事上稍微有些过激,这都是婉怜的不好,都怪婉怜一心想照顾姐姐,才有了这场闹剧,殿下切莫为了婉怜与县主起争执,婉怜走便是了。” 说着,她眼角恰到好处的落下一滴眼泪,晶莹的泪珠刺激得墨策戎眼瞳一缩,他失礼地抓住温婉怜的手臂,制止她要离开的动作,面对唐潇染道:“今日本王定要见到温姑娘!” 唐潇染从旁边抓过一把枪戟,在空中甩出一道漂亮的耍花,泛着寒光的刀刃横在房门口,令人看着胆寒:“今日若敢闯此门者,休怪我不客气!” 眼看两人对峙着,气氛一时僵持不下,墨临安连忙出来打圆场:“大哥,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是来看病人的呀,怎么能在病人面前打架,这不是让她们看着着急吗?大家都冷静些,切莫意气用事啊。” 唐潇染冷笑一声:“说得对,在这打怎么能施展得开。前方不远有一处空地,听闻大殿下领军多年,可否让潇染讨教一番?” 墨策戎接过侍从递来的偃月刀,道:“约法三章,一不可伤人性命,二不可使暗器,三,若是本王赢了,你要跟温小姐道歉,并且同意让她照顾她姐姐,你可能做到?” 唐潇染看向温婉怜,只见对方遮掩着自己的面容,却在抬头的一瞬间跟唐潇染对视上,眼神里的阴冷让唐潇染心中怒火更甚,她咬牙切齿:“放心,其他几位殿下在此作证,我若输了,绝无半句怨言,只是若是殿下输了又该当如何?” 墨策戎仿佛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他眉眼微微上挑:“若本王输了……任你处置!” “好!” 唐潇染提枪走下台阶,转头命人将温萧晚的屋子牢牢守住,并让槿淮多看着温萧晚三人,若病情有变化随时来告知她,随后走到墨策戎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临走前,唐潇染与温婉怜对视上,温婉怜强颜欢笑:“唐姐姐,我们先前毕竟合作过,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傻-逼。”唐潇染没忍住轻声爆了粗口,随后又换上笑脸,招手让温婉怜离自己更近些,待温婉怜的身子凑到唐潇染面前时,唐潇染伸手冲她比了个中指,随后扬长而去。 她的话语随风飘到温婉怜耳边:“温婉怜,这辈子我们势不两立,你这条毒蛇,我早晚会把你捕了剥皮炖汤喝!” 温婉怜没看懂唐潇染临走前说的话语和比的手势,不过依唐潇染的性格来看,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自己竟然就呆愣在原地,不曾反击,温婉怜眼中闪过一抹怨毒,看着唐潇染的背影拧紧了帕子。 唐潇染,你命真好,从高高在上的宰相嫡女沦落为青楼妓女还能爬到如今的地位,拥有了那么多知心的好朋友,四殿下也对你青睐有加,更重要的是……姐姐也喜欢你……从前姐姐的喜欢是我独有的,而因为你的到来,这一切都被打破了。 唐潇染,你且再张狂些时日罢,我能让你陷入泥潭一次,就能让你陷入第二次,而这一次,你休想再爬出来! 墨瑾尘一脸忧愁地跟了上去,墨屿礼在一旁开解道:“放心,怎么能放任他们二人就这么打下去,到时候等时机不对,你我便出手制止下来,再互相说几句好话,此事便揭过罢了。” “是啊四哥,到时候我会去找大哥撒娇的,大哥最宠我了,肯定不会再跟潇染姐姐闹矛盾了。”墨临安也在一旁说道。 墨瑾尘幽幽叹了口气:“我不是怕大哥不放过潇染,我是怕潇染不放过大哥啊,她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温婉怜伤了温萧晚,偏偏温萧晚与她最是要好,大哥还帮着温婉怜说话,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哇真的吗?”墨临安两眼放光,“那这样听起来潇染姐姐好帅,若我也有一个朋友这样为我两肋插刀,我此生都不会忘记她,从此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无可比拟的。” “你忘记你是来干嘛的了?此话可不能让旁人听到,否则母妃听说你借此机会又跑出去玩了定要罚你抄女戒了。” 墨临安苦着一张脸:“上次母妃就罚了我三遍道德经呢,抄得我手都要断了。” “你这性子,日后议亲可怎么是好?” 提到这个,墨临安就沉默了,她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尖一步步走着。 察觉到墨临安的失落,墨瑾尘正要安慰几句,却又见她抬起头扬起笑脸,声音清脆:“我以后大概是要去和亲的,我早已做好准备了,没关系的,母妃教了我很多礼仪,我都有在努力学,以后出嫁绝不会丢我们大虞的脸面!” 墨瑾尘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妹妹,明明是与往常一样明媚灿烂的笑容,可总觉得掺杂了些苦涩。皇室儿女的婚姻大事是不可能由自己做主的,太子之位未定,朝堂局势不明,因此世家大族的姑娘们都不会太早的定下婚事,她们就如一件物件一样,从生下来开始就给她们标好了价码,她们从这家嫁到那家,用自己的人生换来家族的繁荣,自己则永远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中,再也无法看到外面的风景。 纵使是墨临安这样出身高贵的公主,也逃不了当作物件被交易的命运。哪怕她见识过的风景不比男子少,读过的诗书不比男子少,甚至琴棋书画,掌家管事都样样精通,可在世人的眼里,女子的优秀是为了与另外一个更优秀的男子匹配,她们终究逃不开婚姻的枷锁。就像一只风筝,就算它飞得比其他风筝更高,可只要放风筝的人牵一牵,风筝便只能乖乖地回到放风筝的人手中。 “不要担心,临安,父皇是很疼爱你的,这几年周边几个附属国也听话得很,不至于要把你送去和亲的,哥哥们也会为你争取一门好的亲事,为你择一位佳婿,日后不求他加官晋爵,只要待你好,日子平平安安的就是了。” 这番话把墨临安的眼泪都说了下来,她侧头一抹眼泪,努力压制住语气里的颤抖:“四哥说什么笑话呢,我都没去看过大漠的好风光,没体会过军营的氛围,谈什么嫁不嫁人的,世上哪有这样好的儿郎配得上本公主呢?” 墨瑾尘拍拍墨临安的脑袋:“我们临安,要做大虞最幸福的小公主。” 说话间,几人到了空地旁站定,空地中央站着唐潇染和墨策戎,温婉怜和她的侍婢站在空地的另一旁看这场战况。 唐潇染和墨策戎简单说了两句,墨策戎无非是说一些下手会轻些的冠冕堂皇的话,而唐潇染说的话则能把墨策戎气死。 她说:大殿下,你废话好多。 墨策戎捏紧了手里的刀柄,心中冷哼,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待一会儿比试结果出来,他定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莫要仗着自己立了几次功劳便目中无人,得意忘形了。 双方后退几步,侍卫站在空地旁的中央线上,喊了声开始! 唐潇染率先出击,手中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威,干脆凌厉的招式从一开始便将墨策戎处于下风状态。墨策戎心中微微惊讶,对唐潇染的武功深浅来了些兴趣,也不急着反击,只是一直处于防守状态,想看看唐潇染到底有多少稀奇的招式。 唐潇染也看出来墨策戎的战略,索性变成她和墨策戎互相防守,墨策戎要想看她会使什么招式便得自己先出击,只有这时唐潇染才对上两招,可一旦墨策戎又想观察唐潇染的招式时,唐潇染又不动了,跟他一样防守着。 墨策戎眼见计策被唐潇染看穿,也不再藏拙了,一个劈腿,手中的偃月刀裹挟着凌厉的气势朝唐潇染劈来,而本可以避开这一招的唐潇染却站着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偃月刀,在刀落下的那一刻,她抬起手中的枪戟便硬生生对了上去! 墨策戎和周边的几人都微微瞪大了双眼,不明白唐潇染这么做的意义,不过墨策戎只想了一瞬,手上的力道便开始加重,既然唐潇染自寻死路,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唐潇染咬牙撑着手中的枪戟,不肯落半点下风,她的目光盯着偃月刀在自己枪戟上落下的地方,见它往旁边偏了一点时,眼睛一亮,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抓着枪戟顺着偏离的方向一转,顺势缠上墨策戎的刀柄,还不等墨策戎看清,唐潇染抬脚狠狠踹向墨策戎的胸口。 墨策戎按着惯性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偃月刀也跟着往后退,唐潇染抓着偃月刀飞身向前,墨策戎还要有动作时,耳边传来一阵破空声,侧头看去,是唐潇染的枪戟搭在自己的脖颈处。 胜负已分! 墨临安率先欢呼起来,跑向唐潇染:“潇染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大哥可是军中最能打的将军,你竟然这么轻松就把他打倒了,好厉害!我也要跟你学武功,到时候叫谁都不敢欺负我!” “行了临安你这只皮猴儿,谁还敢欺负你,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墨瑾尘和墨屿礼慢悠悠地走来。 墨策戎看着自己的刀柄,只见上面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他伸出手指抚摸着新添的这道划痕,心中对唐潇染微微改观了些。看来能先后立下几件大功的女子,的确不能小看! 唐潇染冲墨临安笑笑,走到墨策戎面前,手中的枪戟往地上一插,道:“不知大殿下可认输?是否输得心服口服?” 墨策戎看着眼前这名女子,白净的脸上不施粉黛,眉宇间带着英气,头发被一根红系带扎成一束干脆利落的马尾,那双紫瞳里全然没了方才的狠戾,而是隐隐的胜利的喜悦,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额前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郎! “我想知道,你的实力应该与我不相上下,为何从一开始你便占据了上风?” 唐潇染看向他手中握着的偃月刀:“很简单,因为您的这把刀。” “我的刀?” “是的,大殿下您早年征战沙场,练的都是刚硬之术,所以力气大,相对应的武器就更重,在战场上这对您是优势,可今日这场比试,恰恰就输在了这一点上。因为你的武器笨重,正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大部分的招式我都是以柔克刚,想必大殿下您也看出来了。至于最后那几招,可以说是顺势而为,我借用您的惯性施展招式,贴身近战下您并不仗优势,也来不及反应将武器脱手与我赤手空拳,所以这场比试才看起来很轻松。” 墨策戎对唐潇染的心思细密震撼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好,本王认输,县主只管说想让本王做什么事情便是。” 唐潇染看向不远处的温婉怜:“我要她,和温萧晚,死生不复相见。”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微微震惊到,墨策戎皱起眉头:“博平县主,温小姐和温姑娘好歹也算是血缘上的姐妹,温姑娘被逐出家谱后温小姐也不曾忘本,如此姐妹情深,你却要她们死生不复相见,未免太过残忍,我想还是等温姑娘醒过来之后问问她的意思。” “这就是她的意思。” 唐潇染淡淡道。 温萧晚被暗卫送回来的时候,还有一丝意识清醒着,她躺在唐潇染怀中,明明脸色都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她却笑得很开心,她说她终于勇敢了一次,以生命为代价的勇敢,这种感觉是她活了这些年来第一次觉得洒脱。 她说等她死了要把她埋在温婉怜不知道的地方,要是唐潇染不嫌累的话,可不可以在她的坟上种一些兰花。 唐潇染哭了,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眼泪,她咬牙:“温萧晚你敢死,我就把你的尸体送给温婉怜,她这个疯子肯定天天都要让你待在她身边。” 温萧晚笑了,她说:“潇染你不会的,你是嘴硬心软的姑娘,没有你我活不到今天,在遇到你之后的每一天都是我赚来的,我心里感激你,可惜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到了九泉之下等你,希望孟婆汤能甜一些,或者我的那碗孟婆汤没有作用,这样下一世我还记得你。” “所以,我要她们死生不复相见。” 唐潇染又重复了一遍。 温萧晚的命是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温婉怜这个疯子折磨温萧晚,她会用尽一切力量,想尽一切办法,护温萧晚周全。 第73章 墨策戎沉默片刻,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温婉怜,对方希冀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在墨策戎的脑海里,其实对温婉怜这个人印象不深,上一次他回京时温婉怜还没有当上嫡女,是由温萧晚代表温家赴宴,当时他有多看过温萧晚几眼,因为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忧郁的气质令他感到好奇。 他不明白一名世家大族的嫡女为何看人的目光里都有淡淡的怜悯,她眼里总是含着一汪春水,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纯真,仿佛谁跟她说话她都会相信。与其他的世家贵女不同,温萧晚并不善交友,因此她身边的好友并不与她交心,只是为着她背后温家的势力才跟她搭着这个关系,这也是她被赶出温家时没有一个人来伸以援手的原因。 唐潇染看出墨策戎的纠结,于是道:“殿下莫不是想反悔?” “此事实在太过不近人情……不过本王会想一个折中的法子。” 唐潇染叹了口气:“萧晚用生命来证明她想与温婉怜划清界限,就这么难吗?就为了一个所谓的血脉相连?她们的母亲甚至都不是同一个人!温婉怜的母亲是妾,是与温萧晚的母亲争宠的女人,是如今贵为当家主母却对温萧晚置之不理的人!为什么都要拿血缘来捆绑住温萧晚?难道她为此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多吗?” 墨屿礼看着唐潇染激动的样子,心头微动,他开口道:“县主不必激动,此事总要慢慢商议,毕竟她们也曾是一家人,血脉岂能说断就断?况且以你的身份,介入到这件事中是不妥的,还望县主看待事情要公平公正,莫要为了私人交情而过于武断了。” 唐潇染冷眼看向墨屿礼,她抬脚走到墨临安身旁,手中的枪举起,横在她颈间,惊得几位皇子都变了脸色,就在他们手上要有动作时,唐潇染怒声道:“谁再敢有动作,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墨瑾尘劝道:“潇染,此事莫要冲动,这毕竟不关你的事,温萧晚她被逐出了温家的族谱,如今她的生母已死,她在这世上便是一个孤女,你为了她挟持公主,值得吗?临安对你有多喜爱难道你不清楚吗,不要为了一介外人伤害了临安与你的交情啊。” 看着他们紧张的反应,唐潇染简直想笑出声来! 等笑够了,唐潇染的眼睛里也含了泪水:“好一个孤女,好一个外人!不愧是肃王殿下!以家世地位来论人命的贵贱,真是让我开了眼!温萧晚至死也不愿意再见温婉怜一面,而你们却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血脉亲情绑架她,还要让温婉怜来照顾她,只为成全温婉怜的好名声,真是考虑得周到。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无论如何这根血脉我唐潇染断定了!你们可以叫侍卫来抢人,也可以围了我的院子,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就尽管使招!” 说罢,唐潇染枪戟一横,重重地拍在墨临安背上,巨大的冲力让墨临安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往前走去,墨家三人连忙上前接住墨临安,再抬头看时,只见唐潇染挺直的背脊往外走去,阳光衬得她的身躯如此单薄,却又那么的坚定。 “唐姐姐……这是为了温萧晚真的豁出去了……” 墨临安摸着后背喃喃道。 其实她能感觉到唐潇染是收了力道的,依照唐潇染与墨策戎比武时的力道,她这都只能算轻轻碰了一下。 多可笑,墨临安只是被唐潇染拍了一下,丝毫未伤半分却能让别人紧张不已,而温萧晚用生命为代价想换来死生不复相见,却如此艰难,被人百般阻挠,只因她是一介孤女! 只因是一介孤女! 唐潇染怒气冲冲地走回自己的院子,对其余人吩咐道:“我要进宫一趟,你们守好他们几个,若是有人想进来,别管什么后果,给我打!打死了算我头上,大不了用我的命赔他们的命!” “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气话啊。” 双盼急得跳脚,“若是那温婉怜真想在温姑娘身边照顾着,就依他们!横竖都是在我们府里,大不了奴婢多费心看着就是了,您这是何必呢?还与三位皇子翻脸了,以后在京中您可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唐潇染撂下这句话就走出了房门,她没带任何人,只骑了一匹马便朝皇宫去了。 双盼忧心忡忡地看着唐潇染离去的方向,焦急地在原地打转:“这下完了,挟持公主,还对宰相嫡女出言不敬,这些传到陛下耳朵里小姐肯定要受罚了……” 墨流出现在双盼身边,看着她这副样子,道:“别转了,晕不晕?” 听到墨流的声音,双盼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拧了一把墨流的胳膊:“今日怎么不见你和墨九的人影?不是说好保护小姐的吗?如今事情闹到如此之大也不见你们出来说一句话!” “殿下也在,我们不便出面。” 墨流吃痛地摸着被拧痛的地方,呲牙咧嘴地回答。 双盼没了话讲,正巧此时墨家四人走到房门前,双盼和墨流立马上前行礼。 “你家小姐呢?” 墨瑾尘往屋内张望了一番,没见到唐潇染的人影,问道。 “小姐她……进宫去了……” “什么?!” 墨瑾尘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她竟然闹去御前,真是胡闹!” 双盼心中为唐潇染打抱不平,愤愤道:“小姐是为了给温姑娘讨个公道!不是胡闹。” “你们还是太单纯了,你们可知前不久温大人刚上书递了折子,说查清当年温萧晚母亲之死的真相,为了弥补温萧晚,所以要将她重新写回族谱,算算时间,此时折子应该已经呈到了陛下面前,一旦陛下批准,你家小姐这就是忤逆圣意,是重罪!” 墨瑾尘急道。 双盼愣在当场:“为何……为何突然要将温姑娘认回温家?此事发生了才将她认回温家摆明了是要将此事压下啊!四殿下,三殿下,公主,求求你们,我家小姐为了温姑娘真的是豁出去了,温姑娘是为了我们小姐才选择自戕的!她们不该是如此下场啊,为什么事情的真相没人在意?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温姑娘?她如果再回温家只会被搓磨,她会死的啊殿下!” 双盼不停地磕着头,一连串的发问让几人都沉默了。 他们又何尝不知呢,两个姑娘,相似的经历,从低谷中扶持着一步步爬出来,本来有个光明的未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听到动静的其他人也纷纷出来查看,见双盼都磕破了脑袋,叶清沄连忙上前制止住她的动作,劝道:“双盼,没用了,木已成舟,事情已然发生了,如今我们只能等着,等陛下的决断,要是唐姐姐能让陛下回心转意,此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素荷上前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得邦邦响:“求求各位殿下了,我家姑娘真的不能回去温家,她难得鼓起勇气为自己争一次,不能是这样的结局啊!若要奴婢的命才能成全我家姑娘,奴婢愿意去死!” 温婉怜冷眼看着眼前这一群人都在为唐潇染和温萧晚争取机会,眼里的寒光愈发明显,她没想到一群蝼蚁也敢来坏她的事,真是让人感觉心里不舒服! 墨策戎等人看着眼前这阵仗也被惊到了,墨策戎有些纠结地看向墨瑾尘:“本王要进宫回禀陛下,四弟可愿与我一起?” “自然愿意。” “大哥,四哥。” 在他们上马车前,墨临安喊住他们,眼底神色纠结:“能不能不告诉父皇唐姐姐对我做的事,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看看你们的反应,对你们来说我是你们最重要的人,而对唐姐姐来说,温姑娘也是她最重要的人,你们为我着急,她也为温姑娘着急,所以她并没有坏心,所以能不能将这件事情保密?” 她像是着急证明般又急着解释道,“刚才那下其实一点都不痛!比四哥打我手心都轻,唐姐姐她不是坏人,要是让父皇知道这件事估计要迁怒唐姐姐了,这没有必要的。” 墨策戎深深地看着墨临安,末了只留下一句话:“算你长大了,小临安。” 接着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驶去。 墨屿礼站在墨临安身边,两人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墨屿礼突然道:“唐潇染对你这样,你竟然不生气?” 墨临安转头看向他,想了想,说:“其实我一开始很生气,没想到她这么疯,连我都敢挟持,可后来想想,若是哥哥你有一天被敌人暗害了,我想为你报仇,可其他人都劝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许我也会像她一样。” 墨屿礼欣慰地看着墨临安,摸摸她的脑袋,道:“好了,我们也该回宫了,正好打听一下唐潇染现在的处境。” 墨临安点头,两人随后也上了马车回了皇宫。 温婉怜站在县主府门口,回头看着因为打架而变得破败不堪的庭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唐潇染,这步棋你终究比我差一步。 此事若成,不仅能让温萧晚回到自己身边,还能打击到唐潇染,一箭双雕,想想就令人兴奋啊…… “回府,我们等好消息。” “是。” 寒香立马找来马车,两人回了温府。 恰在此时,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响雷声震耳欲聋,有种风雨欲来的倾向。 寒香掀开车帘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回到车里,对温婉怜道:“小姐,咱们叫车夫快些,看样子快下大雨了。” 温婉怜青葱般的手指轻扣着茶杯,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真好,要下雨了。 …… 唐潇染给禁军递了腰牌后,立马有一名侍女出来领着她前往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后,唐潇染正要推门进去时,张公公也正好从书房里头出来。见到张公公,唐潇染先行了礼,随后道:“请问公公,陛下可是在里面?” 张公公笑道:“县主的威名连老奴都有所耳闻了,不过陛下如今正歇息着呢。” 唐潇染立马懂了张公公的意思,她伸手在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悄悄塞进张公公的手中,小声询问道:“不知陛下听闻此事是何意思?” 张公公接过银票,脸上的笑容更甚,态度也更好了些:“哎哟县主,瞧您说的,俗话说有错当罚,您说是?” 唐潇染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道:“可是我没错。” 张公公“啧”了一声:“县主,您这可就犯糊涂了不是?无论事实如何,现在总要先让陛下高兴才是啊,只有陛下高兴了,县主您才有说话的机会。” “公公说得有理,潇染受教了。” 见唐潇染还要给自己行礼,张公公连忙制止住唐潇染的动作:“老奴受不起县主的大礼啊,现下只能帮到县主这步了,接下来怎么做就要看县主您的表现了。” 说罢,张公公转身进了书房。 唐潇染看着房门几秒,随即退后几步,下了台阶,在书房门前的空地上跪了下来,高声道:“臣女唐潇染,冒犯天威,请陛下降罪!” “轰隆”一声,天雷滚滚,黑压压的乌云填满了上空,一道闪电穿过重重乌云,发出震天动地地一道声响,随即亮如白昼的闪光出现,只维持了短短一秒,接着点点雨滴开始往下落。 唐潇染跪在地上不为所动,继续高声道:“臣女唐潇染,冒犯天威,请陛下降罪!”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雨点渐渐密集起来,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唐潇染一声一声地喊着,伴着雷声阵阵,传入书房内。 “陛下,这看着外面下大雨了,是否……” 张公公在一旁侍奉着笔墨,试探着问道。 “就让她跪着。” 皇帝头也不抬说道。 张公公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虽然皇帝的语气听着很平静,可张公公是侍奉了皇帝几十年的老人了,立马能感知到皇帝的不对劲,往往皇帝越平静的时候,心里的怒火越甚,这一回唐潇染是真的触怒了皇帝。 “哗哗”的雨声冲击着窗户,张公公连忙吩咐人把窗户关上,将蜡烛点上。 当他走出书房外叫人把门口的灯笼点上时,看见唐潇染依然笔直地跪在空地上,任凭雨点吹打,她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湿,勾勒出她单薄的身躯,湿透的长发紧贴着她的脸和脊背,唯有那双紫瞳还炯炯有神,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来。 张公公打了伞走在唐潇染身边,说话得很大声才能不被雨声覆盖过去:“县主,咱们要跪也去雨廊上跪着成吗?您跪在这,这风吹雨打的,您要生病的啊。” “陛下一刻不召见,我便一刻不离开。” 唐潇染抿紧了苍白的唇,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收拢,眼神更加坚定。 一阵大风刮来,张公公险些没拿住手里的伞,他稳住身子,继续劝道:“县主,温大人已经上书告知要将温姑娘收回族谱里了,从此她还是温家金尊玉贵的嫡女,日子好着呢,您干嘛非要阻止这件事?听老奴一句劝,亲人之间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就算温姑娘受了委屈,那也是正常,您没必要这样计较。” “我不是计较,我是为她求一个公道,一个能让她活下去的公道!” 第74章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唐潇染那张坚定的面庞。 “哎哟县主啊,您说您这是何苦呢?为了别人触怒皇上,这一个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您这么做值得吗?” 张公公说着将手中的纸伞往唐潇染那边伸了伸,试图为唐潇染挡些雨。 雨水不停地顺着她的发丝滑进她的衣裳,冷得唐潇染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她咬牙,将头磕到地上,高声道:“臣女唐潇染,冒犯天威,请陛下降罪!” “县主啊,您这是何苦呢?为了别人您要把您的前途搭进去吗?” “公公,这次我不能退,一旦我退了,就再也没有人会为温萧晚争取,她不该是这样的下场,也不该做别人的台阶!” 唐潇染闷闷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张公公看着唐潇染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跪拜的姿势,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说,回到了屋内。 皇帝坐在榻上翻着书,听到张公公进来的动静,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样,人走了没?” 张公公讪笑:“陛下,还在书房外跪着呢,说什么也不肯走,要不陛下您见一面?” “哼!” 皇帝冷笑一声,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书房的门口,将手中的书重重地扔在地上,书本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既然这么做,就明白此事已无法挽回,偏要意气用事!什么友情,听着便让人觉得可笑,那孩子回到温家,享锦衣玉食,有什么不好?父亲疼爱,姐妹情深,纵使她有不堪的过往,可有着温家的背景,挑个好人家嫁了也是不成问题,她非要觉得温婉怜要害那孩子,为了此事现在还跪在外头,想逼朕按她的心意所做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陛下,可县主好歹也是立过大功的人,依老奴看这事也没多大,若是因为这件小事伤了您和县主之间的君臣之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然想个折中的法子出来?这样也好让县主回去嘛,这跪在屋外,传出去百姓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皇帝站起身来,烦躁地在屋内踱着步:“朕知道她立下大功,可朕又何曾亏待过她?她双亲皆亡,一介孤女又有青楼那样的过往,朕给了她县主之位对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赏了,难道还不够?此事若朕退步了,便是告诉天下人,只要随便来人在朕面前跪一跪,扮得可怜些,就能随意改变朕的想法!此事绝不能退步!” 张公公忙不迭点头:“陛下说得是,此事确实是县主冲动了,那就让她在屋外跪着,想来她等不到您的旨意,自己便会坚持不住走了呢。” 皇帝拧了拧眉心:“这个脾气真是跟她老子一模一样!若她是个男子,将来没准会成为第二个唐宥恩,脾气都一样犟。” 说着皇帝又坐回到榻上,张公公连忙跟在一边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在皇帝手边,接着给皇帝磨墨。 墨瑾尘和墨策戎赶到御书房外时,便看到唐潇染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跪在书房外,大雨肆意地吹打在唐潇染的身躯上,连她头上的那根红丝带也被浸湿,失去了艳丽的颜色。 墨瑾尘走到唐潇染身边,蹲下身子对她道:“回去,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不能仅凭一己之见就妄图说服陛下,若是你不放心温萧晚,日后多去看看她便是,何苦与陛下闹得如此难看?” “我若将温萧晚交给温家,往后她的人生便握在温家手中了,我便是想插手,也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我不能让,哪怕今日陛下要收回我的县主之位,我也不会让!她要用性命换来与温婉怜死生不复相见,为什么就这么难?” 唐潇染说着说着眼里渐渐噙了泪水,她闭上眼睛,泪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没入她的发梢,身躯因为哭泣颤抖得更加厉害。 “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陛下册封你为县主才多久,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收回你的县主之位?你若坚持,我便去父皇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 说罢,墨瑾尘站起身来,与墨策戎并肩而立。 墨策戎俯视着唐潇染,觉得她这人实在是愚蠢至极。 两人一同走入御书房后,唐潇染才直起身子,她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膝盖都已经酸痛不堪,身子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仿佛只要她闭上眼睛便要倒下,但唐潇染依然坚挺着。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有她和温萧晚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怯怯的眼神;有她受伤时,温萧晚日夜不眠地在一旁守候着自己;有她和双盼,和温萧晚、叶清沄住进县主府时打打闹闹的场景;有温萧晚和云深说开自己的情感时两人相拥而泣的场面;有下雪时温萧晚和她们一起打雪仗时快乐的笑容…… 还有她面色宛如死人般躺在唐潇染怀中,说着那些令人落泪的话时的画面…… 唐潇染想着想着眼里落下泪来,她挺直的脊背渐渐弯了下来,用手撑着地板才能让自己不倒下。 没有能证实温婉怜对温萧晚迫害的证据,唐潇染的语言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不是没想过去查,可是温婉怜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对温萧晚也都只是嘴上的语言,根本无法拿出证据。 没人愿意相信向来身体娇弱,温柔亲切的温婉怜私底下会是这副面孔,所有人都认为温萧晚被认回温家是祖上积德,她应该感恩戴德,没有人在乎温萧晚的想法,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哪怕她用生命作为代价,最终也只能换来是温萧晚太冲动的一句话。 这是第一次,唐潇染面对封建皇朝时感到深深的无力。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结果,只要皇帝的一句话,便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唐潇染开始怀疑起她穿越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让她感受到温暖,却又要在她面前亲眼毁去,好不容易敞开的心扉又要重新封闭上,让她变成一个机器人吗?一个只能为了大虞付出所有的机器人…… 不知唐潇染又跪了多久,她只看到宫女们换了一批又一批的蜡烛,雨也渐渐停了下来,下过暴雨的夜晚总是冷得仿佛要渗到人的骨子里去,唐潇染的发梢滴着水,双手被冻得通红,她抿了抿干涩的唇,从开始救人的时候,她就已经滴水未进了,现在的她可谓是饥寒交迫。 这还是从唐潇染穿越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一阵脚步声传来,唐潇染静静地跪坐着,没有抬头看向来人。 脚步声在唐潇染身边停下,一道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值得吗?如果不管你的朋友,你就不用在这受苦,此事若传扬出去,以后还有谁敢和你往来?你这无异于是自断前程。” 唐潇染疲惫地眨眨眼睛,她只觉得眼前的灯笼开始出现幻影,从一个变成两个,再从两个变成一个,她用指甲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才换回些理智,她开口了,声音却干涩无比: “我行事,从不问值不值得,后不后悔。” 端妃诧异地看了唐潇染一眼,随即招来一名宫女,将一碟糕点和茶水递到唐潇染面前:“孩子,别跪了,你已经跪了快一个晚上了,陛下依然没有态度,还不能说明一切吗?吃点东西然后回府,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往后那孩子如何,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唐潇染看着眼前精致的糕点,伸手拿起一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见唐潇染肯吃东西,端妃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弯下身子,拿帕子擦了擦唐潇染还在滴水的发梢,柔声道:“好孩子,本宫知道你是个听劝的,也是聪明的,一会儿跪完了来我宫里给你上点药。” 唐潇染点点头,麻木地吃着糕点,即使噎住了唐潇染也在一直吃着。 “县主慢些吃,娘娘带了不少呢。”端着盘子的宫女温声提醒道。 唐潇染一个劲儿地往嘴巴里塞着糕点,直到再也塞不下时,她喉间忽然涌上一阵恶心,侧头将方才吃的糕点吐了个精光,吐完了还在一直吐,仿佛要将胆汁也一并吐出来。 唐潇染只觉得这个时代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恶心,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紧紧包裹着她,她抬眼看向四周,只觉得四周都在摇晃,连身下的地板都晃得厉害,眼前的糕点甜腻的气味仿佛加重了十倍,唐潇染闻着这股气味又忍不住开始干呕。 她伸手想去拿一旁的茶壶,只觉得手臂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接着眼皮一沉,身子软软地倒在了面前的盘子上。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将唐潇染抬起,端妃吩咐人把唐潇染带到自己宫里,看着唐潇染惨白的面容,端妃心中划过一丝对这个女孩的心疼,到底是太年轻,不懂得皇家无情,帝王的心就好比石头,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将石头捂暖一丝,这是身为帝王必须要做到的,也是帝王最悲哀的地方。 …… 唐潇染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色的帐帘,她撑起身子,拉开帐帘打量着房间的摆设。站在一旁的宫女见唐潇染醒了,立马有人跑出去禀报,一旁的宫女走上前来行礼道:“县主您醒了,这是端妃娘娘宫殿旁的小房间,您昏迷这段时间娘娘一直有来看您呢。” 唐潇染捂着脑袋,只觉得还有些昏沉沉的,听到宫女的话,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连忙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门口传来声响,端妃的声音传进来:“已经两天了。” 唐潇染一愣,连忙就要穿鞋下床,却被走进来的端妃制止,她看着唐潇染的眼睛,叹了口气,坐在了桌边,道:“温家已经派人将那孩子接回去了。” 唐潇染愣在原地,木讷地问道:“陛下可有说什么?” “陛下罚你禁足三月,不得外出,另外温萧晚自戕的真相也查清楚了,确实是她自己动的手,当时在场的人皆可以作证。” “温婉怜没有动手,可她最擅长用语言攻击别人,温萧晚就是受不了才会选择自戕的。” 端妃无奈地叹了口气:“无论事实如何,起码她没有动手是事实,那孩子被其他人的三言两语激得便要自戕,也是承受力不行,正好她回到温家能好好磨砺一番,你也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陛下已经有了决断,若你再逼陛下改变圣旨,谁也保不住你。” 后面几句话已经是警告了,唐潇染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了娘娘,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见唐潇染服软,端妃也软了口气,她站起身来看着唐潇染道:“外面布好了饭菜,你用些便可以出宫回家了,本宫听闻你府上的人都乱套了,不过你放心,本宫已经将你在我这养伤的消息告知了她们,想必也不会太乱。” 唐潇染跪下行礼:“臣女多谢端妃娘娘。” 走在出宫的路上时,唐潇染抬头看着挂在天边的太阳,只觉得无比刺眼。她垂下眼睫,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着的脚面。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多出来一双鞋子,身边的宫女纷纷跪下,行礼道:“见过肃王殿下。” 唐潇染没抬头,绕过墨瑾尘便要继续往前走,却在经过墨瑾尘身旁时,手臂被墨瑾尘抓住:“潇染,我有话对你说。” 唐潇染看着那只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掌,轻轻抬手,将那只手拂开,接着她退后一步,跪下行礼道:“臣女,见过肃王殿下。” 墨瑾尘看着她的动作,眼里闪过不可思议和心疼,他连忙将唐潇染扶起来,道:“为何与我这么见外?潇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可这是温萧晚此生最好的结果,父皇圣旨已下,谁也无法更改,既定的事实,你应该接受才是。” “是,臣女明白。” 唐潇染平静地抬眼看着墨瑾尘,随后她伸手入袖,从空间里拿出当初双方交换的那枚玉佩,轻轻地放在墨瑾尘手中,道:“臣女才疏学浅,无法承受殿下的爱意,今日将玉佩归还殿下,祝愿殿下来日觅得良缘。” “什么意思?” 墨瑾尘看着手中的玉佩,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了温萧晚,你要做到如此地步?” “这无关温萧晚,殿下。”唐潇染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的想法,说两人的思维不同频吗,她身为现代人,自然无法接受温萧晚这件事情的发生,可对墨瑾尘这种人来说,这样的解决方式确实是最好的。 这件事成功让唐潇染明白,与古代人谈恋爱果然是痴心妄想,观念的不同导致无法理解双方,这样的相处方式早晚会出问题,与其继续这样将错就错,不如及时止损,总好过往后越陷越深。 第75章 “殿下放心,此事除了我的心腹外,没有其他人知道,绝不会对殿下您造成不好的影响。” 唐潇染行完礼后抬步便要走。 “你真的决定好了?” 墨瑾尘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声线微微颤抖,仿佛隐忍着痛苦。 唐潇染的脚步只微微停顿了一瞬,便恢复如常,她的身影越走越远,坚定地往前走着每一步,不曾回头。 就在墨瑾尘以为等不到她的答案时,唐潇染的声音又从远方传来,她的声音飘得很远,却又字字清晰:“唐潇染,绝不后悔。” 唐潇染和墨瑾尘,就如两条相交的平行线,只有一个时机能在一起,当这个时机结束,便是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无法相交。 唐潇染坐上马车,看着街上热闹的景象,心中感到出奇的平静。她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她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 等她回到府中时,皇帝的圣旨也下来了,唐潇染等人跪下接旨,皇帝的意思与端妃跟她说的一样,无非是让唐潇染禁足三月,无令不得外出。 唐潇染平静地接过圣旨,目送太监们离去后,对双盼吩咐道:“把府门都关上,这三个月我不想有人来打扰我。” 双盼看着唐潇染的面容,脸上的心疼止都止不住,她试图开解唐潇染:“小姐,其实从另一方面想,萧晚姑娘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 不等她说完,唐潇染转身离去。 双盼叹了口气,问站在一旁的槿淮:“先生,我家小姐怎么看着这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很平静啊。” 槿淮看着唐潇染走远的背影回答道。 “可是这也太不像小姐了,什么情绪都没有,自从我认识她以来,小姐从没有过这种时候。” “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懂吗小双盼。” 槿淮拍了拍双盼的肩膀,高深莫测地看了双盼一眼,随后离开了。 栎溪和三一还躺在床上养伤,下不来床,听闻唐潇染回府了闹着要去看唐潇染,还是槿淮一人一个脑瓜子吃饱了才算消停。 叶清沄也沉默地转身离开,快到自己的房间时,她脚步一转,朝另一个岔路口走了过去,站在了温萧晚曾经住过的院子里。 她围着院子慢慢走着,伸手慢慢拂过院子篱笆旁种的花,她想起来这些花是她们刚住进来时温萧晚种下来的,她挑了好几种自己喜欢的花,种花时温萧晚没要其他人帮忙,而是自己锄地,当时叶清沄站在旁边看她种花,问她为什么要自己种。 温萧晚说,自从她被温家赶出来后,是唐潇染给了她一个新家,这个院子就是她的小家,当然要自己动手才更漂亮。 “花开了,你却不在了……” 叶清沄走完了一圈,站到了院子中间,喃喃道。 一阵清风吹过,娇嫩的花苞随风微微摇晃,叶清沄看向的每一个地方都浮现出温萧晚曾经的身影,那朵纤细却一直坚强的兰花渐渐凝成叶清沄眼里的泪水,它划过叶清沄的脸颊,像是在说最后的道别,随后落在了泥土里。 …… 当唐潇染被禁足的消息传回唐家时,唐尚锦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她这么嚣张一个人,陛下还能忍受得了她?肯定是她骄傲自满,得罪了陛下,依我看就是活该!禁足三月都是轻的了,竟然没让她受罚,想想还是不解气。” 沈榆乔在一旁冷笑:“我还当她这县主当得有多风光呢,这才多久啊陛下就厌弃她了,真是大快人心。”她的目光扫过唐荣和江画意,“我可告诉你们,现在这个档口谁跟她亲近,谁就是她的狗腿子,你们两个也不要惦记什么亲戚不亲戚的了,最近都别跟她来往,知道了吗?” “明白了,母亲。” 唐荣和江画意齐齐应道。 江画意低顺着眉眼,安静地吃着自己眼前的饭,心里却已是滔天骇浪,没想到温婉怜的手段如此了得,竟然就这样不着痕迹地让唐潇染在陛下面前失了形象,看来自己当初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跟温婉怜合作的选择是正确的,也许温婉怜真的可以凭自己的手段坐上她想要的位置,既然如此,她应该要与温婉怜更加紧密才是。 想了想,江画意放下筷子,柔声开口道:“母亲,下午我想去温家拜访一下温小姐。” 沈榆乔斜睨她一眼,语气不善:“去那做什么,还得挑礼物送上门去,都是浪费钱,人家是高门大户,岂是我们这等人家攀附得上的,别到时候礼物砸了出去,什么回报都没拿到,我们唐家的钱都叫你败完了。” 江画意也不恼,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样子:“母亲有所不知,潇染妹妹是为了维护她身边的那个朋友才得罪了温小姐,虽说陛下罚了她,可她毕竟姓唐,登门拜访这一点我们唐家还是不能省略了的。” 她这番话说得有几分道理,沈榆乔也没了话说,只道让江画意自己去账上支些银子便是,末了还要拉上唐潇染骂两句:“真是个灾星,自己闯出的祸还要叫我们来收拾,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教的女儿,将来只怕都没好人家肯上门提亲。” 江画意笑笑不说话,她的目光落在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一名小妾身上,听绿檀今早汇报的消息,那小妾本该来月信的日子已晚了天,不知是否怀上唐荣的孩子,看来得请个大夫来瞧一瞧了。 若是顺利,也许她的膝下就要添上一个孩子了,至于孩子的生母……自然只能是她了…… 用完膳后,江画意又处理了一些府中的大小事,命人买了一支珠钗打包好,便坐上马车去往温府了。 听到江画意来拜访自己的消息,温婉怜并不感到惊讶,她手上抄书的动作不停,吩咐道:“领进来。” 江画意进门时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在看到温婉怜身边站着的戴着面具的男人,原本还带着几分虚假的害怕转变成了实质,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温婉怜将最后一个字抄完,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吩咐寒香把旁边一沓抄好的纸拿去温萧晚的屋里烧掉。 见温婉怜坐到了座位上,江画意眼神示意绿檀,绿檀上前将带来的礼物递给了站在温婉怜身边的下人,又退回了原位。 “唐夫人,请坐。” 温婉怜喝下一口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江画意小心翼翼地坐下,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温婉怜挥手屏退了下人,道:“有什么事便直说,我还忙着给姐姐抄佛经呢。” 江画意有些不解:“温小姐不是对令姐有些不满吗?为何还要……” 说到这个,温婉怜脸上的笑容漾开:“姐姐她现在很听话,一点都不反抗,我很高兴,正好最近听闻一个偏方,若是心诚之人手抄佛经,再将抄好的佛经给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佛祖便能感知到心意,也就会护那人平平安安的,故而抄些佛经给姐姐烧,希望姐姐能快点好起来。” 江画意看着温婉怜有些病态的笑容,身上不由得浮出一层鸡皮疙瘩,她努力压下心中的不自然,道:“今日我来,是想问温小姐下一步该怎么办?如今唐潇染已被陛下下旨禁足三月,依我看不如就在这段时间里行事,将唐潇染解决了最好,以防后患。” 温婉怜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她沉吟片刻,却道:“往后推一推。” “为何?温小姐莫不是改变主意了?” 江画意紧紧盯着温婉怜,生怕错过温婉怜的一丝不对劲。 温婉怜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的手指慢慢轻叩着桌边,她眨了眨眼睛,道:“现在不行,太急了,姐姐还在养伤,此时下手,唐潇染的死讯必定瞒不住,到时候耽误姐姐养伤可就不好了。” 江画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仿佛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温婉怜的话,但温婉怜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催促,只是点了点头。 只是江画意还有些不甘心:“可是我夫君那边……” “四殿下不会再帮她了。” 温婉怜伸手拿过一旁的水果慢慢吃着。 “温小姐可是听到了什么?” “唐潇染出宫那日,我的眼线打听到她与四殿下当众争执,并且说了不想再往来的话,依照唐潇染的脾性,此事怕是真的,绝非是一时赌气之言。”温婉怜说着说着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想想可真是好笑,连我都不曾想到我这一步还能离间他们二人,还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情比金坚,原来也不过如此,一个温萧晚就能解决了,想想真是痛快啊。” 江画意面露惊讶:“您是说,唐潇染和四殿下二人……可这怎么会,一点都瞧不出来,平日里四殿下甚至都不常到唐潇染的府里去啊。” “就是因为不让别人怀疑,所以面上要少往来啊。” 温婉怜这一番提点,瞬间让江画意明白过来,她心里对温婉怜更敬佩了几分,想不到温婉怜的心思如此细腻,连这一点都瞧出来了。 “行了,你且先回去,待时机到了,我自会通知你行事的。” 温婉怜把玩着手里的葡萄开始赶客,江画意也不敢多作停留,对温婉怜告别后便走出了房间。 温婉怜也跟着走到房门外,正好看到温萧晚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看到她一直盯着江画意的背影,温婉怜上前拉过温萧晚的手,小心地抚摸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心疼道:“怎么突然出来了姐姐,你的伤都没养好,应该要待在房间里好好养伤才是。” 温萧晚抽回自己的手,她的目光落在已经走远的江画意的背影上,问道:“她是谁?” 温婉怜不在意地又去拉温萧晚的手,把她往自己的房间带:“一介外人罢了,姐姐何必那么在意,快来看看我给你抄的佛经,再抄个几天便可以整本抄完了,希望到时候佛祖能保佑姐姐往后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温萧晚被温婉怜带进房间里,看着她的桌子上密密麻麻撒满了抄好的佛经,温萧晚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你用不着做这些,你的人在我房门口烧佛经熏得我喘不过气。” 温婉怜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很快消失不见:“既然这样,那这佛经不抄也没什么,姐姐你待在府里,自然也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这些个偏方自然没什么用。” 说完,立马就有下人上来将这些佛经整理好拿下去。 温婉怜扶着温萧晚坐下,看着她的伤口问道:“今日大夫怎么说?伤势可有好一些?” 温萧晚不带温度的眼眸转向温婉怜:“所有接触过我的人,你不是都一一监视着吗?大夫跟我说的,自然也瞒不过你,还用得着假惺惺来问我。” 温婉怜脸上的笑容凝固一瞬,她坐到温萧晚对面的座位上,脸上重新扬起明媚的笑容:“那便不提这些事了,马上府里便会对外公开把你认回温家的事情,到时候免不了要设宴一番,我已经叫人去给你赶制衣服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加的便跟我说。” 温萧晚眉间一动,眼睛里有了些色彩。 温婉怜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中不免也高兴起来:“姐姐,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 “我想邀请唐潇染。” 温婉怜的话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温萧晚。 温萧晚以为她是没听清,一字一句重复道:“我想邀请唐潇染。” “姐姐,唐潇染已经被陛下下旨,禁足三月,谁也没有办法见到她。” 温婉怜的语调冷了几分,她的眉眼间染上些不耐烦,一只手不停地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背,这是温婉怜在极致地隐忍自己的情绪的表现。 “那就往后延迟举办。” 温萧晚无视温婉怜语气中的冰冷,继续开口道。 温婉怜深吸一口气,正要拒绝时,温萧晚抢先开口:“我已经留在了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值得不放心的?难道要把我关在你身边关一辈子?若是这样,我大不了一死了之,现在唐潇染也不在我身边,来不及救治,这次是她妙手回春,才堪堪保住我一条命,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温婉怜,你是拦不住一个想死的人的。” 温婉怜用力捏紧了拳头,她将手藏在袖子底下,面色难看。 第76章 两人对峙了良久,最终还是温婉怜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温萧晚身后,手指轻轻挑起一簇头发,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萧晚的皮肤,刺激得温萧晚微微瑟缩了一下。 “姐姐,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欢被人这么威胁,不过看在你在养伤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计较了。”温婉怜说话的气息吐在温萧晚的耳旁,她的语调缱绻,尾音微微上扬,“姐姐,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威胁我,否则我会很生气的,一旦生气了做出什么事情来,姐姐你也是能理解我的。” 温萧晚刚想转身,肩膀却被温婉怜牢牢固定住:“你该回屋养伤了姐姐。” 两名侍女站在温萧晚面前,温萧晚一把拂开温婉怜的手,站起身回头道:“温婉怜,我实在不知你要做什么,当初让我生不如死的人是你,现在你又做出一副好妹妹的模样究竟是谁看?你设下这些陷阱,就是想毁了唐潇染是吗?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行事?” “姐姐看出来了。”温婉怜故作惊讶,随即笑道,“姐姐,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争斗,不关你的事,姐姐你只要一直待在我身边就好了。原本姐姐你以前落魄的时候,看着你孤身一人努力活下去的模样,妹妹我也是很心疼的,可是你一直不肯低头,那我能怎么办,只好让你多感受感受外面的生活,好好被搓磨一番,这样回来时你就会变听话了,可惜偏偏遇见了唐潇染,姐姐你还对她那么好,看着你对她笑,为她做汤,你那么开心,我心里很难过的。” 说着,温婉怜脸上带了些伤心的神色,可看到温萧晚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时,又笑了起来,“不过现在姐姐你回到我身边了,事情就会回到正轨,只要唐潇染不再跟我作对,那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掌控当中,我高兴了,自然也不会再针对她了。” “疯子!” 温萧晚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温婉怜脸色慢慢回归平静,她像是很认可温萧晚说的话一般点点头:“姐姐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从小母亲一颗心就在父亲身上,她生下我后觉得自己容颜不再,会失去父亲的宠爱,对我非打即骂,我那时很羡慕你的母亲,她是那么的温婉大方,就算我是我母亲的孩子,她也对我十分温柔,我很羡慕,羡慕你,羡慕你所拥有的一切,所以我忍不住想靠近你,可是越靠近你我却越想得到你的一切。嫉妒心,果然是最恐怖的东西,不过我很满意,因为我有野心,才得到了现在的一切,我不后悔。” “我母亲真是教出了个白眼狼,而我,也错看了你!” 温萧晚甩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温婉怜站在原地,回味着温萧晚说的话,喃喃道:“白眼狼……其实也蛮符合我的……” 她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再次睁开眼时,她问寒香:“近日云大将军是否在军营练兵?” 寒香点头:“是的小姐。” 看着窗外抽出的嫩芽,温婉怜笑道:“那放个消息给他,就说姐姐自戕了,他应该会很着急,想想真是有意思,到时候给姐姐一个惊喜,也好叫她听话些,现在的姐姐还是太不乖巧了,我还要想办法让她听话,真是有些苦恼啊。” “那大小姐的认亲宴真的要往后推办吗?” “当然,我答应了姐姐,就要做到,说起来我倒是很期待现在唐潇染是什么情况呢?应该会一蹶不振,这样的话也太没意思了,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对手,我还想多玩玩呢,若是这么轻易就堕落了,那就更不值得姐姐在她身上浪费心思了,正好就在宴席上看看她会变成什么样。” “小姐,临安公主的及笄礼也快到了,也许她会邀请博平县主呢,到时候咱们也能看见的。” “是哦。”温婉怜恍然大悟,“她若是真的去了公主的及笄宴,我倒要好好跟她聊聊天呢,她最好还有些志气跟我斗,否则这日子也太无聊了。” …… 距离唐潇染被关禁闭已经半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唐潇染不是在捣鼓一些奇奇怪的药水,就是喝得酩酊大醉,喝醉后就随机找个角落睡觉,有时找遍了院内的每一个角落,双盼急得跳脚时抬头一看,唐潇染躺在树干上睡着,那熟睡的模样真是让双盼好几次都攥紧了拳头,却又拿唐潇染无可奈何。 这次唐潇染又不知跑哪去睡觉了,双盼叹了口气,正准备吩咐人去找时,槿淮拦住了她,问道:“你家小姐这段时间是要干嘛,就这么堕落了?” 双盼也很无奈:“先生您也是知道的,小姐自从那天的事情之后,就一直郁郁不乐的,奴婢劝了好几次都不管用呀。” 槿淮若有所思地摇着扇子,道:“这次你别去了,我去找她聊聊。” “真的?!”双盼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段时间大家都因为温萧晚的离开情绪都很低迷,她看在眼里也很着急,若是槿淮能说醒唐潇染,让唐潇染振作起来,也许能改变现状。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槿淮笑笑,末了又问双盼:“我的新宠物找到没有?” 双盼神情一滞,她有些不敢看槿淮的脸,迟疑着问道:“先生很着急要吗?” 槿淮把双盼的反应收入眼里,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微微眯起眼睛:“我现在就要。” 双盼无奈地点点头,接着一把掀开旁边遮着白布的笼子,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呆呆地嚼着草叶子,看到面前的两人它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嚼草叶子的嘴巴顿了几秒,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 “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家小姐跟我说的什么金丝鼠。” 槿淮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的目光与那只兔子对视上,后者干脆闭上了眼睛吃草叶子。 双盼讪笑几声,将那只兔子抱起来放在槿淮眼前:“小姐说金丝鼠太难找了,整个大虞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只,为了以防先生孤单,先养只兔子解解闷。” 槿淮嫌弃地用扇子推开他与兔子之间的距离:“你觉得我现在需要解闷吗?你家小姐别是乱说一个动物出来,现实又没有,所以想拿这兔子把我气死,这样也好逃避诺言了是吗?” 双盼将兔子抱回怀里,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小姐才不是这种人呢,其实雪团很可爱的,先生你也可以试着抱抱它的,也许就喜欢上了呢。” “连名字都取好了?这不是她送给我的宠物吗,她取名字算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双盼挠了挠脑袋:“小姐说依照先生给三一取的名字,雪团的名字一定很难听,所以事先给您取好了,也不用先生您费脑子了。” “瞎说,栎溪的名字不就挺好听的,再说三一怎么就难听了。” “栎溪姑娘早说过了,当初她拜入您门下的时候,您本来是想给她改成铁锤的,还是栎溪姑娘死活不同意,此事才作罢的……” 双盼小声地辩解道。 槿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是吗?这些小事我早就不记得了,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说完他又感觉不对,狐疑地看向双盼,“我怎么感觉我那两个徒弟什么事情都跟你们说了?你们莫不是在背后蛐蛐我呢?” “怎么会呢先生,我们都是很尊敬您的。” 双盼否认道,看着槿淮狐疑的眼神,双盼连忙将怀中的兔子放在槿淮手上,边往门外走边道:“那个,先生,兔子奴婢交给您了,厨房好像要炸了,奴婢过去看看,您不要忘记去劝劝小姐。” 话音刚落,双盼的人影就不见了。 槿淮看向怀中没有感情的嚼草机器,伸手把它露在嘴巴外没吃完的那一截草叶拔断丢掉了:“咋一个劲儿地吃,多容易变胖啊,不吃了。” 雪团抬眼看看槿淮,将嘴里剩下的草叶嚼完后便安静地闭上了眼,看样子是要睡觉了。 槿淮摸摸雪团的脑袋,边走边道:“怎么吃了就睡?到底是兔子还是猪。” 雪团对槿淮的自言自语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真的睡着了。 槿淮抱着雪团走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唐潇染的身影。他站在原地片刻,朝房梁上喊道:“墨九,墨流!” 墨九出现在房梁上,墨流抱着剑突然出现在槿淮身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怎么了先生?” “你们俩不是贴身保护唐潇染的吗?她现在人在哪?” 墨流无奈地一摊手:“自从她皇宫回来以后,就不叫我和墨九跟着了,说什么我们是殿下的人,跟着她不合规矩,让我们回去。” “那你们怎么不回去?” 墨九从房梁上跃下,站在槿淮面前:“殿下让我们保护好主子,主子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轻易离开。” 槿淮又看向墨流。 墨流一只手搭在墨九肩膀上:“他去哪我去哪。” 墨九十分冷酷地把墨流的手打开,气得墨流两只手臂都硬要搭上墨九的肩膀,两人一来一回,就在快要打起来时,槿淮连忙喊停:“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墨九整理好打乱的衣襟,又恢复了原来的面无表情:“主子不让我们跟着,所以我和墨流看守着府邸一前一后两个门口,没见到主子出门,应当还在府内。” 槿淮点点头:“那你们能不能帮忙找找?” “我看你武功也挺高的,你用个轻功找个三四趟都不成问题啊。” 墨流不解地说道。 闻言,槿淮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实不相瞒,当初与他们交手时,我受了重伤,这段时间都没养好,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墨九和墨流面面相觑,墨九迟疑着开口:“可属下记得,先生你不是没跟人交手过吗……” 槿淮咳嗽两声,摸摸雪团的脑袋:“唉,这割人脑袋,看着轻松其实可难了,耗费了我不少功底呢。” 墨九和墨流听懂了槿淮的意思,就是懒不想找了,但他们也关心唐潇染的去向,于是也没有再多问,两人分开两头去寻找了。 槿淮找了个凳子坐下,悠哉悠哉地欣赏起风景来。他随手从地上采了根野草放在雪团嘴边:“这个吃不吃?” 雪团闭着眼不理他。 槿淮尝试着把野草慢慢塞进雪团嘴里,察觉到嘴巴的异样,雪团睁开眼睛,把野草啃了个精光,随后毫不客气地吐在了槿淮身上。 槿淮还保持着喂草的姿势没反应过来,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当墨九和墨流回来时,便看到槿淮一脸嫌弃地拎着雪团,嘴里还说着要把它做成红烧兔肉还是爆炒兔肉好吃。 雪团被他拎在手中,没什么反应,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 见槿淮真的要把雪团拎去做菜吃,墨九连忙道:“先生,找到主子了。” 这话成功让槿淮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在哪?” “在柴房。” “她去柴房干嘛?” 墨九摇摇头:“属下也不明白,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主子喝醉了,随便找了地方睡觉。” 槿淮看看手里的雪团,把它扔给墨九:“等我一下。” 再抬眼时,槿淮已经消失不见了。 墨九和墨流好奇地看着雪团,东摸摸西摸摸,墨流还跑去厨房一趟拿了根胡萝卜出来给雪团吃。 闻到有吃的,雪团懒懒睁开双眼,抱着胡萝卜慢悠悠地啃了起来。 两个大男人对着一只兔子不停地傻笑,时不时还上手摸摸。 雪团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摆弄自己,唯独不耽误干饭。 胡萝卜啃到一半时,槿淮回来了。 两人的目光落在槿淮的衣服上,合着刚才槿淮是换衣服去了。 槿淮拎起雪团抱在怀里,还不忘把剩下的半根胡萝卜带上:“走了。” 看着雪团远去的身影,墨流还有些舍不得:“其实,怪可爱的。” 墨九难得附和他的话:“确实。” “要不,我们也养一只?” “谁要和你养。” 两人互相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话题到此结束,又分开去守门了。 第77章 槿淮走到柴房外时,透过窗户看到唐潇染躺在柴堆上,身边摆了一堆酒壶。 槿淮推门而进,仰头看着唐潇染,喊道:“醉死了没?” 唐潇染转身,随手抓起一个酒壶扔下去,槿淮往旁边挪动了几步,落下的酒壶正好砸在他脚边。 槿淮笑道:“看来还没完全醉死。” 说着,他脚尖轻点,跃上柴堆,抓起一瓶还未开封的酒壶就要往里送。 就在即将打开酒壶时,槿淮的手被唐潇染抓住,那双清明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槿淮:“这是我的酒。” “我知道是你的,我喝喝怎么了?” 槿淮不在意地打开唐潇染的手,又要接着打开酒壶。 唐潇染上手去抢,每一个招式都被槿淮挡下,最后酒壶还是稳稳地落到了槿淮手中,她气到咬牙:“你来这就是为了跟我抢酒喝?” 槿淮喝下一口酒,回味了几番,品鉴道:“味道还行。” 唐潇染在柴堆上躺平:“当然,这可是十两一瓶的千金醉。” 槿淮惊讶地看了一眼酒壶上贴着的标签,啧啧称奇:“往日里那么抠门的博平县主,如今豪奢到喝十两一瓶的千金醉了,怎么,打算关完禁闭就饿死不活了?” 唐潇染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并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我来到这世上的原因,想不明白只能借酒消愁,这种时候就不委屈自己了,喝点好酒也算是给我这段时间的犒劳了。” “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槿淮不解地看着唐潇染。 唐潇染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晚霞,道:“人生在世,总有一些目标想要实现,读书人想要中举,富户人家希望能更加富有,农民人家希望年年丰收,这些目标或伟大,或渺小,或难以实现,可每个人都在为了目标而努力。而我呢,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是一个孤儿,我想了很多次,也许我可以不用这么努力,什么县主之位我都不稀罕,从一开始我只是想保护百姓平安,可后来我发现,我连朋友都护不住,仅仅只是一个人,我都护不住,哪怕我是县主,可只要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一句话,我的身份,我的努力都可以被抹灭。我不清楚我究竟想要什么,百姓平不平安与我有何干,这一切都不应该由我来担心不是吗?边境有将军,京中有文臣,一个县主对大虞来说无关紧要,那我来到这个世上的原因是为何呢?” 说着,唐潇染打开来一壶酒猛喝了几口,她的脊背微微弯曲着,眼睛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有时我在想,我应该是一个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小偷,借着别人的名头继续活下去,可有时我又在想,我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为什么我会感到歉疚,更何况我用她的身份做了不少好事不是吗?” 槿淮没听懂她后半段话的意思,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借了别人的名头活着?那你是谁?” 唐潇染愣愣地看向槿淮:“是啊,那我是谁?” 槿淮伸手抓过唐潇染的手腕开始把脉,片刻后他的眼神更加疑惑:“脉象没有任何问题,你到底怎么了?” 唐潇染无力地摆摆手:“没事,我只是自己想不通而已,你走,我想自己待会儿。” 槿淮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坐到唐潇染身边,看着唐潇染的那双紫瞳,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为唐潇染算的命,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他脑海中:“你别跟我说,你是占据了唐潇染身体的一具灵魂。” 唐潇染有些惊讶槿淮的聪明,不过转念一想槿淮本来就挺聪明的,于是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槿淮回想起之前算出的结果,恍然大悟:“难怪当初我不明白为何你有两颗主星,一颗暗淡,是死亡之相,可另外一颗却与正常人无异,原来是一具身体里装了两具灵魂,难怪难怪。” “所以我在这个世界,是真的孤身一人。”唐潇染叹了口气,“在我那个世界,我的亲人只有我的外祖,可后来家族内乱,我的外祖被他们杀害了,为了复仇,我学了无数东西,几乎杀光了家族的所有人才坐上了家主的位置,甚至我的父母也被我亲手杀死,槿淮,你会不会觉得我十分可怕,就像一个杀人狂魔一样。” 槿淮摇摇头:“不管你过去如何,起码在我眼里,我认识的唐潇染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 唐潇染微微愣住。 槿淮肯定道:“是啊,好姑娘。也许不了解你的人觉得你手段狠辣,下手毫不留情,但是我们这些人都明白,你只是外表裹了一层坚硬的壳,内里是很温柔的小姑娘。” “什么时候温柔这个词也能跟我搭边了?” 唐潇染哭笑不得。 槿淮也笑:“为什么不能跟你搭边,你是你自己啊唐潇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活在这世上,起码有一点是真的,就是你是你自己。” “我……是我自己……” 唐潇染将这几个词反复在嘴里咀嚼,随即惨然一笑:“我是我自己又如何,我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我的一举一动都被陛下盯在眼里,就像一层膜紧紧包裹住我,我只能利用好每一口空气才能勉强活下去。” “那就别关心陛下,也别关心别人的想法,照你的想法去做。” “怎么做?”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可以在街上策马,也可以扮作医女去救治病人,甚至可以扮作乞丐躺在地上等着别人施舍,总之你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不必在乎陛下怎么想。” “你这说的都跟我想的不搭边啊。” 唐潇染吐槽道。 槿淮摆手:“怎么就不搭边了?我问你,若你要骑马,是不是要挑马,是不是要选粮草,还得买合适的马鞍,你的每一笔银子分散出去就是保护百姓了,有一部分百姓因为你的花费而得到了银子,他们的生活就有了保障,难道还不是保护了他们吗?” 唐潇染愣住了:“这还可以这么想吗……” “不然只有出兵打仗才算保护百姓吗?打仗固然是为了保护百姓,可换个方面想,打仗死的百姓还不够少吗?多少将士去了战场一去不回,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打仗只是牺牲了一部分百姓,保护了一部分百姓的方式,而你花银子,就是一个和平的保护方式。若你是医女那就更简单了,照你的医术能救治多少重病的百姓?每救一个人你都是在挽回他们的家庭,你的药丸几文钱便可以买一颗,并且见效极快,难道不比那些个熬苦汤还长年累月都不治好的强吗?” 唐潇染被槿淮说得渐渐自信起来:“那我也算是无形中保护了百姓?” 槿淮点头:“别因为温萧晚一个人,就放弃了所有人,你用县主之身去对抗皇命自然是螳臂当车,可你也能用你的身份做你能做的事情,温萧晚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柔弱,她不可能在你的羽翼下过一辈子,她毕竟也是温家培养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若是轻易被击败,那我只能说温家教女儿的方式堪忧。” “不要想自己做不了的,而要想自己能做的,是这个意思?” “是啊。” 唐潇染已经彻底被槿淮感染了,她的眼里渐渐重新聚起神采:“你说得对,窝在府里挨饿等死不是我的风格,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做我想做的事。” 说着,她跳下柴堆,对槿淮道:“剩下的酒送你了,可别打碎了,到时候用柴火烧火可就麻烦了。” 槿淮看着她重新焕发出活力的气息,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说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唐潇染头也不回地朝槿淮摆手:“从现在起,我就是真正的唐潇染,不是任何人!” 看着唐潇染的背影渐渐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槿淮轻笑一声,抓起酒壶飞身向外,跃上屋顶。他躺在屋顶上,跷起一条腿,看着天空明亮的月色,他举起酒壶与月亮碰杯,喝下一口酒后他喃喃道:“真正的唐潇染……真有意思。” …… 双盼是一大早就被唐潇染拖起床的,当她睁眼看向面前的人时,原本还睡眼朦胧的眼睛猝然间睁大,不可置信般又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后才相信眼前这个装扮利落,浑身上下透着朝气的人会是唐潇染。 “愣着做什么,今日考考你的武功练得如何,快换衣服出来跟我对打。” 唐潇染说完便走出门去,在门口等着双盼。 双盼反应过来,连忙洗漱完穿好衣服跑出门口。 当她们站上练武场时,双盼才知道唐潇染不是在跟她开玩笑,说对打是真打啊,下手毫不留情,练了几个回合后双盼已经痛得呲牙咧嘴,见唐潇染还要招呼她上去练,双盼连连摆手:“小姐,再练下去奴婢的骨头都要练散架了。” 唐潇染意犹未尽地擦擦额头上的汗,正想就此作罢时,目光落在远处听到动静慢慢往这边走来的栎溪三人。 唐潇染眼睛一亮,使了轻功抓起栎溪便飞身跃上练武场:“快,小栎溪,咱们来切磋切磋。” 栎溪没跟唐潇染交手过,闻言也来了些兴趣,立马点头应下。 栎溪与唐潇染打得不分上下,毕竟槿淮也是武力高强,栎溪从小拜在他门下,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槿淮和三一慢悠悠地走到练武场旁边,双盼站在槿淮身边,疑惑地问道:“先生,您昨日跟小姐聊了什么?今日的小姐跟打了鸡血似的,好有精力啊,明明昨日还醉生梦死的,先生您是怎么做到的?” 槿淮故作高深地摇着扇子:“这叫天机不可泄露知道吗,我好歹也是能掐会算的,开导人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闻言,双盼心中对槿淮更加敬佩,她的目光落在槿淮怀中的雪团上,只见它闭着眼睛还在睡觉,想起昨天的事,双盼有些尴尬,试探着问道:“先生,雪团……您还喜欢吗?” 槿淮摸摸雪团的脑袋:“还成,随我的性子,高冷。” 三一在一旁小声附和道:“是啊,连师父你也不理。” 槿淮一把捏住三一的上下嘴唇,笑眯眯地说道:“我想三一你是看错了,雪团对我也是很崇拜的好吗?你看它这乌黑发亮的眼睛,眼里的亮光都显示着对我的崇拜。” 双盼和三一的目光齐齐落在闭着眼睛睡觉的雪团上,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槿淮轻咳一声:“昨晚它比较闹腾,今早又起得早,所以还在睡觉呢,但是它睁眼的时候眼里的光肯定是崇拜我的,这是绝对没错的事情。” 双盼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三一不明所以地跟着一起鼓掌:“不愧是先生,连雪团都被您的人格魅力所征服了,若您是个王公贵族的子弟,求亲的媒人一定都踏破门槛了。” 终于听到满意的奉承,槿淮满意地笑了起来:“谦虚些,虽然我也知道我风度翩翩,谦和有礼,但叫其他人知道终归不好,就在府里夸夸便是。” 话落,栎溪一个翻身落在三人面前,她抬头看着台上的唐潇染,还是有几分不服气:“再来,你刚才竟然玩偷袭。” “只要能赢,偷袭也是门技巧。” 唐潇染大言不惭道。 槿淮也抬头看向唐潇染,笑道:“今日活力四射啊县主。” “承蒙昨日先生的提点了,我现在已然明白我要做什么。” 唐潇染擦了擦脸上的汗,难得正经地跟槿淮道了一次谢。 “不客气不客气。”槿淮摆手,“给我十两银子的报酬便是。” 唐潇染的笑凝固在脸上,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多少?开解一下十两银子?你干脆去街上抢劫好了,来钱还比这快呢。” “此言差矣,开解人也是门技术活,若不是我的口才了得,将县主你从死胡同里拉出来,现在没准县主又要借酒消愁了,再加上劝人十分的费口舌,给些辛苦费也是应当的。” 唐潇染抱臂冷笑一声:“那先生既如此说,住在我府上,每月也要交些租金才好,毕竟先生既要我给你工钱,还要包吃包住,天下的美事岂不都让你占尽了。” 槿淮有些尴尬地摸摸雪团的脑袋:“其实我转念一想,能开导县主也是一门好事,只有县主振作起来了,才能好好经营店铺维持生计,才能养府中的人,哎呀这样想来县主果真大义啊,既如此那十两银子的报酬便用作租金抵押便是了,在下绝不亏欠县主。” 其余三人脑门上齐齐划过三条黑线,竟都无言以对。 第78章 唐潇染一连几日都精力充沛,不是跟栎溪她们练武,就是教叶清沄练毒,晚上还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些什么药水,双盼劝她歇一歇,每天这样折腾身体会太累的。 唐潇染摇头,说自己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忍不住想到那天的事情,会忍不住想温萧晚现在在温家过得怎么样,她的内心就被折磨着,只有让自己忙一些才能不去想这件事。 双盼闻言,也不再劝她了,反倒加入每天练武的行列中来,等唐潇染教叶清沄练毒的时候,她便去听先生讲课。 一段时间下来,府内的众人或武功,或练毒术,或知识都有了显着的提升。 这天,一封请柬递到了唐潇染手上。 “是临安公主的及笄礼,邀请咱们去呢。” 双盼兴奋道。 唐潇染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没想到到这种境地,临安还能想着我。” 她将请柬递给双盼:“收好,咱们准备准备,后天就去及笄礼。” 难得能出门,双盼也兴奋不已,立马将请柬放好便开始准备后天的衣服。 唐潇染想着及笄礼当天应该给临安准备什么礼物,金银首饰?临安身为公主肯定不缺,更何况皇室多少珍藏,她的空间里可拿不出能和皇室相媲美的宝物,还是另辟蹊径为好。 就这样想了两天,唐潇染终于确定好礼物后,便带上双盼一同出发前往临安的府邸。 临安从小在宫外便有一座自己的公主府,只是她尚未及笄,只能住在皇宫,但是宫外的府邸一直有派人好好修理,光是建成公主府便花了十年之久,可见皇帝对他这唯一一个女儿有多重视。 这次的及笄礼便是在临安的公主府上举办,昭告天下临安公主已经及笄。 双盼坐在马车上小声对唐潇染道:“听闻今日连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会着便服来参加公主的及笄礼呢,还有各国的使臣,西辽国大概是不会来了,大约能有十之八九的使臣会来参加及笄礼。” “这么多?” 唐潇染微微惊讶了一瞬,“离宫宴结束不过才一两月的时间,其他地方的使臣怎么来得及在两国之间往返?” “小姐有所不知,这些使臣早就打听好公主的及笄礼在什么时候了,所以宫宴结束后他们都没回去,留宿在客栈,就等着今日参加及笄礼呢。” “看来今日的及笈宴是真正的热闹非凡了。” 唐潇染感慨完,见双盼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方才不还高兴得很,如今又是怎么了?” 双盼支支吾吾道:“小姐,奴婢方才想到,四殿下他们今日肯定也会参加及笈宴……”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可唐潇染却听懂了双盼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开解道:“放心,我和他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更何况今日是临安的及笈宴,他不至于在这时为难我。” 闻言,双盼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看向唐潇染身边的箱子,好奇道:“小姐,这箱子里准备的到底是什么礼物啊?” “一些……算得上是胭脂的礼物。” 唐潇染不知道现代的化妆品能不能算胭脂,不过她准备的化妆品很好用,而且准备得齐全,想必临安也会喜欢的。 “小姐之前给奴婢的什么爽肤水,真的很好用。” 双盼想起之前唐潇染在府里给栎溪和叶清沄发了一套护肤品,她自己也得了一套,确实比其他铺子买来的好用,所以双盼肯定道,“临安公主一定会喜欢的。” 唐潇染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再开口时她语气里带了些伤感:“双盼,你说她今天会来吗?” 双盼一下子明白过来唐潇染说的“她”是谁,安慰道:“温姑娘既然被温家认了回去,名义上也是温家的大小姐了,想必这么重要的场合也是会来参加的,小姐到时可以跟温姑娘说几句话。” “也不知她伤势如何了。” 被关禁闭的这段时间,唐潇染让下人送过几次疗伤的药膏给温府,每次都是温婉怜的人拿走,倒是没说拒绝的话,只是不知道药膏有没有用到温萧晚身上。 转念一想,温婉怜那个疯子对温萧晚有着偏执的占有欲,想必也很希望温萧晚把伤口养好,不会希望温萧晚留着这道疤过一辈子,既如此药膏应当都给温萧晚用上了。 想到这里,唐潇染倒是能微微放下心来。 马车驶到公主府门前时,只见几名侍女正在门口撒着一些糖果之类的小零食,引得不少孩子在府门口嬉笑,在地上捡着零食。公主府旁边的不远处摆了施粥的摊子,摊子旁边有一块板子写着今日临安公主及笄礼,特施粥一月。 不少乞丐聚集在施粥铺旁,夸赞临安公主的话不停地传入唐潇染的耳中。 “去偏门。” 唐潇染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对车夫吩咐道。 马车路过公主府门口,一路往偏门驶去。 一到偏门,便有侍女前来迎接马车。见到是唐潇染的马车,那侍女高兴道:“见过博平县主,公主她吩咐了,请您到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去见她。” 唐潇染也笑:“好,我也是迫不及待要见见公主的。” 说完,唐潇染下了马车,跟着侍女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过建在流水上的木桥,走过遍地鲜花的小路,终于走到了墨临安的房门口。 侍女先行上前,敲门道:“公主,博平县主来见您了。” 下一秒,门被打开,墨临安的小脸露了出来,见到站在侍女身后的唐潇染,眼睛一亮,赶忙招呼道:“快快快,唐姐姐,十万火急的事需要你!” 唐潇染哭笑不得地被墨临安拉进房中,只见屋内黑压压地站了一堆人,手里捧着不少东西。 墨临安拉着唐潇染在铜镜前坐下,一排侍女站在她们面前,唐潇染一扫而过她们手中捧的东西,疑惑道:“怎么这么多胭脂水粉?” 墨临安苦恼道:“姐姐有所不知,本来前些日子已经定好了今日的妆容,可今日再上妆时,我又感觉这妆容不好看了,一时间又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妆容,所以想请姐姐你帮帮忙。” 唐潇染了然,从双盼手中拿过装礼物的箱子,打开来呈现在墨临安眼前,看着墨临安惊讶的神情,唐潇染笑道:“正好今日我带的礼物是我新制作出来的胭脂水粉,可以帮你这个忙。” 说完,唐潇染从箱子里拿出洗面奶给墨临安洗脸,涂上了护肤水后便准备开始给墨临安上妆了。 幸好唐潇染前世在唐家的时候,练过一阵子的易容术,虽说不算炉火纯青,但要应付墨临安的妆面还是绰绰有余了。 半个时辰过后,当墨临安再次睁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时,发出一声惊叹。 唐潇染给墨临安化的妆以清透为主,因此墨临安看上去就如同春天新抽出的嫩芽一样清丽动人,弯弯的柳眉下有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眸,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看上去娇艳欲滴,樱唇琼鼻。 墨临安观赏了许久镜中自己的容貌,还是身边的侍女提醒她再不换衣服便赶不上时候了,墨临安才回过神来,她激动地握住唐潇染:“唐姐姐,今日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等宴席散后你可别走,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用不着什么礼物,是公主你本来就很漂亮,这些东西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罢了。”唐潇染想拒绝。 “不行,这礼物可是我向父皇求了好久才求来的,你不要可就是白费我这番心意了。” 听墨临安如此说,唐潇染也不好再推拒了,于是点头答应。 见唐潇染应下,墨临安才匆匆跑去换衣服。 隔着一扇屏风,唐潇染忽然想到那封请柬,问墨临安:“公主,是你与陛下说允我出府参加你的及笄礼吗?” 墨临安展开双臂,由侍女们为自己穿上衣服,回答道:“是啊,我求了好久呢,父皇才肯同意。” 屏风的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墨临安怕唐潇染多想,连忙道:“其实也没有很久,毕竟父皇疼我,这点小要求很容易就答应了。” 唐潇染的声音响起:“公主,你没必要为了我忤逆陛下,这样难保陛下不会迁怒于你,更何况那天,我对公主你也算不上尊敬。” 闻言,墨临安顾不上衣服都没穿好便走到唐潇染面前,她抓起唐潇染的手,双眼直视唐潇染的眼睛道:“没关系的唐姐姐,我不介意当日的事情,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因为你的身上有生气,你会为了朋友不顾一切,哪怕因此受到惩罚,你也无怨无悔,我喜欢你的正直,在这皇城中,我见了不少的尔虞我诈,除了我的哥哥们和母妃外,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唐潇染被她说得一愣,迟疑道:“我……有那么好吗?” “当然。” 墨临安说着又回到屏风后继续穿衣服,“我喜欢你这股英姿飒爽的劲儿,我明白皇城中人人都有心思,不能说她们有心思便是不好,为了自己更好的未来图谋这不算什么坏事,可就是这样的常态见多了,突然见到唐姐姐你这样正直勇敢的人,才会心生好感,觉得你的存在好像唤起了我的将军梦。” “公主还有将军梦?” “那当然,我小时候的梦想可是去往边塞,保卫家国,想做一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呢,我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花木兰,觉得她孤身一个女儿家竟然能有如此英勇和见识,真是令人钦佩。” 墨临安想起槿淮跟自己说的话,又道:“槿淮先生说,今日我的及笄礼上,会发生一件大事,恐怕是我的婚事。” 唐潇染不知该如何安慰墨临安,只好干巴巴道:“也许是槿淮算错了。” 墨临安摇摇头:“槿淮先生没隐居之前,在大虞可是很有名的,他的武功一流,还精通算命,我父皇本想让他进宫给他一个差事干的,可惜槿淮先生生性不羁,不仅拒绝了我父皇的条件,还隐居山外了,没想到那天还能在唐姐姐你的府上见到,真是神奇。” 唐潇染倒是没想到槿淮在大虞这么有名,不过又心生好奇,既然当年选择隐居山外,为什么又答应跟着唐潇染进京来呢? 墨临安的声音又响起:“所以先生说我今日会有一件大事,我是相信的,只不过不愿意这么快接受罢了,我们皇室中人的婚事,基本上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连我的哥哥们都是这样,更不要提我这个公主了,我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知道这件事后我不觉得难以接受,只是担心父皇会将我嫁到边塞去,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家人了。” “陛下那么疼爱你,不会忍心将你嫁过去的。” “不,姐姐你不懂,父皇的宠爱是一回事,可一旦涉及朝政,若是有利于大虞的事情,父皇是一定不会犹豫的。” 唐潇染沉默了,这些事情她也明白,一代帝王,自然要以大局为重,就算心中有再大的情绪,表面却依旧要维持淡定,绝不能让别人轻易猜到自己的想法。 “若你真要嫁去边塞,我就一路护送,叫他们不敢轻易欺负你。” 墨临安失笑,打破了室内气氛的低沉:“好,唐姐姐,我相信你。” 等换完衣服出来,墨临安还要梳头发,挽发髻,不过在及笄礼这一天,大虞的习俗是梳头时要保留一簇头发,由自己的母亲亲手梳上去,还要在眉心画上一枚花钿,才算及笄礼成。 “端妃娘娘也会来吗?” “母妃会来的,只是是皇后娘娘为我梳头。” 皇后是正宫,墨临安也是她名下的孩子,只是放在端妃那里养罢了,将来议亲什么的,还是皇后和皇帝有话语权。 “今日守卫可有仔细排查过?” 唐潇染突然问道。若是皇帝微服出宫,那无疑是增加了不少隐藏的风险,若是在墨临安这么重要的日子出了事故就不好了,因此守卫一定要仔细排查好,以防有人混迹其中。 “几个哥哥都事先准备好了。” 墨临安明白唐潇染的意思,回答道。 希望今天的及笈宴顺顺利利的,也不要出现槿淮说的情况。 唐潇染在心中默默想道。 第79章 唐潇染来的时候很早,等墨临安一切都装扮好时,公主府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 按照习俗墨临安在及笄礼成之前不可在宾客面前露面,所以梳发和点花钿这个流程是在屏风后完成的,礼成后才可以出现在宾客面前。 这也就意味着唐潇染要和墨临安分开一阵子了。 墨临安穿着繁重的礼服,由下人搀扶着准备上轿前往厅堂,临行前墨临安对唐潇染道:“姐姐,若是到时候遇到我四哥……” 唐潇染摇摇头:“这不要紧,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不会影响到你的及笄礼。” 墨临安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若是你与我四哥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还是要相互说开才好,这段时间虽然四哥没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并不高兴。” 唐潇染递给她遮面的扇子:“好了,今天是你的及笄礼,还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你还小呢,懂什么叫爱情吗?” “我当然懂了。” 墨临安不服气。 “那你说相爱的人该是什么样的?” 唐潇染好笑地看着墨临安。 见对方一下子愣住,思考半天也想不出一个答案,唐潇染笑着将她扶上了轿子:“好了,今天是你最重要的日子,我和你四哥的事情就别操心了,快去,再不去就赶不上好时候了。” 闻言墨临安也不敢耽搁了,连忙上了轿子,轿子抬起准备走时,她又探出头来:“宴会结束等我,千万不要忘记了。” “放心,保证不会忘的。” 唐潇染笑着冲她摆手。 看着轿子慢慢远去,唐潇染带着双盼开始四处乱逛起来。 墨临安的及笄礼还得半个时辰后才开始,为了避免过早见到皇室的那群人,唐潇染还是决定在外面多耗些时间再去参加宴会。 走到花海处时,唐潇染看着满目艳丽的花朵,不由得感叹道:“这些花应当是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 双盼在一旁跟着观赏,答道:“听说花种都是宫里的花匠们研究了好久,前段时间不是还倒春寒了吗,这些花差点都毁了,还是花匠们极力挽救,今日才能见到如今盛放的景象。” “话说回来,县主前段时间不还往你的院子里种了些花?我瞧着好像都枯死了啊。” 槿淮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唐潇染耳边响起。 