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军官北方土狼军嫂水乡娇娘》


 第1章 去霸梁，去找顾北山。

    “妈！！妈你醒醒，呜呜呜 妈你别死，求求你了，别留我一个人 ”
    “小同志，这会儿水流正急呢，咱已经没时间了。您母亲我们会尽力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山脚下去，小同志你让让！”
    湿漉漉的空气混杂着雨水和泥巴，沾满了柳春桃的裤脚和双手。
    她莹白而温润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娇小的却又丰腴的身子颤抖得像是筛糠一样。
    柳父本是靠着海外贸易发家致富的商人，柳母则在家专心做阔太太，像是养花儿似的娇养着这个姑娘柳春桃。
    谁承想，柳父却在一次远行的绿皮火车上，与下乡支教的女知青看对眼了。
    两个人联合起来把家中财产全部转移，又花钱找人散播谣言，搞臭了春桃妈妈的名声。
    春桃妈妈是个骨头硬的，宁肯一分钱不要带着闺女远赴老家也没求柳父半个字。
    春桃从小就依赖妈妈，就算跟着妈妈以后只能吃糠咽菜她也愿意。
    娘儿俩搜遍了全身只搜出来十几块钱，坐上火车就到了云城。
    这里有个处在半山腰的小乡村，也就是春桃妈的娘家。
    春桃妈原本以为她们终于有了定所，可回了娘家才发现家中只剩下孤苦伶仃且苟延残喘的老母亲，见着闺女带着外孙女如此落魄地被赶回老家，气得老太太直接眼睛一闭去见阎王了。
    春桃妈肝肠都要断了，但眼下还要养活自己跟花朵儿一般的姑娘。
    她来不及伤心，抄上家伙事儿就去料理老太太仅留下的几亩良田。
    日子这才逐渐在辛勤劳动下有了起色，却没想到麻绳专挑细处断。
    一场洪灾的降临，把整个小山村的稻田全毁了。
    粮食都没了不说，光是冲垮的房屋和被从泥石流里拖出来的尸体就数也数不清了。
    部队的军人们身上的二股筋背心是破的破，坏的坏。
    山上乱作一团。
    其中一个岁数不大的军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咬牙一跺脚就冲上前去拽柳春桃。
    柳春桃哭哑了嗓子，隔着层层水雾死盯着柳母逐渐惨白的脸，她知道的，人要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外祖母要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不要碰我！妈！呜呜呜 你带上我，求求你了妈！”
    倾盆大雨砸在春桃那张娇美的脸上，她挣扎着想要去抱紧柳母。
    轰隆隆的一声炸雷自云间劈开，柳母回光返照忽然猛烈地咳了两声！
    军人同志愣住了，一下子就没拖住柳春桃。
    柳春桃像是小兽一般扑倒在地，去摸柳母的脸。
    “春桃，你 你听妈说。”
    柳母只剩下一口气，张嘴刚说几个字血就从嘴里往外冒。
    她知道自己肚子上被什么东西戳破了，如今里面都被血浸透了。
    柳母扯了扯嘴角，用尽所有的力气攥住了柳春桃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她看着闺女，苦笑道：“春桃，你要活下去，知道吗。”
    “你要是敢跟妈一起走，妈肯定得做了怨鬼，投不了胎的！”
    “你 你等雨、雨停了 去家，炕洞里那个饼干盒子里 有，有封信。”
    “你拿着，拿着信去霸梁，去 去找，顾北山。”
    几句话说完，春桃妈的那口气终于用尽了，随着大片大片的鲜血浸透了她衣衫前襟，柳春桃终究是撑不住了，嘶哑着嗓子哭嚎了两声后昏倒在母亲的怀里。
    -
    这场雷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柳春桃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军绿色。
    她动了动手脚，知道自己没死，还活着。
    柳春桃从来没想过，她会痛恨自己还活着。
    为什么她没代替妈妈去死呢。
    她从小到大被妈妈娇养着，就算是走到如此落魄的地步，仍然带着身白生生的丰盈的皮肉。
    凭什么呢，凭什么老天爷不来索她的命？
    她享的福太多了。
    “ 小，小同志！你醒了吗！”
    帐篷被人掀开，刺眼的阳光骤然照进来。
    柳春桃毛茸茸的眼睫颤啊颤的，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在山上的时候拖住她的那个军人同志。
    “我 妈妈呢。”柳春桃张嘴问了一句，嗓子却哑得像是掺进去了沙子。
    小同志端着铝饭盒，神色一僵。
    马上别扭地转移话题：“那个，你，你要不先吃点东西？”
    “这还是我妈给我送来的呢，我都没舍得吃！”
    小同志是红色家庭，家里住在几十公里以外的县城。
    得知他要来救灾，家中母亲立马叫上司机带了一大堆的吃的不顾灾区危险给他送来。
    他举着铝饭盒的手有点颤抖，俊脸已经通红，甚至不敢抬头直视春桃。
    春桃抿了抿嘴，想道声谢，说自己没胃口，结果帐篷却又被人撩开了。
    “洋洋啊 ”
    妇人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休闲服，脚下踩得是黑色羊皮鞋，皱着眉就进来了：“你说你到底是咋想的？”
    “就非得当这个兵？”
    “你 ”
    妇人心疼又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她看着躺在行军床上长得跟女妖精一般勾人的年轻姑娘，眼神中飞速划过一抹厌恶和轻蔑。
    妇人抿着嘴，又沉默着扫了柳春桃几眼，视线一路掠过她鼓胀的胸脯子和纤细的小腰，脸越来越黑了。
    “妈！！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私自来看我！你这是违反规定、违反纪律的！”
    小同志把铝饭盒撂到行军床上，有些难堪地道：“不好意思小同志，你，你先吃！”
    随后就转身拉着妇人出去了。
    柳春桃看都没看那个饭盒一眼，她还在发呆。
    她清楚那位军人同志为什么不正面回答她关于柳母的问题。
    因为妈妈已经死了。
    她已经离开她了。
    “洋洋，我可告诉你，你非要当兵可以，但你岁数还小分不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这种乡下啊，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可别被那有心计的闺女瞅上眼儿，再没皮没脸地往你身上一扒！我告诉你啊，到时候你想甩都甩不开！”
    “咱们这样的家庭，你知道多少闺女绿着眼睛想嫁进来吗？”

 第2章 雁平村第四部队家属大院儿。顾北山

    帐篷外的话愈发刺耳。
    男人这个年纪正是热血的时候，被亲妈看破了心思也不辩驳，梗着脖子说咋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况且她现在已经没有家人了，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啊。
    我是军人，我想给这样的女孩一个家。
    柳春桃攥紧了双拳，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不一会儿就咬出个殷红的血印子。
    “没有家人了”这几个字，就像是带着倒刺儿的刀子似的，狠狠地扎进她的心口，拔出来的时候早已是血肉模糊。
    她浑身绷紧了，莹润娇媚的双眸瞪得老大。
    像是攒着股劲儿似的，倔强地绷直肩背。
    直到外面的争执声越来越远，她终于瞅准了机会迅速下床，踩着地上那双干净的布鞋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山上还在进行抢灾工作，很多村民们哭着喊着要回家去找找还有没有钱跟粮票。
    军人同志们一边阻拦，还要一边进行抢灾，山上吵吵嚷嚷的乱得要命，所见之处也都是满目疮痍。
    柳春桃借着体型娇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已经被洪水冲垮成废墟的家。
    在那废墟之上咬着牙关开始刨。
    她嫩白柔软的小手不一会儿就被木刺划破了，血流了一袖口。
    可她却跟不知道疼似的，还在埋头苦挖。
    是这里 应该就是这里
    柳春桃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眼睛却执拗地盯着手下那块地方。
    “啊！”
    石子儿滚落，发出哐啷啷的声响。
    这金属被碰响的声音对柳春桃而言却比天上挂着的日头更加明亮。
    她不禁樱唇开阖，整个儿人趴在废墟上伸手从缝隙里拼命地够。
    终于。
    那个表面的图案已经掉漆的饼干盒子被挖了出来。
    柳春桃眼眸瞬间湿润，绮丽的眼尾红成一片。
    她紧紧地将那个饼干盒子护在怀里，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她对这处废墟没有半分留恋。
    因为妈妈已经走了。
    家就不在了。
    但这个盒子不一样，里面有妈妈交代给她的东西。
    还有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的那个名字——顾北山。
    顾北山是谁
    为什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柳春桃抱着饼干盒子拼命地往山下跑，却迟迟回忆不起来。
    最后，她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霸梁。
    霸梁。
    我要去霸梁，找顾北山。
    春桃没有钱了，但她知道去霸梁是一定要坐火车的。
    她抱着那个盒子，蹲在无人的桥洞子底下一直等待着黑夜。
    等待火车鸣笛的那一刻顺着末尾的车厢偷偷溜了进去。
    她身上穿着不知道是谁帮她换好的新衣服。
    似乎是位中年女性的，酱色粗布裤子，和一件碎花的边角已经抽线的上衣。
    脚下踩得则是一双勉强合适的黑色布鞋。
    柳春桃很知足了，这衣服是干燥又干净的，没有被洪水打湿的。
    洪水 她恨洪水。
    柳春桃蹲下身子，在一大堆破旧的木箱子当中瑟缩在角落。
    听着火车哐啷哐啷的声音，她咬着后槽牙无声又悲痛地流着泪。
    就在此时，汽笛呜呜的长鸣声再次响起。
    柳春桃倏然止住哭泣，像是被雷击打了似的，猛地站起身，顺着那没关严实的厢门往外看。
    潮湿的风刮过鬓发，她看着那黑乎乎的、连轮廓都看不清的云城呆愣住了。
    那越来越远的山脉，那成片的绿意盎然的树林，逐渐变成被雾气挡住的一团又一团阴影——
    柳春桃抱着饼干盒子，就像是抱着整个世界一样。
    她一边骂自己没用，一边又顶着双红肿的眼睛失声痛哭。
    她蠕动着嘴，一字一句却又丝毫未发出声响地说：妈妈。我不会让你变成怨鬼的。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你让我去找顾北山，一定是因为那个人能帮我活下去的。
    我向你保证，我会乖的。
    我会努力让他不要讨厌我的。
    柳春桃昏睡了三天三夜，上了火车以后就无比精神。
    只是肚子却开始叽里咕噜地叫个不停，虽然没有食欲，但她却饿得直返酸水儿，烧得肋叉子都有点疼。
    她现在没钱，自然也没办法买吃的。
    她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要动，这样才可以更好地保存体力。
    透过那个没关严实的缝隙，柳春桃全神贯注地盯着火车途经路上的站牌。
    终于，在整整两天一夜之后，她看到了“霸梁”这两个字。
    “吱嘎，吱嘎。”
    末尾车厢杂物间的门被人拧动，柳春桃在火车刚刚停下的时候就赶忙推开车门飞身逃窜。
    等到终于跑到站台上的那一刻，她呆呆地环顾四周，却才发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大家都在忙着迎接长久不见的亲友，或是在与他们依依惜别。
    独属于北方城市干燥又炙热的风烘烤着柳春桃的脸，让她觉得陌生又紧张。
    这是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没有南城那种湿润的舒适的空气，仿佛每呼吸一次鼻腔中都会钻入沙尘。
    柳春桃跟随着人流往火车站外面走。
    在一个小小的空地处停下。
    她环顾四周，有点不知所措，不自觉地扣紧了怀里的饼干盒子。
    柳春桃一愣，这才想起她还没来的掰开盒子看看里面的信。
    她赶紧蹲在地上，将饼干盒子竖起来抵在膝盖上，使劲把它打开。
    “哗啦——”一下。
    里面的一封表面泛黄的信带着两张大团结掉了出来。
    柳春桃长睫一颤，先把两张大团结塞进裤子口袋里，而后指尖抖着拆开了信封。
    “小敏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你顾叔叔呀。从前跟你爸年轻的时候开的玩笑话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我说我孙子要是再年轻个几岁，我肯定得努努力，让他娶你家春桃，可现在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只好喝出去这张老脸，问问你。能不能把你家闺女嫁过来？”
    “北山是个军人，他的人品我绝对敢打包票，但 ”
    后面的话被渗进饼干盒子里的水打湿了，糊成一片。
    柳春桃也看不清了。
    她蹙着秀眉翻来覆去地又看了好几遍，才勉强认出书信末尾写下的那个地址——
    雁平村第四部队家属大院儿。
    顾北山。

 第3章 啥？你说你找谁？

    “小同志，你的面。”
    春桃从火车站出来以后，顺着道边往前走，随后在最近的一家面馆点了一碗素面。
    只需一毛钱一碗，老板找了春桃一大堆的零钱。
    春桃把它们都重新放回饼干盒子，抄起筷子就开始吃面。
    她不再管什么叫富家小姐的礼仪，只是遵循着食欲将那些面全都囫囵吞下肚，甚至连嚼都没嚼。
    春桃在柳家的时候，从来不知道物价。
    哪怕是跟着柳母被赶出家门，回到云山后，柳母也仍像从前那样护着她。
    所以春桃有些惊讶，原来一张大团结就能买好多好多东西。
    这会不是饭点儿，店里也没啥人。
    老板听着半导体，晃悠着破了个洞的蒲扇。
    他四十多的年纪，老来得女。
    家里的闺女比面前这个娇花儿似的姑娘大不了多少。
    看着春桃身上明显不合体的衣服，和她那张莹白的脸，老板忍不住好奇，问了句：“小同志，你不是咱霸梁人？”
    “哈哈，咱霸梁的日头烈，满大街都找不着几个像你这么白的。”
    春桃听出人家是在夸她，有些不好意思。
    面色一绯暂时停下吃面的动作以表尊重。
    她抬头冲着大叔一笑：“对叔叔，我是从南方过来的。”
    “呦，那么远啊？那你是来找亲戚的吗？”
    “ ”
    老板的这个问题提醒了春桃。
    她有些紧张地放下筷子，礼貌问：“叔叔，您知道雁平村怎么走吗？我要去那儿。”
    “雁平村？那是有点远了。”
    老板眯缝着眼思索。
    “！！我有钱！”春桃赶忙慌慌张张地再打开饼干盒子，掏出那把零钱晃了两下：“叔叔，这些钱够不够我去那边？”
    “ 哎呀你这丫头。”老板无奈，举着蒲扇过来。
    他看着春桃那张天真又仿佛不谙世事的脸，心里不禁有些发酸。
    这么个水灵的丫头，大庭广众的就把钱全掏给一个陌生人。
    可见从前是个家中娇养的小姐。
    眼下却显得如此狼狈。
    大叔又想起了自家闺女，多愁善感的性子让他眼眶都有点发红。
    “小同志，不用钱。”
    “雁平村有个养猪场，那里的老板天天往我这儿送猪肉。”
    “你坐着稍微等会儿，一会儿他来了我递根烟就行了。”
    “不慌啊。小事儿！”
    “你先把面吃了，不够的话叔给你加面。”
    “面，不要钱！”
    “谢谢叔叔！”春桃莹润眼眸晶晶亮的，抓紧继续吃面。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头顶着大中午最烈最毒的太阳，春桃抱着饼干盒子，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辆充满猪粪味儿的挂车。
    开车的也就是面馆老板说的那个——在雁平村开养猪场的，岁数跟面馆的大叔差不多，同样很热情。
    天儿热得很，他慢悠悠地在郊外的长路上开着车，透过全摇下来的车窗跟春桃聊闲天儿，问：“小同志，我看你咋连个包袱也没带？”
    猪厂老板从口袋里掏出根大前门，叼嘴上。
    “你去雁平村找啥亲戚？我听听认识不认识？”
    “ ”
    不是亲戚。
    可春桃又觉得跟人家也不熟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她抿了抿嘴，试探着道：“我找顾北山。”
    “吱——”的一声，猪场老板心一颤，倏然踩下油门。
    嘴里的大前门都掉车座儿上了，他也没理会。
    只是半个身子都快探出车窗了，还以为自己没听清：“啥 啥？你说你找谁？”
    “ 顾。顾北山。”
    春桃瑟缩了下脖子，又重复了一句。
    这是怎么了呀？
    顾北山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嘛？
    “ ”
    猪场老板没再说话了，听到顾北山的名字他心情实在是太复杂了。
    当年威风堂堂桀骜狷狂的顾团长，那是雁平村的乡亲们无比尊敬爱戴的英雄。
    可如今 哎，世事难料啊。
    老板寻思也甭瞎打听了，顾北山现在基本跟个煞神没啥区别了。
    谁看见他都恨不得绕道儿走，可心里又替他可惜替他遗憾。
    反正就是个让大家伙儿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的人了。
    柳春桃感受到大叔的沉默，心里更没着没落的了。
    末了儿进了村子以后，大叔又拉着她往里开了老远老远。
    直到一个杂草丛生的芦苇地前停下，他敲了两下车门看向窗外：“小同志，从这儿开始就是部队的地界儿了。”
    “但平时 这也没人管。”
    “你穿过芦苇地，能看见个院子。”
    “顾北山就在那儿。”
    “好的好的！谢谢您了！”
    柳春桃又手脚并用，抱着饼干盒子爬下车，走到驾驶位前面郑重地鞠了一躬：“谢谢您！”
    “ 诶呀妈呀，这闺女，你谢啥啊。”
    猪场老板脸上都有点臊得慌了。
    这么个娇娇的丫头如此客气太叫人不好意思了。
    不过就是
    这小姑娘岁数不大点儿，长得又这么水灵，到底 是顾北山的啥人啊？

 第4章 让我给你做媳妇儿。

    “老顾啊，你要不再好好想想呢？”
    “我觉得领导说的有理啊 你这腿只是伤到了神经，它又不是没了，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你就非得退伍吗？”
    “你就听领导的，咱换个岗……”
    “你还跟老子放屁呢是？”
    阴沉又冷冽的声音响起，穿着迷彩装的战友坐在马扎上的厚实身板整个儿都打了个颤。
    张卫军闭了闭眼，接着给自己壮胆儿。
    “要不我跟你一块去上京看看，行吗？那边的附属医院是最好……”
    “行啊，去也行。到那儿以后直接给腿锯了完事儿！”
    蹲在灶旁正在收拾灶灰的男人打着赤膊，通身麦色皮肤，浑身紧实鼓胀的肌肉绷得死紧。
    看上去就是一副揍人很疼的样子。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末了儿还极具自嘲意味地勾了勾唇。
    “老顾！！”张卫军听得心惊胆战五味杂陈，“刷拉”一下站起来，满脸黑：“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你这话要是让马政委听到他心里得是啥滋味儿？”
    “ 亏他还天天记挂着你，为了你的事情连饭都吃不下！”
    “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值当人心疼！”
    张卫军是又恨又难受，站起身来拿上帽子就要走。
    “你自己想想，我可告诉你嗷老顾，除了我以外，再没人敢给你做工作了！”
    “老子不用做工作。”
    “你回去跟老马说，给上面打报告，把我撸了完事儿。”
    “你 ”
    “哗啦——”
    “？啥动静儿？”
    外面的柴火垛子好像倒了，突兀的声响令灶房中的二人皆是神色一凛。
    这是军人下意识的戒备心。
    张卫军瞥了一眼已经蹲在地上很久的顾北山，知道他再站起来要缓好久便先行走出去查看。
    他走到灶房门口，往外一瞅——
    “我艹！”
    “你要死？”
    顾北山浓眉一蹙，扶着膝欲起身。
    “您 您好。”
    “ ”
    顾北山停在了半空中。
    “我艹！我艹！啊啊啊啊啊！我  ”
    张卫军这个万年单身汉一张脸黑红黑红的，脑瓜顶都快烧着了。
    他嘴上跟拌蒜似的，下意识地就转身往灶房里跑。
    顾北山看着他这副犹如狗尿急的动静儿，额角青筋阵阵跳动。
    磋磨着后槽牙骂：“这回又长得像哪个电影明星啊？”
    张卫军阿巴阿巴的说不出话了，跟个害臊的小媳妇儿似的，棕熊一般厚重的身子狼狈地躲在门后面，抵着墙呼哧呼哧地喘：“了，了不得。”
    “老顾啊，外面他娘的来了个天仙儿啊！”
    顾北山还停在半空中
    狠戾的眸微微眯起，稍微侧了侧头往外看。
    刚才只是短短两个字儿，就跟浸了蜜似的甜。
    这得长成啥样儿啊，才能叫张卫军这孙子臊成这样。
    柳春桃抱着个饼干盒子，莹白的指尖用力道快把盒子都抠烂了。
    好 好高呀。
    刚才的那个兵大哥，怎么长得像狗熊一样呀。
    北城这里的伙食条件这么好吗？
    她胸口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涟漪娇媚的眉眼低垂着，落在自己的足尖上。
    可老半天过去了，却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柳春桃有点纳闷，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啊。”
    一声惊呼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
    她像是被自己吓到了似的，慌慌张张地举起双手捂住嘴，怀里的饼干盒子“哐啷”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隔着个破旧到掉灰渣子的门框，柳春桃瞪圆了眼珠子与里面的男人两两相望。
    他赤着上半身，胸膛的肌肉劲壮有力，双臂撑在膝上。
    正以一个半蹲的诡异姿势看着她——
    可春桃已经想不到他的姿势为什么这么奇怪了。
    因为她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凶悍的男人。
    他眉目高耸，五官轮廓过分深邃，就像少数民族似的。
    但最吓人的，还是整个儿穿过他右侧眉骨直达眼皮下方的那道疤。
    “ 你看，你看。”
    张卫军勉强冷静些了，涨红着脸道：“平时你都是一分钟起来的，今天快五分钟了都没起来。”
    “嘿，我就说是天仙儿。”
    “你能别叭叭儿了么？”
    顾北山耳根子一热，手上一用劲儿终于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外面的柳春桃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他 他怎么比刚才的那个兵大哥还要高呀！
    他们到底是吃了啥呀！
    顾北山抄起灶台上的二股筋背心穿上，抬腿走出去。
    他抿着唇，绷着脸，如鹰般锋锐狠戾的双眸直直地盯着院中的那个娇人。
    看她如羊脂玉一般的脸上写满了慌张，看她一会儿瞅天瞅地一会儿瞅瞅四周、但就是不敢再瞅自己，像是受惊小兽一般无措，内心忽然生起种陌生又不可言状的滋味儿。
    柳春桃感受到头顶毒辣的阳光被挡住了，她像是突然被带到了一处阴凉。
    低下头，看着饼干盒子前面那双大脚。
    她又抖了抖。
    “你谁啊？”
    顾北山单手揣兜儿里问。
    低哑的又沉闷的嗓音像是在柳春桃脆弱的小心脏上捶了一拳。
    “我，我。”
    柳春桃开始出汗。
    光洁的额头上汗珠子缓缓落下。
    她还是不敢抬头，眼神落在了饼干盒子上。
    不行。
    妈妈让她活下去，妈妈让她找顾北山。
    “我，我叫柳春桃。”
    “我找顾北山。”
    春桃的声音颤着，不自觉地攥紧粉拳。
    顾北山一愣，深眸中划过抹错愕。
    他道：“我就是顾北山。”
    “啊 ”
    柳春桃傻了似的，像是大脑彻底宕机了。
    灶房里的张卫军却听得心口直跳，八卦心思燃烧如野火。
    他吞了吞唾沫，扒着门框往外看。
    笑眯着眼睛像是个村头儿大妈似的，掐着嗓子道：“小~~同志~~你找顾北山做啥呀~~~”
    春桃浑身一抖。
    要回答。
    她要回答问题。
    柳春桃蹲下身子，捡起饼干盒子抱在怀里，像是终于有了勇气似的。
    她骤然抬头，纤长的脖子都有点发酸。
    绮丽眼尾红透了，郑重其事地看着头顶的这张脸，娇软丰腴的身躯发着颤一字一句地道：“顾，顾北山。我妈妈让我来找你。”
    “信上，信上说，你爷爷想让我给你做媳妇儿。”
    “嘭——”
    张卫军脚下一栽歪，把旁边的大搪瓷盆都给踩翻了。

 第5章 给你做老妈子！我给你洗衣做饭捏腰捶腿！

    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傻了唧地大张着嘴。
    顾北山也像是被雷电猛烈击打了似的，少有的错愕和呆愣写了满脸。
    可他迅速就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眯缝着眼看了看自己瘸了唧的右腿，一边转身一边怒骂道：“滚，老子不要媳妇儿。我爷爷也早死了，你乐意哪儿去哪儿去！”
    “ ”
    柳春桃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羞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放在这炙热又无情的烈日底下，晒透了每一寸的皮肉。
    她逐渐开始呼吸急促，泪水不听话地渗出眼眶。
    “啪嗒啪嗒”地砸在饼干盒子上。
    柳春桃忽然就急了。
    像是终于有什么东西绷不住了，快炸开了。
    她抱着饼干盒子像是只委屈万分又被逼急了的兔子似的，骤然站起身，冲着顾北山的背影就喊：“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我妈妈也死了！”
    “我，我妈妈就叫我找顾北山！”
    顾北山略显僵硬且不连贯的步伐倏然滞住。
    柳春桃像是被激励到了。
    她抬起手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娇小的身躯剧烈地颤着，红遮眼倔强地道：“你不要媳妇儿，那，那我就给你做老妈子！”
    “我给你洗衣做饭捏腰捶腿！”
    “顾 顾北山。”
    “你就要我。”
    “行吗？”
    “我滴妈呀。”
    吃瓜群众张卫军快把门框扣烂了，如熊般的汉子像是做了个充分的换位思考，溜圆的眼睛布满了红意。
    张卫军从墙上扥下抹布，开始擦眼泪：“呜呜呜 老，老顾。”
    “你他娘的怎么不死了啊你。”
    “这么个天仙儿似的闺女说要给你做媳妇儿，你竟然说不要 你，你真是不惜福啊！”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顾北山烦的要命。
    他听着她倔强又难以自控的哭声，觉得心口上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闷至极。
    “不要！不要！”柳春桃听见这话却急了。
    她抱着饼干盒子小步跑过来：“呜呜呜 我不要。”
    “我妈就让我找顾北山。”
    “行了行了，”
    顾北山顾北山。
    他这名字都快被念烂了。
    顾北山背着身子闭了闭眼，藏下眸中复杂又凝重的神色。
    蹙着眉道：“老子最讨厌娘们儿哭。”
    “你别哭了，我就先不赶你走。”
    “好！好！”柳春桃瞬间破涕为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不哭，我再也不哭了。”
    她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地方。
    暂且将饼干盒子放在灶房外面的窗台上，然后就道：“我，我给你干活儿，你有什么活儿干吗？”
    “虽然我 我可能干不太好，但我可以学！”
    柳母基本就没叫柳春桃的手沾过水，每次她因为干活儿的事都要跟妈妈搞上一次拉锯战。
    可有样儿学样儿，柳春桃觉得妈妈能做的她肯定也能做。
    “ ”
    顾北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干啥？
    这么大点儿院子还能干啥？
    他不知道。
    他已经一个人生活很久了。
    “不用，你先随便找个地儿搁那儿待着去。”
    “张卫军，你跟我出来。”
    顾北山略过柳春桃，从她身边绕了一圈往院儿外面走。
    距离实在太大，不禁令柳春桃觉得有点难堪。
    干嘛要躲着她走 她身上很臭吗。
    对！
    她好像一直都没洗澡！
    春桃快爆炸了，嫩白的小脸瞬间红透。
    张卫军嘻嘻哈哈地冲出来，还有点磕巴：“小，小同志。”
    “你别害怕他嗷。”
    “他他娘 ”
    “不是，顾北山他不吃人。”
    许多年以后。
    柳春桃想起这句话来，就只想骂张卫军。
    谁说的顾北山不吃人呢？
    他“吃人”的。
    而且还会把她里里外外都吃干抹净的。

 第6章 别看了，我现在是个瘸子。

    “诶呀呀呀，老顾呀，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张卫军一边顺着脖颈子淌汗，一边咧着大嘴睁眼说瞎话：“这是~春天的~味道啊~~”
    “别放狗屁。”
    顾北山舌尖抵着上牙膛啧了声，眯着眼看天儿。
    张卫军站在他身边，这俩老爷们儿身前是老大一片阴凉。
    “我回去换个报告打呗？”
    张卫军侧身道：“打结婚报告。”
    “滚。”
    顾北山瞥了他一眼，“甭跟我贫，回去帮我查查。”
    “看这丫头真没亲戚朋友啥的了么。”
    “为啥？？”张卫军不理解：“你瞅瞅人刚才被你逼的，都哭成那样儿了。”
    “连给你做老妈子给你洗臭裤衩子都乐意，她还能有啥亲人？”
    “ 反正你就查去。”
    顾北山神色复杂地往院儿里看了一眼。
    只见那娇小却丰腴的身躯还停在原地。
    他嗓音哑了几分，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这样儿的丫头咋能在这儿？”
    “她不该在这儿。”
    张卫军也嬉皮笑脸不起来了，他拧着眉想了想：“你还是好好问问。万许真是你们老爷子给你定下的娃娃亲呢？”
    “ 什么亲也无所谓。”
    “我不想跟任何人亲。”
    顾北山看着院儿里的娇娇，好像连走上一步儿都得想想。
    瑟缩又颤抖的样子。
    他烦得不行，举步就往院儿里走。
    扔下句：“你回去抓紧查。”
    “查不着别来找我。”
    “ ”
    啧。
    他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张卫军看着步伐明显焦急，却又有些磕绊的顾北山，心想：顾北山。
    你慌了。
    柳春桃被带到了院门正对着的屋子。
    里面干净到甚至有点空旷。
    只有个红砖砌成的土炕。
    靠着炕尾，抵着墙有个柜子。
    顾北山一瘸一拐地走到炕边，把炕上叠地方方正正的被褥单手提起夹在腋下，指了指身后：“你睡这儿。”
    柳春桃没管住嘴，问：“那你睡哪儿？”
    “ 跟你没关系。”
    顾北山板着脸夹着被褥去了灶房的方向。
    院子里除了这个睡觉的屋，就只剩下一个灶房。
    他走的路太多了，就算再想努力也藏不住一瘸一拐的步伐，柳春桃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怎料顾北山就跟背后长了眼似的，一边走出去一边道：“别看了，我现在是个瘸子。”
    “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 ”
    柳春桃蓦地抿紧嘴。
    她想，瘸子就瘸子。
    反正你是顾北山。
    春桃把饼干盒子放到了炕上，想想还是应该把那封信给顾北山看看，以防他觉得自己是在骗人。
    于是她打开饼干盒子，顿了顿，又拿上了那剩下的一张大团结跟面馆找的零钱，去灶房找顾北山。
    “这个是，信。”
    春桃捏着信跟钱怯生生地走进去，刚巧看到顾北山挨着墙根把铺盖啥的席地放下。
    “你就睡这里吗？”她瞪圆眼，心里瞬间愧疚的不行。
    忙道：“你不要睡这里，我睡这里。”
    “ 你睡这儿？”
    顾北山直起身子扫了一眼她细嫩的皮肉，挑眉道：“这地上可有虫子。”
    “晚上咬你，一咬一个大包。”
    “还往你衣服里钻。”
    “ ”
    顾北山满意地看到了一张惨白的小脸。
    眸中忽然带了点笑。
    “还睡么？”
    “ ”
    柳春桃不说话了。
    把手上的东西往前一递：“这是信，还有我剩下的钱。”
    “都给你。”
    “我就给你做老妈子。就行。”
    “你这是搁哪儿听得这词儿啊？”顾北山一阵头疼，伸手把信接过去，却没碰钱。
    “钱收回去，谁稀罕块八毛儿的。”
    “ ”
    春桃低头，委屈。
    怎么就块八毛儿的啦。
    能买好多好多好多碗面吃呢。
    “我，我从前听邻居婶婶说的，她说她要是有钱了，就请个老妈子替她洗衣做饭，那样她就不用那么累了。”
    “我家 ”
    春桃想说，我家原先也有阿姨的。
    应该就是老妈子。
    但她想想还是不要说了。
    自己现在求着人家让她留下，说那些从前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哦。”
    顾北山硬邦邦地答了句：“但我没钱。”
    “请不起老妈子。”
    柳春桃急道：“不要，我不要钱。”
    “给我饭吃就行了。”
    “ 我做的饭不好吃。”
    顾北山头又开始疼了。
    “那我学着做！我做给你吃！”
    “ ”
    顾北山看了一眼柳春桃连个坑儿跟疤都没有的小手。
    心想，也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落魄小姐。
    甭给我灶房炸了都是好的。
    “你歇着去。”
    他视线转移到手上的那个信封。
    其实光看个封皮就知道不是假的了。
    顾北山席地而坐，低头不言。
    浑身冷肃的气场像是在无声地赶人。
    柳春桃也不敢再打扰他了，于是乖乖离开了。
    下午，顾北山扛着锄头走到屋门口儿，语气平平地说了句：“我去地里干活儿。”
    “你老实待着别瞎跑。”
    柳春桃正襟危坐在炕上乖乖地点点头。
    顾北山看着她跟个精致的假娃娃似的，安安静静低眉顺眼地坐在那儿，不自觉地蹙起眉心，转身道：“也不用跟个稻草人儿似的傻待着 反正这院儿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你溜达溜达。”
    “ ”
    柳春桃蓦然瞪大杏眸。
    她觉得她好像听懂了顾北山的言外之意。
    顾北山的意思是，别让她闲待着！
    对啊，她自己说了要做人家老妈子的，肯定要干活儿呀。
    顾北山肯定是觉得使唤她一个女同志有点不好直说，才用这样委婉的方式提醒她的。
    但春桃却很开心，笑弯了眼角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跑到院子里去了。
    顾北山想让她干活儿了，是不是证明他愿意让她做老妈子了？
    他不会赶她走了！
    柳春桃看着还算干净的院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应该干点什么。
    她视线不经意间飘向灶房，心头蓦地一喜！
    对啊，她可以做饭。
    做 做什么呢。
    她好像只会熬粥。

 第7章 别是真把他灶房给崩了吧！

    那就熬粥好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柳春桃走进灶房，四下找了一圈，找出来了一袋米，还有角落里的小白菜。
    她决定熬青菜粥。
    灶房一眼就能望到底，东西在哪儿一下就能看清。
    不过调料就几样。
    盐、半瓶子酱油，还有一点点的糖。
    气温太高，那糖糊在缸子底下都黏了。
    柳春桃蹙了蹙眉，抬起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觉得应该可以用自己剩下的钱买点新的糖。
    东西都准备齐全了，柳春桃学着柳母从前生火的方式划着了洋火柴，把一根枯树枝子先点着。
    霸梁这里空气干燥，火要好生多了。
    不一会儿，灶上的大铁锅就被烧热了、开始冒烟。
    柳春桃充满了成就感，抬手又去擦汗，不自觉地笑开了花。
    马上抄起灶旁水桶中的葫芦瓢舀了几瓢水倒锅里，然后就是洗好的米。
    唔 这米是不是有点少啊？
    柳春桃看着丢进去的米很快就沉底了，好像显得很少，又抓了一大把的米。
    好像 还是有点少。
    她重新抓米、放米，直到自己觉得不少了才停下。
    看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儿，柳春桃嘿嘿一笑蹲在灶旁开始专心致志地等待。
    她记得，妈妈每次都要尝尝，米糯了煮开了就可以下青菜了。
    柳春桃满怀激动地等着，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下厨就如此顺利。
    -
    顾北山扛着锄头到了苞米地，先把那些枯槁的被晒干的苞米杆子都收拾了然后就开始撅棒子。
    春播的棒子有一些刚刚成熟，他掰下来以后就扔到一旁。
    不过一会儿，吹口哨的声音便从不远处传来。
    顾北山绷紧了脸，动作有所停顿。
    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几个穿着军绿色半截袖的新兵蛋子们装作偶然路过，揣着兜儿从土道上过来。
    “顾团，又掰棒子呢？”
    打头儿的新兵笑声微妙，说：“诶呀，领导现在可是省心了嗷。”
    “要是没有您，这苞米地还不知道要多久没人管呢。”
    顾北山继续掰棒子，那新兵身后跟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却皆是站在不远处瑟缩着脖子不敢过来。
    “大刚，算了。人家大小还是个团长呢，你别找死了！”
    一位新兵劝道。
    “切，你们怕他干啥？”
    被称作大刚的新兵明显没挨过打，满脸不爽地道：“顾北山，我听说是你自己主动要求来这儿看苞米地的。”
    “既然这样的话，你干啥不叫领导撸了你？”
    “总占着茅坑不拉屎算咋回事？你见哪个团长是瘸子？你扛着枪都他娘的站 ”
    “唔 ”
    “大刚！！！”
    没人看清顾北山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他甚至连右手的棒子都没扔，只是出了个左手就骤然掐住了大刚的脖子。
    眯缝着鹰眸，眸间一片冷肃。
    “老子是站不稳，但弄死你这么个蛋子儿还是不在话下。”
    顾北山牵了牵唇，露出个嗜血的笑，粗粝指尖无声地收紧。
    大刚脸色开始发紫，像是被屠夫攥住嗓子的鸡似的，发出那种嘶哑且不连贯的急喘。
    后面的几个战友赶忙磕磕绊绊地跑过来，可却又谁都不敢伸手拦。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惨白着脸说：“顾团，实在对不住。我们是上个星期才被发配到这儿来的，大刚他 他就是血气方刚性子太冲动了，总是不服规矩纪律！我们回去以后肯定主动写检讨，找上面领罚！”
    “顾团，求求您，放了他！”
    “我们以后肯定不会再来了！”
    “真的！”
    顾北山也没再使劲，只是冷冽的眸死死地盯着大刚持续了几秒钟，随后利落地收回了手。
    什么话都没说，转过身去继续掰棒子了。
    大刚被撒开的一瞬间，就像是溺水之人浮出水面似的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他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最后左思右想都觉得丢人，转身就跑。
    “谢谢！”
    “谢谢顾团。”
    小兵们惊惶地连连鞠躬。
    顾北山却一边掰棒子一边说：“他说的也没错儿，你回去告诉他。”
    “要是看我碍眼，就赶紧去领导家堵着门叫去，告领导快点给我撸了。”
    “ ”
    小兵们自然不敢言语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北山抿着唇没再出声，一望无际的苞米地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响混杂着虫鸣声。
    头顶炙热的日头晒下来，他麦色肌肤上大颗大颗的汗水滚落，砸在干得发烈的黑土地上。
    顾北山手上的动作开始变得粗鲁且毫无章法。
    他瘸着腿，在地里哗啦哗啦地翻腾着苞米杆子。
    直至最后，终于脚下一酸“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顾北山搓了搓手，埋下头看着眼前被汗珠子砸出来的暗痕，沉默良久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封被折了一半的书信。
    他指尖略微发颤，又等了半分钟，才终于鼓起勇气拆开。
    老人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时，他漆黑的瞳仁猛地瑟缩了一下。
    顾志国卑微又小心的语气，像是利箭似的往他心窝里扎。
    扎的他满眸猩红，十指收紧——几乎攥碎了手中的那封信。
    顾北山不是傻子，他足能看出柳春桃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无论是她言语和动作间渗透出的素养，还是通身上下细嫩莹白的皮肉，几乎无不在彰显这是个从前被家中娇养着的姑娘。
    顾北山觉得自己已经几乎成了个废人，成了一个众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对象。
    说他是个废人，又碍于他曾经军功赫赫没法儿弃之不理。
    可再用他，也就只能放到个不痛不痒的位置，继续让他发挥光和热了。
    当然，这些只是他自认为的。
    领导那边一直都说想要送他去上京，再把腿好好看看。
    可顾北山有个最信任的老大夫，她都说了自己的腿是够呛了。
    再加上右腿每日的隐隐作痛，以及只能走出一浅一深的步伐。
    这些都是他死倔死犟的自尊心根本无法接受的。
    再一个，老爷子都没了。
    他们顾家也就剩了他这么一个废物了。
    还挣扎啥？早点死了就彻底干净了。
    顾北山干不动了，他沉重又僵硬地单手撑着土地站起身，将那些棒子都扔进昨天落在这儿的箩筐里，然后背到身上一步一步地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他沿着苞米地往前走了大约几百米，忽然嗅到了一股糊了唧的味道，隐约还掺杂着米香。
    顾北山愣住了，抬头一看。
    曾经无人的小院正飘着渺渺白烟。
    他又傻站了好大一会儿，才更快地向前走去，进入院中的头一件事就是去灶房查看。
    这奶奶就整啥幺蛾子了？
    别是真把他灶房给崩了！

 第8章 别总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土匪。

    顾北山带着不安迈进灶房，一眼就看到了正杵在灶台旁跟个雕像似的柳春桃。
    她秀气的眉心紧紧蹙着，白生生的小脸上写满了挫败和不理解。
    “ 你折腾啥呢？”
    顾北山撂下箩筐走过去。
    柳春桃像是被烫到似的，浑身颤了颤。
    “那，那个 ”
    她慌慌张张地要去拿锅盖把锅挡上，臊红了一张脸道：“对不起呀顾北山，我本来是想给你熬粥喝的 ”
    “但是，但是我开始觉得米有点少，就又放了好几次。”
    “后来很快就熬成浆糊啦！我又 我又添了水！”
    “哎呀，这个火好像也有点大。对不起呀，我，我熬糊了！”
    “ ”
    顾北山看她像只小兔子似的忙忙叨叨的，可手上还没个分寸，一会儿勺子碰地上了一会儿锅盖又盖歪了的，奚落的话到了唇边却倏然刹住。
    他心尖儿上像是被什么揪了一把，又生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长腿一迈，抬手就握住了锅盖上的把手。
    然后当着柳春桃的面儿无情地掀开。
    柳春桃别开俏脸不敢去看。
    顾北山愣了唧地看着锅里的灰色浆糊僵了两三秒。
    “你也是 挺厉害的。”
    “就放米跟水都能让你玩儿成这样儿啊？”
    “扔了扔了，赶快扔掉！”
    柳春桃要去拿大勺。
    “扔？”顾北山挑眉道：“你当我是个啥条件？”
    “这老些白米呢扔个屁啊。”
    “ ”
    “北山哥！！北山哥你在不？”
    柳春桃刚要说话呢，院儿门口就响起一道略显尖细的呼唤声。
    是个女同志。
    她下意识地就去看顾北山，但却见顾北山满脸烦躁。
    “啧。”
    顾北山嘬了嘬牙花子先把锅盖撂下了，还没转身呢门口儿的女同志就不请自来，啪嗒啪嗒地跑进来举着个搪瓷大盆献宝似地道：“北山哥！我家今天杀 ”
    “鸡。”
    “了 ”
    捧着搪瓷大盆的女同志大约二十来岁，穿着条棉布碎花的裙子，和一双商场卖的不算太便宜的精致女鞋。
    足以见得她的家庭条件算是村里不错的了。
    她眼睛细长，瘦瘦的，个子却不矮，柳春桃有些新奇地看着这位女同志的大长腿，又看了看自己的——
    然后她就往后退了两步。
    “ 北山哥，这位小同志是 ”
    葛霞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
    柳春桃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就直接说她是老妈子就行了嘛？
    “你瞎叫屁啊，谁你哥。”
    顾北山蹙眉就道：“走走走，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 ”
    柳春桃像是被震撼到了。
    她瞪大杏眸睫毛忽闪忽闪的，觉得顾北山不绅士之余又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些平衡感。
    原来顾北山对谁都这么凶啊。
    “北山哥你 ”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同着个陌生的女同志，而且还是个好看水灵到晃眼的女同志，葛霞觉得难堪坏了。
    可顾北山才不管她那个，直接就冷着张脸道：“葛霞同志，你要是再来的话，下回见着你爸我就什么难听说什么了。”
    “别整的跟我勾搭了他闺女，惦记做你们家上门儿姑爷似的。”
    “还有你，我对你没那个意思。你一大闺女也别总往苞米地里跑了，屎盆子天天往我脑瓜顶上扣我都嫌熏得慌。”
    “ ”
    葛霞一张脸是由白转黑、由黑转红，精彩的宛如调色盘。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就算是搁男同志身上都够呛受得了。
    她憋的难受，无从发泄，泪水马上就流了下来。
    最后把那个搪瓷盆子往地上一撂，扭身就跑。
    柳春桃觉得有点尴尬，好像窥见了人家的隐私似的，看看房顶看看脚尖。
    然后又有点忍不住，悄悄地偷看顾北山。
    她见顾北山黑着一张脸端起搪瓷大盆，作势就要将炖好的鸡肉倒进泔水桶，当即道：“啊！”
    “你为什么要扔了呀！”
    “？”
    顾北山扭脸看她，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
    “我又不是臭要饭的，谁给的都吃。”
    他干脆利落地将鸡肉都倒进了泔水桶。
    柳春桃看得肉疼。
    心想你刚才不还说自己没条件呐，米粥都熬糊了你还要吃呢。
    别人送的就可以浪费了嘛？
    哎呀。
    真是搞不懂。
    顾北山倒了鸡肉，又把搪瓷大盆随意一扔，紧接着就转身走回灶边，他站在那儿抄起个勺子就着锅就开始吃粥。
    给柳春桃都看呆了。
    他一勺一勺地挖，一下一下地往嘴里送，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停顿。
    柳春桃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于是怀抱着希望试探着问了一句：“味道 怎么样啊？”
    难道说还挺好吃的？
    “ ”
    顾北山板着脸，面无表情地吞下一口粥。
    粗声道：“有点噎。”
    “ ”
    “味道呢？”
    “没敢嚼。”
    “ ”
    柳春桃瞬间蔫儿了，耷拉着脑袋无声地叹息：“我会学的。”
    她语气有些倔强：“下次肯定不这样了。”
    “ ”
    顾北山没说话。
    心想：姑奶奶啊，要不还是别有下次了。
    柳春桃胃口不大，火车站门口吃的那碗面条还没消化呢。
    再一个，虽然是自己熬出来的粥但她也非常嫌弃。
    加上不怎么饿，她就更不想吃了。
    顾北山一个人，吃光了那一大锅的浆糊，吃完了以后就把勺子一撂，嘴一抹说：“柳春桃是。”
    “咱俩聊聊。”
    “ 哦。”
    柳春桃心突突了一下，站直了身子低着头跟受气小媳妇儿似的。
    顾北山端了个小马扎往上面一坐，岔着大长腿看她：“你能不能别总这么紧张？”
    “我又不是土匪。”

 第9章 我是个靠不住的人。

    “哦哦。”柳春桃努力放松，为了表示尊重还抬起头看他。
    怯生生的，湿润又灵动的眼跟顾北山对上了。
    他心一颤，反而跟逃似的扭过头。
    麦色后颈微微发热，但他也以为是吃热粥吃的，硬邦邦地说：“刚才那封信我看了，是真的。”
    “但我也跟你说了，媳妇儿跟老妈子还是啥的我都不需要。”
    “你一个女同志，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跟我住在一块儿不好，”
    “哪儿不好？”柳春桃不懂那么多男男女女的事儿，只是天真地发问。
    “ 影响不好。”
    顾北山后颈更热了，嗓音微哑地答。
    “什么影响？”
    柳春桃又问。
    “ 反正就是不好。”顾北山烦躁地嘶了声，转头看她。
    顿了几秒问：“你多大啊？”
    “ 十七。”
    “啥？？”
    顾北山一愣，差点从马扎上蹦起来。
    他真想到老爷子的坟头儿上好好问问去，这像话吗？
    当童养媳呢？给自己找个小十岁的媳妇儿？？
    “ 怎，怎么了。”
    柳春桃下意识地发问：“是，很小吗？”
    顾北山脑瓜子嗡嗡的，还有点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眸中带着抹不自知的炙热扫了一眼柳春桃。
    嗓音沙哑的要命，说：“不。”
    “不小。”
    “ ”
    不是。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真想直接给自己来一棒子。
    柳春桃呆呆地哦了一声，随后就要走到灶台旁去刷锅。
    顾北山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你干这做啥？”
    柳春桃马上要挨到葫芦瓢的手顿下，“刷锅呀。”
    “我要干活儿呀。”
    “你都同意我做老妈子了，我不能不干活儿呀。”
    柳春桃说的理所当然，甚至还莫名地带着股热血的劲头子。
    颇有一种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势。
    “我 ”
    顾北山差点就要说：我什么时候说同意让你做老妈子了？
    你看看你那双手是能干活儿的手么？
    让你一个长得跟面团儿似的丫头伺候，他还要不要脸？
    可是他说了不要媳妇儿的。
    他不要媳妇儿，也不要她做老妈子。
    那她还有待在这里的理由吗
    顾北山抿紧了唇，觉得心里像是有个麻绳团儿，越绕越乱越缠越紧，把他搞得烦得不行，于是转身离去没再管柳春桃。
    洗洗，反正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儿来。
    大不了就真把灶房炸了再盖就是了。
    -
    张卫军是在刚下黑以后来的。
    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可见是趁着大半天的功夫跑了好几个地方。
    他像平时一样自顾自地推开了院门，灶房内顾北山耳廓一动立马起身。
    脚步深沉却又稍显着急地走出去。
    他拦住张卫军，板着脸道：“出去说。”
    “？”
    为啥？
    “ ”
    顾北山无声地瞅了眼如今已经睡着娇人的主屋。
    “ ”
    艹！
    张卫军瘪了瘪嘴老实转身出去。
    “查着了，这小同志家里还挺厉害的，要不没这么容易。”
    “她那话说的不算瞎话儿，但也不是事实。”
    张卫军吞了吞唾沫，调整了下呼吸把他调查到的情况都说了。
    柳春桃其实还有个亲爹在，她之所以把自己说的无依无靠是因为亲爹不是个东西。
    搞了个年轻漂亮的女知青，然后使了点钱害的春桃妈带着这个闺女净身出户了。
    “她应该是从云城来的。”
    “你知道云城那边闹洪灾了？其中有个小山村损失最严重 我估摸着她就是从那儿来的。”
    “但火车票的记录没有 也不知道这么大老远的，她是怎么一个人找到这儿来的。”
    “ ”
    “老顾？”
    “老顾！”
    “啊。”
    顾北山骤然回神，却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心口。
    “？咋了？”
    张卫军一脸呆傻相：“你这伤口转移了？”
    “从腿转移到心脏了？”
    “ 滚。”
    顾北山说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明明是个没人需要的废物蛋子儿了，现在却有这么个小丫头跋山涉水甚至不惜偷着钻进火车来找他。
    就为了那么一封信。
    他担得起么。
    “行了，你回去。”
    顾北山转身，垂密粗硬的长睫默默耷拉下，将深眸中一切复杂情绪全都掩盖。
    “ 我都帮你了，老马说的事儿你真不想想？”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下去？”
    “顾北山，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嗷。你没看明白这姑娘是咋寻思的么？”
    “人家可把你当成唯一的依靠了。”
    “那她可能是要失望了。”
    顾北山头也不回地笑。
    沉闷道：“我是个靠不住的人。”
    这一夜，顾北山基本上就没合过眼。
    第二天一早，他听见柳春桃起床的动静就隔着门板说：“柳春桃，你收拾收拾，我带你去集市转转。”
    顾北山说这话的时候都硬着头皮呢。
    他最讨厌别人死死地盯着他的时候，那种充满遗憾又恐惧的视线。
    现在一个瘸腿的废物，还带着个娇花儿似的姑娘，可不是让旁人更有了扯闲的话题？
    可顾北山想明白了。
    他可以烂在这儿，但柳春桃不行。
    “！！去集市！”
    柳春桃很激动，“好好好，我马上！”
    顾北山听到里面批了扑噜的动静不自觉地牵了牵唇。
    心想还真是人如其名，这丫头跟春天一样，怎么这么能闹腾？
    这么有活力呢。
    不像他。
    一摊死水一样。
    这就好。
    这就是最好的了。
    柳春桃出来以后第一句就问：“你吃早饭了嘛？”
    “我给你做。”
    顾北山沉默了会儿，表情复杂地道：“大早晨吃浆糊不好消化，去集市买。”
    “ ”
    什。什么叫浆糊啊。
    明明是 稠一点的菜粥。
    “好。”
    她脸蛋子有点烧得慌，乖乖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可顺着苞米地没走几步儿两条腿就有点往一起拧。
    “ 顾，顾北山。”
    柳春桃声音微微打着颤，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这 有没有茅厕啊。”

 第10章 他带她出来是为了丢掉她吗

    她昨天就吃了一碗面，虽然到了临睡前有点饿，但也不怎么想上厕所。
    可是今天起床的时候还是有了感觉。
    柳春桃由这件事才终于体会出了跟顾北山在一起的不方便。
    跟一个男人说自己要上厕所真的太羞耻了。
    她低着头也不敢去看顾北山的反应。
    哪儿想到人顾北山就平平无奇地啊了声，紧接着就问：“拉屎？”
    “ ”
    柳春桃都要爆炸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呀。
    霸梁人说话都是这样的吗。
    “尿尿？”
    顾北山又问。
    “ ”
    怎么办啊，怎么办。
    柳春桃顶着红得几近滴血的俏脸，终于梗着脖子豁出去了：“好像，都有。”
    “哦。”
    “再憋会儿，前面就有茅厕。”
    走出苞米地还有芦苇地，然后就到了通往集市的长长土道。
    顺着土道往前走了一会儿才终于看到一个茅厕。
    大老爷们儿是不讲究，撒尿啥的直接洒地里，全当浇肥了。
    刚才顾北山也寻思她要只想尿尿在地里尿了就得了。
    但是两个都有 那是不是要光着屁股在地里蹲上老半天。
    对一个从前家世那么好的大小姐来讲还是有点难度的。
    “去。”
    到了茅厕门口，顾北山这句话刚说完柳春桃就窜进去了。
    憋着口气脱了裤子蹲下。
    然后就 有点困难。
    可能是霸梁跟云城的环境太不同了，她总觉得无法放松，又想着门口的顾北山在等着。
    “还没完事儿？”
    果不其然，刚才几分钟啊他就有点不耐烦了。
    柳春桃更臊得慌，蹲在茅坑上隔着堵墙跟人对话实在太羞耻了。
    “没 没。”
    “快点拉，你不能使点劲儿啊？”
    天知道顾北山这个在男人堆儿里长大的有多刚硬，完全没有一点点的斯文细胞。
    可柳春桃却还莫名听进去了。
    还真攥着粉拳使了使劲。
    后来她发现使劲是管用的。
    解决了个人问题以后，柳春桃的步伐就轻快多了。
    她像是个好奇宝宝似的，走在尘土飞扬的土道上，看着周围跟云城完全不一样的土地和绿树，觉得像是打开了新世界。
    又往前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以后他们才到了集市。
    柳春桃看着眼前如此嘈杂拥挤的景象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从顾北山的那个小院走到这里，就像是突然从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林到了热闹喧哗的市井，差别太大了。
    柳春桃不自觉地就有点瑟缩。
    她已经发现好几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人生地不熟，柳春桃下意识地带着雏鸟情节往顾北山身后躲，这副依赖他的样子更是惹得村民们瞪大了眼珠子合不拢嘴。
    几个婶子实在忍不住，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我滴娘诶，你看顾北山咋还带着个女同志啊？”
    “咋这白呢？你瞅瞅人家那小手儿，跟刚出水的莲藕似的！”
    “ 不知道啊，这个煞星还有什么亲戚么？”
    “不像是亲戚 ”
    顾北山五感灵敏，这些话顺着风往他耳朵里刮，听得他额角青筋阵阵跳动。
    他忽然有点不爽，觉得要不是柳春桃，他的那摊死水就不会再次被人搅动。
    她都能一个人从云城过来，还不能正常的跟别人交流么？
    撇开他的话，她自己一个人应该也能做很多事。
    顾北山蹙着眉，步伐开始加快，经过一宿休息他腿瘸的并不明显。
    加之两个人的腿长悬殊太大，柳春桃都有点跟不上他了。
    “顾北山！你慢点儿啊！”
    “诶呦，听听这小嗓子，甜的嘞！诶呀这到底是谁家的丫头啊，看着就叫人稀罕！”
    “要真是顾北山的亲戚你敢去攀？”
    “ ”
    顾北山脸越来越黑，步伐更快了。
    柳春桃看着他高大威猛的背影就这么着径直往前走，似是根本没有半分犹豫，心头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她愣愣然地停了一下，又刚巧赶上一辆拉水泥的大挂车从道中央开过去。
    柳春桃一颤，只得停在原地等着。
    过了片刻，车子卷着飞沙尘土开走了，她再往前看时却怎么也没找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 ”
    所以，他带她出来是为了丢掉她吗？
    柳春桃莹润眼尾有点泛红，负气似地想：那为什么不把她丢的远一点？
    这么近是什么意思。
    “包子！！卖包子喽！新出锅的包子，茴香的、婆婆丁的、芥菜的！”
    “？？？”
    柳春桃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她挺翘的鼻尖微微抽动了下，肚子咕噜噜地叫。
    摸了摸兜儿里的钱，她气呼呼地朝着卖包子的大叔走去。
    “叔叔您好，什么叫婆婆丁啊？”
    柳春桃很礼貌又新奇地问。
    卖包子的中年男人一愣，看着面前这张灵俏娇甜的脸一阵晃神，“婆婆丁是 一种野菜啊小同志。”
    “ 好吃吗？”
    “好吃着呐！”
    中年男人只当是这是从哪儿来霸梁串亲戚的，要不然怎么连婆婆丁是啥都不知道呢。
    带着地主之谊，他说：“你可以买一个尝尝，好不好吃也得看你口味啊。”
    “好，那我要一个。”
    “再来一个茴香的。”
    柳春桃掏出几张毛票。
    “用不了那么多，一毛四就够嘞。”
    “诶！谢谢叔叔！”
    柳春桃一手递钱，一手接过裹着油纸的包子。
    拿过来就啃了两口。
    然后就站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沉默了。
    那她现在要去哪儿
    嘴里的包子忽然就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柳春桃瘪了瘪嘴，一股无名火儿窜了上来。
    这里好吃的东西这么多，她先逛逛好了。
    填饱了肚子再说！
    柳春桃想的是挺好，就是没想到吃了俩包子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肚子疼了。
    她捂着肚子咬着唇四下张望了一圈，没看到有茅厕。
    只好又走出集市沿着原路返回顺着土道去之前路过的那个茅厕。
    这次没人催她，她才不着急呢。
    柳春桃瘪着嘴想。
    可这次肚子虽然有点疼，却蹲了好半天都没蹲出来啥。
    她又走出了茅厕。
    去哪儿 要回去等他吗。
    柳春桃有些迷茫，莹润杏眸沿着土道往左边看看往右边看看。
    “哎 哎 ”
    突然，她听到了一声有些苍老的痛呼。
    柳春桃一愣，赶紧顺着声音找。
    “诶呦 这破道啊，糟心死。”
    “县里也真是，多少回说要建设要建设，光剩个喊口号了！”
    “诶呦 老了老了身子骨是不行了。”

 第11章 爷爷，您也是赤脚大夫吗？

    老人似是尝试着自己爬起来，可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起来，气得继续抱怨。
    柳春桃发现是芦苇地里传来的声音，就走过去扒开芦苇问：“您，您好？”
    “诶呦，可是等着个人啊！”
    老人一喜，“同志啊，能不能麻烦您帮个忙掺我一把？”
    “行！我这就过来了！”
    走近了她才发现是一位头发花白的爷爷栽倒在芦苇地里了，于是俯下身说：“爷爷，我扶着您，您慢点起来。”
    “诶呀这丫头，长得这么俊 我瞧你面儿生呢？”
    朱成义眼有点花，老花镜也摔掉了，但就是虚么着眼儿都能看出这丫头长得是顶顶漂亮。
    “丫头啊，你能不能帮爷爷找找老花镜？”
    “我这没了镜子是啥也瞅不着啊。”
    “镜子 ”
    柳春桃把他扶起来站稳，蹲下身子看，“啊，在这儿！”
    一副边角都被磨旧了的老花镜被她拿起来，递过去，“爷爷。”
    “好好好，真是谢谢你啊小丫头。”
    朱成义戴上镜子，世界终于清晰了。
    柳春桃那张花朵儿似的脸也看清了。
    “诶呀这丫头，真好看啊。”
    老人的赞扬永远是诚恳又亲和的，这接连几句话把春桃夸得不好意思了。
    她脸儿有点红，嘿嘿笑了两声。
    “呀！丫头！”朱成义眼神掠过她胳膊肘突然叫了一声：“你这胳膊肘儿咋还破口子了？”
    “啊 ”
    柳春桃也没注意，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没事的没事的，可能是不小心刮得。”
    “不行不行，那可不行嗷。”
    朱成义连连摇头：“咱这地里不知道有啥虫子蛇的，万一要是咬的呢！”
    “你这是来找哪个亲戚的？你跟爷爷家去，我给你上点药。”
    “啊 ”
    柳春桃一听虫子蛇就有点害怕了。
    赶紧道：“那，那谢谢爷爷！您给我上点药！”
    “诶小事儿小事儿，你这也是因为帮了我才受的伤呢！”
    “走，爷爷家就在前面。”
    柳春桃跟着朱成义回了家。
    进了院子才发现里面一片绿色。
    他的院子凡是空处都被翻了地种上了各种植物，但看着却奇奇怪怪的，不像是蔬菜。
    柳春桃睫毛颤啊颤的，多瞅了两眼，忽然指着一株植物问：“爷爷，这是不是连翘啊？”
    “呦，丫头，你还懂这个呢？”
    朱成义一惊，步伐忽然顿住了。
    这会儿正是风和日丽，今天的阳光也没昨天的烈。
    老人家总是有很多闲散的心情，很是耐心和蔼地问：“那你看看，别的你还有没有认识的？”
    柳春桃之所以能认出来草药，是因为从前在云山的时候，柳母在春桃外祖母去世以后总帮着照顾她的一个老姐妹。
    那个婆婆的老头子是个赤脚大夫，走的时间跟春桃外祖母差不了多少。
    家中剩下了一大堆没用完的药材。
    春桃好奇，有问题就总是想问。
    婆婆是真稀罕这个水灵的丫头，所以也总是闲来无事给她讲。
    不知不觉的，春桃认识的就多了。
    “唔 这个是艾草，白芷，紫苏 半夏 ”
    春桃念叨念叨着终于恍然顿悟，“朱爷爷，您也是赤脚大夫吗？”
    “赤脚大夫？诶呦 这词儿还真是挺久远嘞。”
    “对，爷爷是大夫。”
    朱成义眯眼笑，“走丫头，爷爷先看看你胳膊上的那个口子。”
    “你坐那个马扎儿上去。”
    朱成义去屋里拿了纱布和一个小瓷罐子，还有一瓶高度白酒。
    出来以后先让春桃举着胳膊，他用碘酒把伤口周围擦了擦，露出了破损的地方。
    “行，没眼儿，不是蛇咬的，就是刮的。”
    朱成义又给春桃上了一层药粉，看她有点疼但却也乖乖的不闹不出声，更觉得她惹人怜爱。
    忍不住问：“丫头，你刚才说你叫春桃？”
    “你也没跟爷爷说，你家亲戚住哪儿啊？”
    “我看你不是霸梁人。”

 第12章 谁要跟他在一起，我才不要。

    “ 不是的爷爷。”
    “我是云城人。”
    朱成义一问，柳春桃就不禁想到了顾北山。
    心头瞬间涌起委屈，莹润的眸子也微微泛起红意。
    看她埋下头，朱成义一愣，随后却话锋一转没再选择深问。
    “丫头啊，你要是不着急回去，就在爷爷这儿吃饭咋样？”
    “我老头子都自己过了好多年嘞，这院子里天天也没个动静儿，无聊的很。”
    朱成义慈爱地看着她。
    柳春桃丝毫没有犹豫就点头：“好的爷爷！”
    “没问题！”
    说罢，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我不能白吃您的饭。”
    “我给您干点活行吗？”
    “ 行啊，怎么不行？”
    朱成义活到这个年纪，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
    这么小个丫头，还这么单纯，几乎是将心里想的全都写在脸上了。
    他看出春桃是个简单天真的姑娘，骨子里还带着良好的家教。
    所以也没推拒，指着地上那块种植着草药的地说：“那这样丫头，你看看有长成熟的药，就帮爷爷摘出来。”
    “然后放在旁边的那个竹簸箕里。”
    “行！没问题！”
    柳春桃眼神一亮，颠颠儿地就跑过去了。
    然后就开始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摘草药。
    朱成义无奈笑笑，又嘱咐了她两句告诉她一会儿日头烈的时候就别弄了，到房檐子底下坐着去。
    而他则去灶房准备烧火做饭了。
    朱成义离开以后，柳春桃动作就逐渐迟缓，像是摘一会儿就要想一会儿似的。
    她盯着草药，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越想越难受，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小声地骂：“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不想要我，我还不跟你在一起呢！”
    “我 我就算没你也能吃饭！”
    柳春桃发泄似的加快了动作，话说完了却并未感觉心中的委屈散了多少。
    只得继续更加专注地摘草药，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朱成义习惯吃素，新买的豆角加了蒜片炒了，又摊了几张饼。
    配上醋和辣椒腌的酸黄瓜。
    大约正午时分，他便将这些做好的饭菜端到了院子里的小方桌上。
    “呦，摘的还真好啊！”
    朱成义看着竹簸箕里面的药材，连根茎之处都是完完整整的丝毫没有断裂，难免惊喜。
    这么大点儿的年轻小同志很少有这么耐得住性子的。
    足以见得这丫头是个细心的。
    “行了丫头，这会儿太晒了。快过来吃饭。”
    朱成义把小方桌和小马扎都摆在屋檐底下。
    春桃手上沾着泥土，便很自觉地跑到院子角落的水槽去洗手。
    吃饭的时候朱成义也问什么，只是告诉她多吃点，不够吃的话爷爷再给你做。
    吃罢饭以后，春桃就坐在小马扎上，背靠着墙，眼皮子开始发沉了。
    从小她就喜欢睡午觉，这会儿周围静谧无声，再加上刚刚填饱了肚子。
    她点了几下头后，就撑不住睡了过去。
    朱成义没打扰她，安安静静地收拾着碗筷。
    忙完以后却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他看出这姑娘心里有委屈，所以才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这娃岁数这么小，又通身透着被娇养过的样子却明显是有着苦衷。
    都不用问，只看她穿着的这身尺寸不符的衣服便知道了。
    哎！
    朱成义无声长叹，缓缓走进主屋去整理病历了。
    柳春桃是在傍晚时分哭醒的。
    她在梦中见到了妈妈，委屈得不行。
    她抱着柳母就哭，说妈妈你让我找顾北山的，但是顾北山不喜欢我，他不想要我。
    以后我该怎么办呀。
    春桃在梦中一直哭，一直问。
    可最终也没等来柳母的回复。
    醒来的时候，她睁开眼就看到了天边如同火烧似的红云。
    朱成义则又在收拾自己的药材地。
    他只蹲在地上收拾着，全当是没看见柳春桃哭湿了一张脸。
    “哎呀，对不起爷爷！我睡着了！”
    柳春桃微微侧过身子，慌慌张张地抹了两把脸。
    站起来就道：“时候不早了爷爷，谢谢您今天给我做饭吃。”
    “我得 我得回去啦！”
    虽然要回哪里去她也不知道。
    但这个爷爷跟她也不熟悉，怎么能吃了人家的饭还在人家里打扰这么久。
    “好嘞丫头，那你慢点儿啊。”
    朱成义只是抬了抬手。
    直到春桃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才笑着悠悠说了句：“没事儿啊丫头，饿肚子的时候就来找爷爷吃饭啊！”
    “爷爷这孤家寡人的，一个人也寂寞的很嘞！”
    “ 好的朱爷爷。”
    春桃心上一酸，步伐暂时滞住。
    努力笑着回：“我知道啦！您休息！”
    她终于走出了这个院子，却只得漫无目的地沿着来时的路再走回去。
    走过土道，走过已经寂寥没有摊贩的集市。
    春桃又回到了那个公共茅厕门口。
    再往前走，就是顾北山家了。
    她要就这么回去吗？
    算了 他都想丢掉她了，她还为什么要回去。
    柳春桃瘪了瘪嘴，骤然转身，步伐迅速且倔强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结果还没走出去多远呢，就听到一个稍显熟悉的声音。
    “小同志？”
    葛霞背着包儿，刚从外面回来。
    她替父母去看邻村生病的亲戚，抄着最近的路走进村。
    “ 你，你好。”
    柳春桃愣了愣，很快就认出了这个姐姐是谁。
    是给顾北山送炖鸡，还被顾北山骂了的那个姐姐。
    “啊，你好。”葛霞看着柳春桃娇艳嫩白的小脸儿，神情复杂。
    她走到跟前，忍不住好奇：“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没跟顾北山在一起吗？”
    “ ”
    不提这个还好。
    一提这个柳春桃双眸瞬间红成了小兔子。
    她下意识地就哼了声：“谁要跟他在一起，我才不要。”
    葛霞一看，这是闹矛盾了？
    虽然还是不清楚这个娇美的姑娘到底是顾北山的什么人，但她就是忍不住高兴。
    她强忍笑意，像是很关心柳春桃一样皱了皱眉：“诶呦，这是咋了？”
    “是不是北山哥惹你不开心了？”
    葛霞叹了口气，扯了扯唇角道：“小同志，你别生气啊。”
    “北山哥他一直都是这个脾气。”
    “我都习惯了。”
    “诶，这样，你还没吃晚饭是不是？”

 第13章 小妞儿哪儿来的？长得这么带劲呢！

    葛霞现在有一肚子的疑惑。
    她看出柳春桃是个没城府的姑娘了，所以难免心里痒得厉害。
    恨不得马上打听出她和顾北山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走走走，”葛霞攥住柳春桃的胳膊就道：“我请你去村口儿吃饭！”
    “那有几家小店呢！”
    “都是咱们村自己人干的小买卖，干净又好吃！”
    “ 啊。”
    柳春桃都有点不敢相信。
    自己今天怎么这么走运呀。
    就算没有顾北山，也有这么多人管她饭吗？
    “不，不好。”
    可是柳春桃想想，又觉得这个姐姐跟朱爷爷不太一样。
    顾北山跟她说的话好难听。
    好像是 她喜欢顾北山？但是顾北山不喜欢她？
    这种听起来就有些复杂的关系，还让人家请她吃饭 会不会给顾北山找麻烦呀？
    “这有什么不好的？”葛霞笑了笑很热情地说：“春桃呀，你不要顾及北山哥。”
    “就算是没有他，我还不能只跟你做好朋友吗？”
    “我在村里也没什么好姐妹的。”
    “见到你就觉得你亲。”
    “我叫葛霞，你知道的？你就叫我霞姐就行嘞。”
    “ 好，那谢谢你。霞姐。”
    春桃羞怯一笑，听人家是想跟她做朋友和顾北山没有关系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她想，她有这么招人喜欢吗？
    哎呀。原来以前妈妈没骗她呀。
    葛霞揣着私心，带着柳春桃去了村口的包子铺。
    她特意挑了个角落坐，让春桃啥也甭管，由她去张罗着点包子粥和小菜。
    最后要了满满一桌子的东西，都把柳春桃给看懵了。
    “吃，妹子。”
    葛霞把碟子都推到柳春桃跟前：“慢慢吃，不急。”
    “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葛霞也夹了个包子，啃了一口转悠转悠眼珠子问。
    柳春桃便乖乖地报上了名字。
    “呀，你名字真好听。”
    葛霞挤出虚伪又浮于表面的笑，随后顿了顿又问：“诶 不对啊，我还想着你可能是北山哥的亲戚什么的呢，”
    “你们不是本家啊？”
    “我不是他亲戚。”春桃啃着包子，看着葛霞。
    她用半个包子的时间想明白了些。
    这个姐姐好像是怕自己给顾北山做媳妇儿。
    因为她想做顾北山的媳妇儿。
    但是顾北山也说过，不要给他们家做上门姑爷。
    “ ”
    怎么办啊。她要怎么说。
    “不是亲戚是什么？”葛霞听到这话明显语气不淡定了，身子都往前探了探。
    柳春桃动作一僵，在强烈的压迫感下张嘴就道：“朋，朋友。”
    “那个，我外祖父跟他们家 认，认识。”
    “我，我就是。”
    “我马上就走了。”
    柳春桃觉得自己这么说也没错。
    反正顾北山不要她。
    虽然她也没想好之后要到哪里去，但顾北山不要她肯定不能待在这儿。
    “走？”葛霞又坐回了原位。
    脸色瞬间好看了不少。
    她继续吃包子，“你走去哪儿啊？”
    “不知道。”柳春桃埋下头大口地啃。
    还是多吃点。没准儿很快又要饿肚子了。
    “哦 ”
    葛霞本来也不关心柳春桃这个人，只是想知道她对顾北山而言到底是个什么人，重不重要。
    如今都听到她说要走了，葛霞便觉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兴趣再继续问了。
    她是谁不重要，只要她走了就行。
    葛霞盯着柳春桃温润又娇艳的小脸儿，眼神中一片晦暗。
    她可不是傻子。
    要是有这么一个娇媚尤物放在跟前儿，顾北山还能看得到其他人吗？
    春桃的胃口其实并不大，之前是云城闹灾的那几天饿的狠了。
    但从到了霸梁以后，她还是吃了好几顿饱饭呢。
    还有中午朱爷爷摊的饼也可好吃了，她足足吃了两张呢。
    所以柳春桃只吃了几个包子就吃饱了。
    她略显羞讪地双手扶在膝上，坐的规规矩矩的，却在不经意间摸到了裤子口袋里的钱。
    “啊，”柳春桃眼睛一亮，赶紧从兜儿里掏出几张。
    “霞姐，我都差点忘了 ”
    “我有钱的，还是把我的付了。”
    “不用不用，”
    葛霞可不差这点钱，再者说她知道柳春桃要走了，这会儿心情别提多好了。
    现下她可是真心实意的开心，
    “不用的妹子，你不是要走了吗？”
    “就当是咱们姐妹一场，我替你践行了！”
    “吃完了就走，我刚才点菜的时候就已经付完钱了。”
    说完这话，葛霞便先行起身。
    春桃见此便也站起来跟着她往外走。
    “嘭！”
    “诶呦 谁走路不长 眼”
    葛霞正兀自欣喜呢，就不小心在门口跟人撞上了。
    她在家被爸妈宠惯了，皱着眉抬头就骂。
    怎料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是两三个染着黄毛儿浑身冒着酒气的地痞。
    这几个人在他们附近都有名了，游手好闲不说，吃喝嫖赌还样样都占了。
    足以称得上是几颗毒瘤。
    葛霞脸儿都白了，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了。
    打头的黄毛青年一双三角吊梢眼儿，叼着包大前门香烟嗤了声：“咋？老子就是没长眼，你有意见么？”
    “ ”
    柳春桃娇娇小小的站在葛霞身后，听到动静便不禁瑟缩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就想跑，可想到葛霞刚刚才请她吃了饭 都是女同志，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管呀！
    柳春桃有点哆嗦，可她看到葛霞的身体也隐隐在颤抖。
    于是咬了咬牙，攥着拳头往前一站。
    “对，对不起！”
    “我们不是故意的！”
    妈妈曾经说过，女孩子在外面不要跟男同志产生冲突。
    因为女人是绝对打不过男人的。
    所以为了避免危险发生，吃点亏就吃点亏。
    “ 诶呦我艹！”
    黄毛嘴里的烟“啪嗒”一下就掉地上了，醉意都散了个七八分。
    他死死地盯着柳春桃，眼睛都看直了。
    “艹他娘的。”
    “这小妞儿哪儿来的？长得这么带劲呢！”

 第14章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跟我走吗？

    “哪儿呢哪儿呢？”
    后面两三个狐朋狗友听到这话也瞬间来了精神。
    挤着脑袋往里瞅。
    柳春桃觉得自己已经有点站不住了，脚底下开始发软。
    柳母从小到大都将她保护的很好，她最是清楚自家姑娘的姿色。
    世道太乱，有的时候女孩子长得太水灵也未必是好事。
    柳春桃从来没被这么多双满怀猥琐的眼睛，如此露骨地盯着看过。
    她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却仍强撑着尽量挺直脊背。
    “对不起，我们已经道歉了，可以麻烦你们让一让 吗。”
    “艹，这小声儿，给老子听得头皮直发麻。”
    距离柳春桃最近的黄毛吞了口唾沫，像是根本没听到柳春桃刚才说的话。
    他也想不起刚才谁撞了自己。
    一抬手就将葛霞扒拉到旁边儿去了。
    “妹妹，初次见面啊，我咋瞅着你脸儿生啊？不是我们这儿的人 呦，瞅瞅你这身上白的。”
    “你叫我二炮哥就行啊，妹妹。”
    黄毛儿龇着一口歪七扭八的牙就欲伸手拽她。
    柳春桃吓得俏脸儿刷白，下意识地就要去拉住葛霞的衣角。
    结果没成想，她指尖才刚伸出去葛霞就抬腿往外跑！
    葛霞这是头一次庆幸自己相貌不出众，才能被这几个地痞忽视了。
    至于柳春桃
    葛霞不敢往后看，她暗暗安慰自己：她们都是女同志，就算她在这儿可能也帮不上忙。
    再说了，柳春桃马上就要走了。
    北山哥都跟她闹别扭了，肯定不会管她了。
    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还特地请她吃了顿饭呢。
    葛霞这么想着，脚步便愈发急促。
    “霞姐！”
    柳春桃失声叫出来，已经顾不上许多，她借着自己个子娇小瞅准了机会从空隙处钻了出去，撒腿就开始跑！
    “诶妹妹，去哪儿啊！”
    二炮根本没把这个小丫头当回事儿。
    脸上带着玩游戏似的促狭，揣着兜儿招了招手：“走走走，正愁今天没事儿干呢。”
    “陪着妹子玩玩儿。”
    “嘿嘿嘿，别看这小妞儿腿挺短，捯的还挺快！”
    几个人一边嘻嘻哈哈，一边朝着柳春桃离开的方向大步追去。
    柳春桃比葛霞矮了不少，而且她体力也不好。
    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辛苦，这些年才勉强历练些许，可到底——柳母就算再难过，也是竭尽所能宠着她的。
    柳春桃只跑了一会儿，就觉得肺快炸了。
    她呼哧呼哧地喘着，乌黑柔软的鬓发已然被汗水打湿。
    葛霞已经跑没影了，柳春桃也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往顾北山家跑。
    她跑在长长的、几乎无人经过的土道上，随着急促的喘息嗓子眼儿里跑进去了好多沙尘。
    “咳咳咳，咳咳咳！”
    “呸呸——”
    柳春桃剧烈地咳嗽起来，双腿也跟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越来越无力。
    “嗐呦，妹妹，别跑了啊。”
    后面几个地痞轻而易举地便追上了她，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掏出几根大前门香烟一一发了，拿洋火儿“唰”地一下点上。
    “妹妹，别装了啊。”
    “差不多就得了。”
    二炮细长的眼睛里已经浮现出几分烦躁，轻浮地哼了声：“我告诉你啊妹妹，我二炮绝对不会看错人。”
    “你瞅瞅你那俩胸脯子，看着就是个需要男人疼的，对不？”
    “还有 ”
    二炮眯缝着眼，叼着烟。
    贪婪地盯着柳春桃掩藏在宽大裤子下却仍然紧绷丰润的臀。
    龇牙道：“来妹妹，二炮哥我最会疼人嘞！”
    “我疼你妈！！”
    二炮刚要抬手去抓柳春桃的后脖领子，便听闻耳边传来一道暴戾的怒喝。
    他一愣，刚要扭头儿去看就迎面撞上了男人如铁般的拳头。
    “啊！！！！！”
    “啪嗒——”一声。
    他门牙掉了。
    “我艹！”
    旁边的几个人皆是白了脸，浑身打着摆子缩成一团。
    “艹 是顾北山那个煞神！他咋来了呢？”
    “不对啊，他现在都是个瘸子了，天天儿窝在那小树林子里都不出来 ”
    “哎呀！二炮哥，你牙掉了！！”
    看着地上齐跟断裂的两颗门牙，个子最矮的那个赶忙跑过去，“诶妈呀二炮哥，完蛋了。”
    “咱本来就长得够磕碜的了，这下牙都掉了！”
    “你还咋把妹啊！”
    “给老子起开！”
    二炮只觉得脸都丢尽了，同着几个哥们儿弟兄被人打掉了门牙。
    还在一个这么漂亮的美妞儿面前。
    这算怎么回事儿？
    就算他是顾北山又如何。
    从前的顾北山他是惹不起，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顾北山如今可是个瘸子。
    他们这么多个人，还怕弄不了一个瘸子么？？
    “顾北山，你他娘的管个毛线闲事儿？”
    二炮捂着嘴，血流了满手。
    瞪圆了眼珠子骂道：“你不好好儿的在你那地里待着瞎出来晃荡啥？”
    “咋地，又准备重新替人民群众们排忧解难了？”
    “ ”
    柳春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口怦怦跳。
    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但又忍不住觉得难堪、别扭。
    她胸口像是卡了团气，甚至不想开口去叫他。
    她想，他不是不要她了吗。
    干嘛上赶着找麻烦。
    她怎么样都跟他没关系不是吗。
    柳春桃想着想着就觉得眼窝子开始发酸。
    顾北山这三个字是妈妈死前说出的最后三个字。
    他根本不明白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丢掉她以后又要给她希望呢。
    “柳春桃。”
    顾北山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这帮杂碎。
    不值当的。
    他只是颠簸着脚步，沉稳而迟缓地走向柳春桃。
    与她擦肩而过时哑着嗓子落下句：“回家了。”
    “柳春桃。”
    “ ”
    柳春桃莹润的眼尾倏然烧起来，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团火气。
    小拳头攥紧了，咬着牙说：“我，我不去。”
    “那是你的家。”
    “不是我的。”
    “ 诶呦我艹，有意思嗷。”
    二炮又呼噜了一把嘴上的血，满脸意味深长，“顾北山，这小妞儿你啥人啊？”
    “嗯？”
    “人家可说了嗷，不跟你走。”
    “ ”
    啧。
    顾北山无声短叹。
    抬头望天儿。
    “柳春桃。”
    他步伐滞住，头也不回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跟我走吗？”