彼时唐潇染正在仔细观赏着其中一朵花,注意力太过集中,以至于槿淮的声音响起时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里的鲜花掐断。 “做什么?!走起路来无声无息的。” 唐潇染骂了槿淮一句,小心地将手中的鲜花放开,确认鲜花没事后才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在这?” 槿淮看看自己穿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简直是一身贵气,他满意地摇着扇子,挑眉问道:“怎么?觉得我不配来这种场合?” 从墨临安那里听说了槿淮对大虞的影响力,唐潇染当然不会觉得他不配来这种场合,只是奇怪递到她手中的请柬没有提到槿淮的名字:“你有请柬?” 槿淮从怀中掏出一张请柬:“公主府的人送来请柬的时候,我正好在,所以就将我的那份拿走了,本来想帮你拿过去的,但是你那小婢女来得挺快,所以就没有帮你拿。” 难怪给唐潇染的请柬上没有槿淮的名字了,合着是单独给槿淮递了一份请柬,也是唐潇染先入为主了,当初温婉怜办宴会,发的请柬是唐潇染附带上温萧晚,所以唐潇染以为槿淮住在自己府上,若是有人邀请他,请柬上也是唐潇染附带上槿淮。 槿淮将请柬塞回怀中,看看四周的花海,道:“这里景致倒是不错。” “那你慢慢欣赏。” 唐潇染给槿淮让开一条路,准备自己离开。 槿淮奇怪地看向唐潇染,唐潇染不明白槿淮的眼神,同样也奇怪地看回去:“这么看我做什么?” “我好歹也算长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怎么看你避我跟瘟神似的,我一来你便要走?” 闻言,唐潇染满头黑线,只得解释道:“你我孤单寡女单独在这里聊天不合适,等到时候宴席上见,或者回府再好好聊成吗?” “真是伤心啊,我拿你当好兄弟,你把我当情夫就算了,还想遮掩你我之间的关系,唉,果真是世态炎凉,世风日下啊。” 槿淮摇着扇子,一边摇头感叹,一边踱步离开了。 唐潇染被他说得愣住,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问双盼:“他刚才说什么?” 双盼也怀疑自己的耳朵,迟疑着开口:“若是奴婢没听错的话,先生方才是说小姐你对他有意思,想把他当情夫……” “这说的什么跟什么?”唐潇染无奈,环顾四周,槿淮早就跑得不见踪迹了,“真没见过这样自恋的人,太自作多情了。” “那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宴席吗?” “走,天要黑下来了,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唐潇染还是决定提前去宴席上,只要到时候她把自己藏在角落,想必也不会跟皇室的人碰上面,就算看到她了,应当也不会来跟自己交谈。 想到这,唐潇染倒是放下些心来,她倒不是怕墨瑾尘,只是先前她太过冲动,得罪了几位皇子,虽说墨临安不在意,可难说其他人不会在意,又是在禁足期间,皇帝也在场,还是低调些才好。 走出花海,走到木桥前才发现桥上中央站着一人。 那人背对着晚霞,唐潇染一时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当他是来赏景的宾客,于是没放在心上,却在走到木桥中央时,手臂被那人抓住。 唐潇染转头看去,才发现此人是墨瑾尘。 她冷淡地将墨瑾尘的手拂开,对墨瑾尘行礼后问道:“四殿下是特意在此拦我?” 墨瑾尘将手放在身后,看着眼前女子冷淡的眉眼,想起相恋时她开心的笑容,两相对比,不由得让墨瑾尘心生落寞。 他稳下心中思绪,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本王记得你是在禁足期间,为何来到临安府上。” 唐潇染看了双盼一眼,双盼立马把请柬递到墨瑾尘眼前,唐潇染开口道:“公主殿下给臣女递了请柬,陛下也准许臣女参加,怎么,难不成肃王殿下不愿意臣女参加?” 墨瑾尘只匆匆扫了一眼请柬,甚至连上面的字都看清,不过他不在意这些,听完唐潇染的解释后,他踌躇着开口:“那日的事情,本王也反思过了,是本王太过着急,没能考虑到当时你的心情。” 唐潇染诧异地看了墨瑾尘一眼,没想到他还会自己进行反思,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唐潇染再开口时,语气倒是缓和了些,没有上一次夹枪带棒了:“当日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臣女也反思了自己当日的行为,的确有失礼法,对几位皇子不敬,陛下只罚我禁足三月已是很轻的惩罚了,臣女没有怨言。”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墨瑾尘听出唐潇染以为他是在试探皇帝降下惩罚后唐潇染对皇帝的想法,有些着急地辩解道,“当日的过错我愿意向你道歉,我也知道我那日的行为伤到了你的心,我愿意对你做出补偿,只是希望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那天在皇宫说的话,若是你愿意收回,那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说着,墨瑾尘从腰间解下那枚被唐潇染递回给他的玉佩,见唐潇染盯着那枚玉佩迟迟不说话,墨瑾尘又道:“你给我的弓弩,我有在好好保管。” 唐潇染不知心中是种什么滋味,对于墨瑾尘来说,贵为王爷之身,估计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低下头哄过一个姑娘,并且还愿意反思自己的过错,可是当日的事情在唐潇染心中是无法磨灭的伤痛,每个人,每句话,每个字都在她心底烙下那么深的印记,她又怎么可能说原谅就原谅呢? 可是看着墨瑾尘有些可怜的神情,那眼神仿佛在说,就算唐潇染拒绝了他,他也没关系的,之后他自己会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哭。 唐潇染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服软服得很彻底的墨瑾尘,完全不像他平日对自己展露出来的形象。 思来想去,唐潇染只好道:“等临安公主的及笄礼过后,我们再好好谈这件事好吗?” 一听到有希望,墨瑾尘的眼神顿时亮了一下,他将玉佩郑重地放在唐潇染的手中,道:“我等你。” 说罢,他转身离开。 唐潇染看着手中的玉佩,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双盼看着唐潇染这副样子,知道她是有些动容了,在一旁劝道:“小姐,殿下贵为王爷之身,能低一回头是很不容易的,奴婢知道那日的事情对小姐你伤害很大,可就算不爱肃王殿下,能利用他在京城站稳脚跟也是好的呀,现如今陛下责罚,唐家那边又在大肆散播流言,说您对皇子多么多么不敬,虽说事情发酵得不大,但终归对您的名声有损害呀,若是跟肃王殿下和好,那流言就会不攻自破了,更何况,小姐您心里也是还想着殿下的不是吗?” 唐潇染捏紧了玉佩,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玉佩放进了空间,对双盼道:“走,耽误不少时间了,宴会该开始了。” 双盼闻言,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叹口气,她明白唐潇染的想法,跟合作伙伴自然是能利用则利用到底,但是对于感情,唐潇染还是希望更纯粹一些。 毕竟有过前世的经历,真挚的感情对唐潇染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这一世自然希望能有真挚的,随自己心意的,不含利用的一段感情。 唐潇染和双盼来到厅堂门口,将请柬递给门口的守卫再次检查过才被允许放入。 进到厅堂,只见里面已经座无虚席了。唐潇染张望了几番,有名侍女来到唐潇染的身边,悄声在她耳边道:“县主,我是谢家婢女,我家小姐请您过去。” 听到谢阮清的名字,唐潇染顺着那婢女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谢阮清正在一边偷吃桌案上的糕点一边看着自己。 她跟着侍女走过去,坐在谢阮清身边,悄声道:“怎么吃个糕点都要偷偷摸摸的?” 谢阮清捂着嘴巴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后才开口道:“你不懂,这种宴席上基本上都不是来吃饭的,我若明目张胆地吃,叫有心人看去以为我们谢家平日里苛待我呢,我悄悄吃,这样才不引人注目。” “可是你这样偷感好强。” 唐潇染忍不住说道。 谢阮清疑惑地问道:“何为偷感?” 唐潇染摆手:“没什么,你蛮适合这么吃的,符合你的形象,吃吃。” 她将自己桌前的糕点也一并推到谢阮清桌前。 谢阮清一边捂着嘴小口吃一边跟唐潇染聊天:“我跟你说,不愧是公主府的厨子,连糕点也十分美味,比我府上的厨子做得好吃多了。” “好吃你就多吃些。” “不能光我一个人吃啊,你也拿一块尝尝。” 唐潇染张望着四周,问谢阮清:“今日人可都来齐了?” 谢阮清看了一眼四周:“公主的及笄礼,还有谁不来的?我瞧着是都来了。” 见唐潇染微微蹙眉,谢阮清顿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是想问温家刚认回去的大小姐?听说今日她身子不舒服,推掉了请柬,温家就来了温大人和温婉怜呢。” “身子不舒服?”唐潇染又重复了一遍,“可有听说因何不舒服?” “听说是前段日子受的伤,身子虚,走不了几步路便累得不行,温大人觉得以她这个状态来了也会扰了公主的及笄宴,所以就叫她在家好生休养,不叫她出门了。” 唐潇染闻言,下意识地朝温家的位置看过去,正好与温婉怜对视上。 触及到唐潇染的目光,温婉怜用帕子捂着嘴巴,却依然能看出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寒冷,宛如一条充满攻击力的毒蛇。 “真有意思。” 唐潇染和温婉怜都不约而同地喃喃道。 第80章 。 自从上次见识过温婉怜的手段,唐潇染倒是不敢再小瞧温婉怜这个披着小白兔的皮的毒蛇了,但要说怕,倒也不至于。 她礼貌地举起手中的杯子对温婉怜点头示意,温婉怜也照做,双方各自抿了一口酒后不约而同地将杯子放下,随后转头不再看向对方。 表面的客套倒是做得不错。 谢阮清顺着唐潇染的动作看向温婉怜,见双方的眼神都恨不得要杀了对方,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凑到唐潇染的耳边轻声问道:“为了一个温萧晚值得吗?那天的事情我可听说了不少,你可是真的糊涂啊。” 唐潇染轻轻放下酒杯,淡淡道:“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温萧晚的事情。” 谢阮清感慨着摇头:“你们三个现在真像我看过的话本子里的角色,两个权贵公子争一个姑娘,真可惜你们两个是姑娘,不然话本子里的戏码就能让我亲眼见到了。” 唐潇染轻敲了一下谢阮清的脑袋:“脑瓜里天天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阮清调皮地笑笑,打闹间目光猝不及防与大皇子遇上,她立马收敛了神色,冲大皇子微微点头示意。 墨策戎也冲她点头回礼,随即偏开目光。 唐潇染没有关注到谢阮清的举动,她开始思考晚上翻温府的墙能不能见到温萧晚,她先前去过温府,并没见到有武功高强的人,但温萧晚一事后,槿淮有跟自己说过,温玉林手下有几名武功不知深浅的高手,连最次的一名都能将栎溪和三一打成重伤,可想而知其他几位的武功有多高强。 想到这,唐潇染微微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她能再见到温萧晚,若是温婉怜一直用计不让她和温萧晚见面,那此生不复相见的岂不是成了唐潇染和温萧晚? 虽说按照温婉怜的性格想必生活上也不会亏待温萧晚,可她毕竟是个情绪不稳定的人,万一哪天被自己刺激到了,回府找温萧晚发泄,那她既想扳倒温婉怜,又要顾忌着温萧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是得想个办法把温萧晚带回来。 唐潇染想着想着,从谢阮清的盘中拿起一块糕点慢慢吃着。 谢阮清一脸期待地看着唐潇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唐潇染回过神来,细细品尝起来,随即点点头:“由你精选的,肯定好吃。” 谢阮清顿时挺起胸脯,一副分外骄傲的样子:“我跟你说,别的我不敢说精通,但是吃的这一块我肯定占头位,几乎整个京城的美食我都吃过,你以后要是纠结去哪吃问我就是,我肯定让你吃得满意。” 唐潇染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不说你请我吃好吃的?” 提起这个,谢阮清尬笑几声,刚才还挺起的脊梁慢慢矮了下去:“这不是为了研究美食,我的银子都花在这上面了嘛,每个月的例银就那些,一个月起码有三四家店出新品,这些钱花在上面就不剩多少了。” 唐潇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如你来当我的股东?” 谢阮清疑惑地眨眨眼:“何为股东?” 唐潇染给她解释起来股东的含义,听完唐潇染的解释后,谢阮清两眼发光:“那这么说,只要我往你的店铺投入一定的银子,每个月就可以拿到什么所谓的分红?” 唐潇染点点头:“所以你要投吗?” “当然!”谢阮清立马应下,随即又纠结道,“只是要拿银子,得经过我母亲的手,可能需要些时间。” 唐潇染并不着急,她也只是一时之间想到这个方法,为了圆谢阮清的美食梦而已,跟谢阮清说了不着急后两人又说笑起来。 片刻后,丝竹管弦的乐声响起,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顿时消失,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看向厅堂最深处的屏风。 在烛光的照耀下,屏风后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人端坐着,一人温柔地在为其梳发,昏黄的烛光将这一幕衬托得十分温馨。梳完发后,一人手执画笔,给端坐着的人开始画上花钿。 唐潇染想起墨临安说的话,目光不自觉地开始搜寻起槿淮的身影,最后在不远处的男宾席面看到了正坐着优雅摇扇子的槿淮。 找到槿淮费不了多少时间,因为这个人有洁癖,刚入宴席就跟侍女要了一张小桌和一把椅子,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即使周遭有不少诧异或怪异的目光看来,槿淮也依旧悠然自得地摇着自己的扇子。 感知到唐潇染的目光,槿淮转头看去,倒是一眼锁定了唐潇染的所在。 唐潇染给槿淮打手势:你说临安今日有婚事,可是真的? 槿淮点头,眉头微蹙,像是对唐潇染不信任自己的本事感到有些不满。 唐潇染又给他打手势:有什么办法能避免? 槿淮笑了,给她打回去:很简单,你代替她嫁过去就好了。 接收到槿淮的手势,唐潇染凝噎:跟你说正经的呢,认真回答。 槿淮有些无奈:谁说这是开玩笑了,想要改命就要承其命运,除非找到一个能代替自身命运的人完成自己本来的命运才有可能更改。 见状,唐潇染也没了法子,先不说能不能为墨临安改命,就算真的成功了,万一以后墨临安的命运注定不幸,对那个代替墨临安的人也是极大的不公平。 看来还是要墨临安自己面对了。 唐潇染不再想这事,转头专注地看起屏风后的人影。 槿淮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什么时候唐潇染才能不操心别人的事,自己的事都还有一堆要解决呢。不过他也能理解唐潇染,毕竟她对感情看得很重,对于他人的困境,她总是想要尽可能地帮一把,属实是老好人心理了。 思索间,屏风后的人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画笔,拉起坐着的人的手慢慢走出屏风。 当墨临安被皇后牵着手走出来的那一刻,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赞叹,随即人声鼎沸起来,夸赞墨临安的话络绎不绝。 谢阮清也一时看呆了,手中的糕点拿了半天险些掉在桌上,唐潇染连忙拿过糕点放回盘中,提醒道:“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谢阮清立马回神,迫不及待地说道:“你看到今天公主的妆容了吗?好好看,真的太美了,以前也见过她上妆的样子,但今日的感觉跟以往都大不相同,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花一样,素净中带着合适的艳丽,实在是太美了。” 唐潇染笑着看向缓缓走来的墨临安,道:“我看到了,真的很美。” 墨临安紧张得手心都在微微冒汗,一旁的皇后感知到她的紧张,轻轻抚上她的手背拍了拍以示安慰。 墨临安感知到皇后的举动,感激地冲她笑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唐潇染身上,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谢阮清看到墨临安正朝自己这边笑,激动得就要晕过去,还是唐潇染在背后扶住她才堪堪稳住。 “矜持些,你好歹也是名门闺秀,至于把你美成这样吗?” “你不懂,我见过不少美人儿,可第一次对这么美的美人儿感到震撼,所以要夸张些表现出我的喜爱,懂不懂?” 谢阮清细细地跟唐潇染分析起来。 唐潇染无奈地笑笑,夸赞道:“你的鬼点子真多。” 谈话间,皇后已经牵着墨临安的手来到了皇帝身边,唐潇染看向围在身边一圈的皇子,只觉得有一个皇子有些眼生,想来这就是一直没见过面的二皇子了。 唐潇染决定向谢阮清打听一下这位二皇子,于是问道:“那位紫色衣袍的可是二皇子?” 谢阮清看向前方,点头,不出唐潇染所料,还不等她接着问,谢阮清就已经跟她讲了起来。 “这位二皇子的经历可谓是十分艰辛,他的生母月贵人从生下他的那一刻就死去了,当时月贵人的宫殿失火,还是他生母贴身的嬷嬷拼命护着他闯出火海才活了下来,后来发现宫殿失火是有人故意为之,陛下大怒,下令彻查,查到另外一个贵人身上,据那贵人所说,是嫉妒月贵人一朝宠幸就怀了龙子,故而心生怨恨,在月贵人生产的这一天放火想要一并烧死月贵人和二皇子。 后来陛下下令,处死了那名贵人和她宫殿里的所有人。但是随着二皇子长大,想要杀害他的人不减反增,不是今天这个下毒,就是明天推他掉湖,有好几次都险些成功了,还是二皇子命大才侥幸活了下来,听说有一次二皇子练马术时,有人激怒了马匹,马儿发起狂来,生生踩断了二皇子的一条腿,二皇子差点就死在马蹄下了,幸好皇后的人及时赶到,这才救下二皇子的性命。 好在发生这件事以前,二皇子被人谋害了不下数十次,因此总是随身跟着太医,也正因如此,断腿治疗得及时,他的腿现在才能恢复得完好如初。现在的二皇子基本上足不出户,非必要的场合他基本不出现,虽说现在想要杀他的人可以说是没有了,但是幼时的他遭受到的这些暗算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所以即使如今太平了,他也改不掉待在房间里的习惯。” “那就没有一个刺客招供出背后指使的人是谁吗?” 谢阮清叹了口气:“陛下也想知道,所以有好几次抓到活口都想进行严刑拷打,可不知怎么的,那些人就是死活不开口,没过多久就离奇的死亡了,没有一个例外。后来陛下也累了,知道抓刺客也没用,所以重心都放在了保护二皇子身上。” 唐潇染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前方二皇子的身上,只见对方肤色白皙,就算是墨临安这样精心保养过的皮肤都不及他白,他身形修长,面色温和,看向墨临安的眼神里带着哥哥对妹妹的宠溺,任谁都看不出来他有那样一段过往。 皇室子孙多灾多难是不可避免的,但像二皇子这么倒霉的,唐潇染还是第一次见。 听谢阮清说,二皇子的名字叫墨雎洲,是月贵人在生下二皇子之前就想好的名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名字倒是有点意思,看不出来月贵人还是个恋爱脑,唐潇染暗道。 了解完墨雎洲的经历后,皇帝等人也纷纷落座,接着众人轮流上前送礼。 听着太监在一旁唱礼,谢阮清悄声问唐潇染:“你打算送什么?” 唐潇染回她:“我的已经私下给了公主,你打算送什么?” 谢阮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我母亲准备的,我也没银子额外准备贺礼了。” 说话间,前方忽然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唐潇染立马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蒙着面纱的黑衣人正和大皇子在交手。 唐潇染看出这刺客十分想摆脱大皇子的纠缠,他的目标似乎是二皇子,每每出招,总有暗器朝二皇子射去,只可惜每次都被人挡了下来。 此时的帝后和墨临安、墨雎洲都被侍卫团团保护着,墨屿礼则和墨瑾尘上前一齐制服刺客。 当刺客被带下去后,人群方才的慌乱也消失不见,就连遭到袭击的二皇子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是微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在墨临安身边说着话。 唐潇染根据他的口型勉强能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墨雎洲说:因为我的缘故害你的及笄礼出了这个意外,二哥对不住你。 墨临安安慰他:这不怪你,二哥,是刺客图谋不轨,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唐潇染收回视线,听谢阮清在一旁悄声道:“唉,这刺客也真是不省心啊,竟然在公主的及笄礼上行刺,难道他不知道今天有禁军把守吗?” 唐潇染心中一抹怪异的感觉悄然流过,她也奇怪,今日帝后微服出行,众人皆知,禁军把守是肯定的,就连宾客的请柬都要仔细检查过好几遍才准放行,这么严格的搜查下,竟然还能有刺客混迹其中,当真是有些奇怪。 而且,刺杀一个母家势力微薄,甚至对皇位没有任何威胁的皇子做什么?刺杀皇帝或者任何一名皇子都情有可原,可刺客的目标好像就单独是二皇子。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并且足不出户的二皇子。 第81章 唐潇染有些想不明白,但她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思来想去,应当是跟二皇子的身世有关,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第二个要杀二皇子的理由了。 想到这里,唐潇染倒是没多少兴趣了,皇家事她不愿再过多的掺和,左右二皇子是从小被刺杀到大了,想来他自己也习惯了,那自己就更别管了。 思索间唐潇染注意到有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抬头搜寻着,却发现正是二皇子盯着自己看。 见唐潇染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二皇子也不避开,反而对唐潇染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唐潇染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地回了笑脸,随即又低下头去跟谢阮清聊天。 二皇子收回视线,安静地坐在其他几位皇子中间,手指无意识地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低垂着的脸上渐渐浮上笑容。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唐潇染喝多了果酒有些尿意,她跟谢阮清打了声招呼后便和双盼往外走。 在路上随意找了个侍女带路后,唐潇染观赏起周边的景致,不得不说古人的能工巧匠果然有许多奇思妙想,每一处景致都能让人看得赏心悦目,美不胜收。虽说前世唐家祖宅也是类似古代的府邸,但完全不能和现在的府邸相提并论,不说公主府,就连她自己的县主府都要比前世的祖宅好看上许多,毕竟是经历过岁月的屋子,又不像古人那样有百来号下人每日打扫,自然保存得差点意思。 如厕完出来,唐潇染刚穿过一条小道,便在尽头看到了一名蒙面的男子双臂抱着剑站着。 唐潇染心生警惕起来,双盼站在唐潇染斜前方同样是满眼警惕。 那蒙面男子看到唐潇染走近,抱着剑的双手放了下来,说出的话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我家殿下想请县主一见。” 摆了殿下这个身份出来却不愿意说自己是谁,想来是不希望唐潇染拒绝的。 唐潇染没有拒绝,跟着蒙面男子一路走去。 走到僻静处,领路的蒙面男子忽然消失不见,唐潇染转身看去,只见二皇子站在自己身后。 “见过二殿下。” 唐潇染屈身行礼。 墨雎洲打量着唐潇染的面容,笑道:“本王不常出门,却经常能听到县主的名号。” “二殿下见笑了,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唐潇染低垂着眉眼,心中思索着墨雎洲来找自己的目的。 墨雎洲摆手:“皇城救驾,又救了六弟,怎么能算是小事,县主过谦了。” 唐潇染笑道:“殿下听说得不少。” “还是县主有本事。” “殿下。”唐潇染收敛了神色,“您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听说县主的名号很久了,心生好奇,想见见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殿下兴致真好。” “每天待在宫殿里也是没意思,突然看到县主这样有意思的人,自然多几分兴致。” “是臣女的荣幸。” “如果县主不介意,以后我想我们可以常走动,正好本王的府邸就跟县主隔了两条街,虽然不常住,但若县主同意的话,那我住进去也没什么。” “那照殿下所言,臣女是不得不介意了。” “此话怎讲?” “殿下也知道自己容易遭到刺杀,所以常住宫中,甚少住在宫外的王府上,若是臣女今日真的应下了殿下的要求,说难听些,若是殿下不慎丢了性命,第一个牵连的便是臣女,臣女还不想跟着一起掉脑袋,所以殿下这个要求,臣女不能答应。” 墨雎洲叹了口气:“还真是怕死啊。” 唐潇染面不改色:“没人不怕死,就连殿下也是怕死的不是吗?不然也不会为了躲刺客住在宫中。” 墨雎洲有些诧异地看向唐潇染,眼里带了几分欣赏,说出的话里却带了几分威胁:“你说的话很大胆。” “臣女不得不大胆。” 唐潇染抬头直视着墨雎洲。 两人对视了几秒,忽然墨雎洲笑了起来,唐潇染蹙眉不解地看向他,却见墨雎洲笑了几声后才对她小声道:“你很有意思,博平县主。” 唐潇染没有出声回答,不知道墨雎洲是几个意思。 “希望我们能再见。” 墨雎洲抛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唐潇染站在原地,眉头深深皱着。 双盼上前走到唐潇染身边,问道:“小姐,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唐潇染也被墨雎洲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但经过刚才的交谈,她可以确认墨雎洲绝对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他的城府唐潇染也看不破,甚至无法理解他突然的行为。 “不管了,总之皇室的人多防着点就是了,以后少跟他们来往。” 听到唐潇染这么说,双盼点点头。 两人回到宴席时,一名别国的使者走上前来对皇帝行了礼,朗声道:“吾是齐国的使者,今日见到大虞的公主如传闻所言出落得亭亭玉立,与我齐国的女子截然不同,别有一番风味,太子殿下对大虞公主也是倾心已久,今日特此来为我家殿下提亲。” 唐潇染眼神紧盯着那名使者,看来槿淮算得果然很准,真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帝坐在上首,面色不虞,他沉声道:“今日是安儿的及笄礼,提亲之事为时尚早,齐国使臣未免太过着急了。” 像是早就知道皇帝会这么说,那使臣也不气馁,从袖中掏出一个方盒递给站在一旁的张公公,张公公检查没问题过后呈上给皇帝查看内容,只见皇帝从方盒内拿出一张薄薄的纸张细细地看了起来。 唐潇染的目光转向一边的墨临安身上,只见她紧紧地贴在墨屿礼身边,目光紧盯着皇帝,眼神中流露出慌张,墨屿礼感知到墨临安的害怕,伸手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大堂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等着皇帝看完内容后的态度。 片刻后,皇帝收起纸张,问道:“这纸上所写,可是真的?” “句句属实,这也是我们齐国对迎娶公主的诚意,想必大虞皇帝也看到了。” 听着齐国使臣话里的志在必得,唐潇染心里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齐国与大虞是并列的大国,两国之间常有纷争,只是事情都不大,因此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说退是不可能退的,打又打不过,所能做的只能是往两国的交界处多派些将士守好边关。 早些年前皇帝想过和解,签一份和平的协议书,可派出去的使臣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齐国皇帝让他带回来的话是:“两国之间的将士打打闹闹而已,谈什么和谈不和谈的,大虞皇帝应当放宽心才是,太过敏感有失两国之间的情谊。” 这番话说得无赖又霸道,既不肯承认两国之间的纷争,也不肯签和平书,末了还要说大虞皇帝是个敏感肌,谁听了都要骂上两句。 即使这样,皇帝也没了办法,只能多派些人手往边关去。 “父皇……”墨临安上前跪在皇帝脚边,眼角含泪,想让皇帝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一圈,可最终碍于齐国使臣在场,还是没有说出口。 看着眼前默默流泪,梨花带雨的墨临安,皇帝心中也是多有不舍,墨临安从小在他跟前长大,是他唯一的女儿,几个哥哥对她也是多有疼爱,随着墨临安渐渐长大,她也变得聪明伶俐,常常能逗得自己开心。 原本皇帝打算等及笄礼过后,为墨临安挑一户安稳的人家嫁过去,皇室大计,少一个女儿的作用也没什么影响嘛,可现在…… 看出皇帝的犹豫,墨屿礼立马跪在皇帝面前:“父皇三思,临安她不过十五,方才及笄,而齐国的太子却有二十余岁,且齐国人生性霸道,骄横无礼,若临安嫁过去,是绝对没有好日子过的啊父皇!求您看在临安从小在您膝下长大的份上三思!” 此话一出,齐国使臣面露不悦:“信王殿下这是何意?我齐国风土人情虽说养得我们子民性格直爽了些,可也不至于扯上骄横无礼这四个字,依吾看,想是传言说得太过夸张,事实并非如此,公主若是嫁到齐国定然不会受委屈,嫁给了太子殿下便是太子妃,是未来的齐国皇后,吾等自然是要奉为座上宾的。” “使臣说笑了,齐国的风土人情虽说不至于扯上骄横无礼,却也是令人不敢恭维的,信王也是忧心妹妹,兄妹情深,想必使臣也是能理解的。此事太过突然,朕要好好思量一番,不如使臣先回齐国,等朕思量好了,自然会修书一封送去齐国。” 说话间,大堂旁的禁军已经开始请宾客们出去,想来是这种事不方便拿到明面上讲,唐潇染也不可避免地被请了出去,她心中始终放不下临安的事,此事没有一个结果她也无法安寝。 思来想去,唐潇染决定明天再来公主府问墨临安。 回府的马车上,槿淮坐在马车的另一边,慢悠悠地摇着扇子:“我劝你歇了想阻止和亲的这个念头。” “为何?” “此事已板上钉钉,若是我没算错,明日你去公主府一问,必然是同意和亲的结果。” 唐潇染眉心紧紧拧着:“我不懂,齐国到底开了什么条件,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将公主嫁了出去。” “自然是能让皇帝心动的条件,对他的江山社稷都有好处的条件。和亲就是一场买卖,卖的人将物品养得好供人挑选,买的人出足够的银子便能买下物品,这场交易双方都满意,没人会在乎物品是怎么想的。” 槿淮的一番话让唐潇染沉默了,她转头看向窗外,心头涌起一阵阵的无力感。 这个时代以女性为卑的观念已经刻入骨髓,她有心改变,却无力实施。 若要挑起女性独立,自尊自爱的旗帜,就等于跟皇室叫板,等于与全天下人作对,唐潇染不敢想到时她会陷入何种境地,可她清楚代价远远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见唐潇染难掩脸上的失落,槿淮话锋一转,扯开话题:“话说你怎么不留在公主府?公主不是还有礼物要送你吗?” 唐潇染没了心情,道:“明日去了再说,现在什么礼物都比不上这件事重要。” 槿淮摇着扇子,劝解道:“你不过也只是一介凡人,又不是观音菩萨,怎么能面面俱到,事事周全,有些事无法改变就该顺应天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幸与不幸都是命中注定,轻易无法更改,你应该把心放宽些。”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唐潇染话里透着无力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因为如此,我的观念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才会这么令我感到窒息,这种想要改变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真的会将我摧毁,也许不久后的将来,我也会变得跟这里的人一样……变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你的未来谁都不知道,无人可以知晓,可正因为如此,你的人生才有无限的可能性,轻易言败,不是你的风格。” “说得倒是轻巧,那照你所言,我应该无视皇权尽情干我想干的事?” “如果你觉得活腻了的话,可以一试。” 唐潇染无语凝噎,她叹了口气,看着街上的景象在慢慢往后退,她闭上眼慢慢感受着街上的烟火气,小贩的叫卖声,妇人买菜的讲价声,小孩的欢笑声,这些声音在唐潇染的脑海中形成一幅幅画面,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此刻得到短暂的休息,不到片刻唐潇染便睡了过去。 看着唐潇染熟睡的面容,槿淮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他摇着扇子,一手撑着脑袋,靠在车窗边细细观赏着唐潇染的面容。 平日她睁眼时,那双紫瞳总是带着一股凌厉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忽略她的容貌,如今没了紫瞳的震慑,安睡的模样却透着几分乖巧,像一只小猫。 槿淮伸手拿起茶盏喝下一口茶,嘴角带笑。 真是不枉他来京城这一趟。 第82章 唐潇染今晚辗转难眠,第二日天刚亮时便起身准备前往公主府。 正在用早膳时,一名侍女慌慌张张上前来跪下禀报:“小姐,二殿下来了。” 唐潇染往嘴里递早餐的手一顿:“他来做什么?” 侍女回答:“说是来和小姐您交流感情的。” 桌上吃饭的其余人纷纷看向唐潇染,眼神中有奇怪、惊疑等等。 槿淮笑着看向唐潇染:“看来县主人缘不错。” 唐潇染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心里把墨雎洲骂了千万遍。昨天才见过一面的人,哪来什么感情好交流的,估计纯属来骚扰她的。 用完早膳,唐潇染去了前厅见墨雎洲。 一进厅堂,便看见墨雎洲坐在上首的位置把玩着茶壶,身边一堆侍卫守着,几个高大的男子顷刻间便让原本宽敞的前厅显得有几分狭窄。 “见过二殿下。” 唐潇染屈身行礼。 墨雎洲笑着看向唐潇染:“好久不见,县主,我们又见面了。” 唐潇染也笑:“我们昨天刚见过,殿下。” “难得遇到县主这样的知己,自然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觉得度日如年。” “殿下这话说得暧昧了。” “是县主多想了。” 唐潇染无话可说,片刻她又道:“殿下来此当真是为了交流感情?” 墨雎洲点头:“没错。” “那请殿下稍待片刻,臣女有事要出去一趟。” “什么事比殿下还重要?” “有关殿下的妹妹,难道不算重要吗?” 唐潇染笑眯眯地看向他,转身欲走。 墨雎洲心思不定,跟他待在一起就如同跟一只笑面虎一样,还是少接触为好。 “那本王同县主一道前往。” 墨雎洲慢悠悠地起身,说出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唐潇染的脑海。 唐潇染转过身,诧异地看向墨雎洲:“殿下同臣女一道前往的话,只怕被有心人说闲话。” “县主武艺高强,本王身边的侍卫也许三个都不及县主一个,待在县主身边为了自保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墨雎洲都已经想好被人说闲话以后反驳的理由了。 这下唐潇染也无法了,只好与墨雎洲一同前往府门口。 “县主好像先前与四弟走得颇近。” 路上,墨雎洲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唐潇染目光直视前方,面上不见慌乱:“同生共死的交情,若是殿下也能与臣女同生共死的话,也许我们之间的交情也会这么深。” “那看来本王是做不到了。” 唐潇染暗自腹诽,你最好是一辈子都做不到。 “县主好像一直在躲着本王。” “殿下多虑了。” “是吗?那为什么县主越走离本王越远?” 闻言,唐潇染停下脚步回头看自己与墨雎洲的距离,果然……有些远。 唐潇染无奈扶额:“殿下,事关公主,臣女心中焦急,还请殿下步子挪快些。” “看来你与临安的感情很深。” “殿下也很关心公主。” 墨雎洲听出唐潇染话外的意思,步子依旧慢悠悠:“和亲一事无论谁开口求情,都是在与大虞作对,本王一无母家势力,二不受父皇看重,一旦开口无异于妃子打入冷宫。” 唐潇染有些诧异他竟然听懂了自己在阴阳他,笑道:“殿下很聪明。” “跟聪明人说话自然自己也要聪明些。” “如此,殿下可否走得快一些?现下已是日上三竿了,再迟一些也许我们可以在公主府用膳了。” “那正好,公主府的厨子水平是一流的,县主正好可以尝尝,本王也有些饿了。” 唐潇染转身,步伐加快,左右她也不跟墨雎洲坐同一辆马车,大不了她先行前往公主府就是了,何必一直等着墨雎洲这个慢乌龟。 见唐潇染有些气恼的背影,墨雎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对她的背影喊道:“县主,若是你我相隔太远,要是有刺客来暗害本王,只怕县主来不及救。” 闻言,唐潇染脚步一顿,手掌已经握成拳头拧得嘎嘎响,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容:“殿下身边的侍卫难不成是废人?还需我一介小女子相救?” “县主此言差矣了,这弱小的人总是想要强大的依靠,现下你我二人待在一处,自然县主是那个强大的人,本王的安危全靠县主全力相护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唐潇染也没了话说,只好走几步就回头等墨雎洲慢悠悠地走来。 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府门口,却见槿淮站在前方,一把扇子摇得慢悠悠。看到唐潇染和墨雎洲出现在他视线里,槿淮微微挑眉:“县主叫在下好等啊,说好一同去往公主府的,却这么久才来。” 唐潇染走上前,不解地低声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一起去公主府了?” 槿淮也低声回她:“要想摆脱二殿下,你就配合我演戏就是,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唐潇染一听,这话也有些道理,于是不再作声,转身对墨雎洲道:“既如此,殿下与槿淮先生一同坐马车。” 墨雎洲看看槿淮,又看看唐潇染:“县主打算让此人守护本王的安全?” 唐潇染打量了槿淮一眼,从外表看,槿淮就像一个随性的读书人,随身带着一把扇子,头发总是不好好梳起,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人,确实无法让人相信这样的人武功会有多高强。 不过…… 唐潇染问墨雎洲:“殿下不认识槿淮先生?” 听墨临安说,槿淮早些年名气大得很,连墨临安这比墨雎洲都晚出生的人都听说过槿淮的名号,不至于墨雎洲不清楚。 墨雎洲唉声叹气了一番:“本王久居宫殿,自然对外界之事消息不灵通,县主莫非因为此事嫌弃本王,所以随意找个人打发本王?” “自然不敢,只是殿下尽管放心,有槿淮先生在,包殿下出不了事。” 槿淮摇着扇子在一旁应和:“殿下莫要小看在下,您身边的侍卫加起来,都打不过在下呢。” 听着槿淮嚣张的口气,再看唐潇染十分信任槿淮的模样,墨雎洲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但很快发展成一个和煦的笑容:“既然如此,就不麻烦县主了。” 总算摆脱了墨雎洲这个麻烦,唐潇染心中微微放松了些,脸上也带了些笑容:“殿下客气了,由槿淮先生保护,殿下大可以放心。” 说着,唐潇染转身上了一旁的马车。 槿淮站在原地,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合起扇子指指另一辆马车:“这是殿下的马车?既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为了保护殿下的安全,在下要与殿下坐同一辆马车。” 这话虽然带了几分霸道,却合情合理,若是墨雎洲此时拒绝,倒是显得他居心不良了,更何况他也并非没听过槿淮的名号,由他保护自己,的确是最好的方案。 于是,墨雎洲脸上也带着笑容:“虽不知先生的名号,但县主介绍的人,想必定差不到哪去,就劳烦先生了。” “殿下不必客气,快上马车。” 说是让墨雎洲上马车,但槿淮丝毫没有要礼让墨雎洲的意思,下人刚把上车的台阶摆上,槿淮就先一步上了马车。 墨雎洲的眸色暗了暗,随即也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慢慢往前行驶,唐潇染这辆马车内,双盼好奇地问道:“槿淮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奴婢以为按照先生往日的性子,见二殿下这样对小姐耍无赖,会嘲笑小姐呢。” 唐潇染摇了摇头:“不懂,这两人心思多变,我也懒得猜了。” “小姐,你说他们二人待在一起会有事吗?” “有事也不关我的事,最好他们两个都打起来,然后各自罚禁闭几个月老实几天。” 唐潇染说完,晚上没睡好的困劲泛上来,她打了个哈欠,对双盼道:“我眯一会儿,到了公主府叫醒我。” 双盼贴心地给唐潇染盖了一层毯子:“小姐安心睡,奴婢守着小姐。” “还是我的小双盼最贴心了。” 唐潇染摸摸双盼的脑袋,随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休息了。 唐潇染这边风平浪静,一片安详,而墨雎洲这边…… “先生,莫不是本王脸上有什么东西?从上了马车开始,先生就一直盯着本王没移开过眼。” 墨雎洲与槿淮对立而坐,他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槿淮闻言,也没有将视线挪开:“只是许久没见到这么白的男子了,看来殿下果真深居简出。” 墨雎洲咳嗽了两声:“说出来不怕先生笑话,本王幼时遭到多番刺杀,身子一直不大好,再加上要躲避刺客,故而只能将自己困在房中。” “那殿下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县主府了?” “昨日与县主一番交谈,让本王觉得找到了知音,知音难觅,这个道理想必先生也是明白的,所以今日特地来见县主。” “殿下倒是不嫌累,这时候不见身子不好了。” “本王好歹也是男子,到底不比女儿家体弱。” “是吗?在下看着殿下倒是与女儿家无异呢。” 墨雎洲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先生,你我好像是第一次交谈,不知为何先生对本王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槿淮疑惑地恩了一声,笑道:“殿下多心了,身为男子心胸自当宽广些,在下的说话方式一直如此,不信等下车后殿下可以问问县主,若是因为几句话殿下就多想,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是吗?” 墨雎洲也笑,眼里闪着精光,“看来本王要向先生好好学习。” 槿淮赞许地点点头:“殿下如此好学,想必不日定能有所成。” 墨雎洲呵呵笑了两声,反问道:“不知先生如今在县主府上是何身份?” “自然是朋友。” “朋友?”墨雎洲脸上笑容更甚,“朋友也没有一住就住府上半年有余的?先生你没有家吗?” 槿淮脸色僵硬一瞬。 见扳回一局,墨雎洲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若是先生没有安身的地方,本王可以为先生买一座小院子,虽说比不上县主府华丽和宽敞,但好歹也算有了个家不是吗?” “不劳殿下操心了,此事在下自有想法。” “那是最好了,毕竟无名无份地住在县主府上,到底是于理不合的,你说是吗先生?” 槿淮和墨雎洲相互对视着,双方的脸上都带着礼貌的微笑,马车内的气氛却在一瞬间凝固。 “咔嚓”一声,木板碎裂的声音传来。 墨雎洲循声看去,只见槿淮扶着车窗的地方出现裂痕,接着几块木板化为齑粉,连带着车窗上支着的窗户也摇摇欲坠,只剩一边的支架勉强支撑着。 异象瞬间惊动了在马车旁守卫的侍卫,马车一瞬间停下,靠着槿淮这边的侍卫纷纷围着槿淮,仿佛槿淮再有下一步动作就会拔剑。 “哎呀,殿下这马车看起来要修一下了,一点都不结实,稍微捏几下就碎了。” 处于被包围的状态,槿淮也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依旧摇着他那把扇子笑嘻嘻地说着。 墨雎洲看着那扇勉强支着的窗户此刻终于坚持不住,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一股冷风顺势吹进马车内。 他看着槿淮,忽然间笑了起来:“先生说得有道理,正好这辆马车本王用了许久了,正想换一辆。” 他一挥手,围在槿淮的身边侍卫瞬间散开,车身微微一颤,马车又继续向前行驶。 两人就这样在灌着冷风的马车里一路无言。 双盼撩开帘子,看着前方破了个大洞的马车,目光中流露出疑惑。 这马车用着用着,会突然这样破个大洞吗? 看来下次要让下人多多检查一下马车了。 过了两盏茶时间,两辆马车依次在公主府门口停下。 唐潇染被双盼叫醒,原本还在打哈欠的她在看到墨雎洲破了个大洞的马车时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一旁的槿淮。 墨雎洲看她打了一半又立马合上的嘴巴,笑道:“县主觉得此事是意外吗?” 唐潇染看向那个大洞,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槿淮的手笔,可她并不能这么说。 她将目光收回,语重心长道:“唉,其实这马车,用久了木板多少都有些腐坏了,正好二殿下可以换一辆更加精美的马车,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第83章 见唐潇染为自己说话,槿淮脸色好了不少,他有些委屈地看了唐潇染一眼,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唐潇染只觉得这两人都十分幼稚,见槿淮如此作态,她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道:“好了,赶快收起你那副死德性。” 墨雎洲看向唐潇染:“那既是县主的人把本王的马车弄坏了,县主多少也要出些银子以表歉意?” 唐潇染面色一僵,问道:“殿下觉得,臣女该出多少合适?” “也不多问县主要银子,一百两足矣。” “多少?!” 唐潇染倒吸一口凉气,立马转头看向槿淮:“男儿做事当顶天立地,想必先生也觉得断然没有让小女子垫付银子的道理?依我看,还是你们自己私下解决为好。” 说完,她匆匆走进公主府。 再待下去,只怕她真要掏这笔银子了。 墨雎洲笑着转向槿淮:“看来先生在县主心中还没有一百两重要。” 槿淮冷笑一声:“殿下好生幼稚,用这种方式试探她。” “怎么?先生恼羞成怒了?” 墨雎洲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怎么看都觉得像在嘲笑槿淮:“放心先生,本王不会为难先生,一百两银子对本王来说还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先生以后要好好正视自己的位置才好。” “那殿下又是什么身份呢?” “我?” 墨雎洲看向唐潇染的背影:“本王觉得,县主与本王是一路人。” 槿淮嗤笑一声:“殿下太会臆想了,这才认识多久,便觉得是一路人了?信不信在下把路都拆了?” “先生说笑了。” “殿下先说笑的。” 两人深深地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挪开,依次进入了公主府。 唐潇染率先到了墨临安的房间,见房门紧闭,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墨临安的声音:“谁啊,今日不见客不知道吗?” “是我呀公主。” 唐潇染在门外回应道。 闻言,房间里传出赤足踩在地上的声音,离房门越来越近,接着房门打开,露出墨临安一张憔悴的小脸,眼眶通红,还有盈盈水光在眼眸里打转。 唐潇染愣住:“你莫非一晚上没休息?” 墨临安叹息一声,将唐潇染带进房间里,随后关上房门,拉着唐潇染在桌边坐下:“我哪里能休息得好,昨天你们走后,父皇与齐国使臣商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将我嫁过去和亲。” 唐潇染皱起眉头:“齐国到底开了什么条件?竟然让陛下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将你嫁出去。” 墨临安神色恹恹:“齐国承诺,若我能嫁给太子殿下,便同意十年和平盟约,还能将之前侵占的城池中割出五座还给大虞。” 宾客走后,皇帝让齐国使臣先去房间休息,他们几人留下来讨论。起先,墨屿礼是坚决反对的,一向儒雅的他竟然提出愿意率军出征,去将那五座城池夺回来,皇帝暴怒,狠狠斥责了墨屿礼,并罚他在自己的府邸上禁足一月。 墨临安趴在皇帝脚边,眼泪都已经流干,她问皇帝:“父皇当真没有想过齐国居心何在吗?儿臣与他们的太子殿下都不曾打过照面,何故因为一个流言便能退让这么多,什么心悦儿臣都是假的,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若儿臣此次前去和亲一去不回,父皇心中可会为安儿悲痛半分?” “放肆!” 皇帝被墨临安的话激怒,拍桌而起。 他一脚踢开墨临安,用手指着她厉声道:“身为一国公主,为大虞百姓奉献自我是应该的!就算齐国心怀不轨,有所图谋,在对方与我们没有撕破脸之前,也必须要达成两国之间的平衡,而你就是这个平衡的桥梁!” “好一根桥梁。” 墨临安惨然一笑,像是在笑自己的命运,“陛下冷心冷情,不愧身为天下之主,不论何时都以利益为先,就算明知齐国狼子野心,为了维持表面的平衡,就要牺牲掉我这枚棋子……” 话音未落,还不等皇帝有动作,站在皇后身边的端妃立马快步上前,狠狠地甩了墨临安一个耳光! 力气之大,扇得墨临安眼花耳鸣,她努力用手撑着地面才能维持住自己的身形不倒下。 恍惚间,她抬头,看到了挡在皇帝身前面对自己的端妃,她的脸上似有晶莹的泪珠划过,却很快消失不见,像是自己的错觉。 端妃见墨临安恍惚的样子,强压下心底的酸涩,转身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恕罪,是臣妾教导无方,导致临安这孩子言行无状,竟敢冒犯龙颜,实在该打!只是这孩子毕竟方才及笄,心性尚不成熟,这样嫁过去只怕也是对两国无益,不如请几位嬷嬷自今日起教导公主的言行举止,两年后再将她嫁去齐国!” 说完,端妃俯身磕头。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端妃的背影,道:“端妃爱子之心,朕亦感动,即日起赐临安公主封号为安和,其生母端妃升为端贵妃,两年之后嫁入齐国皇室。” 天子发话,金口玉言,此事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临走前,皇帝看着跪在地上了无生气的墨临安,心中也有些无奈,缓缓道:“至于教养嬷嬷一事,第二年再学也来得及。” 端贵妃行礼谢恩,等人声渐渐走远时,她才再度抬头。 原本还热闹的厅堂内如今只剩了她们母女二人。 一名太监站在厅堂的门口,尖锐刺耳的声音遥遥传来:“陛下开恩,准端贵妃娘娘与安和公主再叙半个时辰的家常。” “谢陛下隆恩。” 再度谢完礼,端贵妃才重新看向墨临安,她将墨临安抱在怀中,轻声道歉:“别怪母妃打你打得狠,母妃也是没有办法了,为你争取的这两年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别怪母妃……” 墨临安感受着端贵妃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被打红的半边脸,意识渐渐回笼,她终于忍不住抱着端贵妃的身体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小脸通红,身躯剧烈颤抖,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将自己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哭干净。 “母妃,我不想嫁到齐国,我不想……” 墨临安梨花带雨地摇着头,眼泪一滴滴地砸在端贵妃的手背上,犹如硫酸一滴滴腐蚀着她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面露严肃:“临安,这是你最后一次说不想嫁入齐国皇室的话,明白了吗?从此以后你只有今天这一天放肆的日子,等过了今天,所有不该说的话统统都要憋回肚子里,哪怕在肚子里生根发芽,腐烂发臭,你也不能再说半个字!就当今天发生的事从来不存在过,你要连你自己都相信,今日的及笄礼陛下为你与齐国太子指亲,你心中欢喜,从未有半分不愿!” 看着端贵妃严肃的面容,墨临安含着眼泪,艰难地点了点头。 见墨临安终于点头,端贵妃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几分:“从此以后你要明白,皇家没有亲情,只有利益,无论对方怎么待你,哪怕是对你温柔体贴,亦或是对你厌恶至极,你都不要放在心上,要想方设法地争取为自己有利的一切,明白了吗?” “贵妃娘娘,咱们该启程回宫了,陛下那儿还等着呢。” 太监提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端贵妃怜爱地拍拍墨临安的肩膀:“好孩子,母妃相信你可以做到。” 说完,端贵妃起身离开。 在绕过屏风后,传来墨临安带些嘶哑的声音:“母妃。” 端贵妃的脚步顿住。 墨临安的声音再度传来:“以后没有儿臣在您身边,就不要偷偷点蜡烛看话本子了,那样对眼睛不好,还有每年都要做的春花饼,也别做了,那些宫女太监没几个会爬树的,摘的花儿都不好吃……” 端贵妃抬手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泪水,一步一步,在墨临安自顾自的念叨中走出了厅堂。 等到空无一人时,墨临安停下说得干巴巴的嘴巴,她脱力地仰面倒在地上,看着连房梁上都透露着华贵的气息,墨临安忽然觉得好笑起来。 她越笑越厉害,笑到眼泪都流出来,顺着眼角滑入自己的发丝中。 渐渐的,笑声变成了呜咽声…… 唐潇染沉默地听墨临安叙述完经过,替她在房间里找来散落的两只鞋子放在墨临安脚边,温声道:“穿上,别着凉了。” 墨临安摇摇头:“这鞋子太舒服了,只有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才能时刻提醒我发生了什么,不该忘记什么,永远保持着清醒,最好了。” 唐潇染不知从何安慰,和亲一事已成定局,纵使唐潇染再不愿,她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结果。 “那不如我们去放风筝?既然陛下开恩,同意第二年再让你学规矩,那这一年你就放肆地好好玩,不用再偷偷摸摸出宫玩了。” 唐潇染试探着开口。 墨临安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想到了什么,又赤脚跑到床边,在枕头下翻找了好一阵,最后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唐潇染。 “这是什么?” 唐潇染打量着手中的木盒。 “快打开看看,是我求了父皇好久才求来的礼物呢,本来昨天就应该给你的,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一下子倒忘记这件事了。” 唐潇染狐疑地揭开木盒的盖子,一枚金牌静静地躺在木盒中,底下用细软的绢布小心包裹着。 “这是……” 唐潇染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墨临安。 见唐潇染的反应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墨临安开心地笑了起来:“怎么样,很惊喜?这是我为你求来的一枚免死金牌,唐姐姐,你是个正直的人,我看出你内心有对这世间不公的愤慨,既然想追求正义,自然也会得罪别人,这块金牌就是你的最后一手,不过只能用两次哦。” 唐潇染的内心有些复杂,她本已对这个时代有些无能为力的绝望,甚至想过放弃,可墨临安的这份礼物又在提醒着她,从前的她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视正义为真理,那颗原本有些死寂的心,渐渐又重新跳动起来。 “谢谢你,临安,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潇染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墨临安见状,夸张地指着唐潇染的眼睛:“不是,博平县主也会流眼泪?哭鼻子,羞羞!” 一番话成功地让唐潇染的眼泪荡然无存。 “墨临安!” 听着房间内传来嬉闹的声音,站在门口守候的墨雎洲二人也是微微放下心来。 槿淮终于有心情打趣墨雎洲:“昨日怎么不见殿下替公主劝说几句?” “理由本王在县主府时就和县主说明白了,也懒得与先生再说一次,不过先生既是个聪明人,倒也不用揣着答案问问题。” “你说得对,但我这个人,就喜欢揣着答案问问题,万一殿下给我的答案与想象中不一样,也算是给人一个惊喜,不是吗?” “先生好兴致,但是本王没空奉陪。” 槿淮收敛了笑意,那双狐狸眼直直地盯着墨雎洲:“殿下究竟为何接近唐潇染?” “本王若说,与先生一样的心思呢?” 槿淮嗤笑一声:“喜欢一个人绝非靠嘴上说说,眼神是无法骗人的,殿下眼中一片清明,还带着点精明的算计,下次骗人记得眼神先练一练。” 墨雎洲挑眉:“本王何时说心悦县主?先生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槿淮脸色瞬间难看。 墨雎洲心情大好:“原来先生对县主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不知县主是否知晓呢?她若知晓了,只怕先生是真的要被赶出县主府了?” “那殿下呢?接近唐潇染也并非是因为什么所谓的知己之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雎洲一摊手:“先生多虑了,本王当真对县主只有知音难觅的心思,况且县主武功高强,待在她身边,既可解了本王的无趣,又可以为本王保驾护航,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第84章 槿淮眼神紧盯着墨雎洲,试图在他淡定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只是不知是墨雎洲说的是真话还是伪装得太好,他竟然没发现有丝毫不对劲。 正在此时,房门被打开,墨临安换了一身衣服穿戴整齐地出现在门口,见到墨雎洲,她高兴地扑过去:“二哥!没想到你来看我了。”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消失,看着不远处说笑的兄妹二人,唐潇染走到槿淮身边,问他:“你和二殿下聊了什么?” “没什么。”槿淮又恢复了懒散的样子,一晃一晃地摇着扇子,“不过以我看人的目光,你还是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这还用你说,我倒是想远离呢。” 槿淮目光落在墨雎洲身上,正好此时墨雎洲也抬眼往这边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眼,墨雎洲微微挑眉,随后两人都移开视线。 “既然安慰好了公主,我们也该回府了?” 槿淮问道。 唐潇染摇了摇头:“我答应了临安去郊外放纸鸢,你若是着急回府,我可以先派人送你回去。” “算了,那我也去瞧你们放纸鸢,有段时间没见人放过纸鸢了,倒是有些怀念。” 唐潇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前两天栎溪和三一在你面前放纸鸢玩,被你训斥说他们太过幼稚了。” 槿淮咳嗽一声:“那时不想看,如今想看了。” 唐潇染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倒是罕见地把槿淮看了几分慌乱:“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我说你怎么不肯让栎溪他们放,原来你是想自己偷偷玩又玩不到,看到栎溪他们玩心生嫉妒了。” 闻言,槿淮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既有心思隐藏得好,没叫唐潇染发现的喜悦,却又因为唐潇染真的没发现而感到有些落空。 这两种感觉简直大相径庭,槿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既希望唐潇染能明白他这份心意,却又不希望她知道。 他呵呵一笑,掩饰好自己的心思。 墨临安跟墨雎洲走近,墨临安道:“唐姐姐,二哥也同我们一道前往呢。” 唐潇染诧异地看了墨雎洲一眼,道:“二殿下就不怕遭到刺杀?” 墨雎洲嘴角噙笑:“县主武艺高强,更何况还有槿淮先生同行,岂不比本王平日里更安全?” 闻言,唐潇染也只好点点头,正想安排他们男女分开坐马车,转念一想,来的路上槿淮和墨雎洲坐在一起就把一辆马车拆了,还是不叫他们坐一起好了。 “临安,你与二殿下同乘一辆马车。” 墨临安没有异议,墨雎洲却反对:“临安只会些花拳绣腿,若是去的路上遭遇刺客刺杀,只会连累临安,本王要与县主同乘一辆。” 还不等唐潇染说话,槿淮将扇子合上,挡在唐潇染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墨雎洲:“不好意思,二殿下,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传出去终究对县主的名声不好,还是我与县主同乘一辆。” 墨雎洲目光落在槿淮的扇子挡在唐潇染面前,此时正被唐潇染握在手里,心中有些不爽:“槿淮先生武艺高强,难道也需县主保护?本王的安危比起先生小孩过家家的脾气不知重要多少,希望先生不要无理取闹。” “这怎么能叫无理取闹?殿下的安危固然重要,可也就保护这一时,若是殿下与县主同乘一辆马车的事情被有心人传扬了出去,那对县主而言是一辈子的声誉,殿下做人也不要太过自私了。” 墨临安迷茫地看着他们二人吵来吵去,最终挠挠脑袋:“为什么二哥和先生不能同乘一辆呢?” “休想。” “休想。” 槿淮和墨雎洲难得异口同声地拒绝,两人各自移开了眼,生怕再看对方一眼就脏了自己的眼睛。 唐潇染看着眼前这两人,只觉得十分头疼,于是道:“这样,去的路上我和槿淮先生一起,回来的路上与二殿下一起,如何?” 这个解决方案算是两者都照顾到了,墨雎洲也不再反驳,槿淮也只是傲娇地昂了昂下巴,对于先跟他乘坐马车这一点感到很满意。 从库房里挑了两只纸鸢,四人分别踏上了两辆马车。 四人全部坐稳后,车夫一甩马鞭,紧接着车身微微晃动,马车开始缓缓行驶向郊外。 见唐潇染在车上一直打量着手中的纸鸢,槿淮不屑地看了一眼,道:“有这么好看吗?回头我也亲手做一只,保证比这个漂亮十倍。” “就你?” 唐潇染上下打量了槿淮一眼,眼神里满满的不信任:“若是说你武功,我还信你几个字,扎纸鸢这么精细的手工活你也能干?” 槿淮摸摸鼻子:“不会也是可以学的,自小我便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学这个肯定也没问题。” 唐潇染忽然想起墨临安说的话,问道:“听闻你当初声名显赫,陛下甚至还想请你进宫为他效力,你怎么退居山林了?” 槿淮一副你终于知道哥很牛的样子,脸上带着些小傲娇:“我是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吗?钱财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按我的本事,为那些达官贵族算上一次命,给我的报酬便是我十年都不用愁的数额,所以当年皇帝拿官职和钱财来收买我为他做事,我不愿,他便威胁我说若我拒绝从此便再不会有一家达官贵爵找我算命,我平生最恨受人挟制,所以我隐退山林了,幸好我攒了些银子,养活我和栎溪不成问题,后来到了之前你们跌下山崖的地方,我又收了三一做我的第二个弟子。” “那你又为何愿意回到京城?” 槿淮深深地看了唐潇染一眼,道:“实话与你说,当初算出你的命格与他人不同,我的确想让你告诉我重生的原理,净岐虽然只是一只白狐,可隐居的这些年里一直是它陪在我身边,对它的感情自然更深一些,若是经你证实重生一事确实可行,我也希望能让净岐活过来,所以你说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不相信的,后来跟着你回京城,也是想时刻盯着你,万一你露出破绽,那净岐就有活过来的希望,谁知道……” 槿淮说到后面,眼神渐渐幽怨起来。 唐潇染尴尬地摸摸鼻子,当初为了照顾槿淮的洁癖,把他放在了肃王府,偏偏那个时候事务多得很,把槿淮往肃王府一放就是放了快小半年…… 说起来,好像真有些深闺怨妇等候夜不归宿的丈夫的意思。 “这不是把你接过来了吗,往事一笔勾销哈。” 唐潇染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槿淮冷笑着看她:“我若没记错,县主当初把我带回县主府还是因为要从我手里挖走栎溪和三一,却又不好意思让我一人留在肃王府,才一并把我接了回来,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捎带的,县主可真是薄情又花心啊。” 眼看槿淮言语间的步步紧逼,唐潇染咬死不肯承认:“胡说!当初是我事务繁忙,才没时间将你接回来,你看回来之后给你安排环境最优美的院子,下人也按你的要求少一些,保持安静,你有什么要买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都给你银子随你支配了,已经在尽力弥补你了。好了,此事揭过,谁都不许再提。” “我寄居在县主府上,自然县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听着槿淮的阴阳怪气,唐潇染呵呵一笑,哄道:“等回去后,给你做芋头蒸排骨,如何?” 槿淮斜睨唐潇染一眼,鼻子里哼出一个腔调,算是给唐潇染台阶下了。 唐潇染顿时喜笑颜开,毕竟槿淮难得有这么好哄的时候,没想到一道菜就轻松拿捏住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出了城门,直奔郊外。 墨临安在前方的马车车窗内探出头来,对后头马车上坐着的唐潇染喊道:“唐姐姐,我们就快到了,这个地方可隐蔽了,环境还很优美,只有我和几个哥哥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唐潇染闻言,也笑着探出头:“好,公主都夸这地方好,定然是好的。” 墨临安笑着又将脑袋缩回车厢内。 唐潇染拿起放在一旁的纸鸢,问槿淮:“先生可要一同放纸鸢?” “小孩子才玩的玩具,在下可不屑于玩。” 看着槿淮傲娇的表情,唐潇染偷偷撇了撇嘴。 片刻后,马车缓缓停下,唐潇染刚钻出车厢,墨临安就已经拿着纸鸢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拉着唐潇染的手一路在青青草坪上飞奔。 山间的风总是清爽宜人,唐潇染看着在空中展翅飞着的纸鸢,心中难得松快了几分。 “这个地方是我最喜欢来的了,每次来看着这空旷的草地,清新的空气还有山间的树林,便觉得心旷神怡,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墨临安一边扯着纸鸢的线一边笑着跟唐潇染说。 风将两人的碎发都吹了出来,有几根粘在墨临安脸上,唐潇染细心地将碎发摘去,道:“那你以后可以常来。” “希望齐国也有这样的好地方!” 墨临安冲着山间喊道,风将她的声音裹挟得很远,似乎将她的怒气也一并带走。 玩了半个时辰,墨临安跑不动了,直接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躺下:“快来一起躺呀唐姐姐。” 唐潇染也一并在她身边躺下。 看着天上慢慢流动的云,碧蓝的天色倒映在墨临安的瞳孔中,她感受着风吹过自己的脸颊,带来身边青草的清香,她满足地闭上眼,轻声对唐潇染道:“其实我不恨我父皇,我知道他是一位好皇帝,只是人这一生有得必有失,成为了一个好皇帝,便无法成为一个好相公,好父皇。齐国若与大虞开战,遭殃的是百姓,会有数以千计的人死在战场上,若我一人能换来这么多的生命,我亦是无怨的。” 唐潇染安抚地拉住墨临安的手:“别想太多了,凡事也不能光往坏的方面想,若是齐国太子当真心悦于你,那你嫁过去想必也是能相敬如宾,携手与共的。” 墨临安“嗯”了一声,又笑了起来:“两年以后的事,想这么久远做什么呢?左右我是要待嫁的公主了,此事已板上钉钉,绝无更改的可能,与其操心婚后的生活,不如在这两年玩个畅快。” 她说完又问起唐潇染:“我听说,四哥找你说话了。” 唐潇染看了墨临安一眼。 “哎呀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四哥在木桥上找你聊天,这么明显的地方就算我的侍女想装看不见都难,不过我已经警告过她们了,叫她们都把嘴巴闭牢,绝不会泄露一丝一毫的风声出去的。” 唐潇染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经过温萧晚一事我忽然明白,其实我与他并不是一路人,我们的想法不同,温萧晚被认回温家前,他认为温萧晚是一介孤女,不值得我为她这么做。世人常说肃王殿下保家卫国,爱护百姓,我无法否认,可他对百姓的感情,只是上位者对贫苦的人施舍的怜悯,他无法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在他眼中我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傻,但我也明白,自小锦衣玉食的人,没有真正的身处困境中,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见墨临安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唐潇染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你也还小呢,也许你这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个道理,但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用经历世间的疾苦,做一个快乐的公主过一生,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黄昏将至,四人准备起身回京城。 两辆马车不疾不徐地一前一后行驶着,唐潇染与墨雎洲坐在后头的马车上。 “二殿下应当是直接回宫了?” 墨雎洲摇头:“本王打算住在自己的府邸上,在宫里龟壳一样的苟活了这些年,也有些无趣了,看到县主这样活力四射,也想斗胆尝试一番。” “那殿下还是别斗胆了。” 唐潇染直接道。 墨雎洲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哈哈笑了起来:“放心,没人知道本王出宫住在府邸上是因为县主,就是出事了,也不会牵连到县主的。” 第85章 唐潇染笑笑:“多谢二殿下体恤。” 话落,车厢内安静了一阵子,唐潇染靠着车厢壁闭眼休息,墨雎洲看着窗外渐渐倒退的景象,不知在想什么。 行至山腰时,突然一阵破空声传来。 唐潇染猛地睁开眼,见墨雎洲正欲抬手要挡,一把扯过他的领子拽到自己身边。 一支长箭穿破车窗射进车厢内,稳稳地扎进墨雎洲方才待的地方,箭身还在发出嗡嗡的颤鸣。 看得出来,射箭的人功力非凡。 唐潇染看了一眼身旁的墨雎洲:“殿下人缘不错。” 墨雎洲淡定地笑笑:“县主过奖了。” 又一阵破空声传来,唐潇染听出这次是从身后传来,一把将墨雎洲推到一旁,自己也顺势往另一边倒去,一支箭矢擦着两人的眼角穿过车门,射进了车夫的体内。 车夫只闷哼了一声,身子便倒了下去。 没了车夫的驾驶,马车的方向便无人控制了。 唐潇染立马将车夫的尸体推到一旁,拉过缰绳控制着马车。 浓重的夜色里,唐潇染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墨临安他们的马车也是摇摇晃晃的,想必这次的刺杀也波及到了他们,恐怕是对方无法确定墨雎洲究竟在哪辆马车上,所以干脆两辆马车都一并偷袭了。 又有两支箭矢一齐射来,唐潇染看着坐在车上有些无措的墨雎洲,心中有些无语,一把扯过墨雎洲的衣袖,刚趴在车厢上时,一道箭矢从墨雎洲的脑袋上方穿过。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唐潇染只觉得车身剧烈一晃,转头看去,只见一支箭矢插进了马屁股,马儿吃痛受惊,整辆马车已经不受控制了。 唐潇染站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努力稳住身形,还不忘把墨雎洲拉到自己身边:“二殿下跟紧我,若是一时不察失了性命,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墨雎洲顺势拉住唐潇染的手心,唐潇染疑惑地看向他,他的脸上露出有些委屈的神色:“本王不会武功,既要跟紧县主,只好出此下策了。” 唐潇染觉得他说得也对,也就任由墨雎洲拉着自己的手。 她努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没发现在她默许墨雎洲可以拉着自己的手后,身旁的男人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唐潇染二人所处的马车越跑越快,渐渐逼近墨临安他们的马车。 唐潇染一边拉着墨雎洲躲避暗处的弓箭,一边冲前方的马车喊道:“槿淮,你们的马车可有失控?” 前方传来车厢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墨临安的一声尖叫,传来槿淮淡定的声音:“有人想射马,被我挡下了。” “那好,你控制马车往里边靠,我这辆马车已经失控了,待两辆马车并排时我和墨雎洲借机去你们那辆马车。” 说完,没听到槿淮的应答声,却见前方的马车开始渐渐地往里面的山壁靠近,唐潇染的前方露出可供一辆马车经过的距离出来。 唐潇染面上一喜,控制方向是做不到了,幸好这段山路还是一路笔直的,若能在下一次拐弯之前躲到槿淮的马车上,危险就大大降低了。 唐潇染聚精会神地盯着槿淮的马车,两辆马车开始渐渐靠近,在可以看到槿淮那辆马车的车头时,唐潇染甩出鞭子一把缠住车头,对墨雎洲道:“殿下,你先过去。” 墨雎洲刚躲开一支弓箭,看着两辆马车之间的距离,对唐潇染道:“太宽了,我跳不过去。” 唐潇染心里暗骂一声真不是个男人,收紧了手上的鞭子,巨大的拉力缠着唐潇染的手腕,仿佛要把她的手腕拉断,好在唐潇染还能咬牙坚持,两辆马车之间的距离更加近了。 “不能再近了,再近的话两辆马车相撞,这个情况下谁都活不下来!” 唐潇染的声音裹挟着风声传入墨雎洲的耳里,他看着脚下的马车已经和槿淮的马车齐头并进,在唐潇染的努力下两辆马车的距离已经缩短在一米内。 见墨雎洲还在犹豫,唐潇染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对面的马车上,想到他的身份,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殿下快跳,再不跳前方就要转弯了,咱们可就真要死了!” 弓箭手听声辨位,一支弓箭正朝唐潇染的眉心而去! 唐潇染要坚持着维持两辆马车的距离,身体不能有太大的幅度,只好往旁边偏了偏,锋利的箭头擦过唐潇染的肩膀,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见墨雎洲已经在尝试跨过马车,唐潇染看着前方即将转弯的路口,再也没耐心等待墨雎洲,一脚踹向墨雎洲的后背,接着手上的鞭子收紧,脚尖轻点,身体也随之飞向槿淮的马车。 墨雎洲被唐潇染一脚踹趴在车头,见唐潇染飞身朝这边来,还来不及站起身就要伸手拉唐潇染一把。 却在此时,一支箭矢裹挟着凌厉的风声擦过墨雎洲的指尖,猛的射进了唐潇染的胸口! 唐潇染闷哼一声,手上一时脱力,身子在半空中掉落。 眼看车轮就要碾过唐潇染的身体,马车却在这时猛的转弯,唐潇染的身子随着惯性被甩在了山崖外,只剩一根鞭子苦苦支撑着她和马车之间的联系。 “唐姐姐!” 墨临安和槿淮钻出车厢,抓着唐潇染缠住车头的另一头鞭子往回扯,试图把唐潇染拉上马车。 唐潇染低头看着扎进自己胸口的弓箭,咬牙将箭身折下一半,剧烈的疼痛险些让唐潇染松手,唐潇染死死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将鞭子一圈一圈的缠在自己的手腕上,确保自己不会松开鞭子,感受着另一头传来的拉力,唐潇染才算松了口气。 槿淮控制着马车,试图把速度降下,墨雎洲却道:“这个时候不能让马车减速。” 槿淮甩着缰绳,看他一眼:“为何?” “现在唐潇染身子悬空在山崖外,全凭马车的惯性才能浮在空中,若是车速降下,惯性消失,唐潇染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贴近山崖,她现在的身体完全没办法应对,只会被山崖壁活活地磨光血肉!” 闻言,槿淮只好放下缰绳,墨临安拉着鞭子,恐惧和不安充斥着她的内心:“快把唐姐姐拉上来!” 几道箭矢又从不同方向传来,槿淮只好努力将这些箭矢挡下,将唐潇染拉回马车的事情只能交给了墨雎洲和墨临安。 两人齐心协力地拉着鞭子,渐渐能看到唐潇染的身形逼近,却在这时,一道又一道的箭矢射向维系着唐潇染性命的鞭子! “不好,他们是要把鞭子射断,快拉!” 墨雎洲觉察出不对劲,立马对墨临安道。 墨临安闻言,手上动作更加卖力,唯恐自己动作慢了。 与此同时,槿淮这边的箭矢攻势更加猛烈,似乎就是在拖着他无法让他前去帮忙,他心中担忧唐潇染的安危,有些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如今这辆马车上武功最高的便是他了,能挡住弓箭的也只有他,他必须守好这道防线,才能让墨临安和墨雎洲安全地救下唐潇染。 唐潇染的身子在空中摇摇晃晃,胸口的箭伤随着半空中施加给唐潇染身体的气压开始不断地往外流着鲜血。 再这样下去,唐潇染要么脱力掉下悬崖摔死,要么血流而尽而亡。 唐潇染只能尽力保存着体力,寄希望于墨临安他们。 眼看唐潇染与马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暗处的攻势愈加猛烈,鞭子已经被锋利的箭矢割得只剩一点点藕断丝连着。 就在唐潇染与墨雎洲伸出手要抓住对方时,一道箭矢穿过两人的指尖,瞬间割断了最后一点鞭子! 唐潇染的身子猛得向山崖下掉落,墨雎洲也顾不得其他,纵身一跃抓住了唐潇染手下剩下的半截鞭子,两人齐齐掉下了山崖! 墨临安趴在马车上,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车外的山崖。 “二哥!唐姐姐!” 随着唐潇染两人掉下山崖,暗处的弓箭同一时间消失,槿淮终于能操控马车停下,掉头往唐潇染他们掉下的地方驶去。 墨临安跌跌撞撞地跑下马车,冲着山崖不断地呼唤唐潇染他们的名字。 泪水充斥着墨临安的眼眶,见几次呼唤无果,她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崩溃大哭起来。 槿淮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淡定,他相信唐潇染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上次她掉落山崖,也是平安无事的。 一定会没事,一定会没事! 内心是如此想,可槿淮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在这空喊没有意义,我们速速回京,派人搜崖!” 槿淮稳住心神发话,一把拎起墨临安坐上马车,一路疾驰往京赶去。 …… 唐潇染的身体飞速往山下坠去,她努力想从空间里拿出跳伞给自己穿上,可左手手腕已没了知觉,恐怕是脱臼了,另一只手也因为失血过多没了力气。 看来这回真得死了。 唐潇染心中默念着。 她无奈地闭了闭眼,却在被风吹起的发丝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唐潇染微微睁大双眼,见墨雎洲手心里抓着自己手腕上缠着的半截鞭子,她想开口叫墨雎洲别做徒劳无功的事了。 墨雎洲不会武功,为了救她跳下山崖是唐潇染没想到的。 却在这时,唐潇染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拉起,肩膀处传来剧烈的痛苦,痛得唐潇染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肩膀也脱臼了…… 她抬眼看向墨雎洲,只见对方手中握着一把匕首稳稳地插进山间的石壁上。 “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剧烈的疼痛让唐潇染的大脑分外清醒,她立马意识到墨雎洲的不对劲。 墨雎洲有些无奈:“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还能注意到这些。” “看你这样子,现在已经不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能生生将匕首插进石头,这功力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唐潇染心中暗自想着,看来先前墨雎洲都是在扮猪吃虎,在外面装出一副被追着刺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让人对他放下戒心。 墨雎洲每隔一段时间就将匕首拔出,下落一段时间后再插进山壁里,就这样一段一段地往下降,两人终于安全落地。 唐潇染站稳身形,解开手上半截鞭子,对墨雎洲道:“会武功,也会接骨?” 见唐潇染软趴趴的左手,墨雎洲只觉得有些好笑,点点头,伸手几下就将唐潇染的骨头接上。 接骨的过程还是有些痛的,唐潇染已经没了表情管理,却还是顽强地咬牙不叫出声来。 见接骨完成,唐潇染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道:“扮猪吃虎有意思吗?” “不这样活不下来啊。” 墨雎洲也跟着一起没形象地坐在地上休息。 唐潇染指指身上的多处伤口:“你这样我更活不下来啊。” 墨雎洲有些好笑,却还是尽力稳住脸上的表情:“好了不说这个了,天都黑了,这个山崖下不知有什么凶狠的动物,尽早生火寻一处避难的地方才是要紧的。” 唐潇染点点头,从空间里拿出止血的药粉随意地在伤口上撒了撒,站起身来道:“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洞之类的,万一天公不作美下雨了,咱们就真成落汤鸡了。” “走,我牵着你。” 墨雎洲伸手拉过唐潇染的手,另一只手在山壁上摸索起来。 唐潇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由着墨雎洲牵着自己,另一只手刚接上骨头,不能随意动弹,因此找山洞的任务就落在了墨雎洲的身上。 夜深人静,唐潇染有些无聊,便开始找话题。 “我没想到,你会跳下来救我。” 墨雎洲在前方轻笑一声:“怎么,我看着不像这种人?” 唐潇染轻轻摇头:“不像,起码普通人的本能是求生,你我认识不过几日,感情还没深到这种生死与共的程度?” “可能,我是个善良的人。” 听着墨雎洲无厘头的话,唐潇染忍不住笑起来,牵动起身上的伤口,痛得她又哭又笑的。 “发出什么死动静。” 墨雎洲吐槽道。 第86章 左右夜色漆黑,墨雎洲又不回头看她,唐潇染已经没了表情管理,每走一步身上的伤都会被牵扯到,浅表的伤倒是可以忍受,有些伤深入血肉,虽然已经止住了血,但疼痛还是牵扯着唐潇染的神经。 走了一阵子,墨雎洲突然停下脚步,唐潇染看不见四周,晃了晃拉着的手,问道:“找到合适的地方了?” 墨雎洲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然我背你走。” “突然这么好心做什么?” 唐潇染狐疑道。 “你痛得嘶嘶了一路了,我还以为有蛇跟着我们。” 闻言,唐潇染沉默了。 “不用,我保证不嘶嘶了。” 唐潇染拒绝了。 墨雎洲也没再坚持,拉着唐潇染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我想我们应该点个火把,这样才方便找安身的地方。” “你身上有火折子吗?” 墨雎洲问道。 唐潇染松开牵着的手,开始在全身上下摸索起来,没能摸到火折子,却在空间里找到了打火机。 唐潇染握着打火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在墨雎洲面前使用。 “你要看个戏法吗?” 唐潇染突然问道。 墨雎洲一愣:“县主……心情不错,这种情况下都还能变戏法。” 唐潇染顾不得其他了,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来一根枯树枝,嘴上说着三二一,手上悄悄用打火机点燃树枝。 随着唐潇染数完数,树枝也成功地燃了起来。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唐潇染脏兮兮的面容,她面上一喜,转过身来举起火把:“当当!看我把火变出来了!” 在火光的照映下,唐潇染清楚地看到了墨雎洲脸上一闪而过的……无语。 “有火折子怎么还要偷偷摸摸的?” 墨雎洲接过火把问道。 唐潇染跟在墨雎洲身后一步一步走着,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嘴上反驳道:“都说了这是戏法,不是火折子可以办到的。” 墨雎洲无奈地笑笑:“好,你说是戏法那便是戏法。” 有了火把,墨雎洲二人行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唐潇染注意到墨雎洲摸山壁的那只手上布满了伤口,每在山壁上撑一下,便留下一个淡淡的血手印。 唐潇染看着山壁上尖锐的石子,想必是那时没有火光,墨雎洲摸索石壁被石子划伤了手所导致的,不过他倒是硬气,一声不吭地继续摸索着,倒是不像他平日的行事作风。 唐潇染狐疑地打量着墨雎洲的背影,一时有些看不懂他展露的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总算在石壁上找到了一处山洞,这个山洞紧邻一条细细的溪流,倒是免去了找水的烦恼。 唐潇染抱着一路捡来的枯树枝堆成一个小堆,把还没燃尽的火把放进柴堆中,看着火苗渐渐变大,终于燃成了一团篝火,感受到火焰的温暖,唐潇染才惬意地叹了一声,也不顾地上脏不脏,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 “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注重形象?” 墨雎洲说着在篝火的另一旁坐下。 唐潇染上下打量着墨雎洲,只见对方身上的衣服被沿路的树枝划烂了不少地方,连白日梳得整齐的发髻此刻也散乱不堪,脸上沾了好几处尘土。 “殿下倒是很注重形象嘛。” 唐潇染话里带着嘲讽。 墨雎洲闻言,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下的局面,不必纠结这个。” “殿下说的话也是我想说的。” 唐潇染直接用他的话回复。 “咕噜”一声,不知是谁的肚子叫了。 唐潇染面露尴尬,捂着肚子站起身来:“我饿了,先去找点吃的。” “等等。” 墨雎洲叫住她,从火堆里挑出一根比较长的火把,走到唐潇染身边:“走,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去找吃的。” 两人走到溪流旁,唐潇染飞身上树,摘了几片大叶子下来,在水中洗净后递给墨雎洲两片:“用这个凑合着喝点水。” “你先喝,我举着火把不方便。” 闻言,唐潇染也不再客气,将两片树叶包拢在一起,蹲下身子喝起水来。 等喝够了水,唐潇染与墨雎洲交替位置,等墨雎洲喝完水。 “不如今晚还是先不要找东西吃了,更深露重,晚上食物难找,再着凉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见墨雎洲喝完水后,唐潇染提议道。 现在喝饱了水,倒是缓解了一大半饥饿感,寻找食物的渴望变得没那么热切了。 墨雎洲点点头,同意了唐潇染的说法,两人又回到山洞中。 墨雎洲看着那一小堆柴火,举着火把又要出去。 唐潇染叫住他:“怎么又出去?这里丛林密布,晚上可不安全。” 墨雎洲指指火堆:“这点柴火不够燃一晚上的,我出去再捡一些,以免半夜燃尽了被冻醒,还要劳累你再变一次戏法。” 听出墨雎洲话里的打趣,唐潇染也不作声了,点头让他快去。 趁着墨雎洲外出的时间,唐潇染用手头简陋的工具勉强将山洞打扫干净,在外头找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勉强算做是两张简陋的床了。 看着实在是寒酸的床,唐潇染长叹一声,感叹自己的倒霉。 自己的命运总是如此多舛,好好的县主生活不过,让她过成了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的生活。 感叹完自己人生的不易,唐潇染用意念在空间里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东西,最后找到了一根很直很长的木棍,还有几件乔装打扮后被唐潇染随意扔在空间里的衣服。 拿出这两样东西后,唐潇染又去找了几根有分叉的,结实的树枝,将木棒放在两根分叉的树枝上,再将几件衣服挂在木棒上,一张简陋的屏风就算完成了。 唐潇染还留了几件衣服,用作晚上睡觉盖被子用。 做完这一些,墨雎洲还没回来。 唐潇染往洞口张望了一番,外头一片漆黑,看不到有火光的踪迹。 “该不会出事了?” 唐潇染有些坐立不安。 “要是他真死了,那我拼命救他岂不是就等于白救了?回京了没准我还要挨罚,我的老天,我怎么净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虽然不指望他能在陛下面前说我什么好话,可他要是真出事了头一个遭罪的还是我。” 正思索着要不要出去寻找墨雎洲时,一条鱼滴着血水出现在唐潇染面前。 “刚才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墨雎洲提着鱼走到柴堆旁将怀中的枯树枝放下。 唐潇染走到他身边:“在想你要是出事了我要不要跑路。” 墨雎洲看她一眼:“你还真是狠心绝情啊。” “自保当先,你要是死了那是你运气不好,我要是死了就太憋屈了。” 墨雎洲轻笑一声,举起手中的鱼:“我一路沿着溪流往上走,上头的溪流倒是比我们这的溪流要大一些,我看到有几条鱼在水里,想着还是捕条鱼吃最好,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唐潇染接过他手中的鱼,看墨雎洲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指指原本留给他盖被子的衣服:“换个衣服将就着穿穿,这套衣服换下来放火堆旁烘干。” 墨雎洲没有拒绝,走到用衣服做成的屏风后开始换衣服。 唐潇染也没有闲着,搬了块表面还算平整的石头洗干净,掏出匕首便开始处理鱼。 好在唐潇染的空间里有些调味料,虽然不能去除鱼腥气,但遮盖一些还是能做到的。 等墨雎洲换了衣服出来,唐潇染已经将鱼一分为二,用细树枝穿好在火堆上慢慢烤着。 火光映着唐潇染认真的眉眼,给她添上了几分温柔,看着唐潇染乖乖蹲在火堆前转烤鱼的样子,墨雎洲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引起了唐潇染的注意,她抬头看向墨雎洲:“笑什么?” 墨雎洲摆手,走过来坐在火堆前也一起看着烤鱼。 闻到空中有些许的咸味,墨雎洲看向唐潇染:“你撒盐了?” 唐潇染诧异地看了墨雎洲一眼:“你鼻子倒是灵得很。” “哪来的盐?” “地上捡的。” “捡的?” “捡的,还被我踩了一脚呢。” 墨雎洲嘴角微微抽动:“你没开玩笑?” 唐潇染笑着看向墨雎洲:“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要是介意就别吃,我一个人全吃完。” “我可没说介意,你都敢吃我有什么不敢吃的。” 看到唐潇染的笑容,墨雎洲便明白过来她这是又在耍自己玩。 随着时间渐渐流逝,烤鱼的香味愈发明显,充斥着整个山洞。唐潇染闻着烤鱼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了出来,她悄悄地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盯着烤鱼,希望快点烤熟。 看着唐潇染一副被馋坏了的模样,墨雎洲笑着将自己这边的烤鱼递给她:“吃,我这条好了。” 唐潇染没接:“你先吃,我再等等。” 墨雎洲塞进她手中:“快吃,口水都要把火浇灭了还在装矜持,不想继续被我看笑话就吃。” 唐潇染闻言,有些尴尬地笑笑,却也不再推拒,慢慢吃起了烤鱼。 也许是饿狠了,唐潇染只觉得这条烤鱼十分美味,虽然处理简单,可比起她以前吃过的烤鱼,味道简直不相上下。 吃得高兴了,唐潇染嘴里不住地哼起歌来,脸上带着笑容。 墨雎洲看着唐潇染这副模样,眼前的身影仿佛与记忆中的人重叠,令他有一瞬间感到恍惚。 直到闻到空气中的一丝焦味,唐潇染才回过头来,看到墨雎洲盯着自己发愣,眉头微皱:“你看我做什么?” 墨雎洲立马回过神来,发现烤鱼的边缘已经有些烤焦了,他急忙拿起烤鱼,笑道:“我爱吃点焦的。” 唐潇染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再纠结方才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的事,伸了个懒腰便走向自己的床。 听到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消失后,墨雎洲才慢条斯理地吃起鱼来。 今夜不知为何,他总是想起当年那个女人,她也是这样的活泼好动,还会偷御花园里的鱼烤了给自己吃,上树摘果子这些操作都是基本的。 她说皇宫这座牢笼困住了她,若是墨雎洲有机会,请他一定要多出去看看。 她像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儿,明明向往着外面广阔的天空,却被人硬生生折断翅膀供人观赏。 墨雎洲摇了摇头,试图不再想起那个人。 童年的记忆太过深刻,他总是克制着自己不去回忆以前的生活。 可当他见到唐潇染的第一面,他以为是那个女人回来了。 他想要那个女人是一只欢快的雀,永远都陪伴在自己身边。 可是这个愿望是相悖的,若是陪伴在自己身边,她就不会是欢快的雀,若是想要她快乐,就不会陪在自己身边。 当察觉到墨雎洲对自己不一样的情感,女人悲痛万分,内心深受折磨,最后在一个凄凉的夜里用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 墨雎洲于是学会了伪装,他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这些年他做得都很好,却总是在唐潇染面前露出马脚。 吃完了烤鱼,墨雎洲往火堆里添了几条树枝,然后走到另一旁的草席上躺下。 屏风的另一边已经没了动静,想必唐潇染是睡熟了。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墨雎洲也累着了,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京城里已经乱成一团,墨瑾尘听闻唐潇染坠下山崖的消息,不顾宵禁连夜带兵出城寻找唐潇染的踪迹。 双盼那边也急得不行,顾不得墨观棋还在休息,乞求他帮忙算出唐潇染现在的方位。 皇帝那边也被惊动了,派出了一队人马随墨瑾尘一道出城寻找。 寻人的同时,槿淮也在查找着暗害他们的凶手,只可惜迟迟没有蛛丝马迹。 对方做得滴水不漏,槿淮带人在遇袭的地方来回查了好几趟,除了一些脚印以外什么都没有,就连脚印也被破坏,没有一个完整的脚印。 温婉怜听着打探来的消息,好奇道:“所以目前,还没能找到唐潇染的踪迹?” 暗卫毕恭毕敬的单膝跪地回答道:“是,三方人马都在查找,现在已经开始搜山了。” 温婉怜轻轻敲着杯壁,若有所思。 寒香对暗卫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后重新给温婉怜倒了一杯茶递到温婉怜手边:“小姐想如何做?” “去把姐姐叫来,她一定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 第87章 温萧晚匆匆赶到温婉怜的住所时,见她一副悠然喝茶的模样,第一反应是自己被骗了。 她缓缓停下匆忙的脚步,与温婉怜保持着距离:“你说唐姐姐出事了,可是真的?” 温婉怜放下茶盏,脸上适时地浮起一丝不忍的神色,她站起身来上前抓住温萧晚的手:“是啊姐姐,听闻县主为救二殿下身受重伤,如今又坠下山崖,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温萧晚紧紧盯着温婉怜的脸,努力分辨出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见温萧晚迟迟不答话,温婉怜原本拧着的眉头缓缓松开,她捂着帕子轻笑一声:“姐姐这是不信任我?既如此姐姐大可以去外头打探一番,此事闹得京城皆知,就算是我想隐瞒也是做不到的。” 温萧晚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在快走出房门时,温婉怜的声音适时在她身后响起:“不过我还听说——云大将军回京路上不知所踪,这倒不知是真是假了。” 温萧晚猛的回过身来,她不可置信地问道:“谁?” 温婉怜眨眨眼,一副无辜的模样:“云大将军啊姐姐,前段日子姐姐回到温家的消息传入他的耳中,不知为何连夜启程赶回京,却在离开军营日后没了踪迹,现下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是你干的?!” 温萧晚一把抓住温婉怜的胳膊,原本温润的眼眸此刻死死瞪着温婉怜,仿佛要将她的身子盯出一个洞来:“云深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 看着温萧晚这副紧张的模样,温婉怜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等笑够了,她才一把打开温萧晚的手,淡定道:“姐姐说什么呢,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他?我只是好心把我听到的消息告诉你,现在该你做抉择了,是去找心心念念的爱人呢,还是情比金坚的姐妹。” 温萧晚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不住地往后退去,险些摔倒在地:“你好狠毒的心!非要将我逼上绝路才肯甘心是吗?你想要的一切,你都拿到了,还有什么不知足?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在乎的人?!” “因为他们分走了你的心啊姐姐。”温婉怜一步步靠近温萧晚,慢慢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以前在温家,你只对我好,你的心里只有我这个妹妹,可是你出去了一趟,心里面却多了别人,这叫我怎么能接受?!” “啪”的一声,温萧晚使了十足的力道用力扇了温婉怜一巴掌! 温婉怜被打得偏过头去,耳朵里充斥着嗡鸣声,温萧晚的声音夹杂在嗡鸣声中,声音不大,温婉怜却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一句地敲击着她的心。 “我永远都不会承认有你这个妹妹!我恨你!永远!” …… 唐潇染早上是被胸口的箭伤痛醒的,她起身看了一眼胸口的箭伤,只见伤口周边已经开始泛红,若是再不及时处理,只怕是要伤口感染了。 本想着今天往外查看一番附近有没有村落,以便自己疗伤,可眼下这情况,只怕赶路都成问题,必须今日就得解决了。 唐潇染捡来一根小树枝咬在口中,将衣衫褪至袖间,她伸手碰了一下折断的箭尾,轻微的触碰引起的疼痛让唐潇染微微皱起眉头。 思虑再三,唐潇染还是决定不玩古偶剧的那套了,正准备从空间里拿出麻醉药时,听到洞口传来动静,墨雎洲的声音从洞口传来:“醒了?我在树上找了些果子,早上先吃这些垫垫肚子,中午我再去看看能不能捕到一些野味来。” 说话间,墨雎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潇染只好停下拿麻醉药的动作,连忙喊道:“站住!” 墨雎洲的脚步声停在屏风外,他的声音带着不解:“怎么了?” 唐潇染明白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不能让墨雎洲看到,想了想,道:“我在换衣服。” 墨雎洲轻笑一声:“现在哪来的衣服给你换?” “别管,总之你不能进来。” 屏风外安静了一瞬,墨雎洲试探的声音传来:“莫不是伤口发炎了?” 唐潇染已经拿出了麻醉剂,正准备往身上扎,没有理会墨雎洲的问题。 见听不到唐潇染的回答,墨雎洲担心她出什么事,抬脚便绕过屏风:“你没事?” 此时的唐潇染背对着他,长发如墨,些许发丝搭在她雪白的肩膀上,露出的肩膀和后背伤痕遍布,红白相间,衬得她原本瘦弱的身躯更加单薄。 唐潇染听到动静连忙将麻醉针收回空间,匆匆把衣服拉上,质问道:“你做什么?” 墨雎洲神情呆愣,他匆忙移开视线,盯着地上的干草顿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下,脸上渐渐泛起红晕,连带着耳尖也红得滴血。 他一开口,没了往日的镇定,结结巴巴道:“我……只是担忧你有没有事,不是故意的。” 唐潇染背对着他,极力忍耐着伤口传来的剧烈痛楚,冷汗渐渐从她额间渗出。方才慌乱间,一时不慎,狠狠地打在了箭尾的残端,痛得唐潇染差点叫出声来。 见唐潇染迟迟没有回答自己,墨雎洲大着胆子抬眼,却见唐潇染的身子微微弯曲成一团,背影都在微微颤抖。 担心唐潇染出什么事,墨雎洲顾不得礼义廉耻,上前扶住唐潇染的肩膀,关切道:“怎么了?” 唐潇染抬头,一张苍白的小脸滴着冷汗,嘴唇被她咬破了皮,渗出淡淡的鲜血,在她的嘴角晕开来,那双紫色的眼眸此刻无力地望着他,痛苦涌上的生理性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显出几分破碎的模样来。 “我说你这个人……” 唐潇染无力地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吐槽,“叫你别进来,非得进来。” 墨雎洲小心地将唐潇染靠在石壁上,听到唐潇染对自己的吐槽,墨雎洲无奈地笑笑:“没有我,你伤得这么重还想自己撑过去呢?” 唐潇染想说没有你我早打上麻醉针了,还用疼成这狼狈样? 但最终,她只是哀怨地瞪了墨雎洲几眼,没再开口。 墨雎洲将火堆里残存的火苗重新燃起,拔出匕首在火焰上烤着。 唐潇染疲惫地抬眼看墨雎洲的动作,出声提醒道:“多烤会儿,烤得干净些。” 墨雎洲看着唐潇染一副虚弱的模样,道:“先别顾着我了,留着点力气等拔箭的时候喊。” “你能行吗?不会给我剜一大块肉下来?” “放心好了,我从小看太医为我包扎伤口,早就眼熟了。” “什么?!”唐潇染只觉得脑子被雷劈了一般,说出的话都带了几分力气,“你没给人治过伤?那你刚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做什么?” “我是皇子,哪里需要我自己亲自疗伤,再者,我已经眼熟太医的疗伤方式了,了然于胸,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到你了,死马当活马医,不如试一试。” 闻言,唐潇染又重新靠回石壁上,眼里闪过一丝绝望,还不如让她一个人坠崖呢,现在空间里的东西不能当着墨雎洲的面拿出来,还得接受墨雎洲不靠谱的手法。 过了片刻,墨雎洲手中的匕首已经烤得通红,他握着匕首坐到唐潇染面前,唐潇染看着那把匕首,咽了咽口水:“我说真的,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呢?” “有什么好考虑的,看你这样都命不久矣了,还挑呢?” 唐潇染觉得墨雎洲的毒舌和槿淮有得一拼,分分钟能把自己气晕过去。 饶是再不情愿,唐潇染也只能把箭伤的部分露出来,暴露在墨雎洲眼前。 唐潇染中箭的地方在锁骨下方,当她慢慢将衣服往下拉时,墨雎洲的脸上又泛起红晕。 唐潇染看着他这副模样,再次开口试图劝退他:“你看你连这都接受不了,到时候手抖一刀给我结果了我多冤啊,不如让我自己来,你退到一边行不行?” 墨雎洲咳嗽一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沉声道:“放心,我肯定能行。” 唐潇染差点要晕过去,现在不是让你逞能的时候啊哥! 墨雎洲稳住心神,一手抓住唐潇染的肩膀,一手握着匕首往伤口处靠近。 当尖锐的刀尖刺入皮肉的那一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唐潇染咬牙闷哼一声,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惨叫,一股烤肉味传入她的鼻尖,唐潇染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吃烤肉了。 随着匕首的深入,剧痛又把唐潇染的思绪扯回来。 墨雎洲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正因如此,唐潇染因为他动作的缓慢,遭受的痛苦更加猛烈。 痛得恍惚间,唐潇染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手上下意识地寻找能分担疼痛的东西,一只手抓住墨雎洲的大腿,狠狠地拧了起来! 看着墨雎洲狠狠拧起的眉头,脸上的五官几乎要拧成一团,唐潇染的心中才有了些许快意。 冷汗顺着她的下颌线不住地往下滴,身上也止不住的渗出汗水,很快打湿了身上的衣裳。伤口处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流淌,与汗水交融在一起,形成一道小小的血瀑布,看着十分瘆人。 过了片刻,墨雎洲抹了把额角因为紧张渗出的汗水,接着小心翼翼地从皮肉中拿出已经分离成功的箭头。随着啪嗒一声箭头落地的声音,唐潇染的心中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剧痛,她的眼前已经模糊不清,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将袖中的止血药和绷带交到墨雎洲的手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幸好当日把双盼留在了公主府,不然小丫头要是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估计又要心疼得哭鼻子了。 晕过去前,唐潇染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 …… 等唐潇染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身旁的火堆照亮着整个山洞,发出令人温暖的温度。 唐潇染坐起身查看伤势,只见伤口已经止住了血,看得出绷带包扎的手法虽然有些生疏,却也包扎得不错。 她环顾四周,没见到墨雎洲的人影。 却发现在自己的手边静静的躺着一堆用树叶小心包好的果子,一旁还放着用树叶包好盛起来的溪水。 唐潇染心中一暖,自己正好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没想到墨雎洲这么细心,连她醒了肚子会饿都考虑到了,于是拿起果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墨雎洲拎着两只野兔回到了山洞,见唐潇染已经苏醒,墨雎洲坐到火堆旁掏出匕首开始收拾野兔的尸体:“醒了?感觉怎么样?” 唐潇染咽下嘴里的果子,眼眸弯弯:“好多了,没想到殿下治伤的手法还不错,以后有没有意向跟着我一起学医?” “你怎么不说你的医术也不错,跟在我身边方便为我疗伤。” 唐潇染摇摇头:“跟在殿下你身边性命垂危,每日都过得心惊胆战的,连觉都睡不好,生怕两眼一睁就发现殿下你咽气了,我还是吃好喝好,老老实实的当我的县主。” 墨雎洲轻笑一声,接着说回正题:“现在京中肯定在到处寻找我们的踪迹,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个山洞里坐等他们来找,树林里吃的就这些,随时都可能会被饿死,依我看不如明天先观察一下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出去回到京城。” 他的安排十分妥帖,唐潇染没有异议,于是点点头。 墨雎洲手上的动作麻利,很快就将兔子剥皮切肚,穿上树枝放在火堆上慢慢烤了起来。 “你与我四弟坠落山崖时,也是这种境况吗?” 唐潇染吃完了剩下的果子,又将溪水喝了个精光,口渴的感觉缓解了许多,才开口道:“并不是,那个时候虽然我受的伤比现在要严重得多,但是我们刚掉下山崖就被槿淮捡到了,在他那里有好吃好喝的,风景也不错,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那若以后你有机会离开京城,会想在那里居住吗?” 墨雎洲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唐潇染奇怪地看了墨雎洲一眼,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墨雎洲的侧脸和低垂的眉眼,看不透他问这句话的意图是什么,唐潇染只好作罢,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我应该会去的,在那里的生活自由,没有什么王公贵族,每个人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也算得上是个世外桃源了。” 第88章 “自由……” 墨雎洲将这两个字咬得很轻,仿佛是什么易碎品一般。 他忽然笑了起来:“自由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唐潇染想想,道:“人生来就是自由的,对于人来说,很重要。” 墨雎洲想反驳她,他想说根本不是的,那个女人就一辈子没有自由地活着,可转念一想,她这一生过得像个物件一样,而物件——是不用考虑自由这种事的。 思及此,他默默抿紧了唇。 沉默片刻后,墨雎洲开始跟唐潇染讲述白天他在山洞外绕了一圈大致的方向,思索着明天该走去哪边,语调平静,面容淡然,仿佛刚才情绪稍显失控的人不是他一般。 唐潇染暗地里打量了他好几次,不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却又不敢明着问,生怕下一刻墨雎洲就会情绪失控,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与墨雎洲起冲突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确定完明天要往哪边走之后,墨雎洲递给唐潇染烤好的野兔。 唐潇染慢慢地吃了起来,墨雎洲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对了,离京之前,有手下的人跟我汇报,说先前与你们走得很近的云大将军在回京的路上不知所踪了。” 唐潇染吃肉的动作一顿,抬眼诧异地看向墨雎洲。 墨雎洲脸上依旧一副淡定的模样,见唐潇染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他,他也依然慢条斯理地擦了嘴角再说话:“是那天一早报给我的消息,只是不知是真是假,我想你们是好友,他的去向你们应该比我更加了解才是,所以我并没有问你。” “那你现在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说?” “因为太无聊了,一时之间只能找到这件事跟你唠一唠——所以你知道吗?” 唐潇染迷茫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困惑:“你这查探消息的人靠不靠谱?云深与人无冤无仇,前段时间在军营都没事,一回京就失踪,若是有人真想对他下手,军营里人多眼杂岂不是更好动手?” 墨雎洲也不解,他咬下兔子腿上的肉,慢慢咀嚼着:“我手下打探消息的人从来不报不确定的事,说他失踪了便是失踪了,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而已。” 唐潇染的眉头微微拧起,她机械般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脑袋里在飞速思考可能暗害云深的人。 “行了。”墨雎洲打断唐潇染的思绪,“你还是多操心操心我们两个,毕竟我们两个现在也算是失踪的人了,等我们回到京城你爱怎么查怎么查,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自保。” 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唐潇染闻言也只好将这事先撇到一边。 吃完了东西,唐潇染打了两瓢水回来,跟墨雎洲一起喝干净以后就准备睡觉了。 墨雎洲躺在草席上,睁着眼睛看着山洞外的天空,忽然一个小小的东西从屏风的另一头抛过来,砸在他的胸口上。 墨雎洲拿到手心一看,是一个小小的药瓶。 唐潇染的声音在屏风的另一头传来:“这是疗伤的药粉,你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撒上会好得快一些。” 墨雎洲握着药瓶,嘴角漾开一丝笑意。 …… 整整过了一夜,温萧晚派去前往打探的消息的人带回的消息无一都是在说云深消失的事情已成事实。 京城里慢慢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流言,最甚的流言是说,大虞出现了一队人马,专挑达官贵族下手,云深、唐潇染和墨雎洲的失踪便是这队人马所为。 虽然有些危言耸听,可流言日渐甚嚣尘上,大有一种事实就是如此的模样,慢慢大家心里也接受了这个解释,达官贵族们开始闭门不出,就算出门也都是围满了随身侍卫,十分的小心谨慎。 在这种情况下,打探消息更加艰难,温萧晚近日来忧心忡忡,心头火旺,嘴角都起了好几个泡。 温萧晚明白这次必须得靠自己才能破解温婉怜给自己出的难题,她连夜修书了一封,将书信递到了双盼的手上,告知了自己现在难以抉择的处境,最终还是决定先去寻找云深的下落,毕竟寻找唐潇染的阵容十分强大,想必不日就能找到唐潇染,但云深那边都是将士们在一点一点搜寻,权衡利弊下才做出了先寻找云深下落的决定,但她的心中一直牵挂着唐潇染的下落,若有什么新进展请双盼一定要告知自己。 双盼看完信后回复她,她明白温萧晚的处境,必不会让温萧晚为难,让她只管全力寻找云深的下落就是,若是有唐潇染的消息,她会第一时间告知温萧晚。 得到双盼的肯定回复,温萧晚忐忑的心才算平复了一些。 思考了一夜,温萧晚决定亲自前去云深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查看一番,但是临走前,她还要再向一个人借点帮手…… 第二天一早,温萧晚早早起床,梳了一个前些年没离开温家时自己最爱的发髻,今日她特意没施粉黛,只是轻抿了红纸,让自己看起来有气色些,最后挑了一支素净又雅致的簪子插上。 温玉林刚穿好衣服,便听到下人进来通传,说温萧晚在门口等着给自己请安。 闻言,温玉林有些受宠若惊,自从温萧晚被赶出温府后,他虽然心中后悔,可当时温府受温婉怜操控,他根本没有能插手的机会,而温萧晚被认回温家后,也甚少与自己亲近,即使见面,温萧晚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淡淡的,十分冷漠。 今日主动来请安,倒是头一回。 虽然能猜到温萧晚此次前来定是情有可原,可温玉林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欣喜,匆匆收拾妥当后便出去见温萧晚了。 坐在厅堂的上方,温玉林看着一身素雅的温萧晚给自己行礼问安后,坐在自己的下首开始为自己做点茶。 早晨的阳光明媚又不刺眼,阳光洒在温萧晚的侧脸,显出几分平淡恬然的气质。她手上调膏击拂的动作流畅顺利,动作优雅。 “你今日这副样子,倒是有几分你母亲的韵味。” 看了温萧晚许久,温玉林才缓缓出声道。 他的话语里带着无尽的怀念:“以前,你母亲还健在时,常常亲手给我做上些糕点,夜里公文太多,她也会心疼我,为我做些提神的茶来。你母亲,实在是一个温柔知性的女人,自她过世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如她那般的女子了。” 听着温玉林的回忆,温萧晚的眼睛里也涌上些泪光,她轻轻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水,手上的动作不停:“父亲还能记得我小娘,女儿受宠若惊,还以为父亲心中已经没有女儿的一席之地了。” “瞎说什么,萧晚,你是为父最骄傲的孩子,婉怜毕竟是头几年才扶正她母亲做的嫡女,虽说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可眼见和见识远不及你这个从小被细心栽培的姐姐,我的内心,还是更瞩意你做温家的当家人,日后为你挑一门好的门户,或是招一个上门女婿,共同打理着温家,也算了却我此生的遗憾了。” 温萧晚手上的动作停下,将做好的茶递到温玉林手边:“父亲,请用茶。” 温玉林眼含笑意,一连应了几声,端起茶盏细细品尝起来,回味道:“你这门点茶的手艺,不愧受了你母亲的亲传,我也是许久没有尝到如你母亲一般的手艺的茶了。” “女儿做的茶还是不如小娘的十分之一,父亲过奖了。”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谦虚了,为父夸你,说你好,那你定然是最好的。”温玉林慈祥的目光停留在温萧晚的脸上,接着话锋一转,问道:“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想求我帮忙?” 温萧晚面上一愣,接着脸上透出被拆穿后尴尬的红晕:“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父亲。” 说完,温萧晚屈膝下跪:“求父亲,帮帮女儿,云大将军在女儿落魄之时对女儿多次伸以援手,女儿心中感激,奈何当时身份低微,没能在什么地方帮到云大将军,如今听闻云大将军下落不明,为报答他的恩情,还请父亲派给女儿一些人手,助女儿寻找云大将军。” 这一番话说完,温萧晚不敢抬头,紧张得在袖子里攥紧了自己的手。 良久,她才听到温玉林的声音:“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也罢,本来关于温家的秘密,你早该知道的。” 说完,他起身走下台阶,扶起跪在地上的温萧晚,道:“你随我来。” 一路跟在温玉林的身后,绕过七拐八弯的小路,穿过一条羊肠小道,最终在一个假山前停下。 只见温玉林在石壁上摸索了一番,按下一块与周围石壁一般无二的按钮,随即在温玉林脚下前方的第一块台阶下沉,露出一道往地下蜿蜒的台阶。 台阶的深处一片黑暗,看的人有些胆寒。 温萧晚有些害怕地看了温玉林一眼,见后者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才鼓起胆子跟在温玉林身后慢慢踩下台阶往下走去。 不知走了有多久,温萧晚只能听到自己和温玉林的脚步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发出声响。走下最后一块台阶时,忽然有火光在温萧晚身边燃起,接着墙壁上的蜡烛依次点亮,火光一路往里蔓延,照亮了前方的一条道路。 “父亲,这是何处?” 见温玉林抬脚往前走去,温萧晚忍不住问道。 温玉林脚步不停,边走边道:“温家是个百年世家,从前位高权重,为保自身性命,先祖们想出一个办法,就是暗地里培养专属于自己的暗卫。从小温家的掌家人就会挑好一个孤儿,给孤儿一个身份,让孤儿受到严格的训练,用作掌家人手上一把利刃,为掌家人处理他们不方便亲手做的肮脏事。 可惜百年世家也有凋落的时候,温家自顶峰之后开始慢慢走下坡路,到我掌家时,温家已经没落了,靠着你母亲的母家才能重回如今的盛况,这个秘密才得已继续留存下来。我本想这个秘密在我手里就此断绝,你与你妹妹从此做一对无忧无虑的姐妹便好,可如今看来,你妹妹是个不堪托付的,而你也因为她的性子备受折磨,我想还是将这个秘密告知你,将来由你做掌家人,就不怕你妹妹再做过激的事了。” 温萧晚听完,只是沉默着。 “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怨言,我也承认先前待你和你母亲并不是很好,可我已经老了,经历过你妹妹的折磨,我早就想将你接回温家,由你继承温家的家业,所以现在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弥补你失去的多年的情分,你也该感到知足了萧晚。” “是,女儿很知足,父亲。” 听到温萧晚的应答声,温玉林的脸上才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若是你以后心智强大起来,将你妹妹解决了最好,切勿留她性命,她的母亲是个怪胎,连带着她也是,当年真是后悔将她母亲接回府中,还辜负了你母亲的一番情谊,现在想来真是追悔莫及,日后你掌了家,我也可以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了。” “妹妹……也是受母亲的影响……” “不要叫那个女人母亲!” 温玉林厉声打断温萧晚的话:“我只当从未娶过这样的女人!你以后不必跟她见面,甚至请安也不要去她那,免得她看到你同你妹妹一样疯癫!等你强大起来了,我自然不用再考虑你妹妹的感受,将她休了便是。一介青楼花魁,怎能当得起宰相主母的身份!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宴会,我从不叫她去参加,免得丢尽了我的脸面!” “是,父亲息怒。” 温萧晚的声音如清泉一般传入温玉林的耳朵中,平复了他的情绪。 温玉林满意地点点头,最终在一道石门前停下。 “等开门之后,无论见到什么,都切勿声张。” 开门前,温玉林提醒道。 温萧晚缓缓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轻轻地嗯了一声。 “咔啦”一声,石门缓缓在温萧晚面前打开。 第89章 石门内一片黑暗,刚踏进去没几步,温萧晚便觉得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将袖中的匕首攥得更紧了些,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绝不能在温玉林面前露怯。 走了一段时间,温萧晚觉得自己处在了一个空旷的房间内,每走一步都带着回声。 温玉林在她面前停下,冲着黑暗喊道:“玉林,我来了。” 玉林?温玉林? 温萧晚微微瞪大双眼,有些不知是什么情况。 随着温玉林的话音落下,几乎是同一瞬间,四周纷纷亮起烛光,将周围的摆设照得一清二楚。 温萧晚打量着这个空间里的摆设,只见房间里应有尽有,书架、笔墨、字画……看着看着,温萧晚慢慢拧起了眉心,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里的摆设与温玉林房间的摆设一模一样! “玉林,你在哪?” 温玉林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影,又喊了一声。 一道蓝色的身影闪过,出现在温玉林面前。 温萧晚看着眼前的人影,眼睛微微睁大。 当初她命悬一线,是唐潇染拼尽全力将自己救了回来,虽然当时的自己神志有些不清,却能听到身边人说的话。 栎溪和三一被打成重伤后,双盼他们讨论的声音尽数传入自己的耳中,自然,她也听说过温玉林手下有几名蓝色衣服的暗卫,武功高强,连最末等的一位都能将栎溪和三一打成重伤。 如今,眼前出现的人与他们描述得一般无二,看来是他们话中武功高强的暗卫没错了。 “玉林在何处?” 温玉林对暗卫的突然出现见怪不怪,反而对他口中的“玉林”颇为关心。 “小主毒发,现在正在压制,故无法前来见过家主。” 那名暗卫回答道。 “毒发?怎么回事?快带我去看看。” 温玉林皱紧了眉头吩咐道。 三人一同前往卧室,沿途中看着几幅眼熟的字画更加让温萧晚确定地下这个空间是照着地上温玉林的房间一比一复刻的。 到了卧室,只见一名男子戴着面具坐在一处空地上,而身边几名暗卫正围在他身边,时不时用内力帮他调稳内息。 见温玉林到来,几名暗卫都不约而同地喊道:“家主。” 温玉林看着地上闭眼调息的人,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暗卫回答道:“前些日子,小主前往陈尚书家中讨论事情,突遇陈尚书家中失火,离开陈家时,却遇到了一名女刺客,声称什么江湖侠客,武功路数来路不清,总之小主在她手上没讨到什么好处,匆匆逃回,本以为没事,可今日小主想运功练武,突然间口吐鲜血,想来应当是那时的女刺客在小主身上的毒发作了,现下一时找不到解毒的法子。” 温玉林闻言,眉心紧紧拧着。 温萧晚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陈尚书家失火她是知道其中缘由的,唐潇染炼毒技术高超她也是知道的,若真是唐潇染下的毒…… “可有看清那刺客的长相?” 那暗卫摇摇头:“看不出身上有什么特征,只知道是名女子。” 闻言,温萧晚轻轻松了口气。 唐潇染一双紫眸任谁看了都会记忆深刻,若真是她出手,那暗卫绝不会说出身上没什么特征这句话,想来是旁人,恐怕那晚只是机缘巧合,碰巧撞上罢了。 “可有出去找解毒的法子?” “已经派人出去找了。” 突然间,地上的“温玉林”开始咳嗽起来,随着咳嗽声一声声加重,他忽然伸手摘下手上的面具,侧头喷出一口黑血来! “小主!” 一名女暗卫连忙上前替“温玉林”拍背顺气,还拿了帕子给他擦去嘴角的黑血。 随着“温玉林”缓缓抬起头来,温萧晚的眼睛一寸寸睁大,心里翻起一阵惊天骇浪。 这“温玉林”的面容,竟然和温玉林一模一样! 看到温玉林,他本想起身行礼,却被温玉林阻止:“有伤在身,就不必多礼了。如何?你可清楚自己中的是什么毒?我好派人去寻解药。” 那人缓缓摇头:“只怕是不好找,那名女子给我下了能让我武功尽失的毒,若不是我率先察觉不对,第一时间收起内息,只怕现在我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了。” 闻言,身边一众暗卫都惊讶不已,温玉林面色阴沉:“看来这名刺客是有备而来了,恐怕一开始她的目标便是冲你来的,不对,应该说是冲我来的,只是恰好被你遇到了。” “我只能将毒素压制三个月,三个月以后若是没有寻到解药,就算我武力尚存,也如同废人一般了。” 说着,“温玉林”又咳嗽了几声,看来压制毒素让他费了不少心神。 温玉林点点头:“京中有位县主,以制毒闻名,只是她最近失踪,暂时寻不到她的踪迹,若是她能在三个月内回来,我会想办法让她为你疗伤。” “温玉林”又说了些感激的话,随后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温萧晚身上。 温萧晚只觉得被他的眼神包绕着,如同阴暗的毒蛇紧紧缠在自己的身上,让她凭空感到了一些阴寒和压迫。 “这位便是您选好的下一任家主吗?” 闻言,温玉林才将心思放回到温萧晚身上:“是,萧晚是个好孩子,我想将温家的秘密告知于她,以后温家的重担便由她来担起。” 温萧晚打量着周围人的眼神,只见大多数人面上无波无澜,有少数人面上却显出一丝古怪来。 她将这个发现藏在心里,心中暗暗思量,只怕让她当家主的背后,还有不为人知的事情,还得再查。 “温玉林”打量着温萧晚的眉眼,道:“该调整一下了。” 温玉林点点头:“她前两年离开了温家,确实该让温萧晚调整一下。” “温玉林”费力地站起身来,又咳嗽了两声,面对其他人要来搀扶自己的举动,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随后他走在前方为温玉林和温萧晚带路。 温萧晚一路上都在回想着方才两个温玉林之间的对话,一时有些理不清思绪。 他们说的调整,是什么? 想不通,就不想了。温萧晚决定跟在他们身后随机应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要将这里的情况打探一番,能摸个清楚就行。 跟着他们的步伐,温萧晚走到了一处地牢中。 没错,是地牢。 地牢中关押着与温萧晚年纪一般无二的孩子,温萧晚跟在温玉林身后,目光掠过地牢中被关押着的这些孩子的面容。 奇怪的是,有的孩子一触及到温萧晚的目光,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眼神也不敢与温萧晚对视,仿佛她是个洪水猛兽一般。 温萧晚心中疑惑,却并没问出口。 几处牢笼的深处,孤零零的坐落着一处牢笼,远远地看去,倒是不像其他牢笼一般人挤人,像是只有一个人被单独拎出来放在一个牢笼里。 随着温萧晚走近,牢笼里的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目光对视间,温萧晚忍不住惊呼出声。 牢笼里是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面容与温萧晚几年前十分相似,对视的那几秒,温萧晚以为见到了年幼的自己,不仅如此,温萧晚还注意到她的身材与自己十分相似,就连脖子上的伤口现在在愈合的阶段,那名姑娘身上也有,连愈合的程度都与温萧晚十分相似! 温萧晚困惑的目光移到温玉林身上,温玉林开口解释道:“为了防止你留下疤痕被人识破,这个孩子也遭受了与你一样的处境,你的每一处在她身上都经过精心的打造,只可惜你前些年离开了温家,面容没了对比,所以这姑娘还是你几年前的模样。” 温萧晚听在心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自戕是为了摆脱温婉怜,却没想到在她自戕后,有一个无辜的姑娘因为她这一举动受到牵连,也跟着被迫割了脖子。 “温玉林”冲身后一招手,立马有人端了一盆水上前,放在“温玉林”的手边。 与此同时,有人搬了两张桌子和椅子放在温萧晚的身后,温玉林示意她坐下。 温萧晚看了牢笼中的姑娘一眼,只见对方在看到那盆水时,眼里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恐惧的情绪。 坐下后,一盘盘瓜果端了上来,还有温度适宜的热茶放在温萧晚手边等待品尝,可温萧晚此时却没有品尝的心思,看着牢笼中的姑娘被放了出来,手上和脚上戴着沉重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牢笼的地下,绝无逃跑的可能。 那姑娘被安置在一张椅子上,正对着温萧晚。随着她落座,两只手被人迅速地锁在椅子两边的把手上,垂在脸上的秀发被夹起,露出完整的脸来。 几张帕子浸入水中,待完全浸湿后,下人将浸湿的帕子要敷到姑娘的脸上时,那姑娘终于有了轻微的动作,她将头微微偏开,身体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温萧晚正想开口阻止时,却见一旁的暗卫毫不客气地扇了那姑娘几个巴掌,声音大得令人胆寒,那姑娘鼻腔里流出两行鼻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围的人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很快有人收拾好了姑娘的面容,擦干净了鼻血后,将帕子依次盖在了姑娘的脸上,独留了一个出气孔。 不到片刻,那姑娘似乎醒了,身体剧烈的挣扎起来,铁链哗哗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地牢,温萧晚的面上闪过不忍的神色,转头看向温玉林时,却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姑娘挣扎的模样吃着瓜果,“温玉林”站在他的身后,此时的他重新戴上了面具,阴影遮盖了他的眉眼,温萧晚看不清他的眼神。 站在温萧晚一旁的下人见状,开口解释道:“小姐别担心,这姑娘不会有性命之忧,那药水的作用能让人重塑肌骨,早些年没有小姐您的面容作为参考,才把幼年的脸保存至今,如今小姐是要当未来家主的人,身边的人也要早些安排起来,这姑娘的面容也要随着小姐的脸整得一模一样。” “可是她看起来很痛苦。” 温萧晚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姑娘的身上,只见她不断的发出痛苦的闷哼声,铁链因为她的动作哗哗作响,好几次因为用力过猛,手腕和脚腕都被磨出血来,却不见她挣扎的动作减弱半分。 下人淡淡的声音落在温萧晚的耳朵里:“这姑娘的家境贫寒,为了十两银子,她自愿卖到了温家,因为她的眉眼天生有几分像小姐你,温家额外关照她几分,长期训练下来,她练武的天赋也不错,故而被挑中,成了小姐你的替身。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连这药水被敷到脸上,就如同生生将脸部的骨头打断重塑一番的痛苦也是告诉过她的。” “肯定有别的缘由。” 温萧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可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攥着。 “每月给她家打去十两银子,可保她家里人一生吃喝不愁。” “她家里人就没想过把她赎回来?” 耳畔传来了下人一闪而过的笑声,十分的细微,稍不留神就会忽略,却还是被温萧晚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的声音传来,说出的话让温萧晚如坠冰窟: “小姐,替身的作用就是她要成为另一个你,既是这样,又哪里有什么家人呢?早在她卖身的那一刻,她的家里人就在九泉之下了,什么十两银子,都是安抚人心的话术罢了。” 下人的声音轻飘飘,几条人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毫无负担。 温萧晚攥紧的手心被指甲抠破,她看着坐在椅子上剧烈挣扎的姑娘,不敢相信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抬手,要喝止住这行为时,手腕却被那下人攥住。 “小姐,要想成为家主,心狠是第一要领,你不行自然有别人顶替上,救得了这个,救得了下一个吗?你若是此时叫停,就等于你没有资格当这个家主,这姑娘也会被当作残次品被处理掉,这样岂不是也等于害了她的性命?” 第90章 。 温萧晚再度看向那名姑娘,这会儿功夫已经敷了一盏茶时间,下人们伸手揭下帕子,当帕子揭下的那一刻,温萧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只见那姑娘原本的脸此刻如融化的蜡像般,整张面皮在往下坠,仿佛整张脸已经失去了脸骨的支撑,已经让人分辨不出她原来的相貌,十分骇人。 “小姐莫要害怕,要想重塑一个人的脸,就必须要用药水将脸骨融化再塑,虽然这个过程会十分痛苦,但为保未来家主的安全,付出这点牺牲是应该的。” 一旁的下人继续跟温萧晚解释着。 “若有朝一日,她得知了自己双亲亡故的真相,你们——”温萧晚看向说话的那名下人,“就不怕她报复你们吗?” 那名下人闻言,只是笑笑,笑里似乎还带着讥讽:“小姐,您果然还是太年轻。人活一世无非是为了功名利禄,就算她知道了真相那又如何?虽说当了小姐的替身见不得人,可一辈子荣华富贵是肯定的,只要自己过得好,其他人的生死与自己又有何干呢?您说是,小姐。” “啊!!!!” 说话间,一名老先生坐在那名姑娘身边准备开始塑脸,一摸上去,那姑娘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声音凄厉,温萧晚听在耳里,宛如在自己的心上刀割一般。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哀求的目光看向温玉林。 正在悠闲品茶的温玉林接触到温萧晚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萧晚,你是个心底善良的孩子,可这些都是为了保住你的命。成为你的替身,是她自愿的,既然双方都你情我愿,那也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你也该学会成长,要想除掉你妹妹,就得先狠下心来!” 温萧晚不可置信地看着温玉林,而温玉林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良久,还是温萧晚先败下阵来,她缓缓松开袖中攥着匕首的手,脸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是,女儿明白了。” 温玉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为父不必与你说得太明白,如今你是要成为家主的人了,博平县主那人,从此还是少来往。” “父亲!”温萧晚急道,“博平县主对女儿帮助良多,患难与共,此等情谊怎能说放就放?更何况县主她如今声名远扬,女儿与她交好,对父亲的计划岂不是更加有益?” “虽说博平县主有勇有谋,颇受皇室青睐,可她行事太过冲动,你身上背负着温氏一族的命运,你的所有决定都事关整个家族的兴亡,所以你要稳重,正应如此,她此等行事便与你是天差地别,以后还是少与她来往!” “父亲!” “好了!此事不必再议!”温玉林阴沉的目光看向温萧晚,“从今日始,你就要开始学会管家了,你妹妹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你应该小心提防,切勿叫她抓住了错处。温家的重担在你的肩上,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不应该再为了一介外人与我争执。” 看着温玉林的目光,温萧晚只能将辩驳的话吞进嗓子里,怯怯地应了声是。 接着便有下人上前让温萧晚端正好坐姿,调整好表情,就这样,在温萧晚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那姑娘的脸便如同泥塑一般慢慢与温萧晚的面容越来越相似,到最后完成时,那姑娘的面容便与温萧晚一般无二。 温萧晚看着眼前姑娘的面容,两者就如同照镜子一般。 温萧晚眨眨眼,她也跟着眨眨眼;温萧晚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她也跟着轻轻晃动脑袋。不仅如此,温萧晚还发现她习惯性做的一些小动作,那姑娘也能完美复刻,就像这原本就是那姑娘的习惯一样。 温玉林笑着走到温萧晚身边拍拍她的肩,道:“这姑娘从小便学习着你的一举一动,若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你,便是她了,只是你离开温家的这几年她没了参照学习不了,日后挑个时间让她待在你身边学习便是了。” “父亲,她可有名字?” 还不等温玉林答话,站在温萧晚面前的姑娘率先开口道: “你好,我叫——温萧晚。” …… 过了一天一夜,唐潇染和墨雎洲一路往南走去,虽说不知掉落山崖时的方向,可只要一直往一个方向走,终有走出密林的时候,只要找到一个村镇,一户人家,唐潇染他们就算是得救了。 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唐潇染他们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村镇。 唐潇染面上一喜,兴奋地拍了拍墨雎洲的肩:“看到没,听我的话准没错。” 说完,她快步往村口走去。 墨雎洲看着唐潇染的背影,有些无奈的笑笑。 两人来到村口处,格格不入的装扮引起了这里村民的注意,一堆人围着他们打量,说什么都不肯让他们进去。 “麻烦各位请你们村长出来跟我说话,好吗?” 唐潇染好声好气道。 有个村民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知哪来的逃奴,竟然还想见我们村长,走走走!赶紧走!我们村不欢迎你们。” 唐潇染忍了又忍,语气再三放缓:“我们真的是来这做生意的,遭人暗算流落至此,只求在这能有个短期的容身之所,待我们的亲人将我们寻回,自然有报酬给诸位。” “谁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万一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那我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另一个村民也不同意。 吵吵嚷嚷间,村长来了。 看到唐潇染和墨雎洲身上的衣裳时,村长脸色一变,连忙将二人请进了自己的家中。 “实在不好意思,二位贵人,村民们没有坏心,只是我们村许久没有外来人了,再加上这里背靠山林,难说遇到的都是好人,因此总是多个心眼,望两位见谅。” 刚落座,村长就将缘由解释了一番,接着又吩咐自己的媳妇晚上的饭做得丰盛些,说是用来招待贵客。 “你是怎么觉得我们两个是贵人的?” 唐潇染面上笑着问话,袖中的匕首却紧紧地捏在手里。 这里地处偏僻,就算听说过京城里贵人的名字,也不会这么快就认出来他们两个是什么所谓的贵人,若是当初暗杀他们的那一拨人提前伪装在这座村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村长讪讪地笑道:“实不相瞒,我有个远房亲戚是在京城里当了个小官的,以前交情还好的时候,有幸去过京城一回,印象最深的便是绫罗绸缎,姑娘和公子身上虽然风尘仆仆,看起来受了不少伤,可完整的衣角却能透出这件衣裳所用的绸缎,姑娘和公子身上的衣服绝非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故而斗胆猜测是贵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闻言,唐潇染和墨雎洲对视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放下戒备的神色。 唐潇染悄悄松开了袖中握着匕首的手,道:“实不相瞒,我与这位公子是表兄妹的关系,家中在京城里做了些买卖,还算有些起色,前些日子被仇家报复,跌落山崖,一路千难万险地找到这个村镇,故而想在此多住些时日,只要家中的人来接我们,临走前会付给村长丰厚的报酬。” 墨雎洲在听到“表兄妹”这三个字时,微微挑了挑眉。 村长闻言,连连赔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村里不比京中繁华,许多地方破败不堪,还请两位贵人不要介意。” “无妨,只要有个容身之所就行,你给我们找两间能住人的房子就好。” “哎好好好。” 村长连连点头,出门跟围在房门外的村民们解释了一番,人群散去后便去寻找空置的屋子了。 墨雎洲坐在上首,即使身上破破烂烂,他也依旧稳定从容,打量了一圈周围的设施,他才开口道:“是个落后的村子。” 唐潇染点头:“好歹是个像样的住处,就别嫌弃了。” 这时,一个扎着两个圆鼓鼓的丸子头的小姑娘举着一瓢水摇摇晃晃地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将水瓢举到唐潇染面前,奶呼呼的声音甜甜地喊着唐潇染:“姐姐~喝水……” 唐潇染受宠若惊地接过水瓢,看着小姑娘圆润润的脸蛋,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软乎乎的~手感超好。 看着小姑娘期待的亮晶晶的小眼神,唐潇染低头就要喝下水瓢里的水,却在看清水瓢的一瞬间顿住。 墨雎洲原本勾起的嘴角瞬间放平,起身夺过唐潇染手里的水瓢,可当他看清水瓢里的东西时,也跟着愣住了。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来回看着墨雎洲和唐潇染,声音依旧软绵绵的:“姐姐,怎么了?” 唐潇染看着眼前可爱的小姑娘,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面料十分粗糙,小孩子的皮肤总是娇嫩些,因此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好几处都被磨红。 “疼吗?” 唐潇染小心地用指尖抚摸着小姑娘被磨红的地方,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小姑娘害羞地用小小的肥肥的手掌捂住身上的补丁,可补丁太多了,她的一只小手根本捂不住,她脸色涨红地轻轻摇了摇头:“阿娘说,穿多了衣裳就穿软了,这件是去年新裁的新衣裳……” “阿娇。” 一声呼唤从门外传来,接着村长的身影跑进屋内,他惊慌失措地抱起阿娇,歉意地对唐潇染道:“一时没看住,阿娇就跑这里来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阿娇懵懂地被村长抱在怀里,她抱住村长的脖子,软声道:“阿爹别担心,姐姐和哥哥是好人,阿娇还给他们打水喝了~” 村长询问的目光看向唐潇染,唐潇染笑着点点头。 当村长的视线落到墨雎洲手中拿着的水瓢时,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他伸手拿过水瓢,看着里面飘着泥沙和枯叶的水,歉意地冲唐潇染两人笑笑,随即抱着阿娇走出门去,刚走出房门,还能听到村长的话语传来: “阿娇,下次不能给客人喝我们水缸里的水。” 阿娇的声音带着疑惑:“为什么不能给哥哥姐姐喝?我们平时也是喝这种水呀。” “客人比我们金贵,喝的水跟我们不一样,一会儿阿爹去寨子那边接干净的水来,阿娇再给哥哥姐姐喝好吗?” “不要不要,阿爹不要去寨子,寨子怕怕!” 两人的声音渐渐飘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唐潇染站起身来,墨雎洲看了她一眼,明白她心中所想,道:“我们在此传个信号给京城的人,不出七日肯定就会有人来接我们回去,这么短的时间里,你还要插手闲事?” 唐潇染看着屋外,道:“这个村子里肯定有事,阿娇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却是那么粗糙的,我想尽可能的帮帮他们。” “若是想帮,待他们来接我们的时候,给他们几张银票不就好了?几十两银子,便是这些农户人家半辈子都难以达到的积蓄,我还可以给他们更多。” 唐潇染看了墨雎洲一眼,重新坐回座位上:“你这是扬汤止沸,不能釜底抽薪,若想要让村子的人生活好起来,光给银子是不够的,要将事情的源头解决了才行。你若是不想管这事,我也不强迫你,今晚我自己去查。” 墨雎洲叹了口气:“既然你都做出决定了,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唐潇染惊讶地看向墨雎洲,接收到她眼里的不信任,墨雎洲小嘴一撇:“怎么?觉得我在开玩笑?” “我只是觉得,按你的性子,应该不喜欢插手这些事情。” “我是不喜欢,但如果你非要查,我倒也是可以陪你玩玩,打发一下时间的。”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 唐潇染在心里偷偷嘀咕道。 “刚才那个村长说一会儿要去寨子打干净的水,我想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个寨子上。”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去寨子里观光游览一番了。” 第91章 村长很快给唐潇染他们找到了两处空屋子,正好是相邻的两间,唐潇染两人很满意。 见唐潇染他们满意,村长也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选好了,那先去寒舍吃顿便饭,这里我会叫人来打扫干净,一顿饭的功夫就好了。” 如此,唐潇染两人也没有拒绝,这几天一直吃些野果充饥,偶尔吃顿寡淡没味的烤肉,唐潇染早就馋家常菜了。 一上桌,唐潇染看着没什么油水的菜叶还有在一堆菜叶里才能勉强找到的几片干巴巴的腊肉,目光有些呆滞。 村长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这几年收成不太好,只能让你们先将就吃些这个,还请不要介意。” 在他身旁的阿娇看到那几片腊肉早已流了不少口水,她抱着村长的脖子撒娇:“阿娇也想吃肉肉!阿娇饿!” 村长尴尬地看了唐潇染两人一眼,连忙轻声哄道:“阿娇乖,客人来了才能吃腊肉,菜叶子也对身体好,阿娇多吃些就能长高高。” 阿娇馋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阿娇很久很久没吃到肉肉了!阿爹每回都骗人。” “这是怎么回事?” 唐潇染狐疑地问道。 村长一脸纠结,他抱着阿娇,嘴里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 一旁的村长夫人却扑通一声在唐潇染面前跪下了! “婶婶,这是做什么?”唐潇染连忙起身要将村长夫人拉起。 村长夫人死死地跪在地上,再抬眼时已经泪流满面:“贵人,请救救我们。” 墨雎洲抱臂站在一旁,看到这里发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陆陆续续的村民聚在门口。 “婶婶,快站起来说话,您这样岂不是折煞了我们吗。” 唐潇染好说歹说,村长夫人才肯站起身来。 村长夫人坐在桌边抹眼泪:“前些年的时候,村子里还不是这样的,虽然位置偏僻,可背靠山林,村里人时常能打些野味挖些野菜,走去镇上卖些银子回来,日子虽然不算富裕,倒也能算是自给自足,吃喝不愁。 可近两年,山头上忽然来了一群土匪,他们在山头建了一座寨子,将维系着村里人性命的水隔断在他们寨子里!还说若是村民们要喝干净的水,便要拿着银子去寨子里换水,他们明面上说五文钱可换一壶水,可真拿着钱上山时,钱财却被他们搜刮一空,拿到的水也少得可怜,有些人要去跟他们争辩,他们便对人拳打脚踢,把人打成重伤送回村里,又因为穷,治不了病,生生地被拖死了!” 唐潇染抬头,看着围在屋门口的村民都默默地抹起了眼泪,村长也是眼眶通红,阿娇懂事地拿小手给村长擦着眼泪,轻声道:“阿爹别哭,阿娇不吃肉肉了……” 村长夫人听到阿娇说的话,眼泪流得更加厉害,泣不成声。 唐潇染连忙轻声安慰她,安慰了好一会儿,村长夫人才收住眼泪,又继续说了起来: “他们阻断了水源倒也罢了,大不了大家伙儿去山里打些野味来去镇上换银子也能勉强过活,可他们存心不想让我们好过!去镇上的唯一一条路被他们把守着,去镇上卖肉,要先割一半的肉交给他们当过路费!这倒也罢了,辛苦些多打点肉就是了,可卖完肉回来,还要交一半的银钱给他们!他们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就是想活活逼死我们!王大叔家里头的大儿子为了不交过路费,想重新开一条小路去镇上,结果遇上寨子里巡逻的人,被活生生打死了!” 门口的村民终于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整个屋子里萦绕着悲伤的气氛。 唐潇染在一旁听得早已攥起拳头,却还是耐心地哄着村长夫人。 村长夫人扑通一声又给唐潇染跪下了:“贵人,我丈夫说你们是有能耐的人,求您救救我们!你们刚来的时候,是村里人被寨子里的人吓怕了,担心又会像寨子里的人那样,所以才防着你们不肯让你们进村,他们也是无心的,求您不要生气,若是您也无能为力,能否把阿娇带走?她年纪还小,若是在村里长大,会被山上那些土匪抢走的!” “我女儿不过十三岁啊,送我出村的路上被那些土匪瞧了一眼,硬生生地从我身边抢走了!送回我手里的时候,像个破烂的抹布,身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我儿子也是!不过是生得高大壮实些,就被那群土匪抢去做苦力,活生生累死了才送回家里,给了一吊钱就算做是丧葬费了!” “……”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哭诉起土匪们的恶行。 唐潇染看在眼里,听在心里,心头涌起无尽的愤怒。 她抬头,保证道:“乡亲们放心,我们定会铲除这群土匪,还你们一个清静!” “谢谢恩人!” “老天开眼啊……” 村民们纷纷跪下,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 …… 晚上,唐潇染换上夜行衣,顺便扔给了墨雎洲一套,让他换上。 墨雎洲看着手里的衣服,问道:“你哪来的夜行衣?” “你就当我是变魔术变出来的。” 墨雎洲笑笑,没再多问,也跟着一起换上了。 唐潇染从袖中掏出一张地图,这是村长给出的寨子具体的方位,还有小路上把守的人,连村子周围巡逻着的寨子的人多久换一次班都写得一清二楚。 有了这份地图,算是给唐潇染省去了不少麻烦。 借着烛光,唐潇染看着地图,指着图上小路把守的位置,对墨雎洲道:“这个地方离寨子远,村长说每隔十五日会换一波人下来把守,今日刚好是他们换班的日子,我们可以先将这四个人解决了,再换上他们的衣服假装是换班完成的人回到寨子里。” “深入虎穴啊这可是。” 墨雎洲提醒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潇染笑笑,收起地图。 一路走出村里时,只见三三两两的村民聚集在一起目送着他们远去,唐潇染看得明白,他们的眼神里包含着期盼和对唐潇染两人此去的担忧。 看着唐潇染和墨雎洲远去的背影,阿娇拉了拉村长的手指头,问道:“阿爹,姐姐和哥哥去哪里?” 村长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抱起阿娇轻声道:“他们是英雄,替我们铲除坏人去了。” “打坏人!打坏人!”阿娇听着也高兴起来。 “对,打坏人。” …… 唐潇染和墨雎洲借着树林和半人高的草丛遮掩身形,一路潜行到了小路上把关的地方。 四名土匪正好在交接,其中一人道:“最近这村子里都没什么人出来了,肉都打不到多少,真是没用!” 另一人道:“虽说老大要一半的肉和钱过分了些,可他们若是努努力,也是能办到的嘛!”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最近我新得了几瓶好酒,不然我们哥几个喝完了再回去?” “哟,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害,别提了,上次我就藏了几瓶酒带回寨子里,没两天就被搜刮干净了,一口酒都没尝上!这回我可学聪明了,不想藏了,咱哥几个喝完就是了!” “迟了可要被三当家骂。” “三当家那个人,寨子里除了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哪个人没被他骂过?骂就骂了,今夜快活才是真!” 此话引起了其他人的赞同,四个人又重新回到小路旁搭建起来的木屋里喝酒畅快去了。 墨雎洲附在唐潇染耳边轻声道:“如何?要不等他们喝醉了再进去?” 唐潇染冷笑一声:“他们作恶多端,死前还得让他们喝爽了,真是太便宜他们了,而且等他们喝醉了再杀,神经都被麻痹了,他们可就感受不到被杀的痛苦了。” “那你的意思是?” “现在就杀!” 说完,唐潇染纵身一跃,跳入木屋的窗口与那四人厮杀起来。 墨雎洲也紧跟其后。 一番混战后,唐潇染他们只留了一个活口,其他人的死状十分可怖,其中一个在唐潇染闯进来时说下流话的人,唐潇染在他死前生生用脚碾碎了他的生殖器才给了他一个痛快。 还不等唐潇染逼问,那人抱着头就喊道:“我招!我什么都招!你们问什么我都知道!” “贪生怕死。” 唐潇染评价道。 墨雎洲看了她一眼,走到那人身边,问道:“你们是从哪来的?” “我……我是在路上快被饿死的时候被大当家捡回到寨中的,他说能带兄弟们过好日子,我们就一直跟着他。” 墨雎洲踢了一脚他满是肥肉的手臂:“你管这叫快饿死了?” 那人脸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大侠,我跟着大当家的已经两年了,这身上肯定长肉啊。” “哦。”墨雎洲点点头,“说明你也害了不少人,那更得死了。” 说完,他抄起匕首就要割向胖子的脖子。 胖子被吓得连声尖叫:“我说实话!我说实话!” 匕首在胖子的咽喉处停下,再往前一寸就会抵上胖子的咽喉。 “快说,我的耐心有限。” “其实大当家的原本是这个村子里的一个人,听说他不受村里人的待见,长期被村里人忽略,因此心生怨恨,每次去镇上卖肉的时候就会收拢几个人,我就是一开始被他收拢的,渐渐的收拢的人数也多了起来,他就脱离了村子,建了寨子当起了大当家。你们也看到了,这些什么过路的关卡都是他想出来的,他说绝不能让村子里的人好过,我们也只能听命行事是不是?” “那照你这么说,这些事都是大当家的错,你们都是听命行事,是无辜的咯?” 唐潇染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问道。 “这……”那胖子讪笑着,“就算我们有错,可人都是要找强大的靠山不是?跟着大当家有好吃好喝的,谁不想跟着?” “你们吃好的喝好的,都是从别人身上搜刮来的!你们吃的可是一条条人命!这么穷凶极恶的事情,竟让你轻飘飘几句话曲解成这样!” 唐潇染拍桌而起,接过墨雎洲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胖子的咽喉! 那胖子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嘴里和喉间不住地喷出鲜血,溅了唐潇染一脸。 “血债血偿,这是你应得的。” 唐潇染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胖子口中呕出大量的鲜血,眼里的光渐渐消散,就这么咽了气。 “就这么让他死了?” 墨雎洲在一旁问道。 唐潇染将沾血的匕首在胖子的衣服上擦了擦,放回到墨雎洲手中:“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只是可惜我一时冲动,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一会儿潜入寨子里,有的是人给你杀。” 唐潇染环视一圈,道:“可惜这些人的衣服上都沾上了血迹。” “那岂不是正好?咱们换上两件,跑到寨子门口,就说有人偷袭了路口,那所谓的大当家自然也会出来,擒贼先擒王,只要抓到了领头的,剩下的也就是一盘散沙,不攻自破。” 唐潇染赞赏地看了墨雎洲一眼:“没想到你虽然久居不出,兵法倒是很熟练嘛。” “在宫里住着的时候,太过无聊,也会研究一些兵书。” 两人开始一边扒地上尸体的衣服,一边聊天。 “其实按你的武功,对付刺杀也是绰绰有余的,不必再久居宫里了。”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回京会发生什么?” 唐潇染穿衣服的动作一顿:“会发生什么?” “孤男寡女,共同待在一起几日,你觉得京中会有什么流言?” “可我们是清白的。” 墨雎洲的目光落在当初唐潇染中箭伤的地方,声音幽幽:“是清白的吗?” “你我自己知道对方清白便是了。” “你应该已经过了及笄了?现下是不是还未着手议亲之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不然我娶你,你嫁给我也不算委屈了你,安王妃的位置虽说没有其他人重要,但胜在清闲,嫁给了我,以后你便不用过这种日子了。” 第92章 唐潇染呵呵笑了两声:“你不是在开玩笑?我们才认识多久,安王殿下对自己未来王妃的人选就是这么草率的吗?” “我是在为你考虑,一旦我们回到京中,不用对家出手,京中便会大肆宣扬你我的事情,与其让把柄捏在别人手里,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堵住悠悠众口。” “多谢安王殿下,只是不用了,我自有我的应对之策,与其操心之后的事情,不如先将眼下的事情解决完也不迟。” 墨雎洲看向唐潇染,只见对方已经将衣服套在夜行衣的外面。 “既然你说有法子,那我也不强迫你,只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毕竟我是认真的。” 唐潇染点点头,将衣服穿戴好之后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可我是个女的,旁人一眼就能瞧出来。” “那你到时候就掩在我身后,我来应付那些人,只要他们领头的一出现,你就上去解决他。” 唐潇染点点头,两人走出木屋,开始往山上的寨子走去。 “你说这个寨主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跟村里人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把整个村逼到如此地步。” 路上,唐潇染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到时候见到了,没准就会知道答案。” “说的也是,不过我觉得这个寨主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能收拢这么多人,可不仅仅是动动嘴巴的事情,想必他有其他手段控制着寨中的人,到时候我们万事小心,千万别掉进了他人的陷阱里。”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们一开始定下的这个方案就不能用了。” “嗯?”唐潇染疑惑地抬头看他,“为何突然改变计划?” “你想,依你所言,这个寨主定然不是个简单的人,不是我们这种三脚猫功夫的伪装可以轻易瞒天过海的,若按原计划行事,只怕是不行了,到时候闹出太大的动静,反倒被人识破,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只会处于下风。” 唐潇染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便说,我们是流民,一路逃难来到山中,听闻山上有座寨子,只要入了寨子便能吃喝不愁,故而想进寨子里为领头效力。” “这个方法倒是不错,可换班回来的那两个人,我们该怎么解释?” “什么怎么解释?我们又不认识他们,我们只是流民,是来投靠他们的,他们自己寨中出了内鬼,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实情呢?” 唐潇染挑眉:“你倒是蛮奸诈。”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自然是在夸你。” “听着不像。” “那就不要听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寨子的方向走去,临近寨子时,唐潇染拉住墨雎洲,想了想,伸手弄乱了自己的头发,还从地上挖了点泥巴抹在脸和衣服上。 “来点?” 唐潇染举着泥巴到墨雎洲面前,笑嘻嘻地问道。 墨雎洲嫌弃地移开唐潇染的手:“很脏。” “脏怎么了?流民一路奔波,还能干净到哪去,就这伪装都还是最低级的了,要是时间充足,我们还得几天不洗澡,狠狠饿上几顿才更像呢。” 说着唐潇染又将手中的泥巴移到墨雎洲面前:“快抹点,现在可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了。” 墨雎洲叹了口气,伸手嫌恶地抹了点泥巴在脸上,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唐潇染看着他这副模样,笑得乐不可支。 “好了,这下有五分像了,现在月黑风高,只要他们不仔细辨认,想必不会起疑。” 唐潇染蹲下身子抓了一把野草当作抹布放在手里揉搓,将手里的泥巴勉强擦干净后还往衣服上搓了搓,墨雎洲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嫌弃道:“女儿家,怎的如此粗鲁?” “这叫粗鲁?” 唐潇染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你要嫌我粗鲁,我抹你身上也不是不行。” “算了,你还是继续刚才那样。” 墨雎洲没了话说。 两人在暗处观察了一下寨子外面的布局,确认外头有看守的人之后,两人立马搀扶着对方,墨雎洲还装成一副气虚体弱的模样,半边身子靠在唐潇染身上,两人艰难地往寨子门口靠近。 “站住!你们是谁?!” 刚一走进看守的人的视野,立马就有人在不远处喝止他们。 “大哥们救命!行行好,我们两个就快饿死了,求几位大哥给点吃的喝的,我们什么活都能干!还请收留我们。” 唐潇染艰难地搀扶着墨雎洲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 墨雎洲也开口,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我……我有的是力气,什么活都能干。” 看守的几人慢慢靠近唐潇染二人,喝止道:“不许再往前!” 唐潇染抿了抿唇,只好停下脚步,有些局促地看着看守的几人:“几位大哥,你们就行行好,我什么针线活都能干,我大哥有的是力气,只要能给我们一口饱饭吃我们就感恩戴德了,求求各位行行好。”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问道:“你们是从哪来的?” “我们是从南边逃难来的,实不相瞒,几位大哥,家中原本是做小本生意的,可前些年景国与大虞不对付,我们家地处偏僻,难免受到波及,死的死散的散,我和大哥一路流浪,来到这附近,听闻不远处的镇子上有人说这里有个寨子,只要进了寨子就能吃喝不愁,所以我们兄妹俩才斗胆来试试。” 几人狐疑地打量了唐潇染两人好几眼,许是唐潇染的眼神太过真挚,终于有人松口道:“你们几个先在这看着,我进去通报一下三当家。” 唐潇染连声感谢,一番感激的言语下来就差没给他们跪下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间,寨子的大门打开,两队人举着火把从门内冲了出来,团团围绕在唐潇染二人身边。 唐潇染下意识地抓紧了墨雎洲的衣角,墨雎洲二人紧盯着门口。 门口传来哒哒的清脆的马蹄声,接着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走了过来,他俯视着唐潇染和墨雎洲,眼里带着骄傲和几分轻蔑,绕着唐潇染和墨雎洲走了好几圈,最终在唐潇染面前停下。 “叫什么名字?” 他一开口,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稚嫩,却透着几分硬要装大人的不熟悉。 唐潇染在心里轻笑,随即眼泪汪汪地开口道:“您就是赫赫有名的三当家吗?外人都说这寨子里的三当家最是热心快肠的人,有少年意气,恣意潇洒,是最会为人打抱不平的,这样的英雄今日终于让我见到了,真是好生敬仰。” 那少年被唐潇染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板起面孔严肃道:“小爷我可不吃你这一套,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姓甚名谁,统统报上来!” “小女子闺名王二丫,这是我的哥哥王大虎。” 那少年听着这两个名字,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取这么土的名字?” 唐潇染失落地垂下眼睫:“三当家有所不知,双亲亡故,我和哥哥四处飘零,孤苦无依,民间有习俗说贱名好养活,故而给我们两人这两个贱名,希望我们能平安活下去。”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一扬马鞭,道:“看你们也是真心崇拜我们清风寨,今夜就收了你们,先给他们分配个房间住下,明日给他们安排活干。” “是。” 身边的人应下。 唐潇染面上一喜,给少年行礼:“江湖上对三当家的传闻果真是名不虚传,三当家果真是个大善人,我们兄妹二人日后定会为清风寨好好效力,报答三当家的恩情。”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唐潇染:“行礼的姿势倒是淑女得很。” 说完,他调转马头往寨子里头走去,唐潇染和墨雎洲走在他的后头,还能听到他跟身边的人嘀咕道:“麻子那几个人指定又去哪逍遥快活去了,竟敢这么晚还不来交差,等他们回来看我不给他们好果子吃!” 唐潇染和墨雎洲相互对视一眼,嘴角牵起淡淡的笑。 大门在身后关上,自此,唐潇染和墨雎洲算是成功走了第一步。 …… 面对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对自己开口说话,温萧晚心里的弦已经绷到了极限,终于承受不住,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温萧晚才在自己的房间里悠悠转醒。 刚坐起身,便看到自己的脸便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温萧晚惊叫一声,同时那人也往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给温萧晚行礼:“是奴婢冲撞到小姐了,是奴婢的不是。” 温萧晚缓了一会儿,昨日的记忆慢慢回笼,她才镇静了几分,下床绕着那人看了好几眼,心中再次涌起惊天骇浪。 像,实在是太像了,像是从镜中走出来的人一般。 若是此人生了顶替她位置的心思,只怕她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温萧晚换了个人。 所有的细节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融于自身,就像她本来也有这个习惯一样,叫人都看不出模仿的痕迹。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闻言,“温萧晚”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很快被脸上的笑意取代:“不问从前事,是奴婢应尽的本分。” “你这名字我不习惯,换一个。” “温萧晚”的眼里再度流露出迷茫:“可奴婢一直叫这个名字。” “你用的是我的名字。” “我就是你,小姐。” “你不是。” “我是,我是另外一个你,一个完完整整可以代替你的人。” 温萧晚身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努力将手中的恐慌压下,让自己保持镇定:“我会再为你取一个新名字,你不必再叫这个。” “温萧晚”恭恭敬敬地行礼:“全凭小姐决断。” “你以后就叫忘愁,希望以后有机会,你能忘记在地牢中发生的事。” “奴婢受家主教诲,一言一行都不敢忘却。” 温萧晚走到忘愁面前,伸手抚上她的面容:“重塑脸骨时,你疼吗?” “为了小姐,奴婢可以忍受。” 温萧晚再也没了交谈的心思,忘愁的一言一行像被设定好的机器,只能在有限的认知里做出回应,想要同她讲道理只怕是不行了,此事只能先将就放下,救出云深才是要紧事。 温萧晚正欲命人给自己梳妆打扮时,在梳妆台上发现了一张面具。 她试了试大小,与自己的脸型正好合适。 温萧晚转头看向忘愁,将这张面具给了她:“戴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大家面前,会引起恐慌的。” 忘愁听话地戴上面具,只露出她的下半张脸,这样乍一看倒是看不出来她与温萧晚长得十分相似,温萧晚心里也舒服了几分。 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天天在自己眼前晃悠,任谁都受不了。 温萧晚传人进来给自己梳妆打扮,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已经计划好了下一步。 早上她依旧先去给温玉林请安。 一入厅堂,温萧晚只觉得耳畔一阵风声传来,一道寒光闪过自己的眼睛,再定睛看去时,只见温玉林身边的一名暗卫举着一把匕首横在自己的耳朵旁,而那暗卫的手腕,此刻正被忘愁牢牢地抓在手里,使暗卫不能再往前半寸。 “好好好。” 温玉林边笑着边鼓着掌走下台阶,“不枉为父辛苦训练了她十余载,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温萧晚看向那名暗卫,对方立马收起匕首。 收了匕首,温萧晚这才恭敬地对温玉林行礼:“父亲对女儿的一片苦心,女儿深受感动,不知如何行事才能报答父亲。” “哎,你是我的女儿,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从此这孩子就跟在你身边,既能保你平安,你也可以多钻研钻研怎么好好使用这些暗卫。” “这些?”温萧晚疑惑地看向温玉林。 “自然,为父身边的那些暗卫你不是见过吗,我有的你自然也有,只是还在训练中,那些孩子没有几个能与你身边的这个打成平手,资质太差,还需再好好训练一番。” 温萧晚瞬间回想起在地牢中,有些孩子对上自己的目光便恐惧万分的神情,原来他们不是在怕她,而是怕跟她长着同一张脸的人。 第93章 拜别了温玉林,温萧晚便要出门一趟。 如今她得到了温玉林的助力,在温家也算勉强站住了脚跟,不用像从前那般处处受限了,因此温萧晚打算去趟自己的外祖家。 虽说因为温婉怜的设计,导致外祖家也不认她和她母亲,但温萧晚记得,舅舅与母亲的感情很深厚,若是温萧晚此去一趟能够说动舅舅,那外祖家的势力她也能够得到了。 穿过小路时,温萧晚看到了站在小路尽头的温婉怜。 一见到温婉怜,温萧晚就克制不住心中滔天的怨气,整个人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着,深吸了几口气才能渐渐稳住心绪,面色冷静地走到温婉怜面前。 “姐姐,几日不见,你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温婉怜满含笑意地看着温萧晚。 “妹妹使了这么多手段来刺激我,我若再不奋起反击,岂不是可惜了妹妹的这番良苦用心?” 听着温萧晚的话语,温婉怜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她只觉得温萧晚在慢慢摆脱自己的控制,这种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见温萧晚转身欲走,温婉怜提醒道:“姐姐,你回府这段时间,还没去给母亲请安过呢。” 温萧晚面上带着歉意:“原是想去的,只是昨日去拜见父亲时,父亲已亲口说过无需我去给母亲请安的,既是父亲发话,我也不敢不从。” 温婉怜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帕子缓缓攥紧。 温萧晚眼含笑意地看着温婉怜:“妹妹的好意我收下了,只是这家中还是父亲做主,日后我也要和妹妹多多学习掌家之道了,毕竟母亲不管事,家中的一切都交到妹妹手上未免对妹妹的负担太重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心疼啊。” 临走前,温萧晚的目光落到温婉怜的手上,好心提醒道:“妹妹手上的力道轻些,这帕子是新裁出来的,可别扯坏了。” 温婉怜脸上扬起一抹难看的笑容,目送着温萧晚离去。 等看不到温萧晚的背影,温婉怜的嘴角陡然放平,眼神里透出阴狠:“姐姐,你还真以为攀上了懦弱的父亲,这温家便有你的一席之地了?等着瞧,这个家的主人只会是我!” 临出门时,温萧晚又碰上了一个侍女。 “大小姐,我们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 温萧晚看了一眼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着急出门一趟,等我回来必定向母亲请罪。” “大小姐。”那侍女又叫住她,“夫人说,您若是不来,便是推三阻四,心中对她这个母亲有怨言,她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共处一个屋檐下,还是想和大小姐和平共处的。” 温萧晚看了一眼方才姗姗来迟的马车,对侍女道:“那还请带路。” 路上,温萧晚身边的婢女小声问道:“小姐,您大可以说老爷已经准许你不必拜见夫人的,为何还要过去?” “她将我的后路都堵死了,若是我不去,便是推三阻四,给了她诋毁我名声的机会,方才那婢女的话便是在警告我呢。若是我搬出父亲,只怕她又要说我仗着父亲的宠爱,在府里横行霸道,对她这个继母忤逆不孝,怎么着都有错,还不如去一趟,省得又有一个把柄落在她手里。” 她身边的婢女是从前受过她母亲恩惠的小姑娘,经昨日一事后,温玉林将她身边原本是温婉怜眼线的婢女撤下,换了这个小丫头来,虽说不比素荷贴心,可总算也有了自己的心腹。 婢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奴婢大字不识几个,帮不上小姐,可小姐若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奴婢定当以身相报。” “傻姑娘,你才多大啊便说这样壮志的话,我会好好护着你的,只是现如今要你跟在我身边受些委屈了。” “奴婢是吃惯了苦的,小姐不必担心,幼时温夫人掌家,奴婢手脚笨摔碎了茶盏,她非但没责罚奴婢,反倒关心奴婢有没有伤到手,自那时起,奴婢便下定决心要努力往上爬,要站在温夫人身边做她贴身的奴婢,只可惜……” 说着,小丫头的语气里带上些失落。 温萧晚听着也带了几分伤感,她安慰地拍了拍小丫头的手:“樱草,别伤心,虽然我母亲已经不在了,但你还有一颗报恩的心,只要你全心全意跟着我,为我做事,我必定给你可观的报酬,日后还会为你寻一门好的归宿。” 樱草笑了笑:“只要能为小姐出一份力便好,奴婢可不敢想什么报酬呢。”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进了祁兰英的院子。 祁兰英,便是温婉怜的母亲。 进了院子,只见厅堂门口的两旁整整齐齐地站着两队侍女,足有十几人,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本女训,在温萧晚踏进院子的那一刻,十几名侍女便同时开始朗读起女训上的内容。 温萧晚知道,这是祁兰英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要她因为自己曾经在青楼待过而为此感到羞耻,那今日这一局便算是祁兰英赢了。 可温萧晚心中清楚,她是清白的,虽说入青楼之前,她饿得只能靠捡地上的东西吃,有着那样不堪的过往,可到底是不为人知,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她入过青楼的事情上,这反倒给了温萧晚喘息的机会,所以她压根不在意自己在外头有关青楼的那些不堪的流言。 祁兰英用这招,是低估了她。 她面色淡定地穿过那群侍女的中间,听着她们念女训的内容,自己也忍不住在心中轻声背着: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追名逐利,人之本性。然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珠玉点缀美貌,赢得他人片刻欢喜,但是德行端正才能获得他人长久的尊重…… 温萧晚知道这是祁兰英特意挑出来读给她听的,可惜那又如何。 她温萧晚,再也不会往后退半步! …… 唐潇染一早便跟着同房间的姑娘们和婶婶们出门织布,裁衣,虽说唐潇染对这些不算熟练,可这些事情胜在动作单一简单,所以唐潇染只在一旁观察了片刻,便可以学着上手了。 只是…… 唐潇染昨日换了衣裳,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原本遮盖了面容的泥土也被洗干净,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来,惹得今日有不少男子堵在她们织布的房间门口,嘻嘻笑笑的声音听得唐潇染心中烦躁,恨不得一人一刀全砍了算数。 只是,她现在还需忍耐。 就在唐潇染忍气吞声的时候,一道怒喝声从门口传来:“都干什么呢!”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唐潇染微微放下心来,看来三当家来了,这群人总算可以走了。 人群嬉笑着将三当家簇拥到房门口,七嘴八舌地给他讲着唐潇染有多好看。 三当家看着唐潇染低头认真织布的眉眼,轻啧了一声,昨天这姑娘脸上、身上全是泥巴,虽然眼睛有些特别,可他也并不觉得有多好看,今日洗干净了脸,倒是有几分姿色。 “行了!”他转身喝止了那些男人们的嘴巴,“不好好在自己的岗位上干活,跑到这来看姑娘,一个个都皮痒了是!哪个还想看姑娘的,上前来让我抽几鞭子,扛得住就任你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噤了声。 三当家一手使鞭的功夫了得,为了看几眼姑娘被打成重伤,可不值得。 众人心里都算清楚了账,在门口散开来了。 三当家转回身,正好对上唐潇染抬头往这边看的视线,看着她刚抬起头,脸上有些懵懂无知的眼神,只觉得脸上一烫,连带着耳根都有些发热。 他轻咳了一声,对唐潇染没好气道:“你出来!” 唐潇染一脸懵地起身走了出去,站到三当家的面前,脸上一副生怕挨骂的表情:“三当家的,我没招惹他们。” 看着唐潇染局促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三当家叹息了一声,放缓了语气,道:“你在这其他姑娘都不能好好干活了,跟我去巡寨子。” 唐潇染心中一喜,若是带着她去巡寨子,那岂不是路线也能摸清楚了。 面上却有些为难:“三当家的,你和我男女有别,不应该独处的。” “来了寨子还要守你那些破规矩?”三当家微微瞪大了眼,想起唐潇染说的出身,他只好又从纺衣间里挑了个姑娘陪在唐潇染身边。 “怎么样?这下总可以了?” 三当家询问道。 唐潇染倒是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考虑,带不带另外一个姑娘对她来说都没关系,于是面上微微一笑,点点头答应了。 一路上,不少人的目光黏在唐潇染身上,令她感到有些不适。 在京城的时候,每个姑娘都出落得美艳动人,如一团团开得正艳的花朵,花团锦簇,唐潇染在她们其中,虽说有些特别,可也没有美到艳压群芳的地步,更别说像今天这样被数十名男子盯着。 “三当家的,要不我还是回去织布,这里的人一直看着我,我有点不自在。” 唐潇染悄声向三当家说道。 三当家倒是没注意到这个,他以为那些目光都是朝自己来的,听完唐潇染的话再仔细一看,果然都是冲他身后的唐潇染来的。 心中无端起了些怒气,他解下缠在腰上的鞭子,狠狠地往前一甩,抽中一个人的手臂,痛得那人嗷嗷直叫。 “谁再敢不老老实实地干活,别怪小爷我手下不留情!” 三当家冲周围的人喊道。 经过刚才的一番杀鸡儆猴,倒是没人敢往唐潇染这边看了,都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事情。 “这下总行了。”三当家一边重新将鞭子缠回腰上,一边问道。 唐潇染点点头,夸赞道:“三当家果然英勇过人。” 闻言,三当家的耳根更红了。 “你们这些城里的小娇娘,就是娇气!” 三当家轻轻嘀咕了一声,被站在一旁的唐潇染听了个清楚,她脑中复盘着刚才三当家使鞭的力道,觉得若是真打起来,跟自己比还是差点意思。 三人又往前继续走着,迎面碰上一个粗直魁梧的男人。 唐潇染匆匆打量了那个男人一眼,就听身边的三当家抱拳道:“二哥。” 被三当家唤做二哥的,想必是二当家的了。 唐潇染也跟着行礼:“见过二当家的。” 二当家的目光在唐潇染身上停留片刻,没有搭理她的问好,对三当家道:“听说麻子他们几个没交班回来?” 三当家冷笑几声:“这几个小兔崽子肯定又是偷跑去镇上的青楼醉生梦死去了,这事发生不止一次了,二哥你放心,等他们回来看我不狠狠教训他们!” 二当家的点点头,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的唐潇染身上,再开口时,说话隐晦了许多:“晚上收着点,别耽误了正事。” 还不等唐潇染反应过来,二当家已经先行离开了。 唐潇染的目光追着二当家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再回过头来时,三当家的耳根已经红得能滴血了。 “三当家的,你怎么了?” 说着,唐潇染要上手去摸三当家的耳朵,“我手凉,给你降降温。” 三当家把她的手推开,眼睛不敢直视她:“你知不知道刚才二哥说的什么意思,你……” 嫌弃的话刚要说出口,抬头时却对上唐潇染纯真的眼神,她的紫瞳干净,没有一丝杂质,看人的目光总是带着真诚,仿佛别人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算了!你别在意二哥说的话,继续巡逻。” 三当家摆了摆手,继续在前头走着。 唐潇染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心里升起浓浓的嫌恶,她一个活了两世的人,还能听不懂二当家话里的意思? 如今只是跟他们虚以委蛇,等时机一到,看她不宰了那个二当家的。 “姑娘的命可真好,一来寨子里就被三当家的看上了,以后牢牢抓住三当家的心,姑娘你在这寨子里可就真是吃喝不愁了。” 一旁跟着的姑娘酸溜溜的话语传入唐潇染的耳中。 第94章 唐潇染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开口说话的姑娘,也许是刚才在脑海中想杀人的念头十分强烈,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凶狠,倒是把她唬住了,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唐潇染的眼睛。 “没想到流落到这种寨子里头,你还能有心思谈情说爱,真是有意思。” 唐潇染讥笑道。 “你!”那姑娘气急,“别以为三当家对你有点意思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没了三当家的宠爱,你在这寨子里什么都不是!” “说得好像你在这寨子里就是什么好东西一样。” 唐潇染斜睨她一眼,说出的话轻飘飘的,那姑娘险些气晕过去。 三当家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她们二人没跟上来,在远处跟唐潇染招手。 唐潇染也招招手,朝三当家的方向走去。 那姑娘虽说心有不忿,可心中还是希望自己能像唐潇染一样得到三当家的青睐,于是便也跟了上去。 自打她来了这寨子,也不是没有人看上她,只是她都瞧不上。可她这种清高的行为却激怒了那些男人们,在她熬夜织布的一个晚上,险些在纺衣间里强暴了她,是三当家及时出现,才救下了她。 从此,这姑娘的心中就住了三当家这一号人物,她有试图接近过三当家,希望对方能注意到自己,可惜这个少年心中仿佛只有打打杀杀,每天不是练兵,就是跟寨子里的兄弟们练武,自己那些精心打扮他全看不见,直男得很。 若是他对所有人都这样就算了,姑娘的心中还能有些慰籍,自欺欺人的以为在他心中自己还是不一般的,要不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偏僻的纺衣间里救下了她。 可唐潇染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原来三当家也会轻声细语地跟一个姑娘说话,还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唐潇染走到三当家身边,见那名姑娘依旧跟了过来,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对方内心紧张起来,若是唐潇染发话不要她跟着,那她唯一一次能接近三当家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唐潇染并没有说出口,只是转头继续跟在三当家身后走着。 那姑娘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抬起脚步跟上。 “轻轻,你是叫这个名字?” 走着走着,唐潇染忽然转过身来问那名姑娘。 三当家的目光也随之落到轻轻身上。 轻轻感知到三当家的目光,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低着头,怯怯地回答道:“是,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唐潇染偏头对三当家道:“我喜欢这个姑娘,她与我年龄相近,不如把她给了我,做我身边的小侍女。” 三当家嗤笑一声:“你一个刚来一天的织女,也敢开口问我要侍女?就不怕我拒绝吗?” “怕啊,但是三当家对人如此体贴有耐心,对我更是细微周到,我初来乍到这寨子里,大哥与我男女有别,不好日日陪伴在我身边,有个姑娘跟我在一起我心里能安定些。” 唐潇染说着眼中有着盈盈的泪光:“三当家的有所不知,逃难的路上,夜里大哥出去找吃的,我险些被那些贼人强暴了,还是逃到一处地窖才堪堪躲过一劫,从此我身边不能没人,一旦没人心中就恐慌得紧。” 看着唐潇染眼中的泪光,再加上她说着说着娇弱地捂住心口,宛如一朵娇嫩的玫瑰,只要风雨大些,便会变得破烂不堪,只剩残枝败柳。 三当家移开目光,轻咳一声:“这里是寨子,小爷我是负责管这群人的,绝不会再有此事发生,你大可以放心,至于你的心病——那就让这姑娘跟着你。” 唐潇染眼里有了笑意,随即又露出纠结的神色:“如三当家所言,我一介织女还要求带个婢女,确实显得太过矫情了,三当家这样对我好,我心里是知道的,可若是因为我让三当家落人口实,我这心中……” “别怕,小爷我管事,没人敢说你一句不好,你放心过好你的日子就是了。” 三当家很是义气地拍拍胸脯,尽显一副大男子汉的气质。 轻轻没想到唐潇染的三言两语就让自己成为了她的婢女,她心中不愿,正欲开口拒绝时,又转念一想,三当家这样对唐潇染献殷情,若是自己跟在唐潇染身边,也能在他面前多露露脸,让三当家对自己的印象深刻些。 这么一想,她便不再开口,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唐潇染的身边。 唐潇染余光看了一眼轻轻的神色,见她老实的站在自己身边,便清楚她心中所想,面上浮起淡淡的微笑,看来拿捏人心这点手段,她玩得还算是不错。 聊完事情,三人又一并开始巡逻起寨子。 唐潇染边走边好奇地看着四周的布置,对三当家道:“管着手下这么多人肯定很不容易?” 三当家抱臂走着,听到唐潇染的话,傲娇地昂了昂下巴:“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这寨子里的兄弟没有一个不服我的,就算有,也都被我打服了,管教这些人,对小爷我来说根本不是难题。” 唐潇染笑着应和道:“是是是,三当家少年英姿,小女子也是十分崇拜的。” 三当家不自在地瞥了她一眼,见唐潇染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两人视线相交时,她也不曾扭捏作态,一直是落落大方地看着他。 站在他们身后的轻轻见三当家的这副模样,心中暗骂了唐潇染一句狐狸精,藏在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 三人继续往前走着,走到前方一段路时,三当家却顿住脚步,道:“我们换条路走。” 唐潇染疑惑地看了三当家一眼,目光落到前方一排排的房间,这些房间搭建得十分简陋,只有几块木板搭建而成,门口用一张布帘挡着。 唐潇染以为是厕所,没有多想,点点头就打算跟着三当家换一条路走。 可正当她准备抬脚时,一阵风吹起那些房间门口的布帘,入目眼帘的景象让唐潇染生生顿住脚步。 