 第15章 我没不想要你

    “我说顾团长，你是腿瘸了不是耳朵聋了？”
    “人家妹子都说了不跟你走啊。”
    或许是春桃的拒绝愈发给了二炮勇气。
    虽说他对顾北山也怵头，但又实在不愿意放过眼前的这块肥肉。
    这种天仙儿似的尤物，几百辈子也难遇啊！
    要是真能跟这样的姑娘睡一觉儿，就是死了也值！
    “顾团长，你跟这妹子到底是个啥关系啊？亲戚么？”
    二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寻思只要不是亲戚别的都好说。
    “柳春桃。”
    顾北山根本没搭理二炮那茬儿，声音愈发寒戾的又叫了一遍。
    二炮只觉得自己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见顾北山压根儿都没把他当回事儿脑瓜子气得嗡嗡的。
    他撸起袖子就道：“娘的，个死瘸子！”
    “我叫你一声团长你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呢？”
    “站都站不稳的玩意儿，尿尿现在都得呲歪了？”
    “你们几个，要是有种的就跟我上！就凭咱几个手脚利索的还整不了他了？”
    “ 上，上！我上！”
    后面那个总舔着二炮的矮个子黄毛头一个呼应道：“哥，我先来！”
    他咬了咬牙，一个箭步便朝着顾北山的背影冲了过去！
    高高地举起拳头！
    随后只听“啪——”的一声！
    “ 啊！！！！”
    小黄毛儿捂着鲜血直流的嘴，当即便哀嚎了一声仰面栽倒。
    再仔细一瞧——地上又多了一颗门牙。
    而门牙的旁边，则滚落着一颗圆溜溜的石子儿。
    “哥，哥咱还是算了。”
    小黄毛儿忍着剧痛坐起来，屁股蹭着地面往后挪，“人到底是个当兵的，腿是瘸了 但他还会用暗器呢！”
    “呜呜呜 哥，我说话都漏风了。”
    “闭嘴！艹！”
    二炮脸色青紫地往后退了几步，旁边一个小弟突然喊了一嗓子：“妈呀二炮哥！那美妞儿哪儿去了？？？”
    “我靠，她他娘的是属猫的啊，走路都没声儿！啥时候跑的我都没注意！”
    “ 艹！！”
    二炮见又阵亡一位队友本就心直颤悠，这下见“肥肉”也跑了，哪里还有理由跟顾北山这个煞神继续耗下去。
    他转身就道：“走，妈的。给我找！”
    “打不过他还跑不过他吗？我就不信他一个瘸腿的蛋子儿能比咱们更快追到！”
    二炮丢下这句话便随便找了个方向跑去。
    一边跑一边沿着四下找。
    几个弟兄自然也屁滚尿流地跟了上去。
    他们可还想要牙呢！
    顾北山仍然站在原地，沉默地板着张凶煞的脸。
    又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几人逃去的方向。
    随后却拐了个弯儿直接奔着芦苇地里走。
    二炮他们是因为害怕顾北山，所以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顾北山身上了，自然没余裕去管柳春桃。
    可顾北山从头到尾也没正眼瞧过他们一眼。
    落日早就褪下，银月悄然无声地挂在天空。
    顾北山单手扒拉着划过侧颊的芦苇，脚步沉稳而又稍显顿挫地往前走。
    柳春桃则正坐在地上，捂着不小心扭到的脚腕满脸警备地侧耳听着动静。
    顾北山走得越来越近。
    柳春桃却没办法在芦苇荡的遮挡下迅速辨认出来的是谁。
    她想了又想，汗水都沿着鬓发淌下来。
    最后，她随手抓起一把沙子。
    想着实在不行就把沙子扬了迷住坏人的眼，这样她就还能跑。
    她正这么想着呢。
    越来越近的动静却好似戛然而止——
    “唰拉”
    “唔！！！”
    柳春桃只听到身后的芦苇晃了晃，紧接着便被一只粗粝又炙热的大掌捂住了嘴！
    她顿时吓得骤然瞪大眼，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浑身瑟缩起来。
    “我。”
    身后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傻了。
    短暂呆愣住。
    却又听见他哭笑不得地调侃：“你抓把沙子做啥？”
    “想把自己埋了？”
    “ ”
    “啪——”
    柳春桃抬起小手照着顾北山手背上就给了一下。
    那温润而又软嫩的触感让顾北山眸色微滞，再反应过来时柳春桃已经起身要走了。
    她不傻，担心动静太大会把那几个流氓吵回来。
    所以只是尽量放轻动作扒拉着芦苇往外走。
    此时，顾北山却在身后说了句：“柳春桃。”
    “我的腿不行了。”
    “你再跑的话，我就真的追不上你了。”
    柳春桃瞬间停住。
    心里咯噔一下。
    他语气中仍然带着抹促狭的笑意，嗓音却沙哑的厉害。
    柳春桃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这么怪。
    闷闷的，像是泡了醋似的酸。
    她长睫微颤，也没转过身走回去。
    只是仍然停在原地，顿了好半天才小小声地嘟囔了句：“你为什么要追我。”
    “你都要把我丢了。”
    “ 我知道的，你不想要我。”
    “我没不想要你！”
    顾北山漆黑眉宇瞬间蹙起，立时反驳。
    可这句话说完他又觉得也不对。
    自己并不冤。
    算了。
    她虽然岁数小，又是个天真的性子，但也不傻。
    顾北山不想骗她。
    又或者是因为这昏暗的芦苇荡中，气氛过分的静谧。
    他低叹道：“我就是不适应。”
    “我不想让别人总盯着我瞅。”
    “ 可是。”
    柳春桃想想就觉得他这话根本没道理。
    她像是要跟他论个对错似的，执拗地攥着拳道：“你不想让别人看你，讨论你。”
    “是因为你的腿瘸了，对吗？”
    “ ”
    顾北山没想到这个丫头竟说的如此直接且一针见血。
    这种话就算是张卫军都不敢跟他如此直言。
    他们只当他是个已经出现深刻裂痕的人，生怕不小心碰一下他就彻底崩塌瓦解。
    “可是你的腿跟我没有关系呀顾北山。”
    “不是我让你的腿瘸的。”
    被人羞辱的委屈，和被人丢掉的无措像是迟来却又汹涌的潮水一般，将柳春桃吞没了。
    她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下，顺着莹润脸颊往下淌。
    她呜咽着磕磕巴巴地道：“跟 跟我有什么 嗝儿，关系啊。”
    “你，你可以说，嗝，嫌麻烦。”
    “可以说讨厌我。”
    “但你的不幸跟我没有关系呀！”

 第16章 我背你吧。

    “柳 ”
    顾北山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重击了一拳。
    明明她嗓音娇憨又委屈，完全没有威慑力，听在他耳朵里却吵得脑子嗡嗡作响。
    他不自觉地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
    但名字还没叫全，就又被柳春桃打断了。
    这一天以来所有的心惊胆战和惊惶无措像是被黑夜催化，随着泪水如开了闸的水龙头一般流下来，柳春桃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像发泄似地往外倒：“你讨厌别人看着你，我也讨厌他们看我。”
    “他们不是好人！”
    “嗝儿 他盯着我的胸看，还说我胸大！肯定是 那种坏女人，缺男人的！”
    “呜呜呜呜 我好想我妈妈呀，我妈妈在的时候从来没有坏人盯着我看，也没有人这么侮辱我！”
    “你一个男人被看几眼就看几眼，你又不能怎么样！”
    “凭什么，你凭 ”
    “ ”
    柳春桃如同小兽般的哭泣倏然止住。
    背后抵住的炙热胸膛怦怦地震颤着，惹得她心口也跟着狂跳。
    顾北山闭着眼咬了咬牙，额角的青筋都隐隐凸起。
    他刚硬的性子和强烈的自尊心从来不允许他轻易低头。
    可他知道这回真是自己错了。
    柳春桃泣不成声毫无章法的控诉却像是一支又一支的利箭，字字往他心窝子里戳。
    顾北山终于承认：“你说的对。”
    他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的不幸跟你没有关系。”
    “对不起，柳春桃。”
    “ 回去，行吗？”
    “ ”
    他，他道歉了。
    柳春桃浓密羽睫垂着，怔愣住了。
    泪珠子还挂在脸蛋上，被她抬手胡乱抹去。
    她扯了扯唇角，“我妈说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说完这话也没多想便倏地转身——
    “诶？”
    她仿若才顿悟：顾北山好像跟她站得很近。
    顾北山也因她红着眼眸下意识的倒退瞬间震惊！——
    他刚才是 是想抱她来着吗？
    “嘶——”
    柳春桃这一退，扭到的脚腕便传来剧烈疼痛。
    顾北山眉一皱，抬手就攥住她。
    “别动。”
    他道：“现在黑我看不清你的脚，要是伤到筋骨就不好了。”
    “ 哦。”
    柳春桃乖乖点头，因为顾北山刚才的道歉她心里好像也没那么委屈了。
    “那我们回去。”
    柳春桃仰着精致小巧的下颌抬眸看着他：“我原谅你了。”
    “ ”
    顾北山神色一滞，竟突然哑声失笑无奈摇头。
    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二股筋背心打着赤膊，宽厚结实的臂膀颤了颤，
    麦色肌肉贲张而紧绷，隐隐还挂着汗水。
    本是凶煞的脸，在笑起来的那一刻忽然就不凶了。
    甚至还
    柳春桃迅速低下头，嫩生生的耳根子烫得要命。
    “你笑什么呀，快回去。”
    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似是想缓解心头的怪异。
    自言自语道：“我现在也是小瘸子啦，我们一样啦。”
    顾北山眯了眯眼，心想我好像还真没你这么瘸。
    要照你这么走得天亮了才能走回家。
    真是个被娇养出来的姑娘。
    只是脚崴了一下倒像是忽然不会走路了似的，脚尖儿都不敢挨地，就差单腿蹦着走了。
    “你别费那劲了。”
    顾北山叹了口气走过去，直接往柳春桃身前一蹲，“我背你。”
    “啊？？”柳春桃惊道：“你，你背我？”
    “可是你的腿也 ”
    “啧。别废话。”
    顾北山好像又回到原来的状态，凶戾地侧眸：“我就是真没了一条腿拄着拐也能背你。”
    “小毛丫头屁轻的。”
    “ ”
    柳春桃想说我好像真的不算瘦的。
    她妈就总说她肉都是偷着长，穿着衣服不好看出来。
    可顾北山不容置喙的口气又让她不太敢反驳。
    于是便磨磨蹭蹭试探着往他背上趴。
    结果她小手刚搭上他的肩头，双腿就被兜住了，柳春桃倏然被带离地面老远控制不住地“啊呀”了一声。
    “别闹嗷，这大晚上的万一有谁来地里撒尿再被你这一嗓子吓着了。”
    “人还以为闹鬼了呢。”
    顾北山站起来，兜着她两条腿儿迈开步子往芦苇地外面走。
    外面的土道跟这儿比起来还是更好走一些。
    柳春桃抿住嘴不说话了。
    她双手还虚虚地搭在顾北山结实又赤裸的肩头，指尖热乎乎的痒痒的。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耳朵再一次烧起来了。
    柳春桃脑子里突然响起那个流氓说过的话，贝齿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她默不作声地往后躲了躲，尽量不让自己的前胸贴到顾北山的后背。
    顾北山是个好人。
    反正他从来没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看过她。
    但他也是个 男人。
    她是个姑娘。
    柳春桃看着顾北山结实的后颈，忽然分外清晰地意识到：对呀，他是男的。
    她是女的。
    所以顾北山之前才说他们住在一起影响不好吗？
    而且他也不要自己给他做媳妇儿。
    柳春桃忽然想到一个很好的主意，她眼眸晶晶亮的，一时间也忘记了距离，往前一凑几乎是在顾北山耳侧道：“顾北山！我想到啦！”
    “你不是说我跟你在一起影响不好吗？”
    “那以后你就跟别人说，我是你亲戚不就好了？”
    “就说我是你 远房表妹什么的！”
    “ ”
    顾北山感受到背后丰腴温润的触觉，后颈瞬间烫得要命。
    他咬了咬牙，眸色一沉。
    “你想啥呢？”
    他忽然觉得烦躁：“当兵之前部队把家底儿都得查一遍。”
    “这种小孩儿才信的谎没个鸟用。”
    顾北山往上掂了掂她，柳春桃一紧张俩胳膊直接挂他脖颈子上了。
    “ ”
    “顾北山？”
    “你怎么不走了呀？”
    柳春桃蹙起秀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 我挺沉的其实。”
    “你还是把我 ”
    “闭嘴。”
    顾北山咬了咬牙根子，骤然升高的体温像是要把他烧坏了。
    柳春桃又被怼了一记，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她撅着嘴心想，肯定是因为他好面子！

 第17章 你们血口喷人！

    妈妈说了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爸爸以前有个朋友总找他借钱
    想起柳父那个没良心的坏男人，柳春桃顿时觉得晦气死了。
    她赶紧甩了甩头，告诉自己她现在无父无母了，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不许再想了。
    -
    翌日清晨，顾北山照常去地里干活儿。
    他告诉柳春桃不用总在家窝着，要是想出去溜达溜达趁着白天也能出去。
    就是天黑之前记得回来。
    还有记得要往人多的地方走，看到那些流氓也别害怕。
    要是周围有人，别不好意思寻求帮助。
    说完了这些，他看着柳春桃如同雏鸟般隐约透着依赖的眼神，忽然脸上臊的难受。
    背着箩筐转身就走了。
    昨夜把她带回来以后，顾北山翻出药箱给她的脚腕上搓了红花油。
    没什么大碍，只是小小的扭了一下。
    可他却又是一夜难眠。
    她哭着说的那些话像是咒语似的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回响，还有她柔嫩温润的小手触碰他时的那种感觉。
    鬼知道他帮她搓药油的时候有多难熬。
    偏偏，柳春桃骨子里就是个天真且神经略微大条的姑娘。
    倒显得顾北山这个糙汉子矫情的不行。
    顾北山越寻思心里越燥，半夜起来喝了好几次凉白开。
    最后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身下某处——
    却骤然脸色铁青，用最脏的话无声地骂了自己好几遍。
    突如其来的自我厌恶感汹涌而上，令他只得紧锁眉关翻来覆去地想。
    顾北山想这样不行。
    他这算怎么回事儿？
    一边装得人模狗样的一边对人家抱着这种肮脏的心思？
    所以顾北山想来想去——他觉得真得让柳春桃走出去。
    她性格好，长得跟个甜甜的棉花团儿似的肯定招人稀罕。
    她绝对能找到除了跟着他以外其他的生存方式。
    顾北山顶着与往日一般烈的日头掰着棒子，汗水顺着麦色后颈一路淌下。
    他蹙着墨眉，动作开始越来越凶。
    最后终于倏地停下——
    “老顾！！！老顾！！”
    张卫军跟大喇叭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顾北山一愣随手将刚掰下来的棒子往筐里一扔。
    他冷着张脸道：“你没事儿不在部队待着又上这儿来干啥？”
    “找骂？”
    “不是不是。”
    张卫军急刹车般停下，摆了摆手：“部队调来一个新的军医，好像是留洋回来的。”
    “我跟他随口提了一嘴你那个腿，他说没准儿真能做手术呢。”
    “你现在又不乐意去上京 不然就跟我去部队，让他给看看不行么？”
    “不去。”
    顾北山想都没想便道：“他才多大岁数？有过多少见识。”
    “邱姨都是几十年的老大夫了，人都说了希望不大。”
    “不是你 ”
    张卫军气得不行，“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认死理啊你！”
    “我知道你信邱姨。但你也不能不信别人啊！”
    “ 你他娘的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你就是没心气儿了！”
    张卫军冒着烈日一路跑过来，结果却被顾北山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满腹的不痛快都要把他憋炸了。
    他忍不住口不择言：“顾北山，你总这样有意思吗？要是老爷子知道你现在这个德行 ”
    “张卫军。”
    顾北山原本就因为柳春桃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冷不丁地听到老爷子这仨字儿更是眸色深寒。
    他开始继续转身掰棒子，说：“滚。”
    “别再来了。”
    “ 好好好。”
    张卫军心想谁还没个脾气了？
    也怒气冲冲地转身，“你就烂这儿，啊。”
    “我以前也是贱的！天天都提心吊胆的不行，生怕说了哪句话你心里难受！”
    “真他娘的是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张卫军步子迈的很大，苞米杆子被他冲撞的哗啦哗啦作响。
    顾北山只隐约听到他最后一句：“你说的也挺对，”
    “人家春桃小同志何必跟着你呢？”
    “部队那么多好青年呢，回去我就给她学摸一个。”
    “人那么水灵，天仙儿似的姑娘嫁给谁都得被供起来！”
    “ ”
    顾北山心头骤然被揪了一记，薄削的唇几乎抿成锋锐的直线。
    他继续掰着手中的棒子，动作却比刚才更加粗重几分。
    -
    “诶，你们听说了吗？顾团长家里来了个女同志嘞！岁数可小了，长得还老俊嘞 ”
    “怎么没听说啊，虽然不知道这姑娘跟他到底是个啥关系，但他们都说顾北山对她可凶了！昨天好像有人看到那姑娘跑出来了，顾北山出去找她，还威胁她，说是不跟他回去的话就怎么怎么样的！”
    “啥？？？不可能，顾团长也不是那样的人啊。他以前可是咱雁平村的英雄啊！”
    “嗐，你可打住。今时不同往日嘞！而且我从前就听说 这人要是身体上有残缺，心里就容易扭曲。那丫头你们见没见过？呦，那身段儿，就跟鼓囊囊的花苞儿似的！”
    “他只是腿瘸了 也谈不上残缺。”
    村里的窄巷子里，几个妇女同志一边看着娃一边嗑着瓜子闲聊。
    柳春桃之前就想着用手里剩下的钱买点东西，有了顾北山的鼓励，她今天就拿着钱自己去了集市。
    临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昨天在朱爷爷家吃了饭。
    于是在集市上买了点水果，想着去好好儿地谢谢老人家。
    结果正走着呢，便听到“腿瘸了”这三个字。
    柳春桃对这三个字极为敏感，不自觉地便停下。
    “你们别成天听风就是雨的，到时候让那个煞神听到了 ”
    “这可是那个二炮说的！他们几个是啥人你们不知道？这十村八店儿有他们不知道的事儿么？”
    ？？？
    柳春桃蓦然瞪大了眼，火气瞬间顶到脑门儿。
    她涨红着一张俏脸，提着满手的东西就冲了过去！
    “你们血口喷人！”
    “哎呀！”
    几个中年女同志吓了一跳，瓜子皮儿都沾脸上了。
    瞧见这个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姑娘，一个脑子快的试探着问：“小，小同志，你就是顾北山家里的那个？”
    “我妈妈死了。”
    柳春桃没头没脑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勇气自揭伤疤。
    可她现下是满腔怒意不知该从何发泄，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阐述事实。
    “我妈妈死了，她临死前告诉我要来找顾北山。”
    柳春桃声音打着颤，娇莹的眼尾已经通红，
    “二炮是臭流氓，他要欺负我，是顾北山救了我。”
    “你们也不是好人，竟然宁愿听信一个臭流氓的话也不相信顾北山。”
    “顾北山是军人。”
    “他 ”
    “他这名字从你们嘴里说出来，我老头子听着都替他嫌脏！”
    春桃正噎住了，没词儿讲了。
    一道苍老却又冷肃的声音却骤然响起！
    柳春桃一愣，瞬间惊道：“朱爷爷！！”

 第18章 我也想赚钱！

    “朱，朱大夫 ”
    朱成义平时不喜与人交情过深，但他在这附近极有威望。
    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而且听说他祖上就是行医的。
    好像还做过御医。
    这个年老的长者，足足见识了社会几十年的变迁，他这一站出来，几位妇女便瞬间臊红了一张脸，觉得难堪。
    朱成义板着脸，沉声道：“我看你们真是妇人家家儿的头发长见识短，人家顾团长从前给村里帮了多少忙全都叫你们扔到脑后去了？”
    “坏人要是一直坏你们就习惯了。”
    “反倒是一个好人突然变得性子沉闷就要被你们这么泼脏水？”
    朱成义懒得再跟她们费唾沫，他知道这种一辈子都围着家长里短转悠的娘们儿家永远也改不了。
    谁家有个什么小事儿，都得被她们夸大其词。
    这就是她们生活中唯一的乐子。
    “走，丫头。”
    朱成义叫柳春桃，“往后不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的。”
    “嗯！”
    柳春桃杏眸明艳，闪着光似地看着朱成义。
    这个爷爷真好！
    “呦丫头，咋买了这么多东西？”
    朱成义一跟春桃说话就马上笑得亲和慈祥，“来来来，爷爷帮你提着点。”
    “女娃可不能总提重东西，对身体不好！”
    “谢谢爷爷。”
    春桃虽然不好意思，但她又觉得朱爷爷看着就懂得很多。
    他说的肯定都是真的。
    跟着朱成义回了家，她赶忙把手上装着水果的网兜儿递过去：“爷爷，这是我给您买的。”
    “昨天我在您家吃饭 还在您这儿睡觉了！这是我谢您的！”
    “不用。”
    朱成义笑着指了指那片草药地：“你不是还帮我干活儿了吗？”
    “就算是在外面干活儿，也是可以赚钱换饭吃的！”
    “所以咱这是互相的，你没占我便宜！”
    “再说了，你昨天为了扶我起来还划伤了呢！”
    朱成义温和地道：“来丫头，给爷爷看看你那伤口咋样了？”
    “ ”
    柳春桃正因为朱成义刚刚说的那几句话微微失神，闻此一愣。
    随后抬起手臂自己瞅：“没了爷爷，都看不出有口子了！”
    “哈哈，怎么样爷爷这药还挺厉害的？”
    朱成义是去村口的供销社买白酒去了，回来泡药酒用。
    他想了想问：“春桃啊，你着急回去不？”
    “不急不急。”
    春桃正好也有事想问朱成义。
    朱成义提着白酒说：“成，那爷爷今儿再带你弄点好玩儿的，你跟爷爷一起泡药酒！”
    “真的吗？？”
    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正是好奇的时候，况且从前春桃就对草药挺感兴趣的。
    她立刻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地上，撸起袖子就道：“爷爷您说，让我干啥！”
    “哈哈哈哈，好好好。”
    “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有活力呀！”
    朱成义笑着摇头，“等会儿啊，爷爷去拿大罐子！”
    朱成义进屋拿东西的功夫，柳春桃乖乖等着。
    她又忍不住想起朱爷爷刚才说的话。
    出去干活儿是能换来钱的。
    她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也能赚来钱吗？
    如果她可以赚钱，就不用白吃白喝顾北山的了
    不对。
    她要是能赚好多好多钱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必须和顾北山在一起了？
    顾北山不要媳妇儿，她还总跟他在一起。
    都是因为她，那些人才说他坏话的。
    春桃不禁又想起二炮昨天羞辱她的话来。
    她无声垂下眼睫，眸色稍显黯淡。
    是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好姑娘，所以顾北山才会被人误会的吗？
    “丫头？”
    朱成义捧着个玻璃大罐子出来了，把罐子放在房檐底下的矮桌上。
    柳春桃忍不住了，平复下心情马上就问：“朱爷爷，您刚才说出去干活儿能赚钱。”
    “那我 我也能赚钱吗？”
    “我也想赚钱！”
    朱成义一愣。
    他心里一直有个念头，昨天是因为不清楚这个丫头的情况，所以也没贸然提及。
    现下听她这么一说，朱成义便沉默着思索了片刻。
    “来丫头，先坐下。”
    朱成义招呼她坐在小马扎上，先问她刚才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她是因为亡母的嘱咐来投奔顾北山的，没有其他的依靠了。
    春桃瘪了瘪嘴，因为朱成义缓和慈爱的口气眼圈儿止不住发红，乖乖地点头：“对，我外祖父和顾北山的爷爷认识。”
    “所以那些人都是瞎说的。”
    “嗯。”
    朱成义微微颔首，随后长长地舒了口气：“顾北山那娃也是个可怜人。”
    “性子太刚硬了。”
    “他这种人最容易伤到的就是自己。”
    柳春桃听朱成义的口气似乎对顾北山很了解，便忍不住有些心痒痒，想多问两句。
    可骨子里良好的家教又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擅自打听人家的私事是不礼貌的。
    柳春桃便咽下好奇，转而继续追问最关心的事：“爷爷，你还没回答我呢。外面到底有没有适合我做的活儿？”
    “我也能赚钱吗？”
    朱成义暂时敛下眸中深沉，语气认真而坦诚：“丫头，爷爷跟你说实话。”
    “以你这样的心性，爷爷还真不建议你贸然出去找个随便的活儿做。”
    朱成义刚才听到柳春桃说的话了，说她差点被二炮那伙人欺负了去。
    他直视着柳春桃的眼睛说：“爷爷这人不爱说那种好听的瞎话儿。”
    “你刚到霸梁，认识的人只有顾北山一个。要是出去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没赶到怎么办？发生些口角的事情算不得什么，你终归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呢。”
    朱成义这番话说的很真切，柳春桃也专注地听着。
    她顿了顿点头嗯了声，说爷爷您说的对，我妈妈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啊 ”
    朱成义看着柳春桃皱紧秀眉，有点懊恼的小模样疼爱的不行。
    他刻意卖关子似的拖长尾音：“春桃呀，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不如就让爷爷雇了你？”
    “嗯 我想想。工资的话一上来我肯定给不了你太多，也就一个月一张大团结，如何？”
    “ 什么？！？！”

 第19章 往后还不知道是谁拿着谁呢！

    柳春桃惊得直接站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瞪圆了。
    显得有点娇憨，可爱的要命。
    她张着嘴愣了好半天，随后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对面的草药地。
    满怀不解地问：“爷爷，您雇我是为了帮您摘草药的吗？”
    “可是这点事情太容易了，就算没有我您自己也能做呀。”
    “这点事情 怎么能给我开钱啊？”
    “不不不，”朱成义失笑道：“想啥呢丫头，你爷爷我看着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嘛？”
    “我可不是为了雇你光摘草药来的！”
    “我啊，是为了后继有人！不能让我们老朱家的医术断了！”
    “这可是祖训啊，祖训！”
    春桃好像还是没太听明白，眼巴巴儿地瞅着朱成义像是再等他继续说下去。
    朱成义便耐心地为她解释，他年轻的时候发妻便重病身亡。
    膝下无儿无女，也没心思再娶。
    所以从前就有这个想法，只盼望以后缘分到了能收个学生将老朱家的医术传下去。
    朱成义说，春桃无父无母，又是个极细心的。
    再加上她对药材懂的比寻常人都要多。
    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说完这些，他顿了顿，又十分正式地重新问了柳春桃一遍。
    “春桃，爷爷说的话你怎么想？”
    “你愿意吗？”
    柳春桃微微垂着羽睫，沉默片刻抬起头：“爷爷 如果做了您的学生，能把顾北山的腿治好吗？”
    她眸底似是闪着光，透着满满的期许。
    朱成义不禁愣住。
    缓了缓才如实跟她说：顾北山的腿伤他也没见过，那娃自打受伤以后就成了个不让旁人靠近的性子。
    得看了才知道。
    柳春桃闻此些许失落，可她又忍不住下意识地相信朱成义。
    她觉得这个爷爷周身气场很强，像是那种什么都能看透的老神仙似的。
    “爷爷，我答应您。”
    柳春桃攥紧拳头，忽然下了决心，“我做您的学生。”
    她总要为顾北山做些什么的，不能一直白吃他的饭，而且还为他招惹一身闲话。
    朱成义自然是又惊又喜，连着道了好几声的好。
    俩人围着小方桌，朱成义一边教春桃泡药酒一边有一搭儿无一搭儿地跟她闲聊。
    将近中午，日头又开始毒辣。
    朱成义看了眼太阳的方向，准备起身去厨房弄午饭。
    结果刚站起来，就听门口传来阵稍显顿挫的脚步声——不那么连贯，却又好像极其焦灼。
    “柳春桃！”
    顾北山呼哧呼哧地喘着，二股筋背心几乎被汗水浸透，死死地扒在他紧绷壮实的胸膛上。
    他隔着矮矮的院墙一眼就看到了柳春桃，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顾北山！”
    柳春桃张了张嘴，赶忙跑向门口，“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呀？”
    朱成义站在原地挑了挑眉，眼神中划过抹错愕。
    真稀罕了，还能在顾北山脸上看着方寸大乱这四个字儿。
    “朱大夫。”
    顾北山知道自己有些失态，颈后微烫。
    他有些别扭地抬手搓了搓，举步走进半敞开的院门。
    随后下意识地就把柳春桃挡在身后道：“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朱成义瞬间失笑，摆摆手：“你这话说的，怎么就添麻烦了。”
    “我跟春桃认识得有个两三天了，投缘着呢。”
    “这娃的事儿我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是个招人疼的丫头。”
    “嗯。”顾北山对这位村中乡医也一直分外尊重，虽说他们并未打过几次照面，但彼此都算十村八店有名有号的了，自然都清楚对方的情况。
    柳春桃站在顾北山身后，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他的右侧小腿。
    他裤腿卷起两道，紧绷的小腿后侧有个老么大的黑青伤痕，且还高高肿着！
    “顾北山！你的腿！”
    春桃心头一颤，控制不住地惊叫。
    “啧，闹唤啥？”顾北山却似毫不在意，侧眸蹙着锋锐眉宇批评她：“柳春桃，我就让你出去溜一圈儿，你瞎跑啥？”
    “还跑了这么老远？”
    顾北山在地里干活儿根本就摁不下心。
    没干多久就忍不住回了家。
    可看着空空的院子，再一看要升到正当间的太阳，他心头便忍不住焦躁不安——她要是早起出去的，时间也过去太久了。
    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又出啥事儿了？
    这个念头一起，顾北山便说啥都坐不住了。
    直接就顺着土道往集市走。
    他唯一能猜到的地方就是集市。
    集市上倒是还有摊贩，但转了好几圈也没瞧见一点点柳春桃的踪影。
    还是个路过的大爷好心，看见过顾北山带着柳春桃。
    说，你是在找那个老俊的小同志嘛？
    她好像跟人吵起来了，朱大夫去帮忙，然后她就跟着朱大夫家去嘞！
    顾北山板着张脸，神色微讪。
    赶忙道谢，紧接着就着急忙慌地往朱成义家来了。
    “走了柳春桃，回家。”
    顾北山想问柳春桃怎么就跟别人吵架了。
    同着朱成义的面儿又不好问。
    朱成义倒是也没拦着，只是以一种促狭又微妙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打了几转。
    不对劲啊。
    朱成义笑弯了眼，“回去春桃。”
    “瞧给顾团担心的。”
    “再找不着你啊，我估摸他只怕是要把咱整个雁平村都掀翻喽！”
    “啊？”
    柳春桃傻眼。
    呆呆地望着顾北山高大巍峨的背影。
    他有 这么担心她吗？
    “ 回，回了。”
    顾北山蓦地转身，语气僵硬：“多谢您了朱大夫。”
    “走了，柳春桃。”
    他兀自迈开步伐，一步一顿地往外走。
    “再见朱爷爷，我明天肯定按时到！”
    二人方才定下了正式开工的时间，就从明天上午八点开始。
    朱成义先从基础的教她。
    “好嘞，慢着点儿。”
    朱成义虚么着眼，定定地望着一前一后的两人。
    顾北山那孤傲冷冽的背影旁像是开了一朵娇美的花儿。
    她叽叽喳喳地抬头说着话，声音俏生又软甜。
    他还是冷着脸，好像很不耐烦。
    一句都没接。
    朱成义几近无声地摇头叹息：“嘿，真新鲜。”
    “甭看这丫头傻乎乎的，往后还不知道是谁拿着谁呢！”

 第20章 米那天都让你玩儿坏了。

    柳春桃越想越亢奋。
    她找到活儿干了，以后就能赚钱了。
    没准儿还能给顾北山治他的腿呢！
    朱爷爷那么厉害，要是跟他好好学 她也会变得很厉害？
    柳春桃心思单纯没城府，根本憋不住。
    跟只小鸟儿似地蹦跶着，叽里呱啦地跟顾北山分享。
    她说到：“我要跟着朱爷爷学医术啦，朱爷爷说了我很细心呢！”
    的时候，还忍不住骄傲地挺了挺胸。
    像是在等着人夸。
    顾北山却幽深眸子一沉，只嗯了一声。
    柳春桃瞬间失落，瘪了瘪嘴跟霜打的花骨朵儿似的耷拉下脑袋：“切。”
    “你一点都不替我高兴 ”
    “我都能赚钱了呢，以后也不会吃你的白饭啦！”
    “还有 ”
    柳春桃后话没说出来，噎在嗓子眼儿。
    她犹豫了一下，想还是算了。
    朱爷爷都说了不敢肯定，她还是先不要告诉顾北山了。
    万一到时候不行，不是让人家空欢喜一场吗。
    不过
    想起朱成义的话，柳春桃心口怦怦直跳。
    她像是小贼似的，跟在顾北山身后偷偷地盯着他小腿上的伤处瞧。
    怎么才能既不告诉他，又能好好观察下这个伤口呢？
    “咚——”
    “诶呦！”
    顾北山冷不丁地刹住脚步，柳春桃一个不注意就撞上了他铁板一样的后背。
    她捂着挺翘鼻尖，莹润的眼尾瞬间泛红。
    “你干嘛突然停下啊？”
    “ 想起个事儿。”
    顾北山搓了搓口袋里的粮票，侧眸道：“跟我去趟供销社。”
    “家里剩的那点儿米那天都让你玩儿坏了。”
    “ ”
    什。
    什么话呀！
    春桃捂着鼻子秀眉蹙起，奶凶奶凶地瞪了他一眼。
    不服输地道：“那，那怎么了！”
    “你还都吃光了呢！”
    “我那是为了不浪费粮食。”
    顾北山扯了扯唇角冷哼道。
    随后拐了个弯儿继续前行。
    柳春桃气地瞪圆了眼，粉嫩的脸颊也有点鼓。
    像只炸毛儿的猫咪。
    她跟着顾北山，可过了会儿却又忍不住往他腿上看。
    好肿啊 真的不疼吗？
    柳春桃捂着鼻子偷看他的侧脸，见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反常便决定不问了。
    顾北山很在意他的腿。
    还是别问了。
    搞不好他又要凶了。
    -
    中午的供销社人稍微少点，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四周的柜台。
    大多数都是妇女同志。
    几个拗不过身边非要吃零食的娃，正一边训斥：“吃吃吃，天天吃完了闲白儿不好好吃饭！”
    “家里有几个钱给你买这些零七八碎儿的？”
    顾北山像是什么都听不到，眉目漠然。
    单手揣着兜撩开供销社的帘子就往里走。
    他身侧像是凭空竖起道高墙，森冷且透着煞气。
    瞬间便叫众人噤了声，不约而同地向他看来。
    跟在顾北山身后的柳春桃自然也逃不过，但她似乎稍微习惯了一些。
    紧紧抿着嘴，双手揪着衣服下摆乖乖地跟着顾北山往里走。
    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
    顾北山直接奔着里面卖粮的柜台去了，那儿倒是有几个人正在排队。
    见他走来，几个婶子大姐赶紧白着脸唰拉一下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啪嗒，啪嗒”
    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声音极其突兀地扯碎了这片死寂。
    葛霞张扬地撩开帘子，大声道：“芳婶儿，给我拿条红塔山。我送人。”
    烟酒柜台的芳婶儿一见是葛霞，表情一僵下意识地就看向顾北山。
    葛霞也察觉到了，她顺着芳婶儿的眼神往里看。
    男人远远高于人群的挺拔身姿如猛兽般伫立着，麦色手臂上的肌理紧实饱满。
    葛霞脸一红，抿着嘴儿就开始心跳加快。
    可她再一看，面上红意登时又褪下几分。
    “ 柳春桃？？”
    葛霞声音微颤，满怀惊愕与不悦。
    被叫到名字的柳春桃愣了愣，随后骤然蹙起秀眉扭过头———
    “ ”
    她没说话。
    用一种近乎鄙夷的眼神瞪了葛霞一眼，就又把头转回去了。
    坏女人！
    她才不要跟她说话！
    “？？”
    葛霞张了张嘴，满脸愤恨和惊疑。
    她，她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是瞪了自己吗？？
    葛霞心想，这个柳春桃也太没有良心太不懂礼貌了！
    她可是请她吃过饭的！
    葛霞咬了咬牙，眼珠子转悠了一会儿。
    她不知道柳春桃为什么还没走，但她却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跟这死丫头对着干，至少当着北山哥的面儿不行。
    柳春桃说过，她们家跟北山哥家是有交情的。
    她才不会傻到因为柳春桃让北山哥更讨厌她！
    葛霞不禁想起她爸经常教育她的话：“闺女，知道爸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吗？”
    “因为爸懂得利用能给我带来好处的人。”
    “记住喽，舍得了娃才套得住狼，想要让别人心甘情愿地给你干活儿，就得给人甜头儿！知道不！”
    葛霞不自觉地攥住拳，尖锐的指甲刺红了掌心。
    上次只是请她吃个包子，她就什么都跟她说了，还挡在她身前替她给二炮那几个流氓地痞道歉。
    那她就再对她好点儿不就行了？
    毕竟柳春桃看起来就不聪明。
    再说 她说过了，北山哥不要她做媳妇儿的。
    “春桃呀，”葛霞嘴角抽了抽，尽量显得自然，几步就走到柳春桃身后。
    她刻意没去跟顾北山打招呼，而像是只认识柳春桃似的。
    凑在她耳朵边小声地说：“春桃，我可看见你了 上回的事情，我心里实在是难受。”
    “回去以后根本就睡不着。”
    “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实在太害怕了！”
    “你能不能原谅我呀！”
    “呦，芳姐，这 霞霞咋还跟那小同志说上话了？”
    “这姐俩儿显得还挺亲热嘞！”
    “ 是呢。”
    芳婶儿踮起脚使劲往里瞅，同样满脸写着八卦，“霞霞都追了顾团多长时间嘞？谁不知道呀！”
    “可我瞧这意思 难不成这个小同志真跟顾团啥关系都没有？只是个亲戚？？”

 第21章 不是个棉花团儿啊！她是个炮仗！

    “不能。”
    柳春桃头也不回地蹦出两个字。
    葛霞虚假的笑容骤然僵在脸上，裂出道老长的缝儿。
    她额角跳了跳，像是没听清似的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不。”
    “能！”
    柳春桃迅速转过身，红着一双眼睛极有气势地道：“你说你很害怕，那我也很害怕呀。”
    “而且我对这里远远都没有你熟悉！”
    “那天你直接丢下我跑了，反倒是我自己被那几个臭流氓追出去老远，我凭什么要原谅你呀，我才不要原谅你呢！”
    “ ”
    葛霞直挺挺地愣在原地，嘴直接张圆到几乎能塞进去个鸡蛋的程度。
    她脸色青紫青紫的，根本没想到看着像个棉花团儿似的柳春桃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 她根本就不是个棉花团儿啊！
    她是个炮仗！
    “你不要再来跟我说话了，”柳春桃小脸儿皱成一团，很是嫌弃地瞪了葛霞一眼，抬手就指了指顾北山：“你要找他就找他。”
    “不要来烦我。”
    “我不要跟你做朋友。”
    “ 诶呦天爷诶，这小同志看着娇娇的，还挺横啊！”
    周围的大婶大姐们都被惊到了。
    与此同时忍不住好奇：“她说的是啥意思？什么什么流氓，跑了的？”
    “我咋听不懂呢？”
    “可她这初来乍到的，惹谁不好偏偏惹葛霞呀？葛霞她爸也算是咱村一霸了！”
    “柳春桃。”
    顾北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蹙着眉侧眸便道：“说啥呢你？”
    “呀！顾团这是要帮着霞霞说话嘞？”
    芳婶儿见此又惊又喜：“哎呀我就说嘛，人葛家条件这么好，顾北山现下又是这么个情况 那咋能不动心嘞？”
    “就是的。瞅瞅人霞霞身上穿的裙子，那可是国营商场里的爆款啊！听说还是海外进来的款呢！”
    “我要是顾北山我就聪明点儿，真要把葛霞同志哄开心了还怕葛老板不同意？谁不知道葛老板疼闺女疼的不行！”
    “ 北，北山哥。”
    听到大家都帮着她说话，葛霞心中不禁狂喜。
    她也没想到顾北山会护着她，还对柳春桃这么凶。
    再看柳春桃，委屈的都要爆炸了。
    她娇媚小脸儿又红又烫，控诉似地仰头看着顾北山，莹润的瞳仁儿都在发着颤。
    “我说啥啦，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她要找的人是你，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
    柳春桃心尖儿上酸的难受，却来不及细想为这种滋味儿是从哪里来的。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顾北山为了坏女人凶她！！
    “不对。”
    顾北山眉目间透着股冷戾，至今为止都没看葛霞一眼。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忽然抬腿绕过柳春桃，沉声道：“站我这儿来。”
    “ 啊？？？”
    “ ”
    这好像跟刚才的话题没啥关系呀。
    柳春桃大脑宕机，但又下意识地乖乖听话，顿了顿便挪到顾北山前面去了。
    顾北山目视前方，借着身高优势查看前面到底还有几个人。
    他薄唇微启，像是没带任何感情，只是闲散地聊天儿。
    “谁教你的？”
    “你自己都不乐意搭理的人往别人身上推？”
    “ ”
    “啊？？”
    柳春桃仰着头看向正上方。
    顾北山利落的下颌正对着她。
    他啧了声，还是凶煞粗野的口气。
    顺手掏出粮票儿往前一递：“啊啥？”
    “没人告诉过你不要跟陌生人随便讲话？”
    “拿着，到个儿了抓紧买米。”
    “不饿啊你？”
    “饿饿饿！”柳春桃成功被带跑偏了。
    真的很饿。
    她小鸡啄米般点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前面的几个人。
    听到煞神顾团排队排的不耐烦了，前面的几个女同志也没心思继续听八卦，抓紧买了米面撒丫子就跑。
    后面的那些人也都傻了。
    听到顾北山说这么无情的话谁还看不出个眉目？
    甭管这小同志是谁，顾北山都对葛霞没半毛钱兴趣！
    以前没有，估计以后也不会有！
    再看葛霞。
    她脸上面具已经彻底裂开，碎成渣渣了。
    顾北山那几句话就像是无形的刀子似的，在她心上一下一下地划拉。
    葛霞觉得无敌自容，羞耻万分。
    噙着眼泪儿转身就跑。
    芳婶儿恍然回神，手里还攥着那条红塔山呢。
    她探着身子挥了挥烟：“霞霞！！你的红塔山还没拿嘞！！”
    -
    回家路上，顾北山步子明显更加迟缓。
    柳春桃还是不敢多嘴问，就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刚才用粮票买了两斤大米，又买了两斤棒子面儿。
    还买了二十个鸡蛋。
    顾北山把米面袋子跟网兜儿都搭在肩上，无声地朝着家走。
    到家以后，柳春桃不死心。
    还想试试熬粥。
    顾北山抬手拦下：“咱甭糟践粮食了成么？”
    “我来啊。”
    他满脸嫌弃，柳春桃脸都臊红了。
    也不好意思再坚持。
    只得端着小马扎委屈巴巴儿地坐在一旁等。
    “柳春桃，”顾北山面对着灶膛，在热气腾腾的云雾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上回是你跟葛霞在一起的时候碰见那几个人的？”
    “嗯。”
    柳春桃点头。
    她忍不住像是小孩子跟家长告状一样，把那天的事情又叭叭儿地说了一遍。
    顾北山手上的动作每隔一会儿就稍稍停顿。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
    却没想到最后粥都熟了，他却哑声说了句：“活该。”
    柳春桃一愣，气得不行。
    还没站起来反驳，又听他说：“你当自己几斤几两？就帮人家？”
    “哪天被人卖了还得乐着帮忙数钱呢？”
    “顾！ ”
    柳春桃终于“腾”地一下站起来。
    她毛茸茸的睫毛委屈地扑朔着，气急了似的，红着眼睛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
    可半分钟过去了。
    后面的话还是卡在嗓子眼儿，堵的她心口闷痛。
    顾北山站在灶膛前，视线冷冽地望向她。
    锐利且毫无温度。
    似是要将她穿透。
    柳春桃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又一屁股坐下了。
    她看着地面，哼哼道：“你，你说的对。”
    “我就是活该。”

 第22章 这是我的腿还是你的腿？

    顾北山点到为止，没再说话。
    好在这丫头还不算是蠢到至极，听劝。
    提醒她两句她自己也能寻摸出滋味儿来。
    这样就好。
    往后她要是真能独立了，走出去了。
    也不会轻易吃亏。
    顾北山眸间暗光悠悠闪动，用大勺把米粥分别盛进两个搪瓷大碗中。
    他熬了一大锅的米粥，粥里还卧了四个鸡蛋。
    柳春桃很快就忘记不开心，端着马扎坐在灶旁接过顾北山给她的大碗，一边喝着粥一边仰着精致的下巴拍马屁：“顾北山，你熬的粥真好！”
    “米放的也合适，水放的也合适，不像我熬的 ”
    “ 吃你的。”
    顾北山黑脸一红，站在灶台旁单手端起碗就呼啦啦地灌下肚子。
    有那么夸张么。
    他稍显别扭地冷声一哼。
    不就是熬个米粥，连个菜都没有就能叫她这么满足了？
    还真好养活。
    顾北山习惯站着吃饭，这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警戒。
    他很少能彻底放松下来，仿佛随时都处在准备行动的状态。
    两个人视线之间的距离便由此愈发拉大。
    柳春桃也就更方便偷偷地观察他小腿后的伤疤。
    但奈何灶房内被做饭的热气几乎铺满了，云雾缭绕中柳春桃还是没能看的太清楚。
    她不禁想起了朱爷爷的话。
    朱爷爷说，让她看看顾北山的伤口具体是个什么形状，还有大概有多深。
    到底应该怎么看啊
    柳春桃有些郁闷地咬了咬木勺子。
    -
    下黑以后，院子里一片昏暗。
    顾北山给了柳春桃两支洋蜡和一盒洋火柴，告诉她要嫌屋里黑就点上。
    随后他就回灶房去了。
    柳春桃垂着眸稍显敷衍地嗯嗯了两声，接过洋蜡后就关上门。
    她放轻了呼吸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以后才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不远处的苞米地里虫鸣声阵阵，霸梁燥热的空气钻进鼻息时让人觉得胸口都跟着发闷。
    春桃深呼吸了一口，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你可以的柳春桃。
    别害怕。
    你这是在帮顾北山。
    洗脑完毕，柳春桃踮着脚尖一步一步地凑近灶房。
    顾北山体热，灶房门开着还不成，帘子也得撩起一半。
    一缕银白月光洒在他雄壮的背上，柳春桃眯着眼借着那点光亮数着他身体起伏的频率。
    又站在门口探着头等了片刻才终于举步走进去。
    顾北山单臂垫在脑后，背对着门口侧躺着。
    身上穿着的还是白天的那身衣服。
    原本从前他独自一人生活的时候总是不穿上衣的，都快入炎夏了热的要死。
    但想着如今家里还有个女同志，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当。
    便时常套着件二股筋背心在身上。
    他裤腿还是卷起来的。
    柳春桃看着那个青黑的伤疤心头一喜！
    她像是猫儿似的蹲下身子缓缓靠近，直到顾北山小腿的位置——
    紧接着屏住呼吸，凑过去细看。
    好像是圆圆的 像是被石子儿？打的？
    柳春桃揉了揉眼，蹙紧了眉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不自觉地双手撑在地上往前探——
    “啊！”
    蓦地。
    如烙铁般炙热的大掌倏然攥住她，一个用力！
    柳春桃还没反应过来呢锁骨就被死死地抵住了，她瞬间白了俏脸儿浑身发抖，喉咙传出破碎的哼鸣。
    “唔！！唔！”
    柳春桃两只纤白莹润的手臂被顾北山以单手嵌住，高高拉过头顶摁在地上。
    那并不合身的宽大袖口随之下落，露出羊脂玉般暖润的皮肉。
    顾北山浓眉深蹙，自此才恍然看出来人是谁。
    “柳春桃？？”
    他满眸不解，夜色中的嗓音哑得宛如混着沙砾。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作什么妖？”
    “唔！唔！”
    柳春桃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唇微微开阖脸色发紫示意他先放开自己。
    顾北山这才一愣，神色骤然滞在脸上。
    他下意识地往上瞥了一眼，却只见银色月光照在她嫩软莹白的手臂上。
    他粗粝指腹死死地掐着她纤细的腕，挨着皮肉的地方像是要被吸进去了一般。
    顾北山似是被烫着了。
    骤然收手，单膝曲起直起上半身。
    他垂着粗硬长睫紧紧抿起薄削唇线，半晌无言。
    顾北山墨色眉心皱的更紧，几乎皱成了疙瘩。
    顶着满身燥意微微侧了侧身子，以此遮挡住某个已然发生变化的部位。
    说：“发神经啊你？”
    柳春桃既觉得委屈，又难免带着些心虚，捂着嗓子咳嗽了几声也坐起来。
    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敢抬头。
    只是定定地望着眼皮子底下那点地方小小声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腿上的 伤。”
    “你别凶我行吗。”
    柳春桃连嘴唇都在哆嗦。
    她从前只是觉得，顾北山长得这么高这么壮、这么大一坨，看着比山里的猛兽还凶。
    力气肯定很大，打人肯定很疼。
    却未亲身经历过这种被他挟制的感觉。
    想起男人炙热贲张的身躯，就那样半压住她。
    柳春桃不自知地臊红了脸，心口狂跳，却只当自己仅仅是因为害怕。
    她这才终于明白柳母那句话并非虚言，女人真要是被男人制住了，力量的悬殊是很可怕的。
    根本没办法挣扎。
    柳春桃咬了咬嘴非常自觉地继续交代：“朱爷爷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就是想着 我跟着他好好学，万一有一天能把你的腿治好呢？”
    “做梦呢你？”
    顾北山立时嗤笑一声，“这是我的腿还是你的腿？”
    “我比谁都清楚它的情况。”
    “ 可是，可是你肯定没让朱爷爷看过？”
    “没准儿是你找的大夫不行呢？”
    顾北山被噎了一记。
    他想说邱姨是老医生了，怎么可能不行。
    但他也清楚，的确是因为他自己根本没心思去治。
    像是做做场面上的工作，草草打听下便罢了。
    算是给上头一个交代。
    我看了。
    人家说了治不好。
    不打算去看别人了，我信不着。
    顾北山用如此冷言冷语拒绝了众人的好意，像是在自己周身竖起一道带着荆棘尖刺的高墙。
    他挠了挠头皮，烦躁的要命。
    沉声怒斥：“你能不能别总管闲事儿？”
    “跟你有关系么？”

 第23章 给。看吧。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呢？”
    柳春桃涨红着脸，被他漠然无情的语气激怒了。
    她跟只炸毛儿的小猫似的，撑着地瞪圆了眸子道：“难道我只能在你这白吃白喝还给你添麻烦吗？”
    “我今天都听到别人说你坏话了！”
    “她们 她们肯定是觉得我，我。”
    柳春桃看着他微微怔愣又错愕的表情，后面的词说不出来了。
    她顶着臊红的脸草草地指了下自己胸前的位置，“她们觉得我看着不是好姑娘，才说你坏话的！才乱揣测你的！”
    “我不想这样，我不高兴。”
    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她瞬间便被委屈和无措的情绪汹涌吞噬。
    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她就是长成这样了啊，难道这也是她的错吗。
    柳春桃说着说声音便越来越小，最终好似没劲儿了似的。
    如同恳求般说：“求你了，顾北山。”
    “你就让我看看你的腿 行吗。”
    “最起码这样会让我好受一点。”
    别管能不能成，至少她不能什么都不为他做。
    “ ”
    冗长又压抑的沉寂中，顾北山忍不住盯着她低眉垂眼又怒气冲冲的样子看了好大一会儿。
    他越看越觉得，心上像是被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裹住了。
    勒得他觉得憋气，沉闷，且无所适从。
    看他的腿能让她好受点儿么？
    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随后冷不丁地调转了方向。
    “给。”
    他抬了抬眉峰：“看。”
    “ 你，”柳春桃木然抬眸。
    很快却瘪了瘪嘴，缩着脖子道：“你这样我看不清 ”
    “能不能，”她害怕自己这么多要求顾北山的耐心会消失。
    吞了吞口水试探：“能不能翻过来趴地上？”
    “ ”
    啧。
    我就给自己找事儿我。
    个毛丫头刚要给人家当小跟班儿呢能懂个屁啊？
    顾北山额角突突跳动，有些无语地看了看房梁。
    他沉默两秒。
    随后却直接转身往地上一趴。
    “赶紧看嗷，困了。”
    “嗯嗯嗯！马上马上！”
    柳春桃喜滋滋地搓了搓手，莫名生起些既紧张又亢奋的感觉。
    她还不是大夫呢，顾北山就允许她看他的伤口啦。
    或许是知道腿伤于顾北山而言几乎算是个禁忌，柳春桃突然觉得有些骄傲。
    顾北山肯定不愿意让别人这么认真看他的腿。
    她小心脏怦怦乱跳，不自觉地扫了一眼他趴伏在地上的强悍身躯。
    他的背真的好宽，隔着薄薄的布料，背上两条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像是弓弦般紧绷。
    “还没看完？”
    顾北山口气不悦地催促。
    “等一下等一下，太暗了我看不清。”
    柳春桃拍了拍烫呼呼的脸蛋子，强迫自己专注。
    她微蹙秀眉，认认真真地盯着那个伤疤。
    真的是圆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穿了，周围则是青黑青黑的。
    整条小腿好像都肿了起来。
    柳春桃想起朱成义说，最好是确定下伤口的深度，便俯首凑近眼也不眨地细细瞧。
    她鼻尖温软呼吸轻轻拂过，顾北山骤然一惊，浑身的肌肉疙瘩都绷了起来。
    柳春桃大概确定了伤口的深度，便及时退开。
    她起身拢了拢鬓边碎发，羞讪道：“对不起啊，我打扰你休息了。”
    “我看完啦，回去肯定乖乖睡觉。”
    “ 嗯。”
    顾北山单手撑着地面缓缓起身，却没有转过去，而是维持着背对她的姿势。
    她终于退到安全距离，他也终于勉强放松了些。
    “柳春桃。”
    柳春桃前脚还没迈出灶房的门呢，顾北山便叫了她一声。
    “啊？”
    柳春桃侧过身子看他。
    他顿了半秒，脊背稍稍躬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双手放在身前，不自觉地摆弄着指节。
    “以后甭听外面那些人瞎放屁。”
    “ 你长啥样跟他们有关系么？你又没吃他们家大米。”
    “我觉得这样挺好，有福气。”
    语罢，顾北山自我嫌弃般紧闭双眼，舌尖抵着上牙膛暗暗“啧”了声。
    他他娘的到底在说个啥啊。
    “ ”
    柳春桃觉得那种感觉又来了，胸口里面像是有个小凿子。
    一下一下地捶她。
    她喉咙干涩，还隐约觉得有点烧得慌。
    想着或许是渴了。
    “嗯。”柳春桃眼尾湿润，用力又乖巧地点点头。
    再转身时却突然想起什么。
    “顾北山 ”
    “那你也，也没吃别人家的大米！”
    柳春桃一边走出灶房一边道：“所以，你腿瘸跟他们也没关系。”
    “我们都没错。”
    “ ”
    柳春桃走了。
    顾北山头脑却愈发清醒。
    他脊背像是失了力气，越来越弯折，头几乎要埋到地面去。
    略显狭长的鹰眸死死地盯着指腹上的厚茧，又坐了良久。
    他想起顾老爷子曾经拍着他后脑勺儿跟他说的话：“北山啊，你这娃太要强嘞！”
    “你给谁要强呢？”
    “你爹妈那么早就没了，爷爷就你这一个孙儿嘞，爷爷不想让你太好强了，忒累！”
    “我知道你想干出点啥成绩，但北山呀，就算你没啥成绩又如何嘞？这世界上没了大道还有小道，人也不一定非得一种活法儿啊！”
    顾北山就在原位“噗通”一声仰面倒下，盯着破旧的房梁子怔怔出神。
    是呢，他到底在气什么呢。
    他想要个啥呢。
    右腿又胀又疼，那灼热的疼痛似是一点一点地窜向四肢百骸。
    让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
    他好像浑身都被打了好几个窟窿眼子。
    心上的尤为深。
    “要啥要啊。”顾北山抬手挡在高耸眉骨上，自嘲般牵起唇角：“我现在这个德行，才真是啥也要不起了。”
    他如今所有，不过是个破屋，还带着条瘸腿罢了。
    -
    凌晨两三点左右，一道雷电骤然劈开夜空。
    随之而来的便是倾盆大雨。
    没过一会儿就下得冒了烟。
    柳春桃又梦到了柳母，被雷声从梦中惊醒时莹润的脸几乎白得透明。
    她额头已经被汗水浸透，傻坐在炕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咣咣咣——咣咣咣——”
    院门就在此时被人敲响，一下一下地凿的分外用力。
    朱成义焦灼万分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扯着脖子冒着大雨喊：“春桃丫头！！”
    “春桃丫头！！”

 第24章 春桃，快些想。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顾北山习惯性浅眠，隐约听见脚步声时便起身趿拉着鞋走了出去。
    他在柳春桃之前走到院门口将门栓拉开，顶着雨帘问：“朱大夫，您咋这么晚来这儿了，有啥事儿吗？”
    “春桃睡着呢？”
    朱成义怎么也是到岁数了，说话直捯气儿。
    “爷爷，我醒了！”
    柳春桃只听朱成义的语气就知道找她肯定是有急事。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她着急忙慌地跑出来，顾北山一扭头便见她傻乎乎地举着小手儿挡在头顶。
    他顿时面色一沉，斥道：“柳春桃！”
    真服了。
    这蠢丫头！
    顾北山转身就回了灶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雨披，尽量快地迎着她走，长臂一伸便将雨披为她迎头盖下。
    柳春桃不禁怔愣，想问那你呢。
    朱成义却等不及了，冲进来便问：“春桃啊，你能不能帮爷爷个忙？”
    “咱村儿养猪场老板家的闺女难产嘞！我一个人怕是不行。”
    “好孩子，你敢不敢跟爷爷搭把手儿？”
    “啥？”
    顾北山闻此眉头瞬间蹙起，“朱大夫，她还啥也不会咋给您帮忙？”
    这大晚上的下着倾盆大雨，惊雷不停。
    她却要顶着这样恶劣的天气出去。
    顾北山看着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几乎全被雨雾掩盖住，只觉得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惊慌。
    他不想让她去！
    顾北山被自己控制不住的心声吓了一跳。
    “春桃，”朱成义觉出顾北山似有异样，却没有余裕去关心他怎么想。
    这事儿还是得叫柳春桃自己拿主意。
    朱成义定定地看着柳春桃，尽量平复呼吸将语气放缓，不想让这娃感受到压力。
    “爷爷知道你可能会害怕。”
    “但爷爷之所以冒着大雨特意跑了这么远来找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爷爷跟你说过，你是个心细的。我绝对不会看错人。”
    “你要是跟我去了，只要记住我说什么你都照做就是。”
    “春桃，快些想。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你要是不想去爷爷绝对不会逼你！”
    一句人命关天的事儿似如巨石一般重重砸下。
    与此同时，夜空上方又倏然劈下一道炸雷！
    那雷声比之前的都要更响，柳春桃瞬间身体僵直整个儿打了个哆嗦，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她突然回想起刚才的梦，梦里是柳母临死前惨白的脸。
    她倒在血泊之中，肚子上仍然带着那个大洞。
    “我去！”
    柳春桃抹了一把下巴颏上的雨水，秀气眉梢揪紧了。
    她攥住拳头，声音仍然甜软，却又显得意外坚定。
    “爷爷，走。我跟你去。”
    柳春桃抬腿就往外跑，没顾得上再去看顾北山。
    朱成义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好，好丫头。真是个好娃！”
    “你真是帮了爷爷的大忙！”
    “这个学生啊，我算是没白收！”
    二人皆是心急如焚，柳春桃尤其。
    她甚至窜出去以后跑得比朱成义还快，幸好朱成义想的更周全些，不忘说了句：“北山啊，你放心。”
    “等结束了我亲自送春桃回来！”
    “快进屋儿，你那腿上也有伤，不能再浇着了！”
    扔下这句话后，朱成义便去追柳春桃了。
    徒留顾北山一个人宛如雕像般伫立在原地。
    他神色冷沉而晦暗，不作声地绷紧了身子。
    如鹰一般锋锐的眸像是带着刺破雨雾的架势死死地望着前方。
    他亲眼看着柳春桃丰腴而娇小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突然觉得嗓子眼儿哽住了。
    强烈的不安放肆疯涌，几乎像洪水一般将他吞噬。
    直到雨水将他通身浇得冰冷之时，顾北山才终于手脚僵硬地转过身子。
    一步一顿，缓缓走进灶房。
    他重新席地而坐，隔着灶房的窗往天上看。
    面无表情，眸间却隐约裹挟着一抹苦涩。
    顾北山暗暗跟自己说，习惯还真是可怕。
    她只不过才来了几天啊？他竟然就开始有了牵挂。
    这种滋味儿真是太他娘的难受了。
    像是随时随刻都可能会跌落悬崖一般。
    顾北山闭上眸，无声叹道：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真不能了，顾北山。
    往回收收——无论你现在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感情。
    -
    “朱大夫！！朱大夫您可回来了！”
    朱成义带着柳春桃一路跑到产妇家。
    柳春桃两只小手攥着雨披，走到房檐子底下才觉得面前的叔叔看着眼熟。
    高保强也是一惊！
    “呀，你不是那天我在面馆儿接的那个小同志么？”
    “你这，你咋还跟朱大夫跑一块儿了？”
    高保强心想，这女娃不是来找顾北山的吗？
    “行了高老板，闲话咱一会儿再说，”朱成义脱下身上雨披便随手丢在墙根子底下。
    柳春桃见此也有样学样儿，赶忙将雨披同样脱掉了。
    “这是我学生，是个细心的。”
    “又是个女同志。”
    “你们都站在门口等着，我一会儿要啥你们就去备。让你媳妇儿把持些，千万别总哭！你们要是太激动了容易影响到产妇，到时候危险更大！”
    “朱大夫 求您了朱大夫，您一定 ”
    高保强媳妇儿袁秀被自家二闺女扶着，已经站不稳了。
    她颤颤巍巍地攥着朱成义的衣角，无声落泪几乎没劲儿说后话。
    朱成义自然明白，点头拂下她的手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春桃，走。跟爷爷进去。”
    在这种紧迫气氛的烘托下，柳春桃没个不紧张。
    她觉得心跳快的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只得用力攥住裤缝给自己壮胆。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人命关天。
    不努力的话她也会死的，就像妈妈一样。
    柳春桃莹润眼尾瞬间泛起红意，再次抬起脚步随着朱成义走进屋子的时候却不怎么哆嗦了。
    她想救人，只要她能做的事她都会去做！
    “春桃，来。”
    朱成义先前已经来了一回，药箱和需要用的东西都放在炕边上。
    他直接跪着上了炕，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没劲儿睁眼的高莉莉，压低了声音对柳春桃说：“春桃，这位产妇胎位不正。”
    “我得给她扎针。”
    “一会儿再看看能不能给她正过来。”
    “她现在在出血，你拿着那碗熬好的药，每数六十下就给她喂一勺。”
    “一定要确保这药得喂进去，听明白了么？”

 第25章 来不及了。咱现在得剖腹。

    “ ”
    春桃看着产妇身下已经被鲜血浸染的被褥，脸色微白，耳边像是传出蜂鸣声一般嗡嗡作响。
    朱成义一愣，连忙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 好，好！我明白。”
    柳春桃倏然回神，绒绒的睫毛颤了颤。
    强迫自己平复呼吸，把炕柜上装着汤药的瓷碗端起来。
    “闺女，还有劲吗？你听爷爷说哈，现在没劲儿就歇会儿。但一会儿要生了咱可得使劲嗷！”
    朱成义放轻语气一面掀开被子开始施针，一面与几乎快要陷入昏迷状态的高莉莉说道。
    她现在只能算是意识半清醒的状态，朱成义盼望着她能尽可能的把他说的话听清楚。
    哪怕是产妇多配合一点，稍微能跟着他的引导用些力气。
    这件事都会顺利很多。
    柳春桃端着药碗站在产妇头顶，刻意叫自己别往下看。
    只专心数数儿。
    数到六十下的时候，柳春桃俯下身子用小勺舀起一匙汤药，抵在高莉莉的唇边缓缓往里倒。
    高莉莉却反应迟钝，嘴都没张开。
    这一勺汤药几乎一点没喂进去，全都顺着嘴边淌出去了！
    “朱 ”
    春桃指尖一颤，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可刚想去求助朱成义，却见他那边正低低地埋着身子聚精会神地扎针。
    时不时地还要去摸产妇的肚子确认胎位。
    柳春桃咬住下唇，决定自己先想想办法。
    朱爷爷这么老晚冒着大雨去找她帮忙，她总不能什么事儿都依赖别人。
    这样的话还怎么叫帮忙？
    以后又怎么做他的学徒。
    她还想帮顾北山治他的腿伤呢，不能这么点问题都解决不了。
    柳春桃看了看高莉莉的姿势，发现她是平着躺的。
    她眼眸一亮，先将药碗放回原位，紧接着便从炕上拿了个靠枕，小心翼翼地托起高莉莉的头，并将靠枕塞到了她脑后。
    平着躺不光不好喂药进去，而且还容易呛到！
    一回生二回熟，春桃这回喂药的时候力道虽然仍旧轻柔，但动作却坚定了许多。
    她只把这勺子药当成了救人性命的神仙水，抵在高莉莉的唇上时又刻意往里推了推。
    眼瞅着高莉莉的唇终于启开一条缝隙时，柳春桃才匀速将药水灌了进去。
    太好了！
    这次一点都没浪费！
    柳春桃光洁的额头已经布上一层细密的汗水，她也没在意，只先撂下药碗很惊喜地对朱成义道：“爷爷，我喂进去啦！”
    “我喂进去了整整一勺子的药！”
    朱成义那边却沉着面色半晌没有回应。
    他跪坐在高莉莉身下，花白的眉毛紧紧蹙起像是系了个死结。
    大约片刻过去后，才抬头对柳春桃说：“不成了丫头，别喂药了。”
    “来不及了。”
    “咱现在得剖腹，给娃赶紧取出来了。”
    “你去，把这事儿跟他们家人说一声。”
    “叫高老板瞧着雨势一旦小了就去县城一中心妇产，让他们派车过来。”
    “不能拖了，实在是不能拖下去了。”
    “这娘俩儿能不能熬过今晚就全看命了！”
    朱成义的话似是平地扔了个炸弹，将柳春桃炸的头昏眼花。
    她听到剖腹那两个字的时候连头发烧儿都跟着发颤。
    在遇到洪灾之前，她宛如一支温室中的娇花儿，被柳母精心宠爱。
    何曾见过这种紧迫又令人恐惧的场面。
    “快去，丫头！”
    朱成义眼见高莉莉脸色不对，似是唯一吊着的那口气儿马上就要断了。
    一时间也顾不上语气，怒声喊道。
    柳春桃浑身一哆嗦，撒腿就往外跑。
    出去以后见着高家人，啥也没说就直接机械性地交代：“朱，朱爷爷说。那个姐姐很危险 要，”
    “要剖开肚子把，把娃娃拿出来。”
    柳春桃眼神盯着鼻尖，吞了吞口水脑子努力地转着。
    继续道：“哦，哦。”
    “他还说，要是雨小了点叔叔您就赶快去县城，现成妇产 对，一中心妇产，让他们派车过来！”
    “啊！！妈！！妈您呜呜呜，妈您别这样呀妈！”
    高莉莉的妹子见袁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赶忙抱着她蹲在地上。
    高保强同样也是死死地瞪着紧闭的房门，眼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可他是这家里唯一的老爷们儿，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要扛起责任。
    高保强盯着门板看了会儿，随后便骤然转身往外跑。
    二闺女惊道：“爸，您干啥去！这会儿雨还大，就是开了车也够呛也过去啊！”
    “近郊的那条道儿您又不是不知道，一下雨地都要陷进去嘞！到时候车子都开不动！”
    “他娘的，管不了这么多了！”
    高保强一边从裤兜儿里摸挂车钥匙一边咬着后槽牙骂：“你姐跟娃都要没命了，还他娘的管那些狗臭屁！”
    “我还就不信了，咱们一家子从来都不干缺德事儿，老天爷能这么对我！”
    高保强冒着瓢泼大雨登上挂车便哐啷哐啷地开走了。
    柳春桃却因他最后的那句话短暂失神。
    是啊。
    那她妈妈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缺德的事，怎么就能死了呢。
    做缺德事应该是爸爸才对。
    “春桃！！快来！！”
    朱成义在屋里大声喊。
    柳春桃身子一僵，赶紧又转身推门而入。
    “春桃，爷爷顾不上你了。”
    “我得开始了。”
    “你要是晕血就甭看，但纱布要给我递，还有那个褐色的瓷瓶子，里面是止血药，我要的时候你也得给我。”
    “热水，外面还有谁！让他们去打热水！”
    在朱成义再难沉稳的吼声中，门外高莉莉的妹子高慧也冲了进来。
    她端着盆就冲向灶房去烧热水，稚嫩的眉眼中隐约透着抹决绝的坚定。
    爸爸走了，妈妈也晕了。
    现在只剩下她还能帮上姐姐。
    她姐是个命苦了，嫁了个没心肝的臭狗屎。
    她绝对不能死！
    春桃见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妹妹都开始一言不发地忙活起来，顿时产生一种强烈的羞愧感。
    她真的太无能、太懦弱了。
    柳春桃眼尾都烧红了，噙着泪骂自己：要是你不这么无能，没准儿妈妈肚子上破的那个大洞也能补上呢。
    “咔嚓——”一声，惊雷再次划破长空。
    柳春桃咬紧了牙关，骤然一个箭步冲过去。
    她闭了闭眼，再次看向高莉莉的时候那张惨白的脸突然就变成了柳母的。
    “爷爷，纱布！”
    柳春桃夹着药箱便直奔着朱成义跑过去，伸手将纱布一递！
    “好。”
    朱成义接过纱布，动作麻利且谨慎地进行剖腹——

 第26章 不成啊爷爷，我不会养鸡！

    这个时候没法用任何麻醉的药物，但好在高莉莉几乎彻底昏迷，不怎么感觉的到痛感。
    亦或是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所有。
    只能拼尽全力将所有能做的全都做了，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
    -
    清晨，大雨冲刷过的天际碧蓝而澄清。
    朝阳升起，不过多久就驱散了一夜大雨带来的潮气。
    高家院子的角落里，两只大公鸡从鸡窝里溜达出来，唰拉一下扑棱着翅膀蹦上墙头，伸长了脖子传出响亮的鸣叫。
    救护车开走以后，高保强终于站在院子中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只这一夜，他鬓边就钻出十几根短短的白茬儿。
    他掏了掏口袋，掏出盒被雨水浸湿的大前门。
    抖愣两下，里面还有两根是比较干燥的。
    “朱大夫，春桃小同志。真是麻烦你们了 我这真是，不知道该咋谢你们才好啊。”
    高保强点上一根烟，抬腿往屋里走。
    拿着那根烟递给朱成义。
    “朱大夫，抽一根。”
    高保强满脸沧桑几乎恳求道。
    朱成义虽然戒烟十余年了，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肯定不能拒绝。
    接过烟由着高保强划着洋火儿给他点上。
    象征性地抽了口。
    “你就辛苦着些，我刚才瞧着你媳妇儿好多了。但你也得注意点儿，别让她太累了。”
    “你闺女这身子铁得养了，家里可不能再倒下一个了。”
    高保强扯了扯面皮子苦笑，吐出口烟雾道：“我家那口子啊，疼我家莉莉疼的不行嘞。”
    “就是真撑不住，咋也得等闺女好了她再倒！”
    “哎 也不知道是个啥狗屁命。”
    高保强连着骂了好几句粗话，仍然不解命运为何如此操蛋。
    好好儿个闺女，嫁了个那么个不是人的玩意儿。
    这都是别人家的家务事，朱成义不会多问也不愿多听。
    只略略点头，转身问春桃：“丫头，收拾好了吗？”
    “走了，咱回了。”
    “好了。”
    柳春桃合上药箱抻开背带斜挎在身上。
    高保强一愣，忽然道：“不成不成，朱大夫。”
    “我横竖 横竖得好好谢谢你们，要不以后我都睡不着觉。”
    高保强抬腿奔着灶房就去了，再出来的时候拎着两块肥三瘦七的猪肉装进网兜里拿出来。
    “快快快，这是我昨天刚从猪厂拿来的，说啥你们都得带回去 ”
    “诶呦对！”
    高保强眼睛一扫院角的鸡窝，顺着墙根子抄起大箩筐就冲了过去。
    他左手一只，右手两只，连带着几只小鸡崽子直接都丢箩筐里了。
    动作稳准狠，直接就把柳春桃给看傻了。
    这个叔叔抓鸡干什么啊
    “朱大夫啊，这鸡也送你们。我家莉莉以前就讨厌这鸡，天天打鸣儿的打鸣儿扑棱的扑棱，我不养了，都给你们拿去。”
    “好着呢，没病。公的母的小的都全活儿了！”
    “回去是杀了吃肉还是养着捡蛋都成！”
    朱成义一愣，随后笑开。
    慈悲善目地道：“成，我收了你这好意。”
    “别让你睡不着觉。”
    “春桃，鸡爷爷背着，你把高叔儿手上的肉接过来。”
    “诶 ”
    春桃乖乖照做，走过去双手接过，礼貌道谢：“谢谢高叔叔。”
    “嗐，可别说这话。”
    高保强连连摆手：“这话我跟你们说一万遍都不够。”
    东西收了，高保强送别春桃跟朱成义后就得抓紧去煲汤。
    煲好了以后还得开着车去县城给闺女送去医院。
    朱成义带着春桃离开了高家，自然是准备送她回去。
    柳春桃却极为懂事，在岔路口停下了。
    “爷爷，您别送我了。这都白天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这 ”
    朱成义许诺顾北山要送她回去的。
    他下意识地抬头往前看，想估计下从这到顾北山那个小院子还有多远。
    怎料往远处一望，神色骤然滞住。
    “春桃啊。”
    朱成义语气微妙地笑着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看来我确实不用送你了。”
    “啊？”
    柳春桃一懵，也扭头去看。
    她莹润眸子骤然瑟缩。
    那长长的土道两边参天的杨树在夏风中徐徐摆动，干燥的风卷起春桃鬓边碎发。
    她愣住了，脚步像是被死死钉在原地。
    男人伟岸野肆的身影沉默着伫立在树下，身上的二股筋背心还有部分地方并未干透。
    他眉目冷沉而锋锐，极有方向性地朝着柳春桃所在的方向直直望来。
    在确定她已经看到他的一瞬间，又无言转身。
    柳春桃看着他脚步顿挫地缓缓前行，赶忙抬腿要跑：“那我走啦爷爷！”
    “诶丫头。”
    朱成义看了一眼顾北山孤傲冷冽的背影，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把装着鸡的那个箩筐取下来就往柳春桃背上放。
    “拿着丫头，听爷爷的。”
    “这小鸡适合你养。”
    “啊？？？”
    柳春桃傻了唧地瞪圆了眼：“不，不成啊爷爷，我不会养鸡！”
    “你怕啥？顾北山那小子会啊！”
    朱成义笑着看向前方，见男人走几步似乎就会刻意停下等等笑意愈发深重。
    他又给春桃递过去个装着猪肉的网兜，“听话丫头，拿着。”
    “你也累了，得好好补补身子。”
    “要是病倒了，可就不能干活儿赚钱了嗷！”
    柳春桃一听这话秀眉便立时蹙起。
    “对！”她用力点头，乖乖背上箩筐接过网兜儿。
    “您放心朱爷爷，我肯定给自己吃的壮壮的！”
    “我不会生病的！”
    “哈哈哈哈，好孩子，快去。”
    朱成义被她天真又娇憨的样子可爱到了，拍了拍她的肩背：“去。”
    “回去睡一觉。明天再见。”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柳春桃再一看，顾北山好像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便迅速朝着他跑。
    她背着一箩筐的鸡，可怜兮兮地被巅噔着在里面咕咕咕地乱叫。
    柳春桃看着顾北山越来越近的背影，眼眶莫名开始发热。
    她边跑边喊：“顾北山！！”
    “顾北山我回来啦！！”
    “你等等我呀！！我马上就过来啦！！”