每个隔间里都有一个姑娘,可在隔间里的男子却不止一个,他们通通光裸着身子,在那些姑娘的身上蠕动着,随着风把布帘吹起,那些姑娘们痛苦不堪的声音和男人们的狞笑声传入唐潇染的耳朵。 唐潇染看得双目通红时,眼睛忽然覆上一层阴影,身后传来三当家不太自在的声音:“本不想让你看到的,现下脏了你的眼,真是……” 看不到,就可以当作没发生吗…… 唐潇染牙关紧咬,袖中的手攥得紧紧的,她闭上眼睛,努力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将三当家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挪开:“无妨,逃难路上,我已经见多了。” 这时,一名姑娘受不住这样的折磨,挣扎着从那些男人们的身下逃出,掀开布帘朝外头跑去。 在她那所隔间的男人纷纷提上裤子,叫喊着追出来要将她抓回去。 那姑娘回头看着那些赤身裸体的男人,脸上闪过一抹决绝,接着整个人加速朝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鲜血四溅,生生顿住了唐潇染想跑过去救她的脚步。 看着那姑娘临终前脸上浮现的释然的笑容,唐潇染心头一痛。 “别看了。”三当家上前拉过唐潇染的手就要走。 “不。” 唐潇染抽回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地朝那名姑娘走去。 待她走近时,听到那些男人们议论着。 “真可惜,这娘们身子不错,还是刚来没几日的。” “脸蛋也不错,每次来我都找她呢。” “就这么承受不住,莫不是咱哥几个太厉害了?” 闻言,其余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让开。” 唐潇染冷冰冰的话语在他们身后响起。 那些男人纷纷转身看去,当看到唐潇染的面容时,顿时色从心起。其中一名男子还上前伸手要摸唐潇染的脸,嘴里满是肮脏下流的话:“没想到寨子里还能有这么水灵的姑娘,一看就还没开苞呢,今个儿让小爷好好尝尝你的滋味儿,叫你醉生梦死如何呀。” 唐潇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下一秒手上有了动作,还不等其他人看清,便听得一声咔嚓声传来,紧接着传来那名男子痛苦的嚎叫声,唐潇染冷冷地看他护着自己已经断了的手臂,身子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弯曲成一团,接着她毫不留情地狠狠抬脚将那男子的背踩在脚下! 唐潇染的力气极大,一脚踩下去,那男子扛不住她脚上的力道,整个人跪倒在地,几次挣扎无果后,那男子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唐潇染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将背上的脚慢慢移到他的后脑勺,开口说话时,语气里竟然有一丝温柔:“你信不信,我只要稍一用力,便能轻而易举地踩爆你的脑袋?” “你!” 那男子正想说唐潇染狂妄自大,可后脑勺渐渐传来越来越重的力道,他的脑袋开始剧烈地痛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席卷了自己的全身,心里渐渐相信唐潇染也许真的会轻而易举地踩碎他的脑袋。想到这一点,他浑身开始颤抖起来,裤裆下的布料渐渐变深,慢慢地开始滴下淡黄色的液体,稍带着一股骚味。 这人竟然被吓尿了。 唐潇染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屑的神色。 三当家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再看向唐潇染的眼里带了些惊艳:“想不到你一个姑娘家还会武功啊。” 听到三当家的声音,唐潇染想到刚才他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心中的厌恶止都止不住,恨不得现在也把三当家给解决了。 “三当家的!三当家的!这是你的女人吗?求求你替我说几句好话,让这位女侠放开我好吗?小的真的知道错了!” 跪在地上的那名男子听到三当家的声音连忙开口求饶起来。 三当家看到他裤裆间的湿润,也是厌恶地皱起眉头,但碍于有其他人在场,他不好袖手旁观,只能放缓了语气劝唐潇染:“依我看给他一个教训就够了,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唐潇染掩下心底的厌恶,再看向三当家时,面上又是那副温柔的笑意:“三当家的话,我自然是听的。” 说着,她缓缓松了力道,让那男子得以慢慢抬起头来。 三当家脸上也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 可随即,“咔嚓”一声传来,唐潇染在空中抬到一半的腿又立马落下,狠狠地将脚下男人的脑袋踩到地上,男人的脑袋如西瓜一般缓缓开裂,裂缝中渗出丝丝血迹。 三当家震惊地看向唐潇染,只见唐潇染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柔的笑容,接着再度抬脚,又是一脚重重地踩在男人的脑袋上! 这回男人的脑袋真如西瓜一般开裂,黄白的脑浆混合着粘稠温热的血液溅了在场人一身。 “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对我说下流话。” 唐潇染脸上沾着鲜红的血液,冲着三当家露出甜甜的微笑。 气氛一时寂静,随即轻轻的一声尖叫划破天空,也唤回了众人的思绪。 顿时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四散逃跑,独留唐潇染和三当家还静静地站在原地。 “借个披风。” 唐潇染伸手指指三当家背后的披风。 三当家愣愣地点头,听话地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交到唐潇染手中。 唐潇染接过披风,走到那名姑娘的尸体旁边,轻轻地将披风盖在姑娘的身上,看着她死时睁得大大的眼睛,想到也许曾经,这双眼睛也承载过她的快乐,就让唐潇染的心如刀绞一般。 她伸手,轻轻合上姑娘的眼睛,将身体摆好端正的姿势,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早晚,我会为你报仇的。” 唐潇染轻声说道。 一定。 三当家此时才回过神来,他上前拉起唐潇染,语气很急:“你不能待在这里了,大当家的肯定会问你的责,到时候你的下场只会和这些姑娘一样,我这次就犯一回错,掩护你出寨子,出了寨子你只管跑就是了,我会为你拖延时间。” “晚了,三当家的。” 唐潇染不紧不慢地说道。 三当家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只见二当家带着一众兄弟站在他们的不远处,见三当家朝自己这边看过来,二当家还面带笑容地冲他招了招手。 三当家没反应,唐潇染却毫不畏惧地回招着手。 终于,能见到所谓的大当家了。 第95章 二当家押送唐潇染去见大当家的路上,看着毫无惧色的唐潇染,不由得来了几分兴致:“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害怕就能不被问责了吗?” 唐潇染反问道。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二当家也没了话说。 他的目光落到身后跟着的三当家身上,语气揶揄道:“我这三弟平时为人最是刚正不阿了,这次肯为你犯错,看来你的手段不一般啊。” 唐潇染侧头看向二当家,她的脸上还沾着鲜血,配上她紫色的眼眸,像一朵妩媚的蝴蝶兰染上红色,添了几分妖冶。 她笑笑:“二当家若是对我感兴趣,不如替我想想怎么在大当家面前脱罪?” 二当家笑着摆摆手:“你这点手段迷惑得了三弟,却迷惑不了我,有什么手段,等见了大当家的,你再尽管使出来。” “不过……”他上下打量了唐潇染一眼,“看你的外表还是蛮娇弱的,没想到武功还不赖,竟然能轻易将人的头骨踩碎,这样的人装作良家少女潜入寨中,到底有什么目的?” 唐潇染耸耸肩:“二当家既然不愿意替我说好话,我又为什么要跟二当家透露我的底细呢?” 二当家哈哈大笑几声,随即收敛笑容,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森:“一会儿看你还怎么巧舌如簧,为了一个被玩烂的姑娘,暴露了自己,你可真是愚蠢。” 唐潇染没了笑容,脸上带着几分严肃:“她本来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是你们毁了她。” “一个村里的山野丫头,能有什么美好的未来。”二当家嗤笑一声,“也就你们这些个多愁善感的小娘子替他人着想了。原先把她掳上山,是要给大当家做第五房小妾的,可她打死不愿,说什么村里有她的心上人,她要守身如玉,真是可笑啊,既然她这么看重她的清白,索性让她去做个万人可骑的军妓好了。如今她有这样的下场,都是自己不识好歹,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头,简直可笑!” 唐潇染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就当我愚蠢。” 二当家冷笑一声,一路押送着唐潇染去到了寨子里原先准备待客的地方。 进了厅堂,唐潇染终于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大当家。 他正襟危坐在上首,面色严肃,容貌却十分普通,是将他丢入人群中都找不着的类型,乍一看也许还会觉得他的面相有些老实,可就是这样的人,却有一颗残忍的,以折磨他人为乐趣的心,村里上下几百口人因为他变得生不如死,清白的姑娘只因不顺从他的心意,就将人活活折磨致死,这样的人实在是死不足惜! 见到唐潇染,大当家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是个水灵的姑娘。” 二当家在一旁提醒道:“大哥,可别被她的外表迷惑了,这女人心狠着呢,刚才活生生踩碎了我们兄弟的一颗脑袋!” 大当家点点头:“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先把人解绑了。” 二当家大惊失色:“大哥,这女人武功高着呢,要是放了她她就跑了!” 大当家面不改色:“你也说了她武功高强,这样的人要是想跑早就跑了,还能让你老老实实地押送到这?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这绳子绑不绑,于她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二当家转头看向唐潇染,却见她笑嘻嘻地将绑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正好印证了大当家的话。 “大当家果然聪明,不算我枉费心机的来见你一面。” 唐潇染扔掉绑在手上的绳子,揉了揉被捆得麻木的手腕。 “哦?特意来见我?”大当家脸上带了些玩味的神色,“见我做什么?” 唐潇染看了身边的二当家一眼,道:“我有些话,要单独跟大当家说。” “不行!” 大当家还没开口,二当家立马拒绝,他转头看向大当家,“大哥,这女人最会伪装,在三弟面前一副娇女子的模样,转眼就杀了我们一个兄弟,若是让她跟你独处,万一她居心不良,对大哥你下手怎么办?” 大当家赞许地看了二当家一眼,接着对唐潇染道:“我这二弟说的并无道理,若是我与你独处,难保你不会动手。” “大当家应该有能控制人的毒药?” 唐潇染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坐在上首的大当家脸色一变,二、三当家却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若是大当家不放心,喂我吃一颗就是了,这样互相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岂不是很刺激?” 唐潇染对他们疑惑的目光不做解释,眼神一直停留在大当家身上。 大当家脸色有些难看,他虽不知唐潇染为何知道自己的秘密,但不能让她在二当家和三当家面前再说下去了,不然他在其他人眼中的威信就变得不值一提,这个寨子就不会再听命于他了。 “好,就依你所言,希望你说话行事之前要好好动动脑子,别逼我亲手杀女人。” 大当家放下这句狠话便起身进了里屋。 唐潇染的目光与一旁的三当家对视上,看清对方眼里的担忧,她冲对方露出浅浅的微笑:“三当家不会真的爱上我了?我们认识可才一天,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 三当家欲言又止,他有些无法相信明明早上还带着明媚的笑容的唐潇染,现在已经变成了他看不懂的样子。 明明是同样的笑容,可三当家却看不懂她眼里的情绪了。 “三弟,别在这女人面前露怯,寨子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执着于这么一个,等她死了,二哥再给你找几个美貌的小娇娘任你玩。” 二当家在一旁开口说道。 唐潇染冷冷地看了二当家一眼:“你知道吗,将他人的性命视如草芥的人,早晚有一天报应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二当家冷笑一声:“你唬谁呢?老子杀了这么多人,照样活得好好的,什么天道报应,都是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没有能力报仇又性情懦弱的人自欺欺人的话罢了!拿这种话来唬人,我看你对大哥说的话也全是假的,看你一会儿死得有多惨!” “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报应的。” 唐潇染轻轻地附在二当家的耳边道。 二当家丝毫不惧,还冷笑了几声。 唐潇染转身朝里屋走去,接着通往里屋的门口被几个人团团守住,确保没人能进来,也没人能出去。 …… 温萧晚走进房间里,只见祁兰英身着一身雪白轻薄绸纱在房中央的空地上翩翩起舞,轻盈的舞袖翻飞间,落下的残影如一只只蝴蝶跃出,杨柳般的细腰不堪一握,更显出舞姿的轻盈。 乐声停下,正好一曲舞毕,祁兰英看向站在房门口的温萧晚,抬脚缓缓朝她走过去。 温萧晚掩下眼中的恨意,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她毕恭毕敬地福身行礼:“见过母亲,许久未见母亲,晚儿心中甚是想念。” 祁兰英围着温萧晚一圈一圈地转着,打量着温萧晚,接着慢慢道:“腰粗了些,身段也不够轻盈,还不够瘦。” 温萧晚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自己的腰虽比不得祁兰英的杨柳细腰,却因着早些年挨饿的原因,身子不好,身材也算京城贵女中比较瘦的了。 还不等温萧晚答话,祁兰英手持团扇抵住温萧晚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左右看着:“脸上的妆素了些,应该化得再鲜艳些。” 温萧晚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脸从团扇上撤下:“女儿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这都听不明白。” 祁兰英翻了个白眼,随即从身旁的侍女手上端起一盏茶,低头要饮时,却尖叫一声,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热水连同碎片一并四溅开来。 温萧晚动作快些,早在祁兰英尖叫时便后退了几步,成功避开了溅起的热水和碎片。 紧接着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温萧晚定睛看去,只见祁兰英都来不及顾着自己身上被溅到的热水,就先狠狠地甩了方才端着茶水的那名婢女一巴掌。 “混账东西!谁准你换了我的茶!” 温萧晚看着地上散落着红枣、参片等补气益血的东西,眸中闪过不解。 这些对她们来说都是补身体的好东西,不明白为什么祁兰英会发这么大的火。 那婢女连忙跪下,捂着脸委屈道:“奴婢家中原先是卖过几年药材的,见夫人总是脸色苍白,是气虚体弱的表现,故而想着为夫人调一盏茶来补补身子,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得夫人不快?” 祁兰英气得捂着自己的胸口,指着婢女怒骂道:“这些东西喝了会让我的身材变样你不知道吗,你这个贱婢竟然还往里面加了红糖!你是不是就想看我的身材变样,让老爷厌弃了我,你这个贱婢好上位!” 那婢女一脸懵,连忙磕头道:“奴婢绝无此意啊夫人!奴婢只是一心为着夫人着想,夫人身形太过消瘦,每日只吃一餐,还都是水煮菜,这样身子会受不住的,这茶虽会让夫人体重上涨些,却不会胖多少,是补气益血的好东西,还请夫人明察!” 祁兰英被下人们扶着坐到上首,她俯视着跪在地上求饶的婢女,冷冷开口道:“来人!把这个居心不良的婢女给我拉下去,打二十大板!不许请大夫给她医治,就让她的伤口生疮流脓,生不如死!” 那婢女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奴婢真是一心为着夫人着想的,为何夫人要如此对我……” 还不等她说更多的话,立马有侍女上前把她拖了下去。 温萧晚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只觉得祁兰英实在是不可理喻。 祁兰英的贴身婢女连忙朝旁边的侍女挥手示意,接着便有人上前将地上的残渣都收拾干净了。 有了方才的事情,温萧晚才发现这屋子里有许多古怪之处,比如祁兰英裸露出的身材已经瘦得吓人,宛如一副骨架,而她的贴身婢女却身材臃肿,不,不能算是身材臃肿,只是在祁兰英身边,正常的身材都会被突显得有些肥胖。 就方才一番喊叫的功夫,祁兰英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喘气,她示意侍女将自己扶到里屋去换身衣裳。 祁兰英没有发话让温萧晚离开,温萧晚只好一直站在厅堂里等待。 等待的过程实在是有些无聊,温萧晚四处打量着这间房间,却发现这屋子里一盆花卉都没有,按常理来说,每间屋子为了赏心悦目,或者为了花香怡人些,或多或少都会摆几盆花卉,可祁兰英这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温萧晚悄声问身边的樱草是怎么回事,樱草听完温萧晚的问题,撇了撇嘴,悄声回答道:“小姐有所不知,自从夫人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后,老爷来她屋里的时间少之又少来,到后面发展到一年也不见得来一次,奴婢听闻偶尔有几次还是夫人朝二小姐发疯,二小姐朝老爷施压,老爷才肯来夫人屋里坐一坐呢。 只是每次来,老爷都一脸的不情愿,不管夫人使出浑身解数,老爷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久而久之,夫人以为是自己身材走样,令老爷嫌弃了,于是开始减肥,一开始还吃些米饭,只是每顿都精准着用量,刚开始没几个月瘦了不少,身材变得苗条,连带着脸色也好了许多,跳舞都变得赏心悦目的,老爷也难得露出点笑容。 后来夫人便开始痴迷于减肥,发展到连饭都不吃的地步,谁要是敢劝她吃半口饭,她就要生气打人板子,至于这花卉嘛,不知夫人是从哪听来的谣言,非说能闻到花香是因为花香中带着花蜜,闻多了等于吃了不少花蜜,也会导致她变胖,于是这房间里的花卉都被撤走了,谁要是敢端着花卉从夫人面前走过,都要挨上好一顿训。 只是夫人越来越消瘦,您看,现在已经瘦成一副骷髅架子了,老爷更不爱看了,夫人却总以为自己还不够瘦,方才那婢女挨板子,就是茶里放了补气益血的药材,更严重的是还放了红糖。夫人现在可是一天只吃一顿水煮菜,连吃这些菜都控制着用量,一盘菜只许自己吃半盘。” 第96章 温萧晚听完樱草说的话,眉头微微皱起,这样程度的痴迷瘦身,只怕是有些病态了。 “哟,姐姐也在呀。” 随着一阵脚步声渐近,温婉怜的话语也跟着传入温萧晚的耳中。 温萧晚转身看去,面上浮现笑容:“正好母亲唤我来叙话。” “我还当姐姐方才与我见面时说的话都不作数呢,原来母亲叫你来请安,姐姐还是愿意来的嘛。” 温婉怜在温萧晚面前站定,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 温萧晚笑笑:“父亲大人的话自是要听的,可也不好只听父亲大人的话,母亲身为当家主母,在这家里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我离家二三载,自我小娘去世以后便离开了温家,对母亲也甚是想念呢,就算母亲不唤我来,我也是要抽空来看看的。” “姐姐出去一趟,倒是嘴巴巧起来了。” “在外漂泊,自然要学会嘴甜一些,说起来这还是多亏妹妹的功劳,要不哪能让我学到更多的东西呢。这人嘛,总是要离开自己的舒适窝,多出去走走看看的,不能只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温萧晚慢慢走近温婉怜,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然这眼界,多狭隘啊。” 温婉怜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正欲开口时,祁兰英却派人唤她们二人进去。 “我听闻妹妹也有些日子没来见母亲了,我不来是因为父亲的原因,不知妹妹是何原因呢?” 二人并肩走入里屋时,温萧晚看了一眼引路的侍女,是方才在祁兰英身边的贴身婢女,故而佯装不解地看向温婉怜。 温婉怜笑笑:“姐姐离家几年,自是不知府里的情况,母亲身子不好,掌家一事全由我来打理,虽说姐姐如今回了温家,可到底还是不了解掌家人的难处,担子太重,我承了母亲的希望,自然要将这件事做得尽心尽力,故而有些冷落了母亲,今日来便是慰问母亲身子安康的。” 温萧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妹妹果真是辛苦,不过父亲已言明,以后会渐渐让我接手温家的大小事,这些年我不在府中,倒是辛苦妹妹尽心尽力的打理了,以后由我来为妹妹分担一部分,妹妹身上的担子也可以轻一些。百善孝为先,妹妹以后还是常来看看母亲才是。” “姐姐伤好以后,倒是比往日操心了不少。”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温萧晚一副受伤的神色,“若是嫌我多管闲事,妹妹直说便是了,我自会向父亲言明缘由,以后温家的掌家人还是妹妹,只是,如此一来,只怕妹妹的名声也不大好啊。” “大小姐,二小姐,夫人已经在里面等候你们了。” 引路的侍女开口提醒道。 温萧晚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另外一间屋子的房门前,她冲温婉怜笑笑,随即率先推门进去。 温婉怜看着温萧晚的背影,眼神意味不明。 “二小姐,夫人还在等着您。” 见温婉怜迟迟不抬腿,一旁的侍女忍不住提醒道。 温婉怜看向那名侍女,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许是温婉怜的目光太过吓人,那侍女连忙噤声,不敢再有过多的言语。 温婉怜的疯她是见识过的,这母女俩都有些病态的基因在骨子里,发起疯来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死活,自己还是少招惹些。 随着温婉怜进了屋,那侍女才敢跟着进屋。 祁兰英已经换了一身鲜红色的长裙,她侧躺在贵妃榻上,小腿的肌肤裸露出来,上面有几道被热茶烫红的印记,一旁的侍女手中拿着冰块跪在地上正给她慢慢敷着。 “我来时看到外头有个婢女在挨板子,莫不是此婢女为母亲奉茶时手笨,溅了母亲热茶?” 温婉怜走上前问道。 她看了看那些红肿的印记,道:“县主有家药铺,里面的药都见效十分快,我稍后派人去买些烫伤药来。” 祁兰英淡淡地扫了温婉怜一眼:“如今你与我在这倒是装起母女情深了。” 温婉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已经习惯祁兰英这样对她突如其来的刁难,她只是笑笑,随后退回到温萧晚身边。 “知道我今日为何叫你来吗?” 祁兰英的目光落到一旁的温萧晚身上。 温萧晚摇摇头:“女儿愚笨,还请母亲指点。” 祁兰英冷哼一声,随手从身旁抓起一柄团扇轻轻扇着,慢悠悠开口道:“你小娘是个不检点的,重病在身还要私会郎君,幸好你父亲还是个拎得清的,及时下令处死了你小娘,这才保全了温家和你的名声,如今你既回了温家,那与温家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京中对你的流言蜚语不断,全因为你没有一丝骨气进了青楼,此后仗着博平县主与你的交情,竟然还与云大将军不清不楚……” 温萧晚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她当初为什么走投无路进了青楼,还不全是因为温婉怜一直在给她使绊子,对于温婉怜做的一切,温萧晚就不信祁兰英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将事实颠倒黑白,以此来栽赃陷害自己,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恐怕后来她要说的话才是她真实的目的。 果不其然,祁兰英上下打量了温萧晚几眼:“但我作为你的母亲,你既回了温家,我定然是要对你一视同仁的,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女儿看待,如此你以后也不必学着如何管家了,住在我这,教你如何侍奉好未来的夫君,这样你也算有了一己之长,日后为你议亲时我也好跟旁人夸奖你。” “亲生女儿看待?” 温萧晚挑眉看向站在一旁的温婉怜,“那为何妹妹可以掌家,而我却要被困在这宅中学习如何侍奉夫君?” “你妹妹掌家已有两三年,你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还不如待在我这学女子该学的,你已经过了及笄,按你的年纪,在这京城里早该嫁人生子了,偏生你还有那样不堪的过往,往后连议亲都难,若是还要学习如何掌家,那岂不是要在温家再拖上几年?虽说温家家大业大,养你一张嘴吃饭不成问题,可外面的名声总归是不好听的。” 温萧晚面上一副恭敬的样子:“母亲所言极是,只是父亲昨日叮嘱了我,叫我慢慢学习管家的事,本来父亲还告诉我,可以不用来拜见母亲的,可是女儿好些年不见母亲,心中难免有些想念,不曾想女儿来这一趟被母亲贬低得什么都不是,早知如此女儿就该听父亲的话不来见母亲了,看来父亲所言并不是全无道理。” 祁兰英听到温玉林的名字,腾地一声从榻上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温萧晚:“你父亲说我什么了?” 温萧晚疑惑地看着祁兰英,随即笑笑:“母亲还是不要听了,毕竟母亲都能违逆父亲的意思想将我留在房中学习侍奉夫君之道,那父亲说的什么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不,不。” 祁兰英急匆匆地下了床,顾不得自己腿上还带着伤,连鞋子都没有穿,她在温萧晚面前站定,瘦如枯槁的手慢慢抓上温萧晚的手臂:“你是个好孩子,快告诉我你父亲说了我什么?他是不是也想念我?只是我现在还不够瘦,你父亲见了我定会厌恶我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学着打扮,就像我们初见时那样……” “母亲。” 温萧晚笑着打断祁兰英的话,“您这样爱慕父亲,那父亲对我的期望,您不会阻止的是吗?” “对。”祁兰英忙不迭点头,目光中流露出哀求,“快告诉我你父亲说了什么。” 得到满意的答案,温萧晚脸上总算是浮现出几分真实的笑容,她退后一步,挣开祁兰英抓着自己的手,目光平静地看着祁兰英:“母亲,既然您与父亲伉俪情深,他说了什么您自己去问问他便知道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在背后说父亲什么。既然母亲没有别的事了,那女儿先行告退。” 还不等祁兰英说话,温萧晚已经转身离开。 祁兰英在她身后喊了她好几声,温萧晚都不曾回过头。 祁兰英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她用手抵住心口,控制不住地大声喘气。 温婉怜看着倒在自己脚边的祁兰英,最终还是狠不下心肠,蹲下身子扶着祁兰英的肩膀,稳住她的身形:“母亲,不要被姐姐骗了,父亲根本不会提起你的,您与他早就没了夫妻间的情谊,你为什么就是看不明白呢?他早就不是当初为你一掷千金的少年郎了!” “你胡说!” 祁兰英抬起头狠狠地瞪着温婉怜,那目光不像是在亲生女儿,反而像在看仇人一般。 “你父亲当初为了我,恨极了那贱人,为了我,跟你祖母冷战几天,他待我这样好,怎么会变心!一定是因为你,是不是你哪里惹得你父亲不快了,导致他把怨气撒在我身上!生了你真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祁兰英的话语如刀子一般狠狠地扎在温婉怜的心间,她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却很快消失不见。 温婉怜苦笑一声:“父亲早就变了,在他每次都要你三催四请才肯来你房中坐一坐的时候,他就变了!他早就不爱你了,只有你还天真的以为父亲非你不可,殊不知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狠心薄情!母亲,算女儿求你,不要再念着父亲了好吗?” 说到最后,温婉怜的语气里带上了些哀求。 可这样的话语并没有唤醒祁兰英的理智,她直起身子,狠狠地甩了温婉怜一巴掌! “胆敢诋毁你父亲!你平日读的书便是这样教你礼义廉耻的吗!” 温婉怜被她打得偏过一边头去,她的眼中满是漠然,仿佛早已明白事情的结果。 她站起身来,整理好头发和衣襟:“既然母亲这样的执迷不悟,那女儿也无话可说了,您就在这四方的天地里,盼着您梦里的少年郎有朝一日能想起你这号人物来看看你。” “站住!” 祁兰英喊住温婉怜。 温婉怜转身的动作一顿,站在原地等着祁兰英的下一句。 “你见到你父亲,多跟他提提我,我一直都备着他爱吃的东西,他喜欢吃的饭菜我也学得很好了,让他有空来我房中坐坐。” 温婉怜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她声音冷漠:“母亲既然觉得父亲对你的情谊情比金坚,那何必还需我说,父亲自己就会来你房中。” “你父亲事多,外面的狐媚子看中你父亲的才貌权势,都上赶着要在你父亲身边留有一席之地,这些狐媚子手段多得很,若是没人提起我,他肯定要忘记的。” 祁兰英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走到温婉怜面前,她抚摸着温婉怜被她扇红的半边脸,语气里是难得的温柔:“你是我的女儿,在他面前露脸的机会多,要想见到你父亲,还得靠你。” 温婉怜冷漠地打开她的手,大步朝门外走去。 祁兰英被她的动作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她握着被温婉怜打痛的手腕,目光追随着温婉怜的背影,眼含期盼地喊道:“你跟你父亲说,英娘的灯一直给他留着。” 温婉怜没有回应,很快消失在祁兰英的视线里。 等彻底看不到温婉怜的背影,祁兰英才收回目光,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想要回到贵妃榻上,一旁的侍女连忙扶着祁兰英的手臂。 “夫人也该好好听听二小姐的话,二小姐毕竟是您的骨肉,为夫人您做的事也不少了,说的每句话都是为着夫人着想,夫人何必还要执迷不悟呢?” 身边有名侍女忍不住开口劝道。 祁兰英狠狠地瞪着那名开口的侍女,发话道:“来人!把这个挑拨我和老爷感情的贱人拖下去,狠狠地给我打二十大板!打死了算数!” “夫人!” 那侍女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二小姐为了您,实在是尽心尽力,为什么夫人眼中只有老爷,对二小姐的话却不屑一顾,还请夫人好好想想,若是夫人能清醒些,便是打死奴婢也无妨!” 第97章 祁兰英目光冷冷地盯着那名侍女,直盯得对方瑟瑟发抖起来。 没过多久,院子里响起一阵哀嚎声。 很快,几名下人手脚麻利的从后门抬出去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 温婉怜路经府门时,便看见温萧晚正好弯腰进了马车。 看着温萧晚的马车在自己的视线中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温婉怜才收回目光,继续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你好像不高兴。” 回到房间里,齐邛正坐在桌边泡茶,看到温婉怜的第一面,齐邛便道破了温婉怜的情绪。 “你想多了。” 温婉怜在他面前坐下,伸手拿过齐邛泡好的一杯茶慢慢啜饮着。 “你的心事,瞒不过我的。” 齐邛自如地拿了一个茶杯继续往里面倒着茶水,淡淡道。 温婉怜看了齐邛一眼,只见对方将手中的茶杯倒好茶,伸手将那杯茶递了过来,顺带拿走了自己喝完的茶杯,做了个调换。 见温婉怜坐着没动作,齐邛才抬眼看向她:“你想说吗?” 温婉怜静默了一瞬,伸手将那杯茶水倒了个干净:“不喝茶了,今天我们喝酒。” 她伸手要招来身边的侍女,伸出的手却被齐邛挡住:“姑娘家,与男子共饮,是很危险的。” 温婉怜笑着看向齐邛:“我信任你。” 四个字,让齐邛慢慢地放开了抓着温婉怜的手。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温婉怜,信任这个词从温婉怜这个多疑的人口中说出来,显得格格不入,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但看着温婉怜抿紧的嘴角,齐邛知道,这回她是真的有心事。 很快,一排排的酒壶摆在了齐邛面前。 温婉怜没有多说什么,拔开一个酒壶的酒塞就开始喝着。 齐邛看着她捧着酒壶仰头喝酒的模样,伸手也拔开了一个酒壶的酒塞往自己的碗里倒酒。 喝完了一壶,温婉怜将酒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她抬头,看着齐邛端坐着慢慢喝酒的模样,笑道:“你这样子,我都险些认不出当初那个在雪天里冻得晕过去的落魄狗是你了。” 被温婉怜叫做是狗,齐邛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是二小姐待我好,我才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和二小姐喝酒。 闻言,温婉怜笑了笑,又拔开了一个酒壶的酒塞,只是这回她并没有再捧着酒壶喝酒,只是将酒倒在自己面前的碗中慢慢喝了起来。 一碗饮尽,温婉怜才接着开口:“我不过是对你施了些小恩小惠,你便能对我死心塌地,可她……” 说着,温婉怜苦笑一声,又喝下一口酒:“我身上承载着她的希望,从小,她就只会教我学习舞蹈,告诉我只有我表现好,父亲才会多多来看我们。她告诉我府里的当家主母是个十恶不赦的贱人,告诉我若不是有当家主母的阻挡,她和我父亲早该双宿双飞,离开这被重重束缚着的温家。 我从小,大字不识,一心只听她的话,所以对当家主母的态度从来都算不上客气,连带着她身边那个敢怒不敢言的嫡女,可随着我渐渐长大,我也渐渐明白了一些是非,我明白我的母亲才是夺走了父亲宠爱的贱人,而我对当家主母的态度那样的恶劣,她也从未说过我一句重话。 她实在是太温柔了,只要我在她面前乖顺些,就能得到夫子的教导,名贵的珠翠,穿不完的衣裳,她对我和对她的女儿一样,姐姐有的,我也有,是真正的做到了一视同仁。每次看着她对我们言笑晏晏的模样,我心里都在想,为什么这样好的女人不得丈夫的宠爱,为什么我的母亲是那样的不堪…… 我知道我的内心很阴暗,我希望她和姐姐能这样一直对我好下去,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可她突然间病了,病得很重,姐姐为了照顾她,变得分身乏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陪我,我又变成了那个孤独的女孩。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升起了一个阴暗的想法,我想让姐姐永远陪在我身边,我才应该是姐姐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齐邛微微蹙起眉头,他将手中的酒碗放下,道:“二小姐,你不该同我说这些,等你清醒时反应过来,你会后悔的。” 温婉怜冲他笑笑:“你以为我的酒量很差吗?” 看着温婉怜脸颊上的两团红晕,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醉了,可对视上她水灵的眼睛时,却还是能发现她眼底一片清明。 “玉奴,你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 温婉怜看着齐邛那张永远都波澜不惊的脸,饶有兴致地问道。 “二小姐莫不是忘了,陪在你身边,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报恩的方式。” “报恩……”温婉怜细细嚼着这两个字,半晌,忽然间笑了起来,“曾经身为苏乾身边最得力的军师,平时过的日子不算金尊玉贵,也算得上是人人敬仰了,而你自从来到我的身边,我对你可谓是各种侮辱的法子都用上了,而你竟然能全盘接受,除了你留在我身边有别的目的这个理由以外,我想不出别的了。”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齐邛淡定地往自己的酒碗里倒酒。 他抬眼,对视上温婉怜探究的眼神:“二小姐是否相信一见钟情。” 此言一出,温婉怜哈哈大笑起来! 她站起身,缓缓踱步到齐邛身边,细白的手抚上齐邛的面庞,她的脸一点一点地朝着齐邛靠近…… 就在齐邛都能感受到温婉怜细微的鼻息时,那只原本轻柔地抚在齐邛脸上的手,忽然间猛地掐住他的脖子! 温婉怜直起身子,掐着齐邛的手指渐渐收拢,看着齐邛慢慢变红的脸色,温婉怜微微一笑:“你知道吗,自从我那个爹厌弃了我母亲,转而对他原本最讨厌的人怀念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些男人就是十足的贱骨头,别人将满腔真心交给他,他不屑一顾,可当别人将心收回时,他又巴巴地跑去要,你说这世上的男人是否都是如此?齐邛,看来你也不例外嘛。” 即使被掐到窒息,齐邛除了脸色渐渐涨红以外,其余的反应淡定得很。 他直视着温婉怜的目光,平静如水的眼眸里藏着连温婉怜都看不懂的情绪,他抬起手,温润的掌心覆上温婉怜掐着自己的手,在齐邛宽大的掌心里,温婉怜的威胁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温婉怜嫌恶地放开齐邛的脖子,拿出自己的真丝帕子狠狠地擦着被齐邛触摸过的手背。 看着齐邛嘴角噙着的淡淡的笑意,温婉怜冷着脸将帕子一把甩到他的身上:“登徒子!” 帕子轻飘飘地砸在齐邛的身上,又轻飘飘地往下坠,落在齐邛的掌心里。 看着那张素绿的绢子,齐邛慢慢收拢了掌心,抬眼看向温婉怜。 接着,在温婉怜有些厌恶的目光中,他站起身来,欺身逼近温婉怜,直到温婉怜退无可退时,他轻轻地,却又不容温婉怜拒绝地抓起她的两只手,冰凉的手绢覆上温婉怜的手腕,齐邛细长的指尖在素绿的绢子中穿梭着,很快就打好了一个完美的结。 “你做什么?!” 温婉怜愤愤地瞪着他,一双手要从齐邛的掌心挣脱,却挣脱不出。 齐邛眉眼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伸出一只手指穿过手绢与温婉怜的手腕间试了试:“绑得不疼?这个宽度,想来二小姐也不会觉得难受。” 温婉怜冷冷地看着齐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开我,这次我全当你言行过失,对你的惩罚也会轻一些。” 齐邛不为所动,他伸手捻起温婉怜耳鬓旁的一缕发丝,勾人的声音传入温婉怜耳中:“二小姐不是不相信在下对你一往情深吗?真心被质疑,我自然要证明一番。” 温婉怜举起被绑住的双手在齐邛面前晃着:“看来玉奴证明的方式很独特。” 齐邛的喉咙中溢出轻轻的笑声,他伸手,将温婉怜的双手抓住,放到自己的胸口上。 温婉怜只觉得手心触摸到的温度炽热,隔着薄薄的衣裳,能清楚的感受到齐邛的心跳声。 齐邛又开口了,只是这回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委屈:“二小姐,如今府内到处都在传我是你的男宠,就连我这个甚少出门的人都听说了,外头的人也传言你沉迷于男色,可我跟了二小姐这么久,不见得二小姐对我有半分欲念,这样明明是清白的身子,名声却已经毁了个彻底的感觉——在下有些委屈。” 温婉怜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怒气,她上下打量着齐邛的脸蛋和身材,不得不说,齐邛虽然先前是苏乾的军师,可平时练兵习武从未落下过,因此他虽然长了张温润君子的模样,可身材还是一等一的好。 温婉怜伸出手指,缓缓地勾起齐邛的腰带,眼见齐邛眼睛里的欲色渐渐浓郁起来,温婉怜轻笑一声,伸手狠狠地扇了齐邛一巴掌! 齐邛被她扇得微微偏过头去,方才还有些旖旎的气氛瞬间消失无踪。 温婉怜伸手钳住齐邛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掰回来,正对着自己。 “你是什么货色,也敢妄想做我的男宠。” 温婉怜脸上带笑,说出的话却饱含讽刺。 齐邛被她打了一巴掌也不生气,他轻轻地覆上温婉怜的手,给她揉着掌心:“你方才打得太用力了。” “怎么?觉得疼了?” “我是心疼你手疼。” 温婉怜挣开齐邛的手,坐到了自己的床边。她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示意齐邛过来。 齐邛听话地走到她面前,才在温婉怜面前站定,便听到她的声音:“跪下。” 齐邛没有丝毫犹豫地跪了下来。 温婉怜将手伸到齐邛面前,柔声道:“给我解开。” 齐邛只是伸出手,在被绑的地方揉了揉,道:“小姐要是觉得疼,我给你揉一揉就是了。” 温婉怜有些没了耐心,她一把扯过齐邛的领子,迫使他逼近自己:“齐邛,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给我解开。” 齐邛看着她眼眸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笑了笑,伸出手抓住温婉怜的两只手腕。 “二小姐问我是什么货色,不如自己试一试,就知道在下是什么货色了。” “你!” 温婉怜没想到齐邛会来这一出,身子想往后退去,手腕却被齐邛抓住,穿过齐邛的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接着齐邛缓缓站起身来,他躬着身子,一只手按住温婉怜的脑袋,一只手撑住温婉怜身后的床板上,他倾身上前,吻住了温婉怜的唇瓣。 没想到平时说出那样残忍的话的嘴唇,却出人意料的柔软。 温婉怜发狠地咬住齐邛的嘴唇,直到把齐邛的嘴角都咬出血来,口腔里满是铁锈味才肯停下,齐邛却依旧不肯松口。 柔软的唇瓣,湿滑的舌尖,伴随着温婉怜嘴里的空气被掠夺完后低低的喘息声,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又重新变得暧昧起来。 吻了好一会儿,齐邛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看着温婉怜眼中含着水汽,眼神中透露着迷离,他轻笑一声,轻轻地蹭着温婉怜的脖子,嗓音低低地:“二小姐,给我一个名分好不好……” 温婉怜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她目光搜寻着齐邛泛着水光的唇瓣,抬头还要再亲,却被齐邛挡住。 “二小姐说说,我这样的货色,够不够当你的男宠,嗯?” 温婉怜强硬地圈住齐邛的脑袋,无视他语气里的循循善诱,再次覆上齐邛柔软的唇瓣。 看着温婉怜这副模样,齐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接着空出一只手,泛着青筋的手在床边的栏杆上摸索了好一阵,终于将挂在床边的帷幔放了下来。 很快,帷幔里传出阵阵喘息声,伴随着衣物的撕扯声,齐邛含笑的声音响起:“二小姐这么着急做什么……” “玉奴,服侍好我,你才有资格成为我的男宠……” 温婉怜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帷幔中传来,声音中压抑着快感,却依旧嘴硬着。 “二小姐,给玉奴一个名分……” 第98章 温萧晚已经许久没有来到外祖家了,具体的地址早已记不清楚,因此她只能派人一路打听着往外祖家去,虽然外祖一家已经搬到京郊,但好在舅舅还在朝中任职,因此虽然寻找的过程中有些许坎坷,但最终,温萧晚还是找到了外祖家。 按照这个时间,舅舅应当已经下朝回府了,不知道舅舅会不会愿不愿意见自己一面……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温萧晚最终还是叩响了连家的大门。 “谁啊?” 门内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温萧晚紧张得攥紧了手指,声音都带了些磕巴:“我是连汐之女,温萧晚,今日特来拜见长辈。” 话落,门内一时间没了动静。 温萧晚站在府门口静静地等待着,只觉得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的漫长,手中的帕子都被她绞得皱皱的。 “我家老太爷说,连汐此人早已与他断绝关系,连家不认这个女儿,你这个所谓的外孙女也不会认,不必在连家多下功夫了,你们温家的事,我们绝不会掺和。” 听到老妇人说的话,温萧晚的心往下沉了一大截,她咬了咬唇,再次开口道:“我知母亲当年不顾外祖的反对,铁了心要嫁给我父亲,伤了外祖父的心,可我母亲被人设计陷害,惨死温家,她死后名声受损,万人唾弃,我身为她的女儿,不愿真相就此被掩埋,我母亲从始至终都是清白的!还请外祖父念在曾经与我母亲的父女之情,让我见上一面!” 门内又没了动静。 温萧晚的心一整颗高高悬着,如果这套说辞都无法打动外祖父,让他能见自己一面,那连家的帮助她是拿不到了,对付温婉怜就更加艰难,更别提还想扳倒温玉林了。 过了半炷香时间,温萧晚面前的门被打开,一名老妇人站在门口,见到温萧晚时,笑道:“老太爷准许您见上一面。” 温萧晚听出她就是方才在门内跟她答话的妇人,连忙行礼:“萧晚谢过妈妈。” 那妇人连忙摆手:“可不敢受姑娘的礼,说起来你母亲幼时也是老奴一手带大的,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令人感到惋惜。” 温萧晚垂了垂眼眸,正欲进门时,她转身拦住一旁的忘愁:“你不能跟我一起进去。” 忘愁歪了歪脑袋:“可我的职责是贴身保护你。” “现在我不需要你的贴身保护,你回马车上等我好吗?” 忘愁抿了抿唇:“可我从小受到的训练和命令就是要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温萧晚知道,跟从小已经被洗脑,无异于和机器人一般的忘愁是无法解释太多事情的,她叹了口气,道:“那我只问你一件事,若我父亲命令你对我做不益于我的事,你是否会听从?” 忘愁歪了歪脑袋:“家主不会害小姐的。” “你只需说是,与不是。” 忘愁沉默了一会儿,坚定道:“我的使命是保护小姐,绝不会做出伤害小姐的半分举动,直到我死!” 闻言,温萧晚才放下心来,她转回身,看着在一旁打量着戴了面具的忘愁的老妇人,微微笑道:“这是我父亲派给我贴身保护的侍女,因着有些事不便叫我父亲知道,故而要排除些隐患。” 老妇人闻言,点点头:“有这份戒心,说明姑娘这些年所受的苦,不算白受。” 话落,她转身朝内院走去,温萧晚紧随其后。 连家是书香世家,老太爷未离开朝堂时也是一位重臣,后来连汐身故的消息传来,老太爷怒急攻心,下令与连汐断绝父女关系,随后以自己年老,已无法再为朝廷效力为由,辞去了自己的职位,举家搬到了京郊,也算间接地避开了朝堂的纷争。 一路走过曲折的回廊,温萧晚才见到了几间类似下人住的房间,再往前走了一段时间,当看到一座破败的院子时,温萧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那就是连汐小姐生前的院子。” 老妇人见温萧晚直勾勾地盯着那座院落看,在一旁解释道。 温萧晚垂下眼睫:“看来外祖父是真的很厌恶我母亲,连她生前的院子都成了一座荒院。” “这些年老太爷一直郁结于心,连汐小姐出生时,太夫人难产,生下小姐后便去了,老太爷与太夫人恩爱十几年了,骤然离世,他悲痛欲绝,却还是得强打起精神,一边为太夫人主持葬礼,一边要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小姐。老太爷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对连汐小姐的爱从不浮现在表面上,他对连汐小姐的要求很苛刻,希望小姐有朝一日长大成人能嫁得一个好夫婿,这样等他寿终正寝时,去了地底下也好向太夫人交代。 可惜,老太爷终究还是不理解少女的心思,连汐小姐自小便被人嘲笑是害死太夫人的凶手,即使当年老太爷已经是一朝重臣,可因着他对小姐态度严厉,小姐也不愿与他多说半个字,于是受到欺负只会默默忍受。就这样,小姐在沉默中一天天长大,虽然小姐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老太爷终究不是女子,不懂女子身体的情况,在小姐第一次来月事时,她惊慌失措,鲜血浸透了身下的衣衫,偏偏发生此事时,小姐正在学堂内…… 那日小姐哭着跑了回家,问及原因她却怎么都不肯说,后来更是紧闭房门,不肯踏出房门半步。老太爷对此也无计可施,请了无数大夫都被小姐拒之门外,只有少爷去找小姐时,小姐才会打开房门,在院子里走一走,只是十次也就出来一次罢了。少爷看着小姐这样,心中着急,为讨小姐欢心,在一年上元灯节,他私自带着小姐翻墙出了府,可就是那一次,就让小姐陷入了更深的深渊……” 说到此处,老妇人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过,她背过身去擦着眼泪。 温萧晚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就是在那年的上元灯节,我母亲遇到了我父亲,是吗?” 老妇人擦干眼泪,重新转过身来点点头,叹了口气继续道:“从灯节回来后,小姐的性子活泼了许多,老太爷虽不知是何原因,可看着小姐一天天好起来,他也感到高兴,就这样过了半年多,你父亲突然上门来提亲,老太爷没同意,一来是瞧不上当时没落的温家,二来,你父亲背着众人与小姐在私底下私相授受,不敢明目张胆,就足以见你父亲此人品行堪忧。可小姐得知此事后,跪在祠堂前三天三夜,说什么都要嫁给你父亲。 看着小姐这么坚持,又想到你父亲难得能让小姐露出笑容,老太爷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答应了。后来,温家得了连家的助力,成功地站上了朝堂,温家也从一开始的没落发展为如今的模样,只是没想到,你父亲那个畜生,得到了连家的助力,觉得小姐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便可以为所欲为,数次出去花天酒地,不知伤了多少次小姐的心。 少爷一开始听闻此事,气得不行,提着枪就要杀到温家为小姐出气,可小姐当时对你父亲仍有一丝指望,在她的心中,你父亲依旧是曾经在她坠入深渊时救赎过她的少年郎,于是就将少爷拦下了,后来你父亲硬要纳青楼花魁进门,小姐这才死了心,本想着与你父亲和离,带着你回到连家,可突然间,她就病了……” 温萧晚听出一丝不对劲,连忙问道:“是刚与我父亲提出和离,母亲就病了?” 老妇人点点头:“连家几次去要人,希望能把小姐带回家,可你父亲借口小姐在病中,不便挪动,几次三番都给拒了,后来更是将连家的人拒之门外,不肯见客,老太爷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可又不好使强硬的手段,不能直接闯进温家,毕竟小姐与你父亲,在名义上还是夫妻,并没有和离,于是便在朝堂上对你父亲施压,希望能让你父亲乖乖将小姐交出来。就在你父亲终于松口后没几天,连家正打算派人去将小姐接回来时,就传出了小姐与他人私相授受,被你父亲捉奸在床的消息。” 温萧晚回想起母亲死的那天,她精心梳好发髻,化了漂亮的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温萧晚一直以为是母亲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却原来,母亲是因为即将能回家而感到高兴。 可她的下场,却是被毫无尊严的,赤身裸体地扔在院中的地上,受千人唾骂,万人鄙夷,而她那位风光霁月的父亲,却护着他怀中弱柳扶风的姨娘,不肯让她见到半分血腥。 “母亲含冤而死,而杀死我母亲的凶手却还在逍遥法外,过着享乐的日子。” 温萧晚说着,紧紧攥紧拳头,沉声道。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老太爷对小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不肯叫下人打扫小姐的院子,可老奴知道,好几次夜深人静时,老太爷会在小姐的院子里坐一坐,等到第二天天未亮时,再悄悄回去。” 她抬头看向温萧晚:“老奴本不该将这些事情跟姑娘说,可老奴陪了太夫人几十年,从她幼时起,老奴便一直跟着太夫人,见证了太夫人长大,嫁给老太爷,再到生下少爷和小姐,见证了后面发生的事情。老奴知道,老太爷心里还是放不下小姐,只是此事已经过去几年,再想查起也无从下手,更何况老太爷当初下令,与小姐断了关系,便更没有理由再去查了,如今姑娘你来了,若是能说服老太爷,能重新查清小姐的案子,也算了却老太爷郁结多年的心事。” “妈妈放心。” 温萧晚目光坚定地看着老妇人,“我一定会为我母亲讨回公道!” 老妇人点点头,随后领着温萧晚再次往里走去。 温萧晚回头再看了一眼那座曾经母亲居住的院子,母亲温柔的容貌在她眼前浮现,耳畔似乎还传来母亲的声音。 她说:“晚儿,你是母亲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母亲,您也是女儿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温萧晚在心中默默回答道。 随即,她抬起脚步,继续上前跟上老妇人。 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老妇人带着温萧晚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下,随后她示意温萧晚在院子门口等待片刻,走到屋子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屋内人的应答后推门而入。 看着紧闭的房门,温萧晚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于老妇人口中对外祖父的描述,他应当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还不善言辞,没准会有些凶巴巴的,可他对母亲的爱却不容置疑。 女子出嫁,便不再是一家人,即使是和离的女子,娘家人也不会再认自己的女儿。可外祖父却仍旧愿意将母亲接回家中,说明在他心中,母亲还是占了很大的份量的,不会因为外头的流言蜚语而与母亲划清界限。 温萧晚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确认自己这一身看起来有几分肖似母亲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上次她在温玉林面前也扮作有几分母亲当年的模样,可心境却截然不同,她是为了引起温玉林心中对母亲的愧疚,今日在听闻母亲的事迹前,她是为了让外祖父想起当年的母亲,这样她拿到连家帮助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在听说了这些事情后,温萧晚觉得,这是冥冥之中,老天在提醒她母亲含冤受屈而死,她要用这张肖似母亲的脸,去为母亲报仇! 屋门被打开,老妇人从门内走了出来,她对温萧晚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守在院子门口的下人立马侧身为温萧晚让开一条路。 在进入屋子前,温萧晚悄声问老妇人:“舅舅可在府中?” “姑娘放心,早在你来时,老奴便已经叫下人去给老爷传话了,此刻也许就在赶来的路上呢。” 老妇人体贴地说道。 温萧晚微微松了口气,按照舅舅与母亲的交情,若他来了,也许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温萧晚笑着点点头,对老妇人说了些感激的话后,便进了屋内。 房门被关上,老妇人站在门口,想到方才初见温萧晚的模样时,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小姐回来了。 她有些无奈地笑笑,老了,连眼神都不大好使了,不知在她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到小姐沉冤得雪之时。 第99章 温萧晚进了屋内,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老太爷坐在榻上,与另一名男子正在面对面下棋。 温萧晚走上前去,与老太爷面对面下棋的男子见温萧晚走近,笑着冲温萧晚点点头,温萧晚也笑着福身行礼,为了保持安静,并没有开口说话。 那男子冲温萧晚打过招呼后,目光便重新落回桌上的棋局。 温萧晚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局棋盘。 此时轮到老太爷下棋,他手执黑子,目光紧盯着棋盘上的局势,手中的棋子在他的指尖不停地打转,看起来十分踌躇。 “老太爷,要不您还是认输,这颗棋您都想了多久了。” 男子忍不住出声道。 老太爷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到男子的脸上,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看自己快输了,想叫我主动放弃,我可不上当。” 男子哭笑不得,只好让他继续想着如何下棋。 经过方才男子的一打岔,老太爷也没了心思,他将棋子放回棋盒里,道:“今日且让你赢一回,下次再继续。” “老太爷,这是您第三次输给我了。” 眼见最后的倔强都被男子拆穿,老太爷依旧嘴硬:“今日是你运气好,我没手气罢了,明日,明日再来,明日我定能赢你。” 听着老太爷嘴硬的话,男子笑笑,没再拆穿,起身将棋子收好后,站在了老太爷的身边。 老太爷这才把视线转向站在一旁的温萧晚:“我有许久没有见过你了。” 温萧晚福身行礼,这才开口道:“是晚辈的不是,今日前来便是来赔罪的。” “哦?”老太爷来了几分兴致,“你打算拿什么来赔罪?” “为我母亲沉冤得雪,这个条件如何?” 老太爷沉默了一瞬,沉声道:“看来有嘴快的把事情都跟你说了。” 温萧晚并不隐瞒:“是太夫人身边的妈妈。” 听到这个人,老太爷脸上并无怒意,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她也是执念太深,同我一样无法从当年的事情中走出来。” “那名妈妈也是为了老太爷着想,晚辈身为连汐的女儿,为母亲报仇是我应该做的事。” “你倒是还认她做母亲。” 老太爷缓缓起身下榻,站在一旁的男子连忙上前扶住老太爷的手臂,扶着他缓缓坐在上首的椅子处。 下人们立马端上来一盏泡好的茶呈到老太爷面前,散发出阵阵的茶香,与空气中的檀香混合在一起。 “我母亲是清白的,这点我从未怀疑过。” 温萧晚站在老太爷面前,坚定道。 看着面前的茶盏升起一缕缕热气,将温萧晚的身形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老太君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见到了还是姑娘时的连汐站在自己面前。 “汐儿……” 老太爷忍不住呢喃出声,下一刻他便回过神来,眼神清明,紧紧地闭上了嘴。 温萧晚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明白老太爷心中肯定还是挂记着母亲的,连忙在老太爷面前跪下磕头,道:“外祖,请容晚辈这样称呼您,我知道您肯定对我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耿耿于怀,我也对母亲死亡的真相保持怀疑,请您看在母亲从前与您的父女情分,帮我一把,让我查找母亲死亡的真相。” 老太爷缓缓眯起眼睛:“你今日这副扮相,是特意学了你母亲的。” 他的语气算不上严肃,温萧晚却感觉后背发凉。 纵使老太爷心中记挂着连汐,可那只是他们父女间的情分,温萧晚这个外孙女,自出生以来,便甚少见过老太爷,自她有记忆以来,她便没离开过温家,每日都只顾着怎么照顾母亲和与祁兰英争父亲的宠爱,除了舅舅一年来过几回,有时能见上一面,她与外祖家的情分基本上便没有什么了。 因此,她这个外孙女与老太爷的情分,属实是十分寡淡。 若是不能对老太爷的这番话有个满意的解释,只怕在老太爷的心中,温萧晚就成了居心不良的外孙女,没准还会将她和温家的人归为一类,那温萧晚此次前来便没了希望。 “是,晚辈今日前来,便是特意打扮成母亲的模样的。” 温萧晚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继续说道:“晚辈知道,这么做一定会让您感到反感,可晚辈也是在赌,赌您对我母亲还有没有父女之情,若是您真的狠心,在见到我这副模样的第一面便可以将我赶出连家了,可您没有,既然这样,晚辈成功的几率便更加大了。 今日来连家之前,我如此装扮,是希望能让您透过我看到我母亲的影子,这样一来,您没准会因为心底的那一丝丝愧疚,能让我得到连家的帮助。我如今重回温家,是为了给我的母亲报仇,也是为了给我自己报仇,温玉林——我的父亲,背信弃义,薄情寡性,糟践我母亲的真心,还设计陷害她,温婉怜——我的继妹,以玩弄他人的痛苦为乐,在我离开温家的这些年里,她掌控着整个温家,自视甚高,亲口承认我母亲与他人通奸一事是她一手操办,后又以折磨我为乐,既不让我死个痛快,也不肯让我活得舒坦。 晚辈不想再一忍再忍了,他们的手上都沾了我母亲的鲜血,我不会放过他们每一个人,我也要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温萧晚说到最后,胸腔里已经是满腔怒火。 她每说一句话,仿佛都能浮现出一个对应的场景,那些痛苦的,悲伤的,屈辱的,不甘的画面一遍遍在温萧晚的脑海中循环着,鲜血淋漓的教训摆在眼前,温萧晚已经不想再忍受了。 老太爷若有所思地盯着温萧晚,没有放过她眼中的每一刻变化。 “可我也有所耳闻,你此次不愿再忍让,导火索是因为一名男子,听说还是名将军,姓云,为何我所听闻的,与你所言的事实如此不同?” 听出老太爷口中的怀疑,温萧晚不慌不忙道:“给外头人一个说法而已,如今温玉林着手培养我要成为下一任家主,若只是因为温玉林的原因而与温婉怜作对,理由显然站不住脚,可若是换成曾经救我于水火中,而我也倾心已久的人呢?这个理由显然足够了。” “那云深的安危,你便可以不顾了?” “晚辈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关于云深的下落我自会派人去查明,可最关键的突破点在温婉怜身上,若是不从温婉怜的身上找到突破口,就算是派出十倍的人手,找到云深下落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温婉怜这个人做事十分谨慎,她让我去查云深的下落,便是笃定我不会轻易找到他,因此目标不能放在云深身上,而要从温婉怜身上下手。” 老太爷微微眯起眼睛,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若是汐儿当初有你这样的果决,也许……” 见老太爷终于松口,喊了自己母亲的小名,温萧晚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重重地磕下一个头:“还请外祖帮晚辈一把。” “都叫外祖了,为什么还自称晚辈?” 听到老太爷如此说,温萧晚成功地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脆生生地喊道:“孙女见过外祖。” “快起来,别跪着了,地上凉呢。” 温萧晚听话地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往日温顺乖巧的模样。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粗鲁地推开,还没见到人影,便听到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听说我外甥女来了?在哪呢,快让我瞧瞧!” 老太爷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男子立马上前递给老太爷一根拐杖。 正叫嚷着要看温萧晚的连述在看到老太爷手中的拐杖时,瞬间噤声。 他的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温萧晚,那张原本就与连汐有几分相似的脸,此刻被温萧晚刻意化了与母亲相似的妆容,再搭上那一身衣裳的风格极像年轻时的连汐喜欢的款式,整个人宛若一个活脱脱的缩小版连汐。 见连述看自己都入了神,甚至都忘记了要先给老太爷请安,温萧晚只得上前一步,柔声开口道:“萧晚见过舅舅,许久未见舅舅,不知舅舅如今可好。” 听到温萧晚的这声舅舅,连述一个大男人禁不住红了眼眶。 他上前,颤抖的手几经想要摸摸温萧晚的脑袋,就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可最终,他宽厚的手掌落在了温萧晚的肩头。 “好,好,好。” 连述一开口,就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听闻你离开温家的这几年吃了不少苦,这身子都瘦了不少,你瞧舅舅一摸上去,全是骨头,你跟舅舅说,温家的人是不是虐待你了?” “瞧你说的什么浑话。” 老太爷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打断这两个人温情的场面,随即手上的拐杖毫不留情地朝着连述的屁股挥去,痛得连述捂着屁股倒吸一口冷气。 “温家好歹也算世家贵族,哪里会饿着自家小姐,你这小子这么些年了还是这么口无遮拦,没有你媳妇的半点精明。” 听着老太爷的数落,连述脸上有些委屈:“爹,您平日数落我就算了,今日外甥女还在这呢,您也这么数落我,这我多丢人啊。” 老太爷冷哼一声:“一天不数落你,便要猖狂得上了天,我真怕哪天你在外语言不周得罪了贵人,回家来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替你擦屁股。” 见连述脸上的委屈,温萧晚连忙打着圆场:“其实舅舅这样直言快语的,反倒能显出他真性率直,孙女虽然没见过舅母几次,但想来舅母是个能言善道,懂得权衡利弊的人,舅母精明些,舅舅率直些,两者互补方能感情恩爱嘛。” 一旁的连述对温萧晚这番言论啧啧称奇:“萧晚,你不愧是舅舅的好侄女,果真能言善道,聪慧过人,连你舅母的性格都能算得出来。” 老太爷也满意温萧晚的这番话,面上却仍故作严肃:“夸你两句便要上天,人家夸的是你媳妇,你只是稍带上的说些场面话罢了。” “哟,大老远便听到有人在夸我,让我瞧瞧是谁的小嘴这么巧啊。” 一道话语中带着几分妩媚的女声传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紫色衣裙的女子,手执团扇,发髻不似寻常妇人梳得光溜,而是归拢在同一边任由它们垂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她的声音中妩媚带着清脆,听着便让人心生好感。 “萧晚见过舅母。” 温萧晚福身给柳青青行礼。 “哎哟,这就是京城里的萧丫头啊。” 柳青青见到温萧晚的第一眼便心生喜欢,上前说话时手止不住地摸着温萧晚的手背,“早就听说你回了温家,这些年也没去看过你,今日看到你出落得这么水灵,舅母看着真是喜欢得紧,一会儿在我们这用了午膳再走,我那有一套首饰匣子,你随便挑,多带点回温家,瞧瞧你们高门大户的温家,给你养得像瘦小鸡似的。” 她抓着温萧晚的手上下打量着:“瞧瞧,瘦得像皮包骨呢,温家要是缺钱,尽管跟舅母说,舅母可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几张白花花的银票塞到温萧晚的手中。 温萧晚受宠若惊地看着手中的银票,连连拒绝:“这太多钱了,舅母,我不能要这么多。” “哎呀,你拿去花就是,这点钱算什么。” 柳青青摇着团扇,一只手搭在温萧晚的肩膀上,“女孩家就是要富养的,这些银票算是舅母给你的见面礼,多吃点饭,买点自己喜欢的首饰衣裳,我知道你前些年流浪在外受了不少苦,可碍于两家的关系,我们也不好出手相助,如今你回到了温家,想拿连家的势力做帮手扳倒那几个白眼狼,用到钱的地方肯定不少,这个你不必担心,有用到钱的地方尽管跟舅母说就是。” 温萧晚面露感激,心中对亲情的渴望慢慢被连家人填得满满当当的。 第100章 。 唐潇染这边…… 一进里屋,大当家就卸下了淡定的伪装,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对唐潇染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潇染笑笑:“很简单,我这一路过来,都没有人说过你武艺高强,大家说得最多的就是你在折磨山下的村民,所以我在想,也许是你很聪明,知道怎么掌控人心,可若是这样,也不会整个寨子都听命于一个武功平平的大当家,除非你还用了别的手段,就比如很常见的——用毒。” 看着大当家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唐潇染便知道自己已经说对了,她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我猜大当家原先在村中并不受人关注,日积月累下,你心生怨恨,便去镇上拉拢了几个人,这些一开始跟随你的人自然对你是忠心耿耿,可后来的人呢?谁又能保证他们绝对的服从你,所以你便给先前跟随你的人服下了毒药,并给了他们几个领头的位置,以便他们能更好的训练后来的人,再后来呢,光这几个人也管不住,只能再分出来几个队伍,从队伍里挑几个队长,给这些队长吃下毒药,让他们为你做事。” 大当家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难看了,他紧紧地攥紧了拳头,眼神紧盯着眼前这名女子,他没想到唐潇染刚来没多久,就将这寨中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若不是三当家领着唐潇染巡逻,唐潇染还未必能这么快看出来,不过,就连老天都在帮助她,唐潇染甚至都没费多大的力气,三当家就主动说让自己跟着巡逻了。 只能说,年轻人还是少了些心眼子。 “你想怎么样?” 良久,大当家才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这就对了,直接说正事多好。” 唐潇染笑笑,径直在桌旁坐下,还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以你的眼见,我想你的身份定不普通,我虽不知你为何而来,可只要能商量,我们俩还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大当家说着在唐潇染面前坐下,他的面上又恢复了淡定的神色。 在他看来,唐潇染既然愿意坐下跟他谈判,说明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只有两个条件,一、让我做这寨中的四当家,所有待遇都要和你们一样,若是大当家表面应承我,背地里偷偷叫人给我使绊子,叫人不听我的话,那我也不会客气。二、放了寨子里那些姑娘,让她们体体面面地回家,从哪抢来的人就放回到哪去,从今以后不许再抢姑娘入寨子。” 说完这两个条件,唐潇染便不再开口。 这两个条件无疑是给大当家出难题,唐潇染一个刚进寨子里没多久的人就当上了四当家,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那寨子里的人肯定有很多人不服,更何况,大当家也不愿意让一个手里捏着自己把柄的人跟自己平起平坐,第二个条件就更难了,若是真按唐潇染说的做了,寨子里的人一定会怨言不断,没准还会牵连到自己,觉得自己这么听一个女人的话,这对他同样不利。 “你这两个条件太咄咄逼人了,能否换一个?不然我在寨子里宣布你是我的女人,如何?有了这个身份,我手下的人也不敢对你做什么。” 大当家抛出了一个炸弹。 唐潇染冷笑一声:“大当家不会以为你那不知道第几房小妾的位置很招人稀罕?这就像拿狗屎换金子,这十足十亏本的买卖,我可不会做。” 大当家脸上有了怒气,却还是拼命忍着:“你不要欺人太甚!” 面对大当家隐忍的怒气,唐潇染丝毫不慌:“大当家要考虑好,若是你给他们下毒的事情传出去了,他们会怎么想?引发众怒啊,自己一向尊敬的大当家竟然只是个靠毒药控制人的废物,自己还跟随了这么长的时间,想想便觉得丢脸,丢脸之后便会觉得恼羞成怒,觉得大当家不过也就是个平常人,跟自己没什么区别,那这大当家的位置他们自然也可以坐,到那时,你的地位还保得住吗?” 唐潇染将利弊分析得一清二楚,大当家心里也明白唐潇染并没有在危言耸听,说到底,他这个大当家的位置坐得并不稳当,稍有破绽,面临的就是杀身之祸,到时候他将在劫难逃,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领头的和那些队长人数并不少,你是怎么做到给这么多人下毒还不露破绽的?” 既然唐潇染都已经看破他的伎俩,大当家也不再隐瞒,道:“每个月的月末,我会将那些人聚集在一起,表面上是让他们互相讨论最近发生的事,实际上是为了在他们的酒里下药,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在最后鼓舞大家将手边的酒喝干净,他们本就爱喝酒,不用我怎么劝,他们自己就能将这些酒喝下。” “倒是好心计。” 唐潇染听完,只能说这个大当家还算是有些计谋的。 “那你那两个条件……” 见唐潇染已经将话题扯到别的上面,大当家趁机询问。 “我就这两个条件,不会再变。” 唐潇染微微一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要么你答应我的条件,要么这个秘密宣扬出去,在任何有关性命的选择面前,我想大当家也不必再犹豫了?” “容我几日想想……” 大当家还想再拖延一会儿时间。 “现在就要答复。” 唐潇染的语气不容置疑,“若是大当家连这样简单的选择都做不出来,那我若依了你,只怕往后这几天我在这寨子里就待不下去,没准还有性命之忧,这也不免令人烦恼,所以为了没有这种烦恼,我还是委屈大当家现在就做出决定,这样也好让我心安,你说呢?” 见唐潇染的话语如此笃定,大当家也没了法子,只好道:“那就依你所言,我会满足你这两个条件,希望你也能信守诺言,管好你的嘴巴。” 唐潇染笑着站起身来,还以表友好地伸出一只手跟大当家握了握:“合作愉快。” 大当家脸色难看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合作愉快。”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出里屋,一回到大厅,二当家就走到大当家面前,那神情,仿佛唐潇染已经被判了死刑一般:“我就说大哥,这娘们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刚才是不是拉你进去想用身体换?” 三当家站在他们身后,担忧的眼神落在唐潇染身上。 唐潇染并不生气,反而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她看向二当家,问道:“怎么感觉二当家好像从见面开始就很讨厌我?我好像也没有得罪过你。” 二当家冷哼一声:“像你这种靠身体换钱换地位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仗着一张漂亮的脸,在床上浪得不行,靠着男人吃饭,吸男人的血,真是丢人。” 三当家面色有些难看,他上前想制止二当家的话,却被大当家悄悄拦住。 大当家方才因为唐潇染的咄咄逼人感到十分不痛快,此刻二当家替他出了这口气,他自然不会拦着,最好能骂得久一点,骂得唐潇染无地自容,赶紧离开清风寨才好。 可出人意料的是,面对如此难听的话,唐潇染脸上也依旧保持着笑容,丝毫不见破防:“好可惜,这样丢人的我,日后要和你们平起平坐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无异于是给在场除了大当家的其他人一个当头一棒,尤其是二当家,简直跟被雷劈了差不多,他上一秒还骂着唐潇染,下一秒唐潇染就变成四当家了。 二当家看向一旁的大当家,目光中透露出疑惑。 大当家咳嗽一声,不敢直视二当家,也不过多解释,只是道:“日后大家好好相处,潇潇是清风寨的四当家,也是唯一一个女当家,所以大家要好好善待她,都知道了吗?” 二当家是成焦雷了,三当家却面露喜色,他本以为唐潇染此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想不到有如此本事,竟然当上了四当家。 所以在一众人都还没有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时,三当家已经走到唐潇染面前,他有些局促地挠挠头,看到唐潇染那双漂亮的紫眸时,三当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我……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但我还是想说,恭喜你,也欢迎你。” 唐潇染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谢谢你。” 三当家的脸更红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的名字叫……焦……焦枫叶,你可以叫我……枫叶……” “你好,枫叶,我叫潇潇。” …… 唐潇染刚来清风寨半天便成为四当家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清风寨,不少人私底下猜测唐潇染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当上四当家的,只是这些唐潇染都不在意,此刻她正忙着和轻轻一起收拾东西搬到专门给她准备的新房间里。 轻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悄悄打量着唐潇染,她不明白唐潇染看着瘦瘦弱弱的一个姑娘,能有什么本事让大当家同意她当四当家。 想起她早上对唐潇染口出恶言,轻轻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唐潇染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轻轻手上的动作变得心不在焉的,于是抬起头来,问道:“有话想问?” 轻轻吓了一跳,没想到唐潇染会这样单刀直入地问问题。 可既然唐潇染已经挑开了话头,轻轻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她一改早上的盛气凌人,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我今日……对你那样,只怕不好待在你身边了,不然你……哦不,四当家的,你换个人来伺候你。” “怎么?怕我追究你,想跑?” 唐潇染挑眉。 被戳穿了心思,轻轻只敢慌张地摇头:“不是不是,四当家的你误会了……” “我打听过你的身世。” 唐潇染打断轻轻的话,她有些站累了,挑了个箱子坐下,继续道:“你原先是一名采茶女,有一日上山采茶时被清风寨的人发现,所以被劫到了这。起先你也是多番不愿,后来见逃跑无望,才强忍着在这待着,后来三当家的无意间救下了你,你从此对他有了好感,才死心塌地地留在了清风寨。” 轻轻脸色一白,没想到唐潇染将她的身世这么快就打听了出来。 她紧张不安地攥紧了身前的布料,本以为唐潇染会说出让她滚蛋的话时,却听唐潇染道: “但是,我不怪你。” 轻轻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愣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猛的抬起头诧异地看向唐潇染:“四当家的,你说什么?” 唐潇染站起身来走到轻轻面前,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我说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一个姑娘家,被劫到了这个寨子里,无异于是羊入虎口,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当家挺身而出救下了你,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肯定不一样。见到我与三当家亲近,你会不舒服也是正常的,所以我不会怪你,但是我只想提醒你,不要将崇拜当作喜欢,那样会做错很多事。” “这……这是什么意思?” 轻轻愣愣地回答。 唐潇染却没有为她解答,只是重新低头收拾起东西。 轻轻在心里留了个疑问,也跟着一起收拾起来,只是现在她心里对唐潇染并没有那么介意了,反而感觉,好像唐潇染……真的蛮漂亮的…… 这个念头出现在轻轻的脑海中时,她连忙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脑子进水了。 可自从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就如生根发芽的种子一样,轻轻的目光总是落在唐潇染身上,哪怕是将东西搬到新住处时遇上了三当家,轻轻也没能及时将目光从唐潇染身上移开。 看到唐潇染与焦枫叶交谈时的侧脸,落日的晚霞搭在她的身上,给她身上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双眼睛熠熠生辉,就连含笑的嘴角也是那样的迷人…… 轻轻站在一旁,不由得有些看愣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轻轻连忙在心中提醒自己,唐潇染可是要跟自己抢三当家的人,自己竟然还跟情敌犯了花痴,想想就觉得丢人! 第101章 夜幕降临,轻轻将唐潇染的房间收拾干净后便离开了。 唐潇染洗漱完毕,算着时间,估计那人也快来了。 她披了一件披风,坐在桌子边上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房间的窗户被掀起,一袭黑衣的墨雎洲身形轻快,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唐潇染的房间里。 当他成功地进入房间后,他伸手摘下面罩,声音极轻地舒了一口气,却在转头看到静静坐在桌边如幽魂一般的唐潇染时倒吸了一口气。 “来了。” 唐潇染的声音平静。 墨雎洲没想到唐潇染竟然是在等他,震惊过后,他轻笑一声,上前顺势坐在唐潇染身边的位置上:“这你都猜到我要来了?” “我成为四当家的消息整个清风寨都传遍了,所以我猜你会来问我是什么情况。”唐潇染转头看向墨雎洲,浅浅笑着,“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今晚来,所以我只是在赌,现在看来,我的直觉还蛮准的。” 墨雎洲看了一眼她手上拿着的杯子,道:“既然你的直觉这么准,为什么不点根蜡烛?这屋子里这么黑,我连想喝水都做不到。” “你来我这就是为了喝水的?” 唐潇染不以为意,“你若是来我这是为了喝水的,那要让你失望了。” 墨雎洲笑笑:“你还真是不客气啊,我好歹也是个皇子,你这样对我,不怕我们回去之后,我对你报私仇吗?” 唐潇染轻笑一声:“我不明白对二皇子来说什么情况算是报私仇,我觉得你昨晚说的要娶我为妻也算是在报私仇。” “这怎么能算报私仇。” 墨雎洲不解地皱起眉头,“你别看我现在无权无势的,但是我长得玉树临风,安王妃的位置还是有很多姑娘盯着的,我愿意给你算是我们投缘,一般人就算是求到我跟前来我也是瞧不上的。” “还给你整傲娇上了。” 唐潇染吐槽道。 墨雎洲臭屁的神情一顿,面露不解:“何为傲娇?” “就是你刚才那副样子。” 墨雎洲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来是个好词。” 借着夜色的掩护,唐潇染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还没见到有谁这么自恋的。 “你今天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唐潇染说回正题。 “这话应当是我来问你,你都当上了四当家,打探消息不应该比我更顺利些吗?” 唐潇染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但我来的时间太短,那个二当家看我不顺眼,处处都是眼梢,还没之前自由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当这个四当家?” 墨雎洲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唐潇染沉默一会儿,道:“我今天看到了……罢了,你们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对你们这些王公贵族来说,普通百姓的命根本不算什么,你要是听了我的理由一定会取笑我,觉得我多管闲事。” “不会的。” 墨雎洲笃定道。 唐潇染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确定你不会?” “因为我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危险中,我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尊贵,我经常会想,若我不是生在皇家,按照这个刺杀频率,我恐怕都活不到现在,所以我庆幸我生在皇家,也因为如此,我知道那些平民百姓没有靠山,若是遇到不公平该有多难。” 唐潇染看着墨雎洲在黑夜中闪着星光的眼睛,从他眼睛里唐潇染读不懂他的情绪,他似乎总是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让人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过就算是假的,方才墨雎洲的一番话也成功让唐潇染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些,于是她便将自己早上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墨雎洲认真地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道:“虽然我觉得你有些冲动,但我知道你的想法,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就不要后悔,接下去的路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唐潇染面上闪过一丝忧愁:“我们放出信号已经过了一天了,若是京城的人动作快些,不出五日必定会找到这里,到时候打草惊蛇,只怕这个寨子里的人会做出不好的事。” “你还是想在他们来之前把寨子的问题解决了?” 墨雎洲面容严肃,他再次提醒道,“我不会阻止你,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这个寨子里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倘若你一个不小心露馅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连逃走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为了一个村子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无法坐视不理,村子里的人什么情况你也都看得明白,倘若我们不管,他们被折磨死是迟早的事,我做不到束手旁观,因为一个人的恶念,毁了几百个人,更何况,若是不阻止他们,等他们越来越嚣张,毁了这个村子难保不会毁掉下一个,所以必须在他们还没壮大之前解决了这个寨子。” 墨雎洲闻言,也不再劝阻,只是道:“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也不会再劝你,只是你行事要小心,如今你身边处处都是眼线,我们明面上不能再过多来往,以免他们也防备着我,这样我们两个谁都无法打探消息,所以我觉得每日这个时辰我们见上一面,交换一下情报就可以了。” 唐潇染认同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进寨子的时候用的可是亲人的身份,就算我与你不在明面上来往,有这层关系在,他们也会对你有些防备,要想让他们卸下防备心,还得靠你自己如何处事了。” “实际上……” 墨雎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唐潇染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墨雎洲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冒出一句:“有名男子看上了我……” 一句话不亚于平地炸惊雷,唐潇染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不是……” 看着唐潇染的表现,墨雎洲脸更加红,幸好夜色深,唐潇染看不见,不然她还要打趣墨雎洲是不是害羞了。 不过唐潇染转念一想,墨雎洲一直被养在深宫里,因着刺杀一事,吃穿用度肯定都比其他几名皇子更加精细,因此他被养得细皮嫩肉的,虽然会点武功,但墨雎洲平常也伪装得很好,根本看不出来有练武的痕迹,若是真的把他扮作女生,不看身材和身高,也许真的可以当作一个女生。 令唐潇染惊讶的是,这个时代还真让她遇到有这种癖好的人了…… “好,我承认说出来很羞耻。” 见唐潇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不说话,墨雎洲以为唐潇染在胡思乱想,连忙开口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想拒绝的,但是那个人他的身份是个队长,并且还知道得不少,为了打探消息,我是牺牲了色相又牺牲了皮肉,你说说怎么补偿我。” 唐潇染被墨雎洲的话语拉回思绪,她眼角含笑,上下打量着墨雎洲:“看不出来你还男女通吃啊。” 此话一出,墨雎洲的脸色更红了,他结结巴巴道:“我现在在问你要赔偿,你不要扯开话题。” “那你先说你打探到了什么,要是打探出来的都是没用的消息,那你都白牺牲皮肉和色相了,我也要考虑考虑给不给你补偿。” 墨雎洲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骂唐潇染的奸商行为,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清风寨每个月无论大小的领头都会聚集在一起开会,这个时候是整个寨子最松懈的时候,因为没了领头人的监督,那些巡逻的人都十分松懈,而且据说等他们开完会后,总是觉得自己十分的累,通常都会睡一个下午,所以那天下午清风寨会关门闭户,所有的人都会留在寨中,那是是一网打尽的好时候。 唐潇染没想到墨雎洲居然能打探出来那么多消息,她只从大当家那里知道每个月会开一次会,没想到大当家还留了一手,防着她没让她知道开会后会昏睡的情况。 看来他们会感觉到累,是因为大当家在他们酒中下的药,估计是大当家学艺不精,炼出来的毒药十分劣质,所以制出来的毒药都带着副作用。 唐潇染将自己的想法跟墨雎洲说了一遍后,沉思道:“那我们之后的目的便是打探到到底有多少人是没有服毒药的,有多少人是服了毒药的,我想那一部分没服毒药的应当是大当家的心腹,并且下毒的事情他们也是清楚的,大当家的心腹应当不多,到那时我们可以冒险一试,只是要知道到那时有多少人还清醒着,若是人数太多,我们还是很难下手。” 说完,唐潇染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墨雎洲的身上,她若有所思道:“也许……还是需要你牺牲一下?” 墨雎洲一想起那名队长对自己油腻的神情,浑身打了个冷颤:“可是他真的……” “唉,我知道这事委屈了你,等事情一成,我肯定补偿你,毕竟你是因为我1才被牵扯到这件事情来的,我心里清楚,你放心,我的补偿一定丰厚。” 唐潇染豪气地拍了拍墨雎洲的肩膀。 “这不是补偿的问题……” 墨雎洲只要一想到那个队长的脸,便生理性地想干呕,他委屈巴巴地伸出自己的手,递到唐潇染面前:“他跟我讲话的时候老是摸我的手,我今天来的时候把手洗了好几遍,还是觉得好脏。” “这……” 唐潇染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听着墨雎洲委屈的控诉,嘴角压了又压,还是没忍住往上扬了起来。 她用手挡住脸,假意干咳了一声,才将笑意忍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的,这个算是精神攻击了,确实不是物质上能补偿的。” 唐潇染伸手覆上墨雎洲的手,又摸又拍的:“哎哟,你这小手还挺嫩,怪不得人家喜欢摸。” 看着墨雎洲哀怨的眼神,唐潇染悻悻地闭上了嘴,呵呵地干笑了两声,用自己的两只大拇指轻轻给墨雎洲按摩着,“委屈你了二殿下,小的也没别的本事,给你按摩按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但是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大业,你得坚持呀。” 墨雎洲看着唐潇染低头给自己认真按摩的模样,嘴角微微往上勾,说出的话语气里却还是带着哀怨:“他今天摸了我一下午呢,县主可得好好给我按摩按摩,不然这手我都不想要了。” “那怎么办,砍了?” 唐潇染迷茫地抬起头来问道。 墨雎洲瞬间黑脸,语气中带着咬牙切齿:“县主办法蛮多的。” 唐潇染明白过来墨雎洲是在开玩笑,瞬间又重新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按摩。没办法,墨雎洲说的话有些时候就算很离谱他也会说到做到,唐潇染实在是分不清到底他说的哪句真话,在她心里对墨雎洲的印象便是,他也许真的会因为嫌弃而砍了自己的手。 按摩了几分钟,唐潇染没了耐心,将他的手甩到一边:“行了,我的手都酸了。” 墨雎洲不甘心地收回自己的手,面上显现出不在意的神色,可眼神却一直在唐潇染的手上停留。 其实,唐潇染的手也很软,暖暖的,很嫩……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墨雎洲吓了一跳,他连忙晃晃脑袋,将这个可怖的想法抛诸脑后。 “你来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你?” 唐潇染指了指窗外。 墨雎洲摇摇头:“没有,我做得很隐蔽,一路上都避着别人。” “你说京城里的人现在是不是乱套了?一个皇子,一个县主一齐失踪,这么大的事,唐家肯定知道了,指不定还要在府里庆祝一番呢?” “你跟唐家人关系不好?”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跟他们关系好?” 唐潇染反问道,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唐潇染的面上划过一丝冷笑,“当初唐家落魄,他们不肯收留我们就算了,还扬言要与我们断绝关系,可现在他们沾了我的光回到京城,还是一副白眼狼的嘴脸。” 第102章 “陛下将他们召回京城,还给了他们不低的官职,这样的殊荣全是靠你得来的,他们竟然还讨厌你,是为何?” 说到这个,唐潇染脸上的笑容加深:“可能是我砸了他们的院子。” 墨雎洲沉默了一瞬,他在脑中疯狂思考了一阵,良久才憋出来一句话:“那一定是他们活该。” “当然!” 唐潇染认可地点点头,“我那个姑母,来京城前给我写了一封信,将我当成她家的下人使唤,要这要那的,我觉得,也许是她遇见的人都太好说话了,所以才变得这样为老不尊,因此我只能给她打包送了一份大礼,好好教他们怎么做人咯。” “你做的事,总是有道理的。” 墨雎洲在一旁接话道。 唐潇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喃喃道:“希望萧晚不知道我们发生的事情,她的伤不知道好了没有,温家有温婉怜在,想必日子也不大好过,她一个柔弱的姑娘,总该学得坚强些。” “听说她为了能跟你见上一面,把温家原本给她定好的认亲宴的日子硬生生地往后推,将日子定在了你解除禁足后的第一天。” 墨雎洲也站起身,走到唐潇染身后道。 唐潇染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温萧晚为了自己能做到如此地步,但很快,唐潇染便意识到不对劲,温萧晚现在虽然跟她见不到面,可唐潇染被禁足时,她也能托人送来慰问的信,何须一定要在认亲宴上见到自己? 唐潇染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低头沉思着,终于抓到一丝头绪。温萧晚托人送给自己的信件一定是经过温婉怜的检查的,所以在信中,温萧晚有很多话不能写出来,而所谓的认亲宴,就是她能见到自己唯一的机会,宴会上人多杂乱,温萧晚一定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说,所以才强硬地推迟了认亲宴的时间。 唐潇染在脑中整理好思绪,却并没有出声,她只是感叹了几声温萧晚对自己的情深意重,随后便开始赶墨雎洲离开。 临走前,唐潇染还不忘让墨雎洲面对那个队长时一定要一忍再忍,要时刻记得他们的大业。 墨雎洲是黑着脸走的,唐潇染倒是喜滋滋的,毕竟被骚扰的不是她。 第二天一大早,轻轻就开始把唐潇染叫了起来,说早上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需要唐潇染参加,因此需要赶紧梳妆打扮好。 唐潇染因着昨晚跟墨雎洲聊得太晚,梳妆时哈欠连天的。 轻轻有些狐疑道:“四当家的,您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是啊,当上四当家了太兴奋了。” 唐潇染随口胡诌道。 这话搭配上唐潇染一副恹恹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假。 但是轻轻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继续给唐潇染梳着妆。 等唐潇染一切都收拾好之后,两人便往寨子里所谓的会议室走去。 “什么会议要大早上起来开?” 唐潇染看着天边刚冒出的霞光疑惑道。 轻轻摇了摇头:“二当家只说十分重要,剩下的我也不好再打听了,只是二当家特意吩咐了四当家你一定要参加。” 唐潇染微微皱起眉头,打量着一路上巡逻的人,个个都困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连换班的人都没来,就叫她赶着去开会,什么会议这么重要? 唐潇染走进房间,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便开始等待。 打量着四下无人的房间,唐潇染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但看着轻轻也一副懵懂的样子,想来她也不清楚这些人之间的流程,问了也没多大用处,唐潇染便歇了问话的心思,一只手撑在脑袋上眼睛闭了起来。 正好没人,她再睡会儿。 等唐潇染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房间外传来巡逻的脚步声。 唐潇染立马清醒过来,她站起身,叫醒一旁在打瞌睡的轻轻,道:“这个点了,还没有人来?” 闻言,轻轻也清醒过来,当看清房间内真的空无一人时,连忙摆手慌张道:“昨日二当家确实吩咐我今天卯时便带四当家你过来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潇染推开房门,站在走廊往下看去,只见下方的空地上已经站着几排人在练功,四处都是巡逻的人,刺眼的阳光照着唐潇染的眼睛,她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只怕是中了他的计。” 轻轻有些慌乱:“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设计将我们调到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唐潇染看到寨子里离她们最远的地方站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她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时,一个巡逻的人正巧走到她们身旁,见唐潇染站在走廊处,诧异道:“四当家的,你怎么在这?” 唐潇染转身看过去,见对方一脸震惊的模样,反问道:“那我现在应该在哪?” “今日可是重要的日子,是为了给新进寨子里的人进行比试,因为想着能招揽到不少人才,所以大当家很重视这次比试,特意吩咐了大家都要到场呢,只剩我们这些巡逻的兄弟站岗,按理来说四当家你也应该去的,若是不去,恐怕大当家是要不高兴了。” 唐潇染闻言,眼底的寒霜仿佛能将人冻住一般,她转身往楼下走去,开始往自己刚才看到的地方赶去。 轻轻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赶着:“这一定是二当家故意的,他让咱们去离比试最远的地方,这样就算我们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到了那里肯定少不了要被数落了,这可怎么办?” “数落只是小事。” 碍于四周都是人,唐潇染不好将自己的武功暴露出来,因此只能快步走着,她一边赶路一边分析道,“依二当家的性子,他绝不可能就让我受一顿数落就过去了,只怕他是要借题发挥,想要刁难我,只是不知是什么。” 等唐潇染两人紧赶慢赶赶到时,已经是过了半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见到唐潇染姗姗来迟,二当家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而坐在正中的大当家则面色不悦地看着唐潇染,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来。 唐潇染歉意地冲大当家点点头,随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正好是在焦枫叶旁边的位置。 见到唐潇染落座,焦枫叶才悄声问道:“你今日去了哪里?我派人去你的房间找你都找不到,大当家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肯定是生气了,等比试结束你好好解释一下。” 唐潇染点点头,目光落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二当家身上。 见到唐潇染看向自己,二当家丝毫不遮掩自己脸上的笑容,他举起自己桌上的酒杯朝唐潇染隔空示意了一下,随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身边的下人上前来给唐潇染添了一杯酒,看着二当家看向自己的眼神,唐潇染对桌上的酒杯无动于衷,她只是冷淡地看着二当家,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对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敌意。 虽然自己确实是要把他们这些人都解决了,他们要是知道唐潇染的想法一定也不会对唐潇染多客气,但是他们这不还是不知道嘛,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对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抱着这么大的敌意,唐潇染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喜欢大当家了,否则她想不出来二当家还有什么针对自己的理由了。 看出唐潇染和二当家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大当家轻咳一声,道:“现在是为我清风寨选拔人才的比试,关乎着清风寨的未来,大家都要重视些,私人恩怨都先往后放一放,大事要紧,谁要是挑事我定不饶谁。” 有了大当家的这番话,二当家总算移开了放在唐潇染身上的视线,他冲大当家笑笑:“大哥发话了我定是听的。” 唐潇染也冲大当家笑笑:“今日是我来迟了,等比试结束后定会奉上歉礼,弥补我今日的过失。” 见唐潇染道歉的态度诚恳,大当家的怒气消了不少,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台上的鼓声吸引了几人的视线,注意力又转回到台上。 只见两名男子手持自己的兵剑缓缓走上台,随着鼓声停止,双方都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出去。 唐潇染看出他们的兵器都开了刃,忍不住问道:“这样开了刃的兵器也可用作比试用吗?若是出了人命怎么办?” 闻言,二当家哈哈大笑起来。 等他笑够了,才在唐潇染的冷眼中缓缓开口道:“清风寨要留下来的人才必须得经历这一刻,毕竟不敢拿武器去杀想杀自己的人,就是懦夫。若是因为心软对对手手下留情的人,人性会教他做事,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死亡进行宣判。不过这种比试,我想四当家这种女人是无法理解的,毕竟女人总是优柔寡断,不似我们般男子英勇决断。” 唐潇染挑眉,合着这二当家是看不起女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作派,难怪对自己看不顺眼,估计是觉得唐潇染一个女人,没有什么长处就跟他平起平坐,心里不痛快,所以给自己使绊子呢。 不过二当家这样对自己充满恶意,唐潇染倒是明白二当家的弱点在哪了,因此她也不恼,只是道:“瞧二当家这话的意思,像是瞧不起我们女子似的,若是世上没了我们女子,二当家你甚至都没有出世的机会呢,如今坐在这里骂女人,倒真是有几分狼心狗肺的样子呢。” 二当家气得拍桌而起,被大当家的眼神狠狠遏制住。 大当家不是不知道二当家的思想,但他也不会因此斥责二当家,只是眼神示意他坐下。 二当家瞪着唐潇染,不服气地坐下了。 唐潇染倒是悠闲地吃着桌上的糕点,早上起得早,又没吃早饭,再加上方才一路急匆匆的赶路,她肚子早就饿了。 与其跟二当家吵架,还不如把这功夫放到吃糕点上呢。 看着唐潇染一脸悠闲地吃糕点的模样,二当家气得扭过头,索性不再看她。 三当家焦枫叶观察了一阵,见唐潇染似乎格外喜爱绿豆糕,于是将自己的那盘放到了唐潇染的桌子上。 看着唐潇染诧异的眼神,焦枫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爱吃甜食,这盘糕点我没动过,若是就这样倒掉未免太浪费了,你若是介意那我便拿回来……”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有些信心不足的样子。 见他伸手要来拿回去,唐潇染挡住他的手:“都送过来了,哪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焦枫叶脸上浮现出笑容:“那你多吃些,是不是没吃早饭?” 唐潇染点点头。 焦枫叶又从自己的桌子上拿了几盘糕点递给唐潇染:“这些也给你。” 唐潇染笑着接受焦枫叶的好意,接着挑了一盘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糕点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轻轻,道:“你跟着我也没吃早饭,吃点糕点垫垫肚子,一会儿估计还有仗要打呢。” 见唐潇染如此说,轻轻也没有再推拒,谢过唐潇染后她便跟另外一个侍女换了位置,躲到后头吃去了。 唐潇染这一举动落在焦枫叶眼里,更显得唐潇染温柔善良,他觉得唐潇染简直是太完美了,除了那次实在是有些暴力以外,不过若是唐潇染嫁给了自己,能一直这样温柔下去,不再冲动做事,他也是愿意娶唐潇染的。 焦枫叶的想法唐潇染不清楚,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吃着糕点,时不时还要抬眼看一眼台上的战况。 好在上台比试的人手下都有数,不会真的致命,就算其中一人真的下了死手,只要另外一个人喊停,便可视作认输,比试结束,不可再动手。 因此,虽然见了些血腥,但是却不影响唐潇染的食欲。 接着,唐潇染在台下等候比试的人群里看到了墨雎洲。 她先是一愣,之后反应过来,墨雎洲跟她同一天进的清风寨,也算是新人,自然是要参加比试的。 不过墨雎洲先前在自己面前展露过武功,武功并不低,想必这次比试他胜券在握,唐潇染也不是很担心,只是冲墨雎洲微微点点头。 墨雎洲一直看着唐潇染的方向,见唐潇染已经看到了自己,他也用挥手示意自己看到了唐潇染。 第103章 他们俩这一互动被二当家收入眼底,看着唐潇染脸上的笑容,二当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一会儿唐潇染还怎么笑得出来。 过了一会儿,又是两个人上场,唐潇染看得已经有几分无聊起来,她打了个哈欠,一手支着脑袋,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二当家提醒道:“四当家的可别现在就睡着了,早上便已经睡过头迟到了,现在再睡可就不合礼数了,今日可都是在选拔清风寨未来的人才,重要得很,你若是这么不放在心上,还把大当家的放在眼里吗?” 见他话语里隐隐有挑起吵架的势头,唐潇染只是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过是打个哈欠,二当家便这样上纲上线的,未免太过针对人了,那方才二当家还放了个屁,是不是也代表不尊重大当家的?毕竟大当家就坐在你身边,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怎么办?更何况,二当家若真是重视,为什么在比试开始之前不去如厕?万一中途比试发生了什么意外而你却因为如厕耽误了事情怎么办?由此看来二当家你也并没有多重视嘛。” 二当家气得脸都通红,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胡说八道!” 唐潇染耸肩:“那就算我胡说八道好咯,毕竟二当家的为人太双标了,说我可以,说你就不行,做人未免也对自己太好了些。” “够了。” 大当家将酒杯敲在桌子上,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到二当家的,他连忙低头,不敢再说话。 大当家的看了唐潇染一眼,随即道:“此事是二弟不对,二弟,去给潇潇道个歉。” “大哥!” 二当家震惊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当家,似乎不敢相信大当家会说出这种话。 “今日是大喜事,你三番两次地找潇潇不痛快做什么?道歉!” 大当家再次命令道。 二当家气得一口气憋在肚子里,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唐潇染道了歉,心里却更加厌恶唐潇染。 “这就对了嘛,二当家的。”唐潇染笑眯眯地看着二当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二当家以后做人不要这么双标了哦,毕竟被打脸也是很难受的,我都替你尴尬。” 二当家气得攥紧了拳头,却又被大当家的一声轻哼压下。 他忍着怒气,却也只是应了一声后重新坐下。 很快,台上一阵惨叫声传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只见一个粗壮的大汉正将他的对手高高举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重重的砸烂在地上。 那男子连连喊着饶命,说自己认输,一旁的裁判也宣布大汉胜利,可大汉却像是没尽兴一般,脸上满是不高兴。 他猝然间松手,那男子来不及反应,从空中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痛得面目扭曲,抱着身体直喊疼。 看着男子的惨状,那大汉才算是高兴了不少,发出呵呵的笑声,随即满意地下了台。 唐潇染看着大汉的背影,道:“这样以折磨别人的痛苦为快乐的人,当真适合留在清风寨吗?” 刚才大汉的表现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大当家也皱起了眉头。 唐潇染说的话中肯,大汉的表现像极了好战的人,若是利用不好,则可能会反噬到自己,是个有安全隐患的人,像颗定时炸弹。 二当家却冷笑一声,道:“像四当家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能坐上这个位置了,依我看之前说什么踩碎脑袋,肯定是这女人耍了什么花招吓唬我们的,既然如此,招个这样的人来还有什么可怕的,此人好战,若是我们利用得当,那对清风寨来说是一大助力,这样的人才肯定得留下,更何况他已经赢了比试,若是因为四当家的一句话就将他淘汰了,未免对他太过不公平。” 见二当家如此说,唐潇染也懒得再跟他吵架,只是懒懒地点点头:“若是大当家没有意见,那我也当自己没有再说过。” 二当家的目光落在大当家身上,大当家沉思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留下那名大汉。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又看了几组对战,很快便轮到墨雎洲上台了。 唐潇染特意看了一眼墨雎洲的对手,体型比墨雎洲瘦弱一些,墨雎洲赢的可能性很大。 在上一组下台,墨雎洲这组即将上台时,二当家突然道:“我提议,不如让四当家的大哥跟方才那名大汉对战,如何?” 唐潇染抬眼看向二当家,见对方眼里有着明晃晃的敌意,她只觉得有些头疼。 还真是跟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二当家果然还是在针对我?为了撒气,拿我没办法就拿我大哥下手,小人行径也不过如此。” 这次,二当家却没有生气,反倒有理有据地说了起来:“大哥,今早四当家的来迟了,虽说她自己答应比试后会赔歉礼,可这件事总归是发生了,难保不是她有意在挑衅您的威信,依我看,还是应该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明白寨子定下的规矩是不能随意打破的。既然她现在的身份是四当家,那我也不会针对她,就让她的兄长代劳好了。” 唐潇染是相信墨雎洲的武功的,但是那大汉意犹未尽的表情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若是墨雎洲落了下风,被赶出清风寨也就罢了,最多不过是战术改变一下,变成里应外合而已,但若是二当家设计,就算墨雎洲喊停也没有人上前阻止大汉的话,那他的生死便难料了,到时候不但清风寨的事情解决不了,连她回到京城后也会有性命之忧,害死皇子一事,皇帝会将她视作眼中钉,到时她在京城将是寸步难行。 想到这,唐潇染开口阻止道:“此事是我做得不对,但是跟我的兄长无关,不必将祸事牵连到他,我兄长是个老实人,方才那大汉的凶猛大伙儿都瞧见了,若是他手下没个轻重,将我兄长打成重伤的话,这说不过去?” “那这倒也好办,你退出当家的位置,你的兄长自然不必为你的过错买单,他依旧可以和他原本组好的兄弟比试,这样一来保住了你兄长的性命,人命和当家的位置比起来,想必还是人命更加重要,对?” 二当家乘胜追击,又提出一个更加不合理的要求。 唐潇染皱起眉头,看向坐上上首的大当家,眼神似乎是在说“你的人你不管管?” 大当家逃避着唐潇染的视线,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唐潇染见状,冷笑一声,身子往后一靠,道:“那就比试好了。” “你说什么?” 二当家诧异唐潇染的选择,再度提醒道,“这可是事关你兄长性命的事情,为了一个当家的位置,你连兄长都不要了,当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唐潇染无所谓道:“我已经为我的兄长争取过了,是二当家你得理不饶人,既然你都提出解决方案了,那我二选一为什么不可以?还是说,在二当家心里,我应该立马选退出当家的位置,就为了换回我兄长的性命。” 二当家呵呵冷笑:“你兄长若是知道你此番作为,就算他活下来了,你们之间的亲情也不复存在了。” “劳二当家操心了,想出这样的法子很辛苦,昨晚上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好啊?” 唐潇染指着他眼下的青黑问道。 二当家连忙伸手摸摸自己的眼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匆忙将手放下:“胡言乱语什么!分明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情,还想污蔑是我做的手脚来为你自己开脱,你的心思可真多,像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做当家之位!冷血薄情,无情无义!” 唐潇染鼓掌:“说得好!” 唐潇染的反应在二当家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唐潇染会生气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辩驳,亦或是赌气下场离开,可她突然间鼓掌是几个意思?难不成她还觉得自己骂得有道理不成? “唉,在我来这之前,已经很久没被人当面这么骂过了,其实还蛮怀念的。” 见唐潇染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二当家脸上的表情似乎要裂开:“你……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唐潇染疑惑不解地反问道,“我觉得你说的蛮有道理的,我就是这么一个爱慕虚荣,舍不得放弃名利的小女孩,所以我让我的兄长上前比试,没错呀。” 二当家看着唐潇染脸上天真无辜的表情,无语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的心情了,他现在真想冲上前把唐潇染那副伪善的嘴脸给撕下来,但他硬生生忍住了。 无妨,让他们兄妹离心亦或是将她兄长解决了,对唐潇染来说都是少了一个助力,也算达到了自己其中的一个目的。 比试的台子离唐潇染几人不远不近,虽然其他人听不清楚他们在谈论什么,但墨雎洲却是能听得一清二楚,毕竟习武之人,耳力比普通人还是好上不少的。 听到唐潇染一番气死人不偿命的言论,墨雎洲无奈地笑笑。 她这个毒舌,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说起毒舌,墨雎洲忽然想到另外一个同样毒舌的人,一想到唐潇染与他同吃同住,没准她的毒舌也是跟槿淮学的,墨雎洲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 很快,就有人上前来将墨雎洲的对手调换,当他上台与那名大汉会面时,大汉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我说,比试这种场地,怎么还混进来了一个女的?” 闻言,台下的众人哄堂大笑。 嬉笑声传入唐潇染的耳朵里,她的耳尖微微动了动,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王二丫,我再跟你确认一遍,你当真要你的兄长为了保住你的位置去和他比试?” 二当家再次确认道。 唐潇染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脸都黑了,她有些无奈道:“我都换名字改成潇潇了,以后叫我这个文雅的名字不行吗,你叫我王二丫,这名字有威势吗?说出去未免也太丢人了。” 二当家冷哼一声:“自家兄长死到临头了,你还闲情逸致纠结这个。” “我发现你每次都会把你挑起来的事端说成是我做的。” 唐潇染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道,“你每次都挑起话题,每次都说是我的错,就比方刚才,明明是你先叫我的名字,到最后你却倒打一耙,说我只顾着纠结名字的事,你若是老老实实地叫我潇潇,便什么事都没有。你看你,简直就是个挑事小能手,比村口的大妈都还能惹事生非。” 二当家被唐潇染这张口就来的本事惊到了:“王二丫本来就是你的名字,你别以为改了个不知道从哪偷听来的名字就真把自己当颗葱了,什么文雅,你本来就粗俗得很。” “你胡说。” 唐潇染猛得坐直身子,“你才粗俗,你一个大男人,整天不想着找点正事做,就知道针对我一个小姑娘,你说说我哪里惹你了,一个大男人,小肚鸡肠,心胸狭窄,我看你比我的名字还上不得台面。” 二当家被气得脸都通红,只能从鼻子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还有你现在的声音,跟猪一样,也很粗俗。” 唐潇染继续补刀。 二当家被噎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身旁的下人连忙上前给他顺着背。 台上那边,墨雎洲已经和大汉已经开始比试。 大汉身形魁梧,每踏一步身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的,看着墨雎洲细皮嫩肉的模样,他的脸上浮现出淫笑:“虽然是个男子,但这容貌也不输青楼里的头牌了,若是你现在投降,那我还能饶你一命,只要你今晚服侍好我,我保证对你手下留情。” 这番话说得墨雎洲脸色都有些扭曲,一个队长不算完,还来一个更加油腻的。 身边的人要给大汉递武器,被大汉拒绝:“就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我几拳下去便没命了,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墨雎洲想伸手拿武器,结果端武器的人直接掠过了他,匆匆下了台。 墨雎洲皱起眉头,先前也有对自身实力过于自信而选择不用武器的,可也没有说为了公平而不让对手使用武器。他抬眼看向台上,只见唐潇染和二当家也在对峙着。 想来,不让自己拿武器是二当家的手笔了。 容不得墨雎洲再思考,大汉已经快步向他奔了过来,每一个脚步都震得脚下的地板在震动,墨雎洲都有些担心打到一半地板会坍塌了。 第104章 见台上墨雎洲和大汉已经打了起来,二当家也没心思再跟唐潇染斗嘴,专心致志地看起台上的比试。 唐潇染也安静了下来,她并不担心墨雎洲会打不过大汉,只是那大汉的人品她不敢相信,只怕就算是墨雎洲占据了上风,他也不肯轻易言败,更何况方才若不是有其他人的阻止,那大汉估计真的会将他的对手活活摔死,这样狠辣的人,很难不担心他会为了赢而做出什么事情来。 墨雎洲并不敢轻易上前,毕竟大汉的体型摆在这里,身子足有他两个人宽,墨雎洲只能跟他拉扯着距离,寻找着机会下手。他并不敢上前去与大汉赤手空拳的肉搏,毕竟万一大汉不小心摔倒了把他压在了身下,他也能被压得个半死不活。 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墨雎洲对于大汉对自己的种种挑衅全然不放在心上,毕竟他心里很清楚,所谓的放狠话,不过是对自己实力的空虚而虚张声势而已。 见到墨雎洲迟迟不与大汉交手,二当家已经按捺不住性子,对唐潇染道:“我说王……” 他的话说到一半,被唐潇染凶狠的眼神吓住,为了省点口水仗,二当家口风一转,道,“我说四当家的,你这兄长是不是不会武功啊,这上台了半天,两个人就交了几次手,根本就没打架啊。” 轻轻支起一把伞挡住唐潇染头顶的阳光,唐潇染只觉得舒服了许多,虽说离夏天还有些日子,但天气却是越来越炎热,如今太阳在天空高高挂起,万里无云,她早就晒得厉害。 唐潇染转头夸了轻轻几句后,手里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另一只手吃着水果:“我说二当家的,你急什么?若不是你出这个主意,我兄长早就比试完了,现在你又因为这个不满意,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要不你上去跟那人过两招好了。” 二当家看了一眼大汉的体型,心里也有些发怵,但他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这些都不是借口,你兄长若是不会武功,趁早下台,不要耽误其他兄弟的时间。” “我说了,二当家你要是着急,自己上去跟他过两招,否则,就不要在我这里啰里八嗦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很烦听到你的声音了吗?” 二当家被唐潇染的直白说得一愣,大当家和三当家也诧异地看着唐潇染。 唐潇染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给身后的轻轻喂点水果。 二当家的眼神落在大当家身上,似乎是想让大当家替他开口说两句话。 大当家已经被这两人的互相斗嘴折磨得精疲力尽,他没有理会二当家的眼神,有些疲惫地开口道:“比试不限时间,怎么比试还是看他们自己。” 闻言,二当家的眼神有些落寞下来,唐潇染的面上却是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她拍手鼓掌道:“看来大当家还是有些公平在身上的,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下个赌局,就赌他们两个谁会赢,怎么样?” 此话一出,台上台下的人都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唐潇染,唐潇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当家,继续道:“方才二当家一句话点醒了我,这场比试确实难打,肯定会耗费不少精力和时间,在这坐着干等也是等,不如设个赌局,让兄弟们都参与进来,这样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唐潇染的话激发了他们的赌瘾,已经有不少人大声嚷嚷着要开设赌局了。 “你想赌多少?” 大当家目光中带着探究看向唐潇染。 唐潇染伸手入袖,拿出一个钱袋,她将钱袋放在手心中举起来,站起身来看着台下的众人高声道:“这里有十两银子,够你们拿去酒楼喝个不醉不归了!” 接着她转过身,将手中的钱袋一抛,钱袋稳稳地落入大当家的怀中:“大当家好好数数,别说我坑了兄弟们。” 大当家半信半疑地看了唐潇染一眼,接着叫来几个人一一核对钱袋里的碎银,确认是十两银子后,大当家再看向唐潇染的眼神里带了怀疑:“你不是说一路跟着兄长逃难才来到这里的吗?你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唐潇染耸肩:“这是我和我兄长所有的家当了,家产变卖以后银子存了些,一路逃难过来又用了不少,到清风寨时只剩这些了。大当家,我说你还赌不赌,你要是不想赌的话这银子我可就拿回去了。” “这是你的全部家当了,你舍得就这么拿来设赌局?我可提醒你,要是你兄长不给力,这十两银子可就没有了,血本无归,到时可由不得你反悔。” “大当家也说是赌局,也许我不会血本无归呢,没准还能让我赚一把。” 见唐潇染如此肯定的眼,大当家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二当家却来了兴趣,他吩咐下人把他的钱袋拿来,也一把拍在大当家面前的桌上,道:“我出五两!” 大当家惊异的声音响起:“老二!” 二当家道:“大哥,别拦着我,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副嚣张的样子,这次就让她赔得血本无归,好好教她怎么做人!” 唐潇染只是笑着看着二当家,接着转过身朝着台下的众人说道:“兄弟们都听到了,二当家都下注了,你们还等什么。” 闻言,众人纷纷涌上台,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钱币,有掏几文钱的,有掏碎银子的,无论大小,都一股脑儿的掏了出来。 轻轻捧着早已准备好的盘子端到众人面前,一旁跟着的下人手忙脚乱地在本子上写着每个人押下的数额。 大当家面色难看地站到唐潇染身边,低声问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唐潇染转过身,脸上是天真无害的笑容:“大当家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我不过是想让兄弟们尽尽兴,十两银子赔了就赔了,以后还能再攒回来,用十两银子为我提高威望,有什么不可以吗?” “十两银子足够一户普通人家用半年的,你还是一路逃难过来的,应该更懂得银子的珍贵,而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扔了出去,这不像你的风格,除非你有别的打算。” 唐潇染故作惊讶地说道:“大当家好聪明,不过——这次我是真心的。” 她笑笑,“我知道我当上四当家以来,兄弟们表面上对我恭敬,实际上还是瞧不起我,我一个姑娘家,又没什么特长,琴棋书画那些你们肯定欣赏不来,舞刀弄枪我又不会,所以只能用银子来收买些人心。” 大当家皱起眉:“你并非不会舞刀弄枪,你先前还踩碎了一个人的头颅……” “就如二当家所说,我不过是耍了些花招。” 唐潇染打断大当家的话,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只要在鞋底装个尖利的东西,踩碎头颅不算是件难事,我的目的是为了见到大当家你,所以要别出心裁一些。” 听到唐潇染不会武功的消息,大当家在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对唐潇染保持着警惕:“此举太过胡闹,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牺牲一个人的性命,蛇蝎心肠的女人。” 唐潇染无奈,真是说什么话都要被他们骂几句。 算了,左右他们活不了几天了,骂几句就骂几句,等他们死到临头的那一天估计还能骂得更脏呢。 不过,只要变成死人就是最安静的啦~ 想到这,唐潇染脸上不自觉扬起开心的笑容,大当家看着唐潇染突然笑起来的表情,微微一怔,以为唐潇染脑袋出毛病了。 “不过,大当家的,你既然身为领头的不应该也下个注吗?” 大当家一愣,这怎么又突然扯上这个了?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纷纷落在大当家身上,大当家本是无意参与这次下注的,毕竟唐潇染邪得很,他担心这次唐潇染鼓动大家下注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因此他想着是离得越远越好。 可唐潇染的一句话又把他架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不想下注,也得为了表率意思意思。 就在大当家无可奈何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要放到下注的盘子上时,唐潇染又开口道:“连我这个新来的四当家都下注了十两银子,二当家下注了五两,大当家总不会比我们更少?” 大当家被唐潇染戳中心思,他的脸颊微红,随即恼羞成怒道:“我身为大当家怎么可能如此小气!你休要胡言乱语!” 说是这么说,可说完他又往盘子里扔了一个钱袋的行为显然是证明了唐潇染方才的质疑是正确的。 过了一段时间,下注的人纷纷下注完毕,轻轻带着人统计着钱数,唐潇染凑过去一看,支持墨雎洲赢的人没有几个,唐潇染的十两银子都算是大头了。 “唉,真是没眼光啊。” 唐潇染叹息着摇摇头。 二当家冷嘲热讽:“是谁没眼光还不知道呢,我还没见过这么蠢的,先是为了保住自己四当家的位置,推自己的哥哥出去比试,结果还要下注,下注便算了,竟然还不挑个胜算大的,真是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唐潇染被他一顿嘲讽,面上无波无澜的。 正在这时,三当家焦枫叶上前来,掏出一个钱袋子,缓缓地放在了押墨雎洲赢的一边。 二当家目瞪口呆:“三弟,你疯了?为了个女人,你连娶媳妇的钱都拿出来赌了?” 三当家被二当家的一句娶媳妇羞红了脸,他不好意思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唐潇染,低下头挠着头小声道:“没关系的,赔了也没关系的,我……” 他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怎么该说下面的话。 还是二当家懂了他的意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潇染一眼,道:“王……潇潇,老三为了你,把自己娶媳妇的钱都搭进去了,要是输了,你可得好好补偿他。” “二当家的意思,是想要我怎么补偿?” 唐潇染挑眉问道。 “要是输了,你就嫁给老三做媳妇,怎么样?” 说完,二当家哈哈大笑起来。 唐潇染的目光转移到焦枫叶的脸上,只见对方也是一脸的羞涩,他结结巴巴道:“只要你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唐潇染暗自腹诽着,她上前抓起焦枫叶的钱袋子掂了掂,根据钱袋子的重量推算出钱袋子里不过就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换一个媳妇,倒是蛮会盘算的。 唐潇染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只是微微笑着:“好啊,那我们就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众人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墨雎洲和大汉也重新上台准备比试。 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大汉抖着全身的肥肉朝墨雎洲猛扑过去,就在大汉肥厚的手掌即将抓住墨雎洲的脑袋时,墨雎洲却莲步轻移,顷刻间便闪到了大汉身后,狠狠地往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却也只是让大汉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些,并没有给大汉造成多大的伤害。 唐潇染见到这一幕,若有所思地支起下巴。 那大汉瞬间转过身来,恼怒地伸手要来抓墨雎洲,墨雎洲灵活地左躲右避,只是台子空间太小,好几次大汉的手擦着他的脑袋过去,若是再偏几厘米,只怕墨雎洲就会被他的巴掌扇出台下,没准还会摔出个脑出血来。 墨雎洲躲了一阵子,忽然间猛地逼近大汉,大汉狞笑着要来伸手抓他,却被墨雎洲灵活躲过,他顺势踩上大汉的胸口,身后大汉的手紧紧追着他的背影,只要墨雎洲稍一失误,就会被大汉抓住。 墨雎洲一脚踩上大汉的肩膀,脚下使了力道,猛地往上一跳,完美避过大汉掠过自己头顶的手掌。而大汉因为墨雎洲的这一脚,重心有些不稳,摇摇晃晃地要往地上倒去。 墨雎洲的身子落下,一屁股坐在大汉的肩膀上,双手抓着大汉的脸就要往一边扭过去。 大汉也察觉到了墨雎洲的意图,他拼命抵抗着墨雎洲的力量,双手伸出要来抓墨雎洲的双腿。 第105章 就在大汉的手即将抓住墨雎洲的双腿时,墨雎洲猛地从大汉的肩膀上跃起,接着抬脚狠狠踹向大汉的耳朵。 大汉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痛得面容扭曲,一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手指缝间渐渐流出鲜血,看来墨雎洲这一脚是下了死手,估计大汉的这只耳朵是废了。 墨雎洲伸手要从台旁的武器架上拿剑时,却被人阻止。 来人微微笑道:“王兄弟,二虎都没拿武器,为了公平,我看你也别拿了。” 墨雎洲面色淡淡道:“比试可没有这个规矩,而且你看他的体型,你觉得这体型对我公平吗?” 那人只是道:“如今大家伙儿都下了赌注,事关大家伙儿的钱财,王兄弟,你还是不要拿武器了,毕竟有失公平嘛。” 墨雎洲看他表面上在与自己好声好气的交谈,实际上却让人偷偷将武器架子搬走,他眼神冷冷地看着那人:“那好,希望你能一直遵守你所谓的公平。” 那人脸上堆着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比试嘛,最重要的就是公平。” 这一幕被唐潇染尽收入眼底,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通过墨雎洲的举动,应当是有人在阻止他拿武器。 唐潇染将目光转移到不远处的二当家身上,正好与二当家的眼神对视上。 二当家挑衅地朝她笑了笑,随即移开了目光。 唐潇染收回目光,思考墨雎洲没有武器的话,赢的概率有多少。 方才墨雎洲与大汉缠斗的模样唐潇染都看在眼里,若是用蛮力绝对不行,而且墨雎洲与大汉体型悬殊,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一次失误对墨雎洲来说都是致命性的打击。 不过唐潇染暂时不太担心墨雎洲的安危,从刚才的表现来看,墨雎洲也已经掌握了攻击对方的方式,只要这样顺利下去,比试顺利不是问题,只是希望对方的脑子迟钝一些,最好在被击败之前都还维持着这样的战斗方式。 思绪被台上的怒吼声打断,唐潇染再次抬眼看去,只见大汉捂着耳朵,双眼猩红地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满手的血,胸膛因为过于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他愤怒的原因应当是没有想到,方才他还看不起的墨雎洲,现在却能让他变成这么狼狈的模样。 墨雎洲神色淡淡地看着大汉发狂,在对方再一次冲过来时,他足尖轻点,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却在落地时,挑衅般的往大汉的背上踩了一脚。 “我要杀了你!不,杀了你都足以让我泄愤!我一定要好好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到时候你还得求着我杀了你,给你个痛快!” 二虎怒气冲冲地放下狠话。 见墨雎洲依然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二虎忍无可忍,再次伸出双手朝墨雎洲抓去。 就在墨雎洲再一次要转身避开时,二虎却突然放弃从正面抓墨雎洲,转变为从侧面抓,墨雎洲措不及防,急忙调转方向,但还是晚了一步,胳膊被二虎大力一甩,只听得咔嚓一声,墨雎洲眉头一皱,迅速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避开二虎的攻击。 唐潇染倏地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墨雎洲受伤的那条手臂看。 “四当家这么着急做什么?” 二当家不紧不慢地说道。 唐潇染冷冷地看向二当家:“怎么?我关心一下我的兄长,连这都要被二当家说了吗?” 大当家咳嗽了一声:“老二,不要老是挑潇潇的错处。” 二当家不服气地瞪了唐潇染一眼,唐潇染却没有再分给他一个眼神,她皱起眉头再看了墨雎洲一眼,对大当家道:“比试应该终止,他们已经受伤了。” 大当家有些为难:“比试应该由参赛的人提出终止,旁人无权插手。” 唐潇染不再多言,她的目光再次放在了墨雎洲身上。 只见墨雎洲捂着受伤的胳膊单膝跪地,看着他因为疼痛而紧紧蹙起的眉头,唐潇染的心已经提了起来。 二虎却步步紧逼,他不知从哪拿来一把砍刀,泛着寒光的刀尖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朝墨雎洲的脑袋上劈了下来。 唐潇染忍无可忍,顺势从一旁守卫的人腰间拔出剑,脚尖轻点便朝着台上跃去。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刺激着在场的人的耳膜,众人面色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唯有墨雎洲愣愣地看着面前女孩的背影,她的背影在二虎的衬托下显得如此瘦小,却依旧以一己之力为自己抵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兵器相交,迸发出点点火光,唐潇染幽紫的眼眸被火光映亮。 眼看到手的胜利被中途打断,二虎怒不可遏,手上的力道更加重,唐潇染险些支撑不住,她抓住剑柄,猛地往一旁转身。 火花迸溅,唐潇染站定身形,勉强从二虎手中逃脱。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这二虎的力气非比寻常,唐潇染到现在都觉得虎口被震得发麻,手掌微微颤抖着,肩膀也开始酸胀起来。 在面对这样的对手,墨雎洲起初还能占据上风,着实是不容易了。 眼见局势一变,二当家倏地站起身来,指着唐潇染怒骂道:“胆敢公然违反比试规则,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宣布,四当家兄长的比试成绩取消!二虎胜利!” “慢着!” 唐潇染厉声阻止道。 “事实如此,你还有何可辩驳?!” 好不容易抓住一次唐潇染的错处,二当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好机会,他步步紧逼,希望能逼得唐潇染主动松口放弃这次比试。 “我当然有得辩驳。” 唐潇染冷声道。 她转身看向台下,精准的在人群中找到了方才阻止墨雎洲拿武器的人,她伸手指向那人,道:“方才你阻止我兄长拿武器时,是怎么说的?” 不等那人辩解,墨雎洲捂着胳膊强撑着身子站到唐潇染身边,率先说道:“他说,比试为了公平,不许双方拿武器。” “哦?” 唐潇染挑眉,“既然有这样的规定,那我想问一下,先前几场比试,那些拿了武器与没拿武器的人比试的结果是不是也应该取消啊?毕竟这对那些没拿武器的人来说可不公平,还有,既然你阻止了我兄长拿武器,那他手上的那把砍刀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那人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我……这我也不知道……” 唐潇染冷笑一声:“你身为看管武器的管事,在比试场上出现了这种重大的事故,你竟然就跟我说一句不知道?” 那人已经是冷汗涔涔,他连忙跪下,磕头道:“小的实在是不知道,还请四当家饶小的一命!” 唐潇染转头看向二当家的,道:“方才二当家说我违反比试场规则,那是不是应当将二虎一并处罚了?毕竟他先违反规定,手持武器伤人,若我今日不出手,我兄长恐怕就要命丧当场,如此险要关头,我已顾不得其他,若是二当家当真要罚,就将我们一并罚出清风寨。” “比试场上生死不论,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事情,不是你擅自违反的理由!” 眼看唐潇染即将反败为胜,二当家肉眼可见的着急起来,“就算你兄长今日死在比试场上,那也是理所应当,你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来为你的行为开脱,真是不知羞耻!我看,像你这样品行低劣的人就应该赶出清风寨,免得坏了我们清风寨的名声!” “没错,比试场上生死不论,这是规定,可前头比试了那么多人,有几人下了死手?可有一人丧失性命?若我方才不拦着,只怕今日的这场比试,死的只有我兄长一人。二当家,我实在是瞧不起你,你对我和我兄长不满,竟然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想让我兄长死,休想!” “你!” 被唐潇染当众戳穿了心思,二当家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台下的众人见状,议论声渐起。 “你信口雌黄,污人清白,清风寨绝不能容忍你这种小人留在这里!” 二当家转身朝大当家跪下,“二弟请求大哥,将这心思歹毒的女人赶出清风寨!” 大当家神思微动,似乎也起了这样的想法。 把唐潇染赶出清风寨,那她就算手握自己的秘密,也没地方散播了。毕竟一个被赶出寨子的人,品行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就算她真的说了出去,别人也会以为她是为了报复而瞎编的,她的话就变得不可信。 大当家正欲开口时,唐潇染却在朝他打着手势。 大当家仔细看去,大概能看懂唐潇染手势的意思,就是她有一件东西要给自己,相信自己一定会感兴趣的。 大当家又犹豫了。 不得不说唐潇染着实是很会拿捏人心,大当家的确好奇唐潇染会给自己什么东西,在他眼中,唐潇染行事神秘,并且目的不明,现在暂且能确定的就是她想留在清风寨,而能决定她的去留的便是自己。 为了能留在这里,大当家相信唐潇染并不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最终,大当家还是决定道:“四当家有情有义,为了亲人拔刀相助这并不是坏事,只是行事过激了。至于二虎,违反比试场规定在先,四当家和二虎各自禁足自己的房间三日,王大虎比试通过,与二虎一并留下。” 墨雎洲听到自己瞎编的名字,嘴角抽了抽,还是起身谢了礼。 随后,墨雎洲和二虎两人都被带下去疗伤。 唐潇染重新坐回位置上,面对二当家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目光,她浅浅一笑。 焦枫叶坐在一旁,看着唐潇染,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唐潇染读懂了他的意思,对大当家道:“我那十两银子就算作给兄弟们的喝酒钱了,至于其他人下注的银子,我会让人原路发回,另外——” 她伸手从袖中掏出了几块碎银子放到盘中,“我再添五两银子,请兄弟们喝个尽兴。” 台下的众人听到唐潇染的话,纷纷欢呼起来。 …… 比试结束,已经是晚霞漫天,唐潇染跟着大当家一路回了会客厅。 打发走厅内的人后,大当家沉声道:“你想给我什么?” “大当家应当不会武功?” 唐潇染笑着看向大当家,留意着大当家神色的变化,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假装从袖中拿出,递到大当家面前:“只要大当家服下这颗药丸,便可以达到常人练习数年都达不到的高度,在这寨中,再也没有人可以跟大当家你一较高下。” 大当家明显有些动心,可他依旧保持着警惕:“这么好的丹药,你会甘心拿出来献给我?” “有了大当家才有了清风寨,我们兄妹二人要想在清风寨过得好,就得仰仗大当家您,我知道我这人平时说话直,有许多地方言语不周,让大当家不满了。今日送上这颗丹药,一是为解大当家的心病,二来也是希望大当家能不计前嫌,对我们兄妹二人多帮扶帮扶。” 唐潇染只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笑容一定谄媚极了,但看着大当家的神色,想来是十分受用的。 大当家听完,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几分。 他伸手接过木盒,打开盖子,只见一枚黑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木盒中。 大当家小心翼翼地捧着药丸,轻嗅着药丸的味道,只能闻到淡淡的药香。 “这药丸真的有用?” 大当家再次确认道。 唐潇染十分肯定地点头,自己制作出来的毒有没有用,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不过我事先要提醒大当家一句,此药服下两个时辰后,身体会如烈焰灼烧一般,会令人十分痛苦,只要大当家能熬过这段时间,身体的经络就会被重塑,大当家您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便可以练成了。” 大当家沉思片刻:“可有什么缓解的方法?” 唐潇染摇摇头:“这是为了锻炼服药之人的意志力,若是大当家借助外力缓解疼痛,刺激到了经络,只怕效果会大打折扣,此药只有一枚,还请大当家三思。” 闻言,大当家也打消了想用冷水浸泡身体的做法。 第106章 沉思良久,大当家还是决定冒险一试,他抬手挥退了唐潇染,在唐潇染临走前又道:“三日后便是咱们聚会的日子了,你解了禁足可不要忘记一同来参加,若还像今日这般姗姗来迟,那老二再刁难于你,我可就不会帮你开脱了。” 唐潇染心说你也没怎么帮我啊,面上却是一副感激的表情:“大当家放心,这次是我办事不周了,待兄弟们聚会时,我定会奉上一份大礼,作为我初来乍到的礼物。” 大当家满意地笑笑:“只要你表现好,我会去老二那里做思想工作,让他对你放下偏见,你们几个和平共处,才能对清风寨好。” 唐潇染又是一副感激的话语,等走出房间时,唐潇染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这两辈子说过的谄媚的话都没在清风寨这几天说得多,真是把自己恶心坏了。 在回房间的路上,唐潇染又与二当家迎面碰上了。 “看不出来,你嘴挺巧的。” 二当家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二当家过奖了,二当家的手段也是了得,要不是我聪明,只怕现在已经和我兄长收拾东西滚出清风寨了呢。” 唐潇染面带笑容地回话。 二当家冷哼一声:“四当家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之事只是凑巧,四当家可不能没有证据就胡乱冤枉人。” “好,是我多想了,看来二当家还是很想和我打好关系的,今日在看台上频频与我搭话,既然不是因为挑事,那便是示好的意思了,潇潇在此谢过二当家的赏识了。” 二当家被唐潇染这一番话恶心得不轻,正想说他才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赏识,他就是专门找她事的,可话在嘴边滚了一圈,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唐潇染这是在给他下套。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着恶心应下了唐潇染的一番话。 看着二当家憋屈的表情,唐潇染心情好了不少:“潇潇这三日要禁足反思己过,等我禁足解了再出来之时,就可以和兄弟们一起参加聚会了,到那时希望二当家收敛一些,不要再折损我的颜面来做示好之事了。” 二当家也想起三日之后便是月末了,他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道:“这三日四当家还是在房间里好好反思,毕竟一个女人坐当家之位,说出去总归是丢人的,更何况你又身无长处,这个位置坐得也不安稳,希望等你禁足解了之后,我能听到你主动放弃当家之位的好消息。” 唐潇染只是笑笑,没有再应话。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二当家又叫住她。 “聚会那日,我会送你一个礼物,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希望你也能喜欢。” 唐潇染歪头:“二当家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也正打算到那时送兄弟们一个礼物呢,二当家真是有心了,只要是二当家送的礼物潇潇都会喜欢的,希望二当家也会喜欢潇潇准备的礼物。” 二当家轻轻嗤笑一声,却没再应话,带着身边的下人走进了方才唐潇染出来的那个房间,很快房间里边传来说话声。 唐潇染没有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总之这三日的禁足时间算是给了她由头,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查自己想查的东西,等三日之后…… 她看着清风寨的每一处屋子,每一个人。 真可惜,这里很快就会尸横遍野了。 唐潇染回到房间,轻轻立马上前为她换下衣服。 沐浴时,唐潇染忽然道:“我这三日要被禁足,左右也出不去这屋子,这三日你便做你自己的事,不必再来伺候我了。” 轻轻欲言又止,唐潇染看出来了,道:“有话就说。” “奴婢不想离开四当家的。” 唐潇染笑了一声:“当初让你做我侍女,你可是不情不愿的,如今让你有三日的自由,你反倒不乐意了,怎么,喜欢做奴婢?” 轻轻摇摇头:“先前,奴婢只觉得四当家是依附着男人才坐上如今的位置,可今日比试场上,四当家的所作所为奴婢都看在眼里,四当家你英勇,敢于对不公平提出质疑,奴婢这才发现,原来女子也可以成为自己的依靠。奴婢本以为三当家心悦四当家你,在二当家为难你时会出头为你争辩几句,可没想到,他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奴婢这才看清三当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潇染沉默着,她也没想到轻轻会说出这番话来。 轻轻见唐潇染没有回话,有些迟疑地问道:“是奴婢说的不对吗?若是四当家你也同样心悦三当家的,那便当奴婢没有说过这些话。” “不,我很高兴你能有自己的看法。” 唐潇染轻轻开口道,“曾经我身份尊贵时,哪怕我恶意杀了个人,那些奉承我的人也只会为我拍手叫好,而我如今做了四当家,在这清风寨中孤立无援,你却没有跟着其他人的想法,觉得我一个女人不配坐在当家的位置上,你能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判断,我很喜欢你这样,只有这样,你才能算作是你自己。” 轻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奴婢哪有四当家说得那么好,只是奴婢身为采茶女时,略略读过一些字,浅浅明白一些道理罢了,跟四当家你这种饱读诗书的小姐可不能比。” “不要和我比,轻轻。”唐潇染道,“和其他人比,你会觉得你永远都赶不上其他人,超过了这一个,你又觉得前方还有更厉害的人,这样只会让你怀疑自己,不要把目光只放在前方,要多回头看看你为之努力的身影,很多事情,只要自己做得圆满了就好,不必与其他人攀比。” 轻轻若有所思,应了声好。 “若是有朝一日能离开清风寨,你想去做什么?” 轻轻有些纠结起来,她的声音细细地,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自卑:“奴婢被带进寨子已有三四年了,这三四年来从未离开过寨子,对外面早就不习惯了,奴婢字也认识得少,一手采茶的功夫也早就生疏了,若是真要离开寨子,奴婢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怎么生活呢。” “可你会织布。” 唐潇染道,“我看过你织布的手艺,你织得很好,而且在做衣服时,你总会有奇思妙想,刺绣的手艺也不错,我看到寨中许多人身上穿的衣服都带着你的刺绣,你总能想出很多花样,每个人都喜欢你做的衣服,所以我想,若是以后你能从清风寨出去,凭你这手织布和刺绣的手艺,也能生活得很好。” “奴婢……有这么好吗?” 轻轻极不自信地反问道。 “我说你好,你就是很好,我从不轻易开口夸人,但我愿意夸你,你就应该自信起来。” 唐潇染的话让轻轻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差劲。 “奴婢记下了,以后若是能有机会离开寨子,也许我会用这些年攒的钱,盘一个小小的铺子,用我的手艺做出一件件漂亮的衣服。” “我相信你可以的。” “那……四当家您还赶奴婢走吗?” 唐潇染点点头。 轻轻脸上带了些失落。 “在我身边做奴婢有什么好,我脾气不好,稍有不慎可能就要被我打骂,更何况我与二当家又不对付,他是清风寨的老人了,在寨子里比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四当家更有威望,待在我身边肯定不安全,三天两头的有事,稍有不慎没准还要连累你跟我一起受罚,这种生活你也会喜欢?” 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轻地,却十分坚定:“奴婢就是喜欢跟着四当家的生活,奴婢知道您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您嘴上说会打骂下人,可奴婢先前对您不恭敬,来了您手下之后,您也没有刻意折磨我,反倒在生活中处处提点我。” “我看你是得了癔症,把我想得那么好。” “那您方才为什么会顾虑到因为二当家的原因会连累我跟您一起受罚呢?还有早上那盘糕点,还有很多很多,这些点点滴滴也许您都是无意之举,可就是因为这些无意之举,才能看出四当家您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奴婢有幸跟了您,学到了这些知识,所以不能在您孤立无援的时候离开您身边。” 唐潇染沉默了。 良久,她才吐出一句:“那你便跟着。” 轻轻原本面上带着的紧张,在听到唐潇染话语的那一刻松懈下来,欣喜的神情在同一刻爬上她的面容,她脆生生地应了句:“哎!” 唐潇染将身子完全地埋进水里,她闭上双眼,内心思考着接下来怎么行动。 现在虽说轻轻跟自己表了忠心,可唐潇染和墨雎洲总归是力量渺小,在别人的地盘上稍有不慎便有无数的危险,所以唐潇染并不能完全地信任轻轻,她还是决定瞒着轻轻行动。 夜幕降临,唐潇染打发轻轻去另外一个房间守夜,为了防止轻轻突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唐潇染还给她喝了杯水,水里下了安眠药,至少到第二天天亮之前,轻轻都不会醒过来了。 见寨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能看到地上有几队巡逻队举着火把走过,鞋底踩过沙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唐潇染往鞋底垫了两块海绵,轻手轻脚地翻窗降到地上,确认海绵会大幅度降低沙石摩擦的声音后,唐潇染才放心地往墨雎洲的房间走去。 墨雎洲的房间是个大通铺,一个房间起码有八个人睡着,真是委屈墨雎洲这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跟他们挤在一起同吃同住了。 唐潇染掩好身形,用一根细管戳破了窗户纸,随之将迷烟缓缓吹入房间,很快,原本在房间里还在翻身挠屁股的,嘴里哼哼唧唧的,打呼噜的人都纷纷安静下来。 唐潇染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找到睡在最里面的墨雎洲时,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墨雎洲用自己一半的被子用作他和相邻的人的界限,自己则只能可怜地盖半张被子,身子紧紧靠着墙壁,即使是在睡梦中,墨雎洲的眉头也是紧紧皱着,似乎对这空间的狭小十分不满。 唐潇染无声笑够了之后,才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墨雎洲的嘴里。 不多时,墨雎洲缓缓睁开了双眼。 当看到唐潇染一身黑,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的床前时,墨雎洲险些惊叫出声,还是唐潇染反应迅速,立马用手掌捂住了墨雎洲的嘴巴,这才避免一场灾祸。 墨雎洲缓过来之后,看着周围一个个睡得十分死的人,想起平日他们总发出的让自己不得安眠的动静,明白过来唐潇染对他们做了什么,因此也没了顾忌。 他迅速起身,顾不上换衣服,立马找到了其中一个人,狠狠地往那人肚子上踹了几脚,那人只是身子随着墨雎洲的动作晃了晃,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墨雎洲泄了愤,这才开始换上夜行衣。 唐潇染注意到他的左手依然十分不方便,上前一查看,只见几块木板夹着他的胳膊,用绳子固定好,显然是没有给墨雎洲接骨。 “怎么没接骨?你这胳膊可不是慢慢养伤才能养好的。” 唐潇染怕屋外巡逻的人听到,压低声音问墨雎洲。 墨雎洲叹了口气,也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道:“寨子里的大夫是个半吊子的,他摸不准我的骨头,因此不敢贸然为我接骨,只能用木板夹着固定好,我想着左右我们也快走了,等回了京城再安排太医医治便是了。” 唐潇染伸手轻轻地拆下墨雎洲胳膊上的木板,边拆边道:“你这可不是养伤就能养好的,要是时间拖得久了,就算回了京城,太医为你接上了骨头,你的手也不能恢复如初了,这毕竟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得重视起来,怎么不叫人来寻我?” 墨雎洲看着面前低头认真给自己拆着木板的唐潇染,温声道:“我担心你被禁足三天,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去打扰你。” 唐潇染无语地笑了笑:“人的心情能比身体更重要吗?更何况他们让我禁足,我根本就不在乎,禁足之后还能降低存在感,省得那个二当家每天都来找我麻烦,而且还方便我查东西,你好歹身为二皇子,在关乎自己利益面前的事情都不懂得争取一下吗?” 第106章 沉思良久,大当家还是决定冒险一试,他抬手挥退了唐潇染,在唐潇染临走前又道:“三日后便是咱们聚会的日子了,你解了禁足可不要忘记一同来参加,若还像今日这般姗姗来迟,那老二再刁难于你,我可就不会帮你开脱了。” 唐潇染心说你也没怎么帮我啊,面上却是一副感激的表情:“大当家放心,这次是我办事不周了,待兄弟们聚会时,我定会奉上一份大礼,作为我初来乍到的礼物。” 大当家满意地笑笑:“只要你表现好,我会去老二那里做思想工作,让他对你放下偏见,你们几个和平共处,才能对清风寨好。” 唐潇染又是一副感激的话语,等走出房间时,唐潇染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这两辈子说过的谄媚的话都没在清风寨这几天说得多,真是把自己恶心坏了。 在回房间的路上,唐潇染又与二当家迎面碰上了。 “看不出来,你嘴挺巧的。” 二当家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二当家过奖了,二当家的手段也是了得,要不是我聪明,只怕现在已经和我兄长收拾东西滚出清风寨了呢。” 唐潇染面带笑容地回话。 二当家冷哼一声:“四当家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之事只是凑巧,四当家可不能没有证据就胡乱冤枉人。” “好,是我多想了,看来二当家还是很想和我打好关系的,今日在看台上频频与我搭话,既然不是因为挑事,那便是示好的意思了,潇潇在此谢过二当家的赏识了。” 二当家被唐潇染这一番话恶心得不轻,正想说他才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赏识,他就是专门找她事的,可话在嘴边滚了一圈,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唐潇染这是在给他下套。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着恶心应下了唐潇染的一番话。 看着二当家憋屈的表情,唐潇染心情好了不少:“潇潇这三日要禁足反思己过,等我禁足解了再出来之时,就可以和兄弟们一起参加聚会了,到那时希望二当家收敛一些,不要再折损我的颜面来做示好之事了。” 二当家也想起三日之后便是月末了,他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道:“这三日四当家还是在房间里好好反思,毕竟一个女人坐当家之位,说出去总归是丢人的,更何况你又身无长处,这个位置坐得也不安稳,希望等你禁足解了之后,我能听到你主动放弃当家之位的好消息。” 唐潇染只是笑笑,没有再应话。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二当家又叫住她。 “聚会那日,我会送你一个礼物,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希望你也能喜欢。” 唐潇染歪头:“二当家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也正打算到那时送兄弟们一个礼物呢,二当家真是有心了,只要是二当家送的礼物潇潇都会喜欢的,希望二当家也会喜欢潇潇准备的礼物。” 二当家轻轻嗤笑一声,却没再应话,带着身边的下人走进了方才唐潇染出来的那个房间,很快房间里边传来说话声。 唐潇染没有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总之这三日的禁足时间算是给了她由头,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查自己想查的东西,等三日之后…… 她看着清风寨的每一处屋子,每一个人。 真可惜,这里很快就会尸横遍野了。 唐潇染回到房间,轻轻立马上前为她换下衣服。 沐浴时,唐潇染忽然道:“我这三日要被禁足,左右也出不去这屋子,这三日你便做你自己的事,不必再来伺候我了。” 轻轻欲言又止,唐潇染看出来了,道:“有话就说。” “奴婢不想离开四当家的。” 唐潇染笑了一声:“当初让你做我侍女,你可是不情不愿的,如今让你有三日的自由,你反倒不乐意了,怎么,喜欢做奴婢?” 轻轻摇摇头:“先前,奴婢只觉得四当家是依附着男人才坐上如今的位置,可今日比试场上,四当家的所作所为奴婢都看在眼里,四当家你英勇,敢于对不公平提出质疑,奴婢这才发现,原来女子也可以成为自己的依靠。奴婢本以为三当家心悦四当家你,在二当家为难你时会出头为你争辩几句,可没想到,他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奴婢这才看清三当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潇染沉默着,她也没想到轻轻会说出这番话来。 轻轻见唐潇染没有回话,有些迟疑地问道:“是奴婢说的不对吗?若是四当家你也同样心悦三当家的,那便当奴婢没有说过这些话。” “不,我很高兴你能有自己的看法。” 唐潇染轻轻开口道,“曾经我身份尊贵时,哪怕我恶意杀了个人,那些奉承我的人也只会为我拍手叫好,而我如今做了四当家,在这清风寨中孤立无援,你却没有跟着其他人的想法,觉得我一个女人不配坐在当家的位置上,你能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判断,我很喜欢你这样,只有这样,你才能算作是你自己。” 轻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奴婢哪有四当家说得那么好,只是奴婢身为采茶女时,略略读过一些字,浅浅明白一些道理罢了,跟四当家你这种饱读诗书的小姐可不能比。” “不要和我比,轻轻。”唐潇染道,“和其他人比,你会觉得你永远都赶不上其他人,超过了这一个,你又觉得前方还有更厉害的人,这样只会让你怀疑自己,不要把目光只放在前方,要多回头看看你为之努力的身影,很多事情,只要自己做得圆满了就好,不必与其他人攀比。” 轻轻若有所思,应了声好。 “若是有朝一日能离开清风寨,你想去做什么?” 轻轻有些纠结起来,她的声音细细地,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自卑:“奴婢被带进寨子已有三四年了,这三四年来从未离开过寨子,对外面早就不习惯了,奴婢字也认识得少,一手采茶的功夫也早就生疏了,若是真要离开寨子,奴婢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怎么生活呢。” “可你会织布。” 唐潇染道,“我看过你织布的手艺,你织得很好,而且在做衣服时,你总会有奇思妙想,刺绣的手艺也不错,我看到寨中许多人身上穿的衣服都带着你的刺绣,你总能想出很多花样,每个人都喜欢你做的衣服,所以我想,若是以后你能从清风寨出去,凭你这手织布和刺绣的手艺,也能生活得很好。” “奴婢……有这么好吗?” 轻轻极不自信地反问道。 “我说你好,你就是很好,我从不轻易开口夸人,但我愿意夸你,你就应该自信起来。” 唐潇染的话让轻轻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差劲。 “奴婢记下了,以后若是能有机会离开寨子,也许我会用这些年攒的钱,盘一个小小的铺子,用我的手艺做出一件件漂亮的衣服。” “我相信你可以的。” “那……四当家您还赶奴婢走吗?” 唐潇染点点头。 轻轻脸上带了些失落。 “在我身边做奴婢有什么好,我脾气不好,稍有不慎可能就要被我打骂,更何况我与二当家又不对付,他是清风寨的老人了,在寨子里比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四当家更有威望,待在我身边肯定不安全,三天两头的有事,稍有不慎没准还要连累你跟我一起受罚,这种生活你也会喜欢?” 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轻地,却十分坚定:“奴婢就是喜欢跟着四当家的生活,奴婢知道您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您嘴上说会打骂下人,可奴婢先前对您不恭敬,来了您手下之后,您也没有刻意折磨我,反倒在生活中处处提点我。” “我看你是得了癔症,把我想得那么好。” “那您方才为什么会顾虑到因为二当家的原因会连累我跟您一起受罚呢?还有早上那盘糕点,还有很多很多,这些点点滴滴也许您都是无意之举,可就是因为这些无意之举,才能看出四当家您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奴婢有幸跟了您,学到了这些知识,所以不能在您孤立无援的时候离开您身边。” 唐潇染沉默了。 良久,她才吐出一句:“那你便跟着。” 轻轻原本面上带着的紧张,在听到唐潇染话语的那一刻松懈下来,欣喜的神情在同一刻爬上她的面容,她脆生生地应了句:“哎!” 唐潇染将身子完全地埋进水里,她闭上双眼,内心思考着接下来怎么行动。 现在虽说轻轻跟自己表了忠心,可唐潇染和墨雎洲总归是力量渺小,在别人的地盘上稍有不慎便有无数的危险,所以唐潇染并不能完全地信任轻轻,她还是决定瞒着轻轻行动。 夜幕降临,唐潇染打发轻轻去另外一个房间守夜,为了防止轻轻突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唐潇染还给她喝了杯水,水里下了安眠药,至少到第二天天亮之前,轻轻都不会醒过来了。 见寨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能看到地上有几队巡逻队举着火把走过,鞋底踩过沙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唐潇染往鞋底垫了两块海绵,轻手轻脚地翻窗降到地上,确认海绵会大幅度降低沙石摩擦的声音后,唐潇染才放心地往墨雎洲的房间走去。 墨雎洲的房间是个大通铺,一个房间起码有八个人睡着,真是委屈墨雎洲这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跟他们挤在一起同吃同住了。 唐潇染掩好身形,用一根细管戳破了窗户纸,随之将迷烟缓缓吹入房间,很快,原本在房间里还在翻身挠屁股的,嘴里哼哼唧唧的,打呼噜的人都纷纷安静下来。 唐潇染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找到睡在最里面的墨雎洲时,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墨雎洲用自己一半的被子用作他和相邻的人的界限,自己则只能可怜地盖半张被子,身子紧紧靠着墙壁,即使是在睡梦中,墨雎洲的眉头也是紧紧皱着,似乎对这空间的狭小十分不满。 唐潇染无声笑够了之后,才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墨雎洲的嘴里。 不多时,墨雎洲缓缓睁开了双眼。 当看到唐潇染一身黑,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的床前时,墨雎洲险些惊叫出声,还是唐潇染反应迅速,立马用手掌捂住了墨雎洲的嘴巴,这才避免一场灾祸。 墨雎洲缓过来之后,看着周围一个个睡得十分死的人,想起平日他们总发出的让自己不得安眠的动静,明白过来唐潇染对他们做了什么,因此也没了顾忌。 他迅速起身,顾不上换衣服,立马找到了其中一个人,狠狠地往那人肚子上踹了几脚,那人只是身子随着墨雎洲的动作晃了晃,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墨雎洲泄了愤,这才开始换上夜行衣。 唐潇染注意到他的左手依然十分不方便,上前一查看,只见几块木板夹着他的胳膊,用绳子固定好,显然是没有给墨雎洲接骨。 “怎么没接骨?你这胳膊可不是慢慢养伤才能养好的。” 唐潇染怕屋外巡逻的人听到,压低声音问墨雎洲。 墨雎洲叹了口气,也同样压低声音,回答道:“寨子里的大夫是个半吊子的,他摸不准我的骨头,因此不敢贸然为我接骨,只能用木板夹着固定好,我想着左右我们也快走了,等回了京城再安排太医医治便是了。” 唐潇染伸手轻轻地拆下墨雎洲胳膊上的木板,边拆边道:“你这可不是养伤就能养好的,要是时间拖得久了,就算回了京城,太医为你接上了骨头,你的手也不能恢复如初了,这毕竟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得重视起来,怎么不叫人来寻我?” 墨雎洲看着面前低头认真给自己拆着木板的唐潇染,温声道:“我担心你被禁足三天,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去打扰你。” 唐潇染无语地笑了笑:“人的心情能比身体更重要吗?更何况他们让我禁足,我根本就不在乎,禁足之后还能降低存在感,省得那个二当家每天都来找我麻烦,而且还方便我查东西,你好歹身为二皇子,在关乎自己利益面前的事情都不懂得争取一下吗?” 第107章 墨雎洲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唐潇染为自己拆木板。 唐潇染嘴上嫌弃着墨雎洲,可手上的动作却十分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墨雎洲。 “今日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一只手臂过三天?” 墨雎洲笑了笑:“可是你来了。” 唐潇染朝他翻了白眼:“你要是只有一只手臂了那就耽误我们的事情了,这寨子里面这么多人,要是一个不小心你没了性命,回了京城我只怕是要以死谢罪了。” 墨雎洲脸上没了笑容:“好狠心,你心里就没半点同情吗?” 唐潇染敷衍地点点头:“同情你。” 墨雎洲彻底没了话说。 拆下木板后,唐潇染伸手入袖,从空间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墨雎洲:“塞住,一会儿我要为你接骨了。” 墨雎洲听话地接过手帕塞进嘴里,随着唐潇染快准狠的动作,墨雎洲的眉头狠狠皱起,即使唐潇染的动作已经十分迅速,可挪动骨头的那一瞬间,其中的酸爽只有墨雎洲自己知道,一瞬间的剧痛让他死死咬住嘴里的手帕,仿佛要将自己的牙龈咬碎。 见墨雎洲已经缓过劲来,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异样,唐潇染给墨雎洲重新夹回木板,嘱咐他短期内这只受伤的手不能搬运重物,要慢慢养着才行。 墨雎洲取下口中的手帕,乖巧地点点头。 见唐潇染收拾好东西要准备离开,墨雎洲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唐潇染边收拾着东西边回答他:“我打算去大当家那里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消息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能多打听出一份消息便能多一线生机。” 墨雎洲上前想靠近唐潇染,却在离她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停下:“我跟你一起去。” 唐潇染看了一眼墨雎洲的手臂,墨雎洲顿时会意:“我这只手臂没事的,只要不用到这只手臂就行了。” 唐潇染没说话,只是一瞬间冲到墨雎洲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直朝墨雎洲的面首而来。 墨雎洲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抵挡,却在抬起手臂的那一刹那反应过来唐潇染的意图。 当他放下手臂时,面色有些难看。 “你看,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还是会习惯性地使用左手来抵挡攻击,如果你跟着我去大当家那里出了什么意外,你的手再次受伤的话,很可能不会恢复如初了,现在乖乖养伤,你这只手臂完好如初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墨雎洲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听话地留了下来。 唐潇染收拾好东西要走时,墨雎洲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唐潇染诧异地抬眼看去,只见墨雎洲面无表情,可紧紧抿住的唇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怎么,现在开始担心你这只手臂了?” 墨雎洲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潇染给他的感觉和那人实在是太像了,他总是希望自己能从唐潇染这里得到更多的曾经的感觉,可唐潇染又并不是她,在那人身边,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索求所有的爱,可唐潇染并不会,她只有先满足了对自己的爱,才会将多余的爱分给别人。 唐潇染对他来说,是一个若即若离的依托。 他很依赖这种感觉,他希望唐潇染能像今晚一样,时时刻刻惦念着他。 但他没法把这种话说出口,他总是习惯性地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不会表露出真实的情绪。 今晚,是他第一次失态。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墨雎洲只好顺着唐潇染的话点点头,附和道:“你每天来看看我养伤的情况,我才能知道我养伤的方法对不对。” “这还有什么对不对的方法,只要别用这只手使劲就行了。” “可我每天也是要干活的,总得让我知道什么东西可以搬什么东西不可以搬,而且我现在都受伤了,咱俩如今相依为命,你就每晚来看看我都不行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还带上了一丝委屈。 唐潇染有些受不了别人对自己说软话,只好答应道:“好好好,我这两天一定来看你。” 墨雎洲的脸上才多了笑容。 唐潇染轻手轻脚地出门后,墨雎洲默默地站在原地没动。 他抬起手,掌心抓着的是唐潇染递给自己的手帕。 方才唐潇染让他将手帕塞进口中时,他闻到了手帕上带来的清香。 虽然和那人身上的味道不同,可同样令墨雎洲感到依恋。 他盯着那块手帕看了好一会儿,才收紧了掌心,将那块手帕好好地折叠起来,放在了隐蔽的地方。 当他重新躺回床上时,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现。 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对自己温柔的眉眼,曾经亲手下厨给自己做的饭菜,已经渐渐在墨雎洲的脑海中变得模糊,他很想念,很想念她。 可他也是同样恨她的,他恨她就这么决绝地抛下了自己,由他一个人胆战心惊地在皇宫里长大,为了谋求生路只能像个乌龟一般躲在房间里。 “母妃……” 墨雎洲呢喃出声,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坐起身来,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听到自己不小心说出的这句话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重新躺回床上,决定不再让自己想起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唐潇染的身影。 她跟自己的母妃很像,曾经的母妃,也是这样的活泼开朗,她会带他去御花园采漂亮的花朵做花蜜,即使被皇后发现斥责时,她也没有半分不高兴,还会在斥责完后告诉墨雎洲,她说挨骂了之后做出来的花蜜会比没挨骂之前更甜呢。 可她行事特立独行,很快被一众宫嫔排挤,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心。 当时年幼的墨雎洲并不能察觉到母妃的情绪,只有当他长大后回想起来时,才发现其实母妃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她有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孤独,有时她会趁院子里的人都睡着时,赤脚在院中冰凉的石子路上起舞,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带给她纯洁的光辉,她跳的是她部落里的舞,她很喜欢这支舞,每次跳舞时,她仿佛回忆起了最快乐的时光,嘴角总是噙着淡淡的笑意。 墨雎洲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舞姿,但他很喜欢,只是每次母妃每次跳完后,总是一个人掩面而泣,他觉得也许是因为那支舞蹈太难跳了,母妃是觉得自己跳的不够好才哭泣的,所以他又没那么喜欢这支舞了。 可母妃很喜欢跳,她从许久不跳一次到几个月跳一次,再到一个月跳一次,最后到每七天跳一次,在她决定离开自己前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跳那支舞。 只是那时候的她再跳这支舞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跳舞时的快乐,她会因为流泪而忘记自己早已熟悉的动作,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墨雎洲在暗处看到时,正准备现身去扶母妃时,却能听到她隐忍的啜泣声。 她的哭声不大,却牵动着墨雎洲心底的每一根心弦,墨雎洲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落泪,自己的心也会跟着酸胀起来,仿佛也跟着同样悲伤起来,令他也忍不住想流泪。 那时的墨雎洲不过刚启蒙,不懂自己的情感,可长大后的墨雎洲知道,那时他是爱上了自己的母妃。 何其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墨雎洲在明白自己的心意时,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对母妃的这份心意。 他知道母妃早就看出来他对自己的心意,所以在自行了断前的那段时间,她会那么的痛苦,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爱上了自己,也明白要是这件事情被传扬出去,对墨雎洲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她选择了最笨,却最有效的办法。 就是上吊。 她总是很笨,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初来乍到时,对每个人都释放着善意,无论是身处高位的皇后,还是低如草芥的宫女,她都抱着同样的善意去对待她们,这也就导致她在来到皇宫后不久,没少被人当作刀使。 那些她没有做过的坏事被栽赃嫁祸给她,硬逼着她吞下,那些龌蹉事如锋利的刀片,将她的喉咙划得鲜血淋漓,所以她后来变得沉默寡言,在外人面前一副乖巧的样子,再不复往日的活泼。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想过要报复回去,想为自己正名,她总是对墨雎洲说,她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我知道她们在欺负我,我也知道她们是为了在这皇宫中活下去才争得你死我活,可我也明白,若是有更好的选择,她们未必会喜欢这个四四方方的皇宫,所以我不会怪她们,我只怪我自己嘴笨,不会为自己辩解。 墨雎洲实在受不了了,他坐起身来,完好的右手死死攥成拳头,猛地往旁边的墙壁打了一拳,从骨头处传来强烈的痛楚时,墨雎洲的脑袋才清醒了些。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曾经的那些回忆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似乎在逼他面对母妃离世的事实,要他明白,即使母妃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的心里依然放不下她。 墨雎洲忍无可忍,他一手扶着墙壁,发狠般使劲将脑袋往墙壁上一撞,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墨雎洲只觉得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一瞬间被清空,随即而来的是两眼发晕,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渐渐后仰,最后倒在床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唐潇染这边…… 她一路躲避着寨子巡逻的人,在左遮右挡下成功地爬上了大当家房顶的屋檐上。 以防被人发现,她还提前准备好了一张根据屋檐上瓦片的照片做成的布披在自己身上,虽然自己做不到身体的宽度和周围完全融入一体,但还是大大降低了被发现的风险。 做完这一切后,唐潇染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地挪开瓦片,在成功挪出一个小洞后,唐潇染立马收手,如果口子开得太大的话,只怕容易被发现。 她将自己的眼睛贴近洞口,随着距离的缩短,屋内的景象被唐潇染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大当家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屋内被他打发得一个人都没有,看样子是已经服下了丹药。 丹药服下后,身体会觉得如烈火燃烧般,恨不得将自己扒一层皮下来散热,其中痛苦不言而喻。 其实唐潇染有更好的丹药,副作用要比这颗丹药小多了,但她就是不愿意给。 大当家想要绝世武功,那她就让他得到绝世武功之前好好吃吃苦头。 村中那些人面黄肌瘦的脸还在唐潇染脑海中浮现,她无法原谅这样的畜生还能顺顺利利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等大当家有了绝世武功之后,她还准备了份大礼给大当家。 希望到那时,大当家要承受得住这份打击,要是他一咬牙死了,可就白费唐潇染这么费尽心机的谋划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大当家一直咬牙忍着不哀嚎出声,可似是体能已经到达了极限,他挣扎的身躯渐渐没了动静,整个人安静如死尸一般静静地躺在床上。 唐潇染安静地等待着,哪怕因为一直蒙在布里太过闷热而导致汗水渐渐往下滴,唐潇染也没有挪动半分身子。 时间过去了一分一秒,久到唐潇染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用料下猛了的时候,大当家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唐潇染立马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当家的动静。 只见大当家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不断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接着大当家一声怒吼,整个房间内回荡起猛烈的气息,屋内的桌子柜子,衣服等东西都被吹得到处都是,茶碗碎了好几个,身下的床榻也因为承受不住而断裂开来。 大当家却在床榻断裂的一瞬间,身体迅速反应过来,立马跳了起来。 大当家看着自己的房间变得一片狼藉,不但没有一丝不高兴,反而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眼神里迸发出可怕的兴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成了……终于成了……老天果不负我,我终于也有真正的,出人头地的一天了……” 第107章 墨雎洲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唐潇染为自己拆木板。 唐潇染嘴上嫌弃着墨雎洲,可手上的动作却十分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墨雎洲。 “今日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一只手臂过三天?” 墨雎洲笑了笑:“可是你来了。” 唐潇染朝他翻了白眼:“你要是只有一只手臂了那就耽误我们的事情了,这寨子里面这么多人,要是一个不小心你没了性命,回了京城我只怕是要以死谢罪了。” 墨雎洲脸上没了笑容:“好狠心,你心里就没半点同情吗?” 唐潇染敷衍地点点头:“同情你。” 墨雎洲彻底没了话说。 拆下木板后,唐潇染伸手入袖,从空间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墨雎洲:“塞住,一会儿我要为你接骨了。” 墨雎洲听话地接过手帕塞进嘴里,随着唐潇染快准狠的动作,墨雎洲的眉头狠狠皱起,即使唐潇染的动作已经十分迅速,可挪动骨头的那一瞬间,其中的酸爽只有墨雎洲自己知道,一瞬间的剧痛让他死死咬住嘴里的手帕,仿佛要将自己的牙龈咬碎。 见墨雎洲已经缓过劲来,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异样,唐潇染给墨雎洲重新夹回木板,嘱咐他短期内这只受伤的手不能搬运重物,要慢慢养着才行。 墨雎洲取下口中的手帕,乖巧地点点头。 见唐潇染收拾好东西要准备离开,墨雎洲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唐潇染边收拾着东西边回答他:“我打算去大当家那里一趟,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消息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能多打听出一份消息便能多一线生机。” 