 第27章 顾北山的手就不软。可硬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柳春桃。”
    到家以后，顾北山看着箩筐里的那几只鸡，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深眉微蹙，看了看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正在低头揪衣角的柳春桃。
    见她面色涨得通红，光洁的额头上还布着细汗，顾北山心尖儿上像是被谁掐了一把。
    他后面的话顿时噎在嗓子眼儿，最终只化作一声粗沉的短叹。
    至于的么，他真有这么凶？
    顾北山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照照镜子的冲动。
    柳春桃吭吭嗤嗤地搓着衣角道：“是朱爷爷让我带回来的。”
    “我说了我没养过，不会养。”
    “爷爷说你会 那个高叔叔说了，这鸡可以下蛋呢！”
    “得得得。”
    顾北山听不下去她小心翼翼的解释，觉得听着刺耳，胸口还闷闷的。
    他一抬手便道：“拿都拿来了养着。”
    可是养哪儿呢。
    顾北山视线掠过这个四方小院儿，这才发现其实院子里也挺空荡的。
    除了院墙角落有棵树，旁边堆了点用来烧火的树杈子柴火垛，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
    顾北山抿了抿唇，转身去灶房拿了把短刀出来。
    他拎着刀，走到树下停住。
    稍微思索了会儿就长腿一曲蹲在了地上。
    “你这是要做啥呀？”
    柳春桃瞪圆眼睛，满脸新奇地问。
    “做个栅栏挡上点儿啊，养鸡不得给弄个窝？”
    “啊。”
    柳春桃眨巴眨巴眼，听的有点兴奋。
    可很快却想起：“但是那只大公鸡能飞的老高了，今天早晨我亲眼看到它飞到墙头上面去啦！”
    “这不就一只公鸡？”
    顾北山扫了一眼箩筐，“那也得弄窝啊，你要是不管着它们限制它们的活动范围，到时候给我拉满地鸡屎，你收拾啊？”
    柳春桃这才回忆起高保强家的确也有个鸡窝，更觉得神奇。
    “顾北山，那只公鸡既然能飞起来为什么不跑呀？”
    柳春桃想不通，语气满怀天真和疑惑。
    顾北山蹲在地上的雄伟身躯一僵，竟差点被她逗笑。
    他背对着她，不自知地勾着薄唇十分严肃地道：“嗯，因为他媳妇儿跟娃都在这儿呢，所以不跑。”
    “！！！”
    柳春桃惊了。
    这只大公鸡竟然这么负责任吗。
    可真是个好爸爸。
    “好爸爸”这三个词从脑海中闪现时，柳春桃神色恍然滞住。
    她默默地走到箩筐边上，眼神复杂地看着里面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刚巧看到他正在用嘴给旁边的母鸡叨毛。
    “ 连鸡都比人强呀。”
    柳春桃皱了皱眉，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她又看向顾北山，见他蹲在地上明显重心偏移恍然顿悟。
    有些愧疚地掐了掐指尖。
    紧接着便赶忙转身跑进灶房，把小马扎端了出来。
    她很是讨好地把马扎放在顾北山身后，弯着眼眸道：“顾北山，你别蹲着弄，坐着呗。”
    “ 你倒挺灵啊。”
    顾北山一愣，野痞地挑了挑眉。
    他也没客气，长臂一伸便将马扎扽到屁股底下坐上去了。
    等到要继续忙活的时候才蓦然想起：以前张卫军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可那会儿他是咋说的来着？
    他好像觉得特丢人。
    黑着脸说了句：滚，老子不用。
    顾北山粗硬长睫抖了抖，心道咋在这臭丫头面前就没那么不自在呢。
    好像他就是知道，她绝对不会在心里偷偷笑话自己似的。
    凭啥啊，他很了解她吗？
    顾北山眸色一暗，拿起一根粗些的树枝子就开始削。
    手上短刀一下一下地割过根部，将那里逐渐变得尖锐。
    柳春桃看得更出神了。
    她小小一只蹲在旁边，抱着膝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北山手上的动作。
    可不知不觉，注意力便被他粗粝的指腹吸引。
    柳春桃眨巴眨巴眼，看他指腹上好像有着厚厚的茧子。
    视线又往下滑，看他骨节凸起，十分明晰。
    感觉还挺好看的。
    “？？？”
    柳春桃耳根子一烫，被自己的心声吓着了。
    怎么，怎么就好看啦？
    她像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拧着眉低下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虽然小，但是肉乎乎的。
    唔 捏一捏。
    还很软。
    顾北山的手就不软。
    可硬了。
    还特别有劲儿，攥人攥的可疼了。
    柳春桃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昨夜在灶房中被他挟制在身下的画面。
    他的掌心很粗糙，还烫得要命，抓住她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手腕上覆着的是块烧红了的烙铁。
    柳春桃越想身上越热，心口怦怦狂跳，她真的怀疑身体里面是不是装了只小兔子。
    “柳春桃？”
    “柳春桃！”
    顾北山削好了几支树杈，顺着墙边的黑土地一根一根地用力扎下。
    等再要抬手拿下一根树杈的时候，却隐约听到耳侧呼吸声愈发急促。
    他这一扭头，便看到了柳春桃那张几乎快要红透了的脸。
    不对劲。
    要说刚才是害怕他凶她，现在是啥？
    顾北山经验更充足些，立时提高嗓门儿又叫了她一声。
    柳春桃这才晃了晃神，抬起眸子看向他。
    那一双娇莹的杏眸如今似是盛满了湿软雾气，连带着眼尾都烧得通红。
    顾北山心一沉，也没顾得上其他，扔了手上的树杈抬手就抚向她的额头。
    艹。
    这他娘的不是要熟了么？
    “你发烧了柳春桃。”
    顾北山作势就要起身，蹲在地上的柳春桃却迷蒙地眯了眯眼睛，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在顾北山还没彻底站起来之前，她便突然摇晃了两下，“噗通——”一声，就歪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顾北山觉得随着她的昏倒，自己心上坠着的那颗大石头好像更沉了些。
    他没再叫她，只迅速把她往怀里一捞，整个儿抱起来，抬腿就走向主屋。
    姑娘家的馥郁清甜的气息只消几日就将这个房间浸满，一踏进来那股子又甜又软的味儿便直往鼻尖钻。
    顾北山后颈一热，闭了闭眼。
    忍不住骂自己都啥时候儿了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抱着柳春桃直奔着炕边去了，先把她放在炕上又掀开旁边的被褥把她身上盖了个严严实实。
    眸色冷冽地沉默了一会儿，又抬手试了试她额头上的温度。
    真是烧得不轻。
    应该是昨天晚上淋雨淋的 这个死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顾北山心头猛然窜起股无名火儿，起身就走了出去——

 第28章 千万不能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儿啊！

    发烧这件事儿对顾北山来讲连屁都不是。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慌得要命。
    看着她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儿都快热炸了，顾北山就觉得烦。
    烦死了。
    怎么这么麻烦。
    淋点雨就生病。
    自己是个什么破体格儿心里没数儿么？
    那昨晚上还充什么英雄，非得摸着黑冒着大雨出去救人。
    顾北山动作粗鲁莽撞，甚至毫无章法地在灶房里翻腾。
    几乎要把整个儿灶房都翻烂了才终于找着大半壶烧刀子。
    他拿上酒，又迅速返回主屋，可走到炕边步伐却倏然滞住。
    他得拿块布沾着酒给她擦身子。
    咋擦？
    顾北山绷着脸，连锋利浓黑的眉梢似乎都在拗着股劲。
    想了老半天才寻思出个对策——先擦手心脚心。
    一般情况下擦的勤点儿这俩地方就足够了。
    他从炕柜里翻出条基本没怎么用过的毛巾，直接扒开酒壶的塞子就把酒往外倒。
    酒液不一会儿就将毛巾浸透了，刺鼻而辛辣的酒味儿瞬间在屋中弥散开来。
    顾北山将酒壶先放下，单手用力一拧，将多余的酒液拧出去。
    随后便坐在炕边捞起柳春桃滚烫的小手儿擦她的掌心。
    柔弱无骨的小手白的如同羊脂玉，就算是在眼皮子底下都看不出一丝丝的瑕疵。
    顾北山不自觉地呼吸发沉发重，眼眸炙热。
    他盯着柳春桃娇小嫩软的掌心看，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开始放慢。
    蓦的。
    他漆黑的瞳仁剧烈收缩。
    似是不可置信般迟疑了半秒，随后便捞起她的手又凑近了些。
    在她圆润柔软的指节旁，染着一小点并不明显的暗红色血迹。
    已经干涸，隐隐透着股铁锈般的味道。
    顾北山眉头蹙起，又侧眸看了看她昏迷中的脸。
    “你这到底是 ”
    他觉得无法想象。
    一个被他凶两句就马上要哭的娇娇女，怎么敢去沾血腥事儿？
    不得把她吓死？
    可她回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显得有哪里反常。
    甚至看起来还很高兴。
    顾北山沉默着，视线愈发深沉。
    这么个小小的丫头，手腕儿细的好像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掰断了似的，到底能藏着多少心思？
    他怎么好像越来越看不透她了呢。
    顾北山来来回回地给柳春桃擦了好久的掌心，随后便绕到炕尾当机立断地脱了她的鞋子。
    他只盼着柳春桃这个没什么事儿就要提她妈的蠢丫头，等起来以后可千万别跟他说：我妈说过，要是被哪个男人看到脚了就必须要嫁给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就是觉得很有可能。
    柳春桃脚上的鞋本来就不合适，稍微大些。
    昨夜淌着雨走了那么老远的路，泥沙顺着她脚后跟的位置几乎灌了满鞋。
    顾北山看着那双粉白圆润的小脚丫儿，动作停在半空中。
    大约几秒钟的功夫，他又起身去灶房打了盆水回来。
    他打开炕柜，没再找到干净的毛巾，只好拿了一件崭新的二股筋背心，在水里投了好几遍，才开始给柳春桃擦脚。
    她的脚真的太小了，几乎用他一只手就能完完全全地裹住。
    顾北山嗓子眼儿里像是在冒火星子似的，烧得他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他仿佛听到耳边响起一道警报般的蜂鸣声，拉的很长很长。
    整个脑瓜子都被叫的嗡嗡作响。
    魂神震颤，似是受了蛊惑般失了心智。
    “啪嗒”一声，手上潮湿的二股筋背心蓦地跌落在地。
    顾北山一惊，这才骤然回神。
    可刚清醒，他便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娇娇粉白娇嫩，如玉般的小脚正被他大力攥着，优美的脚背上都被印上了微红的痕迹。
    他攥着她的脚，几乎快要抵上自己的唇——
    “怦怦，怦怦。”
    顾北山强壮紧绷的胸膛粗重地起伏，略显狭长的眼尾变得猩红一片。
    他像是被雷劈中似的，几乎是瞬间甩掉柳春桃的脚，埋着头起身便冲了出去。
    快要迈出门口之际，还差点栽了一下。
    顾北山觉得自己是真疯了。
    不光疯了，还有病了。
    顾北山站在院子中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日头快要升到正当中。
    灼热刺眼的日光直直照下，落在他垂密粗黑的长睫上，在眼底晕出一团阴影。
    他眼眸深处暗如滴墨，又好似隐约烧着股野欲之火。
    似是在山林深处蛰伏良久的猛兽，快要饿得疯魔之际突然看到了一块儿肥美多汁的肉。
    顾北山粗蛮地搓了搓后脑勺，一转身奔着灶房去了。
    蹲在地上直接拧开水龙头，埋下头就冲。
    冰凉的水柱落下来的那一刻，他终于觉得勉强舒服了些。
    紧紧闭着眼，任由那水流顺着后脑一直淌下来，将背心淌湿，将身体中的燥意驱散。
    顾北山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一般，维持着这个姿势待了良久。
    才哑着嗓子几近无声地骂了句：“顾北山，”
    “你是真他妈越来越恶心了啊。”
    -
    柳春桃身上的热度在傍晚时分稍微降下些，可下黑以后却又极其凶猛地升了上来。
    顾北山抓空把栅栏都弄好了，又用屋檐底下不用的废砖先草草盖了个鸡窝。
    等到太阳落山以后，那几只鸡便十分自觉地钻到新窝里去了。
    他再次走进主屋，看着昏睡中的柳春桃秀气的眉梢蹙的紧紧的，舌尖抵着上牙膛扬起下颌低叹了一声。
    没法儿了。
    不能这么烧下去。
    那身衣服昨晚上应该都被雨水浇透了。
    就算不擦身子怎么也得脱了。
    顾北山抬手呼噜了一把脸，在嘴上停了一会儿。
    终是咬着后槽牙狠下心决定闭着眼睛试试。
    她病着呢，这地方儿太偏。
    要是出去找大夫把她自己放在家里实在是太冒险。
    体质不好的人是会来回来去地发烧，但要是擦酒能稍微退下来就证明管用。
    只不过还得擦的勤点，多重复几次。
    顾北山用力地抿着唇，唇线愈发薄削。
    他定定地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无声又专注地盯着柳春桃的身子看。
    闭上眼了，就啥都看不见了。
    一旦闭上，脱了衣服，也就不能睁开了。
    他得打起一万分的精神。
    可千万不能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儿啊！

 第29章 你病了。病了可以哭

    衣服被脱下时，布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顾北山却听得并不真切。
    只因他心口发了疯似地跳动，连带着浑身的脉搏都贲张起来。
    他紧紧地闭着眼，头一次如此畏缩。
    仿佛手指往前稍稍伸出去一点都要耗费无数勇气。
    终于，他在某一刻实在无法忍受娘们儿唧唧的自己。
    秉着呼吸骤然加快动作，将她身上衣裤褪尽。
    那壶烧刀子就放在手边，顾北山眉目终于松泛了些，抄起搭在炕沿上的毛巾就开始倒酒。
    浸满了酒液的毛巾在沾到嫩软皮肉的那个刹那。
    昏睡中的柳春桃几乎瞬间发出一声甜腻的轻哼，她只觉得身上某处冰冰凉凉的真的好舒服呀。
    柳春桃被热意熏蒸的唇分外嫣红，不自觉地开阖着。
    顾北山虽然紧闭鹰目看不见，但只听她这舒服又满足的喟叹便足矣要了他半条命去。
    实在太难受了。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起了张卫军很多年前说过的那句话。
    说甭看他一直以来都跟个武僧似的禁欲，瞅着多俊的小同志都没兴趣。
    可越是这样，往后那把火要是真烧起来的时候才越疯。
    张卫军那个时候不怀好意地叼着烟，揽着他的肩膀凑过来嘿嘿笑。
    说：“老顾呀，那些小兔崽子都怀疑你那儿不行呢。”
    “他们也就是没跟你一块儿洗过澡。”
    谈及此处，张卫军眼神极其猥琐地往他下半身瞥了一眼。
    顾北山当即便骂了句脏话，抬起手来赶紧把他那张大脸往外推。
    “滚，老子对你可没兴趣。”
    “妈妈 ”
    柳春桃浑身颤抖着，泪水顺着眼尾往下淌。
    她突然急促喘着呜咽出声，痛苦又难过的腔调犹如丢了母亲的奶兽一般。
    “妈妈，对不起 都是我，都是我太没用了。”
    柳春桃体温太高，嗓音都隐约发哑。
    这两句话也成功打断了顾北山的思绪，令他倏然顿住动作，僵在原地。
    “顾 顾北山？”
    房间中过分安静，柳春桃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但却不足以令她彻底苏醒。
    就像是喝醉了一般，她酡红着脸像是在梦呓。
    喃喃道：“顾北山 ”
    “我在。”
    顾北山心头一紧，竟下意识地便开口应了声。
    可谁知下一秒，柳春桃却哭得更凶了。
    她紧紧地拧着眉说：“顾北山，我，我看到别人生孩子了。”
    “我妈妈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那么疼呀 ”
    顾北山闭着眼，指尖颤了颤没接话儿。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接啥。
    柳春桃自顾自地往下接着说，高烧令她没有心思顾及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她也没有意识去思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便犹如一朵破碎不堪的娇花儿。
    卷翘的长睫已经沾染上沉甸甸的水汽，令她更加觉得眼皮子坠胀，根本就睁不开。
    “如果我能干一点，再勇敢一点的话，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柳春桃哭着问。
    虽然这句话更像是她在问自己。
    顾北山终是忍得有点难受了，他抬了抬空着的那只手。
    试探着摸索柳春桃的脸。
    只摸到满脸湿意。
    他稍显粗鲁却又不失温柔地胡乱抹去她眼角泪水，却仍然没有出声。
    顾北山寻思明白了。
    柳春桃不是为了有人接话儿。
    她只是心里憋了太多的事儿，借着神志不清的状态终于宣泄出来罢了。
    顾北山干脆转过身，顺着炕边席地而坐。
    他也由此终于能睁开眼睛，笔直且毫无目的地朝前望去。
    虽然只能看到昏暗的，紧闭的房门。
    “顾北山，我好难受呀。”
    柳春桃哭声小了些，但仍然鼻音发闷徐徐抽搭着。
    她说：“但我不能在你面前哭。”
    “你说过的，你最讨厌女人哭。”
    “所以我不能哭，我哭了你就会不要我了。”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明明显得这样软弱委屈，却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般倏地扎进顾北山的心口。
    顾北山浑身一僵，眸色晦暗。
    他张了张嘴，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你病了。”
    “病了可以哭。”
    “哦 ”
    “真好呀。”
    “那我以后难受的时候就生病。”
    “这样就可以哭啦。”
    柳春桃突然冒着鼻涕泡笑了，发出滑稽又可爱的噗噗声。
    顾北山一愣，差点也跟着咧嘴笑了。
    “你神经柳春桃，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顾北山尽量板着脸，声线粗哑地哼了声。
    可身后的柳春桃却突然没了动静。
    她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尾音拖长。
    像是睡着了似的。
    顾北山埋下头，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手上的毛巾，半晌无言。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终于低声说：“柳春桃，你别难受。”
    “至少你比我强多了。”
    顾北山想，柳春桃其实挺勇敢的。
    她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年岁还这么轻呢，却能毫无避讳地说自己没用。
    尽管她已经如此绝望、如此难受，但仍然可以面对自己。
    她可以承认，她不够勇敢，她很懦弱。
    可他呢。
    他却不行。
    顾北山觉得这事儿特别有意思，就像是爷爷说的那句：你到底是在给谁要强呢。
    顾北山还真不知道。
    他就知道从小到大他是一路被捧着长大的，人人都道：“诶呦顾首长，你家这娃行啊。”
    “这么小呢眼神儿就这么狠。”
    “虎父无犬子啊，这娃长大了以后绝对随你，肯定有出息。”
    这样的话顾北山听得多了。
    听到都要烂了。
    所以不知不觉间，这些夸奖就像是在他心底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印。
    他告诉自己，顾北山。你必须要有出息。
    后来呢，顾父顾母死于意外。
    爷爷的身子骨儿也一天不如一天。
    再后来，他的腿被枪子儿打穿，伤到了神经。
    他腿瘸了，家人也都没了。
    他不用再有出息了，因为没人看了。
    顾北山重新站起身时，柳春桃的呼吸声已经安然且绵长。
    他闭上眼转过身，捞起一旁的被子又摸索着给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收回手的时候，顾北山不经意间碰到了那身被脱下来的衣服。

 第30章 她！她身上怎么是光着的！！

    他一愣，稍微想了想便拿在手上走出屋子。
    这身衣服她穿了好几天了，澡应该都没洗？
    顾北山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是够糙的，这么重要的事儿都没想到。
    明天，明天在灶房烧锅水
    可是拿啥洗？
    顾北山懵住了。
    他洗澡的时候都是直接打桶凉水，脱光腚了站在灶房抄起葫芦瓢直接往身上浇。
    柳春桃一个小丫头肯定不能这样啊。
    明天再说，明天再想想。
    今天晚上就先盯着她，确保这烧彻底退下了才行。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呢那只昨天才被带来的公鸡便扯着嗓子开始打鸣。
    它飞上篱笆院墙，朝着长空响亮地鸣叫。
    柳春桃是光溜溜儿地醒过来的，顶着蓬乱的乌发抱着被子傻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恍然顿悟！
    她！
    她身上怎么是光着的！！
    “顾 ”
    “ ”
    她刚说了一个字，浑身就顿时烧起来。
    粉白的脚趾都藏在被子里紧紧瑟缩着。
    迟来的记忆涌上大脑，柳春桃咬着下唇闭上眼，只恨不得有个地缝儿让她能直接钻进去才好。
    “柳春桃？起了？”
    顾北山这一宿都没怎么睡，听见细微的动静便拿着身衣服走到门口。
    “醒，醒了。”
    柳春桃磕磕巴巴地答了句，尾音隐约还颤着。
    顾北山隔着门板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原本好不容易调整如常的心态也瞬间瓦解。
    他蹙着眉，喉结滚动了两下。
    “昨天那身衣服太脏了，我扔了。”
    “你先将就穿我的 这衣服是好多年前的，应该不会大太多。”
    顾北山把衣服放到窗沿上，转身便走。
    柳春桃侧耳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她很快又想：她的衣服都被脱光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顾北山也把她看光光了？？
    虽然犹记得昨晚大多数的事情，但一些细节却很模糊。
    毕竟是发着高烧，她脑子也不大好使。
    柳春桃揪着被角，几乎快要扯碎了。
    嫩生生的面皮子上热意依旧。
    虽然这会肯定不是因为发烧。
    她裹着被子下地，缩缩着娇小的身子踮着脚尖往门口走。
    遂又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院里空无一人。
    顾北山已经回灶房去了。
    好在窗沿就在门框右手处，柳春桃便飞速迈出一只脚，拿上衣服又重新钻回屋。
    柳春桃没法儿不走神，她就是控制不住地猜想，顾北山到底有没有把她看光光。
    可她又觉得顾北山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她从前就听妈妈说过，发高烧了要往身上擦酒这样可以快速降温。
    顾北山肯定是为了给她治病才那么做的。
    穿好衣服后柳春桃攥了攥粉拳终于决定：她还是不要问顾北山了。
    人家根本就不想要她做媳妇儿，肯定不稀罕看她光屁溜儿的。
    他肯定辛苦了一夜，自己要再不信任他不是太坏了嘛！
    想通了以后，柳春桃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柳母也曾经说，春桃呀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容易长肉嘛，因为老话儿说了，心宽体胖~
    柳春桃当时还又气又羞地拼命往柳母怀里钻，说我才不胖呢。
    我只是多长了点肉！
    顾北山给柳春桃的衣服是他少年时期穿过的，因这身衣服是他妈妈亲手做的，所以一直妥善留存。
    柳春桃虽是想明白了，但想到马上就要面对他心口还是忍不住突突跳。
    她出门以后便朝着门口跑。
    同时喊了一嗓子：“顾北山，我去朱爷爷家啦~”
    “我走啦。”
    “ 嗯。”
    顾北山情绪不明地沉声应道。
    柳春桃一路小跑着到了朱成义家，她在路上才想起还没把顾北山伤口的情况跟朱爷爷说呢。
    一进门儿，柳春桃便如春日娇花一般笑开，甜甜地打着招呼：“朱爷爷，我来 我来干活儿啦！”
    语罢，柳春桃不免觉得有点小激动。
    她居然也有活儿干了，也能开始赚钱了呢。
    “呦丫头，这么早啊。”
    朱成义端着碗苞米碴子粥从灶房出来，忙道：“来来来，先坐下吃早饭。”
    “你肯定还没吃东西？”
    “丫头啊，今天可得多吃点儿。因为一会儿要学习，要记好多好多东西。知道不？”
    “你要是吃的太少了，脑瓜子可不好使！记不住！”
    “好好好！”
    柳春桃愈发兴奋，双眼闪着光。
    这些事情对她而言无疑是陌生又新奇的体验。
    但她却觉得自己浑身充满着力量。
    柳春桃乖乖地坐在房檐子底下，端起朱成义为她盛的粥就吸溜着喝起来。
    朱成义无奈笑道：“慢着点儿丫头，烫呢。”
    “等会儿啊，还有爷爷腌的芥菜疙瘩。”
    朱成义又切了点咸菜，淋了点香油端出来。
    柳春桃眨巴眨巴眼，直率地说：“爷爷，您做饭真好吃。”
    “我做饭可难吃了，上次熬粥都熬成浆糊了。”
    “顾北山说他不能浪费粮食，把那一锅浆糊都喝了。”
    “可是后来他再也不让我做饭了。”
    说到这儿，柳春桃瘪瘪嘴有点失落：“爷爷，学做饭很难吗。”
    “您以后要是有空能不能教教我呀。”
    “ 哈哈哈哈哈哈，”朱成义被柳春桃娇憨可爱的模样逗得不行，眼角的褶皱都笑得堆起来。
    他叹道：“春桃呀，有的时候女娃也别学那么多。”
    “学会了就得干。”
    “顾北山不是叫你甭做了么，那你就让他做。”
    朱成义觉得稀奇。
    甚至有点难以想象，顾北山那样的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喝下了那一锅浆糊。
    自打他有了腿伤，便终日扎在那个小林子里。
    偶然见他外出时，浑身的狠戾冷冽之气是藏也藏不住。
    看来 他也并不是彻底把自己关起来了。
    只是差那么一个契机罢了。
    “啊？那不行呀。”柳春桃皱着秀气眉梢，端着碗窝在小马扎上喃喃自语：“我都说了要给他做老妈子的。”
    “老妈子怎么能不会做饭呢 ”

 第31章 我要给你按摩。

    “ ”
    朱成义面色一惊。
    诶呀这丫头。
    老妈子是个啥词儿？
    朱成义见柳春桃说完以后又继续乖乖地喝粥，也没往下深问。
    他只是想：真没见过谁对“老妈子”那么放心不下的。
    春桃一夜未归，他竟不知道从何时起便站在树下一直等她。
    这哪像是对待老妈子的态度啊。
    人到了这个年纪，便习惯看破不说破。
    很多事年轻人总是要自己经历后才能明白，无论是顺利或是不顺利，都要自己碰一碰。
    “哦对了爷爷，”春桃放下空荡荡的碗。
    舔了舔嘴道：“我看过顾北山的伤口啦！”
    “好，等会儿咱们进屋说。”
    朱成义和蔼笑着敛去眸间兴味。
    其实朱成义是有点担心的，他并不清楚柳春桃的文化水平。
    别看她明显就像是个从前被娇养的，但许多大户人家的思想觉悟并没有那么高，这事儿重点还是要看家庭成分。
    他拿了本封皮已经泛黄的草药集递给柳春桃，问柳春桃能认识多少字，没想到柳春桃却羞讪一笑：“爷爷，别的我可能都不会。”
    “但我字儿认得可全了。”
    “我妈妈从前给我请过老师，去家里教了我好些年呢。”
    “我妈说，她从小在老家长大，就是个文盲。”
    “出来以后才发现好多地方都容易吃亏，所以她说至少得让我把字儿认全了。”
    朱成义大喜，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点点那本书道：“春桃，这本书是爷爷自己编写的。”
    “里面知识点很全，你一定要好好记、用心记。”
    “中药虽然不如西药烈，但多种药用在一起也有个相合相斥，或是禁忌。”
    “我给你一上午的时间，你坐在这儿好好记。”
    “只把前十页记牢就行。”
    朱成义说完这话，见柳春桃似是心不在焉。
    只微微点了点头，一双娇莹的杏眸巴巴儿地瞅着她看，便瞬间看透了她的心思。
    “你要是中午的时候把这些全都记牢，爷爷就教你怎么给顾北山治腿，如何？”
    朱成义弯起眉眼，笑中隐约透着几分老狐狸般的狡黠。
    柳春桃闻此瞬间眸子一亮，当即便在位置上坐好，埋下头开始看书。
    她胸有成竹地道：“爷爷放心，我肯定能做到！”
    朱成义的屋子里四面墙都打了齐齐整整的药柜，房屋中充斥着独属于药材苦涩又厚重的味道。
    柳春桃就坐在正当中的一张老榆木桌子上，挺直纤细腰背缓慢而又认真地默读着书上的内容。
    这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便由此飞速度过。
    等到了中午，柳春桃重新坐在小方桌上吃午饭时，朱成义便一面眯着眼睛笑一面吃着饭考她。
    考试结果实在令他惊愕又欣喜！
    柳春桃这小脑袋瓜儿是真好使，基本只错了两三处，也都不是致命的错误。
    朱成义眼神怔愣，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却见柳春桃已经仰着下巴，满脸期许地看着他。
    朱成义哑然失笑，挥了挥手道：“成成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春桃啊，爷爷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
    “顾北山这腿到底能不能治好，我也不敢保证。”
    “我们且先把这第一步做了，才好进行下一步！”
    -
    傍晚时分，朱成义仍把春桃送到分岔路口。
    他看着柳春桃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眼神虚浮。
    想起柳春桃形容那个伤口描述的极为细致，朱成义敢肯定绝对逃不脱顾北山的配合。
    只是偷偷看的话，肯定不能观察到那种程度。
    朱成义是真想不到，顾北山如今那几乎等同于茅坑里的石头般的性子竟能如此配合柳春桃。
    他无声地挑了挑眉，遂便转身回家。
    他就说，以后没准儿是谁拿着谁嘞。
    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
    “ 你刚才说啥？”
    灶房中，顾北山正坐在灶膛跟前往外掏灶灰。
    他浑身一僵，好似没听清似的还掏了掏耳朵。
    灶灰沾上坚毅侧颊，竟令他面上凶煞气敛去不少。
    莫名看着还 有点傻。
    柳春桃憋着笑，低头抿着嘴儿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给你按摩。”
    “朱爷爷说了，你的腿要用药油按摩。他还说了，这药是他祖传的呢！”
    柳春桃把腰间垂下来的红裤腰带扒拉到一侧，就算是顾北山小时候的裤子也实在太肥。
    她稍显郁闷，随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小瓷瓶。
    顾北山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莹润纤白的脚腕上，瞳仁瑟缩。
    慌不择路地晃悠了两下，才重新看向她。
    只见柳春桃献宝似地走过来，捧着那个小瓷瓶往前伸了伸：“喏！”
    “ 不按。”
    顾北山翻了个白眼，扭过头继续掏灶灰。
    “为什么！！”柳春桃十分不理解。
    “我要按！我要给你治腿！！”
    “ 治不了了。”
    顾北山冷着脸，还是这句话。
    这句他用来搪塞了很多人的话。
    但这招儿放在柳春桃身上可就没这么好使了。
    她有的时候想事儿根本想不了那么深那么复杂，因为她本来就是个简单的人。
    她瞪着眼睛，眉头蹙着：“顾北山，你这是不讲道理。”
    “耍小孩子脾气。”
    柳春桃直言不讳地道：“你都没试，就说治不了。难道你是大夫吗？”
    “再说了，就算你以前找过大夫又怎么样。”
    “从前我没来霸梁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原来有的地方会这么热 热的我每天都想喝好多好多的水。”
    “但我又不太敢喝，因为喝多了水还要去公共厕所 ”
    柳春桃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察觉到顾北山唇角上扬，还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了看她。
    柳春桃脸一红又赶紧往回找：“反正我要给你按摩。”
    “我不能啥都不做。”
    “ ”
    顾北山不说话了。
    伟岸野肆的身躯坐在小马扎上，像是座沉默的山。
    柳春桃知道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拒绝，太阳穴都烦躁地跳了两下。
    她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灶上，忽然眸子一闪。
    “顾北山，你可以不让我给你按摩 ”
    “那你就让我做饭。”
    “反正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 ”
    顾北山脑瓜子都要炸了。
    他闭了闭眼粗沉地叹了口气，似是想用放弃挣扎来换个清静。
    “按按按。”
    “按！”
    “ ”
    柳春桃都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她不自觉地撅了撅嘴，委屈巴巴儿地哼哼：“至于嘛 我做的饭真有那么难吃嘛。”
    “切！”

 第32章 啊？我在这儿洗吗？

    “ ”
    好像也有道理。
    顾北山动作微滞，浓密的眉心深蹙。
    对啊，她做的饭有那么难吃吗？非要二选一的话还不如选做饭呢？
    想到这儿顾北山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悔。
    他恨不得直接给自己一杵子。
    收拾好灶灰，顾北山便板着脸让柳春桃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去，别杵在这碍事。
    他要做饭。
    柳春桃闻此肚子顿时咕噜咕噜叫起来，弯着眉眼笑得娇憨又讨好。
    “顾北山，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顾北山挑眉道：“吃肉。”
    “啊？！吃肉！”柳春桃瞪圆杏眸，吞了老大的一口口水。
    顾北山也是服了她这记性，侧眸瞥了她一眼，“昨儿你不是拿过来一块儿猪肉？跟一箩筐的鸡。”
    “对对对！”柳春桃一拍脑门儿，龇着贝齿冲着顾北山就笑。
    顾北山眸色一滞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傻样儿你 ”
    言罢，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语气中的宠溺跟稀罕实在是太明显了。
    柳春桃却是个对男女之情没怎么开窍的，她只懂得男女有别，具备着一个姑娘家应该有的羞臊观念。
    不过现在跟顾北山越来越熟了，她也逐渐看出顾北山其实也没那么凶。
    “那我走啦，我不打扰你嘿嘿，辛苦啦！”
    柳春桃没在意他说的话，只甜甜地道了句，蹦跶着就走了。
    顾北山答应让她按摩了，她也就可以暂时放下做不成饭的遗憾。
    她可得好好努力，万一要是真能把顾北山的腿治好呢？
    应该比做很多顿饭都要强！
    顾北山撇了撇嘴，因为辛苦啦这三个字儿深眸间蓦地荡出笑意。
    随后又在清醒之际被自我嫌弃倏然掩盖。
    直到一下一下地磨着那把已经很久没有切过肉的老菜刀时，顾北山才不得不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他怕是真魔障了。
    可能是因为从前的日子过的太素。
    一个女人都没有过的缘故。
    顾北山二十出头的时候家里也给他介绍过对象。
    带着人家女同志去放映厅看电影，刚演了个开头顾北山就睡着了。
    平时明明是个警戒万分从不深眠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在放映厅睡得那么香。
    后来又有一回，顾老爷子的老同事给介绍了一个高门大户的小姐。
    人家点名要去西餐厅。
    顾北山无所谓，去就去呗。
    可到了那儿以后，上了份带血的牛排他皱着眉头让服务员去换，甚至还让人家给拿双筷子。
    这一来二去的相亲体验都不老好。
    不是人家女同志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
    顾北山觉得自己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搞对象，只适合做个老光棍子最自在了。
    那他现在在干嘛呢？
    顾北山一边切着肉一边问自己。
    他在给一个黄毛丫头炖肉。
    到底谁才是老妈子啊。
    顾北山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掰了枯树枝子扔进灶膛点火。
    他对着那灼热火焰虚么着眼儿，却好似透过那燃烧的花火看到了一双满怀恳求与热切的眸。
    那晚柳春桃跪坐在他面前，表情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
    她盈盈水眸中映着月色，亮得惊人，跟他说：“求你了顾北山，你就让我看看你的腿。”
    “最起码这样会让我好受一点。”
    顾北山抿紧了唇，无声低叹。
    罢了，就这样。
    他反正已经疯了，都由着她看伤口了。
    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折腾不好还折腾不坏吗？
    不过是条瘸腿。
    再者说，谁知道这丫头会不会也跟当初年少时候的他一样，总妄想成个多伟大的人，做些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呢。
    没准儿她新鲜几天发现没意思就放弃了呢。
    顾北山垂下眼帘，强迫自己别再想了。
    这不是个好事儿么？她都有了想干的事儿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独立生活了。
    吃饭的时候柳春桃是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下。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顾北山刚才还挺正常的，只是做了顿饭脸色就这么阴沉。
    他端着碗，对着门口一声不吭地吃饭，柳春桃也不敢说话，只安安静静地咀嚼。
    顾北山吃饭一向快。
    撂下饭碗时碗底磕到灶上发出“咔哒”一声。
    柳春桃忍不住浑身打了个颤。
    随后却听顾北山冷不丁地说了句：“柳春桃，你想洗澡吗？”
    “？！？！洗澡！！”
    很明显她也把这事儿给忘了。
    顿时醒悟的柳春桃几乎瞬间涨红了一张脸，磕磕巴巴地张着嘴道：“对，对。”
    “洗澡！我得洗澡！”
    柳春桃真的佩服自己，都脏了这么多日竟然还没察觉到。
    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明明最爱干净了。
    柳春桃忍不住觉得羞耻，她颤着羽睫偷偷地抬起头来看顾北山。
    肯定是顾北山昨晚照顾她的时候发现她身上太臭了
    毕竟他都把她的衣服脱光了。
    想到这儿，柳春桃再也承受不住。
    万分心疼地放下手里没吃完的大米饭和着炖肉，急忙起身：“顾北山，我现在就想洗！”
    “现在就洗行吗？”
    “ 你先吃饭，”顾北山蹙了蹙眉。
    “吃饱了吃饱了，吃不下了。”
    像是害怕顾北山怀疑，柳春桃甚至抬手拍了拍肚皮。
    “真的，快要撑爆了。现在就去洗澡！”
    “ 嗯，那你躲开。”
    “？？啊？”
    柳春桃一脸懵。
    “ 你不躲开我咋给你烧水？”
    顾北山啧了声。
    “哦哦哦！ 啊？我在这儿洗吗？”
    柳春桃这才听懂，眨巴着杏眸四下看了一圈。
    顾北山额角青筋跳了跳，无语道：“不然往哪儿洗？”
    “我给你端着水桶往苞米地洗去？”
    “喜欢露天的呗？”
    “ 你。”
    柳春桃臊的不行，恨恨地咬了咬牙。
    小拳头攥住了满脸羞臊地瞪他。
    “行了行了，逗逗你。”
    顾北山抬腿往灶边走，“我这儿条件有限，一会儿我把水给你弄桶里。门给你关上。”
    “毛巾是昨晚上给你 擦酒的那条。”
    “我几乎没用过，你将就着先洗洗。”
    “哦对胰子在你那屋窗沿上了，你去拿。”

 第33章 你这里怎么还能变硬呀？？

    无论如何总算是能洗澡了，柳春桃很快便忘记了被顾北山逗弄的羞耻。
    颠颠儿地跑出去拿胰子了。
    虽然条件有限，但对于已经脏了许多天的柳春桃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顾北山站在灶膛旁边，俯下身子往里添柴火，不自觉地往外看了两眼。
    他忍不住细想了一下，觉得柳春桃这丫头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懂事儿。
    一般从小被娇养长大的姑娘应该不会这样？
    能迅速适应环境，不挑挑拣拣也不抱怨。
    没啥味儿的粥能喝，吃到肉的时候就美得不行。
    捧着碗，粉嫩的腮帮子被饭塞得鼓鼓的，活像地里偷吃苞米粒儿的小耗子。
    顾北山捞起大铁锅拎到院子里，彻彻底底地刷了个干净。
    随后又接了新的水，满满一大锅，端着放回灶上。
    柳春桃拿完胰子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脚步瞬间滞住，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她看着顾北山血脉贲张的麦色手臂绷着股劲儿，只单手就能端起那口大铁锅，再次暗暗感慨：他到底是吃了什么才能长成这样子呀！
    灶上烧的火很旺，没过一会儿一大锅的水就都烧沸了。
    顾北山已经用水桶帮柳春桃接了一桶凉水，桶边搭着那条昨夜为她擦酒的毛巾。
    他指了指灶，又指了指那个水桶，嗓音微哑：“你把热水跟凉水兑到一块儿洗。”
    “凉水不够就去墙边儿那个水龙头底下接。”
    “水直接浇地上就行，这日子一会儿就能干了。”
    “ ”
    那得多少水呀，真的能干吗。
    柳春桃很是怀疑顾北山的话，毕竟她从来都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洗法儿。
    在她跟着柳母回云城后，柳母就用仅剩下的钱拼拼凑凑找人打了个老大老深的澡盆。
    柳春桃都这么大了，柳母却仍然别样重视为闺女洗头发这件事儿。
    柳春桃的头发散下来能到腰上，乌黑柔顺如同泼墨。
    她自己总是懒得洗那么仔细，也不喜欢上桂花油，觉得黏黏糊糊的。
    所以每次柳母都皱着眉给她讲道理：“春桃，这头发对女人来说可重要了，知道不？咱好不容易养了这么长可得养好喽！”
    “你瞧瞧你，天天懒得抹头油，底下都分叉了！”
    灶房的门被关的很严实，不一会儿便被蒸腾的热气笼罩。
    柳春桃褪下衣服，将多日以来都绾在脑后的长发落下。
    她侧过身子，看着已经快长到腰部以下的乌发眼神复杂。
    柳母的长发是在回到云山以后剪掉的，她说不方便下地干活儿。
    纵使如此，她也丝毫不嫌麻烦的一直帮着自家闺女打理头发。
    所以留长头发是为了什么？
    柳春桃还是没想明白。
    如果说留着长头发就不方便干活儿那她还留着干啥。
    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
    柳春桃抿了抿唇，视线掠过四周。
    忽然在灶台旁边看到了一把剪刀。
    她神色一滞，试探着伸手拿起来，将沉甸甸的发全都从肩膀顺到身前。
    看着这浓密漆黑的发丝，柳春桃眼眶发热，心里拧着疼。
    好像这就是她从来都帮不上忙的罪魁祸首一般。
    她咬了咬牙，提起剪子——
    动作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会儿，随后却又重重落下。
    她还是下不去手。
    并不是因为她舍不得长头发。
    而是只要想起妈妈每每蹲在地上，怜惜又珍贵地捧着她的头发梳理上头油，她就舍不得了。
    她已经死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好像也开始慢慢消失。
    柳春桃垂下浓密羽睫，端起葫芦瓢开始将灶上热水往桶里倒。
    直到水温差不多了，她毫不犹豫地抄起一瓢水自头顶浇下。
    她没心思去担心门外的顾北山会听到多少，也暂时没有余裕去想别的事。
    只是想着那个又大又深的澡盆，和每每在洗澡时都蹲在一旁的柳母，眼窝逐渐滚烫。
    她安安静静的，没哭出声。
    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学着柳母认真又细致的样子开始往打湿的头发上抹胰子。
    然后就是身上，双脚。
    甚至连脚底板柳春桃都好好地洗过了。
    结束这场既痛快又新奇的洗澡运动以后，柳春桃已经分不清脑门儿上的到底是水还是汗了。
    她觉得胸口憋得厉害，像是马上就要窒息了似的。
    柳春桃将身上水汽擦了个七七八八，又把滴答着水的长发用力拧了拧重新绾在脑后。
    穿上那身男装，扎紧红腰带。
    气势汹汹地推开了灶房的门——
    与正蹲在鸡窝旁继续修整木栅栏的顾北山来了个四目相对。
    顾北山被她脸上隐约透出的那几分大义凛然惊到了，心想这丫头洗了个澡咋还给洗严肃了呢？
    看着就跟准备好了要上战场似的。
    “顾北山，我洗完了。”
    柳春桃微蹙眉心，声音清甜又坚决地道：“我们现在就按摩！”
    “ ”
    得。
    看来这事儿是忘不了了。
    完全无处可逃。
    柳春桃从来没觉得洗澡这件事这么神奇。
    在身体变得干净又轻松的那个刹那，她似乎觉得心底阴霾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她在心里对柳母说，妈妈你看我厉不厉害。
    我都能自己洗澡洗这么干净啦，而且我马上就要做大夫啦。
    我以后会赚钱，还能给人治病。
    我会慢慢长大的。
    你不要变成怨鬼，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
    灶房都是水汽，正敞着门晾干。
    柳春桃便叫顾北山去主屋。
    她指着炕让顾北山趴下，秀气娇莹的眉目仍然揪在一起显得很严肃，把顾北山都搞得莫名紧张起来。
    答应都答应了，随她折腾。
    顾北山脱了鞋子单手撑着炕趴下，动作却显得僵硬又迟缓。
    没法儿，只要想到这张床现在她天天睡着，他就觉得浑身燥热，根本冷静不下来。
    柳春桃坐在炕沿儿上，看了看他露在外面的小腿。
    冷不丁地伸手将裤腿又往上扥了扥——
    “诶？！”
    她看着眼底下的小腿瞬间绷紧，肌肉也立时变得硬邦邦，瞪大了杏眸稀奇的不行，“顾，顾北山！”
    “你这里怎么还能变硬呀？？”
    好死不死的，她还避开伤口戳了两下！

 第34章 她挠到他痒痒肉了？

    “你他 ”
    顾北山额角青筋瞬间胀起，太阳穴突突跳着。
    咬死了牙关才没把脏话骂出来。
    “你哪儿那么多屁话？还按不按了？”
    “ 你干嘛这么凶呀。”
    柳春桃难免觉得有点委屈，她明明是为了他好。
    不就是小小的好奇一下嘛，她哪里知道顾北山的肌肉还能一下子变软一下子变硬的。
    她身上又没长过这么神奇的肉。
    柳春桃瘪了瘪嘴不敢再抱怨，想想这件事本来就是她求着顾北山的。
    他根本不想治他的腿。
    虽然柳春桃猜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她也不清楚顾北山从前的经历。
    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药瓶，拔开塞子。
    回忆起朱成义教她的步骤先往手中倒了一些药油，随后小心翼翼地抹在顾北山的小腿上。
    “杀不杀呀？”
    药油不用避开伤口，但柳春桃知道伤口涂上药的那种感觉。
    她声音绵绵软软地问道。
    顾北山紧紧地闭着眼，似是只能感觉到柳春桃触碰着的那块皮肉剧烈发烫。
    什么杀不杀得慌，根本感觉不着。
    “没事儿，你弄你的。”
    他脑袋瓜子往下一扎，声音闷哑地应道。
    “哦哦哦。”
    柳春桃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两只手都用上了，将药油在顾北山的小腿上均匀涂抹开，学着朱成义教给她的手法先顺着伤口往外打圈。
    随后又是一个穴位一个穴位的按压。
    柳春桃记忆力极强，这也是她今天才发现的。
    穴位被恰当的力道不断挤压时，顾北山终于回神。
    “ 你跟朱大夫学的？”
    他语气稍显怔愣。
    “啊，”柳春桃点点头，听他这么问又忍不住怀疑自己了，“是不是我没按对地方？把你按痛了？”
    “ 没有。挺好的。”
    顾北山对这方面的知识也算是稍有了解。
    毕竟以前部队军医也会为他们推拿复位什么的。
    操练新兵时，用的都是最残忍最粗鲁的方法，为的就是不断地挑战体能极限。
    没什么事儿就这青一块那儿扭一下的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
    所以顾北山很快就察觉出来了：真别说，这丫头按的还挺对路。
    也不知道朱大夫的这个药油里到底都有些啥，被她顺着小腿按了几圈以后那个伤口竟然开始发胀发热，还特别痒。
    可是跟以前那种疼痛引起的感觉明显不同。
    顾北山心口开始狂跳，他绷着脸浓眉不自觉地深蹙。
    这种强烈的感觉像是个小钩子似的，一下一下地牵动着他的心，甚至让他忍不住产生一种希冀：没准儿我这腿真能治呢？
    可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顾北山便顿时清醒。
    他自己没法儿骗自己。
    这根本就不是治不治的问题，而是他没心思去治。
    治好还是治坏于现在的他来讲有啥意义吗？
    “哐啷——”一声，自门外骤然响起。
    柳春桃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小手儿下意识地就死死抓住了顾北山的腿！
    “啊！”
    顾北山宛如受惊猛兽一般倏地弹起，整个人几乎是从炕上蹦下来的！甚至一时间连腿伤都给忘了。
    因为柳春桃刚才抓的是他大腿！
    还是大腿根儿那样隐私又敏感的地方！
    “咳咳咳，咳咳咳 我艹 ”
    门外的张卫军是真遭不住了，他从来没从顾北山这个犟种的嘴里听到过这样销魂的 呻吟
    没错儿，张卫军敢肯定。
    刚才那一嗓子就是呻吟。
    柳春桃都傻眼了，她也被顾北山刚才那一声给惊着了。
    她瞪圆了杏眸直勾勾地盯在他脸上看，只见他麦色皮肤下明显浮出燥热红意。
    柳春桃樱唇微微开阖，长睫扑烁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睛越瞪越圆。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顾北山是 脸红了？？
    “张卫军！”
    顾北山臊的要命，浑身都跟烧着了似的。
    他只听那声咳嗽都知道是谁！
    他光着脚转身，一把便将房门推开，张卫军正躬着腰俩手死死地捂在嘴上，憋得整张大脸都又红又紫的。
    张卫军见顾北山出来了，急忙捂着嘴直起身子疯狂摇头，支吾道：“我啥也没看见，我啥也没听见。”
    “真的老顾，你信我！”
    “我信你个蛋子儿！”
    顾北山俩眼都快喷火了，额角突突跳动着满脸羞愤：“你他娘的走道儿为啥没声儿！”
    张卫军委屈坏了，又要憋笑又要解释，表情无比扭曲地道：“老顾啊，我又不能一天之内瘦成麻杆儿。”
    “我咋就走道没声儿了，明明是你压根儿就没注意听啊！”
    这句话瞬间便将顾北山迎头劈了一记！
    他恍然顿悟自己是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柳春桃身上了，她那双柔嫩的小手只要稍稍一动，他就觉得呼吸都能被攥住。
    顾北山蹙着眉板着脸半晌无言。
    张卫军眯着眼睛嘿嘿嘿地笑，看着就欠抽。
    “啥事儿？”顾北山干脆转移话题。
    都这么晚了他还过来肯定是有要紧事儿。
    再一个，上回他跟张卫军也算是不欢而散了。
    照他往日的性子，气消的速度稍微有点快。
    不是不得已，他肯定不能过来。
    “切，没啥事儿老子才不来。”
    果然，张卫军听他这么一问，瞬间极其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紧接着却又敛下神色朝屋里看了看。
    柳春桃还沉浸在方才的新奇当中未缓过神来，越想越觉得好玩儿。
    顾北山竟然也会脸红诶。
    而且他脸红起来 怎么还莫名有点可爱呢。
    所以他刚才不是生气？他是 因为她挠到他痒痒肉了？？
    唔 所以痒的脸红了？
    虽然柳春桃似乎并没有刻意听他们说话，但想起要说的内容，张卫军还是拽着顾北山往外走。
    他压着嗓子凑过去说：“是春桃小同志她那个人渣爹！”
    “好像正在满处打听柳春桃的下落呢。”
    “老顾 这事儿你咋看啊，毕竟那可是她亲爹啊！”

 第35章 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二人走到院门口。
    顾北山板着张臭脸迟迟未说话。
    张卫军也不知道他是在寻思啥，只看着他硬邦邦的表情觉得心里痒的不行。
    跟这儿玩变脸呢？
    刚才是谁臊得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张卫军挑了挑眉，实在不甘心放过这个调侃顾北山的机会。
    开玩笑呢么，跟他认识多少年了也没碰见过他这副德行。
    “老顾啊，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想啊？你上回不是还口口声声跟我说你可是个靠不住的人么，这多好啊，靠得住的人都要找上门儿嘞！”
    “你也甭管人家爹是个啥人，反正春桃小同志可是他亲生闺女，那还有爹能害闺女的啊？”
    “再者说，人这都满世界的开始找了，肯定是想着把闺女接回去好好养着嘞！”
    顾北山脑瓜子嗡嗡的，心里乱得要命。
    他一时也寻思不明白自己心情为什么如此糟糕，再加上张卫军那张嘴根本就闭不上，一直叭叭叭儿地跟他耳朵边念叨。
    顾北山登时便深眉一蹙，目光冷冽地瞪了他一眼，“你话这么多？不嫌累得慌么？”
    “这么爱说话咋不去村头儿搞个演讲？”
    呦呦呦，怎么这么不爽啊。
    张卫军虚么着眼儿，满脸微妙地上下打量了顾北山好几圈。
    嘬着牙花子啧啧了好几声。
    顾北山被他看得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后颈烫得吓人。
    闭了闭眼骂：“事儿说完了就滚。”
    “走人。”
    “嗯？我为啥走人？”张卫军不怒反笑了，势必要逼着他给个答案，“我这大晚上特地过来贴你这冷屁股蛋子，不就是为了让你拿个主意么。”
    “那可不是别人嗷，是人家亲爹。”
    “你是柳春桃啥人？”
    这话实在过于一针见血，瞬间便令顾北山哑口无言。
    他觉得嗓子眼儿里像是卡了团什么东西，噎得他难受。
    喉结滚动了两下，才道：“你先回去，我 一会儿跟她说。”
    “这是人家自己的事儿，还轮不着我给拿主意。”
    “ 啊，那行。”张卫军有点失望，虽然他也没明白自己为啥失望。
    反正顾北山这话说的是一点毛病没有。
    他满脸遗憾地叹了口气，迈开步子摆摆手道：“那你快点儿跟人家说嗷，我就先回去了。”
    “春桃小同志要是想好了就来告诉我。”
    “我帮着跟她爸那边联系。”
    张卫军离开后，顾北山还沉默无言地伫立在门口。
    他望着高高挂在空中的一轮皎月，又四下环顾那宽阔无边的苞米地。
    燥热的夏风拂过他炙热后颈，热意却迅速褪下。
    就在此时，柳春桃在屋里试探着喊了句：“顾北山，那个兵大哥是不是走了呀？”
    “刚才还没按完呢，你进来接着按呀！”
    顾北山伟岸身姿蓦地一僵，漆黑野肆的眸看了看前方，又转身看了看不再安静死寂的小院儿。
    他心底某个地方像是微微塌陷，出现了一个柔软又脆弱的小坑。
    “来了。”
    顾北山眼帘微颤，终于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
    翌日一早，柳春桃元气满满地蹲在木栅栏旁边看里面的那几只鸡。
    这只大公鸡几乎每天都会在同样的时间打鸣，把她吵醒。
    随后在墙头儿上溜达几圈，再跳回鸡窝中去。
    柳春桃眨巴着眼，见它又在给母鸡叨毛便笑着道：“你真是个好丈夫呀大公鸡，比我爸爸强多了。”
    “我爸爸不是好男人 他是坏人。”
    柳春桃粉白的指尖不自觉地抠着栅栏，却未想到这几句自言自语都被身后之人听了个清楚。
    顾北山才出了灶房，便见她垂着羽睫满脸黯然地嘟囔出这两句话。
    他瞬间滞住脚步，紧紧地抿了抿唇。
    看来他昨晚没跟她说 应该是对的？
    顾北山不自觉地安慰自己，竟莫名生出些许庆幸。
    柳春桃的抱怨似乎给了他一个十分合理的借口，让他心里那种奇怪又别扭的负罪感减轻了许多。
    他控制不住地想：柳春桃她爹是个烂人，她不喜欢他。
    肯定也不想回去跟他一起过。
    “诶，你醒啦？”
    柳春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要去朱成义家了。
    起身之时便看见了灶房门口的顾北山。
    她娇莹的眸子分外闪亮，含着期许颠颠儿地跑过来问：“顾北山，你的腿今天有没有什么感觉呀？”
    “ 跟平时差不多。”
    顾北山勉强回神，闷着嗓子答了句。
    “哦 ”
    柳春桃眸色瞬间暗下，明显有点失望。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刚才的活泼，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她眼眸弯得就像昨夜的皎月一般，声音甜软道：“没事的，你的伤肯定已经很久了。”
    “我们只按了一天，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有改变的。”
    “只要坚持下去就好啦！”
    “ ”
    顾北山心头一紧。
    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
    或者说他连想都没来得及想呢，话就顺着嘴边儿溜出来：“昨天。”
    “？”柳春桃抬眸看他，眨巴眨巴眼。
    “昨天 按的时候，伤口很胀，还很痒 ”
    “真的吗？！？！”这可比没反应好了太多了。
    柳春桃顿时无比亢奋，欣喜到软玉般的脸颊都红扑扑的。
    “那我赶紧去找朱爷爷，我要去告诉他！”
    她抬腿就往外面跑，浑身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就像是一朵娇艳盛放的桃花儿似的。
    顾北山竟就这样看着她欢欣雀跃地离开，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觉得稀罕，又觉得陌生。
    还会有人因为他突然变得这么开心吗。
    胸口处的心跳声再次不受控制地疯狂叫嚣，顾北山只觉得这些天以来他好像真的是病了。
    而且还病的不轻。
    病的让他几乎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柳春桃走了，院子里忽然又变得寂静。
    顾北山深眸掠过老树下的鸡窝，看着那几只被她带回来的鸡正在百无聊赖地溜达着，神色微微怔愣了一下。
    紧接着便转身去灶房弄鸡食了。
    -
    柳春桃没想到竟然今天会跟着朱成义出门。
    而且还是坐车去县城。
    自打来到霸梁找到顾北山以后，她就没出过雁平村。
    朱成义带着柳春桃先由一位乡亲帮忙送到几里地以外的公交车站，随后又带着柳春桃坐上了通往县城的37路。
    车上人很少，柳春桃便和朱成义坐在最后排叽叽喳喳地聊着。
    她半掩着唇，脸上写满了兴奋，跟朱成义说顾北山的伤口昨晚有那种发热发胀的感觉，朱成义闻此也略显惊愕。
    想了想道：“这么看来 北山的伤好像也未必那么重啊！”

 第36章 大学里是什么样子的啊。

    “是？？是？！”
    柳春桃更开心了，笑声清甜娇憨，“我就觉得有感觉肯定要比没感觉强的！”
    “果然没猜错。”
    “ 那他为啥不去治呀。”
    柳春桃还是没忍住心头疑惑，下意识地说出口。
    朱成义一愣，扯了扯唇笑得有些无奈。
    “春桃啊，有些病并不在身体上，但伤的会更深。”
    “以后你会明白的。”
    朱成义觉得顾北山的事情不该由他跟柳春桃说那么多。
    便只笑着望向窗外。
    柳春桃看着朱成义深远又慧黠的眼神，蹙起秀眉想了想。
    好像明白了点，又好像没明白透。
    “爷爷，您的意思是 顾北山别的地方也病了吗？不是身上？”
    “不是身上那是哪儿啊 ”
    春桃喃喃自语，挺翘的鼻尖皱了皱。
    朱成义没再说话，只仍然牵着唇笑得和蔼又微妙。
    柳春桃则像是被困在了这个问题里，几乎埋着头想了一路。
    朱成义到县城是为了买药材。
    虽然他院子里有一块用来种草药的地，但很多名贵又娇嫩的药材对种植条件、环境的要求都十分苛刻。
    所以就只能从药商手里买。
    下车以后，朱成义背着箩筐带着柳春桃往前走，语气认真地嘱咐道：“春桃啊，爷爷一会儿带你去的集市很乱。”
    “里面卖啥的都有，人也是鱼龙混杂的。”
    “所以你一定跟紧了爷爷，可不能乱跑，知道不？”
    “嗯！”柳春桃用力点头，乖巧道：“我肯定不乱跑爷爷。”
    “好孩子。”
    朱成义笑着夸赞道。
    他看着柳春桃身上也背着个箩筐，挺直着小身板儿跟着他一步一停的样子，觉得异常欣慰。
    真是老天开眼，为了叫他们老朱家的医术不要失传，才赐给他这么一个善良又细心的接班人。
    朱成义只暗暗叹道：等到把春桃教出师的那一日，他应该总算能踏踏实实闭上眼去与先祖们见面了。
    如今西洋医术虽然正是昌盛，但老祖宗的东西也绝对不能抛下。
    总要有人把这些宝贵的东西继续传承下去的。
    “春桃，你回去以后继续给顾团按腿，只要他肯配合，就最好一天都不要停下。”
    “如果他的腿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可以考虑去做手术。”
    朱成义一边眼神掠过窄巷两旁的摊贩，一边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跟柳春桃聊着。
    柳春桃问：“现在不能做手术吗？”
    朱成义摇头：“现在做手术失败的概率太大，白受罪，容易功亏一篑。”
    “现在很多大医院都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治疗。”
    “在我看来这种治疗也是非常好的。”
    朱成义找到了需要的药材，在地摊前蹲下身子挑选，他招唤柳春桃蹲下，给她讲如何分辨药材的新旧好坏，这个话题就算是暂时被中断了。
    柳春桃也很快放下思索，聚精会神地听朱成义给她讲知识。
    有不懂的地方，也会坦率直接地提问。
    药商是个中年男人，见一位老者带着一个如此年轻水灵儿的小丫头讲药材知识难免觉得新奇。
    他搬着小马扎往前挪了挪，笑道：“呦，老先生，这是您收的徒弟啊？”
    “真少见啊，中医这行现在能瞅着的年轻小同志是越来越少了，大家伙儿都去学西医嘞！”
    “哦呦，您是不知道啊，我家亲戚有个娃，为了能去上京医学院读大学可是花了好多钱嘞！”
    朱成义一愣，随后笑道：“都好。中医也好，西医也好。”
    柳春桃却在听到“大学”这个词的时候眼神一亮。
    她扭头对着朱成义道：“爷爷，以前我妈妈也跟我说过，说等我长大了可以去考大学试试。”
    “大学里是什么样子的啊。”
    朱成义闻此哈哈道：“春桃呀，爷爷也没去上过大学。”
    “你要是想知道大学是啥样儿，自己去看了就清楚嘞！”
    “是是是，老爷子说这话没毛病。”
    药商看了看柳春桃，“小同志，我瞅着你这岁数也合适，要是想去上大学，就最好报个夜校系统性地学学。”
    “学好了去参加高考，不就能去上大学了吗？”
    这件事被说的很简单，让人听着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柳春桃好像又拓宽了眼界。
    卷翘长睫扑烁着，杏眸晶晶亮。
    “你这葛根是好的，给我来上两斤。”
    朱成义掏出钱。
    “得嘞！”
    药商赶紧拿起一杆秤开始称药，柳春桃仍然蹲在地上，稍显失神。
    “丫头，走啦。”
    朱成义拍拍柳春桃的肩膀，柳春桃赶忙攥紧背带站起来——
    “艹！你他娘的说啥？还要等？？”
    斜对面蓦然传出一声暴喝！
    随着骚乱产生，许多看热闹的人全都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春桃刚站起身，就被旁边一位大姐挤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朱成义表情严肃，连忙提高嗓音叫她：“春桃，跟紧了爷爷！”
    这个窄巷子的位置比较隐秘，许多灰色交易都会在这里进行。
    所以发生这种烂糟事儿也不稀罕。
    柳春桃心跳的很快，不自觉地抿紧唇眼神死死地盯着朱成义的背影，生怕自己一时不察就跟丢了。
    “我靠！这孙子想跑！”
    骚乱中心，卖杂书的贩子满头大汗地试图逃跑，他一边死命地挤出人群一边喊：“再宽限我几天！再宽限我几天肯定还钱！”
    “放你娘的狗臭屁，这话老子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要债的大汉怒声吼道：“给我逮住这孙子，今天绝对不能再让他跑了！”
    “诶呀妈呀打起来啦！”
    “又是个欠债的？”
    “你不知道？那卖书的是个赌徒嘞！家底儿都已经被掏空了，这不，前些日子又去借高利贷嘞！”
    “春桃！春桃！”
    水泄不通的人群越来越拥挤。
    柳春桃个子实在太娇小，没过一会儿便被人群淹没。
    朱成义就是这么不错眼儿地盯着，还是没盯住，等到再想找的时候根本就瞧不见柳春桃的影子了！
    “爷爷！！朱爷爷！！”

 第37章 这里长得大有什么问题吗？我这是有福气

    春桃被人群挤着，身后的箩筐都快被挤坏了。
    她红着眼无助地攥紧背带，拼了命地伸长脖子喊。
    可她声音绵软无力，扔进人群喧嚣声中就像是一粒小沙尘，几乎连半点涟漪都激不起。
    最后，柳春桃连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能跟朱成义会合，便也只得随着大流儿尽量往更宽敞的地方走。
    好在这条窄巷子并不是很长。
    没过一会儿柳春桃就成功脱身出来。
    她站在一个公用电话亭旁边急促地喘着气，身上穿得那条顾北山年少时候的裤子都往下掉了不少。
    这里人这么多，柳春桃总不能撩起衣服解开裤腰带再重新系。
    便只得偷偷地把手绕到身后拽着裤子提了提。
    日头早已高高升起，她觉得喉咙干涩浑身热的不行。
    脑瓜子嗡嗡的响，就像是要吐了似的。
    柳春桃咽了咽唾沫，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毛票。
    幸亏她出门的时候还带了点钱。
    她四下张望，很快就找到一个小卖店，门口立了个纸夹子板儿，上面用红色油漆写了俩大字：冰水。
    柳春桃拔腿就往那儿跑，几乎已经能感受到冰冰凉凉的水划过喉咙的感觉。
    她甚至还想起从前柳母经常跟她说，女孩子不能吃凉的。
    可是云城的夏天哪儿有这么热啊。
    柳春桃管不了那么多了，掀开小卖店的帘子就道：“您好，我要一瓶冰水。”
    “两分钱。”
    买了一瓶冰水，柳春桃竟然又获得了一大把零钱。
    她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冰水，顶着红扑扑的俏脸满脸震惊。
    一瓶水比一个包子还要便宜许多。
    柳春桃想到朱成义，就又买了一瓶冰水。
    剩下的那瓶扔进了箩筐，礼貌地跟老板道了声谢后便转身出去了。
    但她站在小卖店的屋檐下，仍然满脸迷茫。
    她连雁平村的地形都还没摸清楚呢，更何况是这偌大的县城。
    柳春桃低下头，局促地看着脚尖。
    下一秒，耳畔却钻入一道熟悉的声音。
    “柳 春桃？”
    “ ”
    柳春桃才刚听出这声音有些熟悉，抬眸望去眉梢便蓦地皱起。
    居然是葛霞。
    葛霞身上穿着一条从国营商场新买的的确良长裙，脸上还化了淡妆。
    她挎着一个黑色小羊皮手提包，看到柳春桃身上的男装时脸色顿时阴沉。
    嘴角抽搐着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葛霞身边跟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同志。
    是雁平村隔壁宁村的，带着塑料发卡，烫着满头时髦儿的小卷，用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眼神上上下下地看了柳春桃好几圈。
    柳春桃抠了抠瓶子，咔哒咔哒地响。
    她小脸儿一板，根本就不搭理葛霞。
    迷路的话她可以去问别人，反正不要问坏女人！
    “葛霞同志，这个小妹妹是谁啊？长得还挺俊的 ”
    葛霞的朋友酸了唧地说了一句。
    这话却令葛霞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她嗤笑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 ”
    后面的话她没说，眼神却无比轻蔑。
    就像是看狐狸精似的瞪了柳春桃一眼。
    “啥？”朋友登时也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眼神也跟带着刺儿似的。
    她嘟囔道：“怪不得嘞，哦呦，你瞅瞅她那俩胸 都要蹦出来嘞！”
    女同志捂着嘴凑到葛霞耳朵边，声音却并不怎么小。
    这句难听至极又满含侮辱的话当即便被柳春桃听了个清楚。
    她一愣，娇莹眉目瞬间透出一种伶俐之气，气势汹汹地往前站了一步。
    “你刚才说啥？！”
    面对二炮那样的流氓时，春桃不敢跟他咋呼。
    生怕把那种人渣惹急了她会更吃亏。
    这些是柳母教给她的。
    但是葛霞不一样，柳春桃心想她说的本来就不对，是在侮辱她、诽谤她。
    反正她们都是女的，就算真的打架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怎么了，我们说的难道不对吗？”
    葛霞心中对柳春桃的怨气本就已经积攒的很深了，闻此也不服输地往前站了一步。
    她个子比柳春桃高，而且浑身穿着带着的都是贵东西。
    这在一定程度上让葛霞有了一种身在高处的得意感。
    “你说的不对，”听到又有人用她胸大这件事侮辱她，柳春桃脑海中骤然蹦出了顾北山说过的那句话。
    她挺直纤曼腰肢，小手一叉。
    满脸坚定地道：“我这里长得大有什么问题吗？”
    “我又没有吃你们家的大米！”
    “我这是有福气。”
    柳春桃甚至还故意挺了挺两团丰盈，“难道说，你们是嫉妒我，看起来比你们有福气吗？”
    “你！！你 ”
    葛霞脸都绿了，真没想到几天不见柳春桃竟然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还是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自己不太了解她罢了。
    葛霞想骂她臭不要脸，怎料到柳春桃却继续道：“这是顾北山告诉我的！”
    “你要是不服就去找顾北山说！”
    柳春桃其实已经看出来了。
    葛霞这个人很奇怪。
    在她面前是一副面孔，可到了顾北山面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会哭鼻子，生气了就跑，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
    所以柳春桃觉得就应该把顾北山搬出来。
    “ ”
    葛霞一口气噎在胸口，好悬没直接让她当场撅过去。
    旁边的朋友听到柳春桃说出顾北山的名字却当即一愣。
    再看向葛霞的时候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疑惑。
    “霞霞，你不是说 这个柳春桃是赖在顾团家里不走的嘛？”
    “那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
    “顾北山要是真跟她没啥关系，怎么可能会 会说那样的话呀？”
    “我怎么感觉他们俩有点亲密呢 ”
    “什么呀！她肯定是在撒谎！”
    葛霞心头一颤，语气发虚地拔高嗓门儿。
    甚至头脑一热竟要伸手去拽柳春桃。
    “柳春桃！你是在瞎说八道对不对？你肯定是在撒谎！”

 第38章 你不嫁顾北山，难道也不嫁别人

    “诶呀妈呀，葛霞同志你这是在干啥呀!”
    葛霞手还没挨到柳春桃呢，旁边就突然窜出来个人。
    葛霞一愣，瞬间满脸不悦地瞪过去，却没想到还是个认识的！
    “ 袁姨？！”
    这不是村里猪厂老板高保强的媳妇儿嘛！
    袁秀几步跑过来，手里还拎着好几个网兜儿，都是给自家闺女买的鲜货和小零嘴儿。
    她奔着柳春桃就来了，十分担忧地道：“没事儿春桃丫头，她没怎么样你？”
    “ 袁姨，您这是啥意思？”
    葛霞面皮子都抽了两抽，怎么都没想到高老板的媳妇儿咋会和柳春桃这么熟。
    而且看上去还很关心她。
    高家也绝对算是雁平村的富户儿了，柳春桃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跟高家搭上关系的？
    “葛霞同志，要不是我亲耳听见还真是不敢信啊。”
    袁秀到底也算是年长一些，不自觉地便带上了教育年轻人的口气。
    她挡在柳春桃面前，明显是保护者的姿态。
    “你们刚才跟春桃丫头说啥嘞？像话吗！都是女同志咋说话能那么难听嘞？”
    “ 袁姨，您这话说的。”
    葛霞心里别提多妒恨了，怎么回回都有人护着这个柳春桃呢。
    她到底哪里好了。
    葛霞不甘心，便梗着脖子道：“您对她了解多少啊，就敢肯定我说的是错的？”
    “柳春桃不过是个外地的，才来咱们村儿没几天呢，您就敢给她作保了？”
    “您敢肯定她跟北山哥 ”
    “那跟我有啥关系？”
    袁秀满脸不耐烦地抬了抬手，当即便打断道：“我只知道春桃丫头是我家莉莉的救命恩人。”
    “其他的都跟我没关系！”
    袁秀自打闺女出了这档子事儿，突然活的通透了许多。
    她后半辈子的任务就是好好照顾她闺女跟外孙子，其他的都与她无关。
    不走那些闲心，太累！
    “春桃丫头，你是自己来县城的吗？”袁秀转过身瞬间切换了口气。
    听起来温柔又宠爱。
    她看着柳春桃嫩生生的脸蛋子跟一双娇莹的杏眸，实在忍不住心生怜爱。
    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既年轻又柔弱的小姑娘，配合着朱大夫一起救了她家莉莉，袁秀眼窝子都忍不住发热。
    “我是跟朱爷爷来的。”
    春桃蹙了蹙眉如实答：“但是刚才那边有人打架，我们两个就走散了。”
    “呦，是这么回事儿啊。”
    袁秀拍了拍腿道：“没事儿丫头，跟袁姨走。”
    “咱先去你们走散的地方看看，要是找不着朱大夫啊你就先跟我回医院。”
    “你高叔一会儿要来医院的，走的时候刚好能把你捎回去！”
    “你看咋样？”
    春桃顿时欣喜，水盈盈的眸子闪着光。
    甜甜笑道：“真的吗袁姨！谢谢您！”
    “诶呀这丫头，”袁秀被春桃这灵动的小眼神儿瞅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风风火火地拽着柳春桃就走。
    同时只能算是顺便跟葛霞打了声招呼，“那我们就先走嘞葛霞同志。”
    葛霞站在原地都快碎了。
    旁边的朋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衣角，看着她脸上乌云密布的样子也不敢再多问。
    只道：“霞霞，咱们继续去逛街？”
    葛霞一甩手，扭头就走。
    “逛什么逛啊！我要回家！”
    -
    袁秀带着柳春桃回到刚才她跟朱成义走散的窄巷。
    虽然闹事的已经散了，集市上的秩序也恢复如常。
    但他们沿着整个集市七扭八转，走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朱成义。
    春桃难免有点着急，她怕朱爷爷找不到她会担心。
    袁秀便耐心地安慰她，说朱大夫这人从来都是个性子沉稳的，没准儿会回村去找人帮忙。
    你等会儿，袁姨拿公用电话给村儿里的供销社打一个。
    要是他们看到朱大夫了，就跟他打声招呼，说你跟我在一起了让他放心。
    春桃闻此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乖乖地站在公用电话亭旁边等着。
    袁秀掏出俩钢镚儿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就带着春桃沿着窄巷又走回去。
    妇产医院离这儿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走一会儿就到了。
    路上袁秀时不时地就瞅瞅柳春桃娇美的小脸儿，忍了好半天却还是没忍住。
    她讪笑着道：“丫头啊，你别赖姨好奇 你跟顾北山，到底是个啥关系啊？”
    柳春桃闻此一愣，随即便坦荡又直接地说出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谁料袁秀听完以后，注意力却被瞬间转移。
    她满脸心疼，眼神中透着深深的错愕与怜惜，实在是想不到这么小的一个丫头命运竟如此悲惨。
    她有着那么疼爱她的妈妈，可现在却
    “丫头，别难受。”
    袁秀忍不住攥住柳春桃嫩软的小手搓了搓，“你来都来了，以后是不是就决定在这儿定下了？”
    “朱大夫是个好人。你跟着他好好学，往后肯定错不了。”
    “我跟你高叔虽然也不是啥大人物，但条件也就算是还行。”
    “你对莉莉姐有恩，对我们一家子都有恩。以后生活上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袁姨跟你高叔绝对尽力！”
    柳春桃听得心窝子里酸酸胀胀的，眼尾都有些泛红。
    袁秀感慨又怜惜地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接着往前走。
    没过一会儿却继续道：“可是丫头，姨跟你说句实在的。”
    “刚才那两个姐姐说话虽然难听，但的确有些道理。”
    “你也说了，顾北山不打算娶你，你也不想一直麻烦他。”
    “这孤男寡女的总住在一块儿，免不了让人多想。”
    “再一个，就算咱不在乎别人咋说咋想，你也总要为自己打算？你不嫁顾北山，难道也不嫁别人嘞？你还这么年轻呢！”
    “ ”
    柳春桃沉默了。
    她无声垂下浓密羽睫，不自觉地咬住下唇。
    控制不住地想起村里那些人侮辱顾北山和她的话来。
    是，她如果这样一直和顾北山生活下去，这样的话肯定永远都不会停止。
    “我 我想快点赚钱。”
    柳春桃眸子闪了闪，小小声地道：“这样我就能养活自己，不再继续麻烦顾北山了。”