墨雎洲上前想靠近唐潇染,却在离她还有几步的距离时停下:“我跟你一起去。” 唐潇染看了一眼墨雎洲的手臂,墨雎洲顿时会意:“我这只手臂没事的,只要不用到这只手臂就行了。” 唐潇染没说话,只是一瞬间冲到墨雎洲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匕首,直朝墨雎洲的面首而来。 墨雎洲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抵挡,却在抬起手臂的那一刹那反应过来唐潇染的意图。 当他放下手臂时,面色有些难看。 “你看,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你还是会习惯性地使用左手来抵挡攻击,如果你跟着我去大当家那里出了什么意外,你的手再次受伤的话,很可能不会恢复如初了,现在乖乖养伤,你这只手臂完好如初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墨雎洲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听话地留了下来。 唐潇染收拾好东西要走时,墨雎洲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唐潇染诧异地抬眼看去,只见墨雎洲面无表情,可紧紧抿住的唇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怎么,现在开始担心你这只手臂了?” 墨雎洲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潇染给他的感觉和那人实在是太像了,他总是希望自己能从唐潇染这里得到更多的曾经的感觉,可唐潇染又并不是她,在那人身边,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索求所有的爱,可唐潇染并不会,她只有先满足了对自己的爱,才会将多余的爱分给别人。 唐潇染对他来说,是一个若即若离的依托。 他很依赖这种感觉,他希望唐潇染能像今晚一样,时时刻刻惦念着他。 但他没法把这种话说出口,他总是习惯性地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不会表露出真实的情绪。 今晚,是他第一次失态。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墨雎洲只好顺着唐潇染的话点点头,附和道:“你每天来看看我养伤的情况,我才能知道我养伤的方法对不对。” “这还有什么对不对的方法,只要别用这只手使劲就行了。” “可我每天也是要干活的,总得让我知道什么东西可以搬什么东西不可以搬,而且我现在都受伤了,咱俩如今相依为命,你就每晚来看看我都不行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还带上了一丝委屈。 唐潇染有些受不了别人对自己说软话,只好答应道:“好好好,我这两天一定来看你。” 墨雎洲的脸上才多了笑容。 唐潇染轻手轻脚地出门后,墨雎洲默默地站在原地没动。 他抬起手,掌心抓着的是唐潇染递给自己的手帕。 方才唐潇染让他将手帕塞进口中时,他闻到了手帕上带来的清香。 虽然和那人身上的味道不同,可同样令墨雎洲感到依恋。 他盯着那块手帕看了好一会儿,才收紧了掌心,将那块手帕好好地折叠起来,放在了隐蔽的地方。 当他重新躺回床上时,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现。 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对自己温柔的眉眼,曾经亲手下厨给自己做的饭菜,已经渐渐在墨雎洲的脑海中变得模糊,他很想念,很想念她。 可他也是同样恨她的,他恨她就这么决绝地抛下了自己,由他一个人胆战心惊地在皇宫里长大,为了谋求生路只能像个乌龟一般躲在房间里。 “母妃……” 墨雎洲呢喃出声,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坐起身来,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听到自己不小心说出的这句话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重新躺回床上,决定不再让自己想起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唐潇染的身影。 她跟自己的母妃很像,曾经的母妃,也是这样的活泼开朗,她会带他去御花园采漂亮的花朵做花蜜,即使被皇后发现斥责时,她也没有半分不高兴,还会在斥责完后告诉墨雎洲,她说挨骂了之后做出来的花蜜会比没挨骂之前更甜呢。 可她行事特立独行,很快被一众宫嫔排挤,没有人愿意与她交心。 当时年幼的墨雎洲并不能察觉到母妃的情绪,只有当他长大后回想起来时,才发现其实母妃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她有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孤独,有时她会趁院子里的人都睡着时,赤脚在院中冰凉的石子路上起舞,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带给她纯洁的光辉,她跳的是她部落里的舞,她很喜欢这支舞,每次跳舞时,她仿佛回忆起了最快乐的时光,嘴角总是噙着淡淡的笑意。 墨雎洲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舞姿,但他很喜欢,只是每次母妃每次跳完后,总是一个人掩面而泣,他觉得也许是因为那支舞蹈太难跳了,母妃是觉得自己跳的不够好才哭泣的,所以他又没那么喜欢这支舞了。 可母妃很喜欢跳,她从许久不跳一次到几个月跳一次,再到一个月跳一次,最后到每七天跳一次,在她决定离开自己前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跳那支舞。 只是那时候的她再跳这支舞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跳舞时的快乐,她会因为流泪而忘记自己早已熟悉的动作,被自己的脚绊倒在地,墨雎洲在暗处看到时,正准备现身去扶母妃时,却能听到她隐忍的啜泣声。 她的哭声不大,却牵动着墨雎洲心底的每一根心弦,墨雎洲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落泪,自己的心也会跟着酸胀起来,仿佛也跟着同样悲伤起来,令他也忍不住想流泪。 那时的墨雎洲不过刚启蒙,不懂自己的情感,可长大后的墨雎洲知道,那时他是爱上了自己的母妃。 何其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墨雎洲在明白自己的心意时,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对母妃的这份心意。 他知道母妃早就看出来他对自己的心意,所以在自行了断前的那段时间,她会那么的痛苦,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爱上了自己,也明白要是这件事情被传扬出去,对墨雎洲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她选择了最笨,却最有效的办法。 就是上吊。 她总是很笨,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初来乍到时,对每个人都释放着善意,无论是身处高位的皇后,还是低如草芥的宫女,她都抱着同样的善意去对待她们,这也就导致她在来到皇宫后不久,没少被人当作刀使。 那些她没有做过的坏事被栽赃嫁祸给她,硬逼着她吞下,那些龌蹉事如锋利的刀片,将她的喉咙划得鲜血淋漓,所以她后来变得沉默寡言,在外人面前一副乖巧的样子,再不复往日的活泼。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想过要报复回去,想为自己正名,她总是对墨雎洲说,她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我知道她们在欺负我,我也知道她们是为了在这皇宫中活下去才争得你死我活,可我也明白,若是有更好的选择,她们未必会喜欢这个四四方方的皇宫,所以我不会怪她们,我只怪我自己嘴笨,不会为自己辩解。 墨雎洲实在受不了了,他坐起身来,完好的右手死死攥成拳头,猛地往旁边的墙壁打了一拳,从骨头处传来强烈的痛楚时,墨雎洲的脑袋才清醒了些。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曾经的那些回忆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似乎在逼他面对母妃离世的事实,要他明白,即使母妃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的心里依然放不下她。 墨雎洲忍无可忍,他一手扶着墙壁,发狠般使劲将脑袋往墙壁上一撞,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墨雎洲只觉得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一瞬间被清空,随即而来的是两眼发晕,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渐渐后仰,最后倒在床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唐潇染这边…… 她一路躲避着寨子巡逻的人,在左遮右挡下成功地爬上了大当家房顶的屋檐上。 以防被人发现,她还提前准备好了一张根据屋檐上瓦片的照片做成的布披在自己身上,虽然自己做不到身体的宽度和周围完全融入一体,但还是大大降低了被发现的风险。 做完这一切后,唐潇染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地挪开瓦片,在成功挪出一个小洞后,唐潇染立马收手,如果口子开得太大的话,只怕容易被发现。 她将自己的眼睛贴近洞口,随着距离的缩短,屋内的景象被唐潇染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大当家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屋内被他打发得一个人都没有,看样子是已经服下了丹药。 丹药服下后,身体会觉得如烈火燃烧般,恨不得将自己扒一层皮下来散热,其中痛苦不言而喻。 其实唐潇染有更好的丹药,副作用要比这颗丹药小多了,但她就是不愿意给。 大当家想要绝世武功,那她就让他得到绝世武功之前好好吃吃苦头。 村中那些人面黄肌瘦的脸还在唐潇染脑海中浮现,她无法原谅这样的畜生还能顺顺利利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等大当家有了绝世武功之后,她还准备了份大礼给大当家。 希望到那时,大当家要承受得住这份打击,要是他一咬牙死了,可就白费唐潇染这么费尽心机的谋划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大当家一直咬牙忍着不哀嚎出声,可似是体能已经到达了极限,他挣扎的身躯渐渐没了动静,整个人安静如死尸一般静静地躺在床上。 唐潇染安静地等待着,哪怕因为一直蒙在布里太过闷热而导致汗水渐渐往下滴,唐潇染也没有挪动半分身子。 时间过去了一分一秒,久到唐潇染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用料下猛了的时候,大当家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唐潇染立马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当家的动静。 只见大当家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不断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接着大当家一声怒吼,整个房间内回荡起猛烈的气息,屋内的桌子柜子,衣服等东西都被吹得到处都是,茶碗碎了好几个,身下的床榻也因为承受不住而断裂开来。 大当家却在床榻断裂的一瞬间,身体迅速反应过来,立马跳了起来。 大当家看着自己的房间变得一片狼藉,不但没有一丝不高兴,反而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眼神里迸发出可怕的兴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成了……终于成了……老天果不负我,我终于也有真正的,出人头地的一天了……” 第108章 门外听到动静的下人纷纷上前来拍门,可大当家沉浸在自己拥有绝世武功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想去开门的意思。 动静越来越大,直到连二当家都被惊动了。 唐潇染只听到门外传来二当家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大哥在里面怎么了?” 可惜门外的众人也不知大当家发生了什么,只能回答着不知道。 二当家耐不住性子,他一把扯开正在拍门的下人,身子一侧狠狠地撞向木门。 木门被撞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二当家一次又一次地猛烈撞击下,成功裂成了碎片。 灰尘弥漫间,只见一只手呈爪破开灰尘直直朝着二当家的面首而去! 二当家反应迅速,立马回身避开。 “大哥?” 二当家惊疑不定地朝里喊道。 一道人影缓缓从灰尘中走出,待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二当家哈哈大笑起来,立马上前拥抱:“大哥你没事太好了,真是把我吓死了。” 大当家推开他,笑道:“今晚我武功突破,咱哥俩许久不曾交过手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地比试一场!” 二当家闻言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当真?那我在这先恭喜大哥了,难怪之前找大哥比武,大哥都不肯,原来是隐藏实力,是我先前唐突了,对不住大哥。” 大当家高深莫测地摆摆手:“哎,这怎么能怪你,先前我武功停滞不前,若想要突破必得先自封脉络一段时间方才能成功,也正因为如此,为了保证性命安全,我只能隐瞒这件事,不过如今我武功大功告成,就不必再担忧这些事情了。” “好,那咱们今日便好好练上一练,练个痛快!” 说罢,二当家和大当家一同离开了房间。 下人们将地上破碎的木门打扫干净,又从库房拿来了新的一扇木门装上。 直到唐潇染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后,她才缓缓动了动身子。 因着大当家的离开,他的房间便也没有人看守着。 唐潇染警惕地观察完四周,再三确认没有人发现自己,悄悄地潜进了大当家的房间。 一进房间,唐潇染便开始翻找起来。 按照大当家的性子,他一定会将自己信任的,并且没投毒的人记下来。 投毒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一个普通人,因为自己的一腔怨愤而建成了一个寨子,他的内心一定是极度恐慌的,他时刻都害怕自己被人揭开平凡普通的一面,所以他内心想倾诉,但这件事只能有他一个人知道,所以为了缓解情绪,大当家一定会写一些日记来记录自己。 唐潇染要找的,就是这些日记。 在找了半小时后,唐潇染终于在床头的地方翻到了一个暗格,她将暗格打开,一个小小的本子静静地躺在暗格中。 唐潇染没有时间再去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本子了,因此她只能赶紧翻开本子,快速地浏览起来。 等唐潇染大致看完日记里的内容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传进唐潇染的耳朵中。 “今天这场比试,打得是酣畅淋漓。大哥,实在是没想到,你武功突破后竟然如此厉害,今日这次比试让我学到了不少,看来以后我还是得跟大哥好好学习才是。” “二弟你说这话就太谦虚了,你的实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底子并不差,只要勤加练习,必能更上一层。” “那二弟就在此先谢谢大哥的吉言了。” 两人的脚步声止于门前。 “时候不早了,二弟你早些回去休息,明天一早你还要带手底下的兄弟们操练,早些休息。” 同二当家告完别,大当家推门进了房间。 唐潇染早已翻窗跃上屋檐,再度披上了遮掩身形的布,趴在房顶静静地看着大当家走进房间。 唐潇染在翻找时的动作很小心,每一个物件都放回原处,确保大当家不会看出来被翻找过的痕迹。 只见大当家在屋子里又练了几招,在感受到身体里仿佛用不完的力气时,他满足地叹了一声:“果然,留着那个女人还是有点用处的,可惜知道太多事情了,该早些将她解决了,以防后患。” 唐潇染微微眯起眼,倒是没多奇怪,没有人愿意一直被别人捏着把柄做事,她用一件事换了两件不算小的事情,对大当家来说已经是很冒犯了,更何况她对大当家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多好,对大当家来说,唐潇染就是一颗随时会威胁到他地位的棋子,对于这种人,最好是要早点解决了。 大当家又活动了几下身子,随即上床准备睡觉。 睡觉前,他掀开床榻,在床头摸索了一阵,从暗格里拿出唐潇染已经翻看过的本子。 唐潇染已经将上面没有服毒的人的姓名都一一记了下来,见大当家一直盯着本子的内容看着,她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不明白大当家想做什么。 大当家看了许久,最后突然下床,拿起笔在本子上划去了一个名字。 这就代表着,又有一个人被大当家投了毒。 会是谁? 唐潇染想起刚才一路陪着大当家回来的二当家。 难道是他? 唐潇染又觉得有些不对,二当家虽然不知道大当家对手下的人投毒的事情,可看他的表现来说,他对大当家是十分忠诚的,这样的人,就算最后大当家爆出自己的底牌,他也不会倒戈。 更何况,在唐潇染刚刚记下的那份名单中,二当家是没被划掉名字的,并且他的名字写在了第一个,这说明在大当家心中,二当家也是有些分量的,因此他并没有给二当家投毒。 唐潇染迫切地想看到被划掉名字的人是谁,但可惜因为洞口开得太小,书桌那边的视线受限,唐潇染只能看到大当家的动作,并不能看得清楚名字。 唐潇染没有多在意,幸存下来的那些人也没多少个,只是对大当家忠心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也不缺这么一个两个的。 大当家划去名字后,将本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暗格,然后将床榻铺回原位,接着灭灯睡觉了。 唐潇染静静地,等大当家的打鼾声响起,她才轻手轻脚地将瓦片放回原位,借着夜色一路躲开了守卫的巡查,最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唐潇染进入空间里,将自己记得的名字一一写了下来。 她对一部分人不是很熟悉,不清楚这些人在什么岗位上,看来明天还是得去找墨雎洲一趟,相比于唐潇染四当家的身份,墨雎洲能更加容易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思索间,唐潇染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玉佩上。 她伸手,拿起那枚玉佩轻轻摩挲着。 这枚玉佩还是那天在公主府上,墨瑾尘交到自己手中的。 想起他将这枚玉佩交到自己手中时,那有些委屈的神色,唐潇染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随即将这块玉佩抛开,唐潇染闪身出了空间。 不管墨雎洲是谁,如今又改变成什么样,那天的事情在唐潇染心中已然成为了一个不可被磨灭的存在。 唐潇染明白,若是站在墨瑾尘的角度去想,别人的朋友自然没有自己的亲妹妹重要,可唐潇染无法忍受他们理所当然的态度,只因为温萧晚当时已经被逐出温家,是个无权无势的人,所以没有必要为温萧晚争取她的利益。 那晚跪在暴雨中,唐潇染跪到膝盖麻木时,她也曾想崩溃地大哭,她为自己的理念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感到痛苦,自己费尽心思争取的东西,只要上位者一句话,就可以让她拥有,也可以让她失去。 唐潇染不愿勉强自己再跟墨瑾尘在一起,即使当初他们十分甜蜜,墨瑾尘的各方面对唐潇染来说,是相伴一生最好的人选,她也曾被这甜蜜冲昏过头脑,自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便可以改变这个朝代,让这个朝代的文明再向前走一步。 可惜啊可惜,那晚的大雨冲走了所有美好的幻想,也成功地浇透了唐潇染一腔热血的心。 唐潇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意念又再次探入空间,搜索着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却在一旁的桌子上发现了一条手帕。 唐潇染将手帕从空间中拿了出来,细细看着。 她认出来,这是双盼给自己绣的手帕。 当时她刚穿越过来,用惯了抽纸巾的她还不太习惯用手帕,双盼便裁了许多布块,给她绣了许多条手帕。 双盼说,姑娘不必担心手帕会用完,奴婢会永远给你准备着的,姑娘就算是每天扔十条手帕,奴婢也不会缺了姑娘手帕用。 那时的她对双盼还没有这么深的感情,所以她只当双盼是说给她听听的,可她没想到,从那日起,夜里双盼住着的耳房里就常常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火,担心太亮的烛火打扰到唐潇染休息,因此每天夜里,双盼就靠着那盏微弱的烛火一针一线地给她绣着手帕。 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 唐潇染有些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那个时候双盼晚上熬夜绣帕子,白天还要服侍她,黑眼圈重得厉害,看东西还总是视线模糊,有一次实在是撑不住,双盼直接倒在了她的怀里。 等双盼醒来后,唐潇染问她怎么回事,她却开玩笑说自己晚上熬夜看话本子太入迷了,所以才没有休息好。 她并没有跟唐潇染说这件事。 双盼会给唐潇染的每件衣裳里都放三块手帕,还会在袖口里缝个小口袋,用来放些银票,这样不怕唐潇染临时没银子用。 唐潇染发现这件事是个意外,当时她睡到半夜突然饿得紧,她起床想叫双盼跟自己一起偷偷去厨房拿点东西垫垫肚子,走到耳房却发现双盼在安静地绣着帕子。 唐潇染无法描述自己当时在看到那一刻的场景时的心情,她只觉得心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一般,闷闷的,痛得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她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双盼聚精会神地绣着手上的帕子,有的时候双盼会一直揉眼睛,长时间用眼让她眼球感到十分干涩,双盼每揉一次,唐潇染便觉得心口多一分酸涩。 从那以后,唐潇染开始克制起自己丢手帕的次数,每次吃完饭擦嘴后要将手帕随手丢弃时,唐潇染总会停顿一下,最后默默地将手帕好好叠好塞回到自己的腰间。 通过有意识地控制,唐潇染适应用手帕的速度非常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了用手帕,双盼还为此感到忧心过,她问唐潇染是不是自己绣的帕子不够好,所以唐潇染不太喜欢用其他的手帕。 也就是从那时起,唐潇染开始全身心地相信双盼,而她的信任也没有交付错人,双盼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在唐潇染心里,双盼早已不是奴婢,对她而言,双盼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像家人一般,她把双盼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 睹物思人,唐潇染将手帕盖在脸上,闻着手帕上传来的阵阵馨香,唐潇染原本躁动的心渐渐安稳下来,想到双盼还在京城里等自己回去,唐潇染便又有了动力。 等她回去后把在清风寨的事情跟双盼说,她一定会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鼓掌很给面子的说自己超级厉害。 想到这,唐潇染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明明才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唐潇染却分外想念在京城的人。 温萧晚、栎溪、三一、槿淮、墨临安、陈妈妈…… 唐潇染忽然发现自己有了很多寄托。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孤身一人,可如今,她的身后不知不觉地有了许多牵挂。 只要将清风寨的事情尽快解决了,自己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京城里。 想到这,唐潇染只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 …… 温婉怜已经叫水叫了好几次,她的身子早已疲软不堪,可齐邛却好似永远有使不完的劲,抓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折腾。 齐邛总是喜欢在温婉怜意乱情迷的时候轻轻咬她的锁骨,让温婉怜叫自己的名字。 他不喜欢温婉怜连名带姓地叫他,于是恶趣味地让温婉怜猜自己喜欢的名字,猜对了才能让温婉怜歇会儿。 温婉怜被他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从破碎的思绪里找到答案。 她颤声回答:“玉奴。” 齐邛满意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玉奴永远是二小姐的人。” 第108章 门外听到动静的下人纷纷上前来拍门,可大当家沉浸在自己拥有绝世武功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想去开门的意思。 动静越来越大,直到连二当家都被惊动了。 唐潇染只听到门外传来二当家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大哥在里面怎么了?” 可惜门外的众人也不知大当家发生了什么,只能回答着不知道。 二当家耐不住性子,他一把扯开正在拍门的下人,身子一侧狠狠地撞向木门。 木门被撞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二当家一次又一次地猛烈撞击下,成功裂成了碎片。 灰尘弥漫间,只见一只手呈爪破开灰尘直直朝着二当家的面首而去! 二当家反应迅速,立马回身避开。 “大哥?” 二当家惊疑不定地朝里喊道。 一道人影缓缓从灰尘中走出,待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二当家哈哈大笑起来,立马上前拥抱:“大哥你没事太好了,真是把我吓死了。” 大当家推开他,笑道:“今晚我武功突破,咱哥俩许久不曾交过手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们好好地比试一场!” 二当家闻言一愣,随即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当真?那我在这先恭喜大哥了,难怪之前找大哥比武,大哥都不肯,原来是隐藏实力,是我先前唐突了,对不住大哥。” 大当家高深莫测地摆摆手:“哎,这怎么能怪你,先前我武功停滞不前,若想要突破必得先自封脉络一段时间方才能成功,也正因为如此,为了保证性命安全,我只能隐瞒这件事,不过如今我武功大功告成,就不必再担忧这些事情了。” “好,那咱们今日便好好练上一练,练个痛快!” 说罢,二当家和大当家一同离开了房间。 下人们将地上破碎的木门打扫干净,又从库房拿来了新的一扇木门装上。 直到唐潇染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后,她才缓缓动了动身子。 因着大当家的离开,他的房间便也没有人看守着。 唐潇染警惕地观察完四周,再三确认没有人发现自己,悄悄地潜进了大当家的房间。 一进房间,唐潇染便开始翻找起来。 按照大当家的性子,他一定会将自己信任的,并且没投毒的人记下来。 投毒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一个普通人,因为自己的一腔怨愤而建成了一个寨子,他的内心一定是极度恐慌的,他时刻都害怕自己被人揭开平凡普通的一面,所以他内心想倾诉,但这件事只能有他一个人知道,所以为了缓解情绪,大当家一定会写一些日记来记录自己。 唐潇染要找的,就是这些日记。 在找了半小时后,唐潇染终于在床头的地方翻到了一个暗格,她将暗格打开,一个小小的本子静静地躺在暗格中。 唐潇染没有时间再去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本子了,因此她只能赶紧翻开本子,快速地浏览起来。 等唐潇染大致看完日记里的内容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传进唐潇染的耳朵中。 “今天这场比试,打得是酣畅淋漓。大哥,实在是没想到,你武功突破后竟然如此厉害,今日这次比试让我学到了不少,看来以后我还是得跟大哥好好学习才是。” “二弟你说这话就太谦虚了,你的实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底子并不差,只要勤加练习,必能更上一层。” “那二弟就在此先谢谢大哥的吉言了。” 两人的脚步声止于门前。 “时候不早了,二弟你早些回去休息,明天一早你还要带手底下的兄弟们操练,早些休息。” 同二当家告完别,大当家推门进了房间。 唐潇染早已翻窗跃上屋檐,再度披上了遮掩身形的布,趴在房顶静静地看着大当家走进房间。 唐潇染在翻找时的动作很小心,每一个物件都放回原处,确保大当家不会看出来被翻找过的痕迹。 只见大当家在屋子里又练了几招,在感受到身体里仿佛用不完的力气时,他满足地叹了一声:“果然,留着那个女人还是有点用处的,可惜知道太多事情了,该早些将她解决了,以防后患。” 唐潇染微微眯起眼,倒是没多奇怪,没有人愿意一直被别人捏着把柄做事,她用一件事换了两件不算小的事情,对大当家来说已经是很冒犯了,更何况她对大当家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多好,对大当家来说,唐潇染就是一颗随时会威胁到他地位的棋子,对于这种人,最好是要早点解决了。 大当家又活动了几下身子,随即上床准备睡觉。 睡觉前,他掀开床榻,在床头摸索了一阵,从暗格里拿出唐潇染已经翻看过的本子。 唐潇染已经将上面没有服毒的人的姓名都一一记了下来,见大当家一直盯着本子的内容看着,她有些疑惑地眨眨眼,不明白大当家想做什么。 大当家看了许久,最后突然下床,拿起笔在本子上划去了一个名字。 这就代表着,又有一个人被大当家投了毒。 会是谁? 唐潇染想起刚才一路陪着大当家回来的二当家。 难道是他? 唐潇染又觉得有些不对,二当家虽然不知道大当家对手下的人投毒的事情,可看他的表现来说,他对大当家是十分忠诚的,这样的人,就算最后大当家爆出自己的底牌,他也不会倒戈。 更何况,在唐潇染刚刚记下的那份名单中,二当家是没被划掉名字的,并且他的名字写在了第一个,这说明在大当家心中,二当家也是有些分量的,因此他并没有给二当家投毒。 唐潇染迫切地想看到被划掉名字的人是谁,但可惜因为洞口开得太小,书桌那边的视线受限,唐潇染只能看到大当家的动作,并不能看得清楚名字。 唐潇染没有多在意,幸存下来的那些人也没多少个,只是对大当家忠心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也不缺这么一个两个的。 大当家划去名字后,将本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暗格,然后将床榻铺回原位,接着灭灯睡觉了。 唐潇染静静地,等大当家的打鼾声响起,她才轻手轻脚地将瓦片放回原位,借着夜色一路躲开了守卫的巡查,最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唐潇染进入空间里,将自己记得的名字一一写了下来。 她对一部分人不是很熟悉,不清楚这些人在什么岗位上,看来明天还是得去找墨雎洲一趟,相比于唐潇染四当家的身份,墨雎洲能更加容易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思索间,唐潇染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玉佩上。 她伸手,拿起那枚玉佩轻轻摩挲着。 这枚玉佩还是那天在公主府上,墨瑾尘交到自己手中的。 想起他将这枚玉佩交到自己手中时,那有些委屈的神色,唐潇染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随即将这块玉佩抛开,唐潇染闪身出了空间。 不管墨雎洲是谁,如今又改变成什么样,那天的事情在唐潇染心中已然成为了一个不可被磨灭的存在。 唐潇染明白,若是站在墨瑾尘的角度去想,别人的朋友自然没有自己的亲妹妹重要,可唐潇染无法忍受他们理所当然的态度,只因为温萧晚当时已经被逐出温家,是个无权无势的人,所以没有必要为温萧晚争取她的利益。 那晚跪在暴雨中,唐潇染跪到膝盖麻木时,她也曾想崩溃地大哭,她为自己的理念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感到痛苦,自己费尽心思争取的东西,只要上位者一句话,就可以让她拥有,也可以让她失去。 唐潇染不愿勉强自己再跟墨瑾尘在一起,即使当初他们十分甜蜜,墨瑾尘的各方面对唐潇染来说,是相伴一生最好的人选,她也曾被这甜蜜冲昏过头脑,自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便可以改变这个朝代,让这个朝代的文明再向前走一步。 可惜啊可惜,那晚的大雨冲走了所有美好的幻想,也成功地浇透了唐潇染一腔热血的心。 唐潇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意念又再次探入空间,搜索着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却在一旁的桌子上发现了一条手帕。 唐潇染将手帕从空间中拿了出来,细细看着。 她认出来,这是双盼给自己绣的手帕。 当时她刚穿越过来,用惯了抽纸巾的她还不太习惯用手帕,双盼便裁了许多布块,给她绣了许多条手帕。 双盼说,姑娘不必担心手帕会用完,奴婢会永远给你准备着的,姑娘就算是每天扔十条手帕,奴婢也不会缺了姑娘手帕用。 那时的她对双盼还没有这么深的感情,所以她只当双盼是说给她听听的,可她没想到,从那日起,夜里双盼住着的耳房里就常常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火,担心太亮的烛火打扰到唐潇染休息,因此每天夜里,双盼就靠着那盏微弱的烛火一针一线地给她绣着手帕。 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 唐潇染有些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那个时候双盼晚上熬夜绣帕子,白天还要服侍她,黑眼圈重得厉害,看东西还总是视线模糊,有一次实在是撑不住,双盼直接倒在了她的怀里。 等双盼醒来后,唐潇染问她怎么回事,她却开玩笑说自己晚上熬夜看话本子太入迷了,所以才没有休息好。 她并没有跟唐潇染说这件事。 双盼会给唐潇染的每件衣裳里都放三块手帕,还会在袖口里缝个小口袋,用来放些银票,这样不怕唐潇染临时没银子用。 唐潇染发现这件事是个意外,当时她睡到半夜突然饿得紧,她起床想叫双盼跟自己一起偷偷去厨房拿点东西垫垫肚子,走到耳房却发现双盼在安静地绣着帕子。 唐潇染无法描述自己当时在看到那一刻的场景时的心情,她只觉得心口像被人打了一拳一般,闷闷的,痛得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她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双盼聚精会神地绣着手上的帕子,有的时候双盼会一直揉眼睛,长时间用眼让她眼球感到十分干涩,双盼每揉一次,唐潇染便觉得心口多一分酸涩。 从那以后,唐潇染开始克制起自己丢手帕的次数,每次吃完饭擦嘴后要将手帕随手丢弃时,唐潇染总会停顿一下,最后默默地将手帕好好叠好塞回到自己的腰间。 通过有意识地控制,唐潇染适应用手帕的速度非常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了用手帕,双盼还为此感到忧心过,她问唐潇染是不是自己绣的帕子不够好,所以唐潇染不太喜欢用其他的手帕。 也就是从那时起,唐潇染开始全身心地相信双盼,而她的信任也没有交付错人,双盼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在唐潇染心里,双盼早已不是奴婢,对她而言,双盼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像家人一般,她把双盼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 睹物思人,唐潇染将手帕盖在脸上,闻着手帕上传来的阵阵馨香,唐潇染原本躁动的心渐渐安稳下来,想到双盼还在京城里等自己回去,唐潇染便又有了动力。 等她回去后把在清风寨的事情跟双盼说,她一定会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鼓掌很给面子的说自己超级厉害。 想到这,唐潇染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明明才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唐潇染却分外想念在京城的人。 温萧晚、栎溪、三一、槿淮、墨临安、陈妈妈…… 唐潇染忽然发现自己有了很多寄托。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孤身一人,可如今,她的身后不知不觉地有了许多牵挂。 只要将清风寨的事情尽快解决了,自己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到京城里。 想到这,唐潇染只觉得自己充满了干劲。 …… 温婉怜已经叫水叫了好几次,她的身子早已疲软不堪,可齐邛却好似永远有使不完的劲,抓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折腾。 齐邛总是喜欢在温婉怜意乱情迷的时候轻轻咬她的锁骨,让温婉怜叫自己的名字。 他不喜欢温婉怜连名带姓地叫他,于是恶趣味地让温婉怜猜自己喜欢的名字,猜对了才能让温婉怜歇会儿。 温婉怜被他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从破碎的思绪里找到答案。 她颤声回答:“玉奴。” 齐邛满意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玉奴永远是二小姐的人。” 第109章 温婉怜只觉得齐邛抱着自己的力度,仿佛要将她揉进齐邛的身体里,她既痛苦又享受着。 夜半,齐邛终于放过了她,温婉怜随意地从床头披了件外衣,下床赤脚踩在地上,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当仰头喝尽杯中的水时,后脑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怎么不穿鞋就下地。” 齐邛说话时带起胸腔在震动,他俯身抱住温婉怜,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夜里凉,踩地上对你身子不好。” 温婉怜由他抱着,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来给你倒,你去床上坐着。” 齐邛等温婉怜喝完茶后,伸手将她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温柔地将她放在床沿。 温婉怜抬眼看着正给自己倒茶的齐邛,突然开口问道:“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齐邛倒茶的手一顿,险些将茶洒出。 他很快恢复淡定,将茶杯递到温婉怜面前,温声道:“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想陪在二小姐身边。” 温婉怜接过茶杯:“就这么简单?” 齐邛点点头。 温婉怜忽然轻笑一声:“齐邛,你我都是聪明人,既然你选择投靠了我,就应该拿出诚意来,不应该藏着掖着,你说对吗?” 齐邛还是那副温柔的笑容:“我已经将我的真心捧到二小姐面前了。” 温婉怜没有再应话,只是伸手摸了把齐邛的胸膛,翻身躺下了。 齐邛也顺势上床,他将侧躺背对着自己的温婉怜拥入怀中,闻着鼻尖传来的发丝的清香,齐邛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闭眼睡了过去。 感受到身边的人熟睡的气息,温婉怜坐起身子,垂眼看着睡得安心的齐邛,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抵着齐邛的脖子来回比划着。 最终,温婉怜还是没有割破齐邛的脖子,她将匕首重新放回枕头下,赤脚走出房间,吩咐外面的人将齐邛抬回他原来的房间。 接着她又吩咐人将她床上的被子床榻等全都换了一遍。 等待的过程中,温婉怜静静地坐在桌旁,寒香站在她身边,看着来来回回搬东西的下人,有些疑惑道:“小姐不喜欢玉奴吗?” 温婉怜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她懒懒道:“喜欢他的身子,但不喜欢他这个人。” 这回答显然有些超出寒香的预料了,她微微张了张嘴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温婉怜饶有兴致地看了寒香一眼:“怎么,你要为他求情吗?” 寒香连忙摆手:“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问问。” 温婉怜点点头,她看着门外倾泻下来的月色,语气不疾不徐,说出的话却让寒香险些腿软:“我听说,你对他多有怜惜之情,你若是喜欢玉奴,我可以把他赏赐给你,让你们成婚。” 寒香立马跪在地上,她低着头,浑身轻轻颤抖着:“奴婢绝无此意,玉奴是小姐的人,奴婢绝不敢肖想半分,至于说什么怜惜之情,只是因为他多番忤逆小姐的意思,奴婢只是想让他听话些,对小姐顺从些。” 温婉怜不说话,只是用脚背勾起寒香的下巴,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寒香,道:“你今年马上及笄了,家里人可有给你议亲?” 寒香不敢动弹,道:“已经在给我说人家了。” “我瞧玉奴不错,就算你们之间没有情谊,但他人生得俊俏,情绪也稳定,再加上他现在只能依靠温家过活,对温家还算是忠心,你对他不是有怜惜之情?成婚了正好可以陪在他身边好好安慰他。” 寒香痛苦地闭了闭眼,她是温婉怜的贴身婢女,只要卖身契还在温婉怜手里捏着,那她就不能自主许人家。 主家若是对下人没有特殊的安排,那下人们就可以按照家里人的意思成婚,可若是主家发话了,再给自己的家里人一笔丰厚的银子,基本上便听从主家的安排了。 寒香的父母已经年迈,在寒香前面还有两个姐姐,只是一个因为去别人家做侍女勾搭老爷被乱棍打死了,一个被主家的少爷看上,却被少夫人活生生折磨死了。 两条血淋淋的路摆在寒香面前,她原本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成亲的,可父母已经年老,只留下她这么一个女儿在他们床前尽孝,寒香才松口,让父母给她找一户老实本分的人家就好。 可如今温婉怜发话,要将她许配给齐邛,且不说温婉怜心中到底愿不愿意,只要寒香点头了,那日后必定风波不断,可温婉怜那副喜怒无常的性子,若是拒绝了,又不知她会如何对自己。 寒香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俯身磕头:“奴婢对玉奴绝无任何想法,奴婢只想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哪怕一辈子不成亲也没关系。” “想什么呢。” 温婉怜轻笑一声,“你是适龄的女子,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捆着你不让你成亲才是,玉奴我用着不错,赏给你你怎么还不高兴的样子。” “奴婢没有不高兴,只是奴婢跟着小姐之后,便打定主意一辈子不成亲,这不是因为小姐捆着我,是奴婢自愿的。” 听到寒香这么说,温婉怜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抬手,面无表情地摔碎了一个杯子,起身往自己的床榻走去:“今夜我不想让你服侍,去外头跪着。” 寒香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应下,转身走出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随即在冰凉的地砖上跪了下来。 只要能平安无事,受点罚也没什么的。 寒香对这个结果感到很庆幸。 她忽然想起跟在唐潇染身边的双盼,自己虽然跟她没说几句话,可看着唐潇染与双盼的互动,她们俩很默契,双盼跟着唐潇染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那个寒冷的夜晚,只有唐潇染关心她的身体有寒症,明明温婉怜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上,可她依然愿意关心自己这个小小的婢女。 寒香突然有些羡慕双盼,羡慕她跟到了唐潇染这样好的主子。 可是温婉怜不好吗? 寒香又觉得不是的,温婉怜的性子喜怒不定,她在外人面前伪装得很好,在自己人面前便卸下了伪装的面容,她不高兴的时候会想出各种法子折磨人,可她高兴的时候,她会对自己很好,她会关心寒香的家人,关注寒香身上的衣服,会给她单独买保暖的衣服被褥,会在发了例银时嫌弃就这么点银子后又额外贴补她不少。 可以说,温婉怜除了她不高兴的时候,其他时间她都十分正常,这就是寒香至今还死心塌地跟着她的原因,就算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受罚,可跟着温婉怜能让自己的家人吃饱穿暖,起码不会因为银子发愁,那受些罚也没什么。 寒香跪到后半夜,身子实在是冷得厉害,一直在打着寒颤。 她弯下腰,用双臂紧紧地抱紧自己,企图能多获取些温暖。 突然,一件厚厚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披风上还带着来人温暖的温度。 寒香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来人是齐邛。 “齐……玉奴,你怎么醒了?” “我听说了。” 齐邛只是说了这么几个字。 寒香搓搓冷得麻木的手,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声音轻轻地:“我已经拒绝了,放心玉奴,我知道你对我无意,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小姐不同,今日之事是小姐一时兴起说着玩的,玉奴你不必放在心上。” 齐邛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寒香得了披风,身子暖和了许多,困意也泛了上来。 齐邛看出她的疲惫,道:“去我那休息会儿,我给你腾位置,不必在这罚跪了。” 寒香连忙摇摇头,悄悄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立马清醒了不少:“我不困,小姐发话了,做奴婢的就是要听话。” 齐邛只好不再说话。 临走前,他对寒香道:“等天亮时,悄悄找个地方把披风扔了,别叫其他人看见,以为你受罚还不老实,这样跪了也是白跪。” 寒香感激地点点头。 看着齐邛走远的背影,寒香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她收回视线,又将披风拢紧了些,一张口,冷气就从她嘴里冒出来:“快了快了,还有三个时辰,再坚持一会儿……” …… 双盼这边…… 根据墨观棋连续几日的推算,已经能大致确定唐潇染的方位,而那些搜山的队伍也已经找到了关于唐潇染和墨雎洲的一些蛛丝马迹。 双盼翻看着这段时间找的路线还有地图,困得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我说你困了就去睡,你盯着这几幅地图看了多久了,眼睛都要熬坏了。” 墨流抱着剑在一旁说道。 双盼揉了揉眉心:“我多看几眼,我就能多熟悉一分山势,到时候找小姐能更容易。” “这话你已经说了好几天了。” 墨流毫不留情地说穿。 双盼白了他一眼:“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亏小姐平日待你那么好,现在几天几夜都没消息了,也不见你着急。” 墨流一摆手:“我也着急啊,可主子吩咐了让我待在你身边,说姑娘最看重的就是你,要是她回来了你出事了,那她肯定着急死了。你看你每天研究这些地图,也不出府,那我自然是很无聊了。” 双盼狠狠瞪着他:“我为什么出不了府?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唐潇染出事的当天,双盼就和槿淮带着人去出事的地方搜查了,槿淮身上的伤刚被包扎好就不顾阻拦要跟着一起,双盼也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去了。 悬崖下地势复杂,双盼跟着队伍下到崖底时,正好落在一个滑坡上,滑坡青苔茂盛,还十分潮湿,因此双盼刚下到崖底就摔了个狗吃屎,喜提小腿骨裂一枚。 双盼摔成骨裂的事情传到墨瑾尘耳里时,墨瑾尘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墨流在一旁煽风点火,意思就是双盼武功一般,身子骨也脆,为了保护她不再让她出事,还不如就让她在县主府待着,双盼也算得上是半个管事的,又是唐潇染的贴身大婢女,镇得住府里那些人惶恐不安的心。 因此,墨瑾尘一拍板,就下令让双盼在府里好好养伤,静候佳音。 双盼得知这件事有墨流的助力时,差点没把墨流撕碎了。 还是墨流天天守在她房门口,每天不是送花就是送吃的,还送了不少自己折的一些小玩意儿才将双盼的怒气消下来不少。 说到这个,墨流自知理亏,也不再应话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双盼道:“墨九好像发现姑娘和二皇子的踪迹了。” “真的?!” 双盼连忙打开字条看了起来。 墨九说在一处洞穴看到了有人生火的痕迹,还有一些动物的尸体,应该是唐潇染和墨雎洲在洞穴里烤东西吃过,还在一处石壁上看到了类似于箭头的划痕,他打算跟着这些箭头指引的方向一路去找找。 双盼读完字条,心情好了不少:“还是墨九动作快,这些搜查的人还在搜山,墨九已经查到小姐和二皇子曾经待过的地方了。” “墨九办事,你只管放心就是。” 双盼切了一声,目光又重新放回图纸上:“前几日有消息说看到有烟火弹在山的东南方向出现,应当是小姐他们打出的信号,再根据墨九刚刚传来的消息,应当离找到他们不远了。” “可我听附近的镇上说,这山里有一座寨子,领头人无恶不作,压榨山脚下的村民,不知道唐姑娘他们俩会不会误入村落,若他们进去了,按照唐姑娘的性子,只怕是要把这欺压弱小的寨子给踏平才是。” 双盼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却又很快觉得不现实:“小姐他们在山上遇袭,连槿淮先生都受了不少伤,说明当时情况一定很危险,小姐和二皇子应当也是受伤了,他们就两个人,又是受伤的情况,应当不会贸然行动,按小姐的性格应当是先保全自己再考虑其他的。” 第109章 温婉怜只觉得齐邛抱着自己的力度,仿佛要将她揉进齐邛的身体里,她既痛苦又享受着。 夜半,齐邛终于放过了她,温婉怜随意地从床头披了件外衣,下床赤脚踩在地上,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当仰头喝尽杯中的水时,后脑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怎么不穿鞋就下地。” 齐邛说话时带起胸腔在震动,他俯身抱住温婉怜,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夜里凉,踩地上对你身子不好。” 温婉怜由他抱着,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来给你倒,你去床上坐着。” 齐邛等温婉怜喝完茶后,伸手将她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温柔地将她放在床沿。 温婉怜抬眼看着正给自己倒茶的齐邛,突然开口问道:“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齐邛倒茶的手一顿,险些将茶洒出。 他很快恢复淡定,将茶杯递到温婉怜面前,温声道:“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想陪在二小姐身边。” 温婉怜接过茶杯:“就这么简单?” 齐邛点点头。 温婉怜忽然轻笑一声:“齐邛,你我都是聪明人,既然你选择投靠了我,就应该拿出诚意来,不应该藏着掖着,你说对吗?” 齐邛还是那副温柔的笑容:“我已经将我的真心捧到二小姐面前了。” 温婉怜没有再应话,只是伸手摸了把齐邛的胸膛,翻身躺下了。 齐邛也顺势上床,他将侧躺背对着自己的温婉怜拥入怀中,闻着鼻尖传来的发丝的清香,齐邛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闭眼睡了过去。 感受到身边的人熟睡的气息,温婉怜坐起身子,垂眼看着睡得安心的齐邛,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抵着齐邛的脖子来回比划着。 最终,温婉怜还是没有割破齐邛的脖子,她将匕首重新放回枕头下,赤脚走出房间,吩咐外面的人将齐邛抬回他原来的房间。 接着她又吩咐人将她床上的被子床榻等全都换了一遍。 等待的过程中,温婉怜静静地坐在桌旁,寒香站在她身边,看着来来回回搬东西的下人,有些疑惑道:“小姐不喜欢玉奴吗?” 温婉怜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她懒懒道:“喜欢他的身子,但不喜欢他这个人。” 这回答显然有些超出寒香的预料了,她微微张了张嘴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温婉怜饶有兴致地看了寒香一眼:“怎么,你要为他求情吗?” 寒香连忙摆手:“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问问。” 温婉怜点点头,她看着门外倾泻下来的月色,语气不疾不徐,说出的话却让寒香险些腿软:“我听说,你对他多有怜惜之情,你若是喜欢玉奴,我可以把他赏赐给你,让你们成婚。” 寒香立马跪在地上,她低着头,浑身轻轻颤抖着:“奴婢绝无此意,玉奴是小姐的人,奴婢绝不敢肖想半分,至于说什么怜惜之情,只是因为他多番忤逆小姐的意思,奴婢只是想让他听话些,对小姐顺从些。” 温婉怜不说话,只是用脚背勾起寒香的下巴,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寒香,道:“你今年马上及笄了,家里人可有给你议亲?” 寒香不敢动弹,道:“已经在给我说人家了。” “我瞧玉奴不错,就算你们之间没有情谊,但他人生得俊俏,情绪也稳定,再加上他现在只能依靠温家过活,对温家还算是忠心,你对他不是有怜惜之情?成婚了正好可以陪在他身边好好安慰他。” 寒香痛苦地闭了闭眼,她是温婉怜的贴身婢女,只要卖身契还在温婉怜手里捏着,那她就不能自主许人家。 主家若是对下人没有特殊的安排,那下人们就可以按照家里人的意思成婚,可若是主家发话了,再给自己的家里人一笔丰厚的银子,基本上便听从主家的安排了。 寒香的父母已经年迈,在寒香前面还有两个姐姐,只是一个因为去别人家做侍女勾搭老爷被乱棍打死了,一个被主家的少爷看上,却被少夫人活生生折磨死了。 两条血淋淋的路摆在寒香面前,她原本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成亲的,可父母已经年老,只留下她这么一个女儿在他们床前尽孝,寒香才松口,让父母给她找一户老实本分的人家就好。 可如今温婉怜发话,要将她许配给齐邛,且不说温婉怜心中到底愿不愿意,只要寒香点头了,那日后必定风波不断,可温婉怜那副喜怒无常的性子,若是拒绝了,又不知她会如何对自己。 寒香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俯身磕头:“奴婢对玉奴绝无任何想法,奴婢只想一辈子陪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哪怕一辈子不成亲也没关系。” “想什么呢。” 温婉怜轻笑一声,“你是适龄的女子,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捆着你不让你成亲才是,玉奴我用着不错,赏给你你怎么还不高兴的样子。” “奴婢没有不高兴,只是奴婢跟着小姐之后,便打定主意一辈子不成亲,这不是因为小姐捆着我,是奴婢自愿的。” 听到寒香这么说,温婉怜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抬手,面无表情地摔碎了一个杯子,起身往自己的床榻走去:“今夜我不想让你服侍,去外头跪着。” 寒香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应下,转身走出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随即在冰凉的地砖上跪了下来。 只要能平安无事,受点罚也没什么的。 寒香对这个结果感到很庆幸。 她忽然想起跟在唐潇染身边的双盼,自己虽然跟她没说几句话,可看着唐潇染与双盼的互动,她们俩很默契,双盼跟着唐潇染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那个寒冷的夜晚,只有唐潇染关心她的身体有寒症,明明温婉怜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上,可她依然愿意关心自己这个小小的婢女。 寒香突然有些羡慕双盼,羡慕她跟到了唐潇染这样好的主子。 可是温婉怜不好吗? 寒香又觉得不是的,温婉怜的性子喜怒不定,她在外人面前伪装得很好,在自己人面前便卸下了伪装的面容,她不高兴的时候会想出各种法子折磨人,可她高兴的时候,她会对自己很好,她会关心寒香的家人,关注寒香身上的衣服,会给她单独买保暖的衣服被褥,会在发了例银时嫌弃就这么点银子后又额外贴补她不少。 可以说,温婉怜除了她不高兴的时候,其他时间她都十分正常,这就是寒香至今还死心塌地跟着她的原因,就算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受罚,可跟着温婉怜能让自己的家人吃饱穿暖,起码不会因为银子发愁,那受些罚也没什么。 寒香跪到后半夜,身子实在是冷得厉害,一直在打着寒颤。 她弯下腰,用双臂紧紧地抱紧自己,企图能多获取些温暖。 突然,一件厚厚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披风上还带着来人温暖的温度。 寒香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来人是齐邛。 “齐……玉奴,你怎么醒了?” “我听说了。” 齐邛只是说了这么几个字。 寒香搓搓冷得麻木的手,拢紧了身上的披风,声音轻轻地:“我已经拒绝了,放心玉奴,我知道你对我无意,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小姐不同,今日之事是小姐一时兴起说着玩的,玉奴你不必放在心上。” 齐邛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寒香得了披风,身子暖和了许多,困意也泛了上来。 齐邛看出她的疲惫,道:“去我那休息会儿,我给你腾位置,不必在这罚跪了。” 寒香连忙摇摇头,悄悄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立马清醒了不少:“我不困,小姐发话了,做奴婢的就是要听话。” 齐邛只好不再说话。 临走前,他对寒香道:“等天亮时,悄悄找个地方把披风扔了,别叫其他人看见,以为你受罚还不老实,这样跪了也是白跪。” 寒香感激地点点头。 看着齐邛走远的背影,寒香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她收回视线,又将披风拢紧了些,一张口,冷气就从她嘴里冒出来:“快了快了,还有三个时辰,再坚持一会儿……” …… 双盼这边…… 根据墨观棋连续几日的推算,已经能大致确定唐潇染的方位,而那些搜山的队伍也已经找到了关于唐潇染和墨雎洲的一些蛛丝马迹。 双盼翻看着这段时间找的路线还有地图,困得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我说你困了就去睡,你盯着这几幅地图看了多久了,眼睛都要熬坏了。” 墨流抱着剑在一旁说道。 双盼揉了揉眉心:“我多看几眼,我就能多熟悉一分山势,到时候找小姐能更容易。” “这话你已经说了好几天了。” 墨流毫不留情地说穿。 双盼白了他一眼:“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亏小姐平日待你那么好,现在几天几夜都没消息了,也不见你着急。” 墨流一摆手:“我也着急啊,可主子吩咐了让我待在你身边,说姑娘最看重的就是你,要是她回来了你出事了,那她肯定着急死了。你看你每天研究这些地图,也不出府,那我自然是很无聊了。” 双盼狠狠瞪着他:“我为什么出不了府?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唐潇染出事的当天,双盼就和槿淮带着人去出事的地方搜查了,槿淮身上的伤刚被包扎好就不顾阻拦要跟着一起,双盼也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去了。 悬崖下地势复杂,双盼跟着队伍下到崖底时,正好落在一个滑坡上,滑坡青苔茂盛,还十分潮湿,因此双盼刚下到崖底就摔了个狗吃屎,喜提小腿骨裂一枚。 双盼摔成骨裂的事情传到墨瑾尘耳里时,墨瑾尘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墨流在一旁煽风点火,意思就是双盼武功一般,身子骨也脆,为了保护她不再让她出事,还不如就让她在县主府待着,双盼也算得上是半个管事的,又是唐潇染的贴身大婢女,镇得住府里那些人惶恐不安的心。 因此,墨瑾尘一拍板,就下令让双盼在府里好好养伤,静候佳音。 双盼得知这件事有墨流的助力时,差点没把墨流撕碎了。 还是墨流天天守在她房门口,每天不是送花就是送吃的,还送了不少自己折的一些小玩意儿才将双盼的怒气消下来不少。 说到这个,墨流自知理亏,也不再应话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双盼道:“墨九好像发现姑娘和二皇子的踪迹了。” “真的?!” 双盼连忙打开字条看了起来。 墨九说在一处洞穴看到了有人生火的痕迹,还有一些动物的尸体,应该是唐潇染和墨雎洲在洞穴里烤东西吃过,还在一处石壁上看到了类似于箭头的划痕,他打算跟着这些箭头指引的方向一路去找找。 双盼读完字条,心情好了不少:“还是墨九动作快,这些搜查的人还在搜山,墨九已经查到小姐和二皇子曾经待过的地方了。” “墨九办事,你只管放心就是。” 双盼切了一声,目光又重新放回图纸上:“前几日有消息说看到有烟火弹在山的东南方向出现,应当是小姐他们打出的信号,再根据墨九刚刚传来的消息,应当离找到他们不远了。” “可我听附近的镇上说,这山里有一座寨子,领头人无恶不作,压榨山脚下的村民,不知道唐姑娘他们俩会不会误入村落,若他们进去了,按照唐姑娘的性子,只怕是要把这欺压弱小的寨子给踏平才是。” 双盼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却又很快觉得不现实:“小姐他们在山上遇袭,连槿淮先生都受了不少伤,说明当时情况一定很危险,小姐和二皇子应当也是受伤了,他们就两个人,又是受伤的情况,应当不会贸然行动,按小姐的性格应当是先保全自己再考虑其他的。” 第110章 不过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唐潇染,不管她是躲在哪里养伤,或是在行侠仗义,都必须尽快将她找到。 “希望小姐平安。” 双盼叹了一口气,道。 “唐姑娘神通广大,一定会没事的。” 墨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包糕点打开来递到双盼面前,“吃点,你晚饭都没用多少。” “玫瑰糕,你上哪买的?” 双盼接过糕点有些惊喜地问道。 “还是那家铺子,他家今天额外多卖十份,我运气好,抢到了一份。” 看着双盼吃着糕点笑眯眯的样子,墨流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还是他家的玫瑰糕好吃,吃了一次他们家的,感觉其他家的糕点都一般般呢。” “我瞧你这胃口是跟着唐姑娘养刁了,吃一个新的铺子便觉得以前的铺子都不好吃了,喜新厌旧。” 双盼嘿嘿一笑,辩解道:“那我确实觉得这家铺子的糕点好吃嘛。” “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买。” 双盼点点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吃糕点的动作一顿,拍拍手上的糕点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她将这钱袋往墨流的方向推了推。 “什么意思?” 墨流看着那个钱袋,眼神意味不明。 双盼继续吃着糕点:“我不好每次都白吃白喝你的,这些是我攒下的一些银子,你收着,就当我还之前你给我买糕点的钱了。” 墨流盯着那个钱袋,冷笑一声。 他伸手,随意地勾起系着钱袋的绳结,接着往双盼的怀里一抛。 双盼猝不及防地被钱袋子砸中,正欲叫墨流时,却发现他已经转身往外走。 “哎,你为什么走了?” 双盼朝他晃晃手里的钱袋子,“银子你都不要了?” “留着以后你买糕点吃。” 墨流只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话,随即消失在双盼的视线中。 双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钱袋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错来,银子还能有错吗? “奇奇怪怪的。” 双盼嘟囔了一句,将钱袋收回自己怀中,“那下次再给他好了。” 她又将精力放在了研究地图上,原本还有些吵闹的房间此刻变得安静下来。 墨流坐在双盼房间的屋檐上,他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心中是微微的酸涩。 难道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双盼会想用银子来打发自己? 他并不在乎给双盼买东西花的钱,事实上,跟着墨瑾尘的贴身暗卫基本上不会缺银子,因为都是孤儿,无依无靠,没准哪天就死了,死之前自然要过得好一点,所以墨瑾尘给他们发的例银很丰厚。 他们几个平日花钱的地方也不多,银子就慢慢地积累起来,给双盼买糕点的那点钱,墨流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只是伤心,伤心双盼竟然跟自己见外。她要给自己银子,就代表她要用钱买断自己跟她之间的关系,是这个意思? 墨流越想越伤心,干脆起身运用轻功,身影瞬间消失。 没过多久,正在睡觉的墨观棋被墨流摇醒。 墨观棋坐起身,静静地等着墨流说话。 看着墨观棋这几日因为连续推测唐潇染他们方位的事情,消瘦了不少,脸色又苍白了些的模样,墨流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挠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你先睡。” 墨观棋顺手从床旁抄起了一根棍子。 墨流:“其实还是有事情的。” 墨观棋又缓缓地将棍子放下。 墨流:“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情你肯定也不明白。” 墨观棋又一次举起了棍子。 他冷冷开口:“我只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决定不了说不说,那你就会被我打出房间。” 墨流一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事情跟墨观棋说了。 “你说她这样,到底喜不喜欢我?” 墨流讲述完自己的事情,提出了一个发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墨观棋静静地坐着,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让墨流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在认真思考。 “墨先知,你说呢?” 墨流试探性地碰了碰墨观棋的手。 墨观棋张口,语气却带了几分疑惑:“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把我叫起来跟你一起思考这种连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来答案的问题?” 墨流不高兴:“这个问题怎么就简单了,那些话本子上都写姑娘家的心思是很复杂的,我自然要好好照顾她的情绪,更何况她也没有向我表明心意,没表明心意之前都是不确定的,不小心应对的话,没准她就不喜欢我了。” 墨观棋藏在被子下的手握了握棍子,又强迫自己松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认为双盼姑娘应当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毕竟你一直在给她送不少东西,如今唐姑娘失踪,双盼姑娘的重心自然是放在唐姑娘身上,她如今也没有心思去想回馈给你什么礼物,还不如就将这些糕点钱还了,这样她也好安心。” 墨流若有所思地听着墨观棋说的话:“那照你这么说,她还是心悦我的?” “这个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不好作评价。” 墨流急了:“怎么就不能评价了,你现在是我的军师,就是话本子里的那种促成好事的关键人物,我现在需要你,你不是最聪明的吗,这种事你肯定也知道。” 墨观棋无奈地扶额:“你看的是哪门子的话本子?” 墨流想了想:“城南那家说书馆的话本子,还蛮好听的,怎么?你也有兴趣?下次我带你去。” “下次别去了。” “为什么?” “再看下去,我都要怀疑你当初是怎么经过选拔来到主子身边的,这种智商把你放到主子身边就是个祸患。” “胡说!” 墨流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好歹也算是能文能武……文不行起码武还是不错的,长得也算是小有姿色,我跟着主子往那一站就是有排面,给主子长面子呢,你简直就是胡说。” “那既然你这么好,为什么还不相信双盼姑娘对你的心意?” 说到这个,墨流的气势又萎靡下来,他用手指拧着墨观棋的被子:“我只是觉得,她给我银子,没准是觉得我对她而言是外人,那我对她的心意她也许就感知不到,没准她还会觉得我人真好,并不会觉得我是因着心悦她才对她好的。” 墨观棋的面容朝向墨流,他没什么表情,却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就算你和双盼姑娘真的互通心意,互相心悦对方,可你们的身份摆在这,墨流,你是主子的暗卫,暗卫注定一辈子就是要活在阴影里的,我们连自己真实的面容都不能公之于众,就算许多年以后主子放你回乡了,可我们真的能活到那时候吗?从我们被选中当暗卫培养的那一天开始,你见过有哪个暗卫安安稳稳地回家生活的?” 这话如一盆冷水,将墨流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墨观棋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不是理智能决定的,感情不是由自己的脑子决定的,而是自己的心决定的,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可我也要提醒你,双盼姑娘马上及笄,像她这样身份的大婢女,以后议亲是由博平县主为她决定的,她们两个亲如姐妹,县主为她选的夫婿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我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入选。” 墨流已经没了声音。 墨观棋按照刚才他出声的方向摸索着,当摸到墨流的肩膀时,他安慰般的拍了拍墨流的肩膀:“我说这些不是想打击你,只是想让你深思熟虑,你若是不能做出决断,那你们两个这样纠缠不清只会对双盼姑娘的名声受损,以后你们若是真的不能成婚,那也没有人会愿意娶她了,你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幸福,也要为双盼姑娘的名声和未来着想。若你真的决定好非她不娶,那就努力向县主证明你是个可靠的人,以后双盼姑娘的生活只能依靠着你,你一定要经过三思熟虑后再做决定。” …… 墨流一个人慢慢走在了漆黑的夜里。 黑色的夜行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但这正好是墨流所希望的。 他慢慢地走着,等感觉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时,他才忽然发现这是那时他和双盼打闹的那条街。 他放缓了脚步,这里的每一处景物他都能想起当时发生的场景。 当站在其中一个摊子前时,墨流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摊位前,他曾弯下腰让双盼给自己检查面具绑得牢不牢。 当时双盼的面红心跳都还在墨流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样清纯美好的姑娘,是自己这种一辈子只能生活在暗处的人永远无法匹配的。 他还记得他带双盼去说书馆听书,听到那些说情情爱爱的部分时,双盼的脸上总是带着薄薄的红晕,墨流打趣她,说她思春。 当时双盼是什么反应呢? 哦对,当时她的脸更加红了,像个水蜜桃,她抬起手轻轻地打了一下墨流,骂他说这话也不知羞。 墨流顺势问起她以后若是成家想要什么生活,双盼的回答很及时,像是向往已久的样子。 她说她要过安定的生活,要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男子嫁了,若是以后生了孩子,她一定会对孩子加倍的好,因为她自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所以她更懂得生活平淡如水的珍贵,她说想让孩子在爱里长大,她的孩子一出生就会明白,什么是爱。 这样简单的要求,墨流却是无法做到的。 他们从成为暗卫的那一刻起,生死便不由自己掌控了。 他们可以扮演任何角色,可以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贩夫走卒,可以是酒楼的掌柜、小二,也可以是从外地来的富庶人家,却唯独扮演不了幸福美满的人。 因为不知道幸福的人是什么样,所以再怎么尽力去模仿,也会被一眼看出破绽。 墨流就这样一路走着,他看着街边的景物,一幕幕场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眼眶有些发酸,但还不至于落泪。 等他回到县主府时,却见县主府已经熄灯了。 他来到双盼到房前,见房间内漆黑一片,他眼眸暗了暗,正打算离开找个地方过夜时,却听到房门吱呀的声响。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双盼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道。 墨流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双盼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样子,开心地笑出声来,转身从屋子里端出一碗面。 她把面放在墨流的手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收我的银子,但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也不喜欢欠人情,只好给你做碗面来勉强抵消。” 看着墨流一直盯着碗里的面,双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知道一碗面抵买糕点的钱肯定是太勉强了,可是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你又不肯收我的银子,只有给你做些吃的来回报你,我才能心安一些。你这回可不许拒绝了,这是陈妈妈教给我的手艺,一般人还尝不到呢,今晚不吃以后可就没有了。” “吃。” 双盼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来劝墨流时,却听到墨流的声音。 虽然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双盼的话语里,但双盼还是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她弯起好看的眉眼,骄傲道:“等吃了这碗面,你一定会还想吃的,这个味道会让你一辈子都印象深刻哟。” 说完,她匆匆忙忙地跑进房间,随手抓了件披风披上,对墨流道:“走,今晚月色不错,我们边吃边赏月。” 说完,她提了提手里拿着的,方才墨流递给她的那份糕点。 “人家赏月都喝的酒吃的小菜,怎么到咱俩就变得这么朴实无华了?” “这怎么能叫朴实无华,这叫平易近人,况且按先生教我的说法便是,有钱人赏月和穷苦人赏月其实并没多大不同,不同的是赏月人的心境,有钱人不会为生活发愁,所以在他们眼中,赏月就成了他们抒写情调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可穷苦的人赏月呢,他们日日为着生计发愁,当看着皎皎的月光,他们的心中多半只有感慨,是没时间吟诗弄词的。 反倒是我们这种吃过苦的,又不用为生计发愁的,也不算很有钱的人赏月,才能算真正的赏月呢。” 第110章 不过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唐潇染,不管她是躲在哪里养伤,或是在行侠仗义,都必须尽快将她找到。 “希望小姐平安。” 双盼叹了一口气,道。 “唐姑娘神通广大,一定会没事的。” 墨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包糕点打开来递到双盼面前,“吃点,你晚饭都没用多少。” “玫瑰糕,你上哪买的?” 双盼接过糕点有些惊喜地问道。 “还是那家铺子,他家今天额外多卖十份,我运气好,抢到了一份。” 看着双盼吃着糕点笑眯眯的样子,墨流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还是他家的玫瑰糕好吃,吃了一次他们家的,感觉其他家的糕点都一般般呢。” “我瞧你这胃口是跟着唐姑娘养刁了,吃一个新的铺子便觉得以前的铺子都不好吃了,喜新厌旧。” 双盼嘿嘿一笑,辩解道:“那我确实觉得这家铺子的糕点好吃嘛。” “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买。” 双盼点点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吃糕点的动作一顿,拍拍手上的糕点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她将这钱袋往墨流的方向推了推。 “什么意思?” 墨流看着那个钱袋,眼神意味不明。 双盼继续吃着糕点:“我不好每次都白吃白喝你的,这些是我攒下的一些银子,你收着,就当我还之前你给我买糕点的钱了。” 墨流盯着那个钱袋,冷笑一声。 他伸手,随意地勾起系着钱袋的绳结,接着往双盼的怀里一抛。 双盼猝不及防地被钱袋子砸中,正欲叫墨流时,却发现他已经转身往外走。 “哎,你为什么走了?” 双盼朝他晃晃手里的钱袋子,“银子你都不要了?” “留着以后你买糕点吃。” 墨流只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话,随即消失在双盼的视线中。 双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钱袋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错来,银子还能有错吗? “奇奇怪怪的。” 双盼嘟囔了一句,将钱袋收回自己怀中,“那下次再给他好了。” 她又将精力放在了研究地图上,原本还有些吵闹的房间此刻变得安静下来。 墨流坐在双盼房间的屋檐上,他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心中是微微的酸涩。 难道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双盼会想用银子来打发自己? 他并不在乎给双盼买东西花的钱,事实上,跟着墨瑾尘的贴身暗卫基本上不会缺银子,因为都是孤儿,无依无靠,没准哪天就死了,死之前自然要过得好一点,所以墨瑾尘给他们发的例银很丰厚。 他们几个平日花钱的地方也不多,银子就慢慢地积累起来,给双盼买糕点的那点钱,墨流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只是伤心,伤心双盼竟然跟自己见外。她要给自己银子,就代表她要用钱买断自己跟她之间的关系,是这个意思? 墨流越想越伤心,干脆起身运用轻功,身影瞬间消失。 没过多久,正在睡觉的墨观棋被墨流摇醒。 墨观棋坐起身,静静地等着墨流说话。 看着墨观棋这几日因为连续推测唐潇染他们方位的事情,消瘦了不少,脸色又苍白了些的模样,墨流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挠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你先睡。” 墨观棋顺手从床旁抄起了一根棍子。 墨流:“其实还是有事情的。” 墨观棋又缓缓地将棍子放下。 墨流:“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情你肯定也不明白。” 墨观棋又一次举起了棍子。 他冷冷开口:“我只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决定不了说不说,那你就会被我打出房间。” 墨流一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事情跟墨观棋说了。 “你说她这样,到底喜不喜欢我?” 墨流讲述完自己的事情,提出了一个发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墨观棋静静地坐着,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让墨流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在认真思考。 “墨先知,你说呢?” 墨流试探性地碰了碰墨观棋的手。 墨观棋张口,语气却带了几分疑惑:“所以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把我叫起来跟你一起思考这种连脚后跟都能想得出来答案的问题?” 墨流不高兴:“这个问题怎么就简单了,那些话本子上都写姑娘家的心思是很复杂的,我自然要好好照顾她的情绪,更何况她也没有向我表明心意,没表明心意之前都是不确定的,不小心应对的话,没准她就不喜欢我了。” 墨观棋藏在被子下的手握了握棍子,又强迫自己松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认为双盼姑娘应当只是不想欠你的人情,毕竟你一直在给她送不少东西,如今唐姑娘失踪,双盼姑娘的重心自然是放在唐姑娘身上,她如今也没有心思去想回馈给你什么礼物,还不如就将这些糕点钱还了,这样她也好安心。” 墨流若有所思地听着墨观棋说的话:“那照你这么说,她还是心悦我的?” “这个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不好作评价。” 墨流急了:“怎么就不能评价了,你现在是我的军师,就是话本子里的那种促成好事的关键人物,我现在需要你,你不是最聪明的吗,这种事你肯定也知道。” 墨观棋无奈地扶额:“你看的是哪门子的话本子?” 墨流想了想:“城南那家说书馆的话本子,还蛮好听的,怎么?你也有兴趣?下次我带你去。” “下次别去了。” “为什么?” “再看下去,我都要怀疑你当初是怎么经过选拔来到主子身边的,这种智商把你放到主子身边就是个祸患。” “胡说!” 墨流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好歹也算是能文能武……文不行起码武还是不错的,长得也算是小有姿色,我跟着主子往那一站就是有排面,给主子长面子呢,你简直就是胡说。” “那既然你这么好,为什么还不相信双盼姑娘对你的心意?” 说到这个,墨流的气势又萎靡下来,他用手指拧着墨观棋的被子:“我只是觉得,她给我银子,没准是觉得我对她而言是外人,那我对她的心意她也许就感知不到,没准她还会觉得我人真好,并不会觉得我是因着心悦她才对她好的。” 墨观棋的面容朝向墨流,他没什么表情,却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就算你和双盼姑娘真的互通心意,互相心悦对方,可你们的身份摆在这,墨流,你是主子的暗卫,暗卫注定一辈子就是要活在阴影里的,我们连自己真实的面容都不能公之于众,就算许多年以后主子放你回乡了,可我们真的能活到那时候吗?从我们被选中当暗卫培养的那一天开始,你见过有哪个暗卫安安稳稳地回家生活的?” 这话如一盆冷水,将墨流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墨观棋叹了口气:“我自然知道感情这种事情,不是理智能决定的,感情不是由自己的脑子决定的,而是自己的心决定的,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可我也要提醒你,双盼姑娘马上及笄,像她这样身份的大婢女,以后议亲是由博平县主为她决定的,她们两个亲如姐妹,县主为她选的夫婿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我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入选。” 墨流已经没了声音。 墨观棋按照刚才他出声的方向摸索着,当摸到墨流的肩膀时,他安慰般的拍了拍墨流的肩膀:“我说这些不是想打击你,只是想让你深思熟虑,你若是不能做出决断,那你们两个这样纠缠不清只会对双盼姑娘的名声受损,以后你们若是真的不能成婚,那也没有人会愿意娶她了,你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幸福,也要为双盼姑娘的名声和未来着想。若你真的决定好非她不娶,那就努力向县主证明你是个可靠的人,以后双盼姑娘的生活只能依靠着你,你一定要经过三思熟虑后再做决定。” …… 墨流一个人慢慢走在了漆黑的夜里。 黑色的夜行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但这正好是墨流所希望的。 他慢慢地走着,等感觉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时,他才忽然发现这是那时他和双盼打闹的那条街。 他放缓了脚步,这里的每一处景物他都能想起当时发生的场景。 当站在其中一个摊子前时,墨流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摊位前,他曾弯下腰让双盼给自己检查面具绑得牢不牢。 当时双盼的面红心跳都还在墨流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样清纯美好的姑娘,是自己这种一辈子只能生活在暗处的人永远无法匹配的。 他还记得他带双盼去说书馆听书,听到那些说情情爱爱的部分时,双盼的脸上总是带着薄薄的红晕,墨流打趣她,说她思春。 当时双盼是什么反应呢? 哦对,当时她的脸更加红了,像个水蜜桃,她抬起手轻轻地打了一下墨流,骂他说这话也不知羞。 墨流顺势问起她以后若是成家想要什么生活,双盼的回答很及时,像是向往已久的样子。 她说她要过安定的生活,要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男子嫁了,若是以后生了孩子,她一定会对孩子加倍的好,因为她自己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所以她更懂得生活平淡如水的珍贵,她说想让孩子在爱里长大,她的孩子一出生就会明白,什么是爱。 这样简单的要求,墨流却是无法做到的。 他们从成为暗卫的那一刻起,生死便不由自己掌控了。 他们可以扮演任何角色,可以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贩夫走卒,可以是酒楼的掌柜、小二,也可以是从外地来的富庶人家,却唯独扮演不了幸福美满的人。 因为不知道幸福的人是什么样,所以再怎么尽力去模仿,也会被一眼看出破绽。 墨流就这样一路走着,他看着街边的景物,一幕幕场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眼眶有些发酸,但还不至于落泪。 等他回到县主府时,却见县主府已经熄灯了。 他来到双盼到房前,见房间内漆黑一片,他眼眸暗了暗,正打算离开找个地方过夜时,却听到房门吱呀的声响。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双盼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道。 墨流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双盼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样子,开心地笑出声来,转身从屋子里端出一碗面。 她把面放在墨流的手心:“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收我的银子,但一定有你的原因,我也不喜欢欠人情,只好给你做碗面来勉强抵消。” 看着墨流一直盯着碗里的面,双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知道一碗面抵买糕点的钱肯定是太勉强了,可是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你又不肯收我的银子,只有给你做些吃的来回报你,我才能心安一些。你这回可不许拒绝了,这是陈妈妈教给我的手艺,一般人还尝不到呢,今晚不吃以后可就没有了。” “吃。” 双盼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来劝墨流时,却听到墨流的声音。 虽然他的声音被淹没在双盼的话语里,但双盼还是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她弯起好看的眉眼,骄傲道:“等吃了这碗面,你一定会还想吃的,这个味道会让你一辈子都印象深刻哟。” 说完,她匆匆忙忙地跑进房间,随手抓了件披风披上,对墨流道:“走,今晚月色不错,我们边吃边赏月。” 说完,她提了提手里拿着的,方才墨流递给她的那份糕点。 “人家赏月都喝的酒吃的小菜,怎么到咱俩就变得这么朴实无华了?” “这怎么能叫朴实无华,这叫平易近人,况且按先生教我的说法便是,有钱人赏月和穷苦人赏月其实并没多大不同,不同的是赏月人的心境,有钱人不会为生活发愁,所以在他们眼中,赏月就成了他们抒写情调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可穷苦的人赏月呢,他们日日为着生计发愁,当看着皎皎的月光,他们的心中多半只有感慨,是没时间吟诗弄词的。 反倒是我们这种吃过苦的,又不用为生计发愁的,也不算很有钱的人赏月,才能算真正的赏月呢。” 第111章 墨流提议去房顶上赏月,双盼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道:“我轻功不好,你得带好我。” 墨流轻笑一声,伸手环住双盼的腰,脚尖点地,双盼只觉得耳边一阵呼啸,眼前的景物飞速地往后倒退,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屋顶上。 “愣着做什么,坐下喝酒呀。” 墨流不知从哪拿出两壶清酒出来,摆在了双盼面前。 “我还没怎么喝过酒呢。” 双盼有些好奇地坐了下来,拿起酒瓶打量着。 墨流正在收拾东西,闻言看了她一眼,道:“你之前在芳阁楼没喝过吗?” 双盼摇摇头:“陈妈妈不愿让我当歌姬的,她说一旦我成为了真正的青楼女,以后再想脱身就难了,她更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以后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嫁了,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可你还是没有按着陈妈妈的意思去生活。” 墨流笑着看向她。 双盼也笑了:“是啊,偏偏就是这么巧,让我遇到了小姐,也是因为小姐,才让我认识到了许多前十几年都未曾见到过的东西,而且跟着小姐,每天说不定都有不同的惊喜呢。” “什么惊喜?” “一睁开眼说不定就有小人来暗害小姐,你说惊喜不惊喜?”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墨流打开其中一个酒壶的瓶塞,给双盼面前的小杯里倒上了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举起酒杯:“那就为了生活的惊喜,干杯。” 双盼笑着跟他碰了杯酒,有些小心翼翼地咂了口酒,一张小脸皱成苦瓜:“好难喝。” 墨流笑道:“你第一次喝当然不习惯了。” 他从旁边的酒壶里挑了几壶,最终选了一壶放到双盼手中:“这是果酒,后劲也不大,你可以尝尝。” 双盼打开瓶塞,试探性地闻了闻,眼睛一亮,在墨流鼓励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一口下去,双盼眼睛都亮了:“好好喝,虽然有些酒味,但更多的是果香的清甜。” “那你就喝果酒。” 墨流将剩下的几瓶果酒都挑到双盼面前。 双盼好奇地看着其他酒壶:“还有不同味道呢。” “是啊,不过一下子别喝太多了,喝太多酒也是会醉人的,今晚喝一些,剩下的你拿回去慢慢喝。” 双盼听话地点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墨流放在身边的那碗面上,期待的眼神一眨一眨地看向墨流。 墨流接收到她的视线,立马端起那碗面,道:“好像从没吃过你做的东西。” 双盼骄傲地仰起脖子:“我的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尝到的,就连小姐也只吃到过一次我做的糕点呢。” 墨流来了兴趣,夹了一筷子面进嘴里,刚嚼了没几下,面色一僵,看着双盼一脸得逞的表情,墨流就知道又被她坑了。 他忍着性子将面条咽下,喝了好几口酒才缓过来:“你家小姐是被你这手艺荼毒过才叫你只做一次的。” 双盼笑得前仰后合:“那不然怎么能叫小姐也只吃过一次呢。” 墨流无奈地笑笑,将面放到了一边。 “你这下厨的手艺真该练练了,没吃过这么咸的面。” 双盼喝下一口果酒,说到这个,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以前被陈妈妈捡回来的时候,她也不会下厨,有一次小的时候过生辰,陈妈妈来了兴致,说要给我做一碗长寿面,结果那碗面也是特别特别咸,可我很感动,一口一口把它吃完了,虽然最后喝光了两大壶水。” 双盼回忆起以前的日子,脸上带着笑容。 墨流看着她,嘴角也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微笑。 “后来,陈妈妈就再也没下过厨了,可我永远都记得她给我做的那碗面的味道,对我而言,陈妈妈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是她把我一手抚养长大,等我长开些的时候,夏妈妈还曾想让我挂了牌子去接客,是陈妈妈一直跟她据理力争,才将我留下。可也是因为这样,她们两个撕破脸,陈妈妈因为我,对那些姑娘心生同情,才会想着能帮助她们逃走一个是一个,可也是因为我,才让她们之间的矛盾加剧,导致陈妈妈在芳阁楼越来越没有立足之地,要不是小姐及时出现,恐怕陈妈妈早就被夏妈妈排挤得没有出路了。” 见双盼脸上的自责,墨流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开解道:“即使没有你,那两个妈妈也会有这一天的,陈妈妈她骨子里就带着善良,她救那些姑娘也不全是因为你,她们两个的想法本就不同,撕破脸是早晚的事,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陈妈妈想着要救唐姑娘,你也不会被安排到她身边,更不会成为她最贴心的婢女了,俗话说福祸相依,这些都是冥冥中的定数,你不必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开解人。” 墨流被双盼夸得耳根子一红,他有些不自然地挠挠脑袋,连忙清了清嗓子,道:“那当然,我长得这么英俊潇洒,还善解人意,简直堪称完美,你也不必太崇拜我。” 看着墨流这副臭屁的样子,双盼噗嗤一笑:“你也太臭美了,以为天下的姑娘都喜欢你啊。” “那你喜欢吗?” 墨流突然问道。 双盼一下子愣住,连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墨流的脸已经红得似要滴血,可他仍是期待着,想让双盼给自己一个回答,只要双盼说愿意,他就可以当自己那些顾虑都是放屁,他会尽力争取,给双盼一个温暖的家。 双盼迟疑了一瞬,道:“我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喜欢,我在青楼看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见过许多男人对那些姑娘们的甜言蜜语,还有许多姑娘因为那些男人们的三言两语就愿意将自己的家底都交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带自己逃离青楼,到头来却是人财两空,为情爱寻死觅活的我见过不少,所以我不知道我对你算不算得上是喜欢。” 墨流眼底暗了暗,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道:“没关系,你还没及笄,不懂这些很正常,我不会强求你。” 他说着举起手中的酒壶,道:“来,喝一口。” 双盼将手中的酒壶跟他的酒壶一碰,小口小口地饮着果酒。 她的眼神不住地落在墨流身上,又怕被墨流发现自己在偷看她,总是瞄一眼就把目光收回。 她的脑子很乱,在青楼里待了这么久,她已经分不清怎么样才能算是喜欢了。 之前有一个拿出了全部身家给男人的姐姐发现自己受骗后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夏妈妈嫌弃她白吃白喝,打算叫人把她处理了,却被陈妈妈制止住。 陈妈妈让双盼去试试看能不能开解一番那位姐姐,虽然不明白陈妈妈的用意,但双盼还是听话地去了。 当她进到姐姐的房间时,发现房间里一地狼藉,那名姐姐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见到双盼来,她也没什么反应。 双盼小心翼翼地靠近姐姐,将她扶了起来,靠在床沿。 随着动作,姐姐手中的酒壶滚落到地上,清脆的声音让姐姐清醒了些,她疲惫地睁开双眼,当看清双盼小小一个身子吃力地扶着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歪倒时,她喉头一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为了减轻双盼身上的压力,姐姐勉强挪动了一下身子,这才能勉强靠住。 “小双盼,你怎么来这?” 姐姐一开口,嗓音沙哑得如砂纸磨过一般。 双盼心疼地给姐姐倒了杯水:“姐姐,别喝酒了,你看你的嗓子都哑了。” 见姐姐喝下茶后,双盼才道:“是陈妈妈让我来劝劝姐姐你的,夏妈妈说你再不起来接客就要把你处理了,我不想姐姐你有事。” 闻言,姐姐的眼中落下两行泪来,她痛苦地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道:“就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个痛快。” 双盼拿衣袖轻轻擦着姐姐脸上的泪水,年纪尚小的她还不懂姐姐话里的意思,只能用自己能想到的安慰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说:“陈妈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玲姐姐,你是个大美人,心美心善,陈妈妈说你以后一定能找个好人家的。” 阿玲笑着流泪,她伸手摸了摸双盼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漂亮又有什么用,怪只怪我蠢,信了男人的鬼话,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我应得的。” 阿玲的事情,双盼有听陈妈妈说起过,她连忙摇头,道:“错的是那个骗钱的男人,阿玲姐姐,你是最好的姐姐,只要事情不是最坏的地步,一切就还有转机。” “没有转机了,小双盼。”阿玲伸手覆上自己的肚子,“我有了。” 短短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双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阿玲还算平坦的小腹,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玲抓住双盼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这是他的孩子。” 双盼摸着,却没感觉到什么,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阿玲:“夏妈妈知道了,一定会让你挨罚的。” “我知道。” 阿玲抹去不断落下的泪珠,她吸了吸鼻子,“你回去,我知道陈妈妈是为了我好,但我心意已决,不用再劝了。” 双盼不懂阿玲说的心意已决是指什么,她只知道阿玲推了她一把,她只能慢慢地退出房间。 当天晚上,后院的小黑屋里,就传来了阿玲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双盼吓得躲在陈妈妈的怀里,陈妈妈捂着她的耳朵安慰道:“不怕不怕,小双盼,马上就好了。” 双盼知道那间黑屋代表着什么,每一个怀孕的女子都会被关进里面,用一根有手臂粗的麻绳重复勒着女人的肚子来迫使孩子流产,若孩子顽强地还在肚子里,则会用各种办法,比如用棒子狠狠锤打女人的肚子,再譬如用一根长长的尖针扎进女人的肚子里,以求让肚子里的孩子咽气。 事后会给这些女人们灌下流产的汤药,让孩子从她们的肚子里排出来。 所以怀孕对青楼里的女子来说,是件避之不及的事情。 从小黑屋里出来的女子很少有活着的,大多都因为伤口感染没能好好医治感染而死,要不就是身子受损,受不了一天接客的量,被活活凌虐而死。 “阿玲姐姐怀孕了。” 双盼躲在陈妈妈怀里,声音闷闷的。 陈妈妈叹了口气:“那孩子,以为有了孕就能嫁给那名书生,只是……可惜啊,人心难测……” “她们是怎么知道阿玲姐姐怀孕的?” 双盼提出疑问。 陈妈妈沉默了一阵,拍拍双盼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双盼,以后做人做事,都要留个心眼,不要因为身边人对你亲近,你就傻傻的什么都说了,明白吗?” “那连妈妈你也要瞒着吗?” 双盼从陈妈妈的怀里出来,一双如葡萄般黑亮的双眸直直地看着陈妈妈。 “如果小双盼以后有了自己的心事,那就自己可以选择说不说,对谁说,明白了吗?” 双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到黑屋里阿玲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双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她看向陈妈妈:“我想去看看阿玲姐姐,她平时对我很好,还用自己的银子给我裁过新衣裳,她这样我很心疼。” 陈妈妈摸摸双盼的小脸,道:“去。” 双盼从厨房拿了些糕点端去了小黑屋,她探头探脑地打开一条门缝,见屋子里只有阿玲一个人才放心地打开门钻了进去,进了屋内小心地将门关上。 听到动静的阿玲勉强睁开双眼看向来人,见是双盼,她脸上浮起一抹笑:“双盼,最终,还是只有你来看我。” 双盼心疼地看着阿玲,只见她两只手被手铐吊在空中,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身下不断地流着鲜血,已经汇聚起了一滩小小的血池。 “阿玲姐姐。” 双盼一开口,险些掉下泪来。 她从旁边搬了条凳子,小心地踩了上去,才能与阿玲一样高。 她端着糕点,伸到阿玲面前:“阿玲姐姐,吃些糕点补补体力,我还带了伤药,一会儿给你上药。” 阿玲笑笑:“糕点还是留给小双盼吃,平时你都馋得要紧,可惜陈妈妈担心你坏牙齿,从不肯让你多吃几块。” 第111章 墨流提议去房顶上赏月,双盼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道:“我轻功不好,你得带好我。” 墨流轻笑一声,伸手环住双盼的腰,脚尖点地,双盼只觉得耳边一阵呼啸,眼前的景物飞速地往后倒退,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屋顶上。 “愣着做什么,坐下喝酒呀。” 墨流不知从哪拿出两壶清酒出来,摆在了双盼面前。 “我还没怎么喝过酒呢。” 双盼有些好奇地坐了下来,拿起酒瓶打量着。 墨流正在收拾东西,闻言看了她一眼,道:“你之前在芳阁楼没喝过吗?” 双盼摇摇头:“陈妈妈不愿让我当歌姬的,她说一旦我成为了真正的青楼女,以后再想脱身就难了,她更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以后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嫁了,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可你还是没有按着陈妈妈的意思去生活。” 墨流笑着看向她。 双盼也笑了:“是啊,偏偏就是这么巧,让我遇到了小姐,也是因为小姐,才让我认识到了许多前十几年都未曾见到过的东西,而且跟着小姐,每天说不定都有不同的惊喜呢。” “什么惊喜?” “一睁开眼说不定就有小人来暗害小姐,你说惊喜不惊喜?”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墨流打开其中一个酒壶的瓶塞,给双盼面前的小杯里倒上了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举起酒杯:“那就为了生活的惊喜,干杯。” 双盼笑着跟他碰了杯酒,有些小心翼翼地咂了口酒,一张小脸皱成苦瓜:“好难喝。” 墨流笑道:“你第一次喝当然不习惯了。” 他从旁边的酒壶里挑了几壶,最终选了一壶放到双盼手中:“这是果酒,后劲也不大,你可以尝尝。” 双盼打开瓶塞,试探性地闻了闻,眼睛一亮,在墨流鼓励的目光下,她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一口下去,双盼眼睛都亮了:“好好喝,虽然有些酒味,但更多的是果香的清甜。” “那你就喝果酒。” 墨流将剩下的几瓶果酒都挑到双盼面前。 双盼好奇地看着其他酒壶:“还有不同味道呢。” “是啊,不过一下子别喝太多了,喝太多酒也是会醉人的,今晚喝一些,剩下的你拿回去慢慢喝。” 双盼听话地点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墨流放在身边的那碗面上,期待的眼神一眨一眨地看向墨流。 墨流接收到她的视线,立马端起那碗面,道:“好像从没吃过你做的东西。” 双盼骄傲地仰起脖子:“我的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尝到的,就连小姐也只吃到过一次我做的糕点呢。” 墨流来了兴趣,夹了一筷子面进嘴里,刚嚼了没几下,面色一僵,看着双盼一脸得逞的表情,墨流就知道又被她坑了。 他忍着性子将面条咽下,喝了好几口酒才缓过来:“你家小姐是被你这手艺荼毒过才叫你只做一次的。” 双盼笑得前仰后合:“那不然怎么能叫小姐也只吃过一次呢。” 墨流无奈地笑笑,将面放到了一边。 “你这下厨的手艺真该练练了,没吃过这么咸的面。” 双盼喝下一口果酒,说到这个,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以前被陈妈妈捡回来的时候,她也不会下厨,有一次小的时候过生辰,陈妈妈来了兴致,说要给我做一碗长寿面,结果那碗面也是特别特别咸,可我很感动,一口一口把它吃完了,虽然最后喝光了两大壶水。” 双盼回忆起以前的日子,脸上带着笑容。 墨流看着她,嘴角也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微笑。 “后来,陈妈妈就再也没下过厨了,可我永远都记得她给我做的那碗面的味道,对我而言,陈妈妈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是她把我一手抚养长大,等我长开些的时候,夏妈妈还曾想让我挂了牌子去接客,是陈妈妈一直跟她据理力争,才将我留下。可也是因为这样,她们两个撕破脸,陈妈妈因为我,对那些姑娘心生同情,才会想着能帮助她们逃走一个是一个,可也是因为我,才让她们之间的矛盾加剧,导致陈妈妈在芳阁楼越来越没有立足之地,要不是小姐及时出现,恐怕陈妈妈早就被夏妈妈排挤得没有出路了。” 见双盼脸上的自责,墨流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开解道:“即使没有你,那两个妈妈也会有这一天的,陈妈妈她骨子里就带着善良,她救那些姑娘也不全是因为你,她们两个的想法本就不同,撕破脸是早晚的事,更何况,如果不是因为陈妈妈想着要救唐姑娘,你也不会被安排到她身边,更不会成为她最贴心的婢女了,俗话说福祸相依,这些都是冥冥中的定数,你不必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开解人。” 墨流被双盼夸得耳根子一红,他有些不自然地挠挠脑袋,连忙清了清嗓子,道:“那当然,我长得这么英俊潇洒,还善解人意,简直堪称完美,你也不必太崇拜我。” 看着墨流这副臭屁的样子,双盼噗嗤一笑:“你也太臭美了,以为天下的姑娘都喜欢你啊。” “那你喜欢吗?” 墨流突然问道。 双盼一下子愣住,连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墨流的脸已经红得似要滴血,可他仍是期待着,想让双盼给自己一个回答,只要双盼说愿意,他就可以当自己那些顾虑都是放屁,他会尽力争取,给双盼一个温暖的家。 双盼迟疑了一瞬,道:“我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喜欢,我在青楼看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见过许多男人对那些姑娘们的甜言蜜语,还有许多姑娘因为那些男人们的三言两语就愿意将自己的家底都交给他们,希望他们能带自己逃离青楼,到头来却是人财两空,为情爱寻死觅活的我见过不少,所以我不知道我对你算不算得上是喜欢。” 墨流眼底暗了暗,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道:“没关系,你还没及笄,不懂这些很正常,我不会强求你。” 他说着举起手中的酒壶,道:“来,喝一口。” 双盼将手中的酒壶跟他的酒壶一碰,小口小口地饮着果酒。 她的眼神不住地落在墨流身上,又怕被墨流发现自己在偷看她,总是瞄一眼就把目光收回。 她的脑子很乱,在青楼里待了这么久,她已经分不清怎么样才能算是喜欢了。 之前有一个拿出了全部身家给男人的姐姐发现自己受骗后整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夏妈妈嫌弃她白吃白喝,打算叫人把她处理了,却被陈妈妈制止住。 陈妈妈让双盼去试试看能不能开解一番那位姐姐,虽然不明白陈妈妈的用意,但双盼还是听话地去了。 当她进到姐姐的房间时,发现房间里一地狼藉,那名姐姐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见到双盼来,她也没什么反应。 双盼小心翼翼地靠近姐姐,将她扶了起来,靠在床沿。 随着动作,姐姐手中的酒壶滚落到地上,清脆的声音让姐姐清醒了些,她疲惫地睁开双眼,当看清双盼小小一个身子吃力地扶着自己的身子不让自己歪倒时,她喉头一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为了减轻双盼身上的压力,姐姐勉强挪动了一下身子,这才能勉强靠住。 “小双盼,你怎么来这?” 姐姐一开口,嗓音沙哑得如砂纸磨过一般。 双盼心疼地给姐姐倒了杯水:“姐姐,别喝酒了,你看你的嗓子都哑了。” 见姐姐喝下茶后,双盼才道:“是陈妈妈让我来劝劝姐姐你的,夏妈妈说你再不起来接客就要把你处理了,我不想姐姐你有事。” 闻言,姐姐的眼中落下两行泪来,她痛苦地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道:“就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个痛快。” 双盼拿衣袖轻轻擦着姐姐脸上的泪水,年纪尚小的她还不懂姐姐话里的意思,只能用自己能想到的安慰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说:“陈妈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玲姐姐,你是个大美人,心美心善,陈妈妈说你以后一定能找个好人家的。” 阿玲笑着流泪,她伸手摸了摸双盼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漂亮又有什么用,怪只怪我蠢,信了男人的鬼话,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我应得的。” 阿玲的事情,双盼有听陈妈妈说起过,她连忙摇头,道:“错的是那个骗钱的男人,阿玲姐姐,你是最好的姐姐,只要事情不是最坏的地步,一切就还有转机。” “没有转机了,小双盼。”阿玲伸手覆上自己的肚子,“我有了。” 短短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双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阿玲还算平坦的小腹,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玲抓住双盼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这是他的孩子。” 双盼摸着,却没感觉到什么,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阿玲:“夏妈妈知道了,一定会让你挨罚的。” “我知道。” 阿玲抹去不断落下的泪珠,她吸了吸鼻子,“你回去,我知道陈妈妈是为了我好,但我心意已决,不用再劝了。” 双盼不懂阿玲说的心意已决是指什么,她只知道阿玲推了她一把,她只能慢慢地退出房间。 当天晚上,后院的小黑屋里,就传来了阿玲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双盼吓得躲在陈妈妈的怀里,陈妈妈捂着她的耳朵安慰道:“不怕不怕,小双盼,马上就好了。” 双盼知道那间黑屋代表着什么,每一个怀孕的女子都会被关进里面,用一根有手臂粗的麻绳重复勒着女人的肚子来迫使孩子流产,若孩子顽强地还在肚子里,则会用各种办法,比如用棒子狠狠锤打女人的肚子,再譬如用一根长长的尖针扎进女人的肚子里,以求让肚子里的孩子咽气。 事后会给这些女人们灌下流产的汤药,让孩子从她们的肚子里排出来。 所以怀孕对青楼里的女子来说,是件避之不及的事情。 从小黑屋里出来的女子很少有活着的,大多都因为伤口感染没能好好医治感染而死,要不就是身子受损,受不了一天接客的量,被活活凌虐而死。 “阿玲姐姐怀孕了。” 双盼躲在陈妈妈怀里,声音闷闷的。 陈妈妈叹了口气:“那孩子,以为有了孕就能嫁给那名书生,只是……可惜啊,人心难测……” “她们是怎么知道阿玲姐姐怀孕的?” 双盼提出疑问。 陈妈妈沉默了一阵,拍拍双盼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双盼,以后做人做事,都要留个心眼,不要因为身边人对你亲近,你就傻傻的什么都说了,明白吗?” “那连妈妈你也要瞒着吗?” 双盼从陈妈妈的怀里出来,一双如葡萄般黑亮的双眸直直地看着陈妈妈。 “如果小双盼以后有了自己的心事,那就自己可以选择说不说,对谁说,明白了吗?” 双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到黑屋里阿玲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双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她看向陈妈妈:“我想去看看阿玲姐姐,她平时对我很好,还用自己的银子给我裁过新衣裳,她这样我很心疼。” 陈妈妈摸摸双盼的小脸,道:“去。” 双盼从厨房拿了些糕点端去了小黑屋,她探头探脑地打开一条门缝,见屋子里只有阿玲一个人才放心地打开门钻了进去,进了屋内小心地将门关上。 听到动静的阿玲勉强睁开双眼看向来人,见是双盼,她脸上浮起一抹笑:“双盼,最终,还是只有你来看我。” 双盼心疼地看着阿玲,只见她两只手被手铐吊在空中,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身下不断地流着鲜血,已经汇聚起了一滩小小的血池。 “阿玲姐姐。” 双盼一开口,险些掉下泪来。 她从旁边搬了条凳子,小心地踩了上去,才能与阿玲一样高。 她端着糕点,伸到阿玲面前:“阿玲姐姐,吃些糕点补补体力,我还带了伤药,一会儿给你上药。” 阿玲笑笑:“糕点还是留给小双盼吃,平时你都馋得要紧,可惜陈妈妈担心你坏牙齿,从不肯让你多吃几块。” 第112章 双盼也没有心情吃糕点,只好将糕点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她重新爬上凳子,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这是止血的药,等一下我撒在你受伤的地方,能让姐姐你好受些。” 阿玲身子晃了晃,带动着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的响。 “不用了双盼。” 阿玲疲惫地睁着眼睛,脸色十分苍白,“我现在困得紧,你给我上药也是于事无补的,我知道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最后的时间里,我想跟你多说说话。” 双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只敢小声地哭:“阿玲姐姐,你是不是跟之前的姐姐一样,要去一个我永远都见不到你的地方了?” “双盼,别担心,那个地方应该是很美的,去了那里,我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在那里生活,应当是很美好的,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双盼抽抽噎噎地止住眼泪:“是菩萨那里吗?那里会保护姐姐吗?” 阿玲虚弱地笑笑:“对,就是菩萨那里,双盼你知道的,菩萨总是心地善良的,会收留我们这些身份低贱的人。” 双盼用袖子给自己擦干眼泪,又用另一只袖子给阿玲擦着脸上的汗:“阿玲姐姐,等你伤好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生活,人不能拘泥于过去,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放弃自己呀。” 阿玲只觉得小腹传来一阵一阵的痛,她痛苦地拧紧了眉,冷汗又开始往外冒。 双盼惊慌失措地给她擦着汗,当她掏出药粉时,手腕却被阿玲猛地攥住。 双盼抬起眼睛,诧异的眼神与阿玲对视上:“阿玲姐姐……” “不要给我用药粉了。” 阿玲虚弱地摇摇头,“这药粉是用你的例银买的,抵你两三天的饭钱了,不便宜,我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你给我用就是浪费银子。双盼,有朝一日你若有出息了,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你如今有陈妈妈罩着你,日子虽清贫了些可到底是平安顺遂的,可陈妈妈也会有精力不济的时候,到那时你必须有自保的能力,夏妈妈早晚都会盯上你,你若是不能有应对的法子只会被她活活搓磨死。” 双盼被她说的话吓得直掉眼泪,她想起每次夏妈妈看着自己的眼神,目光里总是带着一丝不耐和期待,她总是不懂为什么夏妈妈的眼神会如此奇怪,经过阿玲的提醒她才明白,不耐是觉得自己长得太慢了,而期待则是想到以后就能送自己成为青楼女为夏妈妈赚钱。 “阿玲姐姐,你别走,你是除了陈妈妈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以后都见不到你。” 双盼趴在阿玲的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困于铁链的束缚,阿玲不能抱着双盼安慰,只能用语言安慰着她。 等双盼哭够了,阿玲才强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再次叮嘱道:“若你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子,千万千万,要三思而后行,不要因为男人的三言两语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了,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这是血的教训,你千万千万,一定要记住!” 双盼眨眨眼,又是两颗豆大的泪珠落下来,她吸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阿玲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咳嗽不止,双盼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却发现渐渐的阿玲咳出血来。 “阿玲姐姐!” 双盼有些恐惧地喊了声阿玲的名字。 阿玲缓过气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说话的气息也开始变弱:“当初他一介穷书生,头一回来芳阁楼便是点的我,我笑他一身清贫还敢来烟花之地,他却认真地看着我,说先前我出门的时候,他瞧了我一眼便对我心生喜欢,特意攒了银子来见我一面。喜欢,这两个字对见惯了人性的我诱惑力是多大啊,于是我不可控制地陷入了他的甜言蜜语中。 后来,他说他家境贫寒,想参加科举却没有多余的银子买好一些的笔墨纸砚,我便掏钱为他置办一切,他的衣服,被褥,笔墨纸砚,我都尽力给他买最好的,为了他,我开始广接门客,说起来那时候陈妈妈还来劝过我,说他家境贫寒,又哄骗我为他买这买那的,实在不是个正人君子,可惜我那时被猪油蒙了眼,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一意只觉得他最好。 科考结束后,他对我说,他自觉中举无望,想回家照顾年迈的母亲,可远在边镇的母亲生了重病,他没钱租一辆马车,不能尽快赶回去在母亲床边尽孝,再加上他家穷苦,即使赶回去了也没钱为母亲医治。那时他在我面前流泪,我心软,将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了他,让他放宽心回去。 他回到家里,刚开始还会给我寄几封信,后来渐渐的就变成了几个月一封,再后来已经不寄了。我担心他家中情况,攒了银子想去他家看看情况,他却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温存一番过后,他突然说家中已经为他说了一门亲事,他见过那未过门的娘子,温婉善良,最主要的是干净。 我说不清那时我在想什么,我只觉得气血都往我的脑门上涌,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他立马离开我身边,对我说这一巴掌就抵从前我为他做的那些事,从此人情两消,再也不见,说完这些话,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痛,我恨,我恨不得将他拖回来狠狠地打一顿,可我却发现我有孕了,是他的。” 阿玲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她眼神涣散地看着地面,口中喃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宁郎,这是你教我的诗句……” 说完,她已经没了声息。 双盼察觉不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阿玲的鼻子下试探着她的鼻息,在确认阿玲是真的去世了之后,双盼抱着她的肩膀痛哭起来。 回忆完往事,双盼的思绪回笼,她看向眼前的男子,此时的墨流还在认真地吃着她做的面,虽然很咸,但他哪怕是吃几口便要喝一口酒缓缓的情况下也要坚持着把这碗面吃完。 “你心悦我什么?” 双盼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墨流咽下嘴里的面,又喝了几口酒,缓过劲来才想了想,回答道:“喜欢应当是没有理由的,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你,只觉得你生得如此瘦小,却依然挡在你家小姐面前逞强,当时我便对你来了兴趣,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你身上,当我反应过来不对时,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我将我的心意对你说出来,并不是想强求一个答案,我知道我的生活十分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你想过安稳的日子,自然要多加考虑,所以我并不强求你,你可以慢慢想,但请一定要给我一个答案,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看着墨流认真的眉眼,双盼偏过头,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眨眨眼,吸了吸鼻子,道:“今晚月色不错。” 墨流观察了她的表情,见她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放下心来,重新端起碗吃着,点头应道:“确实。” 双盼笑着把他的碗拿走:“这么咸你还吃,别吃了,对身体不好。” 墨流伸手想拿过:“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面,我不想辜负。” 争抢中,两人不知不觉越挨越近,等两人反应过来时,鼻尖只剩下一个指头的距离。 双盼慌乱地眨眨眼:“你……你这些酸掉牙的话从哪学来的?” 墨流脸色红得似要滴血,他摸了摸脑袋:“我这几天看了话本子……” 双盼噗嗤一笑,暧昧的气氛渐渐散去。 …… 江画意收拾好房间,照旧点了一盏油灯等着唐荣到来。 外头一名侍女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当她对上江画意期盼的眼神时,原本送到嘴边的话突然又不知从何说起。 见她这副样子,江画意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 她疲惫地挥挥手,示意那名侍女退下。 就在那名侍女即将退下时,江画意又开口叫住她:“老爷今晚,是歇在哪个小娘的房里?” 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夫人的话,老爷今晚是去了晚小娘的住处。” 晚小娘,便是那位有了身孕,从通房婢女提为侍妾的女子。 江画意点点头,这回让侍女退下了。 绿檀在一旁,见江画意眉眼皆是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道:“夫人,既然老爷歇在了别人的房中,那我们也不必留灯了,早些歇了睡觉。” 江画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伤心地垂泪:“绿檀,已经十日了,这十日相公都歇在那小娘的房中,想来应当是真的喜欢她。” 绿檀连忙掏出帕子给江画意轻轻擦着眼泪,轻声安慰道:“夫人不必伤心,在老爷的心中肯定还是夫人最重要的,您看平日,老爷都会从那个狐狸精的院子里过来陪您用早饭呢。” 江画意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她吸了吸鼻子,自我安慰道:“你说的没错,我做得很好,既不捻酸惹醋,也不为难她们,我将这个唐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替他管着这个后院,我做得足够大气,是个温柔的娘子,相公对我一定是十分满意的。” 绿檀忙不迭在旁边接话:“是啊夫人,您在老爷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那些狐狸精使那些狐媚手段能得来的,您是陪老爷从落难时一路走过来的,老爷再怎么样也不会不记得您对他的这份心意啊。” 江画意自我催眠了一阵,最终却还是道:“是啊,他对我只有感激,感恩,满意,却唯独没有爱,他并不爱我。” “夫人您又瞎说什么呢,老爷怎么可能不爱您呢,您与老爷琴瑟和鸣这么些年,老爷身边的女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却唯独对您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啊。” “绿檀,我骗了我自己这么些年,你也跟着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年,今日你不必再奉承我的话,只要你说句实话,你其实心里也清楚,老爷对我并不是爱,对吗?” 见江画意将话都摊开来说,绿檀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江画意自嘲地笑了笑:“我早该明白的,老爷对我并不是爱,他只是喜欢我对他百依百顺的模样,有我这样一个温柔贤良,对小妾一视同仁,甚至对那些有孕的小妾我还会送补品给她们补身子的娘子,他心里是十分满意的,可这么些年,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看着她们挺着自己的肚子,对我笑着说她们有了老爷的骨肉时,我的心里有多嫉妒!” 绿檀连忙蹲下身子抓着江画意的手,开解道:“夫人,子嗣的事情急不得,早晚都会有的,您如今身子康健,一定会有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孩子的。” “早就没有希望了,绿檀。” 江画意双眼无神地摇了摇头,“从小我就知道,在子嗣这一方面,我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当初爹娘将我许配给他时便说明白这件事,他也不曾嫌弃,我心中感激他不畏世俗的偏见,执意要娶我为妻,可我没想到,他心里还是介意这件事的,每回纳妾,他总是拿我没有孩子的理由来说我,说唐家不能没有后代,若不是我不能生育,他也不会一直纳妾。” “老爷……老爷怎么会说这种话……” “我早就看明白了他的嘴脸,只是当年他不计较我能否生育的事情,娶我为妻,我才对他另眼相看,慢慢爱上了他,所以即使心中明白这并不是我的错,可我依然无法消除我对他的爱意。” “夫人别伤心了,等那晚小娘生下孩子以后,就可以将她的孩子抱到咱们院子里来养,孩子嘛,自然是跟从小带他长大的人最亲,到时就算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不是您,对您也是十分尊敬的。” “我还要将事情做得更绝,我要将他的生母,彻底铲除,这样这个孩子就只有我一个母亲,等他长大,就算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不是我,也不会对他的亲生母亲有任何的眷恋。这个孩子从此只能依附我,对我忠心,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绿檀面色犹豫了一瞬:“这……可晚小娘早已对夫人您表过忠心,她也说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不会再见这个孩子一面,彻底斩断她和这个孩子之间的情分。” “哼。” 江画意冷笑一声,“活人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的,她说永远不会再见这个孩子,就绝对不会再见吗?世上有那么多的意外,只要她活着,就难保没有母子相认的那一天,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也只有死人能安分地躺在地底下,免除世上所有的意外。” 第112章 双盼也没有心情吃糕点,只好将糕点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她重新爬上凳子,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这是止血的药,等一下我撒在你受伤的地方,能让姐姐你好受些。” 阿玲身子晃了晃,带动着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的响。 “不用了双盼。” 阿玲疲惫地睁着眼睛,脸色十分苍白,“我现在困得紧,你给我上药也是于事无补的,我知道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最后的时间里,我想跟你多说说话。” 双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只敢小声地哭:“阿玲姐姐,你是不是跟之前的姐姐一样,要去一个我永远都见不到你的地方了?” “双盼,别担心,那个地方应该是很美的,去了那里,我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在那里生活,应当是很美好的,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双盼抽抽噎噎地止住眼泪:“是菩萨那里吗?那里会保护姐姐吗?” 阿玲虚弱地笑笑:“对,就是菩萨那里,双盼你知道的,菩萨总是心地善良的,会收留我们这些身份低贱的人。” 双盼用袖子给自己擦干眼泪,又用另一只袖子给阿玲擦着脸上的汗:“阿玲姐姐,等你伤好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生活,人不能拘泥于过去,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放弃自己呀。” 阿玲只觉得小腹传来一阵一阵的痛,她痛苦地拧紧了眉,冷汗又开始往外冒。 双盼惊慌失措地给她擦着汗,当她掏出药粉时,手腕却被阿玲猛地攥住。 双盼抬起眼睛,诧异的眼神与阿玲对视上:“阿玲姐姐……” “不要给我用药粉了。” 阿玲虚弱地摇摇头,“这药粉是用你的例银买的,抵你两三天的饭钱了,不便宜,我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你给我用就是浪费银子。双盼,有朝一日你若有出息了,一定要从这里逃出去,你如今有陈妈妈罩着你,日子虽清贫了些可到底是平安顺遂的,可陈妈妈也会有精力不济的时候,到那时你必须有自保的能力,夏妈妈早晚都会盯上你,你若是不能有应对的法子只会被她活活搓磨死。” 双盼被她说的话吓得直掉眼泪,她想起每次夏妈妈看着自己的眼神,目光里总是带着一丝不耐和期待,她总是不懂为什么夏妈妈的眼神会如此奇怪,经过阿玲的提醒她才明白,不耐是觉得自己长得太慢了,而期待则是想到以后就能送自己成为青楼女为夏妈妈赚钱。 “阿玲姐姐,你别走,你是除了陈妈妈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以后都见不到你。” 双盼趴在阿玲的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困于铁链的束缚,阿玲不能抱着双盼安慰,只能用语言安慰着她。 等双盼哭够了,阿玲才强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再次叮嘱道:“若你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男子,千万千万,要三思而后行,不要因为男人的三言两语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了,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这是血的教训,你千万千万,一定要记住!” 双盼眨眨眼,又是两颗豆大的泪珠落下来,她吸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阿玲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咳嗽不止,双盼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却发现渐渐的阿玲咳出血来。 “阿玲姐姐!” 双盼有些恐惧地喊了声阿玲的名字。 阿玲缓过气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说话的气息也开始变弱:“当初他一介穷书生,头一回来芳阁楼便是点的我,我笑他一身清贫还敢来烟花之地,他却认真地看着我,说先前我出门的时候,他瞧了我一眼便对我心生喜欢,特意攒了银子来见我一面。喜欢,这两个字对见惯了人性的我诱惑力是多大啊,于是我不可控制地陷入了他的甜言蜜语中。 后来,他说他家境贫寒,想参加科举却没有多余的银子买好一些的笔墨纸砚,我便掏钱为他置办一切,他的衣服,被褥,笔墨纸砚,我都尽力给他买最好的,为了他,我开始广接门客,说起来那时候陈妈妈还来劝过我,说他家境贫寒,又哄骗我为他买这买那的,实在不是个正人君子,可惜我那时被猪油蒙了眼,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一意只觉得他最好。 科考结束后,他对我说,他自觉中举无望,想回家照顾年迈的母亲,可远在边镇的母亲生了重病,他没钱租一辆马车,不能尽快赶回去在母亲床边尽孝,再加上他家穷苦,即使赶回去了也没钱为母亲医治。那时他在我面前流泪,我心软,将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了他,让他放宽心回去。 他回到家里,刚开始还会给我寄几封信,后来渐渐的就变成了几个月一封,再后来已经不寄了。我担心他家中情况,攒了银子想去他家看看情况,他却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温存一番过后,他突然说家中已经为他说了一门亲事,他见过那未过门的娘子,温婉善良,最主要的是干净。 我说不清那时我在想什么,我只觉得气血都往我的脑门上涌,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他立马离开我身边,对我说这一巴掌就抵从前我为他做的那些事,从此人情两消,再也不见,说完这些话,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痛,我恨,我恨不得将他拖回来狠狠地打一顿,可我却发现我有孕了,是他的。” 阿玲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她眼神涣散地看着地面,口中喃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宁郎,这是你教我的诗句……” 说完,她已经没了声息。 双盼察觉不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阿玲的鼻子下试探着她的鼻息,在确认阿玲是真的去世了之后,双盼抱着她的肩膀痛哭起来。 回忆完往事,双盼的思绪回笼,她看向眼前的男子,此时的墨流还在认真地吃着她做的面,虽然很咸,但他哪怕是吃几口便要喝一口酒缓缓的情况下也要坚持着把这碗面吃完。 “你心悦我什么?” 双盼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墨流咽下嘴里的面,又喝了几口酒,缓过劲来才想了想,回答道:“喜欢应当是没有理由的,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你,只觉得你生得如此瘦小,却依然挡在你家小姐面前逞强,当时我便对你来了兴趣,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目光总是停留在你身上,当我反应过来不对时,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我将我的心意对你说出来,并不是想强求一个答案,我知道我的生活十分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你想过安稳的日子,自然要多加考虑,所以我并不强求你,你可以慢慢想,但请一定要给我一个答案,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看着墨流认真的眉眼,双盼偏过头,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眨眨眼,吸了吸鼻子,道:“今晚月色不错。” 墨流观察了她的表情,见她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放下心来,重新端起碗吃着,点头应道:“确实。” 双盼笑着把他的碗拿走:“这么咸你还吃,别吃了,对身体不好。” 墨流伸手想拿过:“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面,我不想辜负。” 争抢中,两人不知不觉越挨越近,等两人反应过来时,鼻尖只剩下一个指头的距离。 双盼慌乱地眨眨眼:“你……你这些酸掉牙的话从哪学来的?” 墨流脸色红得似要滴血,他摸了摸脑袋:“我这几天看了话本子……” 双盼噗嗤一笑,暧昧的气氛渐渐散去。 …… 江画意收拾好房间,照旧点了一盏油灯等着唐荣到来。 外头一名侍女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当她对上江画意期盼的眼神时,原本送到嘴边的话突然又不知从何说起。 见她这副样子,江画意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 她疲惫地挥挥手,示意那名侍女退下。 就在那名侍女即将退下时,江画意又开口叫住她:“老爷今晚,是歇在哪个小娘的房里?” 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夫人的话,老爷今晚是去了晚小娘的住处。” 晚小娘,便是那位有了身孕,从通房婢女提为侍妾的女子。 江画意点点头,这回让侍女退下了。 绿檀在一旁,见江画意眉眼皆是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道:“夫人,既然老爷歇在了别人的房中,那我们也不必留灯了,早些歇了睡觉。” 江画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伤心地垂泪:“绿檀,已经十日了,这十日相公都歇在那小娘的房中,想来应当是真的喜欢她。” 绿檀连忙掏出帕子给江画意轻轻擦着眼泪,轻声安慰道:“夫人不必伤心,在老爷的心中肯定还是夫人最重要的,您看平日,老爷都会从那个狐狸精的院子里过来陪您用早饭呢。” 江画意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她吸了吸鼻子,自我安慰道:“你说的没错,我做得很好,既不捻酸惹醋,也不为难她们,我将这个唐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替他管着这个后院,我做得足够大气,是个温柔的娘子,相公对我一定是十分满意的。” 绿檀忙不迭在旁边接话:“是啊夫人,您在老爷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那些狐狸精使那些狐媚手段能得来的,您是陪老爷从落难时一路走过来的,老爷再怎么样也不会不记得您对他的这份心意啊。” 江画意自我催眠了一阵,最终却还是道:“是啊,他对我只有感激,感恩,满意,却唯独没有爱,他并不爱我。” “夫人您又瞎说什么呢,老爷怎么可能不爱您呢,您与老爷琴瑟和鸣这么些年,老爷身边的女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却唯独对您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啊。” “绿檀,我骗了我自己这么些年,你也跟着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年,今日你不必再奉承我的话,只要你说句实话,你其实心里也清楚,老爷对我并不是爱,对吗?” 见江画意将话都摊开来说,绿檀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江画意自嘲地笑了笑:“我早该明白的,老爷对我并不是爱,他只是喜欢我对他百依百顺的模样,有我这样一个温柔贤良,对小妾一视同仁,甚至对那些有孕的小妾我还会送补品给她们补身子的娘子,他心里是十分满意的,可这么些年,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看着她们挺着自己的肚子,对我笑着说她们有了老爷的骨肉时,我的心里有多嫉妒!” 绿檀连忙蹲下身子抓着江画意的手,开解道:“夫人,子嗣的事情急不得,早晚都会有的,您如今身子康健,一定会有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孩子的。” “早就没有希望了,绿檀。” 江画意双眼无神地摇了摇头,“从小我就知道,在子嗣这一方面,我是彻底没有希望了,当初爹娘将我许配给他时便说明白这件事,他也不曾嫌弃,我心中感激他不畏世俗的偏见,执意要娶我为妻,可我没想到,他心里还是介意这件事的,每回纳妾,他总是拿我没有孩子的理由来说我,说唐家不能没有后代,若不是我不能生育,他也不会一直纳妾。” “老爷……老爷怎么会说这种话……” “我早就看明白了他的嘴脸,只是当年他不计较我能否生育的事情,娶我为妻,我才对他另眼相看,慢慢爱上了他,所以即使心中明白这并不是我的错,可我依然无法消除我对他的爱意。” “夫人别伤心了,等那晚小娘生下孩子以后,就可以将她的孩子抱到咱们院子里来养,孩子嘛,自然是跟从小带他长大的人最亲,到时就算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不是您,对您也是十分尊敬的。” “我还要将事情做得更绝,我要将他的生母,彻底铲除,这样这个孩子就只有我一个母亲,等他长大,就算他知道他的亲生母亲不是我,也不会对他的亲生母亲有任何的眷恋。这个孩子从此只能依附我,对我忠心,不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绿檀面色犹豫了一瞬:“这……可晚小娘早已对夫人您表过忠心,她也说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她不会再见这个孩子一面,彻底斩断她和这个孩子之间的情分。” “哼。” 江画意冷笑一声,“活人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的,她说永远不会再见这个孩子,就绝对不会再见吗?世上有那么多的意外,只要她活着,就难保没有母子相认的那一天,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也只有死人能安分地躺在地底下,免除世上所有的意外。” 第113章 绿檀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但见江画意目光狠戾的模样,她将到嘴边的话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她身为江画意的贴身婢女,为其他人辩解一两句就够了,若是因为她一时心软多说了几句话,只怕躺在地底下的就变成她了。 江画意收回思绪,对绿檀道:“明日请大夫来府里给她看看身子,这一胎必须保住。” 绿檀点头应下,又说了几句劝江画意早些睡下的话,见江画意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绿檀心里闪过一丝欣慰,不管江画意如何,自己都是从小陪在江画意身边长大的,心里总是希望江画意能过得好。 “夫人晚上好好歇息,明天一早奴婢便请大夫去,一定将晚小娘这一胎照看得稳当。” 绿檀一边给江画意掖着被角一边道。 江画意懒懒地闭了闭眼:“你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见江画意已经有了睡意,绿檀动作也小心了许多,她轻轻吹灭蜡烛,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上,绿檀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手不自觉地摸着那天被齐邛踩在脚下的手背,想到那时江画意眼中的心疼,不似作假,绿檀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为这样一个会心疼自己的主子做事,哪怕亏心些似乎也没什么。 绿檀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绿檀便请了大夫,不由分说地去往晚小娘的院子里将她拖了起来。 晚小娘被一群仆妇拥着,有给她穿衣服的,束发的,还有给她上妆的。 她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当见到站在门口冷眼瞧着这一切的绿檀时,她面上一喜,挣脱开其他仆妇对自己的限制,上前抓住绿檀的手亲切道:“绿檀姐姐,有些日子没见夫人传唤我了,今日这般梳妆打扮可是要去见夫人?” 绿檀看着晚小娘脸上可爱的笑容,想到她日后的下场,绿檀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掩饰好。 她脸上扬起微笑:“是啊,小娘身子有孕,夫人担心小娘的身体还有肚子里的孩子,特意叫奴婢请小娘过去让大夫把把脉,又给您准备了不少补身子的补品呢。” 晚小娘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夫人待我如此好,日后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夫人才好。” 她伸手覆上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母亲的慈爱,“以后这个孩子出生了,我就跟老夫人说将我这孩子记在夫人名下,等这孩子长大,也不必跟他说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就权当是夫人生下的孩子,我保证不会跟这孩子说任何关于他身世的事,大不了我就去城外的庄子上住着,也好讨个清闲。” 绿檀打量着晚小娘说这些时的神色,见她脸上满是真诚,绿檀有些狐疑地问道:“没有几个亲生母亲愿意与孩子不袒露身份的,小娘别是现在应得好好的,将来等孩子出生了便反悔了。” 晚小娘笑出声来,她拉着绿檀在梳妆台前坐下,任由那些下人给自己摆弄着头发,她眼角含笑地对绿檀道:“先前我不过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小婢女,每个月能多领几文铜板便高兴得不行了,后来老夫人做主将我分给老爷做通房婢女,夫人又在我有孕之后将我抬为妾室,虽身份依然低贱,可好歹吃穿不愁,例银也多了不少。 我深知,以我这样的身份,是断然上不了台面的,可我的孩子他还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能因为我的出身就将他一辈子给毁了,将这孩子记在夫人名下,从此他就是唐家的嫡子或者嫡女,身份便尊贵了许多,再者将我是他亲生母亲的事情告知给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他只要在夫人身边过得好,开心快乐,那这件事便无足轻重,若是将我送去城外的庄子上养身,我也能得个清闲,前十几年我都是操劳命,如今为府里生下一个孩子,我也算是完成使命了。” 见晚小娘能看得如此通透,绿檀的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欣赏,但她依然没有放下对晚小娘的警惕,只说会将她的这番话跟江画意转达。 晚小娘似乎总是笑吟吟的模样,她亲切地拉住绿檀的双手:“绿檀姐姐,你是跟在夫人身边最久的老人了,夫人心善,对我们这些妾室也宽容大方,您也一定是个好人,夫人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以后若是我有什么能帮上夫人或者绿檀姐姐你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办到的。” 对上晚小娘真挚的眼神,绿檀一时语塞,她只是慌张地将自己的手从晚小娘的手心抽出,对晚小娘道:“大夫还在前厅等着,小娘也先别叙家常了,快些梳妆才是。” 晚小娘经过绿檀的提醒,立马安安静静地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那些下人们给自己穿衣打扮。 绿檀则趁机逃出屋外,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方才她真的为自己昨晚的决定有些动摇了,晚小娘如此真诚,更何况绿檀与她同为奴婢,虽地位上有些不同,可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为奴为婢,生死只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虽说她现在跟着江画意,且是江画意身边的老人,可稍有不慎还是有掉脑袋的风险,因此她能更加理解晚小娘如今的处境,也明白她说等她生下孩子后将她送去城外的庄子上静养也是为了避难。 毕竟她嘴上说得再真诚,没有实际行动还是不行,而她这个提议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自己真的无意参与唐家的种种斗争,只要将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跟她没有关系,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为主家生下一个孩子的妾室,地位已经不比寻常的妾室了,按理应当是要抬为贵妾的,可她却说她愿意放弃这个身份去城外居住。 这个举动可谓是诚意满满了,起码绿檀是觉得晚小娘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 她暗自思考着,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打算再看看晚小娘的表现,若是等她生下孩子的前段时间都还是这副样子的话,她可以试着为晚小娘说些好话,不求能给她抬个贵妾的身份,能保住她的性命便是万事大吉了。 正想着,晚小娘已经收拾妥当从屋内走了出来,见绿檀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晚小娘笑着抓过她的手,招呼旁边的下人端上一盘精致的糕点:“这是厨房新研制出来的点心,绿檀姐姐尝尝,好吃着呢。” 绿檀摆手拒绝,但受不住晚小娘的热情,最终只好收下,让随行的侍女端着。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厅,经过在晚小娘的院子里一阵折腾,太阳已经完全挂在天空中,而江画意也已经梳洗好坐在前厅等着各个妾室来给她请安了。 晚小娘的院子离江画意的院子是最远的,因此她虽然起得很早,可赶到的时候,她还是成了最后一个。 当晚小娘走进厅堂,给江画意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立马就有人出言嘲讽道:“晚小娘如今有了身孕就是不同我们这些个不受宠的人了,连给夫人请安这件小事都办不好,次次都是来得最晚的。” 江画意看向那位开口挑刺的人,温言道:“秋小娘,晚妹妹如今有了身孕,是该小心些,大家都和气些,别做什么拈酸惹醋的事,老爷在朝堂上为国分忧,我们也应该安分些,不要给老爷的后院添麻烦才是。” 被点到名的秋小娘连忙点头应是。 晚小娘也柔声应了话,接着开口解释道:“非妹妹应着肚子里有了孩子便托大,实在是妹妹的院子离夫人实在太远,即使每天天蒙蒙亮起来,依然赶不上好时候,不过这是妾身做的不是,往后定会改正。” 江画意眼神询问一旁的绿檀,绿檀立马附在她耳边将情况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见绿檀说的与晚小娘说的一致,江画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道:“等老爷下朝回来,我会跟老爷提一嘴这件事,晚小娘,你如今有了身孕,凡事都要以孩子为先,我做主,以后晚小娘便不必来我这请安了,你如今有了孩子,应当好好养胎,左右每日请安也没什么事,便不叫你来了。” 闻言,晚小娘脸上浮现出高兴的表情,她立马跪下磕头:“妾身谢夫人体谅,夫人大恩大得妾身永生难忘。” 一旁的秋小娘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江画意脸上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笑脸,让晚小娘起身坐下后便开始接受着妾室们的请安了。 等请安结束后,江画意特意留下了晚小娘。 等人散尽后,江画意走下台阶,握住晚小娘的手:“好妹妹,秋小娘是老夫人一同赏给老爷的人,如今你有了身孕,连带着老爷都不曾去她房中,她心里有些怨言也是有的,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晚小娘温顺地点点头:“妾身体谅秋姐姐的难处,不会放在心上的,请夫人放心。” 江画意脸上浮现出笑意,随即招呼下人把屏风搬上前来,等晚小娘落座之后,从门外带进来了一个大夫。 大夫给江画意行了礼后,便让晚小娘将手放在屏风旁,自己则隔着屏风用手搭在晚小娘的手腕上把脉。 晚小娘有些紧张地等着大夫的结果。 大夫凝神许久,最后将晚小娘手腕上的帕子撤下,将自己药箱都收拾好,随后朝江画意行礼答话道:“小娘身子最近有些劳累,恐怕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导致这胎有些不稳,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只要以后多加休息,再配以我开的稳胎的药方每日一服煎药喝下,便可保此胎安然无恙。” 闻言,晚小娘和江画意都默默地松了口气。 江画意笑道:“以后恐怕还要麻烦先生多来为小娘看诊了,诊金我会让下人付给先生您,先生路上慢走。” 大夫连连道谢,写下药方后便提起药箱走出前厅了。 江画意给绿檀使了眼色,绿檀心领神会,立马跟着大夫走了出去。 晚小娘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一脸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这一幕落到江画意眼里,仿佛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初为人母的时候,无法体会到当自己的肚子里有一个生命在孕育时的欣喜,她对这个孩子也有期待,可这份期待与身为母亲的期待截然不同。 她有些难受地偏过头去,吩咐人把晚小娘照看好,等绿檀回来后把晚小娘送回她自己的院子,随即便离开了厅堂。 看着江画意有些落寞的背影,晚小娘有些愁苦地拧起眉,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该感到喜还是忧。 绿檀将大夫一路送至府门口,见四下无人后,绿檀将一袋鼓鼓的钱袋悄悄塞进了大夫手中。 感受到钱袋子里沉甸甸的分量,那大夫大惊失色:“这是做什么,诊金不好收这么多的。” 绿檀连忙阻止他想将钱袋推回来的手,轻声询问道:“不知先生可能看出那小娘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这……”那大夫拧起眉,沉思片刻后道,“小娘有孕时间尚短,等胎儿再大一些,我就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了。” 绿檀表示明白地点点头。 临上马车前,大夫有些不放心地转过身子来问道:“若小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们所希望的,是否就要将这孩子打掉?” 绿檀脸上扬起笑容:“先生说什么呢,我家夫人只是想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将来等这孩子出生之前好为他裁制新衣,男孩女孩的衣服总是有许多差别的,若是等小娘生下来才制新衣,只怕是来不及了,无论是男是女,我家夫人都会好好对待的。” 闻言,那大夫松了口气,连声说了几句好好好,随即对绿檀道:“贵夫人心胸宽广,能有这副慈悲心肠真是不易啊,无论是男是女,终归是一条生命,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这孩子都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 绿檀点头:“先生说的是。” 第113章 绿檀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但见江画意目光狠戾的模样,她将到嘴边的话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她身为江画意的贴身婢女,为其他人辩解一两句就够了,若是因为她一时心软多说了几句话,只怕躺在地底下的就变成她了。 江画意收回思绪,对绿檀道:“明日请大夫来府里给她看看身子,这一胎必须保住。” 绿檀点头应下,又说了几句劝江画意早些睡下的话,见江画意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绿檀心里闪过一丝欣慰,不管江画意如何,自己都是从小陪在江画意身边长大的,心里总是希望江画意能过得好。 “夫人晚上好好歇息,明天一早奴婢便请大夫去,一定将晚小娘这一胎照看得稳当。” 绿檀一边给江画意掖着被角一边道。 江画意懒懒地闭了闭眼:“你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见江画意已经有了睡意,绿檀动作也小心了许多,她轻轻吹灭蜡烛,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上,绿檀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手不自觉地摸着那天被齐邛踩在脚下的手背,想到那时江画意眼中的心疼,不似作假,绿檀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为这样一个会心疼自己的主子做事,哪怕亏心些似乎也没什么。 绿檀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绿檀便请了大夫,不由分说地去往晚小娘的院子里将她拖了起来。 晚小娘被一群仆妇拥着,有给她穿衣服的,束发的,还有给她上妆的。 她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当见到站在门口冷眼瞧着这一切的绿檀时,她面上一喜,挣脱开其他仆妇对自己的限制,上前抓住绿檀的手亲切道:“绿檀姐姐,有些日子没见夫人传唤我了,今日这般梳妆打扮可是要去见夫人?” 绿檀看着晚小娘脸上可爱的笑容,想到她日后的下场,绿檀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掩饰好。 她脸上扬起微笑:“是啊,小娘身子有孕,夫人担心小娘的身体还有肚子里的孩子,特意叫奴婢请小娘过去让大夫把把脉,又给您准备了不少补身子的补品呢。” 晚小娘脸上浮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夫人待我如此好,日后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夫人才好。” 她伸手覆上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母亲的慈爱,“以后这个孩子出生了,我就跟老夫人说将我这孩子记在夫人名下,等这孩子长大,也不必跟他说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就权当是夫人生下的孩子,我保证不会跟这孩子说任何关于他身世的事,大不了我就去城外的庄子上住着,也好讨个清闲。” 绿檀打量着晚小娘说这些时的神色,见她脸上满是真诚,绿檀有些狐疑地问道:“没有几个亲生母亲愿意与孩子不袒露身份的,小娘别是现在应得好好的,将来等孩子出生了便反悔了。” 晚小娘笑出声来,她拉着绿檀在梳妆台前坐下,任由那些下人给自己摆弄着头发,她眼角含笑地对绿檀道:“先前我不过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小婢女,每个月能多领几文铜板便高兴得不行了,后来老夫人做主将我分给老爷做通房婢女,夫人又在我有孕之后将我抬为妾室,虽身份依然低贱,可好歹吃穿不愁,例银也多了不少。 我深知,以我这样的身份,是断然上不了台面的,可我的孩子他还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能因为我的出身就将他一辈子给毁了,将这孩子记在夫人名下,从此他就是唐家的嫡子或者嫡女,身份便尊贵了许多,再者将我是他亲生母亲的事情告知给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他只要在夫人身边过得好,开心快乐,那这件事便无足轻重,若是将我送去城外的庄子上养身,我也能得个清闲,前十几年我都是操劳命,如今为府里生下一个孩子,我也算是完成使命了。” 见晚小娘能看得如此通透,绿檀的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欣赏,但她依然没有放下对晚小娘的警惕,只说会将她的这番话跟江画意转达。 晚小娘似乎总是笑吟吟的模样,她亲切地拉住绿檀的双手:“绿檀姐姐,你是跟在夫人身边最久的老人了,夫人心善,对我们这些妾室也宽容大方,您也一定是个好人,夫人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以后若是我有什么能帮上夫人或者绿檀姐姐你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办到的。” 对上晚小娘真挚的眼神,绿檀一时语塞,她只是慌张地将自己的手从晚小娘的手心抽出,对晚小娘道:“大夫还在前厅等着,小娘也先别叙家常了,快些梳妆才是。” 晚小娘经过绿檀的提醒,立马安安静静地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那些下人们给自己穿衣打扮。 绿檀则趁机逃出屋外,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方才她真的为自己昨晚的决定有些动摇了,晚小娘如此真诚,更何况绿檀与她同为奴婢,虽地位上有些不同,可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为奴为婢,生死只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虽说她现在跟着江画意,且是江画意身边的老人,可稍有不慎还是有掉脑袋的风险,因此她能更加理解晚小娘如今的处境,也明白她说等她生下孩子后将她送去城外的庄子上静养也是为了避难。 毕竟她嘴上说得再真诚,没有实际行动还是不行,而她这个提议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自己真的无意参与唐家的种种斗争,只要将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跟她没有关系,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为主家生下一个孩子的妾室,地位已经不比寻常的妾室了,按理应当是要抬为贵妾的,可她却说她愿意放弃这个身份去城外居住。 这个举动可谓是诚意满满了,起码绿檀是觉得晚小娘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 她暗自思考着,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打算再看看晚小娘的表现,若是等她生下孩子的前段时间都还是这副样子的话,她可以试着为晚小娘说些好话,不求能给她抬个贵妾的身份,能保住她的性命便是万事大吉了。 正想着,晚小娘已经收拾妥当从屋内走了出来,见绿檀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晚小娘笑着抓过她的手,招呼旁边的下人端上一盘精致的糕点:“这是厨房新研制出来的点心,绿檀姐姐尝尝,好吃着呢。” 绿檀摆手拒绝,但受不住晚小娘的热情,最终只好收下,让随行的侍女端着。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厅,经过在晚小娘的院子里一阵折腾,太阳已经完全挂在天空中,而江画意也已经梳洗好坐在前厅等着各个妾室来给她请安了。 晚小娘的院子离江画意的院子是最远的,因此她虽然起得很早,可赶到的时候,她还是成了最后一个。 当晚小娘走进厅堂,给江画意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立马就有人出言嘲讽道:“晚小娘如今有了身孕就是不同我们这些个不受宠的人了,连给夫人请安这件小事都办不好,次次都是来得最晚的。” 江画意看向那位开口挑刺的人,温言道:“秋小娘,晚妹妹如今有了身孕,是该小心些,大家都和气些,别做什么拈酸惹醋的事,老爷在朝堂上为国分忧,我们也应该安分些,不要给老爷的后院添麻烦才是。” 被点到名的秋小娘连忙点头应是。 晚小娘也柔声应了话,接着开口解释道:“非妹妹应着肚子里有了孩子便托大,实在是妹妹的院子离夫人实在太远,即使每天天蒙蒙亮起来,依然赶不上好时候,不过这是妾身做的不是,往后定会改正。” 江画意眼神询问一旁的绿檀,绿檀立马附在她耳边将情况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见绿檀说的与晚小娘说的一致,江画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道:“等老爷下朝回来,我会跟老爷提一嘴这件事,晚小娘,你如今有了身孕,凡事都要以孩子为先,我做主,以后晚小娘便不必来我这请安了,你如今有了孩子,应当好好养胎,左右每日请安也没什么事,便不叫你来了。” 闻言,晚小娘脸上浮现出高兴的表情,她立马跪下磕头:“妾身谢夫人体谅,夫人大恩大得妾身永生难忘。” 一旁的秋小娘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江画意脸上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笑脸,让晚小娘起身坐下后便开始接受着妾室们的请安了。 等请安结束后,江画意特意留下了晚小娘。 等人散尽后,江画意走下台阶,握住晚小娘的手:“好妹妹,秋小娘是老夫人一同赏给老爷的人,如今你有了身孕,连带着老爷都不曾去她房中,她心里有些怨言也是有的,好妹妹,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晚小娘温顺地点点头:“妾身体谅秋姐姐的难处,不会放在心上的,请夫人放心。” 江画意脸上浮现出笑意,随即招呼下人把屏风搬上前来,等晚小娘落座之后,从门外带进来了一个大夫。 大夫给江画意行了礼后,便让晚小娘将手放在屏风旁,自己则隔着屏风用手搭在晚小娘的手腕上把脉。 晚小娘有些紧张地等着大夫的结果。 大夫凝神许久,最后将晚小娘手腕上的帕子撤下,将自己药箱都收拾好,随后朝江画意行礼答话道:“小娘身子最近有些劳累,恐怕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导致这胎有些不稳,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只要以后多加休息,再配以我开的稳胎的药方每日一服煎药喝下,便可保此胎安然无恙。” 闻言,晚小娘和江画意都默默地松了口气。 江画意笑道:“以后恐怕还要麻烦先生多来为小娘看诊了,诊金我会让下人付给先生您,先生路上慢走。” 大夫连连道谢,写下药方后便提起药箱走出前厅了。 江画意给绿檀使了眼色,绿檀心领神会,立马跟着大夫走了出去。 晚小娘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一脸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这一幕落到江画意眼里,仿佛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初为人母的时候,无法体会到当自己的肚子里有一个生命在孕育时的欣喜,她对这个孩子也有期待,可这份期待与身为母亲的期待截然不同。 她有些难受地偏过头去,吩咐人把晚小娘照看好,等绿檀回来后把晚小娘送回她自己的院子,随即便离开了厅堂。 看着江画意有些落寞的背影,晚小娘有些愁苦地拧起眉,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该感到喜还是忧。 绿檀将大夫一路送至府门口,见四下无人后,绿檀将一袋鼓鼓的钱袋悄悄塞进了大夫手中。 感受到钱袋子里沉甸甸的分量,那大夫大惊失色:“这是做什么,诊金不好收这么多的。” 绿檀连忙阻止他想将钱袋推回来的手,轻声询问道:“不知先生可能看出那小娘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这……”那大夫拧起眉,沉思片刻后道,“小娘有孕时间尚短,等胎儿再大一些,我就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了。” 绿檀表示明白地点点头。 临上马车前,大夫有些不放心地转过身子来问道:“若小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们所希望的,是否就要将这孩子打掉?” 绿檀脸上扬起笑容:“先生说什么呢,我家夫人只是想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将来等这孩子出生之前好为他裁制新衣,男孩女孩的衣服总是有许多差别的,若是等小娘生下来才制新衣,只怕是来不及了,无论是男是女,我家夫人都会好好对待的。” 闻言,那大夫松了口气,连声说了几句好好好,随即对绿檀道:“贵夫人心胸宽广,能有这副慈悲心肠真是不易啊,无论是男是女,终归是一条生命,若是可以,我还是希望这孩子都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的。” 绿檀点头:“先生说的是。” 第114章 绿檀送走大夫后便回了前厅,见晚小娘还坐在原位,身边的下人立马上前转达了江画意的意思,绿檀才了然地点点头。 她走上前,冲晚小娘行了礼后,道:“小娘,时候不早了,奴婢送您回去。” 晚小娘听话地点点头,起身跟在绿檀身后。 回院子的路上,晚小娘都只是默默地跟在绿檀身后。 到了院子,绿檀对晚小娘说了些叮嘱的话后便准备回去,却被晚小娘叫住。 晚小娘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有些失落:“夫人不喜欢我这一胎吗?” 绿檀微微一愣:“小娘怎么突然这么想?” 晚小娘却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说是自己多想了,随即告别绿檀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绿檀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她怎么会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个问题,但总归,不是她这个奴婢该管的。 只要晚小娘能老老实实地生下孩子,她会在江画意面前为晚小娘说几句好话,只要能留下她一命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等绿檀回了江画意的院子,只见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绣着鸳鸯图案,见绿檀回来,江画意头也没抬,只是问道:“怎么样,打听出来她肚子里是男是女了没?” 绿檀将房门关上,走到江画意身边小声回道:“那大夫说晚小娘这胎还太小,要再等些时日才能看得出来。” 江画意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不停。 气氛陷入一瞬间诡异的沉默中。 突然,江画意嘶了一声,绿檀连忙看去,只见江画意的指尖被针刺破了,冒出一颗红色的血珠。 绿檀连忙拿出帕子给江画意擦去血珠,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心疼。 江画意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狠狠地将手中的绣帕摔在了地上。 “那贱人当着我的面做足了母亲的姿态,存心想来气我!” 江画意眼神凶狠,把在一旁捡绣帕的绿檀看得心惊肉跳。 “若是让她平安生下孩子,岂不是让我白白咽下这口气。” 江画意幽幽道。 绿檀小心翼翼地将绣帕放在江画意的手边,听着她说的话,决定还是不打算在她怒气上头的时候为晚小娘说辩解的话,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站着。 江画意发泄完之后,她将按在伤口上的手帕随意一丢:“母亲那边如何了?” 绿檀立马反应过来她是在问什么,悄声回答道:“老夫人那边最近精神不是很好,不过老爷和尚锦少爷都还没发现,只有咱们的人注意到了。” 江画意满意地笑笑:“那就好,毕竟这人嘛,年纪大了总会有些头疼脑热的,把消息都封锁好了,如今相公在朝堂上为陛下分忧,断不可让家里这些杂事让他烦心扰神了。” 绿檀应下:“是,夫人。” “这个家,终于不用再假模假样地过下去了……” …… 唐潇染已经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上午了,白天的时候二当家对她防得很紧,三不五时的就要过来看一眼唐潇染是否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 但好在唐潇染昨晚已经将名单上的人名都记了下来,因此她也不是很着急接下来的动作,还找轻轻要了本书躺在床上慢慢看着。 见唐潇染如此老实,二当家反倒还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大当家那边,因为有了武功,整个人显得兴致勃勃,拉了好几个人跟自己比试,这一行为也让那些原本对大当家是否会武功的异议不攻自破,毕竟自从大当家建成清风寨以来,他们从来没看到大当家跟谁比试过,有这个疑虑也很正常。 焦枫叶倒是经常来看望唐潇染,他见唐潇染在看书,自言自语了不少,听得唐潇染烦不胜烦,恨不得冲出去把他的嘴堵上,偏偏他还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对唐潇染说着深情款款的话,什么等她解了禁足就带她去周边的山上玩一玩,来解解这几天被关在房间里的痛苦。 唐潇染只觉得焦枫叶烦人得紧,终于在他又一次来到唐潇染的窗边开始自言自语时,唐潇染将手中的书朝他狠狠地砸了过去,吓得焦枫叶面容都扭曲了一瞬,幸好他有些功夫傍身,不然定会被唐潇染砸得头破血流。 “你做什么?!” 焦枫叶又气又急,觉得唐潇染一点都不识好歹。 唐潇染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焦枫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随即大方地说:“算了,你一定是因为被关在房间里心情不好,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唐潇染起身走向窗外,她今日未施粉黛,也不曾让轻轻给自己梳过头发,因此她脸上没什么气色,人也没什么精神,却显得她有几分病弱美人的模样。 见到唐潇染这副模样,焦枫叶也有些心软下来,他将手伸进窗子里想去摸唐潇染的脸蛋,嘴上还劝着:“别担心,等三日过后大哥就会把你放出来的,等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唐潇染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往他手肘处劈了一个手刀。 顿时,焦枫叶痛苦的叫声就在走廊里回荡着。 闻声赶来的守卫连忙查看焦枫叶的情况,发现没什么事,只是焦枫叶的手肘处很快就红肿一片,轻轻一碰就能引来焦枫叶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见状,其他人也不敢碰焦枫叶了,只能在一旁干看着焦枫叶捂着自己的手肘有些痛苦的表情。 这动静很快吸引了二当家,当他走上楼查看了焦枫叶的情况后,对唐潇染怒声道:“三弟好心来看你,你做什么竟然恩将仇报!” 唐潇染冷冷地看了二当家一眼,随即丢下一个气不死人的理由:“我心情不好,都别来惹我。” 丢下这句话,唐潇染便转身躺在床上打算睡觉了。 二当家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气又急,想进门跟唐潇染好好理论一番,可门上了锁,钥匙在大当家的手上,没有他的允许谁都开不了这扇门,因此他只能隔着窗户骂了唐潇染几声,见唐潇染没有反应,他也只好罢休,让人带焦枫叶下去看看大夫。 见人都走光了,唐潇染长舒一口气:“总算能清净些了。” 她晚上还要偷摸溜出去一趟,所以白天必须要养好精神,但二当家和三当家这样轮番来骚扰,她实在有些受不住。 原本她也不想跟焦枫叶撕破脸皮,奈何他实在是太多话了,唐潇染听着很是心烦,还不如借着这事彻底让他们不敢再来自己这里。 昨晚唐潇染到了后半夜才睡着,因此当她躺在床上时,很快就有了困意,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二当家安置好焦枫叶,在比武场找到大当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跟大当家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他问道:“大哥,这小贱人竟然这样目中无人,随意就敢伤寨子里的兄弟,是不是应该给她点教训。” 大当家手里正举着弓箭,他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的靶子,手中的弓被他拉到极致,随即手上一松,手中的弓箭气势如破竹般狠狠地钉在了靶子中心,甚至因为冲力过大,靶子都有些摇摇晃晃,似要倒下的模样。 大当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收起弓箭,下人立马递给他一块手帕,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不经意地回答道:“那别去找她的事就是了,大家都安分些,叫老三也安分些,他若是想要个媳妇,要多少我都给他找来,唯独她不行。” 闻言,二当家有些急了:“大哥,就这么放过那小贱人了?你是没看到,我把老三送到大夫那的时候,老三的手肘肿得跟馒头似的,接下来这几天他那只手肯定不能用了,这小贱人出手这么狠辣,说不定武功也高得很,心也够硬,像这样的人咱们必须小心谨慎啊。” 大当家因着唐潇染给他能拥有武功的丹药,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偏向唐潇染,更何况这件事在他听来,确实感觉唐潇染也没什么过错,虽说处理方式是粗暴了些,可那也是老三先骚扰唐潇染在先,不过他念及兄弟情,不好将事情讲得太直白。 大当家咳嗽了一声,道:“如今她被我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你们只要不去招惹她,她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至于老三的手,我到时候会去看看他的。” “大哥!” 二当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大当家打断:“再有两天就是咱们聚会的日子了,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到时候可不能出什么纰漏,你身为我的左膀右臂,更应该把精力都放在这些事情上面,一个女人就让你这么烦心扰神的,能成什么大事。” 闻言,二当家也没了话说,只是冲大当家告了别,随即便去准备聚会那天吃的酒菜还有布局了。 见二当家走远的背影,大当家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二当家的话他也确实听进去了,留着唐潇染在清风寨也不是件好事,如今唐潇染捏着他两个把柄,一个是他给寨子里的人下毒的事情,还有一个是他的武功并非是自己练成的事,到时候若是他又哪点做得不如唐潇染的意,将这两件事捅出去了,对他而言无异于是灭顶之灾,因此还是尽快解决了唐潇染为好。 想到自己现在的武功,大当家自信了几分,就算唐潇染真如二当家所说心狠手辣武功高强又怎么样,他如今服下丹药,其功力早不知超越其他人几何,唐潇染一介女子,年纪轻轻的,武功再高还能高过自己不成? 不如今晚就把唐潇染解决了,以免日后夜长梦多。 大当家心中暗自下了决断,又叫了几个兄弟上来跟自己比试。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很快到了午饭的时间。 这回唐潇染睡醒后饿得不行,左等右等却不见送饭的人来。 她叫来轻轻,询问今天怎么回事。 轻轻也一脸无知的样子,说自己去厨房看看。 等了一会儿,轻轻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她支支吾吾道:“二当家说四当家你打伤了三当家的,寨子里的人都害怕你,不敢给你送饭了,我说那把饭菜给我我端过来,二当家却说以后都不用我伺候你了。” 唐潇染冷笑一声,合着明着不能报复自己,就开始耍阴招了是。 唐潇染活了两世,见过的阴谋诡计都能算是家常便饭了,因此二当家这种小伎俩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对轻轻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听二当家的话,不用伺候我了,等我这几天的禁闭解了再找二当家算账。” 轻轻却不肯离开:“四当家的你平日对我很好,如今你被人这么刁难,我怎么好就这么离开呢,你放心,我一定跟二当家争取留在你身边的。” 见轻轻转身要走,唐潇染连忙叫住她:“你现在去跟二当家表忠心,就等于当面跟二当家说你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你想想他对我都能耍阴招,等你离开我以后,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到时候你的日子过得更难,还不如就听他的话,过一段安生日子。” 