 第39章 想让斌斌认春桃做个干妈

    “诶呦 ”
    袁秀听到了柳春桃如同自言自语般的喃喃声，只觉得心尖儿上都拧着疼。
    她越看柳春桃越稀罕越疼爱，甚至不自觉地萌生出一种强烈的遗憾：她咋就没生个儿子呢！
    要她有个儿子，必定得让他把春桃这么水灵儿的丫头娶进家来！
    她跟莉莉的那个恶婆婆可不一样，要是有个这般娇花似的儿媳妇，只怕是恨不得天天都要把她供起来呢！
    袁秀只能暗暗咬牙，又气又恨。
    俩人终于到了妇产医院，柳春桃一进去便被刺鼻的酒精气味扑了个满脸。
    她稍显怔楞，想起经历洪灾以后醒来的那个帐篷中好像有着同样的味道。
    估计是在她昏迷的时候有大夫来过了。
    柳春桃闭了闭眼，胸口闷得慌。
    如果大夫来的早一些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她又开始不可控制地揣测着这些可能性。
    “呀！春桃妹子！”
    袁秀才带着柳春桃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的门，坐在床上的高莉莉便一脸惊喜地喊了出来。
    旁边她妹子高慧还笑着跟袁秀道：“妈，你瞧我姐这劲头子，嗓门儿比谁都大！不然您今天跟大夫说说，要是她没啥事儿就让她家去养着算了！在这儿待着也是憋得难受！”
    “是呀是呀，”高莉莉五官相貌更像高保强，浓重的眉毛有神的眼睛。
    看着就是个爽快质朴的人。
    “你们懂啥？这女人生娃可不是开玩笑的。况且你姐又是难产，那天晚上是个啥样儿你们都忘了？”
    “不行，再给我老老实实地住几天，等人家大夫确定没事儿了再回家！”
    袁秀瞪了两姐妹一眼，而后便立时变了张脸拉住柳春桃的小手。
    她说柳春桃是跟着朱大夫来县城的，不过意外走丢了，刚巧被她碰上。
    在高莉莉醒来以后，她妹子高慧已经把朱大夫和柳春桃一起救她的事情全都说了。
    而且还是那种非常戏剧化地讲法。
    当然，她也重点描述了作为妹妹的勇敢和果断，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高莉莉难产的时候也隐隐约约的有些意识，还能想起柳春桃如同天仙神女似的那张脸。
    “春桃妹子，快过来坐！对对，小慧，你快去叫护士把斌斌推过来。”
    “妈，我刚还跟小慧说呢。春桃和朱大夫都是咱斌斌的救命恩人，我想让斌斌认春桃做个干妈，认朱大夫做个干爷爷！”
    “嗬？！你还挺会想的。”
    袁秀都纳闷闺女这脑子是咋长得，哭笑不得地道：“你春桃妹子才多大？都还没嫁人嘞你竟然让人做干妈，说出去这叫个啥事儿啊。”
    “再一个，朱大夫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就是个‘老神仙’，从不喜欢跟这家儿那家儿走的太近。”
    袁秀正说着话呢，高慧就叫护士把娃推过来了。
    不点儿大的奶娃娃，被放在小车儿里。
    紧紧地裹着褥子。
    他脸上粉白粉白的，皮肉嫩的就好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
    高慧把孩子推到柳春桃跟前，小声地道：“春桃姐姐，你看我外甥多可爱呀。”
    “春桃姐姐，要是没有你和朱大夫，这娃估计都见不到太阳嘞！”
    “ ”
    柳春桃胸口心房处扑通扑通的跳，娇莹眸子越瞪越大。
    她看着这个仿佛一碰就会碎的小娃娃，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高慧方才的那句话就像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不断地在她耳边回荡。
    她救人了。
    她真的救人了。
    还是一个大人，一个奶娃娃。
    柳春桃鼻尖抽了抽，一股酸涩暖胀的感觉瞬间在身体中炸开花。
    她强忍着，才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唔 哇哇！！！哇！！！”
    屋内一片安静和谐中，奶娃忽然扯着脖子开始哭嚎。
    高慧纳闷儿：“呀，刚才还睡着呢咋还突然哭了！”
    袁秀赶忙走过去：“可能是拉了尿了，人护士刚给喂完奶应该不能是饿了。”
    “小慧来，你把他抱起来我看看。”
    袁秀指挥着，高慧便动作利落地将奶娃娃抱了起来。
    她已经熟能生巧，动作极稳。
    怎料刚把娃抱起来，那娃便哭着睁开眼。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下子瞅着了柳春桃！
    柳春桃莫名就觉得紧张，竟是大气儿都不敢出！
    “ 咯咯咯，咯咯！”
    “？！？哎呀俺滴娘诶！”高慧都惊了。
    看着怀中小崽子竟瞅着人柳春桃蓦地破涕而笑，都被他给整乐了。
    她蹭了蹭他的小脸蛋调侃：“斌斌，你可真是个小色鬼！”
    “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看美女嘞！”
    “姐，你看他呀！”
    袁秀跟高莉莉也是一惊。
    随后开怀笑道：“诶呦可不是咋地，咱家斌斌眼神儿是真好啊，知道认识丑俊呢！”
    “哎，我这个亲妈都没人春桃妹子一张俏脸好使！”
    “我 我 ”
    柳春桃磕磕巴巴的，小脸儿胀的通红，心中被一股暖流充盈着。
    她终于忍不住了，说：“我想做，我想做他干妈！”
    “妈妈”这个词对柳春桃而言充满着爱和遗憾，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女儿。
    很大程度上，柳母都是为了让她过的更舒服才吃苦受累的。
    她没有机会去弥补妈妈了，但是不是有机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偿还。
    干妈指的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干亲，她知道的。
    但她也能以这样的方式对这个小娃娃好——这个由她救下来的小娃娃。
    袁秀三人听到柳春桃竟然愿意做斌斌的干妈，皆是狂喜的不行。
    认救命恩人做干亲，这是多么有福气多么吉利的事情啊。
    袁秀笑着将娃抱过来，让柳春桃也抱个试试，柳春桃慌的不行，连连红着脸后退：“不行不行袁姨，我没抱过娃娃，我怕我把他摔——”
    “啊！”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正赶上柳春桃几乎退到门口。
    她脚下没刹住，不自觉地便往后倒！
    “小心！”
    身后男人声音憨厚地喊了一声，紧接着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柳春桃总算是站住了，急忙转身道：“谢谢！”
    “ ”
    “ ”
    几秒钟的沉默。
    柳春桃纳闷，抬眸望去。
    却只看见一张方方正正且红成猴子屁股般的脸！

 第40章 春桃啊，这是我外甥谢海生

    男人穿着件最普通的汗衫，个子不算很高，体型中等。
    眉目质朴周正，浑身上下都透着三个字：老实人。
    他在看清柳春桃的一瞬间目光便迅速闪躲，俩手都攥成了拳。
    就像是一根棍儿似的僵直在原地。
    袁秀一愣，心头蓦然跳了一下。
    下一秒便笑着道：“呦，是海生来了啊。快进来！”
    袁秀顺便做了个介绍：“春桃啊，这是我外甥谢海生，平时就跟着你高叔在猪场忙活呢。”
    “海生啊，这是春桃妹妹，以后可就是斌斌的干妈嘞！”
    谢海生闻此才终于强忍着羞臊抬起头来正视柳春桃，他不禁觉得惊讶，“小同志，你就是朱大夫的徒弟？”
    “是你跟着朱大夫救了我表姐的？”
    “是嘞是嘞！你快些进来，叫人家春桃也跟着你一块儿站着。”
    袁秀捂嘴笑个不停，看了看谢海生那张大红脸又看了看柳春桃。
    愈发觉得自己打的主意靠谱儿！
    儿子她是没有，但外甥却有一个！
    况且她家海生从小到大都是个老实人，还跟着她男人在猪厂做活儿，收入也是不低的。
    两个人应该也就差个几岁。
    真是咋想咋合适。
    “春桃呀快来，打进来以后你都没坐下。快坐一会儿！”
    袁秀把娃重新放回小车儿，高慧推着他送到高莉莉床边去了。
    柳春桃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显得有些担忧：“袁姨，要不我还是赶快回村去，您告诉我应该怎么坐车。”
    “我怕朱爷爷已经回去了但是找不到我，他会担心的！”
    “我，我送你！”
    谢海生立时脱口而出。
    他明显声音发颤，听起来激动又紧张，如此异样也惹得其他三人齐刷刷地向他看来。
    高莉莉愣了会儿，随后就眯起眼睛捂着嘴笑。
    一边笑还一边给袁秀打眼神儿。
    知母莫若女，从刚才袁秀为俩人互相做介绍的时候高莉莉就嗅出了一些端倪。
    不过说实话，春桃这样娇花儿似的姑娘要她是个男人，那肯定也是百分百心动！
    只盼着花多少钱给多少彩礼都行，必然要倾其所有把她娶回家！
    只是
    高莉莉忽然想起高慧跟她说过，春桃妹子好像是来投奔顾北山的。
    想到顾北山，高莉莉面色瞬间一沉。
    跟谁有关系不好 偏偏是他。
    高家人都不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嚼人舌根的，她清楚顾北山曾经的桀骜张扬，威风堂堂。
    但也很难不唏嘘他如今的境况。
    家里的人死的死没的没，顾北山还瘸了一条腿。
    如今浑身都透着股了无生机的煞气，想想就觉得不吉利。
    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能有啥可依靠的？
    高莉莉眼神一闪，当即帮腔：“对啊春桃妹子，海生就住咱隔壁村儿，他就是来看我一眼，看都看完了，这也得回猪场去嘞！”
    “海生啊，那你可得把春桃好好儿地送回去！稳着点开车啊！”
    果然是她的好闺女！
    袁秀暗暗对高莉莉竖起大拇指。
    “行行没问题！”谢海生脑门儿上都出汗了。
    抬手胡乱抹了两把，笑得纯粹又憨实。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今天这充其量算是进了个病房门，哪里算得上探视。
    可谢海生这会儿是想不到那儿了，他眼神时不时地就往柳春桃身上瞟，心脏跳的就像是要坏了一样。
    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霸梁人。
    霸凌的日头太毒辣，农村更是难找出肤色如此白皙的姑娘。
    她只站在这儿，露出来的皮肤便像是羊脂玉一般莹润透亮，就跟在发着光似的。
    还有一张纯净又娇媚的脸蛋，端的是个能让人魂儿都没了七八分的相貌。
    谢海生作为一个老实人，在十村八店的相亲市场里绝对是顶顶受欢迎的。
    但谢海生读过些书，上过几年学。
    比起家人安排，他更向往的是自由恋爱。
    他很想像书中说的那样，在芸芸众生中一眼就瞧到那个与旁人都不同的姑娘。
    恩爱甜蜜，度过一生。
    “二姨，那我就先走了。”
    谢海生搓搓鼻梁，脸上仍然燥热。
    袁秀笑得一脸微妙连连摆手：“去去！”
    “那就麻烦您了。”
    春桃落落大方，又很礼貌地道谢，跟着谢海生往外走。
    谢海生受宠若惊般摇头：“不，不 不用谢！”
    二人离开以后，病房中安静了半晌。
    高慧头一个儿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你们娘俩儿可真行啊，就差把心里想的啥都写脸上嘞！”
    袁秀道：“那咋了？”
    “我跟你姐是都心疼你春桃姐姐，觉得这么好的姑娘没个依靠实在是可怜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懂不？”
    “再者说，你海生哥的人品你还不清楚？”
    “从小到大那娃就是个稳当踏实的，你忘了你姐当初说的啥？”
    “哎 ”
    高莉莉闻此感伤。
    比起感伤却是愤慨更多。
    她咬牙切齿地骂：“得了，全怪我没福气。”
    “那个人渣要是跟我海生弟一样老实，我还至于跟他离婚？”
    “我绝对天天疼他疼得不行！”
    “啥也别说嘞，”高莉莉抱着娃躺下了，“就算是老天爷心疼我，好歹我爹妈有能耐，才能叫我有底气！”
    “好闺女 ”
    袁秀欣慰又酸楚，她最庆幸的就是高莉莉没因为那个人渣前夫想不开。
    由此更加感叹，姑娘家哪怕是没有好姻缘也得有个有能耐的娘家。
    春桃丫头那样儿的才是最可怜的。
    啥也没有
    这小小的年纪，要是不赶快找个依靠往后可咋过呀！
    哎！这不得叫人欺负死嘛！
    -
    谢海生开着猪场的半挂车来的。
    柳春桃瞧着这车就眼熟，再一细看可不就是高保强当初送她进村的时候开的那辆？
    缘分还真是奇妙。
    她不禁暗暗感慨。
    与那次一样，柳春桃下意识地就想上后面去坐。
    给谢海生惊得：“不成不成，这叫个啥？”
    “后面是拉货的！春桃 妹妹，你坐副驾驶！”
    “坐前面来！”

 第41章 我就是跟顾北山住在一起呀。

    谢海生越看柳春桃越觉得喜欢。
    她长得这么俊俏娇美，通身却又透着一种礼貌和胆怯。
    好像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就会麻烦到别人一样。
    谢海生想起自己前几个月在亲戚的介绍下实在无法推脱，去相了一次亲。
    是个县城的姑娘。
    她爸是罐头厂采购部的部长。
    相貌是蛮端正的，家境也好。
    可她满脸都带着那种瞧不起人的傲气，跟他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把下巴磕子都扬天上去。
    还说什么她可不适应乡下那种穷苦的地方，要是结婚了必须得跟她到县城定居。
    再看旁边的柳春桃。
    她安安静静娇娇小小的一团，挺直着纤曼身姿坐在副驾驶上。
    时不时地看看窗外的风景，随后又垂下涟漪眼睫眼观鼻、鼻观口。
    刚才她竟然还想去后面坐。
    这样漂亮又谦逊，单纯又质朴的姑娘真的是世间难遇。
    谢海生觉得心里痒痒，很想借着这难得的独处时光跟柳春桃加深一下了解，可他过于紧张，开口说话都说不利索。
    试了几次也就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不得不暂时放弃。
    他像，反正二姨也有撮合他们的意思。
    那就来日方长。
    他谢海生没别的自信，但他只要相中了谁就一定会实心实意地对她好！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他们终于回到雁平村。
    在村口供销社门前，柳春桃便叫谢海生停下车，想去供销社问问朱爷爷有没有来过。
    柳春桃说：“这位 大哥。谢谢您把我送回来。”
    “你把我放在这儿就行啦，回去的路我知道怎么走。”
    却被谢海生挠了挠头回道：“春桃妹妹，我二姨跟我表姐可说了，必须让我给你送到家门口儿。”
    “这样的话回去我也没办法交差啊。”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问问朱大夫有没有来过吗？我在这儿等你，你问完了还要去哪儿我拉着你去。”
    “反正我也是要回猪场的，也得往村儿里开。”
    “ 好。”
    柳春桃听他说的有道理，便微微颔首，声音甜软又礼貌地道：“那麻烦你了谢大哥。我就问一声马上就出来。”
    柳春桃直奔着供销社去了。
    进去以后柜台的一位大姐一眼就认出了她。
    上回那么一次，足够让柳春桃成为雁平村的风云人物。
    撇开顾北山那个煞神不说，这个小同志看着实在是招人稀罕！
    再加上如今大家知道，她竟然是朱大夫收的徒弟，对她便更是另眼相看。
    她未来可是个小大夫呀。
    “春桃小同志？”
    一进门左手边日用品柜台的大姐喊了句：“刚才朱大夫来过嘞！”
    “他让我告诉你，你要是回来了就直接家去！他去隔壁村出诊，今天怕是要下黑了才能回来呢！”
    “好的，谢谢您！”
    柳春桃甚至还正经诚恳地鞠了一躬，心里也踏实了。
    朱爷爷知道她没事，肯定就不会担心啦。
    那她先回家去就好了。
    被柳春桃鞠了一躬，大姐差点吓坏了。
    她可没见过这个架势，他们这儿的人就算是感谢也就是说上几句客气话。
    这个小丫头一说起话来声音娇甜娇甜的，还这么客气！
    真是让人脸上臊得慌！
    大姐连连红着脸道：“诶呦，都是乡亲邻里，这点事儿算啥呀，快点家去！”
    柳春桃开开心心地走了。
    刚被她一个鞠躬整懵了的大姐仍然有些晃神。
    过了老半天，她才长舒了一口气，眼珠子转了两转，“诶芳姐，我说句话你可别不乐意听啊。”
    “我要是男的 我也肯定喜欢春桃小同志这样的。”
    “虽然说霞霞他们家条件好，绝对是咱们村儿的富户，可霞霞那个性格 太霸道，太高调。”
    “有时候啊，这男人就喜欢单纯又可爱的姑娘。你瞧人小春桃，我光听她那小声儿心坎就软了一半儿！”
    芳姐正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这大中午的日头正烈，供销社也没啥人。
    她舔了舔手指头，撵开报纸道：“嗐，这有啥爱不爱听的。”
    “你不用跟我说我也知道。”
    “咱们这个岁数，娃都生了好几个了还有啥是看不出来的？”
    “上回有那一回还不够吗？”
    “人顾团对霞霞就没那个意思 她本来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罢了罢了，”芳姐摆摆手头埋进报纸：“人家小年轻的事儿咱不跟着瞎掺和！”
    -
    柳春桃知道朱成义去看诊了，便如实告诉了谢海生。
    谢海生便说送她回家。
    柳春桃见谢海生一脸诚挚，又听他搬出袁秀来，便不好意思拒绝，说了大概的位置。
    谢海生在听到苞米地的那一瞬间脸色便顿时僵住。
    他扯了扯嘴角，过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
    “春桃妹子 据我所知苞米地那边 好像只有顾团住在那儿 就是顾 ”
    “顾北山？”柳春桃眨巴眨巴眼自然而然地接道。
    “ ”
    谢海生哑然。
    “对呀，我就是跟顾北山住在一起呀。”柳春桃并未察觉出谢海生的异样，她初始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谢海生讪讪一笑没说话，车里的气氛有些别扭尴尬。
    柳春桃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袁秀说过的那句话，她跟顾北山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很难不让别人多想。
    可是 这个谢海生大哥也不像是乱骂人的样子。
    就跟那次几个阿姨婶婶似的。
    既然如此也不用特地解释？
    柳春桃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正逢此时却听旁边的谢海生忽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吱呀——”一声，谢海生便急踩下刹车。
    烈日当头，穿着二股筋背心的男人粗野如兽。
    他打着赤膊，浑身紧绷结实的麦色肌肤上还隐约淌着汗珠。
    只见他手上拿着把短镰刀，右手拿着俩棒子，正站在地里静默而狠戾地直直看过来——
    “顾北山！”
    柳春桃喜滋滋地叫出声，拎着箩筐打开车门就奔下去。
    谢海生顿时满脸怔愣。
    她刚才一路上都那样文静，只这一嗓子倒像是变了个人。
    变成了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

 第42章 你跟他回去吧，跟你爸回去过吧。

    顾北山没言语，那双锋锐如鹰隼般的深眸仍然笔直地刺向谢海生。
    他浑身的肌肉疙瘩都绷紧了，犹如一头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扞卫领地的野兽。
    谢海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认为。
    心头咯噔一声，冷汗登时沿着后脖颈子落下。
    他再也不敢直视顾北山那双仿佛会吃人的眼，打着方向盘调头，顺便扔下句：“再见嘞春桃妹妹！”
    “ ”
    顾北山听见妹妹这两个字，眸色一凛，薄唇立时抿紧如直线。
    柳春桃仍然天真烂漫什么异常都没嗅出，颠颠儿地跑过去：“顾北山，已经是中午啦！”
    “我们要不要回家吃饭去呀，我都饿啦！”
    “我今天跟朱爷爷一起去县城了，去了一个有好多好多人的集市，那儿可热闹了！就是有点吵！还有人打架呢，然后我就跟朱爷爷走散了。”
    “但是我碰到了那天跟着朱爷爷去接生的那家人。”
    “那个袁阿姨人特别好，就让他外甥 呃，是外甥？对，她就让谢大哥把我送回来啦！”
    柳春桃杏眸晶晶亮，语气娇憨又软甜地说着。
    如同蹦豆子一般，想把这一上午的事情全都讲给顾北山听。
    怎料这么一大串的话说完，顾北山却并无半点反应。
    甚至眸色愈发幽深，只是沉默地扔下镰刀转身就往家走。
    刺眼的日光投在他粗硬长睫上，显得眉目更加野肆深邃。
    可那团光却照不透他暗如滴墨的双眸。
    顾北山只觉得随着柳春桃的描述，脑海中不自觉地蹦出了一个画面。
    她娇俏地站在人群当中，与旁人灵动嬉笑，热络交谈。
    仿佛与人群融为一体，有着属于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她应该也会嫁人的。
    就像刚才那个姓谢的，看着就特别适合她。
    明显就是那种疼媳妇疼娃的老实人，质朴憨厚，没什么脾气。
    不像他。
    又臭又硬。
    思及此处，顾北山胸腔中似是倏然烧起一把灼热火焰，瞬间窜向四肢百骸，令他头脑混胀，无比暴戾——
    好想发火。
    想把什么东西摧毁掉。
    “顾北山？你怎么不说话呀？”
    柳春桃蹦蹦跶跶地背着箩筐跟在顾北山身后，像只单纯愉快的小鸟。
    她瘪了瘪嘴，显得有点委屈：“我都说了我跟朱爷爷走丢了，你都不担心我的吗？”
    “你活该。”
    顾北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给柳春桃听得一愣。
    可他心里某个装着嫉恨和阴暗的盒子却好似被这一句话彻底打开。
    顾北山甚至没有余裕去思考自己到底是在说什么。
    只像是无从发泄似的一句一句道：“你脑瓜子这么笨能做的好啥？”
    “去哪儿都能走丢。”
    “还特别爱管闲事儿，不是差点被人害了就是冒着大雨非得充英雄去回来以后高烧不退还得我照顾你。”
    “柳春桃，我看你还是别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
    “你这样的只适合被人娇养在家里，啥也不用干，啥也不用想。”
    “还有，你跟我撒谎了对，你爸还在呢。他现在正在满世界的找你，昨晚张卫军就是来跟我说这事儿的。”
    “你跟他回去，跟你爸回去过。”
    “ ”
    随着压抑又震惊的呜咽声，顾北山终于浑身一颤，骤然停下脚步。
    他像是迎头被谁给了一闷棍，满眸错愕。
    刚才那些话是他说的吗？
    顾北山屏住呼吸，一口气全噎在了嗓子眼儿。
    身后，柳春桃娇莹的眼尾却全都烧红了。
    她攥紧粉拳，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高大背影，嗫嚅又磕巴地质问：“顾北山 你，你是调查我了是吗？”
    “所以你一直就想着把我送走，一直都不想要我对吗？”
    柳春桃觉得顾北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带着尖锐的刺，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心窝儿。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这么受伤。
    仿佛快要窒息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眶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黑土地上晕出圈圈暗痕。
    柳春桃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孩。
    甚至连这个柳母死前提到的最后一个人，也不想要她。
    顾北山愈发不知所措。
    震惊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如此恶言的同时，又对柳春桃破碎而悲痛的呜咽声无所适从。
    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哄。
    一般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哄？
    只是短暂犹豫，柳春桃便骤然转身，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她觉得肺部像是有个坏了的风箱，呼啦呼啦地响着，泪水将视线糊成一片，脑子里好像也都是水。
    她什么都想不到，只能想到用力奔跑——
    干脆就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了。
    无人的苞米地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只剩下徐徐虫鸣声。
    夏风吹过苞米杆，哗哗作响。
    终于一个瞬间。
    顾北山浑身打了一颤，倏地转过身开始狂奔。
    他甚至忘记了腿上的伤，没冲出几步就差点跌倒。
    顾北山蹙了蹙漆黑眉宇，没停多久又开始跑起来，在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中那条瘸腿的存在感也愈发强烈。
    他或许连追她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但顾北山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突然不得不承认没了她的那个小院实在令他恐惧，只要想到他再次孑然一身，走进那个院门，而又要面对着被她带回来的那几只鸡——
    顾北山便觉得如坠深崖。
    像是前几天的雨夜，他看着她义无反顾地跑进大雨中，地里被暴雨激起的水雾笼罩，仿若他的整个世界中又只剩下了他。
    他受不了也遭不住。
    顾北山跑到大脑一片空白，他仍然没想到一会儿追到柳春桃的时候应该怎么哄她。
    但那些都不再重要。
    他要先抓住她，一定要！

 第43章 她对顾北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

    柳春桃不清楚自己到底跑了多久。
    她从来以为自己是个没什么体力的人，却没想到这一跑就跑出去好远好远。
    等到肺都快炸掉了才堪堪停下。
    她扶着双膝急促地喘息着，汗水早就将光洁的额头打湿。
    双颊酡红，衣领泛着潮意，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柳春桃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刚刚她肯定是跑出村了 那这里是哪儿？
    放眼望去是根本看不到边际的荒草地，里面的野草长得老高，几乎要与腰部齐平。
    柳春桃实在是站不住了，因为剧烈的奔跑耳边响起阵阵蜂鸣声。
    她“噗通”一下就坐进野草地，垂着湿漉漉的眼睫倔强又委屈地紧紧抿住唇。
    柳春桃就这样坐着，直到呼吸逐渐平复。
    可她还是很难过。
    她要去哪儿。
    这个问题才刚冒出来，柳春桃便想起了朱成义。
    对呀。
    她已经是朱爷爷的徒弟了，而且她每个月也是有工资的。
    一张大团结呢！
    肯定可以养活自己的。
    买一瓶水都只要两分钱，她离开顾北山怎么就不能活了？
    想是想的很明白，可柳春桃的小脑瓜儿却越埋越深了。
    她像是陷入一个四面光滑的坑，这坑并不深觉得自己努努力就能爬出去，可是只要往上面爬一点就又会掉回来。
    为什么呢 明明她没了顾北山也能活。
    为什么她就是这么难受呢。
    只是因为顾北山是妈妈走之前说过的最后一个名字吗。
    “我艹炮哥！你看这谁！”
    就在柳春桃越想越头疼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十分令人厌恶的声音。
    那声音柳春桃绝对不会忘！
    就是之前侮辱她的那几个流氓其中的一个！
    柳春桃像是受到惊吓浑身炸毛的猫儿似的，“唰拉”一下就从草地中站起来。
    那长势杂乱的野草缠绕在她腿上，让她差点没站住。
    柳春桃开始往后退。
    怎料身后蓦地传出声猥琐的笑。
    她一惊，白着脸儿转身去看，却见四周已经被几个人都围上了！
    “妹妹，要不怎么说咱俩有缘分呢？”
    二炮刚撒完尿，一边提着裤子一边龇着大黄牙笑。
    他腰间垂着根麻绳当做裤腰带，晃里晃荡的让柳春桃看着直犯恶心。
    二炮要系裤腰带，旁边的小弟笑道：“炮哥，还栓啥裤腰带呀！一会儿你还得脱，怪麻烦嘞！”
    “你忘了上回你咋说的？再碰到这小妞儿你咋也得吃到嘴儿，就是死了也甘愿~”
    “那句话咋说来着！”
    “哦对对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死？老子为啥要死？”
    二炮虚么着眼哼了声：“你们没瞧见妹妹眼睛都哭肿了嘛，肯定是顾北山那个废物蛋子儿又欺负人家嘞！”
    “好妹妹，他就是个废物，不懂得稀罕你这样的娇娘！二炮哥可跟他不一样，哥肯定把你疼得不行~~让你哪哪儿都舒服~~”
    二炮肆无忌惮地说着荤话，这一句又一句肮脏的言语像是炸弹一般丢进柳春桃天真又澄澈的心。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柳春桃多少也开始寻摸过味儿了。
    没了柳母的保护，她终于彻彻底底地见识到这些雄性动物身上最为肮脏丑恶的一面。
    柳春桃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本来就饿得不行，这会儿更是一阵阵的翻心，直从胃里往上冒酸水儿。
    二炮搓了搓手，已经蓄势待发。
    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哪儿哪儿都占了，他再不上的话连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的。
    他没什么怕的。
    哪个大姑娘被污了清白敢出去说？
    还要不要脸了。
    再者说 二炮瞄了一眼柳春桃鼓囊囊的胸脯子，丰腴的臀腿，不自觉地往下吞咽口水。
    这样的尤物，没准儿有了一回就品到滋味儿了呢？
    以后很有可能还会反过来缠着他呢！
    这么一想，二炮觉得浑身都像是被虫子咬，又痒又燥！
    “你们去望风儿！”
    二炮一把抽掉腰间麻绳，直直地朝着柳春桃冲过来。
    攥住她的手就往野草地更深的地方拽！
    春桃没犹豫，扯着脖子就喊，“来——”
    二炮眼疾手快，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
    那唇上嫩软如花瓣般的触感，竟是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差点直接交代。
    “好妹妹，走走走，哥疼你！”
    周围充斥着刺耳又恶心的笑声，柳春桃被二炮手上难闻的味道熏得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她好想就这样死掉。
    柳春桃竟蓦然生出这种冲动。
    她不要被这样的男人搞脏身子，如果女人这一辈子必须要跟男人做这样的事情，她情愿是顾北山。
    “？？！？”
    柳春桃倏地瞪大眼眸，愣住了。
    她刚才在想什么？？
    某些东西一旦被扯开个口子，便会止不住地往外倾泻。
    几乎同时，柳春桃的脑海中便闪现出顾北山结实贲张的背部。
    他麦色的肌肤，和狠戾野肆的眉目。
    怎么赶也赶不走，来回来去地在眼前晃荡。
    柳春桃觉得心口的那只小兔子又苏醒了，发疯似的狂撞！
    原来 原来她对顾北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心思。
    柳春桃流着眼泪，既觉得甜蜜又觉得酸楚。
    她扯了扯唇，盛满湿软雾气的眸中闪过一抹绝望——
    可他不要她。
    他不要她做媳妇儿，更不要她做老妈子。
    二炮顺利将娇人压在野草地中，直起枯瘦的身子准备将上衣脱掉，也好与娇娇紧密相贴，彻底感受她这身如羊脂玉般的皮肉。
    怎料他才刚欲再次俯下身，便闻耳侧骤然刮过一道烈风！
    “擦啦！”
    二炮瞪圆了眼，耳根子旁边火辣辣的疼！
    “蒋二炮！我日你娘！！”
    “顾北山！！”
    柳春桃满头乌发已经在挣扎中散开，视线被泪水蒙上，她隔着水雾用力坐起来，却又被身上的蒋二炮用力压下！
    蒋二炮看清了顾北山的狼狈之态——他浑身沾着沙尘，站都要站不稳了！
    再一看他的右腿，肿的跟棒槌一样！
    “给我过去！打死丫儿的！”
    “一个瘸子真够不自量力的！”
    蒋二炮捂着耳根子怒喊：“上！给我上！”
    “今天老子要再怕他，名字都倒过来写！！”

 第44章 给老子滚开！我打死这个瘸子！

    几个小弟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信号。
    但他们也只是短暂地犹豫了一下。
    因为今天的顾北山看着实在是不堪一击——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后颈已经红成一片，足以见得腿上的疼痛有多剧烈。
    纵使是他这么个煞神，也得要死死咬住牙关才能勉强撑住。
    眼前的顾北山，从头到脚仅有那双鹰隼般的戾眸仍能叫人害怕。
    小黄毛儿先借着矮挫的个子溜到顾北山身后，从后面照着他肿起的小腿就给了一脚——
    顾北山额角青筋骤然胀起，巍峨身躯晃了晃，才要勉强稳住就又被旁边的人再补了一脚！
    这下子，他终于站不住了，笔直地栽倒在地！
    柳春桃看见这一幕直接劈了嗓子喊出声：“顾北山！！！”
    她双目红得像急眼了的兔子，也不知道自己突然从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撑着草皮一个起身照着蒋二炮露在外面的胳膊就是一口！！
    “啊！！！”
    柳春桃用力之深之狠令蒋二炮像是被刀捅了的鸡似的痛呼出声！
    这娘们儿怎么突然这么狠！别是给他咬块掉肉下来！
    柳春桃满嘴的血腥味儿，混杂着他身上好几天没洗澡的泥垢味儿。
    让她实在受不住了，撒开嘴就干呕了两下。
    带着满唇鲜血，她娇美的脸忽然多了几分妖冶。
    那双盛满水雾明明湿软娇弱的眸也蓦地多出几分决绝。
    像是要鱼死网破一般！
    蒋二炮竟然被柳春桃这样诡媚的眼神吓呆了！
    趁着他出神的功夫，柳春桃却瞅准了机会从他身下滚了出去！
    她站起来就朝着顾北山那边跑，同时叫着他的名字。
    看到顾北山倒下的身影，她只觉得心上破了个大洞，呼呼地往外流着血。
    “他娘的，还敢咬我。”
    蒋二炮咬牙切齿地骂着，起身道：“打，给我打！”
    “真他娘的有病，你们俩到底是个啥关系啊？跟我这儿玩儿苦命鸳鸯那一套呢？”
    蒋二炮气红了眼，俩眼直冒火星子。
    原本是多快活的美事儿啊，肥肉都快叼嘴里了半路又杀出了顾北山！
    一个瘸腿罢了，不用别人就他自己都能克死自己。
    打也就打了，他倒要看看还有谁会管他？
    蒋二炮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脏话，直接把上衣脱了。
    他左看右看，突然见地上有块挺大的石头，抄起来就道：“给老子滚开！”
    “我打死这个瘸子！什么煞神！他他娘的就是个废物蛋子儿！”
    蒋二炮的癫狂令几位小弟都被吓到了。
    谁也不敢拦着赶紧往边儿上跑。
    柳春桃成功扑到顾北山跟前，见此急忙转身张开手臂。
    她死死地咬着牙，浑身都在打着哆嗦，眼神中却有种要跟蒋二炮同归于尽的狠绝！
    “你要不然就把我们俩都弄死！”柳春桃仰着细白脖颈，死死地瞪着蒋二炮：“只要我们不死，我就要去派出所报案！”
    “顾北山是军人，你敢打他 你一定会被关进监狱！”
    “一定！！”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柳春桃几乎用尽了她能说出来的一切狠话，强打精神威胁蒋二炮，只盼着他对顾北山的身份还有所忌惮。
    可她还是不懂男人被欲望冲昏头脑时到底能癫狂成什么样子，况且蒋二炮这样的人原本就如禽兽。
    在蒋二炮的眼里，柳春桃颤着丰腴身姿，仰着那纤长而又白皙的颈，娇媚双眸中掺杂着极具违和感的仇恨，实在是太过刺激。
    这样的画面视觉冲击感过分强烈，几乎瞬间让他体内的征服欲疯涨到快要爆炸！
    “好啊，好，我就留着他一口气儿，让他看着我疼你！”
    蒋二炮伸腿便将柳春桃踹到一旁，重重地踢中她的腹部！
    柳春桃哪里受得住这样残暴的力道，愣是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蒋二炮，我日你娘。”
    顾北山已经濒临快要疼昏过去的边缘，只觉得右腿上的疼痛牵拉着他的每一道神经。
    他咬着牙，浑身肌肉疼到紧绷如硬邦邦的石头。
    满脸的汗水如雨般落下。
    “我才要日你娘！”蒋二炮都没给顾北山起来的机会，抄起手上的石头照着他的脑袋瓜子就是一下！
    “啊！”
    柳春桃惊呼出声，像是破碎颓败的花儿一般满脸失了血色！
    “ ”
    “艹！！顾团！！”
    “你们他娘的干啥呢！！艹！！”
    青年人的声音从野草地外响起时，柳春桃杏眸圆睁仿佛听到了天神般的声音。
    她顾不上腹部剧痛，挣扎着起身拼命地跳：“在这儿！！救命！！杀人了！！有人要死了！！”
    要不是亲眼看见，大刚是真不敢想象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那个人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兵王顾北山。
    上次他因言语侮辱挑衅了顾北山以后，没过多久就被发现了。
    战友也劝他认错态度要诚恳，只要你还想当兵就得老实写检讨赎罪。
    在此期间，张卫军还找他谈过一次话。
    这次谈话过后，大刚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儿让自己钻进去算了。
    为了戴罪立功，大刚主动请下去隔壁村村委会帮忙做苦力的任务。
    这才和战友干完活儿准备走回部队，路过野草地便听到了顾北山的谩骂声。
    大刚他们位置占据优势，是在高一些的土道上，足以将野草地里的场面看个清楚。
    他拔腿就跑，嘴里还骂：“反了天了！你他娘的竟然敢动我们部队的人！”
    “艹，看老子不弄死你！”
    身后三两战友这才晃神，也被眼前情形惊得不行。
    “大刚！坏了！顾团好像受伤了！”
    “别他娘的哔哔，赶紧救人啊！”
    大刚想起张卫军和老兵们口中关于顾北山的丰功伟绩，再看倒在血泊中的那个人，只觉的像是被强烈的遗憾和悲愤淹没了。
    他还嫌不够，宣泄般咆哮：“你们真是活腻歪了！艹！”
    “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啊！”
    “你们这帮狗东西看老子不把你脑袋瓜儿拧碎了！！！”
    “ ”
    旁边战友脚下一滑差点没站住，拧着眉对兄弟道：“这话我听着有点耳熟 怎么这么像领导训咱的话呢？”
    “ 咱刚子还真是，活学活用啊！”

 第45章 这小同志是不是喜欢咱顾团啊？

    大刚可顾不上战友们还得抽空拿他开涮这事儿，他跑得呜呜的，途经之处带起野草地里的飞沙走石。
    这阵仗太吓人了。
    没什么理智的蒋二炮也被大刚那一嗓门儿给喊醒了！
    几个小弟都快站不住了，屁滚尿流地就开始跑，边跑边忍不住埋怨：“你们刚才咋也不劝着点儿啊！顾北山到底也是部队的人，这 艹！这下儿好了，咱都甭想好过嘞！”
    “谁他娘的知道炮哥手那么黑！我寻思踹两脚解解气得了！他竟然拿石头砸人家脑袋瓜子去！”
    “行了，别说了。”
    几个人都拼了命地开始跑，蒋二炮跑在队伍最前方，脸色阴沉沉的一言不发。
    看上去实在是反常又可怕。
    他们不禁想起刚才蒋二炮几乎癫狂的状态，满脸的嫉恨疯魔，就像是身体里有个魔鬼一样。
    太吓人了 就因为一个娘们儿至于这样吗？从前也没见他这样过啊。
    虽然谁心里都在打哆嗦，觉得部队那边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但瞧着蒋二炮的脸色，谁都不敢再吭声了。
    生怕他再一发疯，他们的脑袋瓜儿也很有可能跟顾北山的一样——直接开瓢儿。
    “不行不能让他们跑！”柳春桃一边跪坐在地上小手儿死死地捂着顾北山的额角，一边红着眼睛喊：“抓住他们！快抓住他们呀！”
    柳春桃头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仇恨的情绪。
    汹涌强烈到几乎快要将她吞噬。
    就算是当初得知柳父出轨的时候柳春桃都没这么恨过——只因为柳母不想脏了自家闺女的眼睛和耳朵，所以把这件事说的比较委婉。
    “小，小同志。”大刚都傻眼了。
    看着这个如同娇花儿似的姑娘，嘴上带着殷红的血，蓬乱着头发紧紧地抱着顾北山。
    这 这是个啥情况啊这。
    他们顾团是，英雄救美啦？
    “诶呀小同志，你先让开，我们先把顾团背附属医院去！他这可是脑袋瓜子破了不比别的地方，耽误不了时间！至于那几个渣子，你放心。我们先把顾团送医院去，然后马上就叫人出来抓！”
    “好！对对 顾北山要去医院，他不能死！”
    柳春桃终于恢复神智，从泼天的恨意中脱身出来。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浑身沾满碎草叶和泥土，看的几个新兵蛋子都心惊胆战的。
    这姑娘 看着就跟硬提着一口气，说不清啥时候就会突然碎掉似的！
    “来，小同志。我背他！”
    大刚算是几个人当中体格子最壮实的了——虽然他曾被顾北山单手拿捏。
    但想想如此凶戾的人，此时此刻却跟没了生气一样，只能让人背着去医院
    大刚眼窝子发酸，提起一口气就将顾北山扛到肩上。
    紧接着脚下一个颠簸——
    “ 我们帮你。”
    几个战友也是脸色微讪，当着个如此俊俏水灵儿的小同志可多多少少有点丢人了嗷！
    俩人一人搬着顾北山的一条腿，咬了咬牙往大刚身上推。
    大刚脸都憋红了。
    心想要是不往后看他真要以为自己背的不是个人，是座山呢！
    “快点快点！”柳春桃着急的不行，一边往土道上跑一边招手。
    她娇莹的眸子红得吓人，实在惹人怜惜。
    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催促着，让这几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莫名鼓起了劲头子！
    大刚终于背着顾北山从野草地上来，他深深地提起一口气，突然爆呵一声：“哈！”
    “同志们！我背着顾团先跑！你们带着这位小同志跟在后面！我先把他送到医院去！”
    撂下这句话，大刚顶着张红得发紫的脸就开始狂奔。
    那架势把后面的几个战友都给看感动了。
    “刚子这是真知道错了啊 ”
    “哎，别说他了。想起张营长说的那些话，我都觉得脸上臊的慌！”
    “顾团以前真是个英雄！”
    “ 现在这样儿，他心里肯定比谁都难受。咱们还 哎！”
    柳春桃闻此一愣，抬手胡乱地抹了抹眼尾湿意。
    她讷讷地问：“顾北山以前 很厉害吗？”
    俩个新兵沉默了下，互相对视了一眼。
    随后突然一个站到柳春桃左边、一个站在右边，颇有种媒婆保媒的架势，一唱一和道：“那可不嘛，我跟你说小同志，我们顾团从前有个外号叫啥你知道不？”
    “叫兵王！”
    “无论多危险多复杂的任务那就没有他完不成的！”
    “对对对，他可是队里的骄傲啊！而且他那个伤也是 ”
    乡间的土道上自此出现一副十分诡异的场景。
    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小兵带着个娇柔的姑娘马不停蹄地一路小跑，与此同时嘴上还不停地叭叭儿着。
    再看那个姑娘呢，也是一边拼命地捯着小短腿一边极其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还瞪圆杏眸表达惊讶。
    就这么着几人终于抵达部队附属医院。
    第四部队位于雁平村与宁村的交界处，放眼望去除了广阔的训练场还有建设得干净齐整的家属大院儿。
    为了方便军人家属们就医，附属医院就建立在家属大院儿中。
    两位小兵带着柳春桃跑到附属医院门口的时候，只见大刚还扶着膝盖蹲那儿呼哧呼哧地喘着呢。
    大刚一抬头，见人来了，颤颤巍巍地抬起大拇哥指了指身后：“张 ”
    “张 ”
    “张营长来了。”
    “行了你快别说话了，我都怕你丫儿背过气去，几楼？”
    战友强忍笑意问了句。
    “3,3！”
    这话刚说完，柳春桃便倏地窜了出去！
    她径直飞奔进医院大门，沿着楼梯就往上跑！
    身后俩人都看呆了。
    “诶，瑞哥，你说 这小同志是不是喜欢咱顾团啊？”
    “我滴妈这还用问？你没看她刚才那架势么 都稀罕了！这么娇个人儿，就跟个棉花团儿似的，眼神可够狠的！我看她刚才就跟要吃人一样嘞！可怕那几个渣子跑了！”
    “有意思啊 有意思。”

 第46章 小同志，这个内衣的尺寸是很重要的。

    齐瑞嘬了两下牙花子，拍拍战友的肩膀：“咱也别闲着嗷，可不能叫人小同志白生气！”
    “走，叫人。”
    “今儿不把那几个渣子搞回来咱俩这身皮子也别穿了，没脸！”
    -
    “春桃小同志！”
    张卫军站在手术室外面正无比焦灼地踱来踱去，这一抬眼就看到了柳春桃。
    他赶忙几步迎过去，才想说下顾北山的情况就被柳春桃的满身的狼狈吓了一跳！
    “你这 ”
    “顾北山怎么样了？他会死吗？”
    或许是因为张卫军比起别人还算是个熟悉的人，柳春桃嘴皮子都打着哆嗦，一看到他就有点绷不住了。
    眼泪儿都噙到眼角了，又被她迅速抬手抹去。
    都怪她，要不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说埋头就跑顾北山也不会这样
    她为什么不好好问问他，哪怕是跟他发脾气。
    哪怕是两个人吵起来。
    也比他躺在里面不知死活要强呀！
    “你别担心春桃小同志，先冷静一下。”
    张卫军心里也慌得不行，他刚才可看到那个口子了，正在太阳穴边儿上，还不浅。
    流出来的血几乎都把顾北山身上的二股筋背心淌湿了一半儿。
    而且他送来的时候明显已经没有意识了
    但张卫军瞧出柳春桃的状态也十分不好，便只能闭了闭眼道：“你放心，北山的身体素质是我们队里出了名的好。”
    “他兵王的称号儿也不是白来的。”
    “春桃小同志，我看你这 ”
    张卫军指了指柳春桃衣服上的那个大脚印，这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你听我的，我先找个人给你看一眼，北山就是醒了肯定也需要人照顾是不是？”
    “你得保证自己平安无事才能照顾他啊。”
    张卫军毕竟也是个年长的，只多琢磨琢磨就能将柳春桃的心思看出个大概。
    他很清楚该怎么劝她。
    也确实奏效。
    “好，好！张大哥你说的对！”春桃是个听劝的，从不无理取闹。
    她蹙起秀眉，沾着血污泥沙的小脸儿上写满了认真：“那我去哪里查，我现在就去查！”
    “走，我带你去。”
    张卫军当即便松了一口气，又不禁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懂事的叫人心疼。
    比起顾北山，他才是头一个知道柳春桃身世的那个人。
    真不知道这么一个从前被娇养在富贵人家的丫头，是怎么经历了那些大灾大难后还能有如此心性的。
    得亏了他们附属医院前半年弄过来一个先进设备，能拍片子。
    不然的话为求保险还得把顾北山送县城去。
    附属医院副院长陈利华在亲自为顾北山缝合伤口后把张卫军叫到办公室去了，柳春桃则跟着一个女大夫去了单独的诊室。
    锁上门拉上帘子，女大夫语气和煦地让柳春桃脱下衣服。
    春桃有点害羞，嫩生生的耳根子隐隐发着烫。
    除了妈妈她没在别人面前脱光光过
    哦，不对。
    还有顾北山。
    虽然她相信顾北山肯定不能偷偷占她便宜。
    但想到这儿，柳春桃粉白的双颊便彻底红透了。
    “没事的小同志，我是医生。你不用不好意思。”
    女大夫耐心地劝哄，戴着口罩这露出一双亲切的眼睛。
    这小同志看着实在太招人稀罕了，跟玉捏的人儿似的。
    也不知道是顾团的啥人啊
    广大女性同志们总是难以控制八卦心思，但她又能分得清孰轻孰重，只想着这位小同志肯定与顾团有着不浅的关系，她可得给好好儿看。
    “咱就脱上衣，让我给你看看肚子就行，好吗？”
    柳春桃赶紧点头，随后就垂着眼帘把上衣脱了。
    她可不能只因为不好意思就耽误大夫的时间，跟个小孩子似的还要人哄。
    脱掉衣服以后，女大夫还是不免晃了下神。
    实在是太白了。
    身上皮肉就跟牛奶泡过似的。
    诶呦，她这是做啥嘞？
    都是女同志还盯着人家姑娘瞅这老半天。
    女大夫讪讪一笑，伸手由轻到重地按揉柳春桃的肚子。
    “这儿疼吗？”
    “这儿呢？”
    柳春桃顶着张滚烫的脸一一如实作答。
    “行，没什么事儿。就是这儿青了，回去上点红花油揉揉。”
    大夫看着如此完美无瑕嫩软莹白的皮肉上生生多了一大块青紫，忍不住心生怜惜，“诶呦，丫头啊，下回可得记着！对于女娃来说，胸部和腹部是很脆弱的部位，千万要避免伤到了！知道不？”
    春桃闻此颤了颤，被布料包裹住的雪白也跟着晃了晃。
    这两下儿整的大夫又脸上一臊。
    她再一看，春桃身上穿着的内衣明显是尺寸不合适了。
    作为年长些的女性，她带着些教育小丫头的语气跟春桃说：“小同志，这个内衣的尺寸是很重要的。”
    “不知道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也有可能是她平时太忙了没顾得上观察你。”
    “回去以后一定记得新买几件，要尺寸合适的，知道不？这样也有利于咱们女同志的身体健康。”
    春桃被这么一大段直接的话说的，头越埋越深，像是只小鹧鸪一般躲闪。
    头顶几乎都要冒热气了。
    她连连点头，然后拿起一旁的衣服迅速穿上。
    “谢谢您了大夫，那我就先出去了。”
    “等一下，”
    大夫从药柜里拿出一小瓶红花油，“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拿回去用。”
    “ 谢谢您！那我走了！真的谢谢了！”
    柳春桃本来想，上次她脚扭到的时候顾北山给她搓过药。
    可能就是这个红花油。
    但她现在只想马上逃走，一点时间都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于是她双手接过药油，又给大夫鞠了个躬才匆忙转身，脱门而出。
    这一躬给大夫吓了一跳。
    等春桃走了她还忍不住喃喃道：“诶呦 这小同志也太招人稀罕嘞。”
    “长得这么娇这么嫩不说，还这么有礼貌。”
    “ 这到底是顾团啥人啊？”

 第47章 别害怕，大胆说。他就是傻了！

    “春桃！”
    柳春桃才从诊室出来，就见张卫军表情极其复杂地站在不远处等她。
    柳春桃见此心头瞬间咯噔一声，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她赶忙小步跑过去，刚一张嘴又闭上了。
    娇莹的眉目紧紧皱着，好像没有勇气问似的。
    “北山没事儿，已经醒了。”
    张卫军知道她最担心的是什么，便先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
    可柳春桃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张卫军便揉了揉眉心沉声叹道：“就是 就是他现在这个情况 ”
    “嗨呀。”
    张卫军头疼的不行，咬牙切齿地一拍大腿：“你还是跟我看看去！”
    张卫军话说了一半，柳春桃便更加难受。
    虽然她知道顾北山性命无碍，但看张卫军的表情又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直到她跟着张卫军走到尽头处最清净的那个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的时候，柳春桃才终于发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男人头上缠着白色绷带，身上也已经换上干净的军绿色半截袖。
    仍然是深邃野肆的五官，雄伟高大的身姿。
    可当那双深眸与柳春桃倏然对视之时，其中却瞬间生出疑惑和探究！
    就好似一个无辜懵懂的孩童，突然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他 他 ”
    柳春桃只觉得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那样的眼神怎么会属于顾北山？
    而且她不敢说 他怎么看起来
    “看着跟个傻子似的对？”
    坑兄弟第一名的张卫军毫不犹豫地接道。
    “ ”
    柳春桃抿紧小嘴儿沉默了。
    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别害怕，大胆说。他就是傻了！他好像啥都不记得了，刚才醒了就往床里面躲，把我跟副院长都吓了一跳。”
    张卫军压低声音，同时推开门：“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啥都不记得了，连你都不认识了？”
    张卫军记得曾经没收过新兵蛋子从外面偷偷买回来的桃色小说，什么高冷厂长和契约妻子的爱情故事。
    里面就那么写的啊，男的出车祸失忆了，谁都不记得了但就记得他喜欢的人
    咳咳咳。
    虽然他觉得挺扯蛋的但也备不住呢，试试呗？反正也不要钱。
    “北山啊。”
    张卫军满怀期待地带着柳春桃走进病房，反手把门关上。
    坐在床上的顾北山却又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他紧蹙漆黑眉宇，仍然满脸困惑，看了看张卫军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柳春桃。
    “ ”
    然后。
    然后张卫军就眼瞅着顾北山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顾北山！”
    张卫军狂喜，如熊般的身躯迅速奔过去，龇牙咧嘴道：“你认识她？我就说你肯定记得春桃小同志~嘿嘿，看来那小说上也没骗人啊！咋这么神奇！”
    “不 不 ”
    顾北山头埋的越来越深，后颈烫得要命。
    他哑着嗓子道：“不合适。”
    “我底下只穿了大裤衩，女同志进来不合适。”
    “ ”
    张卫军的笑容骤然裂开一条大缝，他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完了，这下真完了。”
    张卫军伸手抹了一把脸，满面苦涩，“这可咋整呀，真成了个啥也不记得的傻子嘞！”
    “谁乐意照顾你这个傻子呀！”
    “我！我照顾他！”
    柳春桃堪堪从惊愕和不可置信中脱身出来，急忙道：“不用谁照顾他，我照顾他就好了！”
    “ ”
    张卫军一颗老心脏都要被柳春桃这满脸坚韧给泡化了。
    太感人了。
    他都要哭了。
    “不合适，不合适。”
    顾北山浓黑的眉越蹙越紧，想不明白这个陌生的女同志为什么要照顾他。
    而且她 长得这么漂亮。
    年纪还这么小。
    他今年多大了来着？反正感觉肯定比她大。
    这叫什么玩意儿啊！
    顾北山只摇头，说不成。
    给柳春桃都看急了。
    她原本心头堵了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这下子却又没法儿跟他算账了。
    就是说开的机会都暂时没有了。
    她攥紧粉拳贝齿轻咬下唇很大声地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本来就是你的老妈子 是，是特地来照顾你的！”
    “对，因为你的腿受伤了！所以要有人照顾你！”
    柳春桃从小到大基本就没撒过谎，她也不懂得什么叫逻辑什么叫分寸，只头脑一热想着尽量能说得通。
    这几句气势汹汹又软甜清亮的话一丢出来，却将顾北山炸了个满脸怔愣。
    张卫军都有点被柳春桃这气势吓到了。
    寻思真没想到啊，这春桃妹子还能这么横呢？
    本来以为她看着跟个棉花团儿似的肯定得是个柔柔弱弱的人 呦呦呦，稀罕得嘞！
    “不可能。”
    谁承想，短暂的沉默之后。
    顾北山却板着一张脸抿紧薄唇，硬邦邦地吐出这三个字。
    他垂着眸粗硬长睫颤了颤，语气异常坚定：“你别想骗我。”
    “我怎么可能雇一个这么俊的姑娘当保姆？？”
    “我脑子坏了啊？”
    “ ”
    张卫军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才没笑出声来。
    他用一种酸楚且隐隐透着促狭的眼神看向顾北山，走过去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把拍到他的肩膀上：“兄弟啊！”
    “别瞎说大实话。”
    “你可不就是脑子坏了嘛！”
    顾北山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都不记得。
    有很多人在大脑受到冲击之后是会丧失掉阶段性的记忆，但顾北山属于比较少见的那种——他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包括他是谁，他在哪儿。
    副院长陈利华在办公室跟张卫军谈及此事的时候，满脸都写着遗憾和沉痛。
    他沉默良久后丢出一句：“多数情况下，这是因为患者本人总是想下意识地逃避，他不想面对任何过去——”
    “与此同时也极度厌恶自己。”
    “至于什么时候恢复，说不好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咱们可能得联系下上京的同志们问问。”

 第48章 这他娘的是你媳妇儿！！

    “放开我！”
    顾北山满含警戒的低吼声蓦然打断张卫军的思绪。
    他一愣，当即便皱着张大脸委屈巴巴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行行行，不碰你不碰你。”
    张卫军小声嘟囔：“真是的，脑子傻不傻都这么没良心。”
    柳春桃没料到顾北山竟然会如此敏感。
    就连她认为的——唯一能算得上是他朋友的人都不被允许触碰他。
    张卫军冲柳春桃朝着顾北山努了努嘴，意思是：看到了，他现在就是个麻烦精。
    顾北山却顶着二人的注视愈发不安。
    他开始躁动，在病床上坐不住了，埋着头道：“我家在哪儿，我现在就要回家。”
    “你们把我送回家去！”
    他这情绪一激动，头上的伤口便开始刺痛。
    顾北山蹙了蹙眉，下意识就要去摸。
    张卫军和柳春桃同时心惊，作势就要冲过去拦住。
    “不能摸伤口！”柳春桃跑得更快些！
    跑到顾北山跟前就要去拽他的手！
    谁承想顾北山竟浑身绷紧，眸间倏然透出锋锐的暴戾！
    “滚！”
    顾北山骂道：“你这个骗子！别碰我！”
    “顾北山！你他娘的能不能别闹了！”
    张卫军气得脸色涨红，竟是头脑一热直接朝着他咆哮道：“什么骗子！这他娘的是你媳妇儿！！”
    “艹！”
    “傻b！”
    “ ”
    “ ”
    世界安静了。
    静到几乎可闻针落地。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顾北山雄伟身姿猛然一颤，蓦地抬眸望向柳春桃。
    柳春桃后知后觉地唰啦一下红透了俏脸儿。
    羞愤又无措地看向张卫军，似是在用眼神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张卫军挑了挑眉，摊手：严格来讲我说的也没错。
    你刚来的时候不就说要来给他做媳妇儿的么。
    再说你看看眼下的这个情况，不这么说这孙子肯定谁也不信，不就没人能摆弄的了他了？
    他除了头上的伤，还有腿上的伤。
    啊。
    真他娘的麻烦精。
    顾麻烦精。我呸。
    “ 嗯。”
    一声沉闷的回应打破了二人的隔空交流。
    只听顾北山哑着嗓子舒了口气道：“这还像点儿话。”
    “我就说我怎么可能放着这么俊的姑娘不追？让人家当保姆伺候我？”
    “我又不是脑子真坏了。”
    “ ”
    嘿孙子，你还挑上了是？
    张卫军无语到白眼几乎翻上了天。
    顾北山啊，你丫儿是真便宜。傻了以后是一点儿都不矜持。
    不过 比以前那头倔驴是坦诚多了。
    “ 媳妇儿。”顾北山代入身份实在过于迅速。
    这仨字儿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柳春桃直接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娇美丰腴的身子徐徐颤着，水眸圆睁。
    眼尾都烧得通红。
    这陌生的称呼听到耳朵里实在太刺激，叫她臊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张卫军捂了捂脸：便宜货，真没眼看。
    “对不起媳妇儿，我 我把你忘了。”
    顾北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着眼帘瞅着脚面。
    他粗硬乌睫扑烁着，显得愧疚又难过。
    柳春桃只觉得心尖儿上像是被他漆黑的睫毛唰拉拉地扫过，酸痒酸痒的。
    她竟瞬间看到了那个在顾北山面前揪衣角的自己，产生了一种身份互换的感觉。
    柳春桃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
    她只觉得胸口狂跳，害怕心脏就这样直接蹦出嗓子眼儿。
    正逢此时，病房的门却被人敲响。
    陈副院长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几位穿着白大褂的大夫。
    陈利华特地压低了声音：“张营长，我们再来看看顾团的伤口。”
    “诶？？”
    柳春桃感觉自己的小手儿好像被拉住了。
    炙热而粗粝的掌心是那样熟悉。
    她一侧眸，只见顾北山像是逃避似的深深埋着头，右手却倏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媳妇儿 ”
    顾北山稍微用了点力气，便一下子就将柳春桃拽到身边坐下。
    柳春桃早已是呆若木鸡，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她嫩白的耳根滚烫烫的，却见顾北山俯下头颅，高耸锋锐的眉骨蹭了蹭她纤曼的肩膀。
    几乎用只有他们俩能听清楚的声音闷声道：“你别走 我害怕。”
    “ ”
    我 我
    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柳春桃浑身冒热气，被他挨到的半边身子都僵直了。
    再看病房中其他人——
    都是一副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下巴颏也要掉到地上的惊愕之态。
    “咳咳咳，”张卫军虽然也没听到顾北山说的什么。
    但作为老友都不免替他臊得慌。
    他真的很想知道，等到老顾恢复了记忆想起今天的场景时得是个啥样的反应。
    “得，现在总算是有人能治的住他了。”
    张卫军道：“陈副院长，快看。”
    “看完了没啥事儿让他赶紧回去。”
    张卫军目光复杂地瞥了顾北山一眼。
    其实他能猜到顾北山在医院为什么这么不冷静。
    当年他在病房中醒过来的时候，却被告知右腿可能会永远瘸下去。
    那时他脸上的表情张卫军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种恐惧或许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才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充斥着消毒水和酒精气味的病房。
    陈副院长赶紧调整状态，带着几位医生试探着走到顾北山病床前。
    柳春桃只感觉顾北山那炙热的掌心愈发用力，而且逐渐开始泛起潮意。
    柳春桃一愣，突然明白他这应该是在害怕。
    她觉得好新奇。
    毕竟从前的顾北山就像一只性子无比刚硬的凶戾猛兽，害怕这种情绪根本让人无法套在他身上。
    柳春桃心头软乎乎的，指尖颤了颤。
    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握住了他的。
    而后小小声地哄：“顾北山，你别害怕。”
    “我们让医生看一看你的伤口好不好？”
    “如果没什么事了，我们马上就回家。”
    “真的吗？”顾北山撩起漆黑眼帘，从前凶煞的眉眼此刻却莫名透着股憨傻与委屈。
    “ ”
    有点像以前家里养的那只狗。
    柳春桃神色一滞，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蹦出那只大狗乌溜溜的眼珠子。
    她不自觉地便勾唇浅笑，娇莹的眉目似是透着暖融融的湿气，点头道：“嗯，真的！”
    顾北山被柳春桃这一笑给笑得更傻了。
    他 他媳妇儿真俊。
    咋这么俊呢。
    那她刚才为啥要骗自己，说是他请来的老妈子还是保姆的
    怎么可能呢。
    顾北山蹙着深眉，只觉得体温骤然上升。
    他后颈红成一片，难耐地闭了闭眼。
    心想幸亏是他媳妇儿啊。
    得是啥样的人敢放这么个娇花儿似的保姆搁家里打扫卫生啊？
    身体真的正常吗？？

 第49章 啥时候能摸？回家能摸吗？

    有了“媳妇儿”的陪伴，顾北山突然变得无比配合。
    只不过到了最后还是有点坚持不住，神情逐渐变得焦灼。
    柳春桃急忙又软声哄他，说顾北山你听话，检查好了才能回家。
    这句话就像是瞬间按动了顾北山身体中的某个开关，他的情绪几乎立刻得到抚慰，又变成了一个沉默不言的巨婴。
    陈副院长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检查完毕后就先叫下属们各自回岗位去了。
    他自己则叫了张卫军去走廊谈话。
    问他这个小同志到底是谁，顾团怎么会叫她媳妇儿？
    他只知道顾北山已经没有家人了，那这个媳妇儿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因为后面还要拜托陈副院长为顾北山做治疗。
    这事儿就是瞒也瞒不了多久，张卫军便挠了挠后脑勺，把情况如实交代了。
    陈利华登时皱紧了眉，低声斥道：“胡闹！”
    “你们这算是咋回事儿？”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道：“卫军啊，要不说你们还是年轻呢，说话办事之前能不能想的周全一点儿？”
    “我都跟你说了，我也说不好顾北山同志的记忆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恢复。要是他 要是他一辈子都恢复不了呢？”
    “你刚才说，人家柳春桃小同志的父亲已经在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她年纪还这么小，况且从前又是在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姑娘。”
    “你们这 你们这不是把人家拴住了么？”
    “眼下顾北山只认她，她要是走了可咋整？”
    张卫军刚才也是情急之下头脑发热扯了那个谎，后来醒过闷儿来以后也觉得不妥当。
    顾北山失忆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跟春桃妹子说没说她爸在找她的事儿。
    张卫军这脑容量实在是不够，想着想着就觉得脑壳儿开始疼了。
    他摆了摆手，似是破罐子破摔了：“她那个爹本来也不是啥好人，没准儿人家春桃妹子还不想跟他走嘞！”
    “算了陈副院长，咱先走一步儿看一步儿！没准儿老顾回去以后睡一觉，明天早晨就啥都想起来了呢？”
    “反正现在他谁都不信 要是没有柳春桃，您能想得出还有谁能弄住他么？”
    陈利华顿时一僵。
    脑门儿上都落下两滴冷汗来。
    顾北山这人的凶戾和野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以前好歹还是个正常人，能明白事儿，有理智。
    现在可倒好，成了个啥都不记得的傻子。
    他要是真疯起来，谁敢管？谁又能管得住？
    “行了行了，先这样。”
    陈利华叹了口气转身道：“但我建议你还是跟春桃小同志聊聊，看看人家姑娘到底是咋想的。”
    “没什么事儿就能让他们先回去了，两天来换一次药。”
    “我去联系一下上京的同志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顾团快点恢复记忆。”
    张卫军抿唇点点头，目送陈利华离开后才进入病房。
    他张了张嘴，还是只说：暂时没问题了，可以回去了。
    又把换药的事情嘱咐了一遍。
    柳春桃瞬间欣喜，娇莹眼眸笑得都弯了起来，拽着顾北山说：“好啦，我们可以回家啦！”
    顾北山乌漆漆的眸瞬间亮起，也跟着柳春桃站起身。
    死死地攥着她的小手，乖乖地跟在她后面等着她带自己回家。
    张卫军看着他那虎背熊腰老大一坨，就巴巴儿地跟在人家春桃后面，活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喉间有些苦涩，却又隐约觉得庆幸。
    不知道忘掉一切的老顾能不能过得更快乐一些。
    张卫军一路把柳春桃跟顾北山送出附属医院，跟柳春桃说他还得去处理那几个人渣的事儿。
    大刚他们已经把除了蒋二炮以外的人都逮住了，可是蒋二炮那孙子回去以后很快就醒过闷儿了。
    他连行李都没收拾，偷了他老妈藏在炕洞里的所有钱——跑路了。
    柳春桃闻此一张俏脸瞬间因为怒意涨的通红，她连着说了好几遍：“张大哥，你一定要抓到他。”
    “他差点把顾北山打死 而且差点欺负了我。这样的人必须要去蹲监狱！”
    张卫军见柳春桃娇小的身躯气得直打哆嗦，眸色一暗。
    心想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蒋二炮的行凶现场，但只看柳春桃如此剧烈的反应，就能大概猜出那个孙子到底得多缺德！
    “行，你放心春桃妹子。”
    张卫军肃然道：“我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办不了，真白在部队混这么多年嘞！”
    自此，他们才终于分开。
    柳春桃则拉着顾北山径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顾北山都几乎紧紧地贴着柳春桃。
    如张卫军眼里看到的一样——顾北山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肩背宽厚肌肉贲张，如同山林猛兽一般。
    此时却以一种无比依赖的姿态紧紧依附着前面的娇娇。
    画面冲击感实在太强。
    好在这条边际的土道冗长却偏僻，基本没什么人来，柳春桃的心理压力才算勉强降低了些。
    可是这样毒辣的日头下，顾北山贴着她的躯体实在是太炙热，熏得她后颈都在发烫。
    柳春桃直直地盯着前方，眼神有些飘忽。
    “媳妇儿。”
    随着一道粗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北山忽然冷不丁地抬手抚住柳春桃粉白的后颈。
    “你出汗了。”他似乎只是在陈述，同时以指腹卷走那两滴汗。
    柳春桃浑身都打了个激灵，涨红着脸捂着后颈倏然转头——
    “咋 咋了 ”
    顾北山被瞪得不明所以，拧紧了漆黑眉心。
    柳春桃满肚子的羞愤无从发泄，负气似地甩开他的手就埋头往前走。
    顾北山一下就慌了，急忙跟上去。
    像是一只要被主人抛弃的大型忠犬似的不停问：“媳妇儿你咋了，你为啥不牵着我了 ”
    “我啥也没干啊！”
    “我就是帮你擦擦汗。”
    “你 媳妇儿你理理我行吗？你别不跟我说话。”
    男人低哑又委屈的声音一句句响起，像是急坏了。
    柳春桃忽然想起自己红着眼睛求他，求他要她，求他别赶她走。
    心底某个角落忽然控制不住地生出种莫名的快意，令她终于抿了抿唇停下脚步。
    柳春桃清了清嗓子，娇莹眉目间透着几分伶俐。
    “以后在外面不许乱摸我！”
    她声音隐约发着颤，耳后热意仍然未退。
    却见顾北山一愣，顿了半晌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 那啥时候能摸？”
    “回家能摸吗？”
    “ ”

 第50章 媳妇儿哪儿都能摸。

    柳春桃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直接化身成为呜呜冒热气的烧水壶。
    她只字未言，迅速转身继续前行。
    脚步却比刚才还要更加急促。
    “媳妇儿！”
    顾北山生怕自己追不上，慌慌张张加快步伐。
    只是右腿在晕倒前才被蒋二炮等人用力踹过，他刚准备迈开大步便是一个颠簸。
    “嘶 ”顾北山不自觉地痛哼了一声。
    不远处的柳春桃便立时停下。
    “媳妇儿 嘿嘿。”
    顾北山一下一顿挫地往前走，笑得荡漾而讨好：“你心疼我了是不？”
    “ 你走不走。”
    柳春桃几乎快要羞愤欲绝，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叫顾北山逮住了。
    失去记忆的顾北山脸皮厚到令人发指。
    重新攥住她的小手儿，乌漆漆的眸子盯着她：“我不摸了，我就拉手。”
    “拉着我走 行吗？”
    “我不认识家在哪儿了。”
    只这几个字便叫柳春桃一颗心都要酸软化了。
    她愣了愣，终是不忍心撒开他粗粝宽厚的掌。
    “家”这个字从他口中带着依赖和想念说出来，让柳春桃听得垂着羽睫颤了颤。
    家吗。
    她真的可以把那个小院子当成她和顾北山的家了吗。
    回到小院后，柳春桃似乎有些蔫蔫的。
    她总感觉顾北山刚才在医院的时候说的“骗子”两个字不断地在耳边环绕。
    顾北山是否把她当做老妈子她不知道，反正他肯定从来没想把她当成媳妇儿。
    只要想到这儿柳春桃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心虚。
    “咕咕咕——咕咕咕——”
    鸡窝里的几只鸡极度不满地扯着脖子叫，十分焦躁地溜来溜去。
    柳春桃恍然回神，愣了半晌才顿悟——它们好像是饿了。
    之前似乎一直是顾北山喂的。
    好怪哦。
    她把鸡背回来的时候他明明还凶她了。
    可是仔细想想，栅栏和鸡窝都是他做的，食也是他喂。
    柳春桃想了想，径直朝着灶房走去。
    她记得以前在云城的时候，很多人家也会养鸡。
    怎么喂的来着 好像是各种粮食谷子混着菜叶子剁了和在一起。
    柳春桃眉梢微蹙开始在灶房翻找起来。
    谁想这一回身，便撞到顾北山硬邦邦的胸膛。
    “唔——”
    柳春桃挺翘鼻尖都被撞红了，捂着鼻子抬眸看他。
    却见顾北山抿着薄削唇瓣，满脸茫然地杵在原地。
    “ 你干嘛跟着我。”
    柳春桃闷声哼哼道。
    “ ”
    顾北山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素日野肆狠戾的鹰眸中写满了无措。
    似是在问：不跟着你我做啥？
    柳春桃一愣，开口道：“我要给鸡喂食。你先坐会儿？”
    她从角落翻出了菜帮子和一袋小米混着苞米粒儿。
    应该就是顾北山留着喂鸡的。
    柳春桃说完了也没管他，只是过了会儿又忍不住觉得心痒痒。
    不自觉地回头偷偷看他。
    她走到灶台旁边，作势要拿菜刀切菜帮子。
    顾北山眸一颤，迅速把刀抢走了！
    “媳妇儿你做啥？”
    “ 切菜。”
    柳春桃缩了缩脖子，语气发虚。
    “我以前叫你切菜？！”
    顾北山眉心深蹙，直直地盯着柳春桃。
    表情臭得要命。
    仿佛只要下一秒柳春桃点头，他就能抄着菜刀把过去的自己剁了。
    “不是不是，”柳春桃赶紧摇头：“你以前什么都不让我 做。”
    “鸡也是你喂的。”
    “但你现在不是什么都 不记得了吗。”
    说着说着，柳春桃便不自觉地停顿。
    她秀气眉梢紧紧揪在一起，似乎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啊，顾北山好像什么都不让她做。
    那她肯定不是老妈子
    “这事儿用记得？”顾北山终于松了口气。
    暗暗庆幸道：他就说自己不能那么混蛋。
    “媳妇儿你坐着，我来。”
    顾北山站在灶台旁三两下的就把菜帮子给剁了。
    柳春桃也没坐下。
    她顺手把小米和苞米粒儿抓出来几把扔到灶台旁的簸箕里：“嗯 应该是这样的，就是合在一起就行了。”
    顾北山点点头。
    好。记住了。
    切了菜跟粮食合在一起。
    “然后出去喂鸡吗？”顾北山端着簸箕试探着问道。
    像是等待指令的小朋友。
    “嗯嗯！”柳春桃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她带着顾北山一起走到大树底下，然后蹲下身子把簸箕放进栅栏里。
    几只鸡顿时飞奔而来，疯狂地开始啄食。
    柳春桃顿感满足，弯着娇莹水眸笑了笑。
    她不经意间朝着身侧瞥了一眼，瞳仁儿却倏然颤抖。
    “顾北山！”
    只见顾北山右侧小腿上的伤口肿的老高老高，比那天看起来还要严重！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大夫没给你上药吗？”
    柳春桃焦灼万分地起身问道。
    “ ”顾北山却突然目光躲闪，垂下粗硬长睫哑声道：“我 我，”
    “我没让他们碰 ”
    柳春桃哑然。
    顾北山听她突然不出声儿了瞬间慌神，赶紧解释：“不是媳妇儿，你 你别生气。”
    “我也不知道为啥，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碰。我 我控制不住。”
    柳春桃表情复杂，这才清楚——
    伤腿对于顾北山而言就像是一个禁忌。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
    不然怎么会连失忆了都不愿意让别人碰。
    柳春桃抿了抿唇，觉得就算如此也不能放着那个伤处不管。
    忽而，她眸色一闪。
    “你跟我进屋。”
    柳春桃很是霸道地拉住顾北山就往屋里走，“你不让别人碰总要让我碰！”
    “以前就是我给你按摩腿的！知道不？”
    “嗯。”
    顾北山用力点头，没有半分挣扎。
    深眸定定地看着柳春桃拉住他的小手儿，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果然，回家以后就能摸媳妇儿了。
    她还主动摸他呢。
    只要是媳妇儿咋都行。
    媳妇儿哪儿都能摸。

 第51章 我心窝儿里冰叭儿凉！

    “你坐下。”
    柳春桃指了指炕，而后转过身打算去炕柜里拿朱爷爷给她的药油。
    正逢此时院儿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道担忧的声音：“春桃丫头！”
    “春桃丫头！”
    “？？！朱爷爷？！”
    柳春桃刚想着朱成义呢，没料到他就找上门儿来了。
    可站在一旁的顾北山却浑身紧绷，硬邦邦地板着一张脸，显然因为突然造访的陌生人又进入了警戒状态。
    “没事的顾北山。”柳春桃已经习惯他这样了。
    她还学着在病房时的样子拍了拍他，软绵绵地安慰：“是朱爷爷，我是他的学徒。”
    “他是大夫，你叫他朱大夫就行了。”
    解释完以后柳春桃就赶紧跑出去：“我来啦朱爷爷！”
    “ ”
    顾北山张了张嘴。
    他蹙着眉心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马上跟了出去。
    “春桃丫头！爷爷看诊回来听说你跟顾团出事儿了，实在是不放心，所以就来 看看 你。”
    朱成义话还没说完，便见顾北山稍显急切地追了出来。
    看到他的时候，顾北山明显浑身僵了一下。
    而后便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径直朝着柳春桃走来。
    朱成义微微错愕，他一下子就看出了顾北山的反常，以及他头上缠着的绷带。
    “丫头 这是 ”
    “他咋看着 ”
    看着像是突然傻了呢？
    后面这话有点过于直接了，朱成义也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柳春桃却淡然地点点头：“嗯爷爷，顾北山失忆啦。”
    “他傻了。”
    “ ”
    朱成义更惊了。
    尤其是见柳春桃满脸平静，他真是有点不得不佩服这丫头的适应能力。
    “媳妇儿 ”
    顾北山揪起柳春桃的衣角。
    巍峨如山的高大身躯瑟缩了一下。
    闷声道：“媳妇儿你能不能不要跟那个姓张的学 总说我傻了 ”
    “啥,啥啥？”朱成义甚至怀疑自己确实是到了年纪了，耳朵都开始不好使了。
    “丫头，他叫你啥？”
    “ ”
    柳春桃瞬间红了脸。
    “顾北山。你先回去。”
    柳春桃吭吭哧哧地伸出小手推他，虽然推不动一点。
    “你回去！我要跟朱爷爷说话！”
    柳春桃不会撒谎，她要把事情是怎么回事跟朱爷爷说一下，刚好问问顾北山的伤口。
    顾北山委屈坏了。
    略显狭长的眼尾都泛起红意。
    “你要说啥，为啥不能叫我听？你是不是就是嫌弃我傻了！”
    “ ”
    朱成义一张老脸瞬间皱成一团。
    这 冲击性太强了。
    “谁嫌弃你傻了！你讲不讲道理！”柳春桃急得一张俏脸滚烫烫的，伸手又拔高了嗓门：“快进去！不然 不然我离家出走！”
    此话一出，顾北山瞬间如遭雷击。
    他整个身躯都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随后，他猩红着双眸无比委屈且幽怨地看了看柳春桃，又看了看朱成义。
    转过身——
    一步一步地缓缓朝着屋里走去。
    不存在的尾巴和耳朵毫无生气地耷拉着，如同被全世界抛弃的大可怜。
    “ ”
    朱成义觉得这辈子自己都没这么沉默过。
    顾北山走了，柳春桃这才可以毫无顾忌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朱成义讲清楚。
    朱成义听得则是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柳春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春桃啊 你，”朱成义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你这是在委屈自己呀！丫头！”
    “爷爷行医问诊这么多年，类似北山娃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见过。”
    “丫头，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好了以后把现在的这些事儿都忘了可咋整？”
    “我 我 ”
    柳春桃也不知道。
    只要想到这样依赖她的顾北山、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的顾北山，如果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见了。
    而且被彻彻底底地磨灭忘记了。
    她就好像呼吸都被攥住，心尖儿上抽抽着疼。
    “丫头，你跟爷爷说实话。”朱成义从前是觉得年轻人的缘分他不好插手。
    要让他们自己去经历。
    可现在只剩下一个明白人，还傻傻乎乎儿的，天真的不行。
    朱成义直言：“你是不是对顾北山有了别的心思？”
    这一针见血的话瞬间刺破了柳春桃所有的防备。
    她似是被烫到了，浑身打了个颤栗瞪圆了眸子望向朱成义。
    朱成义见她如此反应便全清楚了。
    不光是他清楚了，柳春桃自己也定然是醒过闷儿来了。
    “丫头，爷爷不说别的，只问你一句，要是我说的那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你会后悔吗？”
    “不！”
    这次柳春桃半秒都没犹豫，她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后悔！”
    “爷爷，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我没法儿骗自己了。”柳春桃扯了扯唇角，娇莹眉目间忽然糅杂着酸涩又甜腻的情意。
    就在这个瞬间，她就像是从一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突然变成了一个满含春情的少女。
    她说：“如果我真的放着他不管了，才真的会后悔。”
    -
    朱成义走后已是傍晚，柳春桃却好像因为刚才短短的谈话忽然长大了。
    她听到顾北山故意在屋子里翻腾翻腾被褥，又走来走去，甚至还重重地跺了两下脚。
    紧接着，便传来他吃痛的闷哼声。
    柳春桃噗嗤一声笑开，带着满脸灰捂着嘴咳了两声。
    然后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掀开锅盖。
    她眼睛唰啦一亮，喜滋滋地叉着腰。
    嘿嘿，这次终于没有熬个浆糊出来！
    柳春桃探头叫顾北山过来吃饭。
    大约几分钟以后，才等到他黑着张脸硬邦邦地走进来。
    柳春桃强忍笑意，扯了扯唇把盛好粥的碗递给他：“我现在只会熬粥，你别嫌弃。”
    “ ”
    顾北山张了张嘴，然后迅速闭上。
    单手握着碗张嘴呼呼呼地吹了几下，然后脖子一仰——
    咕咚咕咚全灌下去了。
    给柳春桃都看惊了。
    “ 不，不烫吗？”
    她讷讷地问。
    顾北山撂下碗，拧着眉哼道：“烫什么烫。”
    “我心窝儿里冰叭儿凉！”

 第52章 媳妇儿，求你了。教教我

    “ ”
    柳春桃憋笑憋到肚子疼。
    顾北山傻了以后真的好可爱呀。
    好像在云城时隔壁婶婶家的小朋友，他闹脾气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柳春桃由着他继续板着张大黑脸，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灶旁故意不看她。
    她却坐在小马扎上捧着碗，一边吃粥一边弯起杏眸明目张胆地瞅他。
    于现在的顾北山来说，她是他媳妇儿。
    是他唯一的亲人。
    所以她可以这样大大方方地看他，不必害怕那些终于被发掘出来的感情被他察觉。
    她是他媳妇儿，本来就应该喜欢他的。
    “顾北山。”春桃鼓着粉颊软乎乎地叫他，尾音略微上翘。
    像是带了小钩子似的，勾得顾北山后颈发热心尖儿猛颤。
    “ 干啥。”他已经快要绷不住了，却仍然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
    虽是装的，但那冷冽漠然的眸色却像是与从前的他瞬间重叠上了。
    柳春桃微蹙秀眉，突然觉得很不爽。
    她哼了一声，也把碗底的粥几口喝下去。
    抹了一把嘴儿，把碗往灶台一放。
    起身。
    “不干啥，我要回屋睡觉了。”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柳春桃撅了撅嘴抬腿就往外走。
    很快，身后沉重脚步声就跟上了。
    柳春桃羽睫扑朔两下，轻牵唇角。
    “我要睡觉了，你也去睡觉！”
    她奶凶奶凶地道。
    “对啊，我也睡觉去。”顾北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一个屋儿，我们不是在一起睡吗？”
    “ 啊？？？”
    柳春桃蓦然刹住脚步，热意瞬间窜上莹润脸颊。
    她转身急道：“不是啊，你以前都睡灶房 ”
    话音刚落，她立时察觉到不对。
    她和顾北山是“夫妻”。
    两口子好像就是要在一起睡的。
    好死不死，顾北山这记忆丧失的就很妙。
    该记得的都不记得，不该他清楚的“常识”他还都知道。
    “为啥？”他拧眉攥拳，满脸不解。
    “你是我媳妇儿，我为啥要自己睡？”
    “因为 因为 ”
    柳春桃又急又臊，咬了咬牙疯狂转动小脑瓜儿。
    忽然灵机一动：“对！因为我们之前吵架了！对 今天你，你就是为了出去追我！”
    “才受伤的 ”
    没错没错。
    柳春桃暗暗得意。
    这样说的话很有道理，都连在一起了。
    她蹭了蹭裤缝，掌心泛着潮意。
    语气却平顺了很多。
    “我们吵架了，我还没有原谅你呢。只是因为你现在受伤了 所以我才暂时不跟你计较。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睡，你还回灶房睡去！”
    几句话说完，顾北山顿时哑然。
    他幽深眸子失落地垂下，抿了抿唇哑声道：“哦 是因为，我惹你生气了啊。”
    顾北山觉得愧疚，可又忍不住觉得不公平。
    “可是我都忘记了 ”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不痛快。
    他什么都不记得，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
    却被媳妇儿告知他们两个吵架了，他惹她生气了。
    顾北山觉得，就好像惹她生气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
    可是这也不是媳妇儿的错。
    是他自己忘记了。
    顾北山在原地沉默无言地僵了一会儿后，终于放弃挣扎般转身——
    “等等！”
    他头上那一圈隐隐透着血痕的白色绷带像是骤然刺痛了柳春桃的眼。
    她只需再多看上一会儿，所有的防备和顾忌便被瞬间摧毁。
    “你，你别去灶房了。”
    柳春桃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从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们可以一起睡。”
    “但是！”
    她又急忙添了句：“但是我也没有原谅你，所以我们要睡的 远一点。”
    “等你，等你记起来了再和我好好道歉。”
    -
    大约十几分钟以后，柳春桃回忆起刚才心软的自己，只想攥紧被角无助哭泣。
    不过也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她的泪水已然噙到眼窝儿，嫩生生的耳根子红到几近滴血。
    她缩在被子里，娇软丰腴的身躯不住地颤着。
    咬着下唇羞愤道：“顾北山！你干嘛摸我！”
    “可是 可是你刚才把里面的背心脱了 ”
    顾北山上半身赤裸着，雄壮贲张的麦色躯体被月光照着，汗珠渗出——
    又沿着他腹部深邃沟壑一路下滑，最终溜进裤腰殷出暗痕。
    他身上青筋隆起，如同躁动贪婪的兽般借着月光死死地盯着柳春桃。
    顾北山喉结滚了滚，嗓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低哑：“难道，难道不是让我摸摸么？”
    “你说了在外面不能摸。”
    “回家了还 不能摸吗？”
    柳春桃粉白的脚趾在被子下紧紧缩在一起，羞耻到根本说不出话。
    这么热的天儿，还用被子捂着，没过一会儿她就开始急促喘息，乌黑凌乱的鬓发也被汗水浸湿了。
    “我只不过是 不习惯睡觉的时候穿，我 勒得慌！”
    她本来是想着今晚跟顾北山一起睡就不要脱了。
    可是又想起在附属医院的时候那个大夫阿姨说的话。
    她说内衣尺寸不对会对身体不好，而且柳春桃最近也总觉得那里闷闷的喘不上来气。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转过身缩在被子里偷偷地把内衣脱了。
    然后再把上衣穿上。
    反正一片黑，再稍微盖着点被子应该看不出来。
    “你勒得慌了？”顾北山听到这几个字，眸色暗得愈发吓人。
    他如猛兽般倏然俯身逼近，又欲往被子里伸手：“我给你摸摸。”
    “顾北山!”
    柳春桃俏脸儿滚烫，伸出小手就抵住他赤裸且炙热的胸膛：“你让开！”
    “为啥 为啥 ”
    顾北山脑子里一团浆糊，他耳边嗡嗡响。
    浑身的气血都在发了疯似地翻涌，却也是只能寻思个一知半解。
    他好像知道和自家媳妇儿可以紧密相贴，但这个“常识”的详细内容却又似乎是一片空白。
    顾北山俯视着身下娇人，看她盛满湿软雾气的双眸，心尖儿上又痒又燥，像是有无数蚂蚁爬过去一般。
    他漆黑眼尾烧得猩红一片，不知羞耻地哑着嗓子苦苦恳求：“媳妇儿，求你了 教教我，行吗？”
    “我难受。”
    “我遭不住了！”

 第53章 我还是帮你摸摸吧。

    “你 你在说什么呀顾北山！”
    柳春桃声音颤的不像话，恨不能直接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也不会！”柳春桃急喘着瞪他，小手儿胡乱拍了两下他的胸膛，拍得皮肉啪啪作响。
    “你 你回去！”
    “不然的话就去睡灶房！”
    “ ”
    顾北山瞬间僵住了。
    柳春桃算是彻彻底底地拿捏住了他的死穴。
    他最讨厌跟媳妇儿分开。
    “我不睡灶房！”
    柳春桃都放出如此狠话了，顾北山自然不敢再放肆。
    可他嘴上虽是应了，脸上却明显写着不甘心不情愿。
    顾北山撑直手臂，悬在柳春桃上方。
    眼神狼哇的瞅了她好久，才瘪了瘪嘴退回原处了。
    他体内躁动情潮和野火般的欲望还未冷下，声音粗哑地喘着。
    盘腿儿坐着缓了好半天才负气似地扭身躺下。
    嘴里却忍不住道：“哼，你骗我。”
    “你怎么可能不会？”
    “你是我媳妇儿！咱俩肯定 ”
    “顾北山！”
    “好好好。”顾北山闷声道：“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
    “ ”
    柳春桃抿了抿唇，心跳声这才渐缓。
    屋内气温又燥又热，她觉得嗓子眼儿干的要命，很想喝水。
    却怕自己再乱动弹的话顾北山又会不讲道理的会错意，便只得生生忍着。
    她看着房顶，眸中雾气还幽幽浮动着。
    半晌后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顾北山的背影。
    他冲着另一边，尽管是侧躺的姿势身体曲线仍然雄伟贲张。
    细密的汗水自他麦色肌肤上不停地滚落，像是宣告着身体的主人仍未冷静。
    柳春桃借着月光，眼睁睁地看着那几滴汗水从他紧绷的背肌上溜到被褥间，砸出两个小点点，竟忽而感觉嗓子眼儿的干渴更加难熬。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快要被蒋二炮欺负的时候，脑海中闯出的那个荒唐的念头——
    下意识地颤颤巍巍伸出粉白指尖，隔空触碰着他赤裸宽厚的背。
    “媳妇儿。”
    就在此时顾北山冷不丁地哑着嗓子叫了她一声。
    柳春桃吓得赶紧收回手。
    “ 你，你不是勒得慌吗？要不 我还是帮你摸摸。”
    “就摸摸，行吗？”
    “睡！！”
    “觉！！”
    柳春桃涨红着脸愤然转身，抄起被子便蒙上了头。
    -
    翌日一早，柳春桃用鸡蛋和面粉以及九牛二虎之力摊出了八张单面焦糊的鸡蛋饼。
    她皱着眉头吃了一张，剩下的全被顾北山神色淡然地塞进嘴里，最后甚至还龇牙一笑，鼓励道：“媳妇儿，我觉得挺香！”
    柳春桃羞得不行，心里又甜丝丝的，还是说出了曾经说过的那句：“下回不会再这样了。”
    她今天必须要去朱爷爷那儿继续干活儿，现在顾北山失忆了，她就更要努力赚钱了。
    万一他一直不好怎么办，他们两个肯定要有钱吃饭的。
    柳春桃没办法带顾北山出去，就在出门前耐心地哄他，给他讲道理。
    顾北山自然是不乐意，最后板着一张大黑脸干脆拒绝沟通。
    柳春桃实在是没办法了，思来想去只得咬住下唇小小声地哼哼：“你听话，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再离我近一点。”
    顾北山浑身打了个激灵，瞬间亢奋。
    甚至在柳春桃离开的时候，他还满脸荡漾地把她送到院儿门口。
    柳春桃顺着苞米地往前走，都走出去老远了不经意间回眸却仍见顾北山高大身影伫立在原地。
    看着是那样冷冽孤独，令她眸间蓦然一颤。
    柳春桃攥了攥拳，又朝着他挥了挥手。
    这才终于狠下心扭过头，径直离去。
    朱成义见柳春桃独自前来稍显讶异，语气微妙地问她是怎么说服顾北山的。
    昨天他就看出来了，顾北山现在可是无比依赖春桃丫头的。
    柳春桃想起那个“交易”，嫩生生的耳根瞬间发热。
    讪讪笑着随口敷衍了下，紧接着便赶紧转移话题，问朱成义今天要做些什么。
    朱成义指了指主屋说：“丫头，你还接着背之前的那本书。”
    “还是背到中午。”
    “今天吃过饭以后爷爷带着你出诊，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教你怎么诊脉，怎么分辨脉象。”
    “今天要学的东西有点多，我也不指着你一天之内就能全都消化。”
    “往后出诊的机会还多的是。”
    “记住，实践才能检验理论！”
    柳春桃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便乖乖进屋去背书了。
    她的记忆力本来就很好，背书这件事对她来讲没什么难度。
    和那天一样，中午朱成义检查的时候她基本没错几处。
    不过今天柳春桃特地加快了背书的速度，为的就是在朱成义做饭的时候学习一下。
    以前妈妈也摊过鸡蛋饼，朱爷爷也给她做过。
    怎么别人做着看起来那么简单，自己摊的时候就总会摊糊呢？
    而且她的水跟面粉放的也不太对，吃起来黏糊糊的
    朱成义听柳春桃站在灶台旁碎碎念，乐得不行，笑着道：“丫头啊，那是你火烧得太旺嘞！”
    “底下糊了，里面没熟！那吃起来能不黏糊吗？”
    柳春桃抿着嘴儿羞怯地笑了笑，然后就看得更加认真了。
    下午柳春桃跟着朱成义出诊，是去一位年近七十岁的老奶奶家里。
    二人顶着烈日走在路上，朱成义便有一搭儿无一搭儿地跟柳春桃闲聊。
    “哎，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身边无儿无女的。年轻的时候常年做工，身上还落下了不少毛病。”
    “好在现在县里政策好，对孤寡老人扶持力度越来越大了。不然的话这日子真是没法儿往下过。”
    柳春桃听着也觉得心里酸酸的。
    却又因为这话不自觉地想起了柳父。
    不知道爸爸会不会有别的孩子 肯定会有的。
    反正当时她和妈妈离开的时候，也没见他舍不得。
    柳春桃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娇莹杏眸中少见地透出几分恨意。
    妈妈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我养你小，你养我老”。
    爸爸都不养她了，她以后也不要管他。
    就算他后悔了，再来找她，她也不会同意跟他回去的。
    她已经没有爸爸了，没有亲人了。
    就只当他死了算了。
    “春桃，你想上大学吗？”
    朱成义突然的发问骤然打断了柳春桃的思绪。

 第54章 我呸！你才是最不要脸的！

    她一愣，讷讷地“啊”了一声。
    朱成义笑道：“昨天我们去集市上的时候，那个药商提到上大学 我看你好像挺感兴趣的。”
    柳春桃定了定心神，想了想如实道：“我就是好奇大学里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也不太清楚上大学是为了什么 ”
    “以前我妈妈跟我说过，上大学会有文凭，有了文凭就更好找工作。”
    朱成义和蔼笑道：“你妈妈说的没错儿，但最重要的不是文凭，是知识。”
    朱成义极其自谦，说：“春桃啊，爷爷虽然对我们老朱家的祖传医术很有信心，但也觉得时代永远在进步，很多方面的发展肯定都是越来越快的。所以人要不停地学习，才能与时俱进。”
    “如同你想以后发展的更好，把医术学的更精，爷爷也是很支持你去考大学的。”
    “大学 ”
    柳春桃若有所思，秀气的眉梢蹙到一起。
    显然朱成义说的东西对她来说有点过于深远，她还想不到那儿。
    她只是想着能赚钱就很好了。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养活她了，她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
    哦，对了。
    还有顾北山！
    她要能养活的起他们两个人才行！
    “没事儿丫头，等闲下来的时候爷爷再跟你好好聊。”
    说着话，他们已经到了病患家门口儿，这个话题便暂时中断。
    朱成义又嘱咐柳春桃：“一会儿我说的话你都要好好记住，今天回去了以后也要记得复习。”
    柳春桃立刻调整好状态，小脸儿上写满了认真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
    傍晚时分，柳春桃便与朱成义道别。
    她想着刚才朱成义说过的话，抿着嘴儿安安静静地往家走。
    朱成义跟柳春桃说，他如今年岁大了。
    所求的不多。
    只盼望着将医术全都传给柳春桃，让她以后也能想办法把这个朱家的医术传承下去，千万别断了。
    可要是等到他寿终正寝后，日后该如何谋生就是柳春桃要自己思考的事情了。
    提及此处他又说，往后只怕是赤脚大夫这个词会慢慢消失，人们更愿意相信系统性地学习过、有文凭又有文化的大夫了。
    于是，柳春桃便终于萌生了想要考大学的心思。
    朱爷爷说，想要考大学的话就要学习，可以找个方便些的地方报夜校。
    然后参加高考，成绩好的话能选择的学校就多一些。
    那 顾北山怎么办呀？
    不知道霸梁有没有医学方面的大学。
    柳春桃就这么想着一路走回家。
    刚刚要到小院门口却听屋中蓦然传出一道无比暴戾的怒喝声！！
    “滚！”
    如此狠戾狂躁，就好像是从前的顾北山！
    柳春桃心一颤，赶忙往屋里冲！
    “北山哥 你，你难道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葛霞呀！”
    令人讨厌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柳春桃眉一皱迅速喊：“顾北山！”
    “媳妇儿！！”
    顾北山瞬间惊喜，深邃眼眸都唰啦一下亮了起来。
    那副如同忠犬终于盼望到主人归家的神情，当即便令葛霞呆愣在原地！
    她脸色青黑，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你在干什么？！！”
    柳春桃刚一进屋，便见顾北山整个人贴着墙角浑身紧绷。
    再一看——
    葛霞竟像是整个身子都要马上贴着他，手还攥在顾北山的小臂上。
    “媳妇儿！”
    顾北山迅速甩开葛霞，粗鲁蛮横的力道令葛霞差点儿直接摔倒！
    她却完全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只是用一种快要杀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柳春桃。
    “柳春桃 这是什么意思 ”
    葛霞浑身打着哆嗦，咬牙切齿地问：“北山哥为什么要叫你媳妇儿？”
    “你趁着他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到底做了些什么？”
    “媳妇儿，她摸我！”
    顾北山跟方才相比像是彻底变了个人，紧紧蹙着眉心躲在柳春桃身后，仿若被土匪轻薄了的良家妇女一样。
    “但我骂她了媳妇儿！”
    他生怕柳春桃不高兴，又急忙添了一句。
    “ 葛霞。”
    柳春桃听到顾北山说的话，只觉得浑身的气血直冲脑门儿。
    她娇艳眼尾都烧红了，就像是只浑身炸毛的猫儿。
    “我还想问问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摸顾北山！”
    “你 你竟然趁着我不在家就，就，就 ”
    柳春桃原本觉得用这个词不太合适，可想了想又觉得根本没错儿。
    “就非礼他！你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
    葛霞气笑了，讽刺道：“我有啥不要脸的？北山哥明明是单身，我们一个女人一个男人，有什么问题吗？”
    “你胡说！”
    柳春桃还没来得及反驳呢，顾北山却先急了。
    他像是只狠戾的兽般凶恶异常地瞪着葛霞，却只为了纠正：“我不是单身！”
    “我有媳妇儿！”
    说完这话，他甚至还攥住柳春桃的小手儿故意晃了两晃。
    “我才不是一个人，我有媳妇儿！我还有家！”
    “ 出去！你从我家出去！”
    顾北山似是丝毫没有相信葛霞的话，这也令柳春桃暗暗松了口气。
    他攥着她的手咆哮着她是他媳妇儿，也像是瞬间给了柳春桃勇气。
    柳春桃绷直纤曼腰身，直接不假思索地朝着葛霞就走了过去！
    她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劲儿，拽着葛霞就往外拖：“出去！你从我家出去！”
    “柳春桃！你疯了！”
    葛霞尖着嗓子喊，挣扎道：“你算是哪根葱啊？”
    “还好意思说我不要脸！我呸！你才是最不要脸的！”
    “亏得我还以为你是个天真善良的主儿，没想到你才是全世界最有心机的！”
    “你就是趁着北 ”
    “我怎么有心机了？”
    柳春桃终于把葛霞拽到院门口，猛然撒手。
    她被葛霞几句话说的脸色涨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头脑发热甚至来不及思考便道：“我都已经想好了，就算顾北山一辈子都这么傻下去。”
    “就算他的腿永远都不会治好。”
    “我也愿意出去赚钱，养活我们两个人 就这样，就这样跟他一直过下去！”
    “我怎么就叫有心机了？？！”
    话音才落。
    几滴热泪便顺着柳春桃的眼眶倏然淌下。

 第55章 我是傻子。傻子打人还分男的女的么？

    葛霞被柳春桃的爆发惊到了。
    她噙着眼泪几乎嚷着说出口的话听上去无比沉重坚毅，像是已经下了决心要把自己一生都搭给顾北山一样。
    葛霞竟是被柳春桃的架势吓到失语。
    她脸色发白，也因柳春桃说的“一辈子都这么傻下去”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想过吗？
    假如北山哥一直都找不回记忆，腿也好不了的话，她真的能接受这样的他吗。
    葛霞好像从来没想过那么远。
    她只是觉得受伤后的顾北山虽然变得孤僻狠戾，但人还是那个人。
    是那个曾经桀骜张扬，军功赫赫的顾团长。
    况且他这样的外貌条件满霸梁可能都找不出几个。
    只要多看他一眼，葛霞就觉得心房狂颤，面红耳赤。
    她总是觉得顾北山的失意或许只是一时，却没敢去想最坏的结果。
    正逢葛霞失神之时，顾北山凶神恶煞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他一把揽过柳春桃，抬手照着葛霞肩窝就推了一把！
    “滚！”
    “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顾北山眸底一片猩红，如同山林猛兽。
    他没怎么收着力道，直接叫葛霞一屁股摔倒在地！
    葛霞满脸惊愕，瞪圆了眼便喊：“北山哥！！”
    “你竟然对我动手？？？”
    就算顾北山经常对她说很难听的话，也根本没喜欢过她，但他可从来没动过手。
    像他这样曾经如同英雄一般的男人怎么可能对女人动手？
    葛霞实在忍不住，大声质问：“顾北山，你还是不是男人？”
    “你竟然对女人动手！”
    顾北山将柳春桃小小一只用力地揽在怀中，只觉得她刚才声嘶力竭哭喊着说出的话仍在耳边回荡。
    他心窝儿滚烫，又酸又胀。
    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满溢而出。
    顾北山垂眸看着柳春桃红红的眼尾，和泛着泪光的水眸。
    冷声道：“我是傻子。”
    “傻子打人还分男的女的么？”
    就在昨天，他才委屈巴巴地埋怨柳春桃跟张卫军学，叫他傻子。
    此话一出，柳春桃登时颤着羽睫仰头儿看他。
    葛霞实在是撑不住了，满腔怨恨和无措将她头脑撞得生疼。
    她像从前一样起身就跑，可却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受伤。
    柳春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一开始掉眼泪就哭得停不下来。
    她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葛霞说的哪一句话。
    她只是讨厌透了葛霞说的好像是她费尽心机，想要得到顾北山一样。
    “媳妇儿 ”
    坏人走了，顾北山终于卸下防备，变得茫然无措。
    他抱着柳春桃哑着嗓子哄：“媳妇儿不哭了，我已经把坏人打跑了。”
    “她要是再来，我就还打她！”
    柳春桃听他哄自己，却哭着攥紧他的脖领子呜咽着骂道：“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你到底有哪里好，值得我用什么什么 心机，非要做你媳妇儿！”
    “对对对，我讨厌。”顾北山搂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得顺着她说：“我哪儿都不好。”
    “我腿瘸了，而且脑子还傻了。我媳妇儿乐意管我真是我上辈子积的德。”
    “我家祖坟都冒青烟了！”
    “你 ”
    柳春桃一愣。
    噘着嘴哼哼：“你怎么这么会哄人？”
    “你是不是 你以前是不是哄过好多姑娘？”
    “ ”
    完了。
    顾北山嘴一闭，眉头一皱。
    心想他啥也不记得了，这事儿也没法儿不负责任直接保证？
    结果他这一犹豫倒好了，柳春桃眼泪才停又开始哭了。
    她攥着粉拳一下一下地捶他：“呸！你 你这个臭人！”
    “你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你想起来了是！”
    “呜呜呜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腿瘸了以后才没有那么多人喜欢你的，你以前肯定 嗝儿，肯定有好多好多女人！”
    “不是不是，”顾北山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院儿里走。
    “我这么讨厌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啊。”
    “不可能！”
    顾北山想来想去脑袋瓜子都要想破了，最后终于想到：“对，那个姓张的 叫张啥来着。”
    “他不是说是我朋友吗？咱一会儿就去找他成不成？咱问问他我以前 ”
    “我不去！”
    柳春桃急道：“我 我不去。”
    她害怕。
    她害怕听到顾北山以前也这样哄过别人。
    柳春桃头一次品尝到嫉妒这样的情绪。
    她看着顾北山下颌上粗犷的青色胡茬一张小脸儿越皱越紧。
    气死了。
    他有哪里好呀到底，不就是个岁数很大的老男人吗！
    而且他以前还不想要她来着，还想让她走来着。
    可她喜欢上他了。
    她做不到不管他。
    但这在别人嘴里却成了她有心机了。
    柳春桃挣扎道：“你放我下来，我不要理你。我要去做饭了。”
    顾北山直接拐了个弯儿抱着她进灶房：“诶呀媳妇儿你别做。”
    “我跟你说嗷，你今天走了以后我学着你的手法儿研究了下那个啥 鸡蛋饼！”
    “诶你猜怎么样，”
    顾北山失忆以后好像头一回连起来说这么多话。
    而且挤眉弄眼的看上去又夸张又滑稽。
    可他只想把媳妇儿哄好。
    “你看看我摊的！咋样！”
    顾北山单手抱着她，右手一掀锅盖。
    只见里面放着碟子，碟子里摞着好厚一沓儿的鸡蛋饼。
    金黄软嫩，看上去十分美味。
    “唔 ”
    柳春桃眨巴眨巴眼儿，不禁有点惭愧。
    怎么顾北山就这么厉害呀。
    他都傻了也能摊的这么好
    顾北山见她不哭了，顿时松下一口气。
    他胡乱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
    嘿嘿笑道：“不哭了媳妇儿？”
    “ 嗯。”
    柳春桃还在观察那一摞鸡蛋饼。
    心想怎么她就这么笨呢。
    正逢此时，却闻顾北山蹭着她嫩生生的耳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不跟我生气了？”
    “ 今天你说好的事儿，不能反悔嗷。”
    “ ”
    柳春桃一愣，当即红着脸怒道：“把我！！”
    “放！”
    “下！”
    “来！！”

 第56章 不许偷看！不许进来！

    葛霞从苞米地一路哭回家，刚一冲进院子就跟她妈石敏撞着了！
    “诶呦霞霞，这是咋嘞？”
    石敏手上提着网兜，刚准备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没 没啥。”
    葛霞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儿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还好她脑子转的比较快，明白要是把她趁着顾北山失忆试图亲近他的事情说出来，并非是啥好事儿。
    先别说她爸肯定得急眼，传出去了对她名声也不好。
    本来大家伙儿就都知道顾北山对她一直没感觉，要再知道这事儿，不定得从背后怎么戳她脊梁骨了。
    “就是风大，迷眼睛了。”
    葛霞揉了揉眼，随口扯了句谎。
    “快去洗洗，”石敏倒也没过多怀疑，毕竟霸梁一向如此。
    稍微有点风就容易卷起干燥的沙尘。
    “哦对了，方莹来咱家嘞！说是闲着没事儿找你唠嗑儿呢！”
    石敏道：“你进去找她，妈去供销社买点东西，晚上没啥事儿就叫莹莹在咱家吃饭。”
    “行，知道了。”
    葛霞埋着头一边回应一边赶紧往里走。
    她走进灶房站在水槽跟前洗了把脸，才去自己住的偏屋找好姐妹方莹去了。
    见到方莹，葛霞就装不住了。
    瘪了瘪嘴就无比委屈地跑过去。
    “莹莹，你真是我好姐妹儿，今天你就是不来我也肯定得去找你。不然得把我憋疯了！”
    回忆起刚才遭受到的羞辱和打击，葛霞眼圈瞬间又红了起来。
    “呀！你这是咋嘞？”
    方莹赶忙拽她坐下。
    石敏走了，家里就没别人了。
    葛霞才好毫无顾忌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说给方莹听了。
    方莹是葛霞的姐妹，自然向着她，当即一拍大腿怒气冲冲地道：“我那天说啥来着霞霞！我就说那个顾北山跟什么桃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不然她能说那种话吗？她还冲着咱俩挺胸呢！真是够不要脸的！”
    方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坐都坐不住，干脆站起来在屋里转来转去。
    “我 我该咋办呀莹莹，”葛霞也没隐瞒，如实道：“我觉得自己也挺没用的。柳春桃跟我说那话的时候，我也有点儿害怕来着 你说，北山哥要是真的一直好不了 ”
    “那你想清楚了吗？”方莹思索了下说：“我倒是觉得没啥问题，不过前提是你真心喜欢顾团。”
    方莹挑了挑眉道：“你想啊霞霞，咱家这么有钱，就凭着这条件十村八店儿的都挑不出来几个儿。”
    “只要你确定你是真喜欢他，那咱家不比那个柳春桃更有条件给顾团看病吗？”
    方莹这三两句话把葛霞说的瞬间亮了眼，她讷讷地道：“对呀莹莹，你说的有道理呀。”
    “可不是咋地？”方莹摆摆手：“而且你不用担心葛叔不同意。”
    “你记得前两年，你要跟我出去玩儿两天，葛叔也是不放心你，打死了不叫你去。最后咋着？你一天没吃饭他就舍不得了。”
    “你是他闺女，你还不清楚他有多疼你吗？”
    “对对！”
    葛霞听得越来越激动了，唰啦一下站起来。
    可转念一想，又瞬间耷拉下肩膀。
    “但是 北山哥现在只认柳春桃，他就觉得柳春桃是他媳妇儿，谁的话都不听呀。”
    “我 我这，我 ”
    葛霞急得直挠头，满脸挫败。
    方莹记得葛霞跟她说过些柳春桃的情况，脑海中忽然闪出个念头。
    “诶霞霞，你上回是不是说 那个柳春桃好像还没满18岁呢？”
    “ 对啊。”
    葛霞一脸懵，不明白方莹为啥冷不丁地提起这事儿。
    方莹眯了眯眼，招招手让葛霞过去。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压低嗓音分析道：“霞霞，我觉得咱可以想办法查查 看看这个柳春桃是不是真的没有家人了 ”
    “你想想啊，但凡柳春桃有个亲戚，那能同意让她伺候一个傻子么？我说话你也别不爱听，我瞧着那个柳春桃浑身上下可都带着娇贵劲儿了，一看就是好家庭出来的。”
    “霞霞，你只要能把柳春桃弄走，趁着顾北山现在还傻着 还怕不能培养出感情来么？”
    “ ”
    “ ”
    -
    下黑之前，顾北山就开始一直催促柳春桃回屋睡觉。
    就好像他多困多累了似的。
    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那双幽深的眸子亮得吓人，一看就没藏啥好心思。
    柳春桃顶着满脸热意告诉他要先洗澡才能回屋。
    要不然你臭臭的，我才不跟你一张床睡觉。
    自从那日顾北山为柳春桃烧了热水让她洗澡以后，柳春桃就再也忍受不得身上的黏腻。
    这样的天气，就算啥都不干也能出上一身汗。
    更何况她几乎在外面跑了一天。
    虽然在灶房洗澡的条件略显简陋，但比脏着还是强了太多。
    这回是柳春桃教顾北山烧了热水以后用凉水兑着洗，等到热水烧开以后柳春桃便转身就跑。
    “那你先洗，等你洗好了我再烧一锅水就好啦。”
    她一边迅速丢下这句话，一边顺手带上了灶房的门，心口怦怦跳半秒都不敢耽搁。
    因为柳春桃觉得自己要是不快点跑，顾北山极有可能会可怜兮兮地要求跟她一起洗。
    而且柳春桃还能隐约估摸出他会说啥，他肯定会说：“媳妇儿，我忘了。你教教我。”
    柳春桃站在灶房门口，抿着嘴儿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
    果不其然，听到顾北山挫败般的冷哼声。
    她瞬间得意一笑，慢悠悠地走到大树底下就看小鸡了。
    哼，以为她不会学聪明吗？
    摊鸡蛋饼这样复杂的事情他只需要想想都能做出来，更何况是洗澡这样的事？
    顾北山的粗犷性子是刻在骨子里的，大约几分钟的功夫就滴答着满脑瓜子水推开灶房的门。
    柳春桃听见动静蹲在鸡窝前扭脸儿看了一眼，只见他愣了唧地杵在那儿，漆黑眉目泛着潮意，看着要多傻就有多傻。
    “你擦擦呀。”
    柳春桃哭笑不得地起身道：“我不是把毛巾给你放在灶旁了？”
    顾北山拧着眉，用一种无比幽怨的眼神静静凝视着柳春桃，不说话。
    柳春桃全当是看不见。
    她都快习惯了，现在也不会拿他没办法。
    她抬腿便往灶房里走，把灶台上为顾北山准备的毛巾递给他以后便自己进了灶房——关上门。
    “不许偷看！不许进来！”
    “不然今天早上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不算数了！”
    柳春桃威胁起顾北山来愈发熟能生巧。
    “ ”
    “哼！”
    顾北山气呼呼地拿着毛巾回屋去了。

 第57章 我以前没这么亲过你么？

    两个人先后洗澡成功地耗费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但柳春桃却还嫌不够。
    她只盼望上床以后顾北山就能累得不行，一秒入睡。
    所以在穿上衣服之前几乎想破了脑袋瓜儿——思考还能干点啥分散他的注意力。
    忽而，柳春桃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就是她要用朱爷爷给的药油帮顾北山按摩小腿！
    况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为了他好，他的腿还肿着呢，绝对不能放着不管。
    柳春桃开开心心地回屋，推开半掩着的房门便直奔着炕柜去了。
    顾北山挺得笔直，硬邦邦地躺在床上。
    漆黑的鹰眸中盛满了跃跃欲试的躁动，如同伏击在深林中的野兽似的，悄然无声地从背后观察着柳春桃的动向。
    直至柳春桃拿出那个小药瓶子，甚至还点燃了两支洋蜡。
    她满脸认真，加上屋内一下亮了不少。
    暧昧又令人心头雀跃的氛围瞬间消退。
    顾北山拧着眉，疑惑又稍显不悦地看着柳春桃。
    “翻过去，我要给你按摩。”
    “昨天朱爷爷来的时候打断了，我一不小心就给忘了。”
    “ ”
    顾北山是真恨啊。
    恨自己为什么脑子傻了还不够，腿上还有伤。
    可他见柳春桃娇莹的眉目间写满了担忧，便十分清楚媳妇儿这是因为关心他，怕他的伤口好不了呢。
    尽管烦躁又不爽，顾北山还是抿了抿唇，乖乖地在炕上翻了个身。
    柳春桃喜滋滋地笑弯了眉眼，不禁觉得顾北山现在实在是太好控制了。
    要是以前的他也是这个样子，她应该也不会一气之下跑出去。
    “ ”
    柳春桃长睫颤了颤，贝齿不自觉地轻咬下唇。
    他要是以前就这样的话 要是最开始，就想让她做他的媳妇儿。
    那他们现在会是怎样的呢？
    “媳妇儿？”
    顾北山只想让柳春桃快点给他按，这样就能赶紧进入睡觉环节。
    他刚才特意把两个人的枕头拽在一起，离的可近了！
    没准儿 好歹能摸几下呢！
    “啊 ”
    柳春桃恍然回神，耳根隐约发着热迅速将药油倒在手心。
    声音软软地道：“不许乱动哦！”
    “朱爷爷说了，要多按一会儿。”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顾北山的腿上。
    柳春桃没忘记自己最开始想要做学徒的目的。
    她想努力找到能将顾北山的腿治好的办法。
    柳春桃眼神逐渐认真而坚定，嫩软的小手抚着顾北山的小腿由轻到重地推揉——
    一下又一下，严格按照朱成义告诉她的手法，丝毫不敷衍。
    可趴在炕上的顾北山，却觉得越来越难受了。
    他实在没想到按摩这件事原来是这样的！
    这 这样的行为应该叫受罪！
    受老罪了！真的！
    顾北山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死死地咬着牙关。
    只觉得看不见柳春桃的动作时，她手心温软触感更加明显。
    她手上真的有骨头么？
    不然怎么这么软
    顾北山气血疯狂翻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你别用力呀，”柳春桃知道顾北山腿上的肌肉一用力就会变硬，变硬了她就不好按了。
    便鼻音发闷哼哼着抱怨：“你这样太硬啦，我手都酸啦！”
    说着，她还用粉白的指尖戳了戳他小腿贲张的肌肉疙瘩。
    “ ”
    艹！
    顾北山在这样几近疯狂的情况下忽然记起了脏话应该怎么骂。
    他实在是遭不住了，一个挺身猛然坐起，伸手便攥住柳春桃纤细皓腕。
    汗水自他鬓角滑落，顾北山眸色暗如滴墨般哑着嗓子道：“媳妇儿，你别按了行么？”
    “你手实在太软了，我遭不住。”
    “ ”
    柳春桃一愣，原本是有那么点没明白的。
    但她不经意间往他身下瞥了一眼，便瞬间垂下眸头顶冒出热气。
    “你 你 ”
    她从前对男女之间的差距只能算是稍有了解。
    但随着蒋二炮之前的羞辱，以及与顾北山昨日的身体相贴，柳春桃便彻底明白了。
    她你你你了半天，仍然想再坚持一下。
    “不行，你的腿伤还没好呢。”
    “还肿着呢，难道你不疼吗？”
    “我别的地方更疼。”
    变成傻子的顾北山不觉得需要对自家媳妇儿有所隐瞒。
    他一字一顿，似乎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饶了我行么，媳妇儿？”
    柳春桃被他如同烙铁般炙热的手掌死死攥着，娇小丰腴的身躯不自觉地发颤。
    哪知脑海中却蓦然蹦出一个画面——
    那天。
    那天她第一次帮顾北山按摩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跟现在真的好像！
    柳春桃只觉心尖儿一颤，似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她倏地抬眸望向顾北山，忍不住想再次确定一下。
    却不知这般盛满水雾勾人心魂的眼神于此时此刻的顾北山而言，实在是浸满了毒药的娇花儿，令他体内欲火瞬间疯了似地放肆燃烧！
    雄性动物的天性如同烙印一般深刻，顾北山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单手攥着柳春桃的细腰就猛然凑近！
    “叭儿！”
    他竟然直接一口亲在了柳春桃滚烫烫的脸蛋儿上！
    “呀！！”
    柳春桃傻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脸，满脸惊愕地看着顾北山。
    他的唇薄削且干燥，虽是浅触即离却像是只用这一下就将她烫坏了。
    柳春桃没尝过这样的滋味儿。
    柳母是个不太会用肢体语言表达感情的妈妈，她稀罕柳春桃的时候最多就是抱着她搂一会儿，再给她梳梳头发。
    用温柔又暖融融的目光盯着柳春桃看。
    这样 这样的亲吻，柳春桃好像只有在小的时候才感受过。
    可那记忆也已经很久远了。
    “你这么惊讶干啥？”
    顾北山眼神无比贪婪，像是随时都要把柳春桃囫囵个儿吞进肚子里似的。
    昏黄烛光投在他粗硬垂密的长睫上，在眸底映出团阴影。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带着浑身灼意逼得更近，几乎将她抵在炕柜上。
    哑声问：“咋？我以前没这么亲过你么？”

 第58章 是这么亲么．．．

    柳春桃仍难回神，捂着脸讷讷地道：“好 好像没。”
    她大脑一片空白，怯懦羞臊地垂着眸不敢去看顾北山。
    他亲她的时候，她觉得眼前像是炸开绚烂的花火。
    心房中的甜腻和激荡无法骗人——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不可能，”顾北山眯着鹰眸，撇了撇嘴。
    “我有个这么水灵的媳妇儿能不亲？”
    “我恨不得天天搂着你亲 咋可能没亲过？”
    柳春桃只觉得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儿都像是直直地往心里钻，钻的她心尖儿上发麻发颤。
    她透着水光的樱唇哆嗦着，却无法说出如昨夜一般拒绝他的话。
    顾北山就像是一匹终于尝到肉香的土狼，最后几个掺杂着沙哑粗喘的字柳春桃都没听清，便觉得唇上一热——
    她杏眸圆睁，看着他近在咫尺如同鸦羽一般漆黑的长睫，连气儿都不会喘了。
    可真亲上了，顾北山的动作又显出几分笨拙生涩。
    他只是贴着，却因唇下软嫩湿润更加燥热难耐。
    眉宇深蹙梦呓般嘟囔：“是这么亲么 ”
    “不知道！！”
    “我不知道！！”
    柳春桃只觉得他困住她的身体像是滚烫的大火炉，脑子嗡得一声炸开。
    她顶着张几近滴血的俏脸抬手推他：“你不许 不许这样了！我必须要给你按摩！”
    “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 我就出去睡！”
    “不用你去睡灶房！我去睡！”
    “别别别。”
    顾北山像是被雷击一般，迅速退开，“我错了媳妇儿，真错了。”
    他看着柳春桃羞愤的脸以及盛满雾气的眸，难耐地吞了吞口水。
    虽然觉得身上某处胀痛愈发难忍，却暗暗地给自己讲道理——
    他本来就惹媳妇儿生气了，媳妇儿说了还没有原谅他的。
    等到他恢复记忆好好道歉以后他们才能和好。
    他不能太过分了。
    可是
    顾北山又忍不住想。
    万一他的记忆永远都恢复不了，永远这么傻怎么办。
    媳妇儿会不会永远都不原谅他了？
    “你转过去！趴下！”
    柳春桃胸口阵阵起伏着，指尖颤抖着赶紧将小药瓶重新攥在手中，凶巴巴地指挥：“趴下！我没说起来不可以起来！”
    “ ”
    顾北山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好不了，眸间热意倏地退下。
    他抿着薄唇，转身重新趴下。
    这次再没撒娇耍赖。
    柳春桃胸口处的心跳声仍然无比剧烈，她也没有余裕去观察顾北山的反应。
    只是动作有些迟缓卡顿地继续为他搓药油、按摩。
    视线飘飘忽忽地落在他紧绷壮实的小腿上，又忍不住去回忆方才陌生又刺激的感受——
    这一夜，二人相背而眠，屋中异常寂静。
    窗外虫鸣声阵阵，偶尔还会听到几声犬吠。
    顾北山和柳春桃却都没能睡实。
    柳春桃在黑暗中眨巴着亮晶晶的水眸，时不时地偷偷抿抿唇，恍然顿悟时便迅速烫着耳根把脸埋进枕头。
    而顾北山呢——
    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苦大仇深来形容，紧蹙的眉心大半宿都没怎么松开，定定地望着房顶。
    他伸手戳了戳自己太阳穴的位置，不断地在心中暗骂：
    艹！
    能不能赶紧想起来啊！
    -
    “诶，你们都听说了没？顾北山好像被那个蒋二炮砸破了头，变成个傻子嘞！”
    几日后的傍晚时分，人们大多刚吃过晚饭，三三两两地聚在老榆树底下嗑着瓜子儿闲聊天儿。
    几个妇女同志虽然捂着嘴，可嗓门儿却一点都不小。
    “咋没听说？蒋二炮把人家砸晕了以后回家就收拾东西想跑，他雇了辆牛车都快跑出霸梁了又被部队张营长带人逮回来喽！诶呦，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竟然敢对那个煞神动手儿 就算人现在不如从前威风了，可到底也是部队的人啊。”
    “ ”
    说话的婶子神经粗的很，一边讽刺道一边继续咔咔地嗑瓜子儿。
    却没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些妇女同志们看天儿的看天儿，看地的看地。
    谁都不说话了。
    她们也觉得心里发虚，脑门上直冒冷汗。
    谁说不是嘞，人团长的头衔咋地也还没被撸下去呢，她们到底是怎想的？天天在人背后编排人家。
    这些人都因私心忍不住想——
    顾北山傻了也挺好，最好一辈子傻下去，可千万别等他醒过闷儿来跟他们算账才是！
    “诶，不过你们说，春桃那丫头到底是图啥嘞？顾北山都这样了 往后能有啥出息？那姑娘条件多好啊，虽说好像没啥亲人了 但就凭她那张脸蛋儿还有那身皮肉，想找啥样儿的男人找不着？”
    说完顾北山，娘们儿家的又忍不住揣测柳春桃的心思。
    这几句话却恰巧让刚接上高莉莉回村的高家人听到！
    袁秀跟自家二闺女高慧坐在挂车后面，正翻院门儿钥匙呢，动作倏然一顿——
    高慧也眨巴眨巴眼儿不出声了。
    直到车子开到家，高保强让她们娘儿几个先收拾收拾，他要回猪场去看看。
    他一个粗老汉自然不会过分在意妇女们聊的那些八卦。
    那帮人谁家的闲话儿不说？
    娘们儿家都这样。
    送走高保强后，袁秀就有点坐立难安了。
    她把大闺女跟娃住的那屋门缝窗缝都用草纸塞好了生怕她受风，高莉莉一进屋刚坐下就被闷得不行。
    “我滴娘诶，咱能不能稍微让我透口气？”
    高莉莉拿手扇着风道：“都这天儿了哪儿还能受风啊？”
    “妈呀，你那都是老思想了，改改成不？”
    “你懂个啥？”袁秀端着碗烫乎水过来，“喝了！”
    “这女人月子里绝对不能着凉！”
    高莉莉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水，脸都绿了。
    把沉睡中的娃往炕上一放，讪讪笑着接过碗——顺手往旁边椅子上一放。
    随后趁机转移话题：“妈，你刚才在村口儿听见了吗？”
    “那帮大姐婶子们正聊春桃妹子呢。”
    这话一出，袁秀立时皱起眉头，往炕边一坐长长地舒了口气：“她们嗓门子那么大，我咋能没听到？”

 第59章 我是真喜欢春桃妹妹。

    “那 那您咋想的？”
    “我咋想有啥用？得看你海生兄弟咋想。”
    袁秀只觉得柳春桃这丫头跟顾北山那样的人耗着实在是委屈了，再这么着下去不得把一辈子耽误了？
    “莉莉啊，你说 春桃那丫头别是真对顾北山 有那份心思？”
    “那我咋知道，我又不是人家。”高莉莉啧啧了两声，“但这一男一女总在一块儿，就是现在没啥事儿以后也难说。”
    她想到什么，脸上也有点发臊。
    但娘儿俩之间也没啥不能说的。
    高莉莉到底也是有过一场失败婚姻又刚生了娃的女人，便压低了声音道：“人家顾团虽然是腿瘸了点，可那体格子真是没法儿挑！”
    “那壮的跟啥似的 我瞧着春桃也就是，”
    后面说的话实在太露骨，太荤腥。
    高莉莉声音放的更轻，好似蚊子一般：“我瞧着春桃妹子也就是没有过男人，没有经验。”
    “她要是真品过那事儿的滋味儿，肯定也是个需求不小的。”
    “咱也别说那帮婶子们讲话难听，都是结了婚的女人多多少少有点经验。春桃妹子穿着衣服那小胸脯子跟小屁股蛋儿都鼓绷着呢 这一看就是往后得生好几个儿子的主儿！”
    袁秀虽然不像自家闺女说话这样直接，听得脸上也是火辣辣的。
    但这个道理她又怎么会不懂。
    她越想越觉得嗓子眼儿噎着什么东西似的，眉头几乎皱成了个大疙瘩。
    “那过日子总不能光图这个？”
    “我是真稀罕春桃，我觉得这丫头好！哪儿都好！”
    “长得也好，脾气也好，而且她现在可是跟着朱大夫做学徒呢！你见朱大夫收过哪个徒弟？”
    “我告诉你，这丫头以后准错不了！跟顾北山那个煞 傻子！”
    袁秀赶忙改了个说法，况且这么说也没错儿。
    “顾北山都傻了，她跟着他，往后能有啥好日子？”
    “二姨 您说啥呢？”
    袁秀话音才落，门口儿就传来道憨实又别扭的声音。
    母女俩一愣，这才发觉谢海生提着扇排骨在门口都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诶呦海生，你咋来嘞？”
    “快进来坐！”
    他们才回家，高莉莉也还没换衣服。
    都是自家从小儿看到大的娃，也没那么多讲究。
    谢海生却觉得多少要避嫌一下，拎着排骨杵在门口没动。
    或者说他现在心里乱得很，直闷声道：“我就不进去了二姨，是我二姨夫叫我拿扇排骨来的。”
    “我也想着顺便替我妈看看我姐来 ”
    袁秀咋能瞧不出谢海生表情中的黯淡，冲着高莉莉挤咕挤咕眼儿便带上房门出去了。
    她接过排骨道：“海生，二姨跟你说几句，你先别走。”
    “嗯 ”
    就是袁秀不说，谢海生也不会就这么离开。
    他只觉得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像是根根细针似的往他心窝儿里扎，扎的又疼又酸。
    高慧准备给自家姐姐煲汤，正在灶房风风火火地忙活着呢。
    袁秀只把排骨送进去便赶忙扭身出来了。
    袁秀也没绕弯子，这种事儿没必要委婉。
    她直接就问谢海生是啥想法，谢海生涨红着脸憋了半天，磕磕巴巴地道：“二姨，我是真喜欢春桃妹妹。”
    “我 我从来没碰见过这么对我心思的。”
    “可是 ”
    谢海生想起顾北山那狠戾野肆的眉目，便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袁秀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的啥。
    谢海生是个老实娃，啥心思基本都写在脸上。
    “小慧！你看着点儿你姐跟娃，我跟你海生哥出去一趟！”
    袁秀抿嘴思索了一会儿便冲着灶房里道。
    高慧正劈了啪啦地忙活，只隐约听到袁秀说要出去便嚷嚷着回应：“啊，知道嘞！”
    “二姨，二姨咱去哪儿啊？”
    谢海生见袁秀直奔着她屋里去了，在门口着急忙慌地问。
    袁秀拿上钱包就出来了，“去哪儿？去顾北山家！”
    “反正他现在傻了也没啥好怕的。”
    “咱就借着探望的名义去看看 也好问问春桃到底是咋想的。”
    谢海生听了这话直接就傻在原地不动了，给袁秀看的多多少少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一把拽住谢海生就往外走：“我可告诉你谢海生，这种男婚女嫁的事儿总得讲究个你情我愿。”
    “人家春桃要是没那个意思咱也不能强迫人家。”
    “可是二姨觉得，那丫头就这么跟着顾北山就是委屈了！就是不值得！”
    “所以我寻思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她能不能想开。”
    “你要是真喜欢你春桃妹妹，就不能退缩，得有个老爷们儿样儿！要是你连努力都不努力，以后可别后悔！”
    “不行 不行！”
    谢海生被袁秀说的激动不已，直喘粗气。
    攥着拳头就加快了步伐。
    “你说的对二姨，咋也得努力努力！”
    “走，您甭花钱！一会儿我来买东西！”
    供销社这点儿都已经关门了。
    袁秀跟谢海生俩人基本把村儿里两三个小卖部都转了一遍，又去门口儿小店买了两碗热馄饨，才一起提着奔着村边上的土道走去。
    他们穿过芦苇地又穿过苞米地，等终于抵达顾北山家门口的时候衣领子都被汗水淌湿了。
    柳春桃刚从灶房走出来。
    这会儿还没下黑，晚霞把天都烧红了。
    那橙红色的光落在她娇莹的眉目上，将她浓密羽睫映得毛茸茸的。
    看上去娇媚而灵动，让谢海生本就汗水遍布的脸瞬间更加滚烫。
    “春桃！”
    袁秀赶紧叫了一声。
    “？！”
    柳春桃抬眸望来不禁一愣，“袁姨？”
    “你怎么来啦？”
    “ 诶？谢大哥！”
    柳春桃一向天真热情，赶忙小跑儿过来，却不知正在灶房刷碗的顾北山已然浑身紧绷，倏地动了动耳廓。
    有人来了。
    他们家又有陌生人来了！
    “春桃呀，”袁秀提着手里的东西晃了晃，尽量自然地笑道：“你别嫌我们多事儿，”
    “我们也是听说 顾团头磕破了，所以想着来看看他。”
    “ 啊，这样。”

 第60章 没有顾北山，我对谢大哥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柳春桃忍不住有点纳闷。
    心想袁阿姨他们好像跟顾北山也不是很熟。
    而且顾北山从前那样的性子 村里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
    怎么还特地来看他？
    不过春桃对他人的善意一样诚挚回应，她弯着杏眸笑得甜软：“袁姨，谢大哥，那你们快进来。”
    “哦 不过顾北山现在 ”
    “媳妇儿！”
    顾北山只探头往外一看，不存在的尾巴瞬间炸毛！
    他漆黑瞳仁倏然收缩，心头不知怎的突突跳了好几下。
    他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对劲——
    今天来了一个女的，还有一个男的。
    而且那个男的好像一直在看他媳妇儿！
    不对！
    就是不对！！
    顾北山这粗哑又委屈的一声媳妇儿叫出来，如同平地一声雷。
    当即便将袁秀跟谢海生给炸傻眼了！
    袁秀张着嘴，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定定地看着柳春桃，过了好大一会儿又看了看顾北山——
    “袁姨，你们还是先进来。”
    柳春桃对这样的情况似乎已经适应了，或者说她也准备好了。
    而且她知道，未来她还要面对无数次。
    袁秀这才勉强回神，木讷地点了点头随着柳春桃走进去。
    顾北山则硬邦邦地站在灶房门口，脸色黑得吓人。
    那双鹰隼般凶戾的眸毫不避讳地死盯着袁秀身后的谢海生——
    袁秀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地想：这顾北山傻了以后咋看着更可怕了？
    跟活阎王似的！
    “顾北山，你去乖乖洗碗哦~我跟袁姨他们说会儿话。”
    柳春桃知道顾北山要是跟进来，袁秀他们肯定会浑身不自在。
    便笑盈盈地看向顾北山，声音软乎乎地哄他。
    “？？？”
    “！！！”
    袁秀与谢海生步伐皆是一滞，嘴巴张大到几乎可以吞进去一个鸡蛋。
    跟哄娃娃似的这么哄个煞神真的管用吗？？
    “ 嗯。”
    顾北山满身肃杀之气瞬间褪下。
    抿了抿薄唇目含幽怨地望向柳春桃——
    “那 那你快点儿行不？”
    “！！！”
    “？？？”
    袁秀跟谢海生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谢海生惊愕之余心中酸涩不已。
    他搞不清楚柳春桃跟顾北山现在到底是个啥关系。
    只是几天没见，他脑子就傻了。
    傻了就傻了，咋还突然叫上媳妇儿了？？
    而且春桃妹妹也不反驳，对他说话还那么温柔 声音甜甜软软的，听着就叫人心窝儿发烫。
    谢海生眸中不自觉地带了些嫉恨，竟暂时忘记了对顾北山的忌惮。
    他瞪了顾北山一眼，表情明显非常不友善。
    只这一眼，便叫顾北山倏然眯起深眸，周身温度蓦地跌至冰点。
    他没猜错。
    这个男人对他媳妇儿果然有想法。
    不过 怎么总是隐隐感觉他好像见过这个人呢？
    难道说他们从前挺熟的，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失忆了所以才记不得了？
    顾北山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心，沉默无言地盯着谢海生的背影，直至他走进主屋。
    春桃进屋以后先将窗台底下的椅子跟马扎搬过来了，笑着让袁秀跟谢海生坐下。
    她扫了一眼身后土炕，抿了抿嘴儿坐在了炕沿子的正当中。
    柳春桃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床。
    她觉得睡觉的地方是很私密的。
    就算是曾经在柳家的时候，也是除了柳母谁都不能碰她的床。
    至于现在，这是顾北山的家，也是她的家了。
    那么这个炕就成为了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私密之处。
    袁秀都这岁数了，柳春桃细微的小表情并未逃过她的眼。
    也正是因为看清了，她才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春桃丫头咋一直瞅着床？？？
    而且她脸儿还有点红
    不会是她跟顾北山已经？？！
    袁秀控制不住地开始浮想联翩，眼神往外飘。
    却听谢海生语气僵硬地问道：“春桃妹妹 你，你跟顾团是 ”
    谢海生手放在膝盖上攥握成拳，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紧张的心脏突突跳着。
    柳春桃一愣，表情稍显疑惑。
    袁秀也没想到谢海生咋就突然这么直接了，竟然都没铺垫一下就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她一看气氛有点尴尬，想着可不能让话茬儿掉地上。
    连忙正了正身子，压低了些声音问：“春桃丫头，既然我家海生问你了，那姨也就有话直说了！”
    “你现在是打算跟顾北山相好儿了吗？”
    “打算就这么 这么管着他了？”
    袁秀皱着一张脸，问完了还没等柳春桃回话呢便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丫头，你可想好了啊。”
    “顾北山腿瘸了不说，现在脑子也傻了 这脑子坏了可不比别的地方，咱们霸梁的医术水平有限，也不算是发展比较好的城市。”
    “要是真想治好了，只怕是不容易。”
    “你现在岁数还小，很多道理都不明白 姑娘家要想过的踏实，必须得寻个靠谱的人做依靠！”
    袁秀说着话，便拍了拍谢海生微微躬起的背。
    这一巴掌下去，谢海生连忙“腾”地一下绷直了腰板。
    “丫头，姨问你 你瞧着你海生哥咋样？”
    “前些日子你在医院说，愿意给我家斌斌做干妈。姨觉得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了！”
    “ ”
    袁秀这几句话说的，几乎是连气儿都没换。
    劈了啪啦的如同倒豆一般。
    等她话音落地，柳春桃还蹙着秀眉寻思了一会儿，才终于把二人今日来意估摸出个七七八八。
    她颤了颤睫，虽然这话听着实在是不舒服，却也无可厚非。
    她知道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女人都是要嫁给一个家境好、人品又好的男人才能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可是妈妈曾经嫁给爸爸的时候，也以为他是这样的人。
    柳春桃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是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不开心。
    她只是像单纯陈述、或是交代情况，声音微软中却又透着股淡淡的疏离道：“袁阿姨，对不起。”
    “就算没有顾北山，我对谢大哥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春桃妹妹！”
    谢海生心上一痛，“腾”地一下便从马扎上弹起来！
    与此同时，只听灶房倏而传来一道碗碟打碎的声音！
    顾北山略显刻意的痛呼随之响起——
    “媳妇儿！我 我的头好疼啊！”

 第61章 可疼了。你抱抱我

    柳春桃半秒都没犹豫，脸色一变起身就往灶房跑。
    再看袁秀跟谢海生的表情，那是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这还用说啥了？
    明明白白儿地摆在眼前了。
    甭管顾北山这脑袋瓜子到底会不会好，如今柳春桃显然是已经把一颗心全挂顾北山身上了！
    “怎么了怎么了！”
    柳春桃娇艳眼尾都急红了，飞一般蹿进灶房。
    一进去却见顾北山正蹲在地上抱着头哑着嗓子低吟：“疼 头疼 ”
    “怎么会这样？”柳春桃赶忙蹲在他跟前想要看看他的伤口。
    昨天才去附属医院换过药的，大夫都说了他的伤口恢复的很好。
    也没有感染，什么问题都没有。
    怎么会突然疼起来了？
    难道是
    柳春桃眸间一颤，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顾北山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我就是头疼。”
    顾北山乌漆漆的眼睫垂着，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双铁臂不由分说地将柳春桃圈起来：“可疼了。”
    “你抱抱我。”
    “ ”
    仍在主屋硬邦邦坐着的两人听到这样不知羞耻的话，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
    袁秀都觉得屁股底下好像长了钉子似的，怎么坐也坐不住了。
    清了清嗓子就想跟谢海生说回家算了。
    怎料谢海生却跟魔障了似的，转身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直奔着灶房而去，走到门口时便冷不丁地与搂着柳春桃的顾北山来了个四目相对！
    谢海生脸上阴沉沉的，绷着脸不说话。
    就这样无声地瞪着顾北山。
    柳春桃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顾北山身上，鼻音闷闷的娇娇地问他：“那怎么会头疼呀？到底是哪里疼呀！”
    “你别抱我这么用力 听话，顾北山。你先松开我，你告诉我到底是哪里疼！”
    “不要 ”
    顾北山语气仍然极其委屈无助，如刀镌刻的利落下颌紧紧抵着柳春桃嫩软的肩窝儿。
    他一边道：“不要，再抱一会儿，求求你了媳妇儿。”
    一边眯起深眸带着几分嘲讽与得意回视谢海生。
    谢海生只觉脑瓜子里嗡嗡地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他真没想到顾北山从前是吓人，脑子傻了以后竟然还学会了气人！
    而且他还真的被气到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快缺氧了，马上就要原地厥过去了！
    “春桃妹妹，”谢海生咬牙切齿地道：“你再去跟我二姨说两句话。”
    “她其实也是因为关心你才来的。”
    言罢，谢海生怕自己说的不够真诚，还添了一句：“你跟她说几句，我们就走了。”
    “你们俩聊，我不过去。”
    柳春桃听到袁秀他们马上要走了，便欲起身。
    顾北山急忙又攥紧她的细腰，皱着眉哼哼：“媳妇儿你别去我头疼。”
    谢海生却戳穿道：“我看顾团像是跟小娃娃们一样，家里来了生人害怕了，才跟你撒娇的。”
    顾北山这样粗野高大的个头儿，如果不是坐在地上——谢海生还真可能等不到这种能够俯视他的机会。
    或许也是因此，他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傲气。
    “顾北山小朋友。”
    谢海生甚至笑得一脸友善，也学着柳春桃哄他的口气道：“大人说的话小朋友可能听不懂哦，你还是不要闹了乖乖等 春桃。”
    “你不用害怕，我们马上就走了。”
    “ ”
    顾北山蓦地抿紧唇，脸色黑如锅底。
    他是在。
    笑话我傻吗。
    你算哪根葱啊？只有我媳妇儿才能说我傻！
    顾北山满脸凶煞地瞪着谢海生，暗暗在心里骂着全世界最脏的话。
    柳春桃听谢海生在身后耐心地劝哄顾北山，难免觉得脸上有点臊得慌。
    当着人家的面，他们两个这样抱在一起，怎么想也有些不妥当。
    她趁着顾北山走神的功夫终于脱身而出，看了他两眼也觉得好像没什么大碍。
    便摸了摸他脑后青茬道：“你听话顾北山，我去跟袁姨告个别。”
    春桃没忘记在县城被葛霞难为的时候，是袁秀站出来替她说话的。
    而且谢大哥还帮忙把她送了回来。
    虽然他们跟自己的想法不一样，或许也很难理解她。
    但他们的出发点不能说是绝对的不好。
    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为她考虑。
    顾北山还想伸手强留春桃，却只摸到她的衣角。
    谢海生这么个大活人将他们之间的亲密看了个满眼儿，柳春桃几乎是烫着耳根子落荒而逃。
    她还忍不住想：谢大哥人还挺好的。
    没因为顾北山傻了就笑话他。
    还把他当小娃娃看待呢。
    却没料到她刚一走，谢海生就立刻变了副面孔。
    他眼底笑意一扫而退，用一种既看不起又嫉恨不已的眼神凝视着顾北山。
    随后压低声音问他：“顾北山。你真的傻了吗。”
    “你 不是装的？”
    谢海生只是觉得他刚才装可怜的样子实在是太狡猾了。
    可问完了他又觉得没道理。
    因为从前的顾北山打死了也不会撒娇的。
    怎么可能呢。
    果不其然。
    这话一问完，顾北山甚至都懒得再分给他半个眼神了。
    他板着脸单手一撑地，站起来便转身往灶房里面走。
    他要想想，明天早上应该给媳妇儿做点啥饭。
    “顾北山。”
    谢海生就是觉得心口里堵着一团气，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没办法当着柳春桃的面儿说太难听的话，那样实在太败坏自己的形象。
    可当独自对着顾北山孤傲巍峨的背影，却怎么忍都忍不住了。
    他似是急于发泄，来不及思索便一股脑儿地往外倒：“我觉得你也不算是傻了，你只是失忆了罢了。”
    “很多事我觉得你肯定还是能想清楚的。”
    “你就这样把春桃妹妹拴在这儿真的对她好吗？”
    “你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无论你从前都么军功赫赫，创造过多少丰功伟绩又如何？你现在自己出个门儿可能都会回不来。”
    “她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可她一个姑娘家，现在却为了你要出去赚钱，还要出去抛头露面！她 她 ，”
    谢海生方方正正的脸越涨越红，嗓音也愈发粗重。
    他指着几乎空无一物的院子道：“别的我都不说了，就看你这破地方。这大热天的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她跟着你实在是太委屈了！”

 第62章 这么香这么软的媳妇儿！

    袁秀和谢海生离开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二人走在僻静冗长的土道上，袁秀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诶呦，这个破地方真是够远的。春桃丫头天天去朱大夫那儿都得走老远嘞！”
    言罢，她表情一僵又摇了摇头：“嗐，快甭说这些了。跟咱也没关系 ”
    “海生？你咋了啊？咋不说话了？”
    自打出来时，谢海生便一直阴沉着面色不说话。
    周身气氛压抑至极。
    袁秀想想，倒也不难揣摩他的心思。
    不禁安慰道：“行啦海生，别难受了。”
    “这人跟人之间也得讲究个缘分不是？”
    “缘分？”
    没成想谢海生却蓦然滞住脚步，扯了扯嘴难看一笑：“啥叫缘分？难道春桃妹妹跟那个顾北山就有缘分了？”
    “这算个狗屁缘分！”
    谢海生心里堵得要命。
    刚才跟顾北山只说了几句话，袁秀和柳春桃便从屋里走出来了。
    谢海生发泄也没发泄痛快。
    再加上顾北山到了最后连身子都没转过来。
    而他则是面红耳赤站在原地噼里啪啦的一顿抱怨！
    跟村头儿唱戏的戏班子似的！
    “ ”
    袁秀有点懵。
    也随着停下脚步。
    “海生啊 你，你这是咋了啊？”
    谢海生这娃从来都是个老实质朴的，平时话都不是很多。
    怎么竟然如此粗俗激愤，甚至还骂人了！
    “没，没什么。”
    谢海生知道自己今天实在是失态了，连忙攥了攥拳埋头往前走。
    “赶紧回家二姨，您还得回去照顾我姐跟娃呢。”
    “ 行。快些走。”
    袁秀心想也难怪。
    她家海生在十村八店都是媒婆们抢着作保的，冷不丁地被人拒绝了，谁都会别扭。
    更何况她也能看出海生是真够喜欢春桃的。
    哎 要说这丫头外表是真没得挑，就是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呢！
    袁秀无奈叹息，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
    “ 你，你的头还疼吗？”
    屋内炕柜上点着两支洋蜡。
    春桃正在用药油帮顾北山日常按摩。
    只是今天的他实在是太反常了。
    要知道前两天的时候，柳春桃只要一帮他按摩，到不了个十分八分的他就受不了了。
    然后就会厚着脸皮恬不知耻地蹭过来。
    虽然柳春桃的威胁仍然奏效，但他怎么也是要耍会儿赖皮厮磨半天才能作罢。
    在这期间，柳春桃还会被他在脸上叭叭儿亲上好几口。
    顾北山不是没想试探着将“亲吻”这件事再好好回忆回忆。
    但那种嘴贴着嘴的滋味儿柳春桃也遭不住，总觉得心脏都快跳坏了似的。
    所以她的底线就是——止步于亲脸。
    “没有 不疼了。”
    顾北山闷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蓦地打断了柳春桃的思绪。
    她张了张嘴，俏脸儿无声窜上热意。
    可再一细想，还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顾北山。”
    柳春桃按摩的差不多了，便停下动作。
    声音软乎乎的又带着些无措，像是恳求他：“我现在只有你 如果你要是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好吗？”
    柳春桃只要想起那日倒在血泊中的他，就觉得整颗心都被攥住了似的，仿若下一秒便能窒息。
    “ ”
    “只有你”这三个字令顾北山浑身一僵。
    他听着觉得心窝儿里酸的慌，可又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踏实感。
    媳妇儿说她只有他了。
    不会有别人的。
    只有他顾北山。
    顾北山知道自家媳妇儿是在担心她，终究扛不住。
    一个挺身坐起来，冲着柳春桃盘着大长腿耷拉着平直宽厚的臂膀。
    像是受伤的猛兽，再也无力伸出爪牙。
    “媳妇儿 ”
    顾北山嗓音哑得厉害，像是每说一个字都会卡一下。
    他鼓起好大的勇气，才终于看向柳春桃。
    幽深的眸比夜还暗，小心翼翼地问：“你说实话，是我耽误了你吗？”
    说完这句话，顾北山几乎被恐惧和无措瞬间吞噬。
    他眼尾猩红一片，死死地盯着柳春桃，生怕在她眼神中看到半分犹豫。
    没想到——
    柳春桃却瞪圆杏眸，双颊红红的，看起来像是气到了。
    “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柳春桃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不然就是顾北山不小心听到了袁秀他们跟她说的话。
    “ 你先回答我。”
    顾北山无比执拗，仍然盯着她看。
    “我就想知道，是不是我耽误了你。他们 不是，我要是以后都好不了了呢，媳妇儿。你还这么小 真的愿意跟我一直这样下去吗？”
    “还有我的腿，”顾北山指了指，喉结滚动了两下：“它有的时候会痛，我是不是也干不了什么活儿？”
    “所以才要你出去赚钱的，是吗？”
    顾北山眼神中的怯懦与深深的自卑像是一把尖锐的刺刀，生生扎透了柳春桃的心。
    她浑身一颤，娇莹双眸中蓦地染上水光。
    柳春桃静静地凝视着顾北山的脸，试图看穿他的眸。
    她很清晰地意识到——
    这样的眼神似乎她见到过。
    没错。
    她是见过的。
    在从前的顾北山身上。
    柳春桃觉得自己好像顿时想通了什么，又好像想的不够透彻。
    亦或是无法用眼前顾北山的心思去揣测从前的他。
    她张了张嘴，秀气眉梢微微蹙着。
    终于在他焦灼不安的凝视下很认真地道：“你知道吗顾北山。”
    “其实 你以前对我可凶了。”
    “真的。你总是欺负我。”
    “？！？”
    顾北山漆黑瞳仁剧烈收缩，一副遭受到打击的样子，“不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凶他媳妇儿。
    这么香这么软的媳妇儿！
    绝对不可能！
    他下意识就想反驳，却见柳春桃蓦地笑弯眼眸。
    娇娇甜甜地看着他道：“所以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
    “傻乎乎的，还很听我的话。”
    “也不会欺负我，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所以顾北山，我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我不嫌弃。”
    “就算你一辈子都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第63章 我是个听话的傻子。你别不要我。

    顾北山被柳春桃几句话说的眸间震颤，他抿着薄唇呆呆地看着她，目光深切到像是要将她刻进脑海里一般。
    失去记忆的顾北山分外坦诚直接，想什么就说什么。
    再也不是那个能将心事掩埋的冷硬性子。
    直至最终，他根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
    只好探身上前一把将柳春桃死死地嵌进怀中。
    他嗓音沙哑，声音闷闷地道：“对，我可听话了。”
    “以后我会更听话的媳妇儿。”
    “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想做啥我都支持你。”
    “所以媳妇儿 别离开我行吗？我是个听话的傻子。”
    “你别不要我。”
    “ ”
    柳春桃小手儿下意识地抵在他肩头，听到他近乎哀求的卑微语气当即愣住。
    命运实在太过奇妙。
    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红着眼睛求他，求他别不要自己。
    柳春桃抿了抿唇，心头不禁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当然没办法和现在的顾北山算账，不过说句自私点的话。
    刚刚那一瞬间，她是真的产生了一种希望他永远如此的想法。
    柳春桃颤了颤羽睫，小心翼翼地埋在他炙热胸膛。
    几近无声地道：“嗯。不会的。”
    “永远都不会。”
    -
    顾北山傻了的事情顺着风儿飘到雁平村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不知从何时开始，柳春桃脑子不好使上赶着给他做便宜媳妇儿的事情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了。
    蒋二炮判下来了。
    他的老妈妈也提着大包小包的去部队求过张卫军，求他体谅体谅，帮忙给蒋二炮减些刑罚。
    张卫军不愿意跟老人说太难听的话，便只黑着脸道：“大娘啊，您家儿子是犯法了。犯法您懂么？”
    “您回去，这事儿没的商量。”
    “还有，我劝您也最好别去找顾北山啊 他，”
    张卫军演技十分精湛地抖了抖，说：“他让你儿子打傻了，现在可是老吓人了！逮谁咬谁！”
    “您要是让他咬着了，可没人给您花钱治病嗷！”
    “阿嚏——”
    远在家中正在给鸡喂食的顾北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柳春桃已经用一整个月的功夫把朱成义给她的书全都背的滚瓜烂熟。
    与此同时，一些简单的病症她也能通过判断脉象、脸色以及舌苔情况来对症下药。
    如果有不正确的地方，朱成义便会毫不客气地指出来，柳春桃非常自觉地掏出小本本儿来好好记下。
    这一天，柳春桃终于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工钱。
    是一张不怎么新的大团结，却令她无比欣喜亢奋。
    整整半天的功夫，她已经偷偷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好多遍了。
    朱成义每次不经意间看向她，总能逮住她对着阳光来回来去地瞅那张大团结。
    给朱成义乐得，赶紧笑着道：“春桃啊，我看这样。”
    “今天爷爷给你放半天假，你拿着钱去买点儿东西。”
    朱成义看了看柳春桃身上的衣服。
    那明显是一套男装。
    大抵是顾北山从前的衣服。
    朱成义不是没想过由他来买些姑娘家用的东西送给柳春桃，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对柳春桃的性子足够了解。
    不得不说，柳春桃的妈妈实在是把这个姑娘教育的很好。
    她非常不喜欢平白无故地占别人便宜，只要是从别人那儿得了什么好儿，下回她必须得想办法还回去。
    “真的吗？！”
    柳春桃娇莹杏眸晶晶亮的。
    得到朱成义的肯定后直接就像只欢快的鸟儿一般直奔着家去了。
    回去的时候，她经过苞米地。
    顾北山正在里面挽着裤腿掰苞米棒子，顺便将那些枯槁的苞米杆清理好。
    柳春桃见此场景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复杂，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盯着他看。
    几天之前，顾北山似乎突然回忆起了这片苞米地是由他负责打理的。
    他也想起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当时的柳春桃原本是想恭喜他，可刚露出笑容就又迅速僵在脸上。
    顾北山还以为柳春桃是失望了——觉得他想起来的事情太少。
    他便着急忙慌地说，媳妇儿我明天开始就去干活儿。
    这是我的活儿，干活儿的话肯定能有钱。
    顾北山也发现柳春桃身上穿的好像是他的衣服，而且他媳妇儿从来就只用那一块胰子洗澡。
    还有那个讨人厌的姓谢的。
    他说这大热天院子里没有洗澡的地方。
    顾北山打定了主意，他要努力把媳妇儿没有的东西全都一样一样慢慢给她准备齐全。
    于是，在某次张卫军来探望他的时候。
    顾北山便趁着柳春桃不在，满脸坚定地跟张卫军说：“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干活儿。你要记得帮我要工钱。”
    张卫军一愣，差点笑崩了。
    心想真新鲜啊，还能等到老顾稀罕钱的这一天。
    柳春桃只是片刻恍神的功夫，便被顾北山发现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十分霸道地卷进他炙热宽厚的怀抱。
    铜墙铁壁般的双臂紧紧地勒着她纤细腰身，跟个巨婴似地哼哼着道：“媳妇儿！你咋回来了！”
    “你是不是想我了！”
    地里干了一上午，顾北山浑身炙热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
    他身上似乎有汗水咸涩味道，还掺杂着淡淡的胰子味儿。
    柳春桃不禁想起那些大姐婶子们闲聊时的内容，说男人都是臭的，所以叫臭男人。
    可是柳春桃觉得顾北山身上的味道并不臭。
    而且莫名有种踏实感。
    柳春桃被他身上热意熏得侧颊热乎乎的，伸出小手推他：“放开我，热死了 ”
    “你是回家吃饭的吗？”顾北山龇牙一笑。
    整整齐齐的牙齿跟通身麦色皮肉形成鲜明对比。
    当真像是个憨傻无比的糙野庄稼汉。
    柳春桃一愣，赶忙摇头：“不是不是，”
    她伸手从兜儿里把那张大团结掏出来了，笑着弯起眼眸，看起来娇憨又得意，“顾北山，你看呀。”
    “我赚钱啦！”
    “咱们俩一起坐公交车去县城怎么样？”
    “唔 我听他们说，县城有个百货市场，里面的东西便宜又好用。咱们一起去逛逛！怎么样呀！”
    “ ”

 第64章 你不许摸我媳妇儿。只能我摸！

    顾北山深眸一颤。
    笑容短暂滞在脸上。
    不过还没等柳春桃看见呢，他便十分配合地道：“媳妇儿好厉害！！去！我要陪媳妇儿出去逛街！”
    “张卫军说了，搞对象都得带着女同志出去逛街，嘿嘿，你是我媳妇儿，也是我对象！”
    柳春桃耳廓迅速窜上粉意。
    瘪了瘪嘴道：“你别总跟张大哥瞎聊 ”
    在外面跑多了，柳春桃知道的也越来越多。
    比如男人之间的谈话内容更加荤素不忌。
    想起这几日夜间，顾北山奇怪的行径和灼热的眼神，柳春桃只觉得心尖儿上都在发麻发痒。
    “那我们现在就去，还要雇车去公交站呢。”
    柳春桃在一月之间跟着朱成义去了多次县城，对路线也更加明晰。
    带上顾北山也一样。
    她如今对旁人充满试探甚至几近看热闹般的眼神也同样习惯了。
    顾北山只点头说好，撂下家伙事儿就乖乖地跟着柳春桃走。
    他们走到村口时便雇了一辆拉草料的车，之后又抵达公交车站坐车赶往县城。
    柳春桃侧耳仔细听着该在哪儿下车，也没有余裕去注意周遭视线。
    徒留顾北山一个人略显瑟缩地贴在柳春桃身边，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垂着粗硬长睫，薄削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百货市场是半露天的，为了遮蔽火辣的日头大多数的摊贩都合力在彼此之前搭起遮阳棚。
    人们走在其中虽也难逃闷热，但也好过直接被阳光暴晒。
    柳春桃倒是没想着给自己买东西，只寻思着家里缺啥。
    却在经过一个女装摊子的时候冷不丁地被顾北山拽住了。
    “媳妇儿 ”
    顾北山指着一件纯白色的棉布连衣裙，漆黑的眼眸睁得老大。
    讷讷地道：“媳妇儿，这件裙子！”
    “这件裙子你穿上肯定特别好看！！”
    “ ”
    柳春桃扭头一看，眼神也闪了闪。
    从前她的衣服本来是很多的。
    从柳家出来的时候妈妈最起码给她带了十几件。
    只可惜都被洪水冲跑了。
    那一点儿不知什么时候起便被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女儿家心思忽然冒出头来，柳春桃情不自禁地张了张嘴。
    可想起她只有一张大团结的时候，却稍微瑟缩了一下。
    顾北山还只当是她不好意思，竟不顾自己不喜欢跟陌生人讲话。
    直接道：“您好，请问这条裙子多少钱？”
    “诶呦 ”
    卖衣服的大姐正俯下身子倒腾货呢，这一抬眼儿差点吓了一跳。
    欧呦，这男同志实在长得太高太壮了，眉眼凶煞的要命。
    吓死她嘞！
    “三块六。”
    大姐捂着胸口勉强缓了缓神回道。
    “啊？这么贵呀？”柳春桃都惊呆了。
    心想她只有一张大团结，要是买了这件裙子直接就要下去三分之一还要多呢！
    她抬腿便要走，却被顾北山一把又拖了回来。
    “做啥？买呀！”
    顾北山眨巴着眼，不懂哪里贵。
    他对这方面也没啥概念。
    “是钱不够吗？”
    “不是不够 ”
    当着别人的面儿，还要细算这笔账，柳春桃稍显局促地盯着脚尖。
    却仍耐心直接地给顾北山解释。
    因为她已经习惯性地给他解释他不理解的事情了。
    “我只有一张大团结，还要买别的东西呢。这条裙子有点贵，所以我不要买。”
    “一张大团结可以买几件裙子？”
    “唔 只能买三件？”
    柳春桃答。
    此时，旁边的大姐也听出了什么不对劲。
    她用一种探究性的眼神瞅着顾北山看了看，又瞅着柳春桃看了看。
    心想这汉子人高马大的，岁数看着也比这个女同志大了不少，怎么连这种事情也要人解释呢？
    柳春桃感受到了大姐的视线。
    她忙拉住顾北山的大手，礼貌笑道：“不好意思呀大姐，麻烦您啦。”
    现在倒不是因为她不好意思，是因为她知道顾北山不喜欢让陌生人看着他。
    虽然从他开始失忆到现在，柳春桃也试着带他出去过几次。
    但是都是在村子里，而且很快就回家了。
    柳春桃觉得反正村民们已经将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杜撰的十分离谱了，那她也不必过分顾忌。
    爱怎么说怎么说。
    有些人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
    今天之所以突然想带顾北山出来，也是因为她第一次拿到工钱有点开心到头脑发热了。
    实在是考虑不周了。
    想到这儿，柳春桃的步伐显得急促起来。
    “诶顾北山，前面有卖碟子的！咱们家的碟子不是被摔碎了几个嘛！我们买几个回去！”
    柳春桃头也不回地拽着顾北山往前走，却没发现他仍执拗地扭过头去看那件纯白色的连衣裙。
    他锋锐眉宇紧紧蹙着，视线坚定而用力。
    似是要将裙子的模样死死记住。
    “诶？那不是朱大夫家的学徒么？”
    一道女声骤然响起，柳春桃只依稀听到了“朱大夫”这三个字，不禁脚步一顿。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拽住了。
    “诶！小同志！你 你是不是那个，朱大夫家的学徒呀？你叫柳春桃，对不？”
    女人穿着灰白格子的上衣，留着齐耳荷叶头，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见她拽住柳春桃，表情瞬间无比僵硬，稍显尴尬地扥了扥她的衣角：“桂芬 ”
    刘桂芬没觉出有啥不对，笑着说：“诶海生，你应该比我熟呀！我听说咱表姐当初难产的时候就是朱大夫跟春桃妹子给接的生嘞！”
    “这有啥不好意思嘞？都是一个村儿的。”
    刘桂芬风风火火地跟柳春桃说：“春桃妹子，是这样的。”
    “我家二姐一直身子不舒服，想让朱大夫给瞧瞧去呢。但是朱大夫一直忙的不行 这不就寻思着，咱们好歹也算是比别人关系近些，能不能帮我们加个塞儿啊？”
    “ 诶呦我滴妈啊！我咋把他给忘了！”
    刘桂芬光顾着跟柳春桃说话了，冷不丁地一扭脸儿便见一双猛兽般野肆的眸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看。
    不对 应该是盯着她拉住柳春桃的手看。
    “你不许摸我媳妇儿。”
    顾北山眉头紧蹙，看着刘桂芬攥在柳春桃皓腕上的手，很是不爽地道：“我媳妇儿只能我摸！”