唐潇染说的话不无道理,轻轻要走的脚步顿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就听我的,先听他的话,回去过好你的日子,等我解了禁足就来找你,一定还将你招回到我身边,行不行?” 轻轻只好点点头,临走前,她从怀里悄悄掏出一块烧饼塞给唐潇染:“四当家的,这是我跟他们说我要拿我的午饭得来的,你吃了补补力气,到了晚上说不定还是没人给你送饭吃,这块烧饼可以垫垫肚子。” 仿佛预知了唐潇染要说什么,轻轻又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一会儿饿了会去厨房再拿些吃的,我在这个寨子里少说也有两三年了,跟这寨子里的人关系都不错,我跟厨子好好说一声他会给我一些吃的,你就放心四当家的。” 见轻轻如此说,唐潇染也不好再推拒,只是谢过了轻轻。 见轻轻离开,唐潇染感受到手中的烧饼还传来温热的温度,不由得心间一暖。 第114章 绿檀送走大夫后便回了前厅,见晚小娘还坐在原位,身边的下人立马上前转达了江画意的意思,绿檀才了然地点点头。 她走上前,冲晚小娘行了礼后,道:“小娘,时候不早了,奴婢送您回去。” 晚小娘听话地点点头,起身跟在绿檀身后。 回院子的路上,晚小娘都只是默默地跟在绿檀身后。 到了院子,绿檀对晚小娘说了些叮嘱的话后便准备回去,却被晚小娘叫住。 晚小娘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有些失落:“夫人不喜欢我这一胎吗?” 绿檀微微一愣:“小娘怎么突然这么想?” 晚小娘却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说是自己多想了,随即告别绿檀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绿檀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她怎么会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个问题,但总归,不是她这个奴婢该管的。 只要晚小娘能老老实实地生下孩子,她会在江画意面前为晚小娘说几句好话,只要能留下她一命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等绿檀回了江画意的院子,只见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绣着鸳鸯图案,见绿檀回来,江画意头也没抬,只是问道:“怎么样,打听出来她肚子里是男是女了没?” 绿檀将房门关上,走到江画意身边小声回道:“那大夫说晚小娘这胎还太小,要再等些时日才能看得出来。” 江画意点点头,手上的动作不停。 气氛陷入一瞬间诡异的沉默中。 突然,江画意嘶了一声,绿檀连忙看去,只见江画意的指尖被针刺破了,冒出一颗红色的血珠。 绿檀连忙拿出帕子给江画意擦去血珠,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心疼。 江画意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狠狠地将手中的绣帕摔在了地上。 “那贱人当着我的面做足了母亲的姿态,存心想来气我!” 江画意眼神凶狠,把在一旁捡绣帕的绿檀看得心惊肉跳。 “若是让她平安生下孩子,岂不是让我白白咽下这口气。” 江画意幽幽道。 绿檀小心翼翼地将绣帕放在江画意的手边,听着她说的话,决定还是不打算在她怒气上头的时候为晚小娘说辩解的话,只是沉默地在一旁站着。 江画意发泄完之后,她将按在伤口上的手帕随意一丢:“母亲那边如何了?” 绿檀立马反应过来她是在问什么,悄声回答道:“老夫人那边最近精神不是很好,不过老爷和尚锦少爷都还没发现,只有咱们的人注意到了。” 江画意满意地笑笑:“那就好,毕竟这人嘛,年纪大了总会有些头疼脑热的,把消息都封锁好了,如今相公在朝堂上为陛下分忧,断不可让家里这些杂事让他烦心扰神了。” 绿檀应下:“是,夫人。” “这个家,终于不用再假模假样地过下去了……” …… 唐潇染已经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上午了,白天的时候二当家对她防得很紧,三不五时的就要过来看一眼唐潇染是否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 但好在唐潇染昨晚已经将名单上的人名都记了下来,因此她也不是很着急接下来的动作,还找轻轻要了本书躺在床上慢慢看着。 见唐潇染如此老实,二当家反倒还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大当家那边,因为有了武功,整个人显得兴致勃勃,拉了好几个人跟自己比试,这一行为也让那些原本对大当家是否会武功的异议不攻自破,毕竟自从大当家建成清风寨以来,他们从来没看到大当家跟谁比试过,有这个疑虑也很正常。 焦枫叶倒是经常来看望唐潇染,他见唐潇染在看书,自言自语了不少,听得唐潇染烦不胜烦,恨不得冲出去把他的嘴堵上,偏偏他还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对唐潇染说着深情款款的话,什么等她解了禁足就带她去周边的山上玩一玩,来解解这几天被关在房间里的痛苦。 唐潇染只觉得焦枫叶烦人得紧,终于在他又一次来到唐潇染的窗边开始自言自语时,唐潇染将手中的书朝他狠狠地砸了过去,吓得焦枫叶面容都扭曲了一瞬,幸好他有些功夫傍身,不然定会被唐潇染砸得头破血流。 “你做什么?!” 焦枫叶又气又急,觉得唐潇染一点都不识好歹。 唐潇染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焦枫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随即大方地说:“算了,你一定是因为被关在房间里心情不好,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唐潇染起身走向窗外,她今日未施粉黛,也不曾让轻轻给自己梳过头发,因此她脸上没什么气色,人也没什么精神,却显得她有几分病弱美人的模样。 见到唐潇染这副模样,焦枫叶也有些心软下来,他将手伸进窗子里想去摸唐潇染的脸蛋,嘴上还劝着:“别担心,等三日过后大哥就会把你放出来的,等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唐潇染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往他手肘处劈了一个手刀。 顿时,焦枫叶痛苦的叫声就在走廊里回荡着。 闻声赶来的守卫连忙查看焦枫叶的情况,发现没什么事,只是焦枫叶的手肘处很快就红肿一片,轻轻一碰就能引来焦枫叶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见状,其他人也不敢碰焦枫叶了,只能在一旁干看着焦枫叶捂着自己的手肘有些痛苦的表情。 这动静很快吸引了二当家,当他走上楼查看了焦枫叶的情况后,对唐潇染怒声道:“三弟好心来看你,你做什么竟然恩将仇报!” 唐潇染冷冷地看了二当家一眼,随即丢下一个气不死人的理由:“我心情不好,都别来惹我。” 丢下这句话,唐潇染便转身躺在床上打算睡觉了。 二当家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气又急,想进门跟唐潇染好好理论一番,可门上了锁,钥匙在大当家的手上,没有他的允许谁都开不了这扇门,因此他只能隔着窗户骂了唐潇染几声,见唐潇染没有反应,他也只好罢休,让人带焦枫叶下去看看大夫。 见人都走光了,唐潇染长舒一口气:“总算能清净些了。” 她晚上还要偷摸溜出去一趟,所以白天必须要养好精神,但二当家和三当家这样轮番来骚扰,她实在有些受不住。 原本她也不想跟焦枫叶撕破脸皮,奈何他实在是太多话了,唐潇染听着很是心烦,还不如借着这事彻底让他们不敢再来自己这里。 昨晚唐潇染到了后半夜才睡着,因此当她躺在床上时,很快就有了困意,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二当家安置好焦枫叶,在比武场找到大当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跟大当家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他问道:“大哥,这小贱人竟然这样目中无人,随意就敢伤寨子里的兄弟,是不是应该给她点教训。” 大当家手里正举着弓箭,他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的靶子,手中的弓被他拉到极致,随即手上一松,手中的弓箭气势如破竹般狠狠地钉在了靶子中心,甚至因为冲力过大,靶子都有些摇摇晃晃,似要倒下的模样。 大当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收起弓箭,下人立马递给他一块手帕,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不经意地回答道:“那别去找她的事就是了,大家都安分些,叫老三也安分些,他若是想要个媳妇,要多少我都给他找来,唯独她不行。” 闻言,二当家有些急了:“大哥,就这么放过那小贱人了?你是没看到,我把老三送到大夫那的时候,老三的手肘肿得跟馒头似的,接下来这几天他那只手肯定不能用了,这小贱人出手这么狠辣,说不定武功也高得很,心也够硬,像这样的人咱们必须小心谨慎啊。” 大当家因着唐潇染给他能拥有武功的丹药,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偏向唐潇染,更何况这件事在他听来,确实感觉唐潇染也没什么过错,虽说处理方式是粗暴了些,可那也是老三先骚扰唐潇染在先,不过他念及兄弟情,不好将事情讲得太直白。 大当家咳嗽了一声,道:“如今她被我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你们只要不去招惹她,她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至于老三的手,我到时候会去看看他的。” “大哥!” 二当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大当家打断:“再有两天就是咱们聚会的日子了,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到时候可不能出什么纰漏,你身为我的左膀右臂,更应该把精力都放在这些事情上面,一个女人就让你这么烦心扰神的,能成什么大事。” 闻言,二当家也没了话说,只是冲大当家告了别,随即便去准备聚会那天吃的酒菜还有布局了。 见二当家走远的背影,大当家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不过二当家的话他也确实听进去了,留着唐潇染在清风寨也不是件好事,如今唐潇染捏着他两个把柄,一个是他给寨子里的人下毒的事情,还有一个是他的武功并非是自己练成的事,到时候若是他又哪点做得不如唐潇染的意,将这两件事捅出去了,对他而言无异于是灭顶之灾,因此还是尽快解决了唐潇染为好。 想到自己现在的武功,大当家自信了几分,就算唐潇染真如二当家所说心狠手辣武功高强又怎么样,他如今服下丹药,其功力早不知超越其他人几何,唐潇染一介女子,年纪轻轻的,武功再高还能高过自己不成? 不如今晚就把唐潇染解决了,以免日后夜长梦多。 大当家心中暗自下了决断,又叫了几个兄弟上来跟自己比试。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很快到了午饭的时间。 这回唐潇染睡醒后饿得不行,左等右等却不见送饭的人来。 她叫来轻轻,询问今天怎么回事。 轻轻也一脸无知的样子,说自己去厨房看看。 等了一会儿,轻轻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她支支吾吾道:“二当家说四当家你打伤了三当家的,寨子里的人都害怕你,不敢给你送饭了,我说那把饭菜给我我端过来,二当家却说以后都不用我伺候你了。” 唐潇染冷笑一声,合着明着不能报复自己,就开始耍阴招了是。 唐潇染活了两世,见过的阴谋诡计都能算是家常便饭了,因此二当家这种小伎俩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对轻轻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听二当家的话,不用伺候我了,等我这几天的禁闭解了再找二当家算账。” 轻轻却不肯离开:“四当家的你平日对我很好,如今你被人这么刁难,我怎么好就这么离开呢,你放心,我一定跟二当家争取留在你身边的。” 见轻轻转身要走,唐潇染连忙叫住她:“你现在去跟二当家表忠心,就等于当面跟二当家说你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你想想他对我都能耍阴招,等你离开我以后,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到时候你的日子过得更难,还不如就听他的话,过一段安生日子。” 唐潇染说的话不无道理,轻轻要走的脚步顿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就听我的,先听他的话,回去过好你的日子,等我解了禁足就来找你,一定还将你招回到我身边,行不行?” 轻轻只好点点头,临走前,她从怀里悄悄掏出一块烧饼塞给唐潇染:“四当家的,这是我跟他们说我要拿我的午饭得来的,你吃了补补力气,到了晚上说不定还是没人给你送饭吃,这块烧饼可以垫垫肚子。” 仿佛预知了唐潇染要说什么,轻轻又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一会儿饿了会去厨房再拿些吃的,我在这个寨子里少说也有两三年了,跟这寨子里的人关系都不错,我跟厨子好好说一声他会给我一些吃的,你就放心四当家的。” 见轻轻如此说,唐潇染也不好再推拒,只是谢过了轻轻。 见轻轻离开,唐潇染感受到手中的烧饼还传来温热的温度,不由得心间一暖。 第115章 唐潇染倒是不缺吃的,她空间里备着不少,不过念在是轻轻的一番心意,她还是将那块烧饼吃完了。 很快到了晚上,唐潇染正准备换上夜行衣出去找墨雎洲时,却敏锐地捕捉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 见门口已经传来锁被打开的声音,唐潇染已经来不及将衣服换回去,只能就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黑暗中,只见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脸上蒙着面纱让人瞧不清他真实的面容,可唐潇染却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大当家。 结合当下的场景,唐潇染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觉得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决定卸磨杀驴,要杀人灭口了。 唐潇染微微眯起眼睛,她从空间里掏出一条黑布给自己蒙上鼻唇,既然大当家对自己已经起了杀心,那她就不得不扮演一回潇潇了。 大当家轻手轻脚地走到唐潇染的床边,幸好唐潇染先前为了防止有人看出来床上没人,她还特意拿了个枕头来伪装一下自己在睡觉,如今正好成了分散大当家注意力的好东西。 只见他缓缓从怀中拔出一把尖利的匕首,高举过头顶,毫不留情地扎在了唐潇染的枕头上! 见匕首深深地陷进枕头中,唐潇染也看出来大当家对自己有多不满了,这力道,这架势,看来是不把自己整死不可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手下留情了,虽然原本就想把大当家杀了,但那是明天的事情,如今大当家上赶着来找死,那她自然要满足大当家这个愿望。 见自己扎中的是枕头,大当家轻呼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不对时,身子已经狠狠地摔出几米远,等他定睛看去是谁偷袭了自己时,唐潇染踢在半空的腿还没来得及收回。 “你是谁?” 大当家又惊又怒地看着唐潇染。 “取你狗命的阎王。” 唐潇染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她大步朝大当家走来,同时手呈爪样朝大当家伸去,就在即将抓到大当家的脖子时,大当家一个打滚儿便成功躲开了唐潇染的攻击,他很快站起身来,眼里也有了战意。 唐潇染毫不畏惧地跟他直视着,为了做到滴水不漏,唐潇染早就已经戴上了美瞳,如今的她眼瞳是黑色的,而她平时都以紫瞳示人,所以大当家完全没有将眼前的人跟唐潇染联想在一起,毕竟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瞳孔的颜色可以改变呢。 大当家摩拳擦掌,很快就上前与唐潇染打在一起。 大当家的出招狠辣,每一招都朝着唐潇染的命门去,不过毫无章法可言,毕竟是唐潇染用丹药逼出来的绝世武功,他自己本身毫无功底,因此唐潇染对上他,虽然有些吃力,但身法上还是胜过大当家一筹。 几次交手下来,大当家都没得到什么成果,他惊疑地看向唐潇染:“你到底是谁?” 自从有了绝世武功以来,就连二当家和三当家都不是他的对手,眼前这个黑衣人身形娇小,一看就是女人,却能轻松应对他的每一个招式,这让大当家不禁有些冒冷汗,若是今晚杀唐潇染不成,反倒栽在这个女人手上,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有了想逃的心思,可唐潇染怎么会让他如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种事只有她才可以做! 见大当家奔向门口,唐潇染比他更快,率先一步到门口,一个后旋踢就将大门狠狠地关上,木门发出的巨大的声响很快惊起了寨子里守夜的或者还没睡着的人,纷纷开始出来查看是从哪发出的声音。 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大当家面上一喜,还不等他高兴片刻,便听到唐潇染冰冷的话语:“你猜,是他们找到这里更快,还是我解决你更快?” 闻言,大当家已经腿肚子都在打颤,可当他看清唐潇染眼底的杀意时,他心底冒出了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便怒喝一声,举起手中的匕首狠狠朝唐潇染扎了过去…… 片刻后,唐潇染轻飘飘地从窗口落下,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的窗户,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随即伸手将自己蒙在脸上的黑布揭下,黑布上已经全是血迹,她面露嫌弃地将黑布丢在一旁的草丛中,随即挑了个地方开始换衣服。 墨雎洲也听到晚上的动静了,等他收拾好出门打算看看情况时,唐潇染却十分自然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墨雎洲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在我身边的?” 唐潇染斜他一眼:“少装了,以你的武功还能感觉不到我什么时候来你身边的?” 见浮夸的演技被拆穿,墨雎洲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耸了耸肩笑笑。 见唐潇染穿得十分正常,脸色也十分正常,墨雎洲不禁有些奇怪:“这动静是从你房间传出来的?” 唐潇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呢大哥,今晚我们一直待在一起聊以前家里的玩笑事不是吗?我怎么会知道我房间发生了什么。” 闻言,墨雎洲也立马反应过来,他也跟着笑笑:“你说的对,既然咱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就一起去看看好了。” 联想到唐潇染被禁足,墨雎洲又问道:“那我想问一下我的妹妹,你房间的门锁只有大当家能打开,那你是怎么溜出来跟我聊天的?” 唐潇染无辜的眼神冲墨雎洲眨了眨:“那当然是大哥你心疼我整天闷在房间里,所以从窗户把我接下来的。” 好家伙,这是又让自己背锅的意思。 墨雎洲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妹妹,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没错了。” “错,本来就是你把我带出来的。” 唐潇染严谨地提醒他。 墨雎洲有些哭笑不得。 等两人到了唐潇染房间时,却见几人慌慌张张地抬着一个人出来,正好迎面撞见唐潇染和墨雎洲两人。 唐潇染和墨雎洲立马识趣地往旁边退去,当躺在担架上的大当家被抬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墨雎洲轻声问唐潇染:“你没把他杀掉?” 唐潇染微笑:“现在把他杀了多没意思,最好是要让他看着自己最珍惜的一切都没了再死,那才叫痛快呢。” 两人小声交谈的动作很快落到二当家的眼里,他气势汹汹地冲到唐潇染面前,作势便要给唐潇染一巴掌,可高高举起的巴掌很快被墨雎洲钳制住,不能再往前半分。 唐潇染眼神冷冷地看着二当家:“二当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大当家受伤了,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打人吗?” 二当家恨恨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他看着唐潇染怒声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现在是被禁足,为何屋子里没有你的人影?” 唐潇染看向墨雎洲,墨雎洲心领神会,很快将刚才和唐潇染交换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见二当家还要发作,唐潇染先声制人,道:“大当家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有仇家上门寻仇?可大当家为什么深夜在我的房间?” 她眼眸含笑,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锋利:“若是我今夜没有跟大哥谈心,那现在躺在担架上的人会不会是我呢?二当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是因为我不顾禁令出门,还是因为觉得如果我在,兴许能替大当家当几个刀子,大当家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是吗?” 见唐潇染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心思当众说穿,二当家面色涨红,嗫嚅了半天,却只能恐吓般地说出一句:“简直胡说八道!” 唐潇染了然地笑笑:“既然二当家说不是,那就不是,是我把人想得太坏了。” 她抬头看着四周的人,高声道:“诸位可都听清楚了,方才我说的那些都不是二当家心中所想,我们二当家啊,是个一心一意为了大哥,为了清风寨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刺客行凶就想着把女人家推出去挡刀子的人呢。” 她这话把二当家高高架起,二当家只憋得出一句:“算你厉害!” 随即他匆匆离开了唐潇染的房间。 随着二当家的离去,三当家要养伤没来,没了主心骨,大家也没了热闹可看,于是都纷纷散去。 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墨雎洲啧啧两声:“你是打算打完这架再也不睡这屋了是吗?” 唐潇染捡起倒在地上的一把椅子,刚将椅子扶正,一只凳子腿很不应景地裂开来,掉在了地上。 唐潇染沉默了一瞬,随手将凳子扔在一旁,她走向自己的床铺,上面也都是打斗时留下的脚印和灰尘,她只好站着,回答道:“本来也不是我先找的事,是他先没道义,竟然想着偷袭,要不是我今天想着去看看你的伤势,说不定还真被他得手了。” 墨雎洲点点头,这行事作风,很唐潇染。 “话说,那大当家的武功,真的就这样让他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看到墨雎洲朝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唐潇染只是神秘地笑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闻言,墨雎洲也不再多问,他点点头,看着一地的狼藉,问道:“那你今晚睡哪?” “这寨子这么大,总不能连间空房间都没有,我随便找间房间将就一下便是,左右明天,一切都结束了。” 经过唐潇染这一番提示,墨雎洲也恍然间发现,他感叹了一声:“这不过四五天的时间,我却觉得仿佛过了许久。” “那是这四五天里事情太多了,有时我睡了午觉起来都以为是一晚上过去了。” 唐潇染也有些松懈下来,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明日大当家应当是参加不了聚会了,但是我想聚会他还是会让人照常举办的,到时你在外面接应我,我把里面那些人都解决了之后再想办法对付外面这群人。” “一旦群龙无首,就会很好对付。” 墨雎洲道。 唐潇染点点头。 墨雎洲有些担心:“你一个人行不行?不如我帮你一起。” 唐潇染笑笑:“我一个是不行,但药行啊。” 闻言,墨雎洲便了解唐潇染想做什么,他也跟着唐潇染笑了起来,也不再说要跟着唐潇染一起的话。 左右这屋子也不能睡觉了,离天亮也没有多久了,唐潇染打算干脆在房顶看会星空打发时间。 墨雎洲却在这时说陪着她一起。 唐潇染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两人运用轻功,轻而易举地飞到了屋顶。 墨雎洲抬头赏月时,撑在身子两边的手一凉,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壶酒静静地放在自己的手边。 他诧异地看着唐潇染:“这酒哪来的?” 唐潇染手上还拿着一壶,她已经将酒塞打开来小口喝着,闻言她没有丝毫犹豫,道:“偷的。” 墨雎洲轻笑一声,虽然早就知道唐潇染不会告诉自己实话,但他每次都故意想问一下唐潇染,看看她到底能找出什么好笑的理由来。 不过,就算明知唐潇染说的是假的,他也不在意。 唐潇染说什么,他信什么就是。 真相往往没有那么重要。 唐潇染将酒壶伸到墨雎洲面前,道:“干杯。” 墨雎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干杯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模仿着唐潇染的样子,将酒壶举起来跟唐潇染碰了个杯。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吹着夜晚的凉风,唐潇染舒服地眯了眯眼。 “明天就算你给他们下药,寨子里的人数还是不容小觑,到时候若是他们没有变得群龙无首,而是奋起反抗,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墨雎洲客观地分析着。 “所以明天,可以算作是生死一战,只要赌对了,我们就能活下来。” 听着唐潇染云淡风轻的话语,墨雎洲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会死去这件事,明明清风寨的事情这么棘手,你却依然为了那些村民奋不顾身,可我之前听到的传闻里,又觉得你是个只会利己的人。我发现你真是个复杂的人,有些看不懂你的所作所为。” 第115章 唐潇染倒是不缺吃的,她空间里备着不少,不过念在是轻轻的一番心意,她还是将那块烧饼吃完了。 很快到了晚上,唐潇染正准备换上夜行衣出去找墨雎洲时,却敏锐地捕捉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 见门口已经传来锁被打开的声音,唐潇染已经来不及将衣服换回去,只能就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黑暗中,只见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脸上蒙着面纱让人瞧不清他真实的面容,可唐潇染却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大当家。 结合当下的场景,唐潇染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觉得她知道的事情太多,决定卸磨杀驴,要杀人灭口了。 唐潇染微微眯起眼睛,她从空间里掏出一条黑布给自己蒙上鼻唇,既然大当家对自己已经起了杀心,那她就不得不扮演一回潇潇了。 大当家轻手轻脚地走到唐潇染的床边,幸好唐潇染先前为了防止有人看出来床上没人,她还特意拿了个枕头来伪装一下自己在睡觉,如今正好成了分散大当家注意力的好东西。 只见他缓缓从怀中拔出一把尖利的匕首,高举过头顶,毫不留情地扎在了唐潇染的枕头上! 见匕首深深地陷进枕头中,唐潇染也看出来大当家对自己有多不满了,这力道,这架势,看来是不把自己整死不可了。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手下留情了,虽然原本就想把大当家杀了,但那是明天的事情,如今大当家上赶着来找死,那她自然要满足大当家这个愿望。 见自己扎中的是枕头,大当家轻呼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不对时,身子已经狠狠地摔出几米远,等他定睛看去是谁偷袭了自己时,唐潇染踢在半空的腿还没来得及收回。 “你是谁?” 大当家又惊又怒地看着唐潇染。 “取你狗命的阎王。” 唐潇染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她大步朝大当家走来,同时手呈爪样朝大当家伸去,就在即将抓到大当家的脖子时,大当家一个打滚儿便成功躲开了唐潇染的攻击,他很快站起身来,眼里也有了战意。 唐潇染毫不畏惧地跟他直视着,为了做到滴水不漏,唐潇染早就已经戴上了美瞳,如今的她眼瞳是黑色的,而她平时都以紫瞳示人,所以大当家完全没有将眼前的人跟唐潇染联想在一起,毕竟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瞳孔的颜色可以改变呢。 大当家摩拳擦掌,很快就上前与唐潇染打在一起。 大当家的出招狠辣,每一招都朝着唐潇染的命门去,不过毫无章法可言,毕竟是唐潇染用丹药逼出来的绝世武功,他自己本身毫无功底,因此唐潇染对上他,虽然有些吃力,但身法上还是胜过大当家一筹。 几次交手下来,大当家都没得到什么成果,他惊疑地看向唐潇染:“你到底是谁?” 自从有了绝世武功以来,就连二当家和三当家都不是他的对手,眼前这个黑衣人身形娇小,一看就是女人,却能轻松应对他的每一个招式,这让大当家不禁有些冒冷汗,若是今晚杀唐潇染不成,反倒栽在这个女人手上,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有了想逃的心思,可唐潇染怎么会让他如愿。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种事只有她才可以做! 见大当家奔向门口,唐潇染比他更快,率先一步到门口,一个后旋踢就将大门狠狠地关上,木门发出的巨大的声响很快惊起了寨子里守夜的或者还没睡着的人,纷纷开始出来查看是从哪发出的声音。 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大当家面上一喜,还不等他高兴片刻,便听到唐潇染冰冷的话语:“你猜,是他们找到这里更快,还是我解决你更快?” 闻言,大当家已经腿肚子都在打颤,可当他看清唐潇染眼底的杀意时,他心底冒出了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的想法,便怒喝一声,举起手中的匕首狠狠朝唐潇染扎了过去…… 片刻后,唐潇染轻飘飘地从窗口落下,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的窗户,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随即伸手将自己蒙在脸上的黑布揭下,黑布上已经全是血迹,她面露嫌弃地将黑布丢在一旁的草丛中,随即挑了个地方开始换衣服。 墨雎洲也听到晚上的动静了,等他收拾好出门打算看看情况时,唐潇染却十分自然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墨雎洲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在我身边的?” 唐潇染斜他一眼:“少装了,以你的武功还能感觉不到我什么时候来你身边的?” 见浮夸的演技被拆穿,墨雎洲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耸了耸肩笑笑。 见唐潇染穿得十分正常,脸色也十分正常,墨雎洲不禁有些奇怪:“这动静是从你房间传出来的?” 唐潇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呢大哥,今晚我们一直待在一起聊以前家里的玩笑事不是吗?我怎么会知道我房间发生了什么。” 闻言,墨雎洲也立马反应过来,他也跟着笑笑:“你说的对,既然咱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就一起去看看好了。” 联想到唐潇染被禁足,墨雎洲又问道:“那我想问一下我的妹妹,你房间的门锁只有大当家能打开,那你是怎么溜出来跟我聊天的?” 唐潇染无辜的眼神冲墨雎洲眨了眨:“那当然是大哥你心疼我整天闷在房间里,所以从窗户把我接下来的。” 好家伙,这是又让自己背锅的意思。 墨雎洲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妹妹,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没错了。” “错,本来就是你把我带出来的。” 唐潇染严谨地提醒他。 墨雎洲有些哭笑不得。 等两人到了唐潇染房间时,却见几人慌慌张张地抬着一个人出来,正好迎面撞见唐潇染和墨雎洲两人。 唐潇染和墨雎洲立马识趣地往旁边退去,当躺在担架上的大当家被抬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墨雎洲轻声问唐潇染:“你没把他杀掉?” 唐潇染微笑:“现在把他杀了多没意思,最好是要让他看着自己最珍惜的一切都没了再死,那才叫痛快呢。” 两人小声交谈的动作很快落到二当家的眼里,他气势汹汹地冲到唐潇染面前,作势便要给唐潇染一巴掌,可高高举起的巴掌很快被墨雎洲钳制住,不能再往前半分。 唐潇染眼神冷冷地看着二当家:“二当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大当家受伤了,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打人吗?” 二当家恨恨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他看着唐潇染怒声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现在是被禁足,为何屋子里没有你的人影?” 唐潇染看向墨雎洲,墨雎洲心领神会,很快将刚才和唐潇染交换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见二当家还要发作,唐潇染先声制人,道:“大当家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有仇家上门寻仇?可大当家为什么深夜在我的房间?” 她眼眸含笑,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锋利:“若是我今夜没有跟大哥谈心,那现在躺在担架上的人会不会是我呢?二当家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是因为我不顾禁令出门,还是因为觉得如果我在,兴许能替大当家当几个刀子,大当家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是吗?” 见唐潇染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心思当众说穿,二当家面色涨红,嗫嚅了半天,却只能恐吓般地说出一句:“简直胡说八道!” 唐潇染了然地笑笑:“既然二当家说不是,那就不是,是我把人想得太坏了。” 她抬头看着四周的人,高声道:“诸位可都听清楚了,方才我说的那些都不是二当家心中所想,我们二当家啊,是个一心一意为了大哥,为了清风寨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因为刺客行凶就想着把女人家推出去挡刀子的人呢。” 她这话把二当家高高架起,二当家只憋得出一句:“算你厉害!” 随即他匆匆离开了唐潇染的房间。 随着二当家的离去,三当家要养伤没来,没了主心骨,大家也没了热闹可看,于是都纷纷散去。 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墨雎洲啧啧两声:“你是打算打完这架再也不睡这屋了是吗?” 唐潇染捡起倒在地上的一把椅子,刚将椅子扶正,一只凳子腿很不应景地裂开来,掉在了地上。 唐潇染沉默了一瞬,随手将凳子扔在一旁,她走向自己的床铺,上面也都是打斗时留下的脚印和灰尘,她只好站着,回答道:“本来也不是我先找的事,是他先没道义,竟然想着偷袭,要不是我今天想着去看看你的伤势,说不定还真被他得手了。” 墨雎洲点点头,这行事作风,很唐潇染。 “话说,那大当家的武功,真的就这样让他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看到墨雎洲朝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唐潇染只是神秘地笑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闻言,墨雎洲也不再多问,他点点头,看着一地的狼藉,问道:“那你今晚睡哪?” “这寨子这么大,总不能连间空房间都没有,我随便找间房间将就一下便是,左右明天,一切都结束了。” 经过唐潇染这一番提示,墨雎洲也恍然间发现,他感叹了一声:“这不过四五天的时间,我却觉得仿佛过了许久。” “那是这四五天里事情太多了,有时我睡了午觉起来都以为是一晚上过去了。” 唐潇染也有些松懈下来,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明日大当家应当是参加不了聚会了,但是我想聚会他还是会让人照常举办的,到时你在外面接应我,我把里面那些人都解决了之后再想办法对付外面这群人。” “一旦群龙无首,就会很好对付。” 墨雎洲道。 唐潇染点点头。 墨雎洲有些担心:“你一个人行不行?不如我帮你一起。” 唐潇染笑笑:“我一个是不行,但药行啊。” 闻言,墨雎洲便了解唐潇染想做什么,他也跟着唐潇染笑了起来,也不再说要跟着唐潇染一起的话。 左右这屋子也不能睡觉了,离天亮也没有多久了,唐潇染打算干脆在房顶看会星空打发时间。 墨雎洲却在这时说陪着她一起。 唐潇染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两人运用轻功,轻而易举地飞到了屋顶。 墨雎洲抬头赏月时,撑在身子两边的手一凉,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壶酒静静地放在自己的手边。 他诧异地看着唐潇染:“这酒哪来的?” 唐潇染手上还拿着一壶,她已经将酒塞打开来小口喝着,闻言她没有丝毫犹豫,道:“偷的。” 墨雎洲轻笑一声,虽然早就知道唐潇染不会告诉自己实话,但他每次都故意想问一下唐潇染,看看她到底能找出什么好笑的理由来。 不过,就算明知唐潇染说的是假的,他也不在意。 唐潇染说什么,他信什么就是。 真相往往没有那么重要。 唐潇染将酒壶伸到墨雎洲面前,道:“干杯。” 墨雎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干杯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模仿着唐潇染的样子,将酒壶举起来跟唐潇染碰了个杯。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吹着夜晚的凉风,唐潇染舒服地眯了眯眼。 “明天就算你给他们下药,寨子里的人数还是不容小觑,到时候若是他们没有变得群龙无首,而是奋起反抗,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危险。” 墨雎洲客观地分析着。 “所以明天,可以算作是生死一战,只要赌对了,我们就能活下来。” 听着唐潇染云淡风轻的话语,墨雎洲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会死去这件事,明明清风寨的事情这么棘手,你却依然为了那些村民奋不顾身,可我之前听到的传闻里,又觉得你是个只会利己的人。我发现你真是个复杂的人,有些看不懂你的所作所为。” 第116章 唐潇染回眸朝他一笑,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墨雎洲沉思片刻,最后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 “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是你,可你冷漠无情,行事狠辣也是真,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既然分不清,那这就是全部的我。” 唐潇染这回答倒是滴水不漏,墨雎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是笑笑,握着酒壶又喝了几口酒。 “少喝些,手臂还有伤,喝多了不利于养伤。” 唐潇染提醒他。 墨雎洲抬了抬胳膊,自从昨晚唐潇染给他正骨完成后,他的胳膊就已经没那么疼了,不过他还是按照唐潇染的叮嘱好好养着,并没有大意去过多使用这只手。 他点点头,将手中的酒壶放下。 唐潇染看了一会儿月色,想了想,对墨雎洲道:“你等我一会儿。” 还不等墨雎洲问她要去做什么,唐潇染已经飞身跃下房顶,接着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唐潇染怀中抱着一个长条状的黑布包出来了。 等唐潇染回到房顶后,墨雎洲好奇地问她:“这是什么?” 唐潇染神秘地朝他一笑:“猜猜。” 墨雎洲有些为难地拧起眉:“我久居宫中,对这些武器都是避之不及的,让我猜,着实有些难为我了。” 闻言,唐潇染轻笑一声:“逗你的,就知道你猜不到。” 她伸手打开布包,却见里面包着一柄长剑,此时安静地待在剑鞘中。 唐潇染将剑拿起,手往前微微一用力,长剑的前端便从剑鞘中滑出。 只一眼,墨雎洲便看出来,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他收起诧异的眼神,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伸手将剑收回剑鞘内:“小心些,别让人瞧见了。” 唐潇染收起剑,问道:“觉得这把剑怎么样?” 墨雎洲道:“与我先前见的所有剑都不一样,此剑竟然通体乌黑如墨,但却凌厉异常,刀刃看起来十分锋利,似乎有种削铁如泥的气息。” 唐潇染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你在看兵器这方面倒是很有天赋嘛。” “世间既然有宝剑这一种剑,那定然是世人都认可的,与其他兵器一定是截然不同,你这把剑我此前从未见过,所以斗胆猜是一把宝剑。” 墨雎洲倒是没有因为唐潇染夸他的三言两语就夸大,而是实话实说,毕竟他对唐潇染手中的这把宝剑实在是有些好奇。 唐潇染将剑身从剑鞘中完全拔出,此剑通体乌黑,在月色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泽,剑柄雕刻着蛇身,在蛇的眼睛处还雕刻着两枚紫水晶。 还不等墨雎洲再细看,唐潇染便将剑收回剑鞘中,她将剑重新打包好,接着递到了墨雎洲的手中。 墨雎洲更加诧异,一时有些不敢确信:“给我?” 唐潇染肯定地点点头:“明天就是生死一战了,没把趁手的兵器怎么行?你要是有个好歹,等我们回了京城,陛下肯定饶不了我。” 听唐潇染这么说,墨雎洲也不好再推辞,他伸手接过布包,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他明白唐潇染说给他,那便是真的给他,若是他再推三阻四的,倒是显得自己矫情了。 因此,就算墨雎洲心中再怎么震惊,他面上已经恢复镇定,将剑接下后朝唐潇染道了声谢。 “这里还有一些止血的伤药……” 唐潇染从袖子里掏出一箩筐的药粉,拿起一瓶便跟墨雎洲讲着这瓶药粉的作用。 墨雎洲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唐潇染是真的很害怕自己出什么事情,他也不推拒,唐潇染给他什么他都照单全收。 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些伤药的来源,尤其是那把宝剑。 墨雎洲是不相信唐潇染有能力将这把宝剑藏在自己的房间里藏得滴水不漏的,毕竟那总归不是自己房间,再加上平时唐潇染出门的时候,大当家和二当家没少派人去搜过唐潇染的屋子,在这种情况下藏起这样一把宝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唐潇染不说,他也不问就是了。 只是墨雎洲看唐潇染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探究。 唐潇染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要她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她有空间这件事,任凭别人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一个普通人竟然还会有这种能力。 就连对墨瑾尘,唐潇染也只是推说自己有一双神奇的袖子,还是什么天上的神仙掉落下来的宝物,虽然这个说辞十分勉强,但对于比较迷信的大虞人来说,这个理由再牵强也足够了,就算有人怀疑,他们也无从查起,难道他们还能追到天上去查不成?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唐潇染有了些困意,她从房间里抱出两床被子,分了一床给墨雎洲,问他:“今晚我就在这房顶上睡了,你要不要回屋睡?” 墨雎洲有些诧异地看着唐潇染怀里抱着的被子:“就在房顶睡?” 唐潇染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我还没在房顶睡过,左右也不会滚下去,放心睡也不会有事。” 听唐潇染如此说,墨雎洲也来了些兴趣,两人将被子铺好,又拿了枕头。 当躺在屋顶上时,墨雎洲好像真的感觉这样躺着赏月,仿佛要比平时坐在房顶上赏月要来得更加投入。 “希望晚上不要下雨。” 唐潇染悄悄吐槽了一句。 这话引起了墨雎洲轻轻的笑声:“下雨了就在雨里睡。” 唐潇染也咯咯笑着:“看不出来你比我更有神经病的潜质。” 墨雎洲问她:“什么是神经病?” 唐潇染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胡乱回他:“就是一种很好的病,得了就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每天过得开心自在,宛如三岁小孩一般。” 闻言,墨雎洲哦了一声。 就在唐潇染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为自己蒙混过关而感到庆幸时,就听墨雎洲道:“那得这种病应当也蛮好的,话说这种病应该怎么得呢?”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唐潇染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声,劝他:“我们都是大人了,应该成熟懂事一些,哪能还像三岁小孩一样过日子,况且你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要是宛如三岁小孩一般,那我可想象不出来你那时的样子,说不准我会狠狠嘲笑你。” 墨雎洲笑了几声,也没再提神经病的事了。 夜空晴朗,唐潇染困意涌上眼皮,她打了几个哈欠,接着沉沉睡去了。 墨雎洲打量着她熟睡的眉眼,眼底不知翻涌着什么情绪,他将唐潇染身上已经有些往下掉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接着自己也睡了过去。 等轻轻发现他俩在屋顶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轻轻喊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屋顶上的两人有什么动静,她咳嗽了几声,打算去喝点水润润嗓子再来嚎几声。 墨雎洲缓缓睁开眼睛,见唐潇染还是闭着眼睛熟睡的模样,笑道:“我说,不想起床就用这么劣质的手段,对你那个小侍女好吗?” 闻言,唐潇染绷不住了,她猛的睁开眼睛,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的?” “你平时多谨慎的一个人,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你,今日你家小侍女喊你的声音都能把我喊起来,还能喊不醒你?” 唐潇染长叹一声,先是如往常一般抱怨了一下太阳升得这么早,寨子里的人也起得这么早,觉得晚上睡觉的时间过得这么快巴拉巴拉。 总之,唐潇染发了好大一通牢骚,才肯抱着被子有气无力地回到自己房间。 墨雎洲看着她的背影,总是忍不住想笑。 看着她早上刚睡醒头发略微有些炸毛的样子,他便觉得十分可爱,就连唐潇染的抱怨他也很耐心地听着。 想到唐潇染在县主府时也是每天早起都要走一遍这样的流程,墨雎洲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上扬。 他起身,将唐潇染给自己的那柄剑塞进被子里,随后打包收拾好抱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房间里的人都已经早早的出门干活了,墨雎洲将被子叠好,随后将宝剑放在了隐蔽的地方。这个寨子里的人防他不像防唐潇染那样谨慎,也许是他平日里广善结交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有唐潇染给他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总之墨雎洲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防范。 确认不会被人找到之后,墨雎洲这才放心地出了门,开始与他们一起干活。 今天是清风寨一个月一次聚会的日子,除去一些小头目以外,其他人是没资格参加这个聚会的。 为了表示对这个聚会的尊重,第一次参加的唐潇染被轻轻按在梳妆台前仔细的打扮着,还有不少女人捧着各种饰品和衣裳供唐潇染挑选。 见轻轻忙前忙后的样子,唐潇染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道:“一个小聚会,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闻言,轻轻两眼一瞪:“那怎么能一样,这次是四当家你第一次参加,你瞧你自从当上四当家以来,也没穿过什么漂亮的衣服,今日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又是这么特殊的日子,自然要好好打扮一下。” 唐潇染对这种事向来都是不太上心的,不过考虑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唐潇染还是提醒了轻轻一句,希望能给她找一件行动方便点的衣服。 轻轻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最后,唐潇染被收拾了一通出来时,轻轻绕着唐潇染转了好几圈,最后惊叹道:“好看!实在是太好看了!” 唐潇染看向镜中的自己,往日随意一扎的长发此刻被拧成了几股辫子缠绕在一起,添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轻轻给她挑了一件翠绿色碧衣长衫,并不是长裙的款式,手脚活动起来也十分方便,对此,唐潇染表示很满意。 唐潇染走出房门,见清风寨上上下下都忙活着挂灯笼之类的,看来大当家将这件事宣传得的确很重要,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将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聚会弄得这么声势浩大的。 轻轻跟在唐潇染身边,道:“大当家昨晚抢救了一夜,终于保住了性命,四当家要不要去看看?” 唐潇染背对着轻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要不是顾及着这寨子里的大夫医术一般,她怕下手重些大当家就救不回来了的原因,她还能下手更重一些,让大当家体会一把在阎王殿探头的感觉。 不过既然轻轻提议了,唐潇染也没什么事干,便点点头,由轻轻引路带自己去了大当家的房间。 到了房间门口,只见门口有好几名守卫护着,见到唐潇染今日的打扮,那几个守卫眼睛一亮,还不等唐潇染说什么,那几个人便自己开始跟唐潇染说话。 “四当家怎么来这了?” “四当家是来看大当家的?” “四当家进去看看也好,昨夜二当家守了大当家一个晚上呢,估计都没有休息好。” “四当家今日打扮得这么好看,看来是为了聚会下了心思了。” “四当家的……”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唐潇染耳边响起,唐潇染只觉得耳朵都要炸开。 还不等她出声制止,房间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二当家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他扫视了在门口的一圈人,众人都噤若寒蝉,不复方才的喧闹。 二当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被围在中央的唐潇染:“你来做什么?” 唐潇染面上带笑:“昨晚我忙着睡觉,没能好好看看大当家的伤势,听闻大夫已经将大当家抢救过来了,就过来看看大当家的。” “不需要你这种假惺惺的看望。” 说着,二当家伸手便要关上门。 唐潇染一个箭步上前,脚尖和手肘抵住门,她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笑嘻嘻地:“我人都在这了,二当家把我拒之门外恐怕不太好,哪有将慰问的人关在门外的道理呢?” 第116章 唐潇染回眸朝他一笑,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墨雎洲沉思片刻,最后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 “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是你,可你冷漠无情,行事狠辣也是真,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既然分不清,那这就是全部的我。” 唐潇染这回答倒是滴水不漏,墨雎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是笑笑,握着酒壶又喝了几口酒。 “少喝些,手臂还有伤,喝多了不利于养伤。” 唐潇染提醒他。 墨雎洲抬了抬胳膊,自从昨晚唐潇染给他正骨完成后,他的胳膊就已经没那么疼了,不过他还是按照唐潇染的叮嘱好好养着,并没有大意去过多使用这只手。 他点点头,将手中的酒壶放下。 唐潇染看了一会儿月色,想了想,对墨雎洲道:“你等我一会儿。” 还不等墨雎洲问她要去做什么,唐潇染已经飞身跃下房顶,接着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唐潇染怀中抱着一个长条状的黑布包出来了。 等唐潇染回到房顶后,墨雎洲好奇地问她:“这是什么?” 唐潇染神秘地朝他一笑:“猜猜。” 墨雎洲有些为难地拧起眉:“我久居宫中,对这些武器都是避之不及的,让我猜,着实有些难为我了。” 闻言,唐潇染轻笑一声:“逗你的,就知道你猜不到。” 她伸手打开布包,却见里面包着一柄长剑,此时安静地待在剑鞘中。 唐潇染将剑拿起,手往前微微一用力,长剑的前端便从剑鞘中滑出。 只一眼,墨雎洲便看出来,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 他收起诧异的眼神,环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伸手将剑收回剑鞘内:“小心些,别让人瞧见了。” 唐潇染收起剑,问道:“觉得这把剑怎么样?” 墨雎洲道:“与我先前见的所有剑都不一样,此剑竟然通体乌黑如墨,但却凌厉异常,刀刃看起来十分锋利,似乎有种削铁如泥的气息。” 唐潇染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你在看兵器这方面倒是很有天赋嘛。” “世间既然有宝剑这一种剑,那定然是世人都认可的,与其他兵器一定是截然不同,你这把剑我此前从未见过,所以斗胆猜是一把宝剑。” 墨雎洲倒是没有因为唐潇染夸他的三言两语就夸大,而是实话实说,毕竟他对唐潇染手中的这把宝剑实在是有些好奇。 唐潇染将剑身从剑鞘中完全拔出,此剑通体乌黑,在月色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泽,剑柄雕刻着蛇身,在蛇的眼睛处还雕刻着两枚紫水晶。 还不等墨雎洲再细看,唐潇染便将剑收回剑鞘中,她将剑重新打包好,接着递到了墨雎洲的手中。 墨雎洲更加诧异,一时有些不敢确信:“给我?” 唐潇染肯定地点点头:“明天就是生死一战了,没把趁手的兵器怎么行?你要是有个好歹,等我们回了京城,陛下肯定饶不了我。” 听唐潇染这么说,墨雎洲也不好再推辞,他伸手接过布包,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但他明白唐潇染说给他,那便是真的给他,若是他再推三阻四的,倒是显得自己矫情了。 因此,就算墨雎洲心中再怎么震惊,他面上已经恢复镇定,将剑接下后朝唐潇染道了声谢。 “这里还有一些止血的伤药……” 唐潇染从袖子里掏出一箩筐的药粉,拿起一瓶便跟墨雎洲讲着这瓶药粉的作用。 墨雎洲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唐潇染是真的很害怕自己出什么事情,他也不推拒,唐潇染给他什么他都照单全收。 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些伤药的来源,尤其是那把宝剑。 墨雎洲是不相信唐潇染有能力将这把宝剑藏在自己的房间里藏得滴水不漏的,毕竟那总归不是自己房间,再加上平时唐潇染出门的时候,大当家和二当家没少派人去搜过唐潇染的屋子,在这种情况下藏起这样一把宝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唐潇染不说,他也不问就是了。 只是墨雎洲看唐潇染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探究。 唐潇染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要她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她有空间这件事,任凭别人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一个普通人竟然还会有这种能力。 就连对墨瑾尘,唐潇染也只是推说自己有一双神奇的袖子,还是什么天上的神仙掉落下来的宝物,虽然这个说辞十分勉强,但对于比较迷信的大虞人来说,这个理由再牵强也足够了,就算有人怀疑,他们也无从查起,难道他们还能追到天上去查不成?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唐潇染有了些困意,她从房间里抱出两床被子,分了一床给墨雎洲,问他:“今晚我就在这房顶上睡了,你要不要回屋睡?” 墨雎洲有些诧异地看着唐潇染怀里抱着的被子:“就在房顶睡?” 唐潇染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我还没在房顶睡过,左右也不会滚下去,放心睡也不会有事。” 听唐潇染如此说,墨雎洲也来了些兴趣,两人将被子铺好,又拿了枕头。 当躺在屋顶上时,墨雎洲好像真的感觉这样躺着赏月,仿佛要比平时坐在房顶上赏月要来得更加投入。 “希望晚上不要下雨。” 唐潇染悄悄吐槽了一句。 这话引起了墨雎洲轻轻的笑声:“下雨了就在雨里睡。” 唐潇染也咯咯笑着:“看不出来你比我更有神经病的潜质。” 墨雎洲问她:“什么是神经病?” 唐潇染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胡乱回他:“就是一种很好的病,得了就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每天过得开心自在,宛如三岁小孩一般。” 闻言,墨雎洲哦了一声。 就在唐潇染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为自己蒙混过关而感到庆幸时,就听墨雎洲道:“那得这种病应当也蛮好的,话说这种病应该怎么得呢?”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唐潇染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声,劝他:“我们都是大人了,应该成熟懂事一些,哪能还像三岁小孩一样过日子,况且你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要是宛如三岁小孩一般,那我可想象不出来你那时的样子,说不准我会狠狠嘲笑你。” 墨雎洲笑了几声,也没再提神经病的事了。 夜空晴朗,唐潇染困意涌上眼皮,她打了几个哈欠,接着沉沉睡去了。 墨雎洲打量着她熟睡的眉眼,眼底不知翻涌着什么情绪,他将唐潇染身上已经有些往下掉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接着自己也睡了过去。 等轻轻发现他俩在屋顶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轻轻喊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屋顶上的两人有什么动静,她咳嗽了几声,打算去喝点水润润嗓子再来嚎几声。 墨雎洲缓缓睁开眼睛,见唐潇染还是闭着眼睛熟睡的模样,笑道:“我说,不想起床就用这么劣质的手段,对你那个小侍女好吗?” 闻言,唐潇染绷不住了,她猛的睁开眼睛,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的?” “你平时多谨慎的一个人,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你,今日你家小侍女喊你的声音都能把我喊起来,还能喊不醒你?” 唐潇染长叹一声,先是如往常一般抱怨了一下太阳升得这么早,寨子里的人也起得这么早,觉得晚上睡觉的时间过得这么快巴拉巴拉。 总之,唐潇染发了好大一通牢骚,才肯抱着被子有气无力地回到自己房间。 墨雎洲看着她的背影,总是忍不住想笑。 看着她早上刚睡醒头发略微有些炸毛的样子,他便觉得十分可爱,就连唐潇染的抱怨他也很耐心地听着。 想到唐潇染在县主府时也是每天早起都要走一遍这样的流程,墨雎洲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上扬。 他起身,将唐潇染给自己的那柄剑塞进被子里,随后打包收拾好抱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房间里的人都已经早早的出门干活了,墨雎洲将被子叠好,随后将宝剑放在了隐蔽的地方。这个寨子里的人防他不像防唐潇染那样谨慎,也许是他平日里广善结交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有唐潇染给他吸引了大部分的视线,总之墨雎洲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防范。 确认不会被人找到之后,墨雎洲这才放心地出了门,开始与他们一起干活。 今天是清风寨一个月一次聚会的日子,除去一些小头目以外,其他人是没资格参加这个聚会的。 为了表示对这个聚会的尊重,第一次参加的唐潇染被轻轻按在梳妆台前仔细的打扮着,还有不少女人捧着各种饰品和衣裳供唐潇染挑选。 见轻轻忙前忙后的样子,唐潇染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道:“一个小聚会,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闻言,轻轻两眼一瞪:“那怎么能一样,这次是四当家你第一次参加,你瞧你自从当上四当家以来,也没穿过什么漂亮的衣服,今日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又是这么特殊的日子,自然要好好打扮一下。” 唐潇染对这种事向来都是不太上心的,不过考虑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唐潇染还是提醒了轻轻一句,希望能给她找一件行动方便点的衣服。 轻轻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最后,唐潇染被收拾了一通出来时,轻轻绕着唐潇染转了好几圈,最后惊叹道:“好看!实在是太好看了!” 唐潇染看向镜中的自己,往日随意一扎的长发此刻被拧成了几股辫子缠绕在一起,添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轻轻给她挑了一件翠绿色碧衣长衫,并不是长裙的款式,手脚活动起来也十分方便,对此,唐潇染表示很满意。 唐潇染走出房门,见清风寨上上下下都忙活着挂灯笼之类的,看来大当家将这件事宣传得的确很重要,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将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聚会弄得这么声势浩大的。 轻轻跟在唐潇染身边,道:“大当家昨晚抢救了一夜,终于保住了性命,四当家要不要去看看?” 唐潇染背对着轻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要不是顾及着这寨子里的大夫医术一般,她怕下手重些大当家就救不回来了的原因,她还能下手更重一些,让大当家体会一把在阎王殿探头的感觉。 不过既然轻轻提议了,唐潇染也没什么事干,便点点头,由轻轻引路带自己去了大当家的房间。 到了房间门口,只见门口有好几名守卫护着,见到唐潇染今日的打扮,那几个守卫眼睛一亮,还不等唐潇染说什么,那几个人便自己开始跟唐潇染说话。 “四当家怎么来这了?” “四当家是来看大当家的?” “四当家进去看看也好,昨夜二当家守了大当家一个晚上呢,估计都没有休息好。” “四当家今日打扮得这么好看,看来是为了聚会下了心思了。” “四当家的……”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唐潇染耳边响起,唐潇染只觉得耳朵都要炸开。 还不等她出声制止,房间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二当家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他扫视了在门口的一圈人,众人都噤若寒蝉,不复方才的喧闹。 二当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被围在中央的唐潇染:“你来做什么?” 唐潇染面上带笑:“昨晚我忙着睡觉,没能好好看看大当家的伤势,听闻大夫已经将大当家抢救过来了,就过来看看大当家的。” “不需要你这种假惺惺的看望。” 说着,二当家伸手便要关上门。 唐潇染一个箭步上前,脚尖和手肘抵住门,她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笑嘻嘻地:“我人都在这了,二当家把我拒之门外恐怕不太好,哪有将慰问的人关在门外的道理呢?” 第117章 二当家听着唐潇染这话,再看她笑嘻嘻的笑容,手紧紧地抓着门框,手背上青筋都暴起,表达着他此时内心的愤怒。 唐潇染将他的这些表现都看在眼里,但仍是毫不畏惧地问道:“看来二当家对我当真是有偏见了,连大当家都说要对我一视同仁,而二当家你却在大当家养伤的期间拒绝我看望大当家的,那照此看来,二当家你对大当家的吩咐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啊。” 二当家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就这么重复几次后,他忍耐下心中的怒意,身子退让到一边:“算你厉害,进去!” 唐潇染满意地笑笑:“二当家,我们都是一个寨子里的人,你再看不惯我,我也是四当家的,与其一味的瞧不起女子,倒不如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女子做出的贡献,就算不去外边瞧瞧,只要在这寨子里转一圈你也能看得明白,你身上穿的衣服,打的补丁,甚至是洗好的衣服还有平日你吃的饭菜诸如此类,我想等你看完总不会还能闭着眼睛说女子无用了。” 二当家被唐潇染的这一番言论气得转头就走。 唐潇染无所谓地笑笑,接着往房间里走去。 她刚在床前站定,就见二当家又去而复返。 见唐潇染探究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二当家冷笑一声:“还真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以为将我激怒,逼走我之后就能对大哥下手了,想得美,我必须在旁边看着你。” 唐潇染被二当家这一番阴谋论弄得有些无语,她无奈地点点头:“无所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看大当家这样子,都不用我动手估计他自己都得咽气了。” 唐潇染伸手指指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的大当家,如今的大当家浑身上下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宛如一个木乃伊,看到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抠出四个大洞,唐潇染就很想笑。 看了几眼大当家如今的惨状,唐潇染心中很满意,毕竟自己下手时可都是挑的能使人重伤却又不至于丧命的部位,比如扎穿了他的一颗肾,虽然还有一颗,但就算保住了性命,往后他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了,气虚体弱,甚至连那事都做不了,更别说练武这种寻常人都能做到的小事了,对刚拥有武功的大当家来说,这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不过唐潇染准备的还不止这个,等聚会的那一刻,才叫真正的精彩。 见唐潇染转身要走,二当家叫住她。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大当家,示意唐潇染出去说。 唐潇染很配合地跟着二当家走出了房间,两人站在走廊上时,二当家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昨天晚上,你真的不在房间里吗?” 唐潇染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挑我的刺呢。” 被唐潇染一呛,二当家反常的没有生气,继续好声好气地说道:“我问这个不是想追究你的过错,若是昨晚你在房间,可有看到那行凶的人?” 唐潇染明白了二当家的意思,看来他们从昨晚到现在,将寨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凶手,二当家无可奈何了只能来问自己,毕竟事发时是在她的房间,若要说谁最有可能看到凶手的面容,除了大当家便只有自己了。 但,唐潇染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找到自己。 她勾唇:“二当家莫非记性不好,昨晚你还斥责我违背禁令偷跑出房间呢,今天便来问我凶手长什么样子。” 二当家看样子又要生气,只是他又竭力地忍耐下来了:“我知道你武功一般,遇到实力强劲的对手也许会慌不择路,也许你昨晚离开房间时正好与刺客擦肩而过,或者你跟他对上过几招,只是对方实力强劲你抵挡不住,才独留大哥一个人面对刺客,这些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你能说出刺客的一两个信息,我就能让寨子里的兄弟把这座山都翻一遍。” 唐潇染皱起眉,他这是从哪看出来自己武功一般的。 不过她很快明白了,这是怀疑自己昨晚说跟墨雎洲谈心的事情是找的借口,实际上是她和大当家一同遇到了刺客,只是自己胆小怕事,先溜了,独留大当家一个人跟刺客交手。 转念一想,二当家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毕竟唐潇染的房门是上锁的,只有大当家能打开,若说唐潇染前脚离开,后脚大当家就来了自己房间遇刺,而自己则安然无恙,确实太过凑巧了。 唐潇染笑笑:“二当家这是又怀疑我胆小怕事了。” 她佯装伤心的叹了口气:“大当家遇刺我也很伤心,毕竟他是清风寨的脊梁骨,他若是有事,那清风寨势必会有风波,可我真的没见到刺客的模样,离开房间时都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在我的房间里打起来了,我昨晚都睡的屋顶上呢。不过二当家的,我心里也很奇怪,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当家怎么突然来我的房间里?说不准那刺客是来杀我的,他若一夜等不到我自然就离开了,可是偏偏就这么凑巧,大当家去了我房间,才遇上这等无妄之灾。” 她有些难过地看着二当家,眉眼里却难掩笑意:“你说,大当家大晚上不睡觉,来我房间做什么?” 二当家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昨晚抢救大当家时,大当家还没昏过去,抓着自己的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嘱咐他一定要将刺客找到,因此二当家是知道大当家去唐潇染房间的目的的。 他躲闪着目光,咳嗽了一声,匆匆道:“既然你也没见过刺客,那便算了,只是你方才说的话也有道理,那刺客说不准是来寻你的,到时候想想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再来跟我说,大哥要吃药了,我先走了。” 看着二当家匆匆离开的背影,唐潇染双手环臂,眼神冷冷地落在二当家身上。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唐潇染在酒窖中挑着一会儿聚餐要喝的酒,一旁负责酒窖的人笑着说:“四当家的,你放心挑,我这酿酒的手艺可好得很,每次大当家来,从来不挑味道,随便挑一坛都好喝呢。” 唐潇染挑眉:“这么神奇,你有这手艺怎么还进寨子?照你这么说,把你酿的酒放在山下的镇子上去卖都能卖不少钱了,你也不至于上山来。” 酿酒人苦笑一声:“还谈什么卖不卖钱的,实话跟你说了四当家的,我原先是山脚下那个村子里的人,有一次挑了两壶酒去镇上卖,半路被这个寨子的人截胡了,他们尝了我的酒,说好喝,将我带来这里给他们酿酒,我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我还有一家老小等着我回去呢,只能在这寨子里苟且偷生。” 唐潇染看向他,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村子里原先的村民。 “你不该跟我说这些的,我是这里的四当家,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死了?” 酿酒人摸摸脑袋:“我观察了四当家你好些天,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我明白你其实跟他们不是一条心的,我在这里也没个知心人能说说话,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久了,如今终于能说出来,就算是我看走了眼,我也不怪,正好解脱了,毕竟在这寨子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回家跟妻儿老小团聚的一天,说不定直到我死了,都没能再见他们最后一面。” 说到最后,他神情有些哀伤。 唐潇染打量着他,在窖口上方的人见迟迟没有动静,朝下面喊道:“四当家的,挑好酒了吗?” 唐潇染回过神,应付了几句,随即立马轻声对酿酒人道:“你若还想回家,那就照我说的办。” 酿酒人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唐潇染的意思,也不问她到底想做什么,立马坚定的点点头。 唐潇染装模作样地跟酿酒人讨论了几句,随后挑好了几坛酒。 临走前,唐潇染经过酿酒人的身旁时,将几包药粉悄悄塞进了他的手心。 酿酒人走出窖口,恭恭敬敬地送走唐潇染等人后,眼神里难掩要回家的喜悦。 他立马转身回到酒窖里,将那些药粉拿了出来。 终于,能回家了! 聚会很快开始。 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大家随意地挑了把椅子坐下,二当家吩咐人将酒都满上,唐潇染看着自己手边被满上的酒碗,再看向角落里站着的酿酒人,心下了然。 二当家举起酒碗,先是说了一大堆对大当家遇刺这件事的生气,并说要处罚当日值夜的人,接着说大当家昏迷前交给他聚会的流程,并对大当家这种身受重伤都还在关心大家的精神为止折服。 唐潇染有些无奈地拧了拧眉,看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奉承的话真是一句都没落下。 最后,二当家举起酒碗:“祝我们清风寨的兄弟们,以后越过越好,从此不缺酒喝,不缺肉吃,人人都能抱得一个漂亮媳妇!” 闻言,众人情绪高涨,吆喝着将手中的酒尽数饮下。 二当家喝完了酒,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唐潇染,看着她没有动身边的酒碗,笑了:“怎么,四当家的是觉得我会害你,连酒都不敢喝了?” 唐潇染神色淡淡的,她拿起酒碗,道:“只是酒量不好,担心会醉,但既然二当家开口了,那我也没有不喝的道理。” 说完,她便在酿酒人担忧的目光中尽数将酒饮下。 喝完,她还将酒碗在二当家面前亮了一下,示意自己喝得很干净。 二当家满意地笑笑,接着下去和那些人打闹成一片了。 唐潇染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聚在一起欢笑打闹,心中估算着自己药粉还有多长时间生效。 正想着,一道人影覆盖了唐潇染的身体,她转头看去,正是那个酿酒人。 酿酒人手中拿着酒坛,借着给唐潇染倒酒的功夫轻声询问道:“四当家的,你喝了这酒,不打紧?” 看着酿酒人紧张的神色,唐潇染笑笑:“不打紧,这药对我没影响的。” 得到唐潇染的答复,那酿酒人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他给唐潇染续完酒,道:“这是没料的酒,是我的独门手艺,我从未拿出来给别人喝过,今日有幸,让四当家你尝尝。” 唐潇染拿起酒碗喝了一口,眼睛一亮:“樱桃酒,味道倒是独特,不过我瞧这山上应当很少有樱桃树。” 酿酒人看着唐潇染餍足的神情,脸上带了些骄傲:“这是我外出采酿酒用的材料时,经过小镇买的,都是一点一点积累下来,才有了这么一坛子酒,我本以为这坛酒要跟着我入土了,没想到遇到了四当家你。” 两人交谈的情形被二当家看在眼里,他上前拍了拍酿酒人的肩膀,喝了大半酒的他眼神有些迷离:“哟,平日只知道守着酒窖的你还知道来我们这给四当家倒酒呢,让我瞧瞧你又酿了什么新酒啊。” 说着,他伸手夺过酿酒人手中的樱桃酒,闻了一口,沉醉道:“好醇香的酒。” 他回过神来,瞪了酿酒人一眼:“有这么好的酒不早些拿出来!” 他将那酒坛子夺去,唐潇染和酿酒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将那坛酒捧到人群中,挨个分着喝。 酿酒人回头,朝唐潇染不好意思地笑笑:“等我回家了,一定再给四当家你酿一坛好酒。” 唐潇染笑着点点头。 酿酒人退下后,唐潇染指尖捻着细细的粉末,她随意地拍了拍手,将残余的粉末都拍干净,随后跟在门口守卫的人说自己有些尿急去上厕所。 守卫的人只闻到唐潇染身上带着的一阵馨香,他们有些迷离地嗅着这味道,觉得这味道越闻越上瘾,恨不得呼吸快一些,将空气中残留的味道统统吸个干净。 等唐潇染洗了个手回来时,房间里的人已经倒成了一片。 她轻轻关上房门,随后从空间里拿出收音机,方才唐潇染将他们刚才热闹的声音都录了下来,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她打开按钮,在背景音里一声一声的“喝,接着喝!”中缓缓从袖中掏出了砍刀…… 第117章 二当家听着唐潇染这话,再看她笑嘻嘻的笑容,手紧紧地抓着门框,手背上青筋都暴起,表达着他此时内心的愤怒。 唐潇染将他的这些表现都看在眼里,但仍是毫不畏惧地问道:“看来二当家对我当真是有偏见了,连大当家都说要对我一视同仁,而二当家你却在大当家养伤的期间拒绝我看望大当家的,那照此看来,二当家你对大当家的吩咐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啊。” 二当家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就这么重复几次后,他忍耐下心中的怒意,身子退让到一边:“算你厉害,进去!” 唐潇染满意地笑笑:“二当家,我们都是一个寨子里的人,你再看不惯我,我也是四当家的,与其一味的瞧不起女子,倒不如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女子做出的贡献,就算不去外边瞧瞧,只要在这寨子里转一圈你也能看得明白,你身上穿的衣服,打的补丁,甚至是洗好的衣服还有平日你吃的饭菜诸如此类,我想等你看完总不会还能闭着眼睛说女子无用了。” 二当家被唐潇染的这一番言论气得转头就走。 唐潇染无所谓地笑笑,接着往房间里走去。 她刚在床前站定,就见二当家又去而复返。 见唐潇染探究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二当家冷笑一声:“还真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以为将我激怒,逼走我之后就能对大哥下手了,想得美,我必须在旁边看着你。” 唐潇染被二当家这一番阴谋论弄得有些无语,她无奈地点点头:“无所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看大当家这样子,都不用我动手估计他自己都得咽气了。” 唐潇染伸手指指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的大当家,如今的大当家浑身上下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宛如一个木乃伊,看到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抠出四个大洞,唐潇染就很想笑。 看了几眼大当家如今的惨状,唐潇染心中很满意,毕竟自己下手时可都是挑的能使人重伤却又不至于丧命的部位,比如扎穿了他的一颗肾,虽然还有一颗,但就算保住了性命,往后他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了,气虚体弱,甚至连那事都做不了,更别说练武这种寻常人都能做到的小事了,对刚拥有武功的大当家来说,这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不过唐潇染准备的还不止这个,等聚会的那一刻,才叫真正的精彩。 见唐潇染转身要走,二当家叫住她。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大当家,示意唐潇染出去说。 唐潇染很配合地跟着二当家走出了房间,两人站在走廊上时,二当家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昨天晚上,你真的不在房间里吗?” 唐潇染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挑我的刺呢。” 被唐潇染一呛,二当家反常的没有生气,继续好声好气地说道:“我问这个不是想追究你的过错,若是昨晚你在房间,可有看到那行凶的人?” 唐潇染明白了二当家的意思,看来他们从昨晚到现在,将寨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凶手,二当家无可奈何了只能来问自己,毕竟事发时是在她的房间,若要说谁最有可能看到凶手的面容,除了大当家便只有自己了。 但,唐潇染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找到自己。 她勾唇:“二当家莫非记性不好,昨晚你还斥责我违背禁令偷跑出房间呢,今天便来问我凶手长什么样子。” 二当家看样子又要生气,只是他又竭力地忍耐下来了:“我知道你武功一般,遇到实力强劲的对手也许会慌不择路,也许你昨晚离开房间时正好与刺客擦肩而过,或者你跟他对上过几招,只是对方实力强劲你抵挡不住,才独留大哥一个人面对刺客,这些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你能说出刺客的一两个信息,我就能让寨子里的兄弟把这座山都翻一遍。” 唐潇染皱起眉,他这是从哪看出来自己武功一般的。 不过她很快明白了,这是怀疑自己昨晚说跟墨雎洲谈心的事情是找的借口,实际上是她和大当家一同遇到了刺客,只是自己胆小怕事,先溜了,独留大当家一个人跟刺客交手。 转念一想,二当家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毕竟唐潇染的房门是上锁的,只有大当家能打开,若说唐潇染前脚离开,后脚大当家就来了自己房间遇刺,而自己则安然无恙,确实太过凑巧了。 唐潇染笑笑:“二当家这是又怀疑我胆小怕事了。” 她佯装伤心的叹了口气:“大当家遇刺我也很伤心,毕竟他是清风寨的脊梁骨,他若是有事,那清风寨势必会有风波,可我真的没见到刺客的模样,离开房间时都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在我的房间里打起来了,我昨晚都睡的屋顶上呢。不过二当家的,我心里也很奇怪,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当家怎么突然来我的房间里?说不准那刺客是来杀我的,他若一夜等不到我自然就离开了,可是偏偏就这么凑巧,大当家去了我房间,才遇上这等无妄之灾。” 她有些难过地看着二当家,眉眼里却难掩笑意:“你说,大当家大晚上不睡觉,来我房间做什么?” 二当家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昨晚抢救大当家时,大当家还没昏过去,抓着自己的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嘱咐他一定要将刺客找到,因此二当家是知道大当家去唐潇染房间的目的的。 他躲闪着目光,咳嗽了一声,匆匆道:“既然你也没见过刺客,那便算了,只是你方才说的话也有道理,那刺客说不准是来寻你的,到时候想想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再来跟我说,大哥要吃药了,我先走了。” 看着二当家匆匆离开的背影,唐潇染双手环臂,眼神冷冷地落在二当家身上。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唐潇染在酒窖中挑着一会儿聚餐要喝的酒,一旁负责酒窖的人笑着说:“四当家的,你放心挑,我这酿酒的手艺可好得很,每次大当家来,从来不挑味道,随便挑一坛都好喝呢。” 唐潇染挑眉:“这么神奇,你有这手艺怎么还进寨子?照你这么说,把你酿的酒放在山下的镇子上去卖都能卖不少钱了,你也不至于上山来。” 酿酒人苦笑一声:“还谈什么卖不卖钱的,实话跟你说了四当家的,我原先是山脚下那个村子里的人,有一次挑了两壶酒去镇上卖,半路被这个寨子的人截胡了,他们尝了我的酒,说好喝,将我带来这里给他们酿酒,我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我还有一家老小等着我回去呢,只能在这寨子里苟且偷生。” 唐潇染看向他,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村子里原先的村民。 “你不该跟我说这些的,我是这里的四当家,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死了?” 酿酒人摸摸脑袋:“我观察了四当家你好些天,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我明白你其实跟他们不是一条心的,我在这里也没个知心人能说说话,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好久了,如今终于能说出来,就算是我看走了眼,我也不怪,正好解脱了,毕竟在这寨子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回家跟妻儿老小团聚的一天,说不定直到我死了,都没能再见他们最后一面。” 说到最后,他神情有些哀伤。 唐潇染打量着他,在窖口上方的人见迟迟没有动静,朝下面喊道:“四当家的,挑好酒了吗?” 唐潇染回过神,应付了几句,随即立马轻声对酿酒人道:“你若还想回家,那就照我说的办。” 酿酒人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唐潇染的意思,也不问她到底想做什么,立马坚定的点点头。 唐潇染装模作样地跟酿酒人讨论了几句,随后挑好了几坛酒。 临走前,唐潇染经过酿酒人的身旁时,将几包药粉悄悄塞进了他的手心。 酿酒人走出窖口,恭恭敬敬地送走唐潇染等人后,眼神里难掩要回家的喜悦。 他立马转身回到酒窖里,将那些药粉拿了出来。 终于,能回家了! 聚会很快开始。 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大家随意地挑了把椅子坐下,二当家吩咐人将酒都满上,唐潇染看着自己手边被满上的酒碗,再看向角落里站着的酿酒人,心下了然。 二当家举起酒碗,先是说了一大堆对大当家遇刺这件事的生气,并说要处罚当日值夜的人,接着说大当家昏迷前交给他聚会的流程,并对大当家这种身受重伤都还在关心大家的精神为止折服。 唐潇染有些无奈地拧了拧眉,看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奉承的话真是一句都没落下。 最后,二当家举起酒碗:“祝我们清风寨的兄弟们,以后越过越好,从此不缺酒喝,不缺肉吃,人人都能抱得一个漂亮媳妇!” 闻言,众人情绪高涨,吆喝着将手中的酒尽数饮下。 二当家喝完了酒,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唐潇染,看着她没有动身边的酒碗,笑了:“怎么,四当家的是觉得我会害你,连酒都不敢喝了?” 唐潇染神色淡淡的,她拿起酒碗,道:“只是酒量不好,担心会醉,但既然二当家开口了,那我也没有不喝的道理。” 说完,她便在酿酒人担忧的目光中尽数将酒饮下。 喝完,她还将酒碗在二当家面前亮了一下,示意自己喝得很干净。 二当家满意地笑笑,接着下去和那些人打闹成一片了。 唐潇染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们聚在一起欢笑打闹,心中估算着自己药粉还有多长时间生效。 正想着,一道人影覆盖了唐潇染的身体,她转头看去,正是那个酿酒人。 酿酒人手中拿着酒坛,借着给唐潇染倒酒的功夫轻声询问道:“四当家的,你喝了这酒,不打紧?” 看着酿酒人紧张的神色,唐潇染笑笑:“不打紧,这药对我没影响的。” 得到唐潇染的答复,那酿酒人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他给唐潇染续完酒,道:“这是没料的酒,是我的独门手艺,我从未拿出来给别人喝过,今日有幸,让四当家你尝尝。” 唐潇染拿起酒碗喝了一口,眼睛一亮:“樱桃酒,味道倒是独特,不过我瞧这山上应当很少有樱桃树。” 酿酒人看着唐潇染餍足的神情,脸上带了些骄傲:“这是我外出采酿酒用的材料时,经过小镇买的,都是一点一点积累下来,才有了这么一坛子酒,我本以为这坛酒要跟着我入土了,没想到遇到了四当家你。” 两人交谈的情形被二当家看在眼里,他上前拍了拍酿酒人的肩膀,喝了大半酒的他眼神有些迷离:“哟,平日只知道守着酒窖的你还知道来我们这给四当家倒酒呢,让我瞧瞧你又酿了什么新酒啊。” 说着,他伸手夺过酿酒人手中的樱桃酒,闻了一口,沉醉道:“好醇香的酒。” 他回过神来,瞪了酿酒人一眼:“有这么好的酒不早些拿出来!” 他将那酒坛子夺去,唐潇染和酿酒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将那坛酒捧到人群中,挨个分着喝。 酿酒人回头,朝唐潇染不好意思地笑笑:“等我回家了,一定再给四当家你酿一坛好酒。” 唐潇染笑着点点头。 酿酒人退下后,唐潇染指尖捻着细细的粉末,她随意地拍了拍手,将残余的粉末都拍干净,随后跟在门口守卫的人说自己有些尿急去上厕所。 守卫的人只闻到唐潇染身上带着的一阵馨香,他们有些迷离地嗅着这味道,觉得这味道越闻越上瘾,恨不得呼吸快一些,将空气中残留的味道统统吸个干净。 等唐潇染洗了个手回来时,房间里的人已经倒成了一片。 她轻轻关上房门,随后从空间里拿出收音机,方才唐潇染将他们刚才热闹的声音都录了下来,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她打开按钮,在背景音里一声一声的“喝,接着喝!”中缓缓从袖中掏出了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