 第65章 我．．． ．．．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柳春桃被吓了一跳，俏脸迅速窜上热意。
    她脱开刘桂芬的手，改为拉住顾北山，小小声地嗔他：“顾北山，别闹！”
    顾北山看了看柳春桃拉住他的嫩软小手。
    眸间不悦瞬间消退。
    隐形的尾巴用力晃了两晃，“嗯。我听话。”
    顾北山闷闷地应了句，乖乖地站在柳春桃身后不说话了。
    “这 真没想到啊。”
    刘桂芬讪讪一笑，后话没说出来。
    村中人人都说柳春桃脑子不好使，上赶着给人家做便宜媳妇儿。
    可她瞧着 如今的顾北山虽然是傻了点，但的确听话。
    而且，他眼里全是柳春桃。
    从刚才开始就只专注地盯着柳春桃直勾勾的看。
    若是能有个这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
    就算傻了点又有何妨？
    况且，顾北山的外表实在是没得挑。
    到底也是部队出来的，这身高跟这健硕的体格子
    还有他深邃坚毅的五官。
    原先是因为几乎没咋见过他，就算偶尔见到了也不敢贸然观察。
    如今看来，却觉得他眉目深邃，五官立体。
    真是个精精神神的糙野壮汉！
    刘桂芬下意识地回头瞅了瞅谢海生，却见他表情僵硬又别扭，视线来回来去地在柳春桃和顾北山之间打转。
    “春桃妹妹，刚才我好像看到你们是在挑衣服吗？”
    “怎么没买？”
    谢海生眼神闪了闪，面上却虚伪笑着。
    “ ”
    柳春桃闻此一愣。
    身后的顾北山瞬间便是浑身紧绷。
    一双狠戾锋锐的鹰眸如利箭般蓦地刺向谢海生！
    谢海生后颈发凉，却不愿意放过这个当众埋汰顾北山的机会。
    傻子又如何？
    傻子也能听得懂话。
    他又接着道：“是不是身上带着的钱不够，不如我替你们买？”
    刘桂芬看着谢海生，觉得心里怪怪的。
    要说是客气话儿，倒也不是没道理。
    毕竟春桃对他们家算是有恩。
    可是这是不是有点太没分寸了，买别的东西也就算了。
    哪里有帮女同志买衣服的？
    她都要跟他结婚了，也没见他主动说要给她买衣服。
    今天还是她好说歹说，谢海生才勉强点头，而且刚才还一直催她快点，说猪厂那边还有事情。
    刘桂芬难免不满。
    谁不知道猪厂是他二姨夫开的？要是有事的话打声招呼不就得了。
    “不要你买！”
    顾北山似是浑身炸刺儿了似的，拽着柳春桃就要走。
    柳春桃也隐约蹙着眉，嗅出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
    谢大哥刚才那几句话的语气，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你看你急啥？”谢海生见顾北山拉着柳春桃就要走，竟直接迈出一步。
    眉梢抽动着，声音也提高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刚才我明明听清楚了，春桃妹妹舍不得买。”
    “她为啥舍不得买？”
    “她辛辛苦苦给朱大夫做学徒，赚来的钱还不舍得花，顾北山你 ”
    “你闭嘴！”
    “啊！”
    没有人看清顾北山是怎么冲过去的。
    在那一瞬间，他眸间骤然烧起一把烈火，如同嗜血凶兽一般猛地窜向谢海生，照着他脸上就给了一拳！
    谢海生实在没想到顾北山会直接动手！
    他只觉得脑瓜仁儿都差点被他铁一般的拳头干碎了！
    肿着半张脸当即便因剧烈的冲撞往后退了几步！
    刘桂芬脸色刷白，急忙去查看谢海生的伤势：“海生，诶呦 我滴妈呀，这顾北山怎么还打人嘞！”
    瞧着谢海生的狼狈之态，刘桂芬虽然替他疼的慌但心头的怪异感却愈演愈烈。
    太不正常了。
    谢海生明明是个性子稳当朴实的，可刚才明显 有点故意跟顾北山过不去。
    语气中还隐隐透着几分嘲讽。
    “顾北山！”
    柳春桃也是吓坏了。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谢海生到底是什么用意，就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
    当即便慌慌张张地冲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的劲腰。
    “对不起，谢大哥。”
    柳春桃抱着顾北山，小手儿死死地捆着他。
    可再次看向谢海生时，眼神中却明显写着疏离和不悦。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柳春桃近来翻阅医书，基本每天都在学习。
    旧时在柳家学过的那些知识也好像因此被激发了似的。
    她明明那么娇娇软软的一个人儿，此时此刻却看起来无比高大。
    原本清甜绵软的声音中也透着股清冷的寒意。
    “谢大哥，虽然你刚才说的话实在是不好听。”
    “但顾北山打了你是他的不对。”
    “就算他现在心智不成熟，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但也好歹是个成年人。”
    柳春桃一边说着一边从兜儿里翻出那张大团结，“这钱算是赔给您的。”
    柳春桃不知不觉地开始用上尊称。
    她直接把钱往愣在一边的刘桂芬手里一塞道：“还望你们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不要再追究这件事。”
    “当然，谢大哥您要是回去以后还有什么不舒服的，也可以再来找我。”
    “无论需要多少医药费我都会出的。”
    说完这句话，柳春桃微微颔首。
    拽住顾北山就要走。
    顾北山却满眼猩红，仍然死死地盯着谢海生。
    眼神狠戾到像是要冲上去将他彻底撕碎似的！
    柳春桃捏了捏顾北山的手，“走！回家！”
    语气和她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北山瞬间就熄了火儿，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柳春桃拽着顾北山径直往市场外面走，顾北山红着眼睛张了张嘴。
    哑着嗓子声音发颤道：“对，对不起媳妇儿 ”
    “我 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我 都是我不对。”
    “是我没忍住。”
    “他。”
    “我不是生你的气！”
    他们本来也没走进市场多远，只一会儿就走出来了。
    站在树下，日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柳春桃毛茸茸的羽睫上。
    她瘪了瘪嘴，忽然耷拉着纤曼肩背眸间湿乎乎的看向顾北山。
    刚才的她就好像是只亮出利爪的猫儿，此时却又突然变成了一只委屈巴巴儿的小兔子。
    柳春桃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猜错。
    语气中怀着几分笃定问他：“你跟我说实话，”
    “上次谢大哥跟袁姨去咱家的时候 是不是也跟你说了类似的话？”

 第66章 你干啥呀！我都要憋死啦

    “ ”
    顾北山哑然。
    蓦地绷紧了脸，用力抿住唇不说话。
    他不想告状。
    小孩儿才喜欢告状。
    他是有点像个傻子，但又不是小娃娃！
    “ ”
    看到顾北山的反应，柳春桃便什么都懂了。
    她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气，脑子里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的东西也由此梳理清楚了。
    谢大哥这是因为喜欢她，但她又不喜欢他。
    他觉得他的经济条件比顾北山好，所以故意用这件事来讽刺顾北山。
    柳春桃颤了颤睫，无奈轻叹。
    “回家。”
    钱没了再赚就好了。
    像柳春桃这样曾经富足过的姑娘，对这方面倒是想的很开。
    反正家里还有粮票，能吃得饱饭就行了。
    可顾北山却想不到这么多。
    他执拗地回头看着市场入口，只剩下一个念头不停地在脑中盘旋回荡：他犯错误了。
    因为他犯了错误，媳妇儿把那一张票子都给了那个姓谢的。
    这下她是真的没有钱买裙子了。
    他的工资呢，他的工资什么时候发？
    张卫军在的地方有点远 他要去找张卫军吗。
    可是他的工资能够给她买裙子吗？能够弄出一个洗澡的地方吗。
    顾北山稍显茫然，随后却又骤然咬紧牙关。
    没关系。
    他还可以想办法去别的地方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媳妇儿都可以出去，他也可以自己出去！
    他要比那个姓谢的赚得还多！
    让媳妇儿有穿不完的漂亮裙子！
    回去的路上，柳春桃还担心顾北山因为谢海生说的话跟自己较劲，毕竟上次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他就是因为谢海生的话，才问他到底有没有耽误她。
    柳春桃换位思考，妈妈去世的时候自己都是那样的无助。
    更何况是失去记忆的顾北山。
    当你脑子里大多数的地方都是空白的，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你你只剩下了一个亲人。
    那定是要将那个人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狠狠地拽着不松手。
    与此同时又怕对方嫌弃自己是拖累。
    不过柳春桃庆幸的是，或许是因为失忆后的顾北山太过依赖她。
    所以大多数的心事他都藏不住，憋得难受了就会跟她说。
    这可比从前那个日日绷着一张脸浑身煞气的臭人好多了！
    “媳妇儿，你回家以后还要出去吗？”
    顾北山试探着问了一句。
    柳春桃恍了下神，随口软软地应道：“不出去啦，朱爷爷今天给我放了假呢。”
    “ 哦。”
    顾北山耷拉下脑袋，漆黑眸中倏地划过一抹失落。
    看来今天是不行了。
    -
    夜半，霸梁的暑热愈发浓烈。
    睡觉的时候连门都无法关上。
    隔着半敞着的门缝，顾北山掩藏在暗夜下的双眸亮的吓人。
    定定地望着小院儿看了很久很久。
    蓦地。
    他闭上眼，脑海中却随之而浮现出诸多散碎片段。
    他走在院中，从房檐下拿起笤帚清扫院子里的落叶。
    瑟瑟秋风似乎拍打在侧颊，那风很苍凉。
    还有他站在灶膛前，板着一张脸将枯枝折碎了扔进膛中烧火，随后蹲下。
    用那灶膛中的热意熏烤着小腿的伤口。
    外面似乎下了雪，身上还好。
    只是伤口似是被冻木了，一阵一阵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
    顾北山不自觉地动了动右腿，只觉得那疼痛像是顺着记忆传达至今。
    他蹙紧眉，眸色变得晦暗，又悄然无声地转了个方向，对着柳春桃沉睡的脸发呆愣神。
    他的记忆是零碎的，无法令人串联在一起的。
    但无一意外——那些画面中都没有柳春桃。
    顾北山抿紧薄唇，只觉得呼吸都像是被攥住了似的。
    嗓子眼儿里又干又涩，像是灌进去了秋冬时的冷冽寒风。
    “媳妇儿 你为什么不在？”
    顾北山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周遭好像越来越黑，黑到伸手看不清五指。
    他只能看的清面前娇人，可爱又宁静地睡着，时不时地还会微微蹙起秀气眉梢，或者撅起粉嫩樱唇。
    可那四周的黑却逐渐扩散，以一种顾北山无法猜到的速度——
    仿若不知何时，它们就会连同唯一剩下的柳春桃一起吞没。
    顾北山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于是小心翼翼地扥了扥枕头，几乎跟柳春桃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闭上乌漆漆的眼帘，嗅着她身上甜软馥郁的气息。
    才终于勉强睡着。
    只是一个多小时不到，他便满头大汗，被困在了一片黑暗的梦魇中。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记不得。
    只有——
    他瘸了唧的右腿。
    顾北山眸间恐惧如潮水般汹涌，只能拖着疼痛异常的腿拼了命地往前走，嘶哑着嗓子叫柳春桃。
    “媳妇儿！！”
    “媳妇儿 你在哪儿 你别走 ”
    柳春桃无梦。
    而且还睡得挺香。
    顾北山连着叫了她好几声，又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将她死死地嵌进怀中，这才将睡梦中的柳春桃惊醒。
    柳春桃满脸迷蒙，觉得胸腔的空气都快被顾北山勒走了。
    涨红着俏脸伸手抠他坚实的手臂，小声地哼哼：“顾北山！！顾北山你干啥呀！”
    “我都要憋死啦！”
    倏而。
    耳边低沉压抑的哭声令柳春桃瞬间呆住。
    他抵着她嫩生生的耳根，喉咙深处传出痛苦至极的呻吟——
    “顾北山！”
    柳春桃这才明白过来，他或许是做了噩梦了。
    于是接着身材娇小在他怀中慌忙转身，抬起手啪啪地打在他肩头。
    “顾北山，顾北山你醒醒呀！”
    “你做噩梦啦！”
    柳春桃乌发披散下来，犹如海藻一般。
    散落在肩上，枕头上，还有他的胸前。
    顾北山浑身绷紧，体温极高。
    就像是个硬邦邦的火球。
    他似是感受到了胸前落下的那抹乌发，竟冷不丁地一把攥住！
    “啊——顾北山！”
    柳春桃吃了痛，再也顾及不了许多，伸手照着他脸上就给了两下子！
    “啪！”“啪！”
    “顾北山，你醒醒呀，你攥着我头发啦！好痛！”
    “唰——”的一下！
    顾北山倏地睁开双眼！
    鹰隼般锋锐双眸间还蒙着污浊雾气，似是仍未恢复理智。
    柳春桃不禁愣神，吞了吞口水试探着在他眼前摆手：“顾北山 你清醒了 ”
    “唔！！”
    她的手腕被攥住了。
    男人的吻如同炙热野火般席卷而来，柳春桃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他死死压在身下！
    顾北山下意识地寻着记忆，以单手攥住她一双肤若凝脂的皓腕。
    眼睛眯着，粗重呼吸。
    大口大口、疯狂而霸道地掠夺着她的甜蜜。
    柳春桃像是被他烧着了、烫化了。
    此番滋味儿与玩闹般被他亲在脸颊上的感受截然不同，竟令她浑身筋骨像是被瞬间抽走。
    她娇莹水眸瞬间湿软，眼尾烧得通红。
    不断仰着细颈，发出无助又旖旎的脆弱轻吟——

 第67章 亲得那么重

    顾北山的吻很凶很急，就像是拼命地想证明什么。
    他脑海中仍然翻腾着许多画面。
    穿着一身军绿色的他恰巧逮住小兵门禁后偷跑出宿舍，猫在部队大院墙根后面的小树林里，抱着对象使劲儿啃。
    被打着手电筒的顾北山发现后，那位女同志失声叫了一嗓子。
    捂着脸就跑。
    只剩下小兵浑身发抖，惨白着脸说顾团我错了。
    我认罚。
    那是我正经对象儿，顾团。我没瞎搞乱搞。
    我俩是家里定了亲的 实在是想的厉害了。
    顾北山恍如梦呓般凶狠地吻着柳春桃，似是仍被困在混沌中。
    他哑着嗓子一遍遍地问：“媳妇儿，为什么没有你 ”
    你明明是我媳妇儿啊。
    我应该最先记得你才对。
    我应该记得那些我们亲热甜蜜的过去，而不是翻来覆去地只回忆起那些并不重要的人。
    柳春桃脑子里嗡嗡作响，被抽干的不只是力气还有稀薄的空气。
    她甚至听不清顾北山到底在说什么，只能挣扎在陌生的情潮中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他似乎很痛苦、很难受。
    她哆嗦着丰腴身躯，凝脂般的素手不自觉地触到他汗湿的鬓角。
    大着胆子生涩又笨拙地回应，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冷静下来。
    可却如同在他这火焰般的身体上再次泼了瓢热油。
    柳春桃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昏睡过去的，她只记得闭上眼睛前终于看清了顾北山那双猩红暗沉的眸。
    幽深到望不到底，令人灵魂震颤。
    -
    再次醒来时仍然是与往日一样的早晨。
    顾北山在院子里喂鸡，做早饭。
    炙热夏风吹过侧颊上的细汗，浑身燥意烧得喉咙干涩难耐。
    柳春桃伸手去炕柜上端起水碗，这是每晚进屋前顾北山备在这儿的。
    他知道她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喝水。
    于是养成了这个习惯。
    唇碰到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昨夜那样火辣露骨的画面闯进脑海，柳春桃瞬间红透了脸。
    她感觉他们之间像是突然跨过一条线，从此开始一切就不再能轻易控制。
    不知所措地灌下整碗水，穿衣服的动作都变得慌乱起来。
    柳春桃出了门，却仍然埋着头。
    莹润耳根烫得要命，不敢抬头去看顾北山。
    他昨晚应该是做梦了
    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我，我今天不饿。我不吃饭啦。”
    柳春桃径直走出院子，头也不回地道：“今天我要跟朱爷爷去远一点的地方出诊，可能会晚点回来。”
    顾北山耳廓微动。
    片刻后才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柳春桃却早已抬腿跑了出去，生怕会与他一不小心对视上。
    顾北山端着和好的鸡食，蹲下身子。
    绷着脸抿着唇满脸凝重，大约几分钟后忽然抬手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清醒。
    你做啥呢顾北山？
    顾北山拧紧眉，不禁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媳妇儿每天辛辛苦苦地出去赚钱，他还没什么事就自怨自艾。
    现在想不起来有什么的？
    以后肯定会想起来的。
    顾北山撂下鸡食，转身去了灶房。
    把双人份的早饭全都吞进肚中，给自己打气。
    无论如何昨晚媳妇儿都没有推开他。
    他都亲得那么重了
    顾北山后颈发热，手臂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不行。他得快点想起来。
    要不然迟早得憋死。
    不憋死也能憋疯。
    想起来了就要好好儿给媳妇儿道歉 那他们是不是就能亲热了。
    叼着最后一口鸡蛋饼，顾北山大步走了出去。
    他今天必须要去想办法赚点钱回来，他记得昨天去的市场怎么走。
    那条裙子。
    他一定要买给媳妇儿！
    她昨天看了好几眼呢！她肯定是想要！
    -
    柳春桃没想到缘分竟是如此奇妙，她和朱成义今天看病的人家就是刘桂芬的二姐。
    刘桂芬妈妈是村干部，在村委会管财务这一块儿。
    屋内陈设也比别人家要更齐整利落。
    光是盖房的砖都跟大多数农户家的不同。
    窗台上还摞着厚厚的书本草稿纸，一看就是有些文化素质的家庭。
    朱成义见柳春桃有点走神，便拍拍她的后背：“丫头，想啥呢？”
    “没啥。”柳春桃在霸梁呆惯了，口音也不知不觉地开始跟着这边跑。
    她甜甜一笑，背着小药箱道：“快进去爷爷。”
    “今天是‘妇人之症’，我可得好好学学。”
    “对，”朱成义笑得很是欣慰，颔首道：“丫头，在咱们这种乡下，女大夫可更吃香。”
    “因为咱这边思想没那么开放，要是能有女大夫给看病大多数人都更乐意、更踏实。”
    “诶呦，是朱大夫来了！”
    刘桂芬的二姐急忙起身迎接，语气十分敬重：“昨儿我本来想着让您上我家去 后来寻思寻思我们村儿有点远。”
    “桂芬家还近些，就临时改了地方。”
    “劳你体贴我这老身子骨儿！”
    朱成义哈哈一笑，闲话也不多说。
    拿出脉枕来就道：“来，我先摸摸你的脉象。”
    刘桂芬的二姐刘梅是结婚多年都怀不上娃。
    刘家条件好，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去大城市好医院去看。
    可寻医问诊一路，西药中药都吃下去无数了，也没半点效果。
    最后，还是刘桂芬跟谢海生相上亲以后，谢海生偶然提起他表姐难产的事情，他们才动了找朱成义来看看的心思。
    想起从前他们也怀疑朱成义这种土大夫到底能不能行，刘梅脸上有些臊的慌。
    “这大热天的，真是麻烦您了啊朱大夫。”
    “桂芬啊，你去给朱大夫跟这个 对，你叫春桃是不是？我知道你。”
    刘梅忍不住盯着柳春桃瞅了半天，扭头对妹子笑道：“诶桂芬，他们还真是没说错啊。”
    “瞧瞧人家春桃长得，真是人如其名，跟朵儿娇花儿似的！”
    “朱大夫，您这双眼睛可是够毒的，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徒弟！”
    刘梅眼神中忍不住透了些八卦心思。
    她们村离这里不近，对雁平村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近期来过几次，却每回都能听到柳春桃的传言。
    刘桂芬听到自家二姐这么坦诚地夸奖柳春桃，眼神一暗，抽了抽嘴角道：“是呢，春桃妹子这么俏生，给朱大夫当学徒我都觉得有点委屈了。”
    “你们坐着啊，我去给你们倒水。”

 第68章 春桃妹子，你能不能去给别人做学徒？

    刘桂芬家庭教育还是挺好的。
    来了客人不用旧水，要烧新水沏茶。
    只是她这心里实在是憋了团浊气，卡的难受。
    烧起水来也是忙忙叨叨心不在焉。
    昨天回来的路上谢海生一直没说话儿，也不去医院。
    顶着半张红肿的脸回村以后就跟她分开了。
    刘桂芬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就偷偷地去打听了一下。
    这一打听，她瞬间便觉得心里膈应的不行。
    刘桂芬知道这事儿不怪柳春桃，人家对谢海生就没有过那个意思。
    是谢海生自己胸襟狭窄，因为被柳春桃拒绝了所以故意跟顾北山过不去。
    可是，只要看到柳春桃那张白生生的脸蛋子在眼前晃悠。
    刘桂芬就觉得心里噎得慌。
    谢海生为了柳春桃都能变个性子，可跟她——
    那就只是到了岁数想找个差不多的对象结婚生娃。
    她刘桂芬成了啥了？
    刘桂芬心头冒火，一不小心就打碎了一个瓷碗。
    “啪叽——”一声，让屋里的人都听到了。
    “呀！”
    刘梅有些担忧地皱紧眉：“桂芬！是不是烫着啦！”
    刘梅很疼这个妹子，想要起身。
    朱成义忙道：“还没诊完脉，你先坐着。”
    柳春桃很体贴地道：“梅姐你别担心，我去看看桂芬姐。”
    柳春桃撂下药箱便去了灶房。
    刘桂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子，柳春桃见此赶紧进去蹲下身子帮忙。
    刘桂芬动作一僵，下一秒却冷不丁地攥住了柳春桃的手腕。
    “春桃妹子。”
    刘桂芬红着眼睛看着柳春桃，咬了咬牙道：“我 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
    “ ”
    柳春桃身子一僵。
    定了定神色才道：“桂芬姐你说。”
    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情肯定跟谢海生有关系。
    “是谢大哥的伤 ”
    柳春桃生怕是顾北山昨天给人家打坏了，脸色一变便急道：“要是 ”
    “不是。”
    刘桂芬忙摇头，“不是，他的伤没啥事儿。”
    “而且他自己也不想追究。”
    “ 我也不傻。我看得明白事儿，昨天分明是谢海生先招的人家。”
    刘桂芬低下头，终于放开柳春桃的手。
    她视线盯着地上的碎瓷片子，像是鼓足了勇气将自尊放到最低。
    “春桃妹子，我知道你会觉得我不讲道理 但我是真的受不了。”
    “我受不了你还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
    “昨天我已经打听过了，我知道袁姨他们之前是想让你给谢海生做媳妇儿的。我知道以后 昨天一宿都没睡着觉。”
    言罢，刘桂芬蓦地抬头，目光中含着卑微的恳切，压低声音求道：“春桃妹子，你能不能去给别人做学徒？”
    “或者，或者你跟朱大夫说说，往后不要再给我们家人看病了，行吗？借口那么多，随便找一个总行的。”
    “还有高家，高家你们也别去了行吗？”
    刘桂芬喉头颤了颤，像是哽咽似地说：“只要他不看到你，他就能明白什么是现实。”
    “现实就是未必能找个多喜欢的人结婚，大家伙儿也都是稀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
    “我们两家条件都挺好的，也算是门当户对。”
    “没有比谢海生再合适的了 没有了 ”
    刘桂芬讷讷地道。
    声音越来越小。
    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柳春桃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她虽然因为顾北山尝到了爱情是个什么滋味儿，但对于婚姻的了解却不是那么深。
    她只知道谁都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
    再相爱的人或许未来也是会变得。
    这些事情对于柳春桃的阅历而言实在过于复杂，所以当初打算照顾顾北山一辈子的时候，她也想好了——她只求个不后悔，不骗自己。
    剩下的，她没脑子想那么多。
    可是，她还是觉得刘桂芬说的话很好笑，很过分。
    柳春桃起身，不自觉地拧紧眉梢道：“桂芬姐，我不明白你这样有什么意义。”
    “我和朱爷爷是用本事看病吃饭，没有碍着任何人的事情。”
    “还有你的二姐，也是因为看过那么多大夫都没有用才来找朱爷爷的。”
    “难不成为了你，我们还要放弃一个病人吗？”
    “我不敢保证朱爷爷就能看好你二姐的病，但我知道朱爷爷是真的很厉害，懂得很多。”
    “如果朱爷爷真的能看好你二姐的病，你是要她为了你这个妹妹错过这个机会吗？”
    柳春桃眸间闪着伶俐的光，显然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软乎乎的小娇娇。
    她从前虽然也不喜欢任人欺负，但到底是被柳母保护惯了，生气的时候更多得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儿，毫无章法地发泄着怒意和不悦。
    如今经历顾北山一事，她又跟着朱成义学医问诊足足一月有余，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说出的话便愈发一针见血。
    “还有，就算真的没有了我。你能保证以后就没有别人吗？”
    柳春桃说：“我知道我长得不难看，但世界很大，你怎么就知道以后谢海生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看的人呢？”
    刘桂芬已经被柳春桃这一席话说的无地自容，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
    柳春桃也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转身就回屋里去了。
    朱成义刚巧整理了脉案，递给柳春桃看：“你多看看，这对于你来说属于新症。”
    “回去抄下来一张。”
    “好。”
    柳春桃迅速调整状态，认认真真地将脉案看了一遍。
    不多一会儿，外面传来刘桂芬不太自然的声音：“二姐！我去早市买点菜，你今儿就在这儿吃！我妈中午也回家吃饭！”
    “朱大夫，春桃妹子，一会儿就让我二姐送你们！”
    “不必客气。”
    朱成义淡然一笑，说了几句客气话让张桂芬慢着些。
    “朱大夫，我这毛病还有治吗？”
    刘梅满心都在担忧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察觉到妹子有什么不对劲。
    朱成义抿了抿唇，思索了会儿说：“大约有七八成治好的可能。”
    “真的吗！！”
    刘梅瞬间喜不自胜，站起身来摩挲摩挲裤缝，“诶呀，这 这我都不知道咋谢您好了！”
    她急忙掏包拿钱：“朱大夫，多少钱？”
    “只要您能给我看好，让我能有个娃！多少钱我都愿意花！”

 第69章 村长家老爹在地里晕倒嘞！

    “不用这么急着付钱，”朱成义淡然笑道：“我回去要先给你开房抓药，抓好了你去拿。”
    “到时候再付钱就成了。”
    病也看完了，朱成义便叫春桃收拾药箱准备返回。
    刘梅忙出去送他们，又说了好些的客气话。
    不用去远处看诊，他们便比计划的少用了许多时间。
    怎料回家之后，朱成义却叫住了准备回屋抄脉案的柳春桃。
    “春桃，刚才那个张桂芬，是高家的那个亲戚谢海生的对象？”
    朱成义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语气平缓沉静。
    “嗯。”
    柳春桃很少对朱成义有所隐瞒。
    因为朱成义这个人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有着那种不影响他人命运的淡然和随性。
    她点点头，搬了个小马扎在坐到房檐下。
    “爷爷，您是 知道些什么吗？”
    春桃不傻，朱成义不会直接提起谢海生。
    “嗐，咱们村儿的这些妇女同志们你还不知道。大多数人都免不了俗！”
    朱成义摆摆手，“这事儿还是从高家人自己嘴里说出来嘞！”
    “折了面子，谁心里都噎得慌。”
    “ ”
    春桃抿了抿唇，眸色有些黯淡。
    小手儿攥着衣角不自觉地揪紧。
    朱成义看着心头一阵酸软，暗道这丫头真是招人怜惜。
    虽然他也看的出她近来成长了不少，但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些小动作却一直改不了。
    “觉得心里难受？”
    朱成义看透一切般了然笑道：“有落差感了是？”
    “觉得 明明之前关系挺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出现矛盾了呢。”
    “以后再见到该怎么相处呢。”
    柳春桃蓦地抬眸，眼尾隐约泛着点红意。
    很明显，朱成义几乎是把她的心思全说出来了。
    “所以这就是为啥爷爷从来不跟任何人走的太近！”
    朱成义感慨般叹道：“春桃啊，就算是有着血缘关系、再亲密的人，有的时候都难逃一个私字儿。”
    “更何况是交情不怎么深的人。”
    “大家都会下意识地替自己考虑，一旦触及到利益矛盾就难免产生嫌隙怨怼。”
    “所以有的时候，也别结那么多缘。”
    “不指着别人帮自己啥，也能因为认识的人多了、交往的多了从而出现烦恼和麻烦。”
    朱成义不疾不徐地说着，柳春桃也认认真真地听着。
    她从前总是害怕给别人造成麻烦，没想到很多时候却并不是自己能控制住的。
    “还记得你决定管着顾北山的时候爷爷问过你啥吗？我问你会不会后悔。”
    朱成义慈爱地摸了摸柳春桃的头，说：“别想的那么多。”
    “别太被别人影响。”
    “做事儿做人，只要对得起自己，别后悔。就足够了。”
    朱成义一番话言罢，柳春桃沉默着抿着唇思索了好大一会儿。
    再抬起头来时眼神却变得清明了许多。
    “我知道了爷爷。”
    她微微颔首，起身便往屋里走，“我去抄脉案了爷爷。”
    “去丫头，爷爷做饭去。”
    “一会儿多吃点儿。”
    朱成义眯了眯眼，看着房檐上方低飞的燕子，如同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诶呦，今天的这个天儿啊，可是闷得很。”
    -
    傍晚时分，柳春桃才准备回去。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扛着锄头过来了，“朱大夫！诶呦朱大夫在不？”
    柳春桃赶紧扭头喊：“朱爷爷！”
    朱成义正在屋里配药，迅速走出来。
    这样焦急的语气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肯定是有要紧的病人。
    “朱大夫，村长家老爹在地里晕倒嘞！您赶紧过去看看！”
    “我们寻思着是中暑，掐了半天人中也没醒过来啊！”
    朱成义闻此面色一变，话都没说就要回屋去拿药箱。
    柳春桃身量娇小，猛地就窜了进去：“爷爷，我去拿！”
    “我跟您一起去！”
    于是，二人便跟着中年人去了村长家。
    这一去，才发现院里院外乌央乌央地围了一大堆的人。
    柳春桃只是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便看到了葛霞的身影。
    葛霞家里跟村长家交情不错。
    村长的老父亲也算是瞅着她长大的。
    看到柳春桃，葛霞自然没挂好脸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不过很快，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隐隐地勾了勾唇。
    柳春桃现在想的很清楚了。
    讨厌她的人永远都会讨厌她，喜欢她的人也是一样。
    所以她不在乎别人会怎么想怎么看她。
    她现在只想跟着朱爷爷好好学，赚钱、进步。
    不辜负朱爷爷的期望，不要白做了他的学徒。
    把他的医术传下去，也能靠着这个好好过活。
    撑起她跟顾北山以后的生活。
    众人才乌央乌央地挤进屋中，便被朱成义黑着脸轰了出去：“乡亲们都别在屋里堵着，我瞧着柳老爷子脸色青紫，像是心脏的问题。”
    “今天这天太闷，你们都堵着屋里的空气都不流通了！”
    “对 对！”
    村长柳志河忙灰败着脸色点头：“朱大夫说的没错儿，我老爹前两天总说胸口堵得慌。”
    “嗯，你先别急。”
    朱成义只一伸手，柳春桃便迅速打开药箱递上脉枕。
    她动作行云流水，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儿，就像是朵玉雕的娇花儿。
    令众人皆是忍不住连连侧目。
    心想：看来朱大夫收的这个学徒还真是不简单。
    小小年纪，长得这么娇俏不说，性子还这么稳重。
    跟着朱大夫打起配合来，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村长也忍不住讶异道：“呦，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学徒？”
    “我听说过，你也姓柳！”
    “说起来咱还是本家儿呢。”
    柳志河是个好性子，村里的事情从来极上心。
    或是修路，或是争取对乡亲们有利的政策。
    亦或是组织发展大家的经济。
    他事事都冲在前面，从来不推脱，不喊苦不喊难。
    他家柳老爹打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热心肠的人。
    有那些孤儿寡母的，翻不动地，收成的时候又忙不过来的。
    柳老爹总去给帮忙，还啥回报都不要。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这一倒下，乡亲们都急得不行，慌张无措地往柳家赶。
    “老天爷呦，您可得长眼啊！”
    “咱村长家可是一家子大好人，您可得保佑柳老爹没啥事儿啊！”乡亲们站在院子里，对着天儿祈祷。
    此时——
    却忽而传来一道闷沉雷声。
    “轰隆隆——”

 第70章 说是他闺女跑咱这儿来了！

    “诶呀！咋瞧着有点儿要下大雨的意思嘞！”
    村民脸色一变。
    有人却道：“嗐！下雨未必是坏事儿啊！”
    “没听朱大夫刚才说了么，柳老爹可能是心脏的问题，我估摸着也是因为最近这几天天气太闷了！”
    “下点儿雨也好，兴许下点雨凉快凉快老爹还能快点好嘞！”
    “是是是，说的是，说的是啊！”
    屋里，朱成义诊好了脉就开始给柳老爹下针。
    他近来几天才让柳春桃开始认穴位图，今天也碰巧了有这么个机会，便让她站在一旁好好看着。
    针灸治疗这种急症最是有效。
    尤其是因为暑热或是心梗昏厥过去的患者。
    柳春桃不错眼儿地盯着，心神也逐渐定下来。
    从一开始跟着朱成义去给高莉莉接生，直到现在。
    她已经沉稳了许多。
    能够做到在面对问题和突发状况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帮朱成义打好配合——不拖后腿，不帮倒忙。
    朱成义的针下的迅速精准，又在柳老爹舌下塞了参须。
    不过十几分钟以后，柳老爹终于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
    柳志河瞬间惊喜落泪，哭着跪倒在床边握着柳老爹饱经沧桑的手道：“爸！您可把我吓死了！”
    柳老爹扯了扯面皮子，嗤道：“瞅瞅你那个不中用的样子！”
    “这么些人呢，真给我跌份儿！”
    “我都活了多大岁数儿嘞！迟早得有这么一天！”
    “老兄弟这话说的可不太对！”
    朱成义捻了捻针笑道：“我瞧着你这脉象不错，活到九十岁不是问题！”
    “真的吗！”
    柳志河抹了抹泪感激涕零道：“朱大夫，谢谢您！”
    “真是多谢 还有春桃小同志！”
    “真是谢谢你们了！”
    一语言罢，外面乌云密布。
    瓢泼的大雨也终于落了下来。
    虽然这雨下的又急又猛，将屋檐上的瓦都砸得啪啪作响，但随着柳老爹的苏醒，人们脸上都写满了欣慰喜悦。
    几乎无人抱怨这场大雨——令他们还要在此处多待一会儿，不能马上回家。
    “大家伙儿快站在房檐底下！进偏屋儿！再不济就进灶房！别在外面淋着！”
    柳村长冲着大家吆喝，生怕村民们都站在院子里一会儿再让雨浇透了。
    “这有啥的！一会儿我们要是走不了就干脆不走嘞！让村长管饭吃，对不？”
    “哈哈哈，对对对！村长啊，你不会嫌我们麻烦！”
    柳村长哈哈大笑：“咋会嫌你们麻烦嘞！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个儿都别想走！晚上咱炖肉！喝酒！”
    “朱大夫，春桃小同志，你们也留在这儿吃饭？”
    “不行！”
    柳春桃看着外面的雨正在恍神，冷不丁地便听到这句提议，竟是心一颤半刻都没犹豫张嘴就是回绝。
    话音刚落，她才发现自己声调拔的有些高了。
    略显羞讪地抿了抿唇道：“不麻烦村长了，我还得赶紧回家去呢。”
    “ 哦，对对。”
    柳村长愣了愣，木然点点头把嘴闭上了。
    眼神却忍不住盯在柳春桃身上又瞅了好大一会儿。
    这个柳春桃据说当初是来投奔顾北山的，后来顾北山被蒋二炮他们打坏了头失去了记忆，这闺女就稀里糊涂地跟他继续生活在一起，而且听人说，傻了的顾北山还以为柳春桃是她媳妇儿。
    而柳春桃也没有纠正。
    柳村长看着春桃娇艳侧脸及眉眼间明显满溢的慌张担忧，便猜她这肯定是在记挂独自在家的顾北山。
    看来 这丫头真是喜欢上顾北山了，才会心甘情愿地让他累赘着自己。
    不然的话，只凭她这个长相。
    想要嫁个啥样儿的找不着？
    诶 说起来，那个猪场的谢海生之前想追求的是不是她？
    “我们就不多留了。”
    朱成义打眼一瞧，便见春桃脸色有些发白。
    合上药箱便道：“村长若是方便，就跟我回去拿药，如果不方便就看看让哪位乡亲代劳！”
    “你甭去了村长，老爹刚醒，您就在这儿等着！我去！”
    一位好心大哥站出来说道。
    “好好好，那真是太感谢了。”柳村长连连道谢。
    朱成义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凑近了些低声跟柳春桃说：“丫头，爷爷知道你担心顾北山。”
    “这儿也没啥事了，你快些回去！”
    “好！”
    柳春桃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心脏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的紧紧的，像是快要窒息了一样。
    她不清楚这没来由的恐慌感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病人苏醒了，脱离了危险，整院子都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可偏偏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朱爷爷，那我就先回去了！”
    柳春桃等不及大雨彻底停下，好在此时的雨势比刚才隐约小了些。
    她把药箱帮朱成义撂在地上，小手儿挡在头顶拔腿就往外跑。
    葛霞站在灶房门口，视线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有些焦急地啃了啃手指。
    应该差不多了 怎么还没来啊！
    朱成义跟柳春桃分头走了。
    谁知在他们离开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村委会的小干部穿着雨披喘着粗气跑进来院儿。
    “村长！！村长！咱们村委会来了个男的！”
    “说是他闺女跑咱这儿来了！”
    “叫啥，柳春桃！”
    此话一出，院子里瞬间炸了锅。
    葛霞则是浑身一颤，面上当即露出几近扭曲的笑容。
    “啥？柳春桃？”
    几个大姐大哥们惊道：“那不就是朱大夫学徒嘛！诶呀，她刚从这儿离开不久呀！”
    “不是，敢情这春桃小同志还有个爸呢？那她大老远的来霸梁做啥？你们瞧她那身皮肉，细嫩的呦，一看就像是南方那边儿的女娃！”
    “不对啊，我咋听说柳春桃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呢？”
    “说是她妈妈让洪水淹死了，她爸 诶，她好像没提起过她爸！”
    “哼，谁知道她为啥撒谎呢？”
    葛霞双手抱臂，刻意大声地冷哼道：“没准儿就是为了故意装可怜，博取大家伙儿的同情！”
    “诶呦，葛霞同志，您可别这么说。”
    从村委会来的小干部满脸羡慕嫉妒恨，啧啧道：“柳春桃她爸一身进口货，还是开着辆锃亮锃亮的大汽车来的！”
    “一看就是大老板！”
    “这柳春桃小同志啊，看来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富家千金嘞！”

 第71章 我不认识你！我没有爸爸！

    柳春桃一路跑得飞快，尽管呼吸已经急促得不行，感觉肺里都快炸了也不敢停下半刻。
    “顾北山 顾北山 ”
    她脑子里忽然闯入那双野肆深邃的眸，带着不安和沉甸甸的自卑深深地凝视着自己。
    柳春桃一边跑，一边恍如梦呓般喃喃：“顾北山，你别害怕。”
    “我马上就——”
    “柳春桃！！！”
    “柳春桃小同志！！！”
    一声高呼倏然从身后传来，柳春桃心尖儿一颤，蓦地刹住脚步。
    只不过，这声音却不是顾北山。
    而是几个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好像是刚才在村长家的时候，站在院子里的几个村民。
    “诶呦春桃妹子，你还跑得挺快嘞！”
    一个大哥腿脚最麻利，赶紧飞奔过来道：“春桃妹子，你先别回去了！快跟我们去趟村委会，村长已经过去了！”
    “你爸来找你了！听说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谁？！”
    柳春桃神色一滞，有些发懵。
    她还以为是自己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你爸呀！”
    大哥转身道：“你爸非说什么你被人拐卖到这儿了，正嚷嚷着要报警呢！”
    “啥？！”
    听到这儿，柳春桃大惊失色。
    虽然她还是不敢相信真的是柳父找到这儿来了，但人家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却也不像是假的。
    “快去看看春桃妹子，就算怀疑你也得亲眼认认人儿啊 嗐，我们也不知道你家里到底是个啥情况，也都不敢掺和呀！”
    “ ”
    柳春桃略显苍白的樱唇紧紧抿着，无声地攥起小拳头。
    她扭过头，看着远处被雾气水汽笼罩住的苞米地又在原地站了良久——只觉得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拔都拔不起来。
    大哥都等不及了，连连催促她。
    柳春桃这才终于狠下心转身跟着大哥去村委会了。
    她不自觉地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是爸爸的。
    他都已经不要她和妈妈了，怎么可能会大老远的花费这么多心思跟时间来找她呢。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她只要去村委会说一声，那个人她不认识，解除大家的麻烦就好了。
    然后就马上回家，回到她跟顾北山的家。
    她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
    冗长的土道上，一个高大孤冽的背影正缓缓向前走着。
    他身上穿着的半截袖都被雨水浇透了，只有胸前的位置还无比干燥。
    只见他沾染了石灰泥沙的粗粝双手紧紧地护住那儿，再一仔细瞧——
    胸口处的背心里似乎是塞了一团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顾北山步伐颠簸而坎坷，每一步迈出去时都觉得小腿在传出阵阵刺痛。
    他行至一棵大树下，终于抬不动腿了。
    依着树干将右脚微微抬起，粗沉地舒了一口气。
    枝叶繁茂的大树遮挡在头顶，将雨水阻挡在外。
    顾北山才终于放心地将背心中的那一团拿出来。
    一个尼龙编织袋哗啦哗啦作响，他没敢全都打开，只将绳子拆开了一点。
    顺着缝隙往里看。
    那件洁白的，美丽的连衣裙静静地放在里面。
    干燥、平整。
    顾北山满足地笑了，薄削的唇高高扬起，像个单纯又知足的孩子。
    他看了看天色，也没法儿分辨出具体是几点了。
    这场雨将天空下得昏暗，连太阳都藏在乌云当中。
    不行，他得赶紧回家。
    顾北山重新将尼龙包装袋塞回胸口，咬了咬后槽牙重新抬起步子——
    -
    “你们这是个什么地方？啊？是拐卖少女儿童的山沟沟吗！”
    “荒唐！实在是荒唐！”
    “你们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觉得羞耻吗？我女儿怎么可能主动去照顾一个瘸子，而且还是一个比她大了十岁的男人！”
    “我不管那个男人是谁，他是干啥的，反正我不认识这么个人，我们家也跟他们家没关系！”
    中年男人扯着脖子怒声咆哮着，那愤然的声音阵阵回荡在村委会大院儿。
    刚刚跟着村民们走到村委会大院儿门口的柳春桃骤然停下脚步，一张俏脸瞬间便是血色尽失。
    她张着嘴，杵在门口。
    娇莹的眼眸中写着惊愕和不知所措，甚至莫名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村长！！我把春桃小同志带来啦！”
    偏偏旁边的大哥着急忙慌地喊了一句。
    下一秒，便听道那声令柳春桃心情无比复杂的呼唤。
    “小桃！！！”
    只有柳父喜欢这么叫她。
    柳裕明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的门，双眸一片赤红。
    那张眉眼间与柳春桃有着四五分像的脸上，写满了沧桑。
    他好像。
    变老了。
    “小桃 小桃 ”
    柳裕明看着面前这个娇娇小小，如同花朵一般的姑娘。
    愣是傻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迈腿了。
    他看她乌黑的头发竟只用了一支筷子绾在脑后，身上还穿着不合体的男装。
    满身狼狈，站在对面。
    柳裕明眼泪顺着脸就往下淌，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一把就将柳春桃抱住了：“小桃，对不起 是爸爸不对，”
    “爸爸不知道。”
    “不知道云城那边竟然那么苦。”
    “爸爸不知道你 你经历了 ”
    “小桃，都是爸的错。听话，跟爸回家。”
    “你是爸爸的女儿，爸爸绝对不会让你待在这种破地方的！”
    一句破地方说出来，难免令在场所有人当即面色一沉。
    这个大老板虽然有钱，但也实在是没什么素质。
    牛哄哄个啥劲儿啊？
    咋？看不起他们霸梁这个偏地方儿？
    这到底是不是亲爹跟亲闺女啊。
    怎么柳春桃小同志就这么礼貌，这么招人稀罕呢？
    “放开 ”
    柳春桃被困在柳父的怀抱中，足足呆愣了几分钟的功夫。
    忽而，她鼻音发闷地道：“放开我。”
    柳父没听清，赶忙略略退开，胡乱抹了抹眼泪：“小桃，你说什么？”
    “我说！”
    “放！开！我！”
    柳春桃倏地瞪圆杏眸，一把就将柳裕明推了出去！
    她如同暴怒的小兽般死死地攥着粉拳，满眼恨意地瞪着柳裕明，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认识你！”
    “我没有爸爸。”
    “我爸爸已经死了。”

 第72章 我一定会恨死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一众村民及村委会的干部们都傻眼了，柳春桃这一喊他们更搞不清情况了。
    所以这到底是不是她爸？
    柳村长见二人之间气氛如此剑拔弩张的，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这闹得太厉害对他们村儿也没啥好处。
    柳裕明的情绪从刚到村委会的时候就不太冷静，甚至还毫无证据地说他们村拐卖坑骗未成年女同志。
    这叫个啥事儿啊！
    柳村长走到两人中间，挤出个有些僵硬的笑：“柳裕明同志是，您看，咱们还算是个本家儿呢。”
    “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啊，对不。”
    “你看你给春桃丫头整的 那个，你说你是她爸爸，有什么证据吗？”
    村长觉得不如直接问点有用的。
    说白了要真是亲父女，那这事儿就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
    柳春桃如果还没成年的话，亲生父亲是拥有她的监管权力的。
    再说人家也没虐待自己闺女 看这样子也就像是有点啥矛盾没说开。
    柳裕明皱紧眉头，那副高傲轻慢的样子实在让人看着不舒服。
    只见他掏了掏衣襟便拿出本户口簿，当即打开内页放在柳村长眼前道：“看见了吗！看清楚了吗？”
    “要是不够的话还有出生证明。”
    柳裕明仍然自顾自地把这次的事情归结于柳春桃年纪小，不懂事。
    他一面举着户口簿一面对柳春桃说：“小桃，爸爸知道你生我的气，你想要骂我还是跟我发脾气都可以。”
    “但你在这么个地方算是怎么回事儿？”
    “你以为靠你自己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活下去吗？”
    柳裕明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柳春桃这身装扮实在刺眼，受不了了似地啧了声：“看完了吗？”
    柳村长一愣，连忙点头：“看完了看完了。”
    “没问题 ”
    他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可就是这一步却令柳春桃脑海中警铃声大作。
    她蓦地抬眸，却见院子里的乡亲们已经散了不少。
    人们一边绕过她往外走，一边感慨：“嗐！我当是咋的呢，这不就是当爹的跟闺女吵架了，闺女生气了闹离家出走嘛！”
    “谁说不是嘞 再说了，你看柳春桃她爸浑身穿的戴的，那肯定是干大买卖的！诶呦，傻子才不跟着回去嘞！”
    “也就是岁数小，觉得外面新鲜，吃点苦当体验生活也就得了。”
    “可不是咋滴！春桃呀，快跟你爸回去啊，有啥事儿俩人回去好好聊，可不兴再瞎跑喽！这外面的世道儿也是乱得很啊！”
    “对 朱大夫那儿你记得去说一声啊！实在不行我们替你说也没事儿。”
    “咱快别看了，丫头年纪小脸皮薄，肯定是叫人知道她是跟当爹的闹了脾气离家出走，臊得慌喽！”
    “不是！不是！”
    柳春桃心急如焚，整张俏脸涨的通红，她想说。
    她想说是他不干人事儿，找了小三，陷害妈妈。
    然后她和妈妈一起净身出户了。
    可是那些人却明显没有再管闲事的兴趣，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往家走，就连柳村长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春桃啊，这事儿我们实在是没法儿管。”
    “我们也没资格管。”
    “你还没成年呢 听话，快跟你爸回去。”
    柳村长到底也是经过事的，不可能上赶着把麻烦往身上揽。
    柳裕明要真是往派出所儿报案去可就不好了。
    虽说这件事跟他们村儿谁都没关系，但闹出去了对雁平村的名声也有很大影响。
    想是想的很清楚了，但看着柳春桃满脸焦灼无助，柳村长也难免心头发虚。
    他不敢再看，说完话了赶紧扭身往办公室走。
    柳春桃觉得心都快死了。
    现在她是孤立无援，没有任何人能帮着自己。
    正逢此时，柳裕明却满脸悲痛地哑着嗓子说：“春桃，就算你不原谅爸爸，难道你也不想去看看爷爷吗 你爷爷一直病着养在老家，这你也是知道的。”
    “上周家里照顾的保姆给我打电话了，说他是胃癌晚期 我已经把他接到我那儿去了。”
    “你爷爷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抄起拐棍要打我呢。”
    柳裕明扯出个苦笑，字字都像是往柳春桃心里扎。
    柳春桃闭上眼，羽睫颤抖着。
    爷爷身体一直不好，却是个善良和顺的老人。
    小的时候爸爸一直走南闯北，她没什么事就会跟着妈妈去爷爷奶奶那边住上几个月。
    后来奶奶走了，只剩下爷爷。
    还常年病着，连床都不怎么能下。
    所以爸爸和妈妈闹离婚的时候，妈妈也没打算去找爷爷。
    她清楚这件事是爸爸自己下决心要做的，就算去找老人也没什么意义。
    再说爷爷的身体 万一受到打击病情再严重了就不好了。
    “小桃 ”
    柳裕明哀戚戚地又叫了一声，“就当是为了爷爷，跟爸爸回去，好吗？”
    柳春桃不可能对他心软。
    可她脑海中一会儿是爷爷的脸，一会儿是柳村长说的话。
    最后乱成一锅粥，无数画面全都模糊不见。
    徒留顾北山站在院子门口高大孤冽的身影。
    那么悲凉，那么无助。
    让柳春桃整颗心当即揪成一团！
    “不行，我要先回去。”
    柳春桃骤然转身，作势就要跑！
    “你去哪儿！”柳父震怒道：“小桃！你别太过分了！”
    “你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姑娘家！少给我跟那些不清不楚的人混在一起！”
    柳裕明个子不矮，常年行走在外体格子也挺强壮。
    他一把攥住柳春桃就往门口拽，那辆锃亮的黑色汽车正静静地停在那儿。
    柳春桃瞪圆了杏眸，眼尾红得不像话。
    “放开我！！你放开我！”
    “走！回家！”
    柳裕明下了狠心似的，拖着柳春桃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就将她丢了进去。
    几秒的功夫便掏出钥匙把柳春桃那边的车门锁上了。
    “柳裕明！！”
    柳春桃狠狠地凿着车窗，声泪俱下地嘶喊着：“柳裕明，你把我放出去，不然的话这辈子我都会恨你！！”
    “我一定会恨死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永远都不会！！”

 第73章 你骗我，我媳妇儿不要我了对吗

    柳裕明力道之重，几乎在柳春桃手腕上箍出了一圈红痕。
    柳春桃怎么都没想到，柳母曾经跟她说过有关男人女人之间力量悬殊的事，会有朝一日印证在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上。
    她看着空空荡荡的村委会大院，还有没什么人经过的土道。
    天色灰压压的，没过多久刚停下的雨便又下了起来。
    柳春桃哭到心口闷痛，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撕成两半儿了一样。
    她扶着车窗，耳边蜂鸣声阵阵，视线早已是一片模糊。
    迷蒙之中，柳父拧动钥匙踩下油门。
    将车子调头，迅速绝尘而去——
    那是与她的家相反的方向，就是连经过一下都不能。
    柳春桃绝望地抵在车窗上，那种整个身体乃至灵魂都要被抽空的感觉令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滚烫的眼泪砸在手背上，她却像是毫无感觉了。
    -
    晚上六七点钟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比夜还深。
    经久不停的雨将苞米地都淹了，毫无光亮的院门口隐隐约约地坐着一个人。
    朱成义穿着雨披越过泥泞的芦苇地，又越过苞米地。
    等终于到了顾北山家门口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一条老命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呼哧带喘蓦然抬头，却当即被眼前场景深深刺痛。
    那个破旧的小马扎，被顾北山雄壮如猛兽般的体格子压在屁股底下，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可怜。
    他不发一言地坐在上面，也叫人觉得狼狈滑稽。
    可他满脸晦暗漠然，就像是个跑了魂儿的人似的，又像是个行尸走肉。
    徒留那双鹰隼般深邃双眸直直地盯着前方——
    像是执拗地在死等着谁一般。
    “啊 ”
    朱成义的出现终于让名唤顾北山的冰冷雕像稍微动了动，可在发现来人并不是他要等的那个人的时候，他却又张了张嘴，重新闭上。
    纵使是朱成义这样时常云淡风轻基本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的老者，都再也受不住。
    他嘴皮子有点打哆嗦，走过去说：“北山娃啊 ”
    “你先回屋儿。”
    顾北山仍然不动，像是耳朵聋了。
    朱成义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胸口背心处似是隆起了一块儿，里面鼓鼓囊囊的塞着啥东西。
    朱成义真的不忍心再说下去。
    可他又不能不说。
    他在得知柳春桃被她父亲强迫着带走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来找顾北山。
    “春桃她 ”
    朱成义下意识地嘟囔出声。
    只这俩字儿，却令顾北山浑身一颤。
    如同被雷击打了似的骤然有了反应！
    他猛然站起身，双眼死死地盯着朱成义：“我媳妇儿呢，我媳妇儿怎么了？”
    他像是个生锈的零件终于开始转动，眼眸中开始有了光。
    如同自言自语般蹙着眉，又看了朱成义一眼。
    “对，对！你是朱大夫！”
    顾北山捂着胸口，恍然回神似的，哑着嗓子问：“我媳妇儿是去你那儿干活儿！”
    “为什么你来了，她还没有来。”
    朱成义真是说不出实话。
    他觉得现在的顾北山就像是魂儿都不全了，只剩下一口气能吊着他。
    什么时候那口气儿散了，这人也就完了。
    朱成义知道那口气儿就是柳春桃。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撒谎了，但眼下却不得不为了让他能有个希望活下去从牙关里往外挤：“北山娃，”
    “春桃她 有点事要去办。”
    “是她，她家里。”
    “你等着她，再过段时间她就回来了。”
    “很快的。”
    朱成义这几句话说的发生发涩，字字卡顿。
    说完以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去看顾北山的反应——
    “ ”
    顾北山耷拉着脑袋瓜儿。
    站在朱成义面前跟堵墙似的。
    一秒，两秒。
    半分钟过去了。
    他才骤然抬头。
    恨恨地看着朱成义道：“你骗我。”
    “ ”
    朱成义愣住了。
    “你骗我！！！你骗我！！”
    顾北山满眼赤红，漆黑的眸中血丝遍布，嘶哑着嗓子像只暴怒又无助的兽，又像是只被主人丢掉的弃犬。
    他喊着，眼泪已经顺着坚毅脸庞倏地落下。
    “你骗我，我媳妇儿不要我了对吗，她不要 ”
    顾北山强壮身躯像是不堪重负般晃了一晃，回神道：“好，好。”
    “不要我也没关系。”
    他抬腿就往苞米地走，抬起双臂用力地捂住胸口：“但是我要把裙子给她，把裙子给她才行。”
    他眸色逐渐暗沉，似是蒙了层层阴霾。
    犹如一摊死水。
    嗓音越来越沙哑地喃喃着：“她喜欢这件裙子，我要把裙子给她——”
    “嘭——”的一声响起时，朱成义蓦地瞪圆了眼珠子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得知消息的张卫军却已经钻过苞米地，恰巧看到顾北山倒下的这一幕！
    “老顾！！”
    张卫军恨恨地拍了一把大腿，一边冲过来一边咬牙切齿地骂：“艹他娘的！我他妈就知道！”
    “我他妈就知道！！”
    张卫军赶紧把顾北山抬起来，朱成义见此也过去跟着帮忙。
    他手臂酸的要命，废了半天劲才跟张卫军协力将顾北山推到了他背上。
    “朱大夫，您快回去，”张卫军没工夫说别的，只急道：“我带他去附属医院，您都这么大岁数儿了一会儿再病了可咋整！”
    “您甭管了，有啥事儿我找你去！”
    “行 行。”
    朱成义连点头，随后迅速添了句：“北山娃要是醒了你可一定记得去找我。”
    “我好歹劝劝他。”
    “行，您费心了朱大夫。”
    张卫军背起顾北山就跑，感受到背上如山般的压迫感嗤道：“老顾啊，我他娘的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你这回要是醒了以后再给我呜呜渣渣的试试？你看我不弄死你！”
    “艹！”
    张卫军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调解自己慌张的情绪。
    骂完了以后心口却突突狂跳，根本静不下来。
    他吭哧吭哧地喘着，粗重而低声地道：“老顾啊，算我求你。”
    “你可不能有事儿，知道不？”
    “你要是不行了，这媳妇儿才是真找不回来嘞！”

 第74章 不给你看。谁都不给看

    柳春桃不知道车开了多久，只依稀记得中途停下了几次。
    柳裕明带着她去高档酒楼吃饭，在那之前还带着她去商场买了新的衣服，让她换下来。
    那身旧衣服令柳裕明厌恶至极，非要让柳春桃扔掉。
    柳春桃这次没哭也没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说：“你要是敢把这身衣服给我扔了，我就死。”
    “你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我，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我死吗？”
    柳裕明当即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漠然和清冷的小脸。
    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曾经那个被养在温室，如同花朵一般的女儿。
    柳裕明不敢再说什么。
    他就是觉得现在的柳春桃没准儿真能做的出来。
    车子快开到江城的时候，柳春桃终于感觉大脑清明了些。
    她木木然地跟着柳父下车，安静美好地垂着涟漪眼眸，似乎又成了那个乖巧的娇娇女。
    可只有柳春桃自己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想开的。
    随着车子开出霸梁，她甚至产生了一种已经死过一次的错觉。
    自那以后，她便开始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努力地清空大脑，随后就开始暗暗计划。
    她距离18岁成年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以眼下的情况就算她再跑，柳裕明也能把她抓回来。
    因为他现在是她唯一的监护人。
    血脉至亲。
    他有这个权利教育“不懂事”的女儿。
    所以，柳春桃不跑了。
    既然她现在没有权力掌控自己的人生，那她就等。
    反正只有半年。
    而且这次，她要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回到霸梁。
    她要读书，她要凭知识和头脑考到霸梁的医学院去。
    有段时间她没事儿的时候就会跟朱爷爷讨论高考上大学的事情，朱爷爷总是鼓励她可以去打听打听夜校的事情，考个大学上。
    他甚至比柳春桃还要上心，逮着机会就会找人问。
    柳春桃知道霸梁县城里就有个大学，虽然规模比不得上京那边的。
    但也是个才办立了不到十年的新学校，国家政府的扶持力度都很大，只要考试成绩优异，就能拿到对应的奖学金。
    -
    眨眼间就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天柳春桃在司机的跟随下刚去国营商场给爷爷柳铮买完奶粉。
    柳铮是胃癌晚期，已经没有什么救治必要了。
    至少国内现在的治疗手段于他来说算是黔驴技穷了。
    柳裕明提出过想去国外看看，被柳铮一口回绝了，他说他已经这个岁数了，不想再折腾了。
    柳铮老了老了，近来还变成了个老小孩儿。
    特别爱喝奶粉，还得配上钙奶饼干。
    自打回家以后，柳春桃就每天跟在他身边照顾，把自己的房间也搬到柳铮那层去了。
    她提着奶粉和大包小包从国营商场出来的时候，等在外面的司机明显松了一口气。
    “柳小姐，咱们直接回去吗？”
    “不，我要去书店买书。”
    柳春桃眸色一闪，勾唇浅笑。
    乖巧而甜软，让人瞅着就稀罕。
    司机大叔哈哈笑道：“没问题，哎呦小姐啊，我是真羡慕柳老板有你这么个爱看书的闺女。”
    “瞧瞧我们家那个，嗨呀，天天就知道跟风跳个什么健美操。”
    “那东西能跳出啥出息不？”
    “还是多念点书好，最好能考个大学！现在这个社会啊，要是能有个文凭那可就是金子喽！出去以后哪个单位不得抢着要啊！”
    “嗯，于叔您说的没错儿。”
    这回柳春桃可是真心表示同意。
    她先是点点头，随后却笑得有些羞讪：“不过我看的都是些闲书，哈哈。”
    “闲书也行，只要是书就行。”
    司机于叔在柳春桃惯去的书店前停下，和蔼地道：“柳小姐您慢慢挑，不着急。”
    “好的。”
    柳春桃利落下车，直接钻进书店。
    进去以后便直奔着最里面的柜台去了。
    柜台里坐着个留着短寸的假小子，见了柳春桃直接吹了个口哨儿，少女刁蛮口气十分清亮，“呦美妞，又来了！”
    “嗯。”
    柳春桃不磨叽，直接掏钱。
    少女嘿嘿一笑：“来，老样子。保证看不出来。”
    她从身后的架子上掏出三本小说集，外皮是后套上去的。
    本子很厚。
    柳春桃很满意，付了钱后笑着说了句谢谢。
    娇莹杏眸亮晶晶的。
    假小子手一顿，又啧了一声才把书都给她：“这得是多靓的仔啊，才能让你这么费尽心思惦记着。”
    “有相片不，给我看看呗。”
    “不给你看。”
    柳春桃眸色一滞，很快又恢复如常。
    笑中隐约透着酸涩，却如同春日桃花一般动人，“谁都不给看。”
    她小声喃喃了一句，将书本夹在身侧走出店门。
    回到柳家后，柳春桃直接顺着楼梯要去三楼。
    柳父和柳母离婚后，带着那个女人买了个更大更华丽的洋楼。
    柳春桃不喜欢这里，太宽敞太空旷，只要一走进来就会令她产生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她眯着眼睛，毛茸茸的长睫颤了颤，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个养着几只小鸡的破旧小院儿，心头却忽然生起一股炙热暖流。
    让她足以瞬间沉静下来。
    “春桃？”
    一个并没有大上柳春桃多少的女人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柳春桃瞬间神色一冷，漠然转身。
    “我说很多次了，不要跟我说话。”
    柳春桃面无表情地道：“许妍阿姨，你嫁的人是我的父亲，他是他我是我。所以你不用刻意讨好我。”
    “因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家人。”
    “明白了吗？”
    柳春桃姣好的腰身绷得直直的，如同坚韧柳枝。
    撂下这句话后，她再也没分给女人半个眼神。
    转身就走。
    女人大约二十出头，满脸刷白的站在原地。
    烫着当下最时行的波浪小卷，戴着闪亮精致的珍珠耳环。
    可她却觉得自己像个狼狈的小丑，根本就不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许妍攥着拳头直接冲到一楼书房，抄起座机就给柳裕明打电话告状。
    嘟嘟声刚响起她就开始哭了。
    走廊中的做饭阿姨刚准备出去买菜就听见了这个动静，恶心得当即皱起眉：“呸！臭不要脸的小贱人！”
    “又开始作了！”

 第75章 别想来教育我。你不配。

    “姓许的又恶心你了？”
    柳春桃刚推开柳铮房门，老爷子便挺起上半身瞪着眼问她。
    这洋楼虽然大，但旷得很。
    外面有点啥动静都能听到。
    柳春桃龇牙一笑，关上门颠颠跑过去：“爷爷你别起来，躺好。”
    “躺躺躺。”老爷子叹了口气翻白眼：“躺啥啊，要不了多久你爷爷我就能永远躺下了。”
    “ 爷爷。”
    柳春桃微蹙秀眉，有点不乐意了，“您能不能不要总是自己念衰呀？”
    “诶呦，那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我的好孙女儿。”
    柳铮倒是想的开，笑着摆摆手：“谁都得有这么个过程，我就是身子健健康康的也迟早得被你爸气死，还不如早点下去找你奶奶 ”
    谈到此处，柳铮眼神中盛着满满的愧疚。
    又叹了口气：“还有你妈。”
    “要是能看见你妈，我可得好好跟她道个歉 我给她跪下磕个头都不过分。”
    “这事儿跟您没关系。”
    春桃把夹着的书本放到床头书桌上，为了方便照看柳铮她总是在这儿学习。
    而这也成为了祖孙二人之间的小秘密。
    柳春桃把去霸梁所有的事情都和柳铮讲了，柳铮听完了以后红着眼睛一直握着她的手没说话。
    后来他沉默良久，却说出了跟朱成义一样的话。
    他说春桃，爷爷到了这个岁数也看明白了。
    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对错，只要人不后悔就行，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柳铮听到柳裕明以他的名义强带孙女儿回来，气得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久。
    他说柳裕明放狗屁。
    那不过是为了他那点儿仅存不多的良心，也怕以后有人听说了这件事站他背后戳他脊梁骨。
    这对他在外头混没什么好处。
    在他看来，柳裕明就是要把春桃带回来，好吃好喝当千金大小姐似的养着。
    这样每每看到她的时候，才能不那么心虚，不怕晚上睡觉的时候柳母的魂儿来掐他的脖子。
    “虚伪！！虚伪！”
    “我怎么养出这么个狗东西来！”
    柳铮说着说着又开始骂。
    可如今的身体已经撑不住过度激动的情绪。
    他只骂了几句就开始咳，大脑缺氧耳边嗡嗡作响。
    柳春桃赶紧扶着他躺下，坐在床边垂着眼睫不作声。
    “春桃 爷爷是不是影响你心情了？没事爷爷不说话了。你学你的。”
    “学好了，学能耐了，你就赶紧走。”
    “离开这个破地方。”
    柳铮心窝里抽抽着疼，看向柳春桃时眼眶里都泛着湿意，“春桃，都是爷爷不好。是爷爷现在没能耐，管不动他了。”
    “不然我就能帮你做主 ”
    “不是的爷爷。”
    柳春桃摇摇头，抿了抿唇道：“其实就是他不强迫我回来，我也放不下心。”
    “我还是想回来看看您才能踏实。”
    “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很快就管不了我了。”
    柳春桃眸光闪了闪，暗暗咬紧牙关。
    柳铮看着她无声攥起的小拳头，神色微滞。
    竟忽然莫名感到庆幸。
    他突然觉得虽然春桃跟着柳母吃了些苦，又在外面颠沛流离了一段时间，却未可知不是好事。
    柳母是个直肠子的傻女人，陪着丈夫白手起家饱经风霜，最终却被蒙在鼓里。
    等到东窗事发时，只能被打个措手不及。
    柳铮绝对不会为自己的混账儿子开脱，他只是觉得——人若是天真善良不谙世事，那就祈祷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
    不然的话，但凡生活中出现了什么意外。
    都会陷入困境不知所措，甚至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柳春桃坐不住了，她为柳铮掖了掖被角坐在桌前翻开厚厚的书本。
    今天有本书并不是学习资料，而是一本与法律相关的书。
    柳春桃知道自己过了十八岁就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但她要把后面可能会发生的风险提前想到。
    这样的话，才会更清楚到时候应该如何应对。
    柳铮就这样看着孙女逐渐洗脱稚嫩的侧脸，缓缓睡去。
    在梦中他好似见到了柳母，老泪纵横地连连跟她道歉。
    等到再醒来时，书桌上已经放好了柳春桃给他冲的热牛奶，以及撕开包装袋子的钙奶饼干。
    柳铮喉间干涩又疼痛，像是卡了一枚生锈的刀片似的。
    他使劲吞了吞，撑着年迈疲惫的身体坐起来，颤颤巍巍地将手伸向那杯牛奶——
    -
    天黑以后柳父从合资的工厂回来，走进玄关就开始大声叫柳春桃。
    他语气中怀揣着浓浓的不悦，柳春桃却躺在自己床上连动都没动。
    下一秒，就是许妍哭哭啼啼的声音。
    “裕明 我今天又吐了，孩子现在才不到三个月还没坐稳呢。大夫跟我说了不能总生气。”
    柳裕明只觉得额角突突跳动。
    看她红着眼眶也觉得烦躁，只是仍然狠不下心训斥她。
    毕竟她年纪小不懂事，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你别管了，回屋休息去。我去找小桃聊聊。”
    柳裕明解开西服扣子，脱下外衣递给许妍。
    许妍咬咬唇哼哼道：“你也别跟小桃说太重的话了 我知道她看不上我。”
    柳春桃侧耳听着，难耐地闭了闭眸。
    再睁开时，那双娇莹的杏眸中却写满了狠绝的冷意。
    她下床穿鞋，直接奔着衣柜走去。
    打开以后拿出一张裹着红布的全家福。
    抱在怀里，站在原地。
    无声又漠然地盯着即将被敲响的房门。
    柳裕明只敲了一下，柳春桃就说：“进。”
    待到房门被推开时，她却当即伸直了手臂揭开红布。
    黑白色的全家福上，一家三口笑得温馨又幸福，刹那间就刺痛了柳裕明的脸！
    他面上瞬间血色尽失，在强烈心虚的驱使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小桃，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柳春桃白生生的俏脸上面无表情。
    一字一句地道：“就是怕你忘了，你都做过什么样的缺德事儿。”
    “柳裕明。”
    “别想来教育我。”
    “你连人都做不好。”
    “你不配。”

 第76章 我跟春桃妈妈，都是叫你害死的！

    “柳春桃！！”
    柳裕明几乎撕裂着嗓音喊了出来。
    他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他不敢细看柳春桃手上的照片，只是浑身颤抖着怒视柳春桃：“你有完没完？”
    “一定要每天抓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吗。”
    “我当初跟你许阿姨在一起 不过是因为跟你妈妈没有感情了！难道我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吗？啊？！”
    “你可真有脸说。”
    柳春桃虽然拼命压抑着，可眉梢却在阵阵抽动。
    她实在不明白柳裕明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
    “你可以决定你自己的人生，但为什么要用那种下三滥的方式？你明明可以跟妈妈好好商量，我相信她也不是那种一定要紧缠着你不放的女人。”
    “她陪你白手起家，最后却被你泼的满身脏水，口袋里揣着十几块只能带着我回云城老家去。”
    “柳裕明。”
    柳春桃已经快绷不住了，难耐地闭上眼帘，又悲凉又痛恨地道：“别跟我说这些不讲道理的屁话。”
    “真恶心。”
    “啊 不过你本来也不是一般人，对？”
    柳春桃讽刺一笑，暖玉般凝脂白皙的脸上蒙着冰霜一般，“毕竟你还能面不改色地让我叫她阿姨呢。”
    “她才大了我几岁啊，柳裕明？”
    “柳 春！！桃！！！”
    柳裕明真的是气急了，气疯了。
    他满肚子的怒火和心虚无从发泄，在身体里疯狂乱撞。
    竟头脑一热抬起巴掌就要朝着柳春桃冲过来！
    就在此时，柳铮的房间中却传来一道杯子被打碎的清脆声响！
    随后，便是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暴怒般喊：“柳裕明！！你混账！”
    “你敢碰一下我孙女试试！”
    “爷爷！！”
    柳春桃心一惊，推开柳裕明就往外跑。
    她日日在柳铮身边照顾，只这一句话便听出来不太对劲。
    柳裕明也傻了一会儿，愣在原地动作滞在半空中。
    直到柳春桃推开柳铮的房门喊了一嗓子他才终于跑了过去。
    柳春桃推门进去的时候，柳铮已经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鲜血顺着他嘴角流出来，将他领口都染湿了。
    胃癌晚期原本就是这样的。
    可纵使柳春桃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很难直视这样熟悉的场面。
    当初柳母死的时候，就是肚子上泼了个大洞，从嘴边呼呼往外冒血。
    柳春桃跪在地上，一边用衣袖给柳铮擦嘴一边哭着道：“爷爷不怕，爷爷肯定没事的。”
    “爷爷你别说话了。”
    恐惧无措像是汹涌奔腾的潮水一般，将柳春桃整个人都吞噬了。
    柳裕明已经去叫司机了，医院的救护车根本没几辆。
    就是叫了开到这里都不一定多久了。
    柳铮扯了扯皱纹遍布的嘴角，挤出个僵硬破败的笑。
    他哆嗦着攥住春桃的手说：“好孙女儿，不怕啊。”
    “爷爷知道你是想起你妈妈来了 咳咳咳。”
    “但爷爷这个啊，是因为生病了，知道不？我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的 就是我实在不想让你看见。”
    柳春桃已经说不出话了。
    嗓子眼儿里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只得抱着柳铮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头。
    很快，司机便从一楼冲上来，跟着柳裕明一起打算把老爷子抱到车上去。
    待到柳裕明凑近时，柳铮却拼命瞪圆了眼，伸手照着柳裕明的脸上就给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虽然根本没什么力道了，但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血红血红的掌印。
    柳裕明整个人都傻眼了。
    柳铮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冒着血，像是恨不能带着柳裕明一起下地狱似的，狠狠地瞪着他。
    最后说了一句：“柳裕明，你记住！”
    “我跟春桃妈妈，都是叫你害死的！”
    “你这辈子都别想活踏实了！！别想！！！”
    嘶声力竭地喊完这句话后，老爷子便吊起一口气眼儿一闭耷拉下了脑袋。
    三个人皆像是大脑宕了机！
    柳春桃哭得心肺都快碎了，忙过去抱住他：“爷爷，呜呜呜！爷爷你别死！爷爷！！！！”
    “爷爷！！”
    “ ”
    至于柳裕明呢。
    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甚至连那个爸字都叫不出口。
    他看着柳铮紧闭的双眼，和沾着血污沧桑年迈的脸。
    只觉得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灵魂都被印上了“罪人”这两个大字。
    他额头上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滴答着，没过一会儿就将鬓角都打湿了。
    最终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起都起不来了。
    -
    柳铮的丧事办的极为低调，甚至没用几天遗体就被火化了。
    柳裕明在短短几天之内像是老了几十岁，终日把自己关在书房一盒接着一盒地抽烟。
    但柳铮死后，他反而对柳春桃管得更严了。
    柳春桃知道是被爷爷说中了。
    她现在已经成为了柳裕明能获得自我安慰的唯一一个人了。
    只要她这个闺女还让他好吃好喝儿地养在身边，柳裕明就还能勉强入睡。
    他再不济，也把闺女找回来了。
    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让她做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他怎么可能是罪人呢！
    绝对不可能！
    柳春桃对他的心思已经不感兴趣。
    柳铮去世后，她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学习上。
    她的房间柳裕明并不敢私自进，柳春桃书和材料都预备齐了也不用经常出去。
    两三个月之内，她鲜少出去的几回都是为了偷偷打听高考的事情。
    最后在书店老板女儿的帮助下成功报名了春节过后的高考。
    这件事尘埃落定以后，柳春桃的心就算是放下了一半。
    春节期间，柳裕明在洋楼留下了保姆和司机，自己则带着许妍去了她的娘家。
    大年初三的晚上，他们两个走进玄关。
    许妍语气不悦地道：“老爷子活了一辈子怎么可能一点积蓄都没有？绝对不可能！”
    “你 你再好好找找！”
    “他年轻的时候那么能吃苦受累的，肯定攒下了不少养老钱！”
    “ ”
    柳裕明不说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结婚还没多久呢，许妍跟从前相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钱？
    难道已经跟着他过上这么奢靡的生活，还不能满足她吗？
    柳裕明突然控制不住地想起了一直令他恐惧，且不敢深思的柳母——
    她是个很随性的人，你给她买啥她都高兴。
    虽然收下，但却不喜欢主动要。
    直至离开柳家，她都只带了十几块钱，还有柳春桃这个女儿。

 第77章 顾北山。你一定要好好的。

    想到这儿，柳裕明忽然觉得许妍这张年轻的脸不再那样明艳动人。
    只脱了鞋子抬腿走向书房：“你要是有这个闲工夫，就去问问哪家妇产医院的条件更好些。”
    “我给你的钱又不是不够？”
    “我最近忙的很，还有一大堆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没什么事儿别来书房打扰我！”
    “柳裕明！”
    许妍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眸，明显听出了柳裕明语气中的烦躁。
    可柳裕明走的极快，没过多久书房的门便被“嘭”的一声关上。
    许妍气得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最后也只得跺了跺脚回二楼卧室去了。
    保姆高婶儿端了一碗银耳羹，朝着楼下恨恨地瞪了一眼。
    随后敲响了柳春桃的房门。
    “春桃呀，休息了没？”
    “没有呢婶子，您进来。”
    柳春桃把书本合上，笑着道了句。
    高婶儿跟在柳家时间很长了，从前一直在老家伺候柳家二老。
    直到柳铮被柳裕明接过来的时候，才一起跟过来的。
    她自然是跟着老爷子一个鼻孔出气，讨厌许妍讨厌的不行。
    天天明着暗着的，总得骂她几句才能痛快。
    “春桃，”高婶儿是真的心疼柳春桃这丫头。
    进来以后把门关的死死的，走过来压低嗓子道：“你可把老爷子的存折收好了，我刚才听到那个小贱人在底下念叨这个事儿呢！”
    “这个黑心肝的，我呸！当人家小三儿还不够，现在竟然还惦记着老爷子留下的钱嘞！”
    高婶儿也算是从小看着柳春桃长大的。
    虽说这次柳春桃回来以后性子好像变了多少。
    但她总觉得印象中那个娇娇软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在。
    她不放心，拍了拍柳春桃的手臂嘱咐她：“春桃，你别嫌婶子这一个保姆多管闲事。你爷爷说了，在他心里只有你这一个孙女。”
    “那钱是留给你从这里出去以后用的。你不是说想上大学嘛？还有个相好儿来着，以后肯定用得上。”
    “ 婶子。”
    柳春桃和顾北山的事情说给了柳铮听，估计是柳铮实在找不到人分享孙女儿的青春爱情故事，所以没忍住就跟高婶儿说了。
    但没关系，高婶儿的为人柳春桃也是很信任的。
    也把她当一个敬重的长辈。
    从来没把她当做保姆。
    想起顾北山，柳春桃面上一烫，可很快却又褪了下去。
    她抿了抿樱唇，眸间似是写着酸楚又甜腻的思念，惹得高婶儿又是一阵哎呦呦。
    “长大啦，我们家春桃。”
    高婶儿捂着嘴偷笑：“瞅瞅你这小脸儿，通红。”
    高婶儿老家也是北城那边的，得知春桃在霸梁待过一段时间以后忍不住感慨：“就是那边的天气 不像江城这边这么舒服。”
    “那一到了夏天呦，日头真是辣的很。”
    “婶子就是心疼你这身小皮肤，到时候别再给晒黑了。”
    柳春桃忍不住微微出神。
    她看着窗外被风吹落的枝叶，突然疯了般地怀念起那毒辣的日头。
    江城的天气，就算是深冬也并非那样寒冷刺骨。
    夏天也没有那么炎热。
    可是，柳春桃眼前控制不住地浮现出那个赤裸着糙野身姿，通身麦色肌肉贲张紧绷的男人。
    汗水沿着他腹部深邃沟壑一路下滑——
    柳春桃羽睫蓦然猛颤，慌忙端起银耳羹灌下一口。
    这才勉强压下喉间干涩。
    高婶儿见春桃视线落在书封皮上，很体贴地转身道：“没事的春桃，婶子知道你是学习呢。”
    “我谁也不说。你放心。”
    “那婶子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看。”
    少女情思一旦被剥开，就再难掩下。
    柳春桃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对男女情事多么感兴趣的人，可在对顾北山痛苦又煎熬的思念中，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些旖旎又火热的画面。
    柳春桃不知道的是，原本心里空荡荡的时候就总是想和爱人紧密相贴。
    滚烫的怀抱，凶狠的亲吻，那些俗气又直接的肢体接触才能令人感觉到踏实安全。
    柳春桃学不进去了。
    精致下颌抵在书桌上，娇莹杏眸飘飘忽忽地看着天空上的繁星点点。
    她在心里说：顾北山。你一定要好好的。
    一定要好好地等我回去。
    -
    霸梁的冬日远不及南城的好过。
    春节期间村儿里大小土道上散落着好些皮红色的鞭炮碎屑，和那些燃放后被扔在道边的烟花筒。
    朱成义提着个网兜儿，网兜儿里放着个铝饭盒。
    一步一步地踩着不怎么厚的积雪往村子最边上的土道走。
    他在枯黄的苞米地里碰到了张卫军。
    张卫军手上提着一坛子的白酒，刚看见朱成义就咧开嘴笑：“朱大夫，过年好啊。”
    朱成义也跟着笑：“张营长过年好。”
    “又来看北山娃嘞！”
    “是。”张卫军提了提酒，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个油纸包。
    “我买了好些酱货儿呢。”
    朱成义瞥了一眼他提着的那壶酒，抬腿往前走。
    却落下句:“酒就算了，他今天不能喝酒。”
    “哦哦哦！”
    张卫军一拍脑门儿，赶紧把那坛子白酒顺手放地里了。
    反正这地方也没人来，一坛子白酒而已肯定没人抢。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朱成义淡声问：“还不张嘴说话？”
    张卫军听了只觉头疼，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半拉屁都不放。”
    “该想的早都想起来了。”
    “在上京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就想起来了。”
    “可是想起来了反而连话都不说嘞。”
    张卫军越想越觉得郁闷，不禁嘬了嘬牙花子骂了两句脏话。
    然后问朱成义：“朱大夫，你说他这到底是想做啥？”
    “你要说是因为春桃妹子，他咋不去找找？要不是因为春桃 那又能是因为别的啥？”
    “卫军啊。”
    朱成义叹了口气，暂时停下脚步。
    这段时间以来这俩人也熟悉了。
    想说点心里话，朱成义便冷不丁地变了个称呼。
    他视线投向那个破败的小院儿，听着里面隐约传来几声小鸡们咕咕咯咯的声音，眼神中隐约夹杂着几分沉痛：“你忘了上京医院的大夫咋说的嘞？”
    “他们说顾北山的腿够呛能彻底治好嘞。”
    “就是做手术 可能也没啥大用了。”
    “这不就好比一个人刚想探着脑瓜子去外面看看，又被一脚蹬回来了么？而且这回，摔得还比上回更厉害！”
    张卫军更不理解了。
    “那您还 骗他吃药干啥？”
    朱成义一愣。
    随后转身继续迈开步子。
    似是老顽童般哈哈笑道：“那是他们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啊！”

 第78章 姓顾的现在就跟个野人似的

    过年这个时候，正是各家亲戚凑得最齐的时候。
    也最适合嗑着瓜子儿烧着炕，喝点小酒聊闲天儿。
    至于聊些什么呢，那自然是村里各家的八卦。
    谁家妯娌之间吵起来了，谁家爷们儿出去偷人了。
    或是谁家干了大买卖发财了。
    不过今年聊得最火热的话题还得是那个突然被亲生父亲带走的柳春桃。
    高保强家亲戚多，袁秀跟俩闺女都里里外外地忙活着。
    刘桂芬才和谢海生结婚没多久，被亲戚调侃了几句脸上还有点臊得慌。
    于是便跑到灶房门口等着帮忙传菜。
    好几个男同志正站在院儿里抽烟，各家女人则站在一旁闲唠。
    一个住在隔壁村的亲戚瞥眼看了会儿刘桂芬，捂着嘴道：“诶，你们知道不，海生之前可是惦着跟那个走了的柳春桃搞对象的。”
    “可是人家不同意，连搭理都不搭理他。反而天天把苞米地那个瘸腿的当个宝 ”
    “后来才退而求其次，搞得刘桂芬。”
    娘们儿家略显尖锐的嗓音一下一下地刺着刘桂芬的耳膜。
    她想听不见都不行。
    “瘸腿的？”
    有人一时没想起来。
    嘬着烟皱着眉想了想，却当即拍了把大腿：“哦！你们说的是穿绿皮子那个顾 ”
    “嘘嘘嘘！”旁边几个人脸色不怎么好看，道：“小点声嘞。你别说出来。”
    “提起他我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你们知道不？以前柳春桃没来的时候我们村儿就都叫他煞神。可是他现在那个样子要是跟以前比 那还是以前强些！”
    “这话咋说的？”外村的对本村事了解不多，自然纳闷。
    知情人士便嘬着牙花子道：“我也是偶然看见一回。吓得我赶紧扭头就跑了。你们要是谁胆子大啊，就偷偷钻苞米地看看去！”
    “那姓顾的现在就跟个野人似的，头发不剪胡子也不刮，而且 还成了个哑巴啦！连话都不说！”
    “哎，你们说那个张营长跟朱大夫到底图个啥呢。他都这德行了他们还巴巴儿地上去管着他呢。”
    “那咱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个柳春桃小同志怎么也是回家了，肯定比在这儿跟那个煞神继续耗下去强多了，我听别人说。她爸还是南城那边的富商呢！哦呦，看来啊，还是咱们海生没福气喽！”
    刘桂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身就想走。
    正逢此时高莉莉从灶房出来，手上端着一盘炖肘子。
    “桂芬，”高莉莉也听见了几句闲话。
    赶紧拽住刘桂芬。
    一边把肘子给她一边小声道：“桂芬，咱们这些亲戚朋友的你是清楚的，凑在一块儿没事干就喜欢嚼舌根。”
    “你要是真往心里去，天天惦记着才真是跟海生兄弟过不好了，知道不？姐跟你说这话是为你好。婚咱都结了，不许想那么多了啊！”
    高莉莉经过一次不顺利的婚姻，对爱情更是看开了。
    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只要这男的规规矩矩的不做出格事儿，赚了钱知道往家拿这日子就能过。
    要是真抓住一点问题就来回来去地琢磨，才真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我知道 姐。”
    刘桂芬勉强挤出个僵硬的笑，端着菜就送屋里去了。
    进去以后正瞧见谢海生喝的满脸通红，高保强这个二姨夫揽着他的肩膀跟别人夸赞：“我家海生可是个能耐人！跟咱这帮大老粗不一样！”
    “看不出来，我们海生还认识字儿知道看书嘞！”
    “你们知道当初多少人上赶着嫁我们海生？十村八店的媒婆都放话了，给俺家海生作保都不收钱！”
    “是是是，你们家海生是个好的！”
    亲戚们也是喝上头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说的啥了。
    只跟着吵吵嚷嚷地附和：“你们家海生啊，放在这村儿里是可惜了。我看啊，就应该找个县城富人家的小姐，没准儿还能去干上一番大事业呢！”
    “ ”
    刘桂芬蓦地死咬住下唇，只恨不得上去撕了那个人的嘴。
    可她不能。
    刘桂芬只能控制不住地在心中暗暗咒骂。
    城里的小姐有什么厉害的？有什么可得意的？
    她们刘家又差到哪里去了！
    谢海生好，她就不好吗？
    她们刘家也是个文化家庭！还有村干部呢！
    刘桂芬放下肘子，就去高莉莉所在的偏屋看娃去了。
    她抱着高莉莉的娃，眼神逐渐失焦。
    也不知道在想啥，就是心不在焉地抱着娃晃悠。
    晃悠晃悠着，娃就睡着了。
    刘桂芬抹了把眼角湿意，用力咬了咬牙，将娃放回被窝里。
    她们说的对，她就应该赶紧跟谢海生有个娃。
    只要有了孩子，啥事儿都能踏实了！
    就算他心里还忘不了柳春桃又怎么样？
    媳妇儿跟娃都有了，他的心还能飘出去多远？
    刘桂芬这么想着，便只盼望谢海生早点喝完酒早点回家。
    想起这件事她又难免委屈起来。
    谢海生跟她做那事儿的次数屈指可数。
    次次还都得是喝完酒。
    冬天了，太阳落山的早。
    天际还留有一点光亮的时候，刘桂芬终于挎着晃晃荡荡的谢海生回了家。
    他们结婚，是新盖的房子。
    是村里少见不用跟着公婆住在一个院子的新婚夫妻。
    因为这事儿，别的妇女同志们可没少羡慕刘桂芬。
    每每谈及此事，刘桂芬却只能低头佯装羞涩。
    因为她是有苦说不出。
    只有她自己知道，谢海生每天基本都耗在外面一整天，不到落日后不回家。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找借口住在养猪场。
    院子里有独立的厕所，里面接了热水管子。
    谢海生晕晕乎乎地进去要洗澡，刘桂芬不放心想跟着他照顾照顾，被他磕磕巴巴地搪塞着推出来了。
    她便只得坐在屋里炕头上等了会儿，直到谢海生洗完了才自己去洗。
    洗完澡回来以后，谢海生穿着大裤衩子光着脊梁横在炕上。
    手臂挡着脸。
    刘桂芬擦了擦头发，以为他是睡着了。
    于是熄灭煤油灯脱了鞋子想绕过他爬到里侧去——
    “春桃！”
    昏沉中的谢海生突然颤着身体哑着嗓子叫出声！
    只这两个字便令刘桂芬如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

 第79章 顾北山，你就是没种！

    刘桂芬觉得整颗心都要碎了。
    她红着双眼披着头发像是女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谢海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把他掐死！
    谢海生却翻了个身，一把抱住她手就往睡衣里摸。
    “春桃 春桃妹妹 ”
    酒气扑到脸上。
    他用一种从来没亲过她的热辣方式疯狂地啃着，躁动不安地想要脱掉裤子。
    刘桂芬被压在底下，愤恨耻辱的泪水当即便淌湿了脸庞。
    她实在忍不住了！
    大叫一声：“谢海生！你混蛋！你人渣！”
    伸手“啪”地一下就扇了谢海生一个大嘴巴子，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冬日的寒风吹在裸露的手臂上，刘桂芬一边跑一边哭着。
    泪水蒙着双眼啥也看不见。
    她顾不得到底有没有人看见，只朝着一个地方下意识地跑。
    内心是阴暗的恨意和嫉妒，将她头脑撞得嗡嗡作响。
    在这一刻，刘桂芬再也不相信任何人说的话。
    什么柳春桃对谢海生没兴趣，他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只觉得那俩人要是真的啥事儿都没有，谢海生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
    刘桂芬顺着土道就跑到村子边界，钻过片片芦苇荡又钻过满是枯槁杆子的苞米地。
    院子的门没关，她埋着头就冲了进去！
    “咕咕咕，咕咕咕。”
    鸡窝中的鸡因为陌生人的闯入极度不安地叫起来，刘桂芬两只眼睛爬满了血丝，只光着脚在院子里愣了会儿，便奔着正对面的屋子冲了进去！
    炕上躺着的男人早在苞米地传出异响时就如凶兽般猛然坐起，光着赤裸健硕的麦色胸膛。
    埋在凌乱额发下锋锐的双眸狠戾又戒备地死盯着门口——
    刘桂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着他。
    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顾北山 ？”
    她知道肯定是他。
    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他真的彻彻底底地没了个人模样。
    跟那些碎嘴子的说的一样，像个野人。
    他锋利的下颌上满是青色胡茬，连起来一直长到鬓发。
    漆黑的头发也长的不行，都快把耳朵跟眼睛盖住了。
    他不说话。
    只静静地坐在昏暗中，那双深邃的鹰眸泛着可怖的银色光芒。
    刘桂芬吞了吞口水，下一秒却直接爬上了床！
    “不公平，这样不公平！”
    她一边哭一边骂：“那对奸夫淫妇都过得那么好，谁都夸他们！凭啥你跟我这个德行！”
    刘桂芬哭着就开始扒自己的上衣。
    眼前，她下意识地将自己跟顾北山拽到了一起，如同两个共同的受害者。
    “她不要你了！她都不要你了你不懂吗？”
    刘桂芬一边掀起衣服露出肚皮一边哭着冲顾北山喊：“她跟她爸回去过好日子了，柳春桃她不会再回来了！”
    刘桂芬像个疯婆子，又像个女鬼一样扯着喉咙喊着。
    可对面的顾北山却像是聋了一样，连动都不动。
    终于——
    在他听到柳春桃这三个字的时候，浑身贲张肌肉都绷紧了。
    如同骤然被唤醒。
    他深眸中那道银光闪了闪，随后却又恍然消退。
    只留有比深夜更晦暗的眸色，一片死气沉沉。
    刘桂芬正哭着欲将上衣全都脱下来。
    便冷不丁地被人嵌住手腕，力道之粗鲁就像是把她当做一块破抹布似的！
    她吃了痛，啊的一嗓子叫出来。
    却还没等醒过闷儿呢便被顾北山直接拖着扔出了院门！
    刘桂芬光着的脚底板被沙石磨破了，火辣辣地疼。
    她顾及不上，只是瞪圆了眼看着顾北山。
    顾北山仍旧沉默不言，像是匹住在深山老林中与世隔绝的孤狼。
    拖着行尸走肉般巍峨的身体，“嘭——”地一下关上了院门。
    下一秒。
    刘桂芬便见他走进灶房，里面传出阵阵水流声。
    她眯着眼睛扒着院墙使劲往里看——
    只见顾北山正蹲在墙角的水龙头前，不断地搓着双手，就好像是他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必须要洗干净一样。
    他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这样的行为却像是狠狠地在刘桂芬脸上抽了一巴掌。
    明明是个基本不会有人来的地方。
    放眼望去都是枯槁的苞米地，和无边的黑夜。
    她却莫名产生一种被扒光了衣服丢到旷野，被天被地深深凝视的感觉。
    刘桂芬身上穿的睡衣凌乱异常，头发也披散着。
    她咬牙切齿浑身抖如筛糠，羞愤地骂：“呸！装什么装！”
    “我看你就是不行，你没种！”
    “顾北山，你就是没种！你白长了这大块头儿了！我呸！”
    刘桂芬无从发泄似的，骂着骂着泪水又流了出来。
    她转身磕磕绊绊地离开，嘴里还念念有词：“凭啥？凭啥你个瘸子也能这么羞辱我！”
    “你们都看不上我，都看不起我！”
    “我脱光了也不如那个柳春桃！”
    她就像个满腹揣满了恶意和仇恨的怨妇，狼狈地离开。
    尽管嘴上谩骂没停，身后却仍然是一片死寂无人应声。
    刘桂芬只觉得自己委屈的要死，恨得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爆炸了一般。
    她骂到最后终于没了力气，擦了擦眼泪掉了个头——朝着娘家的方位缓缓走去。
    不远处，连上衣都没来得及穿的谢海生站在土道上，目眦欲裂般死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最后，他咬破了口腔，含着满嘴的血腥味无声转身。
    陌生的侵入者离开了。
    苞米地中又只剩下寒风吹动枯杆子的声音，哗啦啦的，晦涩又锋利。
    像是一下一下地往人心上扎。
    顾北山耷拉着搓红的双手，一步一步地重新走回房中。
    上了炕，从炕里掏出个尼龙袋子。
    哗哗响了两下后，里面纯白色的连衣裙被他如若珍宝般拿了出来。
    随后紧紧抱在怀里，仰面闭上了眼。
    顾北山在心里说：你不要回来了，柳春桃。
    不要回来了。
    你在那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享福。
    过好日子。
    柳春桃。

 第80章 凭什么把钱都给柳春桃那个贱种！

    翌日一早，刘桂芬就悄无声息地在天没亮时回了她跟谢海生的新房。
    往常这个时间谢海生都已经摸着黑去猪场了。
    怎料她推开屋门，却蓦然看见谢海生正直挺挺地坐在炕上，俩眼直勾地盯着她看。
    就像是要把她看透看穿似的。
    刘桂芬一口气一下提到嗓子眼儿。
    吞了吞唾沫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 你没去猪场啊。”
    谢海生不说话。
    通身气场异常压抑，脸上还挂了俩青黑的眼圈。
    “ 我给你整点儿饭吃。”
    刘桂芬不禁心虚，作势就要转身。
    谢海生却当即开口说了句：“你别害怕。我啥也没看见。”
    他这一句成功令刘桂芬钉在原地，背对着谢海生满脸惊慌。
    刘桂芬张了张嘴。
    大脑一片空白。
    还没等她开口，谢海生就又干哑着嗓子接了一句：“刘桂芬。咱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
    “再找一个也好不了哪儿去，你说呢？”
    谢海生低着头，语气中隐约掺杂着几分嘲讽。
    他又能说啥呢。
    难不成指着刘桂芬的鼻子骂她神经病，骂她浪荡货？
    他自己又能光明磊落到哪儿去。
    谢海生早在昨晚的寒风中回忆起自己酒后失言，他深知现在的自己也没啥资格仰着脑瓜子跟刘桂芬说话。
    谢海生一语言罢。
    屋里静默无声，如同死寂。
    很久很久以后。
    刘桂芬才嗓音发闷地说了句：“嗯。”
    “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撂下这句后，她再没犹豫，推开门就出去了。
    大约两个月以后，谢家门口儿稀里哗啦地连起来放了一个小时的炮仗，还从县城特地请了高档厨师在院子里办席。
    刘桂芬肚子里有娃了。
    把谢海生爸妈美的，嘴角笑得都要僵了。
    自此，但凡是懂点事儿的，就很少提起柳春桃了。
    毕竟谢海生跟刘桂芬都有娃了，这时候还提那些旧事不是故意膈应人么。
    但也不乏有那些不管不顾的妇女同志们，还是会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扯出柳春桃这个名字。
    但刘桂芬已经无所谓了。
    她每天只捧着自己的肚子，满眼慈爱地盯着自己的肚皮看。
    这里面是她的娃。
    往后谁说啥跟她都没关系！她只顾好她的娃就够了。
    -
    不知不觉间，春天便悄无声息地到了。
    江城的春日，各色鲜艳花朵盛开在长街两侧。
    暖风和煦，只让人觉得心情怡然舒畅。
    柳春桃却捧着张录取通知书，正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旁若无人地落泪。
    她鼻尖都哭红了，眼前一片模糊，一边胡乱擦着眼泪一边将那张录取通知书视若珍宝般地放进包中。
    随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举步走向公交车站。
    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而且她已经过了十八岁了，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决定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了。
    柳春桃从来不曾觉得世界这样美好过，她走在长长的街道上嗅着春日花香，看着那些娇艳粉嫩的桃花儿，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直接跳起来。
    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说：顾北山，你等我。
    我马上就能回去了。
    -
    “柳裕明，你就不是个东西！”
    “我都跟你说了，老爷子的存折肯定在你闺女手里了，你怎么就不信我？还是说 这事儿你也知道，只不过你默认了？你也觉得那钱理应让她拿着？”
    随着玻璃杯被打碎的声音，许妍如同泼妇般的怒吼响彻整个洋楼。
    柳春桃自玄关推门而入，下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子。
    再抬起头来时，姣好的眼眸却好似蒙了一层冰霜。
    她清清冷冷地绷直脊背走进去，懒得去看大厅中的一片狼藉。
    却被许妍一眼瞅到，尖声叫着冲过来：“柳春桃！你不许走！”
    “许妍，你还有完吗？”
    柳裕明的头发如同鸡窝一般，满脸灰败之色。
    他一把就拽住许妍，也顾不得她肚子已经大了。
    没收住力道，稍显粗鲁地把她往后拽了一步：“你别太过分了。”
    “就算真的给了小桃又怎么样，这件事情我们父女之间可以商量，你跟着瞎插什么嘴？轮得着你管么？”
    “商量什么？”
    柳春桃听到此处，脚步却蓦然顿住。
    她站在楼梯上，由上自下地俯视着二人。
    就像是在看两个唱戏的小丑一般。
    柳春桃羽睫颤了颤，声音清冷且漠然，语气平平没什么起伏。
    就像是单纯地在陈述：“爷爷早就立了遗嘱，他手里的钱，和乡下的房子全都给我留下。”
    “如果你们不服，可以去告我。”
    “哦对了。他的遗嘱是找方律师立的，你们也应该认识？”
    “不如打个电话问问他，也好过在这儿闹得这么难看。”
    一语言罢。
    柳春桃转身就走。
    大厅中大约安静了半分钟的时候，随后便是许妍歇斯底里般的呐喊。
    “疯了吗！！那个死老头儿是疯了吗？？”
    “他凭什么把钱都给柳春桃那个贱种！！！”
    “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们柳家的孩子，柳裕明！我告诉你 ”
    “许妍！！”
    柳裕明再也听不下去，暴怒着咆哮道：“你要是再有什么意见就跟我离婚好了！！”
    “别在这满嘴喷粪！！”
    “ ”
    后面那些污言秽语和声嘶力竭的呐喊柳春桃已经懒得再去听。
    她阖上房门，从衣柜顶处拿下自己的小牛皮行李箱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
    柳铮给她留下的存折里足足有几千块。
    柳春桃将存折妥善收进行李箱中的夹层里，又将乡下房子的房产证明放了进去。
    而后，她便去房间自带的卫生间洗澡了。
    她要干干净净地上路，洗掉这个地方带给她的一切污秽。
    柳春桃估摸着柳裕明跟许妍的此次战争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果不其然，大约晚上八九点钟左右，柳裕明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没找到许妍——
    于是随手拿了件外套，抄上车钥匙便奔出家门。
    走的时候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柳春桃隔着房间的玻璃，看他走到车门旁掏出香烟，叼在嘴上。
    打了好几次火儿都没打着，气得直接把烟撅成两半扔到地上踩了几脚。
    汽车尾气突突突地冒出来。
    柳春桃抬手摸了摸脸上湿意，抿唇闭上了眼。
    她重新走回床边，心中却再也没有丝毫不舍。
    拿起剪刀，将全家福上柳裕明的身子都剪了下来。
    那个地方空了，柳春桃才终于满意地将照片放进行李箱。
    随后提着它，利落起身——
    “春桃？准备好了吗？”
    高婶儿恰好敲响房门。

 第81章 我稀罕他，我就要他。

    快进四月的霸梁，气候算是整年当中最舒适的。
    朱成义吃完了早饭，正蹲在草药地前翻着土，准备种下新一批的药材。
    他带着老花镜，对着书一边看一边翻着土。
    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清甜的呼唤。
    “朱爷爷。”
    “你又在种草药呀？”
    “ ”
    朱成义一愣。
    手上的书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老花镜耷拉在他鼻梁子上显得分外滑稽，他木木然地蹲在原地朝着门口外望去——
    “春桃丫头！！！”
    朱成义猛然站起，老腰咯嘣响了一声！
    他立时捂住后腰诶呦了一声，柳春桃见此赶紧提着行李箱冲了进来。
    “没事爷爷？是不是闪到了？”
    柳春桃急得娇莹杏眸有些发红，随手将行李箱撂到地上。
    朱成义却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老腰，抓着她磕磕巴巴地问：“丫头？这是咋了？”
    “你，你咋回来嘞？”
    “你爸放你出来了？”
    朱成义满头雾水，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柳春桃笑着弯起眼眸，笑得如同春日艳桃。
    “嘿嘿，我不用他同意嘞。”
    “我已经成年啦~”
    柳春桃的口音不知不觉地切换回霸梁的口音。
    但到底不是生在这儿长在这儿的，便叫她的语气听起来娇憨又可爱。
    朱成义傻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点头：“好，好啊！”
    “好丫头！”
    “有勇气，有脑筋！爷爷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爷爷，您的腰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帮您贴个膏药？”
    柳春桃见朱成义还是一直扶着后腰，仍然不放心。
    朱成义刚想摆手说自己没事儿。
    神色便忽然僵住了。
    他拉着柳春桃的手臂哎呀了一声，急切地道：“诶呀！丫头，你咋头一个来我这儿了！你咋不去 ”
    “不对不对。”
    朱成义想起如今的顾北山，也觉得头疼。
    太阳穴突突跳动着道：“丫头，你先扶着我去马扎上坐会儿 也好先有个思想准备。”
    “北山娃现在的情况 ”
    “哎！”
    朱成义想着是给柳春桃打针预防针。
    他能不知道柳春桃费尽辛苦还大老远地跑回来了是为啥么？
    只是现在的顾北山 就跟个活死人似的。
    他怎么也得跟柳春桃知会一声，问问她是个啥意思。
    朱成义被柳春桃扶着坐在马扎上。
    屁股刚挨上呢，柳春桃便顶着双急红了的眼控制不住地问：“顾北山怎么了？”
    “爷爷您快说！”
    朱成义眉眼暗了暗，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随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丫头，你先坐下。”
    “一两句的说不清楚。”
    “你还是先听完了 再决定要不要去。”
    柳春桃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朱成义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
    春桃这丫头性子天真淳朴。
    怕是从没体会过感情这件事。
    年轻人总是会在青春年少时喜欢上很多人，但这份感情却未必经得起太多考验。
    他们冲动，不计较后果。
    等到事情发展的跟自己预计不同的时候，便会下意识地产生想要退缩的想法。
    还有就是。
    这个年纪的男娃女娃，感情本来就变得很快。
    今天对这个爱的死去活来，明天可能就又不爱了。
    也很正常，谈不上对错。
    朱成义单刀直入，没用任何委婉的方式，将顾北山眼下的情况分毫不隐瞒地全对柳春桃说了。
    在此期间，柳春桃的反应却令他无比意外。
    朱成义怎么都没想到，等他说完以后，柳春桃甚至还松了口气。
    秀气的眉头松开了，抚着胸口满脸庆幸。
    “ ”
    朱成义有点说不出话了。
    给他整不会了还。
    “我都快吓死了，我还以为他的腿又严重了呢。”
    柳春桃龇出洁白的贝齿嘿嘿一笑道：“这有啥的爷爷，我都想通啦。”
    “反正我稀罕他，我就要他。”
    “以前他那么凶都没舍得把我赶跑，这回肯定也不舍得。”
    “我都想好嘞~我就要做个牛皮糖~”
    柳春桃晃悠着小脑瓜儿，乌黑浓密的头发扎成了两股麻花辫，耷拉在肩膀上摆了摆。
    朱成义脸上一片错愕，愣愣地道：“丫头 你这是图啥啊。”
    他知道顾北山这个人的好，却也十分清楚他现在的不好。
    忽然就产生了一种，自家白菜上赶着要被猪拱。
    但是那猪还死活不肯看白菜的愤恨感。
    柳春桃垂下毛茸茸的眼睫，酸涩又甜蜜地勾了勾唇角：“爷爷，我回家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
    “我又长大啦。”
    “我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就忍不住会把以前在这儿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地想。”
    “爷爷，顾北山稀罕我的。”
    柳春桃蓦地抬头，眼眸弯如皎月。
    隐约带着几分得意和胸有成竹，掷地有声地道：“他可稀罕我啦。”
    “稀罕到觉得他自己配不上我，所以不想让我跟他好。”
    “ ”
    朱成义没想到不到半年的时间，柳春桃就能把顾北山的心思看的这么透彻。
    作为一个分外怜惜她的长辈，朱成义只是忍不住想问问柳春桃，真的想好了吗？
    真的想好了要跟顾北山这么耗下去吗。
    可是他看着柳春桃这张白生生的脸，又将她方才说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朱成义突然觉得他脑子不好使。
    她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提着行李箱又跑回来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以后，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回到那个小院儿。
    她怎么可能是一时冲动，怎么可能是没想清楚呢。
    朱成义嗐了声，扶着腰站起来：“赶明儿我可真得少听那些人说闲话，这思想都快被荼毒了。”
    “丫头。”
    “爷爷俗了。”
    朱成义笑道：“爷爷真是俗了。”
    “你别去了爷爷。”
    柳春桃笑着提起行李箱道：“还是我自己去。”
    春日阳光洒在她扑朔卷翘的睫毛上，于她娇莹眸底投下片美好的阴影。
    柳春桃皱了皱精致鼻尖，笑得像只狡黠的猫儿。
    推开院门道：“有人看着的话，我不好意思跟他撒泼呢。”
    “这还是我跟我爸新娶的那个女人学的。”
    “我都想好嘞！”
    “大不了一会儿我就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朱成义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眼尾褶皱都挤在一起，扶着腰诶呦了两声。
    朱成义想起第一次给顾北山送饭的时候。
    原本他是没抱啥希望的。
    门打开以后，那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男人站在身前。
    朱成义脑子一热，就只说了一句话。
    “春桃临走前，跟我说要你好好吃饭。”
    朱成义当时可心虚了。
    他活这么大岁数都没撒过几回谎。
    半晌过去。
    他提着网兜儿的手都僵了，顾北山都还是没反应。
    朱成义当时皱着眉头，甚至怀疑张卫军说的他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是不是真的。
    可下一秒——
    手里的网兜便被人蓦地抢走。
    顾北山什么都没说。
    可他将那个网兜小心翼翼捧在怀中的动作却证明了一切。
    他无声垂下深眸，不错眼儿地盯着那个饭盒一直看。
    甚至差点被路上的碎石绊了脚。

 第82章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多少毛病！

    想到这儿，朱成义笑着摇摇头。
    朝着院外遥遥望了一眼后，便捂着腰老老实实地回屋去贴膏药了。
    他一边走进屋还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我当初咋说来着？一物降一物。”
    “北山娃呀，爷爷就等着看你被春桃拿得死死的喽！”
    -
    口号儿虽然喊得痛快，柳春桃却并不是一点都不紧张。
    她跟顾北山已经有很久没见了。
    之前被柳裕明强带走的时候实在匆忙，就连句话都没能跟他说上，最后一面也没能见着。
    况且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失忆的状态。
    朱爷爷说了，她离开的那天晚上，顾北山昏倒在院门口。
    张卫军背着他直接去了附属医院，可到那儿整烧了一天一宿却还是醒不了。
    院领导和部队领导们都到了。
    最后决定由张卫军和其他几位小战士们一起带着顾北山去上京。
    部队帮忙联系之后，直接派了车子拉着他们去。
    且这一路上开的都是紧急通道。
    到了上京后，顾北山还是没醒。
    在他昏迷期间，上京又集结了十余名专家针对他的腿伤开了一场研讨会。
    可给出的结论却是——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
    去国外的话，或许概率还能更大一些。
    张卫军听了这话，还没来得及因留有一线生机高兴呢，顾北山就醒了。
    只是他醒来后，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只会喘气儿，话不说也不爱动弹的——活死人。
    柳春桃只要想想这个词儿，就觉得整颗心都好像被万千根针彻底扎透了似的。
    她无法想象顾北山是以一个怎样的状态昏倒的。
    在那样的大雨天，他又到底站在门口儿，顶着满身湿意等了她多久——
    “啪——”的一声倏然响起，柳春桃浑身打了个激灵。
    思绪瞬间中断。
    她一愣，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穿过苞米地走到了院门口儿。
    “咕咕咕，咕咕咕”
    不知道小鸡一家是不是认出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它们扑棱着翅膀，来回来去地在栅栏里溜达。
    看上去十分亢奋。
    可柳春桃已经没有余裕顾及。
    她娇莹杏眸睁得老大，眼尾不一会儿就烧得通红。
    攥着行李箱的手颤抖得不像话，直直地盯着那个刚从灶房中走出来的野肆身影。
    顾北山手上拿着的簸箕打翻了，菜帮子跟苞米粒儿混在一起撒了满地。
    他漆黑的额发挡住高耸眉骨，那双深邃的鹰眸也被掩下一半。
    两个人就这样皆是如同被雷电击穿了似的，呆站在原地良久。
    直到栅栏中的公鸡忽然扑棱着翅膀窜上墙头，顾北山才终于动了——
    不对。
    他是跑了！
    顾北山胸膛剧烈起伏着，直奔着屋里就去了。
    粗粝的双手打着哆嗦，趴到炕上就开始胡乱摸索。
    终于，他从被窝里掏出了那条洁白的连衣裙——
    昨夜他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
    竟在梦中梦到了那个吻的后续。
    裙子脏了。
    这件明明被他如珍宝一般保护了很久的裙子。
    它脏了。
    顾北山喉咙里似是传出压抑又痛苦的哑哼声，他打开炕柜就要将裙子塞进去——
    “顾北山。”
    身后却突然传来柳春桃近在咫尺的甜软嗓音。
    “嘭！”
    顾北山粗鲁又大力地关上柜门，宽厚的背死死地抵住。
    他深深地耷拉着脑袋。
    乌漆漆的额发垂落着，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有那薄削的唇，几乎紧绷成一条直线。
    柳春桃也没看清楚他刚才到底是急着把什么东西塞进去。
    她只在恍惚中看到时一片白花花的——
    像是 衣服？
    顾北山在抵住炕柜以后就不动了。
    这样的状态虽和往常无异，但那也是因为没人能看清他狂颤的睫。
    柳春桃虽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他的狼狈，还是觉得像被掐住了嗓子眼儿，难受到喘不上气儿来。
    但她已经想好对策。
    便尽量保持平静，提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顾北山则因窜进鼻尖愈发甜腻馥郁的气息，浑身的肌肉疙瘩都紧绷起来。
    如同硬邦邦的石头块儿。
    他收着下颌，开始不断地往后缩——
    可身后却是炕柜，根本退无可退。
    最要命的是。
    柳春桃竟欲伸手去拉开柜门，她小小声的，语气娇娇地哄：“顾北山，你能不能让开一下？”
    “我要把我的东西放进去。”
    柳春桃习惯性地用哄小孩儿的方式跟他说话。
    这句话明明轻飘飘的，却像是字字都顺着顾北山的耳膜往心里钻。
    他开始隐隐发抖，嗓子里夹杂着愈发粗沉沙哑的急喘。
    像是紧张的要死掉了。
    柳春桃看他死守着炕柜，一步都不退后也没勉强。
    只是勾着樱唇，弯着杏眸哼哼：“你以为不让我把东西放进去我就会走吗？”
    “我才不会。”
    柳春挑了挑秀气眉梢，素手一抬便将行李箱“嘭”地一下撂在炕上。
    顾北山笔直健壮的腿瞬间往后缩了缩。
    看上去既狼狈又好笑。
    柳春桃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顾北山。”
    “你别以为你不说话了就能吓到我。”
    “反正你腿本来就是瘸的，以前还失忆过。脑子不怎么好使。”
    “现在不过是添了个毛病。”
    柳春桃笑得明艳，利落转身。
    奔着院中那被打翻的簸箕走过去。
    声音清甜又响亮，如同宣战：“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多少毛病！”
    “咕咕咕——”
    “咯咯咯——”
    看到有人将食物收拾好，重新送进栅栏。
    就连那只正蹲在墙头上张望景色的大公鸡都扑棱着翅膀迅速窜了下来。
    顾北山却像是浑身烧着了，大脑宕机了似的。
    直到全身僵硬酸麻时才勉强回神。
    他那双藏在额发下锋锐如鹰隼般的眸，死死地盯着娇娇蹲在院中的姣好丰腴的背影。
    张了张嘴——
    又闭上了。
    他掌心的汗水湿哒哒的，胡乱地在裤缝上蹭了蹭。
    随后——
    动作一顿一顿地，将手伸向腿边的行李箱。
    一边确认着柳春桃并未转身，一边将箱子抱在怀里。
    紧到不能再紧，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如同他在无数个深夜，抱紧那件洁白的连衣裙。
    小箱子快要被勒碎了，嘎吱嘎吱地响了两下。
    顾北山恍如梦醒般骤然撒开。
    “啪——”地一下。
    箱子又掉到了炕上。

 第83章 不．．． ．．．不．．． ．．．不能进！

    柳春桃提着行李箱独自一个人回到霸梁的消息，在短短半天当中就顺着风儿传遍了整个雁平村。
    这下可好。
    村儿里直接就彻底炸了锅了。
    不过跟从前的风向差不了多少，基本上都是在说柳春桃这小同志脑子真是有问题。
    放着富贵人家的好日子不过，非得跟顾北山这个瘸子往一块儿凑。
    况且。
    这瘸子现在还哑巴了，话都不乐意说。
    不过，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倒是听了连连感慨。
    说不容易啊，像春桃丫头这么小的年纪，能为了情之一字彻底喝出去。
    那些爱嚼舌根的有什么脸笑话人家？
    人生在世，图个不后悔就得了。
    瞅着他们天天谁家的八卦都聊，自己也没过得好到哪儿去了，不也是一地的鸡毛蒜皮么？
    所以这人啊。
    啥叫过的好，啥叫过不好呢？
    -
    张卫军在部队听到风声，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往顾北山家跑。
    刚跑到门口儿就见柳春桃正坐在小马扎上，捧着下巴颏看栅栏里的小鸡呢。
    张卫军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还以为自己是产生幻觉了。
    “春 春桃妹子 ”
    张卫军恍如梦呓般叫了一声。
    柳春桃一愣，扭脸儿就乐了。
    “张大哥！”
    她赶紧起身迎过来，“你怎么来啦？”
    “你 你这是，”张卫军阿巴阿巴了半天，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
    “我回来啦，”柳春桃直接就说：“这回不会走了。谁都没法儿把我弄走啦。”
    “ 好，好好好。”
    张卫军又惊又喜，木木然地点点头。
    可反应过来以后却僵了僵，“老顾呢？”
    “屋里呢。”
    柳春桃哼了一声：“他不出来，可能在里面自闭呢。”
    “谁知道他想的什么。”
    “正常正常。”
    张卫军嗐了声，拍大腿：“他本来就是自闭症加抑郁症。”
    “老子还都新鲜了呢，他怎么就这么多毛病！”
    柳春桃噗嗤一声笑开，娇莹眼眸都眯起来。
    她半侧过身子，故意拖长尾音好大声地说：“就是说~~呢~~”
    “怎么就这么多~~毛病呢~~”
    张卫军眨么眨么眼，见柳春桃竟然玩闹似地打趣顾北山，心中的佩服和感动顿时油然而生。
    他真是没想到，这么个娇娇小小、跟个棉花团儿似的姑娘，竟然有这么强的勇气跟韧劲儿。
    可这想着想着，张卫军便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思，他磨了磨牙花子。
    又低低地骂了句：“艹，老顾。”
    “你他娘的是真该死啊。”
    顾北山并未因为张卫军的到来而从屋子里走出来。
    张卫军也就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顾北山的情况都跟柳春桃说了。
    上京的医院是说，顾北山这个腿怕是只能出国看看。
    但是朱大夫觉得，凭着之前柳春桃给他搓药油腿部的反应——未必治不好。
    在柳春桃离开的这段时间里。
    朱大夫借着：“春桃说叫你好好吃饭。”
    这句话。
    成功地将混了中药的汤跟饭菜喂进了顾北山的肚子。
    张卫军说，部队那边现在就是让他看好了顾北山
    ——可千万得保证他别干出啥蠢事儿。
    就算顾北山傻了也好、哑巴了也好，自闭了也好。
    他都是部队的宝贝疙瘩。
    大家伙儿不会因为他现在的狼狈，就忘记他从前的那些勇猛张扬，赫赫军功。
    后面张卫军又说，大夫都说了。
    顾北山的这个心理问题其实不严重，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这就是自尊心太强。
    性子太刚硬。
    “这些我都知道，张大哥。”
    柳春桃晃悠了两下腿，笑中竟透着几分慵懒闲适。
    回到这里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像是被霸梁干燥温热的风彻彻底底地包裹住了似的。
    她踏实的很。
    这儿就是她的家。
    柳春桃已经认定了。
    其他的事儿，就都算不得什么。
    张卫军一看这，还有啥可说的？
    人春桃妹子行李都拿回来了，都说再也不走了。
    还有啥是要问的么？
    他最后转身离开之前，只说了一句话。
    就是扯着脖子冲里面喊了句：“老顾，你就接着自闭啊！”
    “你可别忘了我以前说的啥。”
    “我看春桃妹子要是放不下你 大不了就还让人家给你当老妈子！诶！我再给这年轻俊俏的‘老妈子’找个好对象儿~”
    “让俩人一块儿伺候你这个不争气的~”
    “你说好不好呀老顾~你看看 多有福儿！我都嫉妒了！”
    柳春桃被张卫军这损到没边儿的话逗得不行，都笑到肚子疼了。
    她眼尾泛着湿意，摆了摆手跟张卫军告别。
    等张卫军走了之后，柳春桃一看时间估计是要做饭了。
    她转身走进灶房，打算看看还有什么。
    却在将树杈子塞进灶膛的那一刻，倏然发觉身侧落下阴影。
    柳春桃蹲在原地一愣，木木然地抬眸望去。
    却只见顾北山动作局促又霸道地伸手——
    抢走了那几支树杈子。
    柳春桃不自觉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顾北山便如愿占据了灶前的位置。
    他抿着薄唇，缓慢地开始生火、做饭。
    原本要放一碗米——
    动作短暂迟钝后，又添了一碗。
    柳春桃忽然就笑了。
    她眯着眼，像只看好戏的猫儿似的。
    娇娇地哼哼道：“顾北山，你觉得张大哥说的主意怎么样？”
    “我接着做你老妈子好不好。”
    “我觉得挺好的。”
    “我还不要工资。”
    柳春桃笑着转身，举步往外走：“只不过嘛，老妈子肯定还是要自己睡。”
    “只有媳妇儿才能跟你一起睡。”
    “你晚上就还睡灶房。”
    柳春桃准备回屋去收拾行李箱。
    她觉得顾北山都往锅里添了一碗米，肯定不会拦着她了。
    怎料她前脚还没踏进主屋的门，鼻尖便骤然掠过男人身上狂野气息。
    他麦色肌肤上窜着一层燥热的红意，抬起肌肉贲张的手臂“啪”地一下便拦在门口！
    “不 不 ”
    顾北山实在撑不住了，不得不逼着自己张嘴。
    深埋着头，嗓子眼儿里像是混满了粗粝沙尘似的哑。
    他挤了半天。
    咬着后槽牙极用力地道：“不能进！”

 第84章 你到底在藏什么！

    柳春桃愣了一会儿。
    秀眉无声蹙起，自然是揣测不出他的意思。
    她有些委屈，娇莹杏眸中湿软一片。
    “你都添了一碗米，为什么不让我进？”
    “ 我现在都不能睡在这个房间了吗？”
    柳春桃越说越生气，白生生的俏脸儿逐渐发红发热。
    她抬起小手就要推他：“行，不让我睡这里我就去睡灶房。”
    “让开！谁稀罕睡你的炕！”
    “我把行李箱搬到灶房去总可以了。”
    “ ”
    顾北山略略一抬头，便见她眼眶红肿。
    心尖儿上顿时被狠掐了一把。
    他隐约说了个：“不，不是。”
    连着上面说出的那几个字就像是耗费了所有的勇气。
    顾北山闭了闭眼，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紧接着便突然转身，当着柳春桃的面儿“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柳春桃浑身一僵。
    随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房门又再次被推开了。
    “诶你怀里的是 ”
    顾北山脚步忙乱且颠簸地猛然冲出来，擦肩而过时柳春桃一侧眸便恍惚中又看见了那团白色。
    她不自觉地问出口，却见顾北山彻底暴露的麦色后颈红到吓人。
    他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直奔着灶房而去——
    柳春桃仍然傻愣在原地。
    眨巴眨巴眼。
    没看懂。
    不爱说话就不爱说话，怎么现在性格这么奇怪。
    还不如原来凶巴巴的呢，至少还会有什么说什么。
    不用让人绞尽脑汁地去猜。
    顾北山胡乱地将炕柜中的白色连衣裙拿走了，这下主屋的门便彻彻底底地敞开。
    柳春桃转身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灶房的位置。
    这才清楚。
    现在可以进了。
    那刚才为什么不能？
    所以他不是不想让自己进。
    只是想到这儿，柳春桃便不自觉地唇角上扬。
    她抬腿走进去，看见自己的行李箱还放在炕上。
    再一看——炕柜的门是打开的，就像是没来得及被关上。
    柳春桃脑海中蓦然闪过一道亮光。
    恍惚中想起刚进来的时候，顾北山死死地抵在炕柜上，而且看上去好像很怕她靠近的样子。
    柳春桃抿了抿唇，又走过去探头朝着炕柜里看了看。
    哦
    柳春桃明白了。
    他是想藏什么东西。
    应该就是他抱着的那团白花花的 衣服？
    柳春桃沉默了。
    她有些失神地坐在炕沿，木木然地伸手拿过行李箱。
    眸色逐渐黯淡，心头也不受控制地生出酸涩和妒火。
    她看出来了，那件白色的应该是一条裙子。
    裙子吗
    柳春桃扯了扯嘴角，挤出个无比难看的笑。
    所以，顾北山是有别的女人了吗？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
    柳春桃将行李箱打开，视线却仍然顺着门口投向柴房。
    她樱唇越抿越紧，最后力道收不住，甚至浑身都颤抖起来。
    片刻过后。
    柳春桃实在是忍不住了——
    半敞开的行李箱被她随手撂下，里面散碎的东西都掉出了几件。
    她当即便往灶房走去。
    进去以后则径直冲向正蹲在角落又准备找个地方藏裙子的顾北山！
    “你到底在藏什么！”
    柳春桃什么都顾及不上了，直接跪在地上想去抢他手上的裙子。
    顾北山冷不丁地被攥住手，像是被她掌心嫩软触觉烫到了似的，喉咙深处传出声沙哑又慌乱的气音。
    他顺着墙角一屁股坐下了，壮硕雄浑的上半身紧紧缩在一起——将那条白色连衣裙死死地搂在怀中护着。
    柳春桃杏眸中登时窜出火星子来，眼尾烧得通红。
    她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声音泼辣伶俐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北山！你不是人！”
    柳春桃一边喊着一边抬手去捶他，她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跟个小疯婆子没什么差别。
    什么素质、什么礼貌。
    全都想不到了。
    嗓子因过于用力的嘶喊变得生疼，柳春桃眼泪儿就跟下雨似的往下落。
    不过片刻就淌湿了软玉般的脸。
    她哭着凿他的肩，凿得咚咚作响，手都红了。
    哭喊着骂：“你混蛋！你 我为了你在柳家忍了那么长时间，我偷偷地去书店买学习资料，我还参加了高考。”
    “我哪儿都没报，我连个第二志愿都没写。”
    “我就为了来霸梁。”
    “你知不知道凭我的分数我明明可以去上京的 对对对，你不在乎。”
    “你肯定想说那我就去啊，对吗？你又没求着我来照顾我，没求着我来跟你过。”
    “是我不要脸，是我柳春桃便宜货！”
    柳春桃跪倒在地，高高地仰着下巴颏儿哭得哇哇的。
    就像她小的时候闹脾气，什么都不管不顾一样。
    她鬓发凌乱，几缕乌漆漆的发丝都粘在脸上。
    硬是哭出了满头大汗。
    顾北山傻了——
    他看着眼前仿佛要哭到破碎的柳春桃，漆黑的瞳仁儿猛烈一颤。
    手中不自觉地就放轻了力道，控制不住地下意识想要去碰她。
    就在此刻！
    柳春桃眸光一闪！
    倏地出手，一把抢过他怀中的裙子！
    高高举起，提到眼前一看——
    “啊！”顾北山石化了几秒。
    醒悟过来后赶紧单手撑在地上，伸直了手臂要去抢。
    柳春桃蹙着眉，脸蛋上还挂着泪珠。
    有些纳闷地看着裙子上那片污迹——
    “不 ”
    顾北山又挤出一个字。
    还没等柳春桃再细看呢就将裙子重新抢了回去，浑身像是在冒着热气似的。
    刚一抢到裙子就窜到门口的水槽前，拧开水龙头就洗。
    “ ”
    柳春桃被他粗鲁的力道拽了一下，跪坐在地上。
    泪水却停滞在脸颊。
    她呆呆傻傻地颤了颤羽睫。
    看着男人蹲在地上无措又狼狈的高大身躯。
    讷讷地道：“是 ”
    “是那条裙子吗 ”
    刚刚那几眼足够她看清楚了。
    柳春桃的记忆力一向好。
    “顾北山。”
    见顾北山身子一僵，随后便像是故意没听到似的，更加用力地搓洗着手中的裙子。
    柳春桃定了定神，语气坚定地又说了一遍。
    “是在县城，我没舍得买的那条裙子。”
    “对吗。”

 第85章 就许他耍流氓，不许她耍了？

    顾北山还是没说话。
    只是手上的动作开始颤抖，甚至整个身子都逐渐哆嗦起来。
    见他如此，柳春桃反倒是慢慢冷静了。
    她顶着通红的眼眶，扶着膝盖站起来。
    甜腻又酸涩的笑意几乎控制不住地满溢而出。
    柳春桃胡乱擦了擦脸上湿意，抿着唇背着小手儿一步一步地朝着顾北山走过去。
    顾北山耳廓微动，努力地瑟缩着，恨不得脚底下能赶紧开个洞，好让他直接藏进去才好。
    可柳春桃却没再去抢那条裙子。
    她任由他蹲在水槽前洗，直接走向了灶膛。
    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里面的米粥。
    半晌后，就在顾北山担心再这么洗下去裙子会不会搓破的时候。
    柳春桃终于蓦地开口——
    “顾北山，我知道你什么都记起来了。”
    “咱们俩之间的一切，你半点儿都没忘对吗？”
    锅里的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顾北山胸膛里的那颗心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他动作顿住，攥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任由水流继续浇在上面，觉得嗓子眼儿里干涩到有点剌的慌。
    柳春桃端起勺子，抿了一口粥。
    “唔 熟了。”
    她彷如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
    然后开始拿碗盛粥。
    勺子磕在碗边儿发出清脆声响。
    顾北山额角随着跳了跳。
    然后便又听她娇娇软软地笑道：“顾北山，你不是自闭吗？不是抑郁吗？”
    “没关系呀，你想装多久的糊涂都行。”
    “但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事都不是你想逃就能逃的。”
    柳春桃自顾自地开始吃粥。
    也没去看他，只是仍然面对着灶膛。
    她嘴里塞着米粥，声音含糊又可爱。
    再细听，却是实打实的坚韧。
    “反正我上辈子就是欠了你的，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是看上你了。”
    “没事儿，欠了你也没关系。”
    “我把这辈子都赔给你就是了。”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柳春桃喝粥的动作谈不上文明，甚至无意识地学了顾北山吃饭的架势。
    又或者是她已经想好自己要什么。
    所以不想浪费时间。
    吃完粥后，柳春桃就将碗撂下。
    抹了一把嘴，抬腿走到水槽旁。
    她像是当旁边的顾北山不在，动作十分自然地将手伸到水流下面冲了冲。
    期间——
    顾北山就像是被死死钉在了地上一样，动都动不了。
    就在他以为柳春桃终于就要这么着走出去的时候。
    只听耳侧突然传来一声极其清脆的“啵儿——”
    顾北山骤然瞪大深眸！
    手上的白色连衣裙啪嗒一下掉到了水槽儿里！
    他捂着脸，满眼错愕地盯着柳春桃。
    侧颊上那道嫩软温热的触觉好像还在。
    柳春桃背着小手，肩上的麻花辫晃了晃。
    弯起娇莹杏眸由上自下地俯视他，缓缓开口道：“顾北山，重新洗。”
    “裙子又脏喽~”
    “ ”
    “ ”
    “我要去学校报到！你好好看家，不许乱跑啊！”
    柳春桃像是小鸟儿似的飞出去，去屋里拿了挎包就出门了。
    她刚到霸梁就奔着雁平村来了。
    学校那边还没有去报到。
    唔 还是不要住宿了。
    虽然从村儿里到县城每天要折腾一下，但她是绝对不可能去住宿的。
    那不就合了顾北山的心意了？
    她才不会让他那么自在呢。
    凭什么任何事都是他想咋做就咋做？
    失忆的时候可以认定她是他媳妇儿，就对她动手动脚。恢复记忆了又想赖账，往回退缩？
    世界上哪儿就有这种好事了？
    难道就许他耍流氓，不许她耍了？
    当谁好欺负呢。
    柳春桃背着小挎包，步伐轻快地走在长长的土道上。
    春日微风拂过耳侧，她满足地眯缝着眼，浑身都暖洋洋的，心口也扑通扑通地跳。
    她无声地动了动嘴。
    “顾北山，你这次别想跑。”
    柳春桃肯定想不到，在她离开以后，那条连衣裙又被洗了一遍。
    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戏谑性的那个轻吻。
    只是浅触即离，却叫他血脉贲张几近疯狂。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见不得光的变态一样，攥着那条还滴答着水珠的裙子，倒在她撂在炕上的行李箱旁，粗沉嘶哑地喘息着。
    满眸猩红炙热滚烫。
    他难耐地闭上眼，漆黑眉宇几乎皱成个疙瘩。
    紧咬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儿充斥着整个口腔。
    他想起曾经在这个炕上，借着深夜厚着脸皮不断靠近她的自己。
    想起粗粝指尖拂过的那片细嫩如凝脂般的皮肉。
    她的丰盈，几乎恰好盛满他整个手掌。
    不知多久过去后，顾北山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
    平腿大裤衩卡在腰胯上，他已经没劲儿伸手去拽上来。
    仅仅因为她落在侧颊上的一个吻。
    他就像是彻底疯了似的，将自己折腾到浑身力气全都用光。
    顾北山扯了扯薄削的唇，再次闭上眼。
    那抹笑到底是苦涩，还是妥协。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在心中暗道：柳春桃。
    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了太久了。
    -
    柳春桃要去的善德医药大学就在县城。
    她坐上可以直达的公交车后还掐指算了算路上需要的时间。
    比之前去过的地方都要近。
    恰巧位于县城和乡镇之间的边界线。
    虽然从村子想要到公交站还要另外雇车，但上了公交车以后只需要半个多小时就能抵达学校。
    柳春桃很满意。
    下车以后根据脑海中的地形图径直朝着大学校区走去。
    善德仍然属于一个很新的大学，无论是从建设还是门口道路的铺设都不难看出所耗费的心血。
    成片成片的绿荫交叠，建设出一条长青大道。
    柳春桃仰着头，感受着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映在睫毛上，露出了一个充满着期许的甜软笑容。
    无论是学医，还是高考。
    虽然开始都是为了顾北山。
    但她也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自己。
    她通过将这些看起来辛苦又困难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做成，才发现其实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能、那么胆小。
    柳春桃垂下眸。
    遥遥地望着那充满着古朴韵味且极有气派的大学门口，盯着牌子上的那几个字，很小声地笑道：“妈妈。”
    “你说 ”
    “我是不是特别厉害呀？”

 第86章 什么？哪儿大？

    柳春桃站在原地，做了个深呼吸。
    随后便迈开步子径直走进学校大门。
    却没想到刚一进来就被眼前的场景乱了眼——
    只见校园长路上的两侧摆满了桌椅板凳，年轻的学长学姐们手臂上挂着红箍儿来回来去地忙活着。
    那些桌椅板凳三两成群地摆着，有点像是集市上摆摊的一样——
    在它们当中，每个位置身后都摆着个黑板或者大字报。
    柳春桃攥着背带，满眼新奇地瞅来瞅去。
    有什么 围棋社、象棋社、画画社
    柳春桃抿了抿唇，心想原来书店的燕燕说的是真的。
    大学生活远比她想象的丰富多彩，在这里不光可以学习，业余时间也有各种各样的活动。
    柳春桃再一次为自己离开柳家而感到庆幸。
    她看着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大学校园，忽然想起了书上写过的一句话：“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你好，小同志！”
    柳春桃正想从挎包里掏出录取通知书看看，肩膀便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一下。
    她一愣，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退了一步。
    因为耳侧响起的声音明显是个男同志。
    或许是因为蒋二炮从前的欺辱，柳春桃如今难免对陌生男性怀有不自觉的警戒。
    “不好意思 我没想吓你的。”
    年轻男同志声音轻缓儒雅，一听就像是那种脾气很好、成绩也很好的学生。
    他扶了扶鼻梁子上的黑框眼镜，礼貌询问：“请问你是来报到的大一新生吗？”
    “我是你的学长。”
    “我是药剂师系的，我叫周帆。”
    周帆肤色很白净，穿着崭新的天蓝色衬衣，试探性地伸出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咱们善德现在实行的是一届带一届的政策，以后在学习或是生活中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都可以来找学长学姐们！”
    柳春桃定了定心神。
    见对方如此礼貌热情，便不禁羞讪一笑：“你好，学长。我叫柳春桃。”
    她落落大方地浅浅回握了一下，随后便拿出挎包中的录取通知书。
    “周学长，我是中医系的。请问我应该去哪里呀？”
    “嗯 中医系是。”
    周帆推了推眼镜，不自觉地往她身后看：“ 诶？你不是外省的吗？”
    “我看你的长相 还以为你是外省的。但也没看你带着行李。”
    柳春桃闻此稍顿，随后却笑弯眼眸极其爽快地答：“嗯！我是外省的！”
    “但我 对象是霸梁人。所以我不用住宿。”
    “ 哦。这样啊 ”
    周帆眼神中隐约透出了几分失落，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柳春桃几眼。
    可惜了。
    这么好看的女同学竟然名花有主了。
    不然的话，在大学校园里肯定能成为炙手可热的女神级人物。
    他们正青春，明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任意挑选的。
    到底年纪稍长些，周帆面上神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指了指前面的石子小路说：“走柳春桃同学，我带你去新生报到处！”
    柳春桃点点头，再次诚恳地道了声谢。
    随后便在周帆的带领下走向报到处所在的教学楼。
    来到教学楼三层的报到处后，柳春桃才发现——虽然以前总听别人夸奖她长得俊俏水灵。
    但在大学校园这种年轻男女们集结的地方，她其实也不太会特别吸引别人的注意。
    那些打量她的，或是炙热、或是审视的眼神，远远不及在雁平村的时候多。
    柳春桃觉得特别自在、特别舒服。
    她觉得她肯定能好好学习。
    在这样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葛霞跟谢海生那样的人
    柳春桃站在长长的新生队伍中，垂落着毛茸茸的睫毛，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足尖。
    “春桃！”
    周帆跑过来时，没控制住嗓音。
    听上去如此亲近又隐约透着几分暧昧的语气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另一侧的长队中。
    一位身着天蓝色连衣裙的大二女学生手上的钢笔尖直接顿下，在签名单上落下个老大的墨点儿。
    旁边的好姐妹也听到了。
    赶紧踮着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嗬！还真是周帆！”
    严丽萍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去观察身侧之人的反应：“薇薇 他怎么又跑美女新生跟前儿去献殷勤了啊。”
    被叫做夏薇薇的女同志嘴角抽了抽，盖上笔帽。
    “献就献呗，反正阿帆对谁都是玩玩儿的。”
    “也是，”严丽萍点头道：“你们俩从小就是一起在家属大院儿长大的，而且家里都那么熟。”
    “又是青梅竹马。”
    “我感觉再过两年，家里肯定会让你俩结婚的。再说了 ”严丽萍语气中透着满满的谄媚，半捂着嘴凑近了笑道：“虽然周帆总是喜欢跟那些新生们闹着玩儿，但你跟她们可不是一个等级的呢。”
    “你们俩可是一起回家吃饭的关系哦~~~”
    严丽萍嘿嘿笑道。
    “哼~算你会说话。”
    夏薇薇脸儿红红的，很是傲娇地道：“上回你想要的那个进口咖啡，我爸给我买了。”
    “明天我就给你拿过来。”
    “哇！！真的吗！！”
    严丽萍双手捧在胸前，做星星眼状：“薇薇你真好 ”
    她一边拍着马屁一边不自觉地扭过头，又去找周帆的身影。
    嘟嘟囔囔地抱怨：“周帆那个花花公子，要是再敢让我家薇薇女神生气的话 ”
    严丽萍视线触及到一道娇娇软软的身躯。
    那个刚才被周帆体贴照顾的新生正巧扭过身子——娇美灵动的俏脸儿，和跟背后看上去完全不同的身材，让严丽萍蓦然卡住，眼珠子一下瞪得老圆！
    “我滴娘诶 ”她讷讷地感慨道：“她胸怎么 那么大啊 ”
    “什么？哪儿大？”
    周围实在太吵，夏薇薇一时没听清。
    再一看，严丽萍就跟傻了似的，正盯着某个方向愣神呢。
    夏薇薇蹙了蹙眉，下意识地顺着她视线的方向遥遥望去——
    脸色顿时青黑一片！

 第87章 故作清冷，为了引起别人的兴趣？

    的确，在这百花齐放的大学校园中。
    不乏有很多长相标志的。
    但身上皮肉白到几乎发光的却实在少见。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不说话，如同莹润暖玉般的脸颊就足够跳脱。
    俗话说的好，一白遮三丑。
    更何况她的五官相貌更没得挑。
    与北城多数女同志稍显伶俐的长相不同，这位新生从头到脚通身的气质端的就是个水乡娇娘。
    乌漆漆的，如同海藻般的黑发编成两股略显慵懒的辫子，柔顺地垂在胸前。
    那姣好丰腴到连同性都无法一时移开视线的饱满弧度，却像是在夏薇薇眼底骤然点着了一把火。
    她脑海中警铃声大作，几乎下意识地想——这位新生与周帆从前感兴趣的都不一样。
    暂且不论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单凭这皮相，就很难让任何雄性动物抵挡得住。
    柳春桃才刚产生一丝丝对于大学生活平淡又祥和的幻想，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一侧眸，当即和夏薇薇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柳春桃纤曼腰身立时绷紧了，不自觉地颤了颤指尖。
    这样的眼神她很清楚代表着什么。
    “春桃？”
    周帆连着叫了柳春桃两声，告诉她前面的队伍动弹了。
    再往前挪挪。
    柳春桃都好像没听见。
    这第三遍，终于令柳春桃恍如梦醒。
    她木木然地看了看周帆，又偷偷地去观察那个眼神很不友善的学姐。
    很快柳春桃就明白了。
    “周帆学长，剩下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的。”
    “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
    柳春桃礼貌又疏离地笑了笑，直接就说：“您可以去看看门口儿还有没有别的新生需要帮助。”
    “报到处不是很好找，肯定有很多同学跟我一样找不对地方的。”
    “今天真的谢谢啦。再见，周学长！”
    柳春桃略略颔首，紧接着还没等周帆回应便抬腿跟上了前面的队伍——直接拉开了她跟周凡之间的距离。
    “诶？这个新生不简单诶。”
    严丽萍跟夏薇薇都将这一幕看了个满眼。
    严丽萍讷讷地道：“我还真没见过几个对周帆不感兴趣的 他看着就跟古风小说里的那种翩翩公子一样，很少有人能不动心？”
    “薇薇，你说那个女的是不是故意的啊？”
    “故作清冷，为了引起别人的兴趣？”
    严丽萍又看了几眼柳春桃丰腴的臀。
    刚才没仔细看，被人群挡住了。
    现在细瞧，就算是被连衣裙盖着，曲线也如此饱满婀娜。
    “切，一看就是个贼会勾搭人的狐狸精！”
    “一点儿都没我家薇薇长得大气。”
    “跟我有什么关系。”
    夏薇薇嘴角抽抽了两下，转身就走：“我去继续迎接新生了，你回宿舍去。”
    “咖啡我明天会给你拿来的。”
    “好的~~谢谢薇薇女神~爱你哦~”
    严丽萍一个劲儿地在后面飞吻。
    夏薇薇跟周帆都是响当当的富裕家庭，夏薇薇的爸爸是纺织厂副厂长。
    周帆的爸爸则是厂长。
    在霸梁这个发展不怎么迅速的地方，两家一家一辆小汽车。
    他们俩上下学都是车接车送，身上穿着的都是国营商场的名牌货。
    两家关系好的要命，就连各自的妈也在认识以后一拍即合，就跟亲姐俩儿似的，没啥事儿就手挽着手出去旅游购物。
    夏薇薇口中，家里没啥事儿就会把她跟周帆放在一起聊。
    说是等到毕业了，就让俩人订婚算了。
    周帆的妈妈也疼夏薇薇跟疼亲闺女一样，天天感慨：瞅瞅我们薇薇长得多俊呀，姨可不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
    严丽萍算是夏薇薇众多追捧者当中最努力、最忠诚的那个。
    所以夏薇薇给她的甜头也最多。
    想着那罐进口咖啡散发着的昂贵味道，严丽萍转了转眼珠子。
    举步走到队伍前。
    跟分配班级的老师挤了挤眼，撒娇似地道：“胡老师，您帮我个忙呗~那边有个小学妹，我想邀请她参加我们登山社。你能不能一会儿帮我动员动员~”
    “顺便 她分到哪个班你也告诉我一声！我觉得她柔柔弱弱的，特别需要好好锻炼下身体呢！”
    -
    柳春桃回到村儿里的时候，一路走一路拧着秀眉盯着手里的宿舍号看。
    她也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定了一个床位。
    因为分配班级的那个老师说，要是想学习成绩好，学的更多点，可以在下学后跟着导师一起补课。
    综合大教室那边偶尔也会有年级主任，在放学过后组织各系学生进行团体性的研讨。
    在了解柳春桃住在乡下后，老师便建议她可以定一个床位。
    如果下学早，就可以回家。
    有什么事情拉点晚儿，也能直接住在宿舍。
    至于查寝的事情，她可以跟宿管部的打声招呼，只是举手之劳。
    他们学校还有几个跟柳春桃一样情况的优等生，也都是这么办的。
    就是住宿费方面肯定是亏了点。
    为了防止别的学生有意见，也是要付一样费用的。
    柳春桃闻此连连点头，掏钱定下了一个床位。
    她费尽辛苦读书学习，就是为了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出来——
    初衷虽然是为了顾北山。
    但既然做了就要做好。学了也要学好。
    她可是跟朱爷爷约定了，要把他们老朱家的医术继续传下去的。
    柳春桃顺着冗长的土道，往苞米地的方向走。
    刚进苞米地就听见耳侧哗啦啦地响。
    她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却未想到身侧蓦地冲出来个人！
    “ 桂芬姐？”
    柳春桃皱了皱眉，木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最起码胖了两圈的刘桂芬。
    刘桂芬手上还提着买菜的篮子，芹菜新鲜的很，叶子笔直地支棱着。
    篮子却隐约颤抖。
    柳春桃从她手上移开视线，抬眸问：“有什么事吗？”
    刘桂芬看着她的眼神就跟见鬼了似的。
    柳春桃不傻，自然知道她是奔着自己来的。
    刘桂芬挺着肚子，脸儿刷白。
    张了半天嘴，才问出来句：“春 春桃妹子，你咋回来了？”

 第88章 你说。你在撒谎

    “有什么问题吗？”
    柳春桃神色漠然，只觉得和刘桂芬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因为她知道刘桂芬揣着多么愚蠢的心思——不过是仍然介怀谢海生从前喜欢她的事。
    柳春桃前脚已经迈开了，微微侧眸淡声道：“桂芬姐，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了，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而且 ”
    柳春桃看了看刘桂芬挺着的大肚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也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你既然选择跟谢海生结婚了，就跟他好好过日子。”
    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了，况且她本来就是个跟他们无关的人。
    柳春桃并不清楚自己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刘桂芬听来却彻底变了味道。
    她就是觉得柳春桃像是极度傲慢地在向她说教！
    刘桂芬瞬间红了眼，发了狠似地咬着牙冲上去一把拽住了柳春桃！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跟谁摆谱儿呢！”
    柳春桃一愣，娇莹杏眸间写满了不耐烦。
    她看在刘桂芬肚子里有了娃娃的份儿上，拼命忍住想要一把甩开她的冲动。
    可这片刻的心软却更是给了刘桂芬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她用了好大力气，手指甲都几乎陷进柳春桃嫩软的皮肉中。
    像是满怀妒恨的恶鬼一般瞪着她，脑子一热便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为什么要回来？”
    “你觉得顾北山还愿意要你吗？你都走了那么长时间了，谁知道你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去做了什么！”
    “没准儿你都跟好几个男人睡过了呢，我听人说过的，像是你们这样富贵人家的小姐，私生活是最乱的了！还有，柳春桃。”
    刘桂芬磋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道：“你也不要太自恋了，你还真以为谁都离不开你了？”
    “我告诉你，顾北山跟我睡过了！听清楚了吗？”
    前面那几句话虽然像是淬了毒一般的阴狠，但都丝毫没有激起柳春桃的情绪起伏。
    直到这最后一句话重重砸下的时候，柳春桃才羽睫猛然震颤，蓦地扭过头看向她——
    这正中了刘桂芬的下怀，她甚至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个略显扭曲的笑容：“怎么 你不信？”
    刘桂芬给自己壮着胆子，告诉自己反正柳春桃确实离开了很久。
    顾北山现在又是那样的一个状态。
    他是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废人，怎么可能柳春桃刚一回来就立刻发生改变呢？
    只要她信了，只要她觉得膈应了。
    没准儿就会再次离开呢。
    刘桂芬心中不断地叫嚣着，不错眼儿地盯着柳春桃娇艳明媚的脸蛋子看。
    她只盼望下一秒，就能看到一张因嫉妒而破碎、而疯狂的脸。
    怎料，还没等柳春桃说话呢。
    脚边就忽然“咻——”地一声，飞过去个石子儿！
    刘桂芬傻了！
    她精神本就高度紧张，冷不丁地被这道极其突兀的动静吓到，浑身都打了一颤！
    这一走神，便被柳春桃飞速抽出了手。
    刘桂芬愣了愣，下意识地还想去拽柳春桃，却陡然发觉脚踝处似是传出阵阵火辣辣的疼！
    刘桂芬下意识的一低头，面上血色瞬间退了个七八分。
    只见她露在外面的脚踝处被尖锐的石子儿划出了一血痕！上面还沾着泥土！
    “顾北山？”
    柳春桃有些复杂，又隐约带着怨怼和委屈的声音令刘桂芬当即僵住。
    她双脚似是被死死地钉在了地上，没有想到刚刚大言不惭地撒了那样的谎，就马上碰到了正主儿。
    暖融融的日光下，野肆如兽般的身影不知道已经在苞米地中蛰伏了多久。
    可他却少见的没有耷拉着脑瓜子。
    而是死死地盯着刘桂芬，用一双如同将她整个人剥脱刺穿般的凶煞眼神——
    恶狠狠地瞪着她！
    只是这一眼，刘桂芬便足能确定。
    刚才她说的话，顾北山只怕是基本都听到了。
    刘桂芬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似是响起蜂鸣声。
    她看着顾北山那充满着强烈侵略性的眼神，因为羞耻臊得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柳春桃也注意到了顾北山迅速收回去的动作——
    不自觉地扭头上下看了几眼。
    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刘桂芬脚踝上仍然流着鲜血的伤口，眉心蹙起，抿紧樱唇。
    顾北山竟然会不顾她怀着孩子，直接用石子儿丢她。
    他明明从前是个如同英雄般的人物儿，却忍不住在这样的情况下动手伤了她。
    而且此时此刻的顾北山，浑身都散发着那种令人骨血生寒的狠戾之气，柳春桃是见识过的。
    看到这样的他，她几乎瞬间便放下了那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疑心。
    “顾北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柳春桃走向他，苞米杆子哗啦啦地响了几下。
    她攥住顾北山就往前拽：“她怀孕了，我们不能伤到小娃娃。”
    “走，回家。”
    “你说 ”
    一道掺杂着沙哑气音、如同煞神修罗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柳春桃的动作一下就滞住了。
    仍然被顾北山凝视着的刘桂芬则额角冒着冷汗，愈发不敢抬头。
    她哆嗦得越来越厉害，没想到顾北山明明成了个哑巴，怎么竟会突然张嘴说话了。
    却没想到下一秒，顾北山便如凶兽一般倏地冲了过来！
    他一把就薅住了刘桂芬的脖领子，浸满了嗜血之意的沙哑之声字字响起，如同猛兽尖锐獠牙抵在她的喉咙之处。
    刘桂芬忍不住闭上眼，却只听见他说：“你说，”
    “你在撒谎。”
    “你说！！！！”
    “说！！！”

 第89章 你他娘的真是个便宜货！臭婊子！

    “顾北山！”柳春桃真没想到顾北山会因为刘桂芬往他身上泼脏水，突然发狂！
    他这根本不像是张卫军说的那样，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倒像仍然是那个什么都不懂，打人也不会分男女的傻憨憨。
    “顾北山，松手。”
    柳春桃嫩软的掌心也泛起潮意，虽然说这份担忧和心软刘桂芬她根本不配。
    但她肚子里的小娃娃没有错，绝对不能伤害到小娃娃。
    柳春桃整个人都扒在顾北山身上，细软的手臂死死地搂着他，像是劝哄发疯咬人的土狗一般哄他：“顾北山，听话。”
    “快撒手。”
    “我相信你了，她说的话在我看来就是放屁！”
    柳春桃急红了双眸，甚至不自觉地说了粗话，“她 她臭不要脸！”
    “她不知羞耻！”
    “我信你，我信你的顾北山！听话，把她放开，好不好？”
    “对，对！我 都是我撒谎的！”
    刘桂芬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或是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了。
    她只觉得面前的顾北山根本就不像是个有着理智的人类，而是一个能因暴怒和凶狠生生将人撕碎的猛兽！
    刘桂芬甚至不合时宜地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神经病！顾北山和柳春桃都是神经病！
    他是个疯子！
    他是禽兽。
    怎么会有人用哄小狗儿似得方式试图安抚这种禽兽呢！
    刘桂芬在这一刻终于顿悟，她怎么能蠢到去招惹顾北山这样的人呢。
    她不该招惹他，也不该招惹柳春桃。
    他俩都是疯子！
    刘桂芬这么想着，便自以为是地给自己讲道理。
    她才不跟这俩疯子一般见识，他俩多般配啊！就应该紧紧捆在一起。
    刘桂芬伸直手臂，强忍着双腿的酸软无力，胡乱地抢夺自己的脖领子。
    柳春桃也怕顾北山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仍然扒在他身上，红着眼眶一句一句地软声哄着。
    可是顾北山的这把字力气哪里是两个女同志能够控制的住的！
    况且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放了狂的野兽似的，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声音了。
    他只是执拗地勒紧了刘桂芬的脖领子，眸间猩红愈发深重。
    嘴上却还是不断地继续着那句话：“你说。你在撒谎。”
    “你说！”
    这下可算完了。
    刘桂芬明明已经承认了自己在撒谎了，但顾北山却像是深陷沼泽泥潭，根本出不来了似得。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几个字重复来重复去，直把刘桂芬听得浑身都跟面条儿似地软。
    三个人就这样不知道在苞米地里纠缠了多久，随后土道上边蓦地传来一道哐啷哐啷的声音。
    谢海生用力踩下刹车，打开车门就往苞米地里冲。
    嘴里还喊着：“顾团！顾团长！”
    这声如今已经鲜少从人们口中说出的称呼，被谢海生带着迟来的敬畏和惶恐，扯着脖子嚷出来，还真就多少管了点儿用。
    顾北山的手劲瞬间就松懈了几分。
    柳春桃则瞅准了机会，一下子便将他拽了过来！
    “噗通”一声。
    刘桂芬捂着自己的嗓子眼儿，鼻涕哈喇子都吓出来了。
    淌满了整张脸。
    她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发圈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松开了。
    整个人就像是个疯婆子似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听到谢海生的呼唤声，刘桂芬心头当即又惊又喜。
    她瘫坐在地上，转过身本想下意识地向谢海生哭诉，却没想到这迎面而来的却是谢海生一记无比响亮的巴掌！
    “刘桂芬！！”
    谢海生这一巴掌根本就没在犹豫的。
    或者说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顾及不到任何事了。
    他觉得脸上臊死了，恨不能直接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才好呢。
    俩人当初说好了，就当是从前的那些烂糟事儿都没发生。
    日子自打那以后也是一天一天的凑合着过。
    他以为这就行了。
    他以为刘桂芬也怀了娃了，他们的生活便终于可以勉强维持个风平浪静。
    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做出这样跌份儿，这样令人难堪的事情来！
    谢海生拧着眉头，恶狠狠地瞪着刘桂芬，眼神中无声的咒骂和方才那个响亮的大耳瓜子，彻底给刘桂芬整蒙了。
    紧接着，谢海生便将她像一滩烂泥似得，从地上拖起来。
    他闷声道：“对不起，顾团长。给你添麻烦了。”
    “春 春桃同志，我也对不起你。”
    谢海生吭吭哧哧地道着歉，脸都红透了。
    他像是想一口气把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似得，停都没停便继续道：“以前是我自己喜欢你的，你本来就没同意过。”
    “对我也没意思。”
    “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
    “还有顾团长，我媳妇儿也打扰到你了，竟然做出那么 那么 无耻的事情。”
    谢海生几乎用尽了全力，才终于将这最后几个字挤了出来。
    他根本没脸再继续往下说，最后像是戛然而止般，直接就朝着顾北山跟柳春桃二人齐刷刷地鞠了一躬。
    随后拽着刘桂芬便转身就走，力道粗鲁步伐急促。
    生怕再一不小心被谁看见。
    刘桂芬肿着半张脸，本来就胖的跟发面饼子似得脸现在看起来更是无比滑稽。
    她感受着侧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终于恍若梦醒般提起谢海生的手就一口咬了上去！
    含着满嘴的血腥味儿，刘桂芬瞪着眼珠子就开始撒泼：“谢海生！！谢海生你这个怂蛋！”
    “你他娘的为什么要打我！！啊？你配吗？？”
    “你娘们儿都让人欺负成那个样子了，你竟然还不帮 ”
    “啪！”
    二人刚刚走到车旁，谢海生便一把甩开刘桂芬的手，抬起胳膊抡圆了又是记大耳刮！
    甚至这回的力道比上次的还重！
    他同样不甘示弱地瞪着刘桂芬，扯了扯嘴角讽刺笑道：“我就打你了，咋着？”
    “有能耐你就回娘家哭去，或者去我家哭去。”
    “闹呗，最好闹得人尽皆知才好呢！我倒要看看是你刘桂芬没脸还是我谢海生没脸？”
    谢海生满脸阴霾，咬牙切齿地道：“我再怎么喜欢柳春桃，跟她也是连手儿都没拉过的关系，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俩都是清清白白的。”
    “但你呢？”
    自从那天早上，二人心照不宣地定下交易般的承诺之后。
    谁都不曾主动谈到这件事。
    可今天，谢海生却不得不撕破这层脸皮。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穿成那副德行，大晚上的被顾北山从家里扔出来。”
    “刘桂芬，你他娘的真是个便宜货！臭婊子！”
    “呵。你是不是寻思人家顾北山腿瘸了，没了以前的风光了，不是人人追捧的顾团长了，就能啃的下去你这块儿烂肉？”
    “呸！”
    谢海生一口唾沫直接淬到了刘桂芬眼皮子上，语气晦涩且隐约透着几分嫉恨道：“我刚从村委会出来。”
    “你知道谁去了么？”
    “他们部队的领导！”
    谢海生想起这事儿，眼睛便不自觉地眯缝起来。
    更加用力地死咬着牙关道：“人领导说了，顾北山本来就是出任务的时候受伤的！”
    “这是光荣的！”
    “他立了大功，只不过上头才刚刚批下来！一等功！艹 ”
    谢海生语气特别奇怪。
    又像笑又像哭似得。
    他一把攥住刘桂芬的下巴颏子，呼吸掺杂着唾沫星子全喷洒在她脸上。
    “一等功！懂吗？你个臭婊子！”

 第90章 顾北山，你到底什么意思？

    刘桂芬脸上火烧似的疼，跟鬼似得瞪着俩大眼珠子，嘴要张不张的，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看上去就像是个痴傻的女疯子似的。
    刚才还跟个泼妇似的扯着脖子嚷，这回可好——剩下的话全卡在嗓子眼儿，就跟卡了个生锈的刀片儿似的。
    让她觉得从喉咙，直到嘴里。
    都是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儿。
    谢海生看向刘桂芬嘴角的血沫子，眼神冰冷厌恶，根本寻不出半点怜惜。
    把她往副驾驶一推，上车以后踩下油门就往家开。
    他一句话都没再说。
    要怎么做，该怎么做都让她刘桂芬自己掂量着办。
    他已经够对得起她的了。
    晚上，谢海生他妈特地炖了老母鸡汤给送来。
    一进院子就嗅到了一股不太对劲的气息，她这一瞧——谢海生正坐在马扎上端着个绿棒子一口一口地往下猛灌。
    正屋的门则死死地关着，里面也没点灯，也没个动静儿。
    海生妈抿了抿嘴，没急着问。
    只把那鸡汤往窗沿上一放，走到谢海生身边压着嗓子问：“桂芬又不好受了？睡了？”
    “ ”
    谢海生沉默着点了点头。
    海生妈啥岁数了，能看不出来么，只不过她觉得很多事情稀里糊涂的未必不好，她也不想说的太透。
    但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为了啥。
    那个南方的娇娇小姐，又来雁平村了。
    海生妈对于从前的那件事儿，听到过很多个版本。
    但她现在不在乎自家儿子跟那个柳春桃到底发生过啥，而是更担心另外一件事儿——
    “海生啊 今儿大家都传的那件事儿你听说了不？”
    海生妈又俯低了些身子，对着他耳侧道：“部队领导去村委会嘞，人家可说了，那个煞 不是，那个顾团长啊。”
    “可是得了一等功嘞！”
    “我听二丫她妈说，人领导说那话啊可是老有水平了，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他们头开始进去的时候那脸上都跟锅底似的黑，进去以后就说啥，”
    海生妈还特地粗着嗓子板着脸学：“我们听说，顾北山同志跟咱村儿的乡亲们处的不是很好 ”
    “诶呦，”海生妈一拍大腿，“那村长还能听不出啥意思吗？这是打量着咱村那些没谱儿的，从前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事儿嘞！”
    “ ”
    谢海生喝酒的动作一顿，撇了撇嘴。
    海生妈心里咯噔一声，而后拍了拍谢海生的肩膀讪讪一笑：“当然啦，我儿这么厚道肯定不能是那种人。”
    “要说也是呢，以前有句老话儿咋说的来着，虎落平阳被犬欺么！”
    “可是那虎终究是虎啊，你说对不？那老虎不跟狗一般计较只能是说人家懒得伸爪子 ”
    谢海生他妈其实只是担心，担心从前谢海生因为柳春桃的事儿，也跟顾北山闹过矛盾。
    她只是想借着这话敲打敲打自家儿子。
    却没想到，自己口中的那个“被犬欺”不声不响地就把谢海生也给骂了。
    不过这话只有谢海生能品着其中滋味儿。
    他脸色难看到不行，打了个嗝儿便晃晃悠悠地起身：“您快回去妈，我也累了。”
    “桂芬也不好受。”
    “等她半夜要是醒了，我再把鸡汤给她热热。”
    “ 成成成，”海生妈也没拒绝，隔着窗户往屋儿里看了两眼便抬腿往外走。
    “那你可别忘了啊！那老母鸡可是咱家养了好长时间嘞！”
    “最补身子了！”
    谢海生烦的不行，强忍着情绪点头说知道了。
    直到把自家老娘送走，才站在门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肩膀子也跟着耷拉下来了。
    -
    柳春桃回家以后一直静不下心。
    她只要想起刘桂芬脚腕上的那个血印子，就觉得心颤。
    倒不是担心刘桂芬——而是怕刘桂芬借着这事儿去告顾北山的状，对他们使坏。
    可谢海生的那个态度她却不太懂了。
    他原先还明里暗里地讽刺顾北山，怎么今天突然来了个态度180度大转弯？
    柳春桃坐在炕沿子上，视线无意识地投向灶房，不自觉地蹙紧了秀眉。
    柳春桃正瞅着灶房门口呢。
    下一秒，那道高大野肆的身影便再一次迈步出来——
    柳春桃见此瞬间发愁。
    彻底无奈了似的仰着脸直接倒在了炕上。
    他们回家以后，顾北山直接就进了灶房。
    找个角落一坐，浑身散发着暴戾的寒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柳春桃本来是想去劝劝他。
    可看他双眼直不楞登地盯着地上，她说啥他都没反应，也觉得有点累了。
    便想起朱爷爷说的那个话——顾北山现在是得了一种心理疾病，基本等同于把自己关起来了。
    这事儿急不得。
    要是非得死乞白赖地刺激他，反而会造成反作用。
    于是柳春桃也没再勉强他跟自己沟通，独自回主屋去了让他自己冷静。
    谁承想，后面每隔上一会儿，顾北山就会躁动不安地从灶房走到她的门口。
    然后就跟座山似的杵在那儿，耷拉着脑袋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偏偏还不吭声。
    但这回柳春桃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躺在炕上，细白的腿耷拉在炕沿子边晃了两晃，便猛然坐起——
    声音中透着几分怨气娇娇地哼了声：“你发什么神经？”
    “我都没追着屁股后面问你到底跟刘桂芬发生了什么呢，你倒好，一趟又一趟的走来走去，还什么都不说。”
    “顾北山，你到底什么意思？”
    “ ”
    顾北山浑身一颤。
    堵在门口儿紧紧地抿住了嘴。
    柳春桃觉得心累到不行，举步就朝着他走去。
    “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也别来烦我了。”
    “走开！我要睡觉！”
    不愿意说还过来做啥？
    看着就烦！
    虽然相信顾北山肯定不可能跟刘桂芬发生些什么，但眼下的状况也令柳春桃难免觉得委屈。
    她真是比那西天取经的唐僧还要难！
    好不容易等到他恢复了记忆，结果还成了个什么自闭症！
    她才想自闭呢！
    只是好好地开口跟她解释两句就这么难吗？
    刚才他明明还张嘴跟刘桂芬说话了！！
    想到这儿，柳春桃就更气了。
    她瞬间红了眼眶，抬手就把顾北山往外推，另一只手则作势要去拉门：“出去出去！”
    “我要睡觉！明天还要去学校呢！”
    “不 ”

 第91章 你说，她这样亲你了么

    顾北山见此突然急了。
    抬手就挡在门上，万分焦灼地张了张嘴：“不 不行。”
    他的嗓音仍然是那样沙哑。
    在天色已经变得灰黑时似是字字往柳春桃的心里钻。
    柳春桃本来不想哭，她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了很多。
    不会那么容易哭鼻子了。
    但只要沾上他的事儿，她就是忍不住。
    柳春桃羽睫上已经泛着湿软水汽，就跟非得跟他对着干似的接着推门：“不什么不！”
    “让开！”
    “不，不！”
    顾北山也更加用力，几个不字说出来突然又道：“她撒谎！”
    “她撒谎！”
    “她撒谎又怎么样？”
    “反正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柳春桃开始跟个小姑娘似的无理取闹，推门也推不动便一下一下照着他胸口咚咚地凿。
    “出去出去！”
    她声音已经发颤，可怜兮兮地哽咽着。
    顾北山心上像是被这道声音重重地撵过，十分用力地提起一口气，大手一伸便将她纤细的手腕蓦然攥住。
    他浑身带着侵略感，就这样抓着柳春桃将她向屋里逼近。
    猩红双眸透过漆黑额发死死地盯着她。
    嘴里还在说：“她撒谎！”
    “撒谎！”
    柳春桃咬紧了牙关，娇小丰腴的身子都被气得直打哆嗦。
    脑子一热，啥也顾不上了似的。
    直接拽住顾北山往炕上一倒！
    “啊！”
    顾北山冷不丁地就被她带倒在炕上，感受到身下绵软姣好的身躯，被惊得浑身绷紧，下意识地就想退开！
    却没想到柳春桃借着身材娇小灵活，一下子就从他身下钻出来，迅速翻了个身，直接骑在了他紧绷的腰胯上！
    二人位置调转。
    顾北山彻底懵了。
    脑瓜子嗡嗡作响，耳廓热意迅速窜上来，烫得吓人。
    柳春桃心口怦怦跳着，那双蒙着雾气的莹润杏眸直直地盯着他。
    都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便大胆又生涩地埋头亲下来。
    她一边像是发怒的猫儿似地啃着他薄削的唇，一边负气似地质问：“你说，她这样亲你了么？”
    “有没有！她有没有！”
    顾北山哪里还听得进去柳春桃在问什么。
    她唇间甜软气息几乎快将他逼疯，那双抚在他颈侧的小手儿也软若无骨。
    他似是什么都听不到了，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乌漆漆的眼睫错愕似地颤着，眸中炙热情欲如火般燃烧。
    顾北山单手攥住柳春桃的细腰，只一个翻身便将她推了下去。
    浑身肌肉如石头般绷紧，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着。
    下一秒——
    他便如狂兽般放肆地掠夺起来。
    柳春桃无法挣脱如烙铁般炙热的大掌，就跟个任人宰割的小鸡子儿似的，不断地被揉搓推压。
    她身前的强悍躯体烫如岩浆，直叫她浑身酸麻无力，只能打着哆嗦像藤蔓一般被他强行扒在身上。
    二人就这样侧躺着，从最开始如同撒泼一般的亲吻到后来纷纷沉迷失控只消片刻。
    柳春桃嗅着他身上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唇间不自觉地溢出破碎轻吟。
    可她仍然不忘声音黏黏糊糊地问：“你说啊，你说她有没有 唔 ”
    顾北山大口大口地啃噬着她的娇嫩，头脑昏沉。
    终于隐约哑声回应：“没，没。”
    他喉咙深处传出粗沉灼热的低哼声，又添了三个字：“不可能。”
    “啪！”的一声骤然响起！
    顾北山被吓了一跳！
    骤然瞪大鹰眸，木木然地看着手还没伸回去的柳春桃！
    侧颊上微疼，还有点痒。
    柳春桃趁他没反应过来便灵活脱身。
    坐在炕里面抿着嘴儿冲着他笑。
    她乌黑长发已然散乱，辫子耷拉在胸前。
    裙子的领口处也无比旖旎地被翻开。
    她弯起眸挑了挑眉，伸手指了指门口：“出去。”
    “我要睡觉。”
    “ ”
    顾北山瞬间不悦，浓黑的眉心蹙紧。
    柳春桃却顺了顺辫子道：“我是你老妈子呢，你不能跟我亲热。”
    “刚才就当没发生过。”
    “出去。”
    顾北山闻此一个挺身坐了起来，鼓胀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她。
    像是在问：你说啥？
    “我说的不对嘛？”
    柳春桃笑得那叫一个甜，仍然像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似的。
    她唇瓣上还透着水光，语气却又无辜得不行。
    顾北山喘得越来越急，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似的，躁动不安地抬起手搓了把后颈。
    没想柳春桃下句就说：“顾北山，我再说一遍。”
    “出去。”
    “而且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好不了，你就不能碰我。”
    “要不然，我明天就住在学校。”
    “不回来了。”
    “ ”
    “ ”
    冗长的沉默过后。
    顾北山终于耷拉着脑袋坐了起来。
    他彻底服输般朝着门口一步一步地走去，堪堪走出门口时却忍不住扭过头来，眼神中透着委屈和酸楚又瞥了柳春桃一眼。
    柳春桃龇出洁白贝齿嘿嘿一笑。
    蹦跶着就下炕了。
    当着他的面将门关了一半，却在最后倏地踮脚！
    “啵儿”的一声。
    又啃了口他锋锐的下颌。
    “你不能碰我，但我可以碰你，懂不？”
    小无赖柳春桃成功地快把顾北山整疯了。
    然后她就很开心地用力关上了房门。
    背抵着门板，一边偷笑一边听着外面沉重沙哑、又怀着强烈不爽的粗喘。
    不知多久以后，门外终于回归一片寂静。
    柳春桃这才满足地爬回炕上，换了衣服准备安睡。
    她闭上眼睛，缩在被子里颤着羽睫，心尖儿上却仍旧酥麻酸痒，让她忍不住翻了好几个身。
    柳春桃突然想起——
    她从书店买书的时候，那个假小子似的姑娘不小心将一本桃色小说混在了她的学习资料里。
    等到柳春桃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看了好几页出去。
    里面火辣露骨的文字就像是在柳春桃的世界中打开了一扇禁忌又隐秘的大门。
    她错愕又羞耻地盯着那些文字一行又一行地看，才终于算是对男女间的情事里里外外地了解了个七八分。
    所以。
    她后知后觉的隐约猜出了那条白色裙子上的污迹是什么。
    柳春桃头顶蓦地冒了烟。
    “噗通”一声便将滚烫的俏脸儿埋进了枕头。

 第92章 有没有兴趣参加登山社呢？

    隔天早上，天还没亮柳春桃就起床了。
    她摸着黑往灶房里看了一眼，只见顾北山侧身冲着墙，单臂压在耳下似是还在睡，便小声地说了句：“顾北山，我先去趟朱爷爷那边，然后就去学校了。”
    “你记得要好好吃饭，下午我应该就会回来啦。”
    话说完。
    顾北山还是没什么反应。
    柳春桃便皱皱鼻尖哼哼两声转身离开了。
    朱成义一向起的早，他估摸着柳春桃去学校之前肯定得来找他。
    睁开眼后便沏了热茶，又去厨房烙了两张芥菜馅儿的饼子。
    坐在马扎上悠闲地等着她。
    等到柳春桃踩着晨曦出现在院儿门口，朱成义立刻笑眯了眼睛，招手道：“我就说你今儿准得先过来一趟，快坐下。”
    “爷爷给你烙的馅儿饼，吃了再去县城。”
    柳春桃闻此一愣，心里不禁有些酸胀。
    于是赶忙推开院门走到小矮桌前坐下，语气可甜可甜地说：“谢谢爷爷。”
    “嗐，爷爷跟你是啥情分？不许说这些。”
    “快吃，现在早晚还有点凉嘞，一会儿就不热了。”
    朱成义将熬的二米粥往柳春桃跟前推了推，又问她学校那边条件环境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朋友什么的。
    住不住宿？
    钱够不够？
    柳春桃便不由得想起昨天报道时的小插曲，神色稍滞。
    随后又迅速道：“都挺好的，迎新的学长学姐们都很热情！”
    “唔 我不住宿，但是报到处的老师建议我最好还是定个床位。因为这样方便跟随导师们课后补习，如果太晚了就没有公交车回来了。”
    朱成义听得很是欣慰。
    连连点头说好。
    说完了便一掏口袋儿：“来丫头，这钱你拿着。”
    柳春桃差点被粥噎到，连连摆手推拒：“爷爷我不用！”
    “我真的有钱！”
    柳春桃从来就是个实诚性子，说着就打开挎包，举着给朱成义看：“您看，里面有好多钱呐！”
    “你的钱是你的，”朱成义虽然仍旧温和地笑着，语气中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爷爷这岁数儿给你当老爹肯定是夸张了点儿。”
    “但我自认为咱们不是祖孙也胜似祖孙了！”
    朱成义一把便将几张大团结往柳春桃包儿里一塞，绳结勒紧。
    拍了拍道：“听话，丫头。”
    “就当是让爷爷心里痛快，成不？”
    “ 好，”柳春桃娇憨地乐了乐，龇着洁白的贝齿又添了一句：“但我真的有钱，爷爷。”
    “你不用担心我吃苦。”
    “我走之前，我亲爷爷给我留了张折子呢！”
    “诶呦，是嘛？”
    朱成义看柳春桃喝完粥了，端着她的碗走去灶房添。
    笑着道：“那我们春桃丫头现在可是个小富婆儿喽~爷爷今天就去跟北山娃说，他要是再不好啊，咱们春桃丫头可就不要他嘞！”
    “对！”
    柳春桃一听顾北山的名字，娇莹杏眸中便噌噌冒火星子。
    抬手抓起馅儿饼往嘴里一塞，气呼呼地骂道：“不要他了！哼！”
    “踹了他！”
    在朱成义家吃完饭，柳春桃便背着小挎包去村口雇了车前往公交车站。
    抵达校门口的时候才刚刚七点左右。
    昨天报到的时候就分了班，这一个年级只有三个班爷很好记。
    柳春桃是中医系，整个系只有十几个学生，组成了二班。
    一班是药剂师系，三班是西医系。
    善德成建的年头还不是很长，以后的发展空间还大得很。
    但学生最多，也最受欢迎的便是西医系了。
    因为只有西医系的学生能获得海外交流学习和镀金的机会。
    其他二系都是不温不火，普普通通。
    柳春桃昨天报到的时候领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班级所在的位置，以及宿舍的位置。
    她掏出纸条儿正站在原地看呢，便听见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柳春桃同学？”
    柳春桃一愣，赶忙转身打招呼：“您好老师。”
    是昨天报道处的那个女老师。
    “早上好，你叫我胡老师就行了。”
    胡老师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女同志，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套装，显得古朴且稳重。
    但这一笑起来，整个人又透着股如同邻居婶婶般的热情。
    她拍了拍柳春桃的肩膀，眼神中的赞赏不加掩饰：“昨儿报道处来了那么多的学生，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你了。”
    “白的都晃眼。”
    “你是南方来的？”
    “是的胡老师。”柳春桃微微颔首，清甜的笑容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胡老师指了指前面的教学楼：“走，我刚好要去找你们班导师一趟，咱俩一起。”
    柳春桃自然不会拒绝，同时很懂分寸地往后撤了一步。
    刻在骨子里的礼数让胡老师眼中顿时又多了几分欣赏和赞叹。
    她看着柳春桃娇生生的侧脸，突然脑子一闪。
    “哦对了春桃，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登山社呢？”
    “昨天登山社的一位社员向我提议的，说是看你这小体格儿呀很适合锻炼锻炼，而且她们社的女孩子挺少的。所以女同学在她们社也会很吃香呢！到时候社员们肯定也会非常照顾你。”
    “登山社 ”
    柳春桃对这些社团都不是很了解，只是问了个最关心的问题：“那会打扰到学习吗？”
    “当然不会啦，”作为老师，看到热爱学习的同学自然感到欣慰。
    胡老师笑道：“社团活动都是课外时间，而且虽然刻苦读书很重要，但劳逸结合也同样重要！”
    “咱们学校之所以大力发展各类社团，也是为了多多丰富同学们的精神和思想世界，老师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
    “登山社的位置很好找 ”
    “ ”
    柳春桃跟胡老师一路走一路聊，等终于抵达大一二班中医系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响动！
    “嘭——”地一声，像是厚厚的书本砸在了桌子上。
    把柳春桃跟胡老师都吓了一跳！
    “李红梅！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你今天就给我个准信儿，这学你到底是想上还是不想上！”
    “你要是不想上，就把家长叫来！赶紧把你领回家！”

 第93章 她妈妈呀，是干那个的～～

    “诶呦 ”
    胡老师听得心惊，不自觉地捂着胸口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
    与此同时还半捂着嘴跟柳春桃说：“春桃同学，你听胡老师跟你说啊。”
    “这个被王老师批评的李红梅同学，你可千万要离远点 这个李红梅呀，家庭成分不好。”
    “也不好好学习 家里也没人管她。这不，都留了两次级了！王老师准是不清楚她们家的情况，才让她叫家长 ”
    胡老师说着便敲了敲门。
    柳春桃则不自觉地往里看了一眼。
    春日清晨的阳光自窗口投进教室，将女孩儿纤瘦如同树枝子般的身躯在地上映出个可怜兮兮的影子。
    柳春桃眨了眨圆溜溜的杏眼儿，几乎下意识地便想：她好瘦呀。
    她都不吃饭吗？
    正逢此时，背对着她的李红梅冷不丁地扭过了头。
    一双翘得很高的丹凤眼显得伶俐又凶悍，竟让柳春桃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这样瑟缩的眼神李红梅早就习惯。
    只顿了几秒，便又重新转过身子，硬邦邦地对着讲台杵着。
    擦肩而过的是二班的导师王智树。
    年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不苟言笑又刻板固执。
    他鬓边已经生了白发，气得呼哧带喘地就被胡老师叫走单独说话去了。
    柳春桃站在门口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只能有些局促地看了看脚尖。
    导师走了，教室的学生们便脱离了管制和监视。
    瞬间嘈杂一片。
    有几个女生的嗓音尖锐又刺耳，掐着嗓子嗤笑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李红梅的‘光荣事迹’吗？”
    “她妈妈呀，是干那个的~~就是咕咕咕叫的那个~”
    “据说连她妈妈自己都不知道李红梅的爹是谁呢~切，老师居然还让她请家长 ”
    “不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
    “你说什么？”
    站在讲桌前高挑纤瘦的女孩儿声音冷得吓人。
    骤然扭过头，死死地瞪着那个说闲话的女同学。
    对方没想到李红梅竟然敢正面硬刚，却又因为周围看热闹般的视线不得不给自己壮胆。
    她直接拍桌而起，指着李红梅就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妈难道不是做鸡的吗？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都是这么说的！”
    “我他妈撕了你的嘴！”
    李红梅双眼通红，哑着嗓子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那个说闲话的女生避之不及，瞬间就被李红梅发疯似地揪住了头发！
    她嗷儿的一嗓子叫了出来，伸手也要去薅李红梅的头发。
    可是李红梅的头发就跟黄不拉几的枯草似的，本来就不长，扎起来只不过能成个短短的小尾巴。
    根本不好抓住。
    所以这个女生只能惨叫着继续骂：“咋了？我就说！本来就是有娘生没娘养！你跟那些没有妈的野孩子有啥区别！！”
    本想再退远一些的柳春桃听到“没有妈”这三个字，瞳仁儿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
    她脑瓜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花，死死地咬着牙根没来得及细想就冲了进去！
    李红梅只感觉眼前一晃，似是有个软绵绵的且带着甜香的身体挤了自己一下。
    下一秒，便是娇俏的，可却又隐约透着几分泼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为什么要骂人家！”
    “为什么要用妈妈的事情来骂人家！”
    “没有妈妈怎么了？没有人教怎么了！这是她的错吗？”
    柳春桃没办法不代入自己。
    她很清楚自己是幸运的。
    如果没有朱爷爷那样为她指点了一个方向的人在，或许她会继续做那个怯懦又胆小、愚蠢又笨拙的柳春桃。
    她永远只能想到，该靠着投奔谁去过日子。
    永远不会明白，其实她靠着自己也可以。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李红梅也在惊讶时不小心松开了手。
    和李红梅产生冲突的女同学叫陈秀。
    她一抬眼就瞧见跟前儿站了个眉眼娇美，气质不俗的女同学，登时火气更重了几分！
    “你谁啊你？！”
    陈秀怒声问了句，随后搓了搓头皮，扯着嘴角眼神在柳春桃跟李红梅中间打了几晃：“呦，怎么？你们俩认识啊？”
    “我瞧着也是 这位同学长得就跟那个电影里装纯装傻的女妖精似的，没准儿还是你妈同事呢？”
    陈秀这么骂着呢。
    身后的人群却炸开锅了似的。
    刚才都基本没吭声的男同学们肉眼可见地躁动了起来。
    那一双双眼珠子就跟粘在了柳春桃身上似的。
    “陈秀说啥呢？她难道看不出来这个新生穿的小皮鞋是进口货？还有人家那气质 我看着肯定是南方那边儿来的富家小姐！咋可能是干 那个的。”
    “就是的，再说做那个又不能暴富，只不过是赚钱容易点儿混口饭吃 那个女同学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跟李红梅又没关系！”
    “这也不一定，俗话说的好买马还看母儿呢 我之前可是听说，李红梅总去男寝那边乱窜呢！”
    教室里呜哩哇啦的一片，陈秀却只听到了吹捧夸奖这个新同学的话。
    她极其妒恨咬牙切齿地道：“你们都给我闭嘴！”
    却未想到教室的门被“啪”地一下推开了！
    王老师粗着嗓子横眉立目道：“我看最应该闭嘴的就是你！”
    “带头找茬！像什么话！”
    王智树瞪了一眼头发乱糟糟的陈秀，刀锋般的眼神当即令她浑身颤抖着埋下头：“对 对不起，王老师。”
    “可是 ”
    “可是什么？”
    王智树面上似有乌云笼罩，一边瞪着陈秀一边看向李红梅。
    可他看向李红梅的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
    愧疚、愤怒、关心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却唯独没有轻视和看不起。
    他皱着眉头快步走到讲台，敲了敲书本道：“李红梅，还有旁边的那个 新生。”
    “你们俩都赶紧找个位置坐下。”
    “陈秀，现在立刻闭上嘴，在你的座位上老老实实地坐好。”
    “下课后来办公室找我！”
    “ ”

 第94章 可不能逮谁跟谁笑，知道不？

    开学第一节课大半时间都用在了自我介绍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柳春桃本来还有点紧张羞涩的。
    但刚才和那个女同学吵了一架以后她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
    像是她曾经也很想在雁平村好好地跟所有人相处，不讨人嫌，不给别人添麻烦。
    可事实却告诉她——她不是能换粮食的粮票儿，也不是能买东西的人民币，所以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
    柳春桃想清楚了这一点，便按照顺序走到讲台上，保持着礼貌和自然的态度简单地做了下自我介绍。
    至于那些像是要将她看穿似的，或是友善、或是探究打量的视线，她便都当做没看见。
    第一节课结束后，带头挑衅的陈秀被王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这一出杀鸡儆猴上演后，班级中就再也没人傻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去讨论李红梅。
    柳春桃坐在靠窗最后一个位置上，对着自己手腕上留下的伤痕发呆。
    这是方才冲突中，那个叫陈秀的女同学不小心划到的。
    柳春桃冷不丁地想起了胡老师的话，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地锻炼下身体了。
    不说眼前，就连从前蒋二炮追她的时候，她都没能跑过。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第二节课是一节时间比较长的大课，教材由学生会派人分别送到各教室门口。
    在别的学校，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少见。
    全是由于善德开办的时间不长，所以校方对每一届的新生都格外重视。
    黑板左下角由负责二班的王导师画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课程表，柳春桃一看——下午只有一节课。
    便不禁心生窃喜。
    她可以早点回去啦。
    中午下课后，被王导师指定的班长孙慧慧扎着两个马尾辫站在讲台非常热心地告诉大家领买饭票儿的管理处应该怎么走，柳春桃便没再耽误时间，挎着小包儿就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怎料前脚刚迈出去，耳边就响起一声有些别扭的咳嗽。
    她一愣，下意识地侧眸望去，却见是李红梅硬邦邦地背抵着墙面站在那儿。
    “你叫柳春桃是，”李红梅的声音跟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听起来很中性，让人忍不住就觉得她脾气很不好。
    柳春桃却并未因为旁人说的话就对这个瘦瘦的同学有什么别的看法。
    “谢谢你啊 刚才的事儿。”
    李红梅扯了扯嘴角，很努力地挤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柳春桃笑着弯起眼眸，语气很轻松：“不客气，我也是脑子一热 有点冲动了。”
    “我还怕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呢。”
    随着成长，柳春桃也逐渐懂了很多道理。
    “切，”李红梅挑了挑伶俐的眉梢儿，爽快地摆了摆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看我这德行像是麻烦少的样儿？”
    “你当时要是不冲过来，没准儿我真得给那娘们儿 ”
    “就，就那个陈秀。”
    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说了脏话，李红梅脸色一讪赶忙改了说话方式。
    随后继续道：“我肯定得给她脸蛋子划花了！”
    柳春桃看着她眸中的那股子狠辣劲儿，却颤了颤羽睫不禁觉得有些羡慕。
    “你真勇敢 我以前要是也像你这样就好了。”
    “？”
    李红梅鲜少被人夸，还是因为打架的事情被人夸。
    她都听傻了。
    反应过来以后不禁觉得面前这个娇娇小小，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姑娘很可爱。
    “咋？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以前总被人欺负吗？”
    聊上几句以后，李红梅就自然多了。
    甚至笑着搭上了柳春桃瘦小的肩膀：“我怎么看不出来？我觉得刚才你挺横的啊。”
    “就跟我们家养的那个小白猫儿似的。”
    “它可是我们村儿的一霸！别看长得好看，别的猫都不敢招惹它！爪子可尖了呢！”
    “你是不是要去买饭票儿啊？走，我带你去。”
    “我在善德都待了两三年了，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柳春桃自然不会拒绝。
    她连连笑着感谢，语气又甜又软，把李红梅一个女同志都听得有点臊的慌了。
    她忍不住红着脸看柳春桃，直言不讳地说：“柳春桃同学，你以后可不能逮谁跟谁笑，知道不？”
    “咱们霸梁民风彪悍，男同志追起人来都是很可怕的。”
    “就你这张脸，不笑都够要命的了，你再一乐 就等着天天下课门口儿都是大野狼蹲着你！”
    李红梅还真是给柳春桃说害怕了。
    她听进去了，拧着眉咬了咬唇用力摇头：“不行不行，那我以后不笑了。”
    “我有对象的。我不要别人喜欢我。”
    这下李红梅的好奇心可是被彻底吊起来了。
    得是个啥样的男人，才能叫她稀罕成这样儿？只是开玩笑似的跟她聊几句，她还认真了！
    瞧着这表情，不像是假害怕，是真害怕！
    通过中午一顿饭的时间，柳春桃和李红梅便像是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似的，成为了非常亲密的好朋友。
    柳春桃没瞒着自己的身世，吃着饭就跟李红梅说了。
    李红梅也看出柳春桃绝对不会因为她的家庭成份带有色眼镜看她，便将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
    她妈妈的确是做那个的。
    不过李红梅跟她妈妈基本等同于断绝了来往。
    她妈去年就带着包袱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也不关心。
    她则跟着姥姥在乡下一起生活。
    之所以总去男寝，是因为她从批发市场倒腾了点生活用品，去男寝那边卖了换钱。
    有的时候她还能偷偷卖点香烟啤酒，利润更高些。
    下午课程结束后，她们两个便在公交车站告了别。
    一个去雁平村，一个则是去相反方向的友爱村。
    柳春桃因为交到了一个性格坦率又直爽的同性朋友激动的不行，回家的时候小脸儿还红扑扑的。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看着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她气势汹汹地推开院门，很是夸张地叉腰喊了一句：“顾北山！我回来啦！”
    “诶？春桃妹子？”
    张卫军雄浑又热情的声音从灶房中传了出来，紧接着他便探着脑袋瓜子龇牙一笑：“你是不是去学校上课嘞？我听朱大夫说了！”

 第95章 每回都能给我啃肿了

    “张大哥！”
    柳春桃喜滋滋地跑过去，连连点头：“对，我去学校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呢。”
    “咋样？都顺利不。”
    张卫军顺着灶房门口的墙根处，坐在小马扎上。
    这个位置还挺微妙的。
    令柳春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那天，张卫军也是从灶房门口探着脑瓜子瞅她。
    柳春桃顿了顿才回神，说都挺顺利的，老师很好同学也很好。
    她顺着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就瞧见了正蹲在灶膛前准备烧火做饭的顾北山。
    “呦呦呦，老顾啊，今儿打这么多个鸡蛋啊？”
    张卫军见顾北山准备了好几个鸡蛋放在灶膛边上，眯缝着眼拖长了尾音贱兮兮地调侃：“平时自己都不舍得吃鸡蛋呢~~~怎么今儿还一气儿拿了6个呢~~~”
    “是为了给春桃妹子补补身子嘛~~”
    说完这话，张卫军还掩着嘴冲柳春桃挤眉弄眼的：“看见了么，明白着呢。”
    “知道你上学去费脑子，想给你加点营养。”
    “ 滚。”
    顾北山埋着头，哑嗓骂了一句。
    张卫军听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一个猛子站起来，深呼吸道：“啊！爽！”
    “真是质的飞跃啊！春桃妹子才回来几天啊？你丫儿都会骂我了！”
    “ ”
    柳春桃差点儿没笑出声来，颤了颤肩膀问：“张大哥你来多长时间了？他刚才也跟你说话了嘛？”
    “说了啊。”
    张卫军龇牙一笑：“同一个字儿，说了七八遍了。”
    “哈哈哈哈哈哈！”
    柳春桃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娇莹杏眸不一会儿便盛满雾气，但又无比欣慰地点头道：“不错！看来顾北山同志真的是进步神速。”
    “可不是咋地，”张卫军嘬了嘬牙花子：“本来他这病在我看来就不是个正经病，说白了就是矫情！”
    “没事儿，你能治！”
    张卫军冲着柳春桃挑了挑眉。
    “嘭——”的一声，顾北山黑着脸耳根发烫一把盖上锅盖。
    下一句又是：“滚！”
    张卫军本来就不是为了来顾北山这儿坐冷板凳的，他是想把上头跟他说的事儿跟柳春桃说说。
    前段时间顾北山追加了一等功，且领导们也知道他的腿伤估摸是要彻底落下病根了。
    左寻思右寻思，队里还是觉得把他放在这么个地方儿实在太对不起他。
    这叫怎么回事儿呢，他是军中难得的人才，难道还真要不管不顾地看着他一直管着这苞米地？
    张卫军跟柳春桃站在院门口儿，压低嗓子无比亢奋地道：“政委说，领导的意思是让老顾好点儿了以后去上京！”
    “那边新开了军校！副校长的位置一直给他留着呢。”
    “！！！”
    柳春桃都傻眼了，瞪圆了杏眸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傻子。
    “军，军校？？”
    “副校长 ”
    她觉得听起来都好厉害呀。
    原来顾北山是真的很厉害。
    他可以去做听起来就很厉害、很伟大的事情。
    张卫军见柳春桃俩眼晶晶亮的，作为军人的荣誉感瞬间爆棚。
    他清了清嗓子，很是详细地给柳春桃普及了一下知识。
    还说他时刻都会将顾北山的情况跟上头反映。
    包括柳春桃的事情。
    “诶，春桃妹子。”
    张卫军笑得可贼可坏了，说：“政委可说了，你俩要是哪天想打结婚报告，他绝对给你们一路绿灯~哈哈哈哈。”
    “你啥时候有需要记得跟我说哈！”
    “张大哥！”
    柳春桃被逗得面红耳赤，羞臊的不行。
    张卫军这才连连笑道：“得得得，我不逗你了。”
    “哈哈哈，你快进去吃老顾给你做的大葱炒鸡蛋！我可真服了他了，谁家好人给你这样儿的姑娘炒鸡蛋放一整根儿大葱的！”
    “他不嫌味儿别人就不嫌么！”
    “那你慢点儿啊张大哥。”
    “嗯呢，放心。快回！”
    张卫军不说柳春桃还真没注意到，从灶房中传出来的葱香味十分浓重，掺杂着土鸡蛋的香气几乎飘满了整个小院儿。
    柳春桃忍不住抿着嘴儿偷笑——不愧是顾北山。
    南方的葱基本都是很细很细的小香葱，没有北方的大葱味儿重，也就是做好了菜洒上一点。
    但柳春桃的确不喜欢吃一切味道太重的东西。
    自然是觉得吃了以后嘴里都是哪个味道，闻着难受。
    在柳春桃的记忆中，她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是香香的。
    可后来，她不得已的情况下体会到了几天不洗澡身上会是什么味道，又感受到了连着饿上几顿是个什么滋味儿，便再也不会挑挑拣拣。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好的。
    条件不具备的时候，不洗澡虽然会臭臭的，但也死不了。
    只要活着就好。
    柳春桃小小声地叹了口气，背着手儿走进灶房。
    这一进去便见顾北山杵在灶膛旁正等着呢——虽然他故意背对着门口，还拿了块抹布擦擦这儿擦擦那儿。
    可柳春桃又不傻。
    她能真切地感觉到每当自己凑得更近时，顾北山的动作就会变得僵硬几分。
    直到她端着小马扎在灶旁坐下。
    他便将盛着足足六个鸡蛋炒大葱的搪瓷盆往她跟前儿一放，另一只手则端着个盘子，盘子里放了几个苞米面子窝窝头。
    “你不吃吗？”
    柳春桃仰着下巴颏儿问他。
    “ 吃。”
    顾北山竟然张张嘴，回了一个字儿。
    柳春桃立时觉得惊喜交加，却怕他觉得不自在重新退缩佯装镇定。
    “嗯，我觉得也是。你做这么多我吃不了。”
    “ ”
    顾北山没再说话，只是拿起个窝窝头送到嘴边，一口啃下去半个。
    “ 你嘴真大。”
    柳春桃小口小口地咬着窝头，夹了一筷子的大葱炒鸡蛋就着。
    粮食的香混杂着鸡蛋香跟葱香，让她满足地眯起杏眸嘿嘿笑了声。
    “ 吃！”
    顾北山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麦色肌肤上竟漫出阵阵红意。
    有些焦躁地用筷子敲了敲灶台：“闭、嘴。”
    “？”
    柳春桃顿时蹙紧秀眉，委屈的要命。
    鼓起腮帮子哼哼着抱怨：“你真烦，说不说话就不说话，好不容易张嘴了就是凶我！”
    “说你嘴大咋了？”
    “你嘴要是不大，怎么每回都能给我啃肿了？”
    “柳春桃！”

 第96章 你才笨呢

    “ ”
    柳春桃惊了。
    手里捏着窝窝头，仰头盯着羞恼的顾北山看，甚至都忘记了眨眼睛。
    她实在是又惊又喜，没想到竟然会逼得他完完整整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可柳春桃又忍不住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表现的太夸张了。
    她闭上嘴，嚼着嘴里的窝头好半晌都没说话。
    就在顾北山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准备赶快吃几口就出去喂鸡的时候——
    坐在小马扎上的柳春桃忽然小小声地说了句：“顾北山，我从来都没觉得 原来我的名字这么好听呀。”
    柳春桃弯起眼眸，唇角挂着甜笑。
    她是如此知足。
    只因为顾北山凶巴巴地叫了她的名字，就笑得如同一只餍足的猫儿似的。
    顾北山瞬间绷紧下颌，心里就像是被她这句话开了个口儿似的。
    又酸又甜的滋味儿一个劲儿地往里钻。
    钻的他眼尾都有些发红发烫。
    他嗓子眼儿里的那口窝窝头像是突然卡住了，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卡得他难耐地张了张嘴，可却又什么话都没再说出来。
    他有点想逃了，浑身都跟长了刺儿似的不自在。
    将最后的一口窝头都噎到嘴里，随即转身就要走。
    就在此时，他眼眸垂下不经意地掠过了柳春桃皓白的手腕——
    漆黑瞳仁儿剧烈收缩！
    几乎还未等反应过来，他便俯下身子单手攥住她。
    红着双眼盯着她手上的血痕看了好半天，紧接着侧眸看向柳春桃近在咫尺的俏脸。
    似乎在用眼神问她：这是怎么弄的？
    这痕迹一看就是被女人尖锐的指甲有意抓的！
    顾北山眼睛里直冒火星子，眉心用力揪在一起，好像柳春桃只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他便能立刻冲出去把那人撕了似的！
    柳春桃冷不丁地被他攥住，丰腴娇小的身躯不禁打了一颤。
    发现他盯着那个伤痕看时，才愣了愣道：“啊 这个啊。”
    她嘿嘿一笑，边欲抽回手边语气轻松地道：“就是跟同学闹着玩儿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 ”
    顾北山鹰眸一眯，手上一用劲儿。
    “诶？”
    柳春桃皱了皱鼻尖，“你放开我呀，我要吃饭。”
    顾北山呼吸声逐渐粗沉，仍然霸道又执拗地攥着她不放开。
    直到柳春桃急得开始咬嘴，甚至作势准备放下筷子去抠他的手背时，顾北山才蓦地松开——
    他气呼呼地起身。
    一边迈开大步往外走一边闷声丢下一个字：“笨！”
    “ 你才笨呢。”
    柳春桃转了转手腕，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随后便继续专心吃饭了。
    -
    下黑之前，张卫军又来了一次。
    是为了给顾北山送粮票儿跟工资来的。
    柳春桃正在屋里犯困，关着房门也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张卫军进来以后就按照惯例——
    走进灶房，把钱给他往灶台上一放。
    “走了。”
    他还得回家呢，春桃妹子歇着去了也没人唠嗑儿。
    反正他不爱跟这臭石头块儿唠。
    谁承想张卫军前腿刚迈开，衣服就让人从后面扥了一把！
    好悬没直接给他拽倒了！
    “我艹！你丫儿 ”
    张卫军提了提衣服转身道：“你丫儿能不能小点儿劲儿？”
    “啊？”
    “你拽春桃妹子也这么粗鲁？”
    顾北山沉着脸不说话。
    只死死地盯着张卫军。
    他脸上写满了想说又说不出来的铁青之色，把张卫军看得心里直窝火儿。
    “嘎哈？有事儿叫我帮忙了？”
    张卫军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摆手道：“我可不会读你表情，要办事儿你就张嘴。”
    “不张嘴我啥也看不明白~”
    这贱了唧的语气给顾北山听得牙根直发痒。
    抬手就往外推他：“滚！”
    “我 ”
    张卫军一肚子脏话都不知道该捡哪句了。
    柳春桃没回来的时候，顾北山哪里有过这心思。
    还帮忙？
    他能喘气儿都不错了。
    所以张卫军一下就想到，肯定是跟柳春桃相关的事儿。
    他嘿嘿一笑，单手揣兜儿任由顾北山推着他往外走。
    贼欠揍地嘟囔道：“肯定是春桃妹子的事儿？”
    “要是人家的事儿你就更不该找我啦。”
    “你这么大个子的人杵在这儿是干啥吃的？”
    “我是真想不明白了，虽然作为你的老战友 我也很想替你考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啊。”
    “你说人春桃妹子到底图你个啥嘞？”
    “滚！”
    不能帮忙就滚。
    顾北山沉着脸，最后使了老大一把力气，几乎把身板儿如熊的张卫军“扔”出了灶房。
    张卫军都习惯了。
    “滚就滚，说不出来就憋死你丫儿~嘿嘿嘿~反正我是一点儿都不难受！”
    “ ”
    顾北山胸膛剧烈起伏着，在原地伫立了良久。
    紧接着缓缓侧过身子，看了一眼灶房上的那几张大团结，还有粮票儿肉票儿。
    赶上换季的时候，部队还会发布票儿。
    顾北山抿唇想了想，伸手将那些票儿连同几张大团结一起攥在手里。
    随后便朝着主屋走去。
    “咚咚咚——”
    略显迟疑的敲门声响起时，柳春桃刚刚因为做了个梦要醒不醒地揉着眼睛。
    她一愣，嗓音中还透着股慵懒的黏糊劲儿。
    下意识地问：“顾北山？”
    “ ”
    刚要再敲两下的顾北山浑身一僵，手在门板前滞住。
    他蹙着眉心压下心头燥意，闷闷地嗯了一声。
    “进呀，门上又没锁。”
    柳春桃昏昏沉沉地窝在被子里，动都懒得动一下。
    说实话，起个大早儿折腾到县城然后再上课，再回来。
    还是挺折腾人的。
    她是真觉得自己应该考虑下报名登山社的事情了。
    “吱呀——”
    门被推开了。
    顾北山尽量让自己别使劲喘气，以防屋里独属于她的那股子又软又甜的香味儿往鼻子里钻。
    他板着个大黑脸，几步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她脑袋瓜儿旁边一撂。
    紧接着马上就要转身离开。
    “诶你等会儿？”
    柳春桃眨巴眨巴眼，对着那几张大团结发呆。
    木木然地从被子里撑起上半身：“这 这是干啥？”
    “给我钱干啥？”
    “ ”
    “你说话呀，不说我可不要！”
    “ ”

 第97章 你耍流氓！你掀老妈子的被窝！

    顾北山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烦得不行。
    哪就这么多事儿。
    给你钱你就拿着，瞎问啥？
    他自然不会回答柳春桃，只当做没听见抬腿又要走。
    “顾北山！”
    柳春桃急了。
    刚睡醒的双眸本就略略发红，这下更是因为生气蒙上潮意。
    她捏起那几张大团结脑子一热就要扔给他。
    正好被顾北山一个扭头看见了！
    他顿时一惊，脱口而出道：“别扔！”
    “ ”
    柳春桃本来也没想真扔。
    她现在可不舍得扔这种金贵的东西。
    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他。
    “那你说，为什么给我钱？哪儿来的钱？”
    见这招儿好使，柳春桃眯着娇莹杏眸，表情有点得意。
    乌密如泼墨般的长发尽数披散在身后，将她那张水灵俏生的脸儿衬得巴掌大小。
    可就是这样一张娇美又动人的脸，却让顾北山看得越来越生气。
    柳春桃她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
    顾北山闭了闭眼，像是破罐子破摔又像是故意在跟她作对似的，哑声道：“老妈子。”
    “管钱。”
    她自己说的，她还做老妈子。
    那就老妈子管钱。
    “啥？！”
    柳春桃怒睁双眸，恨得直咬牙，“行行行，你就说这么几个字儿都能把我气死。”
    “老妈子老妈子！”
    “对对对，我就是你的老妈子！”
    柳春桃一掀被窝，扑通一声就钻进去了。
    她丰腴的曲线隔着被子急促起伏着，显然是被他气到无语。
    “ ”
    顾北山咋能就这样狠下心直接走。
    炕柜上点着一盏煤油灯，那灯火不一会儿就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顾北山伟岸野肆的身形被昏黄的光在地上映出个影子，隐约透出几分笨拙与尴尬。
    他略显局促地走到炕沿旁。
    顿了老半天才挤出来句：“柳春桃。”
    “ 手，上药。”
    柳春桃却又娇嗔般哼了声，提起被子彻底将头埋了进去。
    “老妈子不配上药。”
    柳春桃隔着被子说：“你出去。”
    顾北山耐心快被耗光了。
    他攥了攥拳没再问她，而是直接打开炕柜从里面拿出了装着红花油的药瓶子。
    十分霸道地一把掀开被子，去捉柳春桃的手。
    柳春桃撒泼似地乱叫：“顾北山你耍流氓！你掀老妈子的被窝！”
    顾北山耳根烫得要命，哑着嗓子吼她：“闭、嘴！”
    “凭啥不让人说话，你不愿意说话我愿意 唔！”
    柳春桃受惊似地瞪圆了双眸，呼哧呼哧地喘着。
    顾北山粗粝掌心滚烫如烙铁，死死地捂在她唇上。
    他半坐在炕沿，俯首凑近，幽深的鹰眸中透着几分危险凝视着她。
    又重复了一遍：“柳春桃。”
    “闭、嘴。”
    柳春桃浓密羽睫沾染上雾气，鬓发也因挣扎渗出汗水。
    她似是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顾北山见她终于乖乖躺着没再动，一双娇莹的眸子奶凶奶凶地瞪着他，就像是小兽发了狠，恨不能直接咬他一口似的，忽而不自觉地牵了牵唇。
    他眸间得意实在过分明显，柳春桃本就愤愤不平这下更是窝火儿。
    他又在欺负她力气小。
    柳春桃眼底闪了闪，倏地灵光一动。
    下一秒，刚准备扒开药瓶塞子的顾北山便被掌心中的湿意吓了一跳！
    那么软 那么嫩。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刚刚那抹湿意是什么，便当即跟被烫着了似的要把手缩回来！
    柳春桃却瞅准机会，用尽全力迅速攀住了顾北山。
    她几乎将他大半个右臂都嵌在怀里，眸间盛着狡猾笑意挑衅他。
    舌尖再一次划过。
    像是猫儿舔舐般，留下濡湿酸痒。
    顾北山脑瓜子里“嗡”地一声就炸开了，怔愣又羞耻地瞪着柳春桃。
    她 她从哪儿学到的这些？
    “别 ”
    顾北山已经没有余裕再去猜想。
    他浑身肌肉都胀得发痛，隐忍的汗水自额间滑落。
    嗓音喑哑粗沉，视线乱转根本不敢再看她半眼。
    “柳春桃。”
    “别 ”
    “脏。”
    顾北山像是坏掉了似的，只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
    柳春桃极其眼尖地察觉到他青筋凸起的侧颈上已经烧红一片，红意甚至一直蔓延到耳根、锁骨。
    这种新奇的滋味儿实在是太令人上瘾。
    柳春桃觉得耳边响起阵阵蜂鸣声，脑中已是一团浆糊。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顾北山仍未恢复记忆的某个夜晚——那天晚上，他就像是条馋了肉的土狗似的，跟岩浆一般烫的凶悍身躯死死地禁锢着她。
    挣扎间趁她不备，手便无耻又大胆地往她衣服里钻。
    柳春桃眼眶发热，来不及细想便已将他的手拖进被子。
    抵在那丰腴柔软到几乎令人发狂的曲线上，语气如同惑人沉沦的女妖精一般问他：“顾北山。”
    “你明明摸过我的。”
    “你会摸老妈子这里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顾北山。”
    猛兽脑海中的理智倏而如同破碎的弓弦一般断了个彻底。
    顾北山狂乱的动作瞬间喧宾夺主，惹得柳春桃堪堪露出被褥的粉白脚趾都瑟缩在一起。
    他深眸间猩红一片，覆身下来夺走她所有呼吸。
    柳春桃却仍不甘心，一面无力娇哼着一面逼他：“你说 唔，”
    “你说我是不是老妈子！”
    顾北山不说话，只留有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像是霸梁夏夜的风一般野冽燥热，令柳春桃根本无处可逃。
    她知道她根本敌不过他。
    敌不过他身体中那股凶狠炙热、一烧起来就很难灭下去的烈火。
    可她却又忍不住想要触碰。
    她想让他疼她。
    想让他明白在他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
    “顾北山，我放不下你的。”
    柳春桃急促喘息着，浓密眼睫已经潮湿一片。
    她樱唇哆嗦着，抵在他耳侧笑得酸楚：“可你又放得下我吗？”
    “你这样 真的放得下我吗？”

 第98章 只有我一个人脑子不正常怎么行呢？

    柳春桃话音才落，窗外便倏然闪过一道银色闪电。
    片刻之后，春雷轰隆隆的沉闷声响似是蓦地唤醒了顾北山。
    他闭了闭眼，薄削的唇被通身炙热温度烧得起了皮。
    这突如其来的停滞令柳春桃整颗心都拧成了一个儿，抽抽着疼。
    纵使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但见他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都还能停下来，实在很难觉得不委屈。
    一样的雨夜，外面响起了同样的呼唤声。
    好在今晚这春雨细绵，雷声大雨点儿小。
    朱成义在外面叫柳春桃的名字，说：“春桃啊！谢海生媳妇儿要生嘞！”
    “难产嘞！娃个儿太大！”
    柳春桃定了定心神，连看都没再看顾北山一眼。
    只拢了拢头发胡乱抹了把嘴儿，大声回应：“朱爷爷，我知道啦！”
    “您稍微等我一会儿，我穿好衣服就出去！”
    顾北山听到谢海生媳妇儿，顿时蹙紧眉满脸厌恶。
    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阻止柳春桃。
    柳春桃一侧身，头也没回地道了句：“顾北山，你醒醒。”
    “你忘了你是啥人了？”
    柳春桃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理解，叹了口长气。
    “你是个军人啊，顾北山。”
    柳春桃的这句提醒，就像是在顾北山耳边敲了一记响钟。
    嗡嗡作响，令他灵魂震颤。
    柳春桃只想一气儿把这些话全都跟他说了，以后再也不必重复。
    一边蹬上鞋子一边道：“你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不是很清楚。”
    “我只知道现在因为我，你已经快把自己原先的身份给忘了——”
    柳春桃抿嘴笑了笑。
    像是满足了、又像是觉得无奈。
    她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其实从始至终都只隔着一层好笑的窗户纸。
    那层窗户纸就是顾北山所谓的自尊心。
    “咱俩现在才算是勉强公平了。”
    柳春桃开门走进院中，软绵绵的又透着股疲惫的声音悠悠响起：“不然只有我一个人脑子不正常怎么行呢？”
    “顾北山。”
    “书里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没有理智、无法权衡利弊，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疯傻。”
    “我已经扑过来了。”
    “如果你还能细想，还能止步不前的话——”
    “那只能证明你和我的爱是不对等的。”
    柳春桃拿上灶房里的雨披，同朱成义一起离开了。
    滴答滴答的细雨砸在窗台，叮咚作响。
    顾北山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僵在炕边，想要去拽柳春桃的手还未收回来。
    直到那条手臂酸了麻了，他才蓦然垂下。
    -
    刘桂芬怀孕的时候补得太过了，这娃太大卡住了所以生不下来。
    朱成义跟柳春桃到的时候，谢海生正站在院里屋檐底下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手打着哆嗦，每一回划拉洋火儿的时候都要用上好久才能点着。
    看见跟在朱成义身后的柳春桃，谢海生一愣——
    迅速扔了烟头迎上去，欲言又止地搓了搓手想要说些什么。
    朱成义却不等柳春桃回答便抬手道：“海生啊，你啥话也不用说。”
    “春桃丫头能跟我过来，就证明她不是那心眼儿小的。”
    “她是个好姑娘，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我们爷俩儿今天就是大夫，来救命的。”
    “从前的事儿就都翻篇儿，至于往后 咱也就只是大夫跟要看病的。”
    “你们两口子爱咋折腾咋折腾，别再去打扰我丫头了啊！”
    柳春桃站在朱成义身后，看着他已然年迈不再那样挺拔的脊背，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柳铮来。
    她眼眶发热，强忍着泪水瘪了瘪嘴。
    有人毫无顾忌地护着她的时候，柳春桃就是会忍不住觉得更委屈。
    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她再有这些小情绪。
    她已经想好了要走从医这条路，就得做个合格的大夫。
    之前高莉莉就是难产。
    柳春桃回到柳家之后又学习了很多，所以对难产手术的流程已经了然于心。
    这回，她不再是那个手还会打哆嗦、心脏还会扑通扑通乱跳的柳春桃了。
    进了正屋以后，她有条不紊地给朱成义打着配合。
    祖孙两个人只用了半个多小时便将孩子顺利地取了出来。
    今天的雨小，高保强夜半时就开了挂车把刘桂芬娘儿俩裹着厚厚的被褥接上了送到县城妇产医院去。
    柳春桃看着这熟悉的场景，突然产生了一种做了一场大梦般的错觉。
    朱成义就着院子里的水龙头把手跟胳膊都洗干净了。
    走过来的时候便见柳春桃正仰着细白的颈，望着乌云密布的天际发呆。
    他愣了愣，也背着手跟柳春桃一样往天儿上看。
    好半天以后突然说了一句：“春桃啊。”
    “如果要是有机会的话，就走出去。”
    “再出去看看。”
    朱成义长舒了一口气道：“你跟北山娃，都不适合一直窝在这一亩三分地儿。”
    “ 他也得想啊。”
    柳春桃拧紧秀眉，听见顾北山的名字就觉得头疼。
    娇俏的小脸儿上写满了怨气重重。
    朱成义还有啥看不明白的，哈哈大笑道：“又惹你了？”
    “哼。”
    柳春桃都懒得说。
    “没事儿啊，丫头。”
    朱成义拍拍她纤细的肩背，忽而笑得跟只老狐狸似的，“你要听爷爷的，就别太好脾气了。”
    “该吓唬就吓唬，该逼他就得逼。”
    “实在不行你就再走一回，我倒要看看他舍不舍得？”
    朱成义心想。
    柳春桃只离开了那么一回，就跟要了顾北山的命似的。
    也不知道他还端个啥狗屁架子。
    可这话说出来太粗俗了。
    他咋也是个长辈，得注意着点儿。
    “ 对诶。”
    柳春桃眨巴眨巴眼儿，愣了会儿突然笑弯杏眸道：“嗯，爷爷说的对。”
    “大不了我就再走一回！”
    “可不？”
    朱成义神色微妙地点点头：“反正咱又不是离了他那儿就没地方去嘞？”
    “爷爷家能住。”
    “再不济，你们学校不是还有宿舍？”
    “对！”
    “对对对！”
    柳春桃好像等不及了，“爷爷咱还有啥事儿不？”
    “ ”
    朱成义笑坏了，赶紧摆手：“没啥事儿嘞！”
    “海生送到村口儿还得回来，你甭管了。”
    “我回来跟他嘱咐几句就得了！”
    “那我走了爷爷！”
    柳春桃拔腿就跑。
    现在的她就像是个刚把兵法记下来急于落实的小兵似的。
    折腾了大半宿，柳春桃鬓边的发都被汗水黏住了，糊在耳侧。
    她却全然顾不上了，只拼了命地往苞米地的方向跑——
    她从前常听村儿里的人说一句话：“行不行的，就看这最后一哆嗦了。”
    所以柳春桃就想。
    顾北山，这也是我最后一哆嗦了。

 第97章 甭做老妈子了。还是做我媳妇儿吧

    村子边上的杨树都冒了嫩绿的新叶。
    雨后乌云悄然散去，银白的月挂在天际。
    那温柔又静谧的光洒下来，透过略显稀疏的枝叶像是在地上铺满了散碎星河。
    柳春桃大汗淋漓地跑着，只是不经意间地一个抬眸便蓦然停住脚步——
    如同光阴倒退一般。
    男人垂着头颅，背抵在高大的树干上孤冽又沉默地伫立着。
    仿若与这深夜中的树林融为一体。
    柳春桃眸间一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刺穿了。
    可感动之余，她却又觉得怒火无比汹涌地烧上来。
    顾北山。
    你才是那个最狡猾的人。
    柳春桃咬着后槽牙双眼红得像小兔子。
    气呼呼地顺着土道径直前行——
    她没去叫他，也没拐弯儿。
    只是笔直地朝着自己该走的路径埋着头往前冲。
    半晌过后。
    沉重又略显顿挫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柳春桃攥了攥粉拳，眸间盛满了雾气再次加快了脚步。
    进院儿以后，她直奔着主屋而去。
    打开炕柜拿出行李箱就开始收拾。
    顾北山终于粗喘着跟了上来，见她竟掀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顿时傻眼。
    他骤然瞪大鹰眸，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
    “顾北山，”
    柳春桃噼哩噗噜地把衣服往箱子里塞，哽咽着骂道：“你才是最有心计的那个人！”
    “你多聪明啊，你多精啊！”
    “一边跟我不清不楚的又一边给我希望！”
    柳春桃“嘭——”地一下关上行李箱。
    仰着头儿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哭着冲他嚷：“我不做老妈子了！”
    “我走了！”
    柳春桃提起行李箱便要冲出去。
    顾北山额角青筋突突跳着，倏地伸出长臂横亘在门框上。
    “让开！”
    柳春桃顶着哭红的双眼嘶哑着声音喊：“给我让开！”
    “ ”
    “ ”
    半晌过后。
    顾北山的手撂下了。
    柳春桃似是被雷击穿了似的，不可置信地瞪圆了杏眸看着他——
    “好。”
    “ ”
    好的很。
    她气势汹汹地从他身侧挤过去，眼前已经被泪水糊成一片，几乎看不清前路。
    柳春桃却倔强地忍着，不允许自己再哭出一声。
    她抬起手准备去擦眼泪，怎料手臂堪堪举起双脚就冷不丁地离了地！
    “啊！——”
    柳春桃尖着嗓子受惊似地叫了一声。
    下一秒却只感觉男人勒在她腰后的粗粝大掌愈发用力。
    他声音哑得要命，带着股终于全喝出去了似的野劲儿，咬牙切齿地道：“对！甭做老妈子了。”
    “还是做我媳妇儿！”
    “走，生娃！”
    柳春桃又惊喜又错愕，心坎儿里酸的要命，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她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后知后觉的被顾北山热辣又直接的话惹得浑身发烫，像是撒泼的疯丫头似的，使劲薅他的头发：
    “ 呸呸呸，”
    “顾北山你臭不要脸！”
    “谁要跟你生娃！”
    柳春桃什么礼教都没了，呸的那几下一点儿都没客气。
    口水都啐顾北山脸上了。
    怎料人顾北山哑声一乐，竟直接抬手照着她挺翘圆润的臀上拍了一把——
    “嗯，啐的真准。”
    “再啐两口。”
    “香着呢。”
    “你 你 ”
    柳春桃手上提着的行李箱早就被扔地上了。
    顾北山单手把她扛在肩头儿，大刀阔斧地直奔着屋里走，刚一进去就反手把门猛然关上。
    沉重的声响令柳春桃惊得浑身又是一颤，浓密羽睫上挂着潮气打着哆嗦问他：“你，你干嘛！”
    “生娃啊。”
    顾北山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她撂在炕上，双臂抬起一把就将背心给脱了。
    柳春桃瞪圆了眼，下意识地就往后躲。
    “啪——”
    顾北山眉一挑，蓦地伸手攥住她莹白的脚腕儿。
    赤裸着如同猛兽般凶悍野肆的上身，危险地眯起深眸俯身凑近她。
    他粗粝滚烫的指腹力道极大，像是恨不得能陷进她嫩软如豆腐般的皮肉似的，死死地攥着她的脚踝。
    “柳春桃，你刚才说的不对。”
    “我不是有心眼儿，我是有病。”
    顾北山单膝跪在炕沿儿上，凸起的喉结滚了滚。
    他用一种随时都要将柳春桃吞入腹中的炙热眼神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然后字字喑哑地道：“打我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病了。”
    “我一边把你往外推，一边满肚子都是对你的脏心思。”
    “甭管我是记得还是不记得的时候，我都能想你想的浑身疼。”
    “完了以后还跟你闹脾气甩脸子。”
    言至此处，顾北山忽然自嘲般笑了。
    带着种恨不能自己给自己掐死的狠戾，咬着牙问：“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柳春桃傻了。
    眼儿都不会眨了，气儿也不会喘了。
    她背抵着墙，胸口阵阵起伏着，失神般盯着顾北山看。
    她从来没想过顾北山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字字都恨不能让她羞臊到想直接钻到地缝儿里去，又字字热烈坦诚的话。
    “我认了，柳春桃。”
    顾北山趁着娇娇呆愣之时，诱哄似地低声道：“我认栽了。”
    他强悍粗壮的手臂圈住她的细腰，几乎将她箍到身前。
    抵住她仍在隐约颤抖的唇，粗重地喘息着：“我稀罕你，柳春桃。”
    “稀罕的不行。”
    “媳妇儿，”
    顾北山一边如凶兽般疯狂吮吻一边道：“原谅我，行么？”
    “我从前说过的。”
    “以后我肯定听话。”
    “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
    “呸！”
    柳春桃一个忍不住立时抬手推开他，照着顾北山脸上又啐了一口。
    咬着贝齿凶巴巴地骂：“你放屁！”
    “你还知道你说过啥呢？”
    “你听了吗？你听话了吗。”
    “没有，我没听话。”
    顾北山笑得那叫一个荡漾，抬起手背痞里痞气地抹了一把脸。
    随后又凑过来，顺着她汗湿的鬓发一路往下亲，恬不知耻地揉着她腰后俩小窝儿。
    “所以你罚我呗。”
    “罚我赔你俩娃？”
    “你滚！”柳春桃把顾北山惯用的这些粗话学得透透儿的。
    她顶着红肿的唇瓣挣扎着呜咽道：“你放狗屁！”
    “这事儿明明是我吃亏，怎么就叫赔我了！”
    “你滚你滚！”

 第98章 你不吃亏。我也是黄花儿大闺男呢。

    顾北山看着柳春桃这张嫩红的小嘴儿一张一阖的，眸底愈发火热。
    甭管是多粗的话，只要从这张嘴里说出来听进耳中就像是软媚的娇嗔一般。
    他眼窝发烫，再次吻住她。
    犹如恳切乞讨一般求她：“好媳妇儿，别叫我滚。”
    “不生娃娃了。”
    “一个都不生。”
    顾北山额角开始冒汗，汗珠子沿着冒出青茬的锋锐下颌缓缓下滑。
    顺着他贲张紧绷的胸膛，一路溜进腹间深邃沟壑。
    柳春桃不自觉地便眯起杏眼儿，追着去看。
    那浸着水雾写满了甜腻的眼神像是埋了小钩子似的，把顾北山勾得血脉躁动、几近疯狂。
    顾北山扯了扯嘴角，一把便捉住她的小手儿。
    “诶 ”
    柳春桃快要缺氧了似的，蓬乱着乌发咬了咬嘴。
    下句话却尽数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你 你 ”
    顾北山攥着她柔嫩潮湿的小手儿，往自己一起一伏的腹部上放。
    他带着她抚过隆起的青筋，喉咙深处随之而传出满足又不足的沙哑粗喘，混不要脸的化身为放肆啃咬的犬一般，埋在她香软颈窝儿中粗重地笑道：“媳妇儿，你不吃亏。”
    “我也是黄花儿大闺男呢。”
    柳春桃终于忍不住颤着羽睫笑出声。
    这样的顾北山实在是让她大开眼界，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她心中却又隐隐还留有几分不甘，一边用力地想把手抽回来一边使劲想到底还能怎么发泄发泄。
    反正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
    怎料那炙热大掌却半刻都停不下来，顺着她已然被揉乱扥起的裙摆就往里钻。
    顾北山的声音忽然变得黏黏糊糊的，就像是与从前那个失去了记忆的二傻子重叠了似的。
    他哼哼着道：“媳妇儿，做人不能说话不算数嗷！”
    “你原先说好的，说等我想起来了 再跟你好好道个歉，你就原谅我。”
    “咱俩就能亲热了。”
    “你不记得了？”
    柳春桃心尖儿像是被重重撵揉过，又酸又痒，隐约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疼。
    她脑瓜子里本就像是被蒸腾的热气塞满了似的，不怎么清醒了。
    这下更是控制不住了似的，瘪起嘴就开始哭。
    她一边哭一边侧过头，照着顾北山耳根子后面就咬。
    纵使皮糙肉厚的顾北山，也遭不住似的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春桃用了十足的力气，恨不能将自己从前的委屈和怨气全都发泄出来似的，如同小兽般狠狠地叼住他那块皮肉，厮磨啃咬着。
    她骂他：“就你会说，就你会说！”
    “现在怎么舍得张嘴说话了？”
    “该说的也说，不该说的也说。”
    “怎么这么多话！”
    “怎么没憋死你！”
    就算还有一万句狠话都没说出来，柳春桃也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
    她感觉胸口里酸楚甜腻的爱意就像是个盛满了水的杯子，只要再动上一动，那水就会满溢而出——
    “你再也不要这样了顾北山，我差点都要累死了。”
    柳春桃呜咽着，嫩生生的俏脸哭得通红。
    顾北山钻心似的疼，原本马上就要崩殂爆裂的情欲竟蓦然退下热度。
    他死死地将她嵌在怀里，侧躺在炕上。
    老长的腿横亘在炕上都支出去半拉。
    就以这么一个诡异又狼狈的姿势，抱着她跟哄孩子似地一下一下儿地晃悠。
    “不这样儿了，再不这样儿了。”
    柳春桃哑着嗓子嗯嗯了几声，细白的手臂似是用了全力紧紧地抱住他精悍的腰身。
    也不嫌热，就闷在他炙热的胸膛里抽搭个不停。
    这一宿，顾北山一直抱着柳春桃哑着嗓子说好话。
    热乎又黏腻，足以令从前的自己瞠目结舌的许多好话。
    柳春桃也是折腾的一溜够没精神儿了。
    窝在他怀里眼皮子逐渐发沉，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实在坚持不住了，终于沉沉睡去。
    -
    隔天一早儿，柳春桃顶着红肿如核桃般的双眼，再次被那只打鸣的公鸡吵醒，揉着眼睛坐在炕上发了好半天的呆——
    然后突然“啊”的一嗓子叫出来！
    顾北山正在灶房洗衣服呢，听见这动静赶紧往屋里跑。
    “咋了咋了！”
    他俩手还往下滴答着水珠子呢，着急忙慌地推开门。
    柳春桃赶快穿鞋：“坏啦坏啦，我得赶紧去学校。”
    “还没到点儿呢？”
    顾北山蹙了蹙眉，顺着裤缝蹭蹭手心。
    他不经意间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眸色顿时隐隐发热，哑着嗓子说了句：“先换件衣服。”
    “我给你做好饭了。”
    “吃了再去。”
    “ 哦。”
    柳春桃动作略微卡顿了一下，耳朵尖儿都红了。
    她才想起来磕磕巴巴地回答上一个问题：“我每天都从村头坐张老叔的车到公交站，”
    “他去大道上卖菜瓜。”
    “昨天拉我的时候说他家里今天有事儿，送不了我。”
    “所以我得早点儿去 看看能不能雇个别的车。”
    “我艹。”
    顾北山冷不丁地骂了句脏话，把柳春桃惊得浑身一颤，都听傻了。
    她张了张嘴，皱起秀眉讷讷地道：“你骂脏话干啥呀。”
    “不是 我骂我自己。”
    顾北山嘬了嘬牙花子，满脸焦躁。
    “快快快，”他倒还突然急上了。
    “你先换衣服，换完衣服吃饭——”
    “完了哪儿也别去，就在家等我嗷。”
    顾北山抬腿就奔外面走，柳春桃更懵了。
    “诶——”
    可她后话还没问出来，眼神便蓦地一颤！
    柳春桃不可置信地瞪着杏眸，就这样瞅着顾北山在她面前跑起来了！
    ！！
    他是跑出去的！
    他腿怎么 怎么好像不咋瘸了？？
    -
    “张 张营长！！张营长！！”
    张卫军正坐在办公室美滋滋地吸溜着清晨的第一杯茶呢，门就冷不丁地被人砸响了。
    他一个不小心就喝了一大口烫水，吐着舌头站起来茶水直接顺着嘴边儿往下流了个满领子！
    “你他娘的催命啊！”
    “娘的 烫死老子了。”
    张卫军气呼呼地撂下茶缸子怒道：“进进进，大早晨什么事儿着急忙慌的。”
    门外小同志早等不及了，推门就道：“顾，顾顾顾 ”
    “顾顾顾。”
    “咕咕个啥呢？母鸡啊？”
    “顾团长！！是顾团长来了！！在大院儿门口呢！！”
    “你说啥？！？！”

 第99章 瞅啥，再瞅吃了你嗷。

    张卫军还以为自己是耳朵坏了。
    “完了完了 ”
    可这事儿实在是禁不起细想。
    那死玩意儿咋能主动来部队找他？！
    完蛋了这是。
    肯定是出事儿了。
    张卫军顾不上细问，拔腿就往外冲。
    跑到一半儿突然刹住脚步扭头喊了一嗓子：“你快去告诉附属医院，把担架准备好啊！”
    “你们顾团说不定马上就得有点儿啥别的毛病了！”
    “我这个小心脏啊，迟早得被他毁了！”
    张卫军顶着满脑门的官司，直接飞奔到大院儿门口。
    彼时天边的日头刚冒出来，橙红色的晨曦铺满了天际。
    张卫军呼哧呼哧地喘着，在大门口儿蓦然停下时差点没收住脚摔个跟头。
    “不 不是 ”
    张卫军傻眼了似的，木木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还以为自己是没睡醒，仍在梦中呢。
    下巴颏都快掉地上了，颤颤巍巍地伸手道：“你 你，你咋还说话嘞？”
    前头站着的人可不就是那个顾北山。
    那个似乎和从前完完全全的相同，没有丝毫变化的顾北山。
    他笔直又巍峨地站着，甚至还抬手拍了拍警卫员的肩。
    对面的小警卫员眼圈儿都红了，哽咽着开始揉眼睛：“太好了 太好了顾团 ”
    “好啥好？”
    “老子不好！非常不好！”
    张卫军眼圈儿也有点发红，嗓子眼儿堵着棉花似的。
    抬腿就走过去，照着顾北山肩膀上就是一杵子！
    “你丫儿是人是鬼你！”
    “别，别！张营长！”
    小警卫员看得心惊胆战，一把抱住张卫军的手臂：“呜呜呜 顾团长才刚好呢，你别欺负他了。”
    “艹！”
    张卫军用一种好似爱恨交加般的眼神死死地瞪着顾北山：“咋，他又不是纸糊的！”
    “你再给老子晕个试试，老子担架都给你准备好了！”
    顾北山混不吝地扯了扯嘴角，啧了一声：“别恶心人啊。”
    “啥眼神瞅我？腻的慌。”
    “不跟你废话，给我车用用。”
    顾北山语气自然的很，丝毫没有刚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的自觉。
    伸手皱眉道：“快点儿的呢，桃儿要迟到了。”
    “ 谁，谁？？”
    张卫军一愣，没反应过来似的。
    阿巴阿巴地问。
    “桃儿啊，”顾北山开始烦躁了，“还能有谁？”
    “我家那个大学生儿。”
    “ 哦哦哦，”张卫军脑子好像坏了。
    一卡一顿地掏钥匙：“车车在家属 ”
    “知道。”
    顾北山一把拿走钥匙，转身就走。
    步伐迅速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不是啊，诶？诶？？”
    顾北山走了。
    张卫军疯了。
    别说是张卫军了，今天整个第四大队谁也别想安生。
    关于顾北山的腿到底是为什么突然不瘸了。
    他又是为什么突然恢复了原状——
    整整一天当中，部队内外已经传出了无数个版本。
    甚至到了后来越传越离谱，甚至开始往怪力乱神那方面发展——
    说是顾团长以前被什么脏东西上身儿了，他家去的那个水灵灵的姑娘是啥神仙转世，现在终于把他身上的脏东西给整走了。
    直到最后张卫军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第二十七次冲着办公室的窗户朝着外面怒吼：“都给老子滚去训练！！！”
    “再他娘的胡诌今儿晚上谁都别想走！都加练！！加练！！”
    -
    乡镇边际的长路上，一辆冒着黑烟仿佛随时随刻都要散架的黑色小汽车正起了哐啷地往前开着。
    隔着这层车皮，似乎都能看出开车人的狂躁。
    顾北山单手攥着方向盘，额角青筋都冒了出来。
    咬牙切齿地照着方向盘又捶了一把：“艹！这他娘的啥破车！”
    柳春桃坐在副驾驶上，被逗得咯咯咯儿地乐。
    耷拉在胸前的两股麻花辫灵巧地晃了两晃，给顾北山晃得又是一阵脸热。
    “你别急，应该不会迟到的。”
    再怎么说这车子也比拉菜瓜的车开的快，而且还是直接送她到学校。
    时间肯定充足的。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柳春桃今儿是咋都觉得美。
    就算迟到了也美。
    她弯起娇莹杏眸直率又甜腻地盯着顾北山暴躁的侧脸看，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认识了他似的。
    顾北山被瞅得心尖儿上又痒又麻，硬邦邦地瞥了她一眼道：“瞅啥，再瞅吃了你嗷。”
    柳春桃瞬间“噗嗤”一声笑出来，娇软丰腴的身躯打着颤。
    嘿嘿道：“凶巴巴的 ”
    但都是假的。
    她眨巴眨巴眼儿，看着他侧颈明显发红，抿着嘴儿忽然又接了一句：“你吃呀，我昨天晚上不是叫你吃了？”
    “是你自己不 ”
    “柳春桃！”
    顾北山抬手一把捂在她嘴上。
    眸底一片暗色，笔直地看着前方长路。
    “你别跟老子闹啊。”
    顾北山狠狠踩着油门道：“开车呢。”
    柳春桃瞪了他一眼，把他热乎乎粗喇喇的大手拍下去。
    很“乖”地扭头儿看向窗外。
    嘴里却哼哼道：“看看，又开始了。”
    “我看你这个性格跟生不生病没关系，倒是跟穿不穿衣服有关系。”
    “你穿了衣服就凶巴巴，脱了衣服就是臭流氓！没皮没脸！不害臊！”
    “哼哼 ”
    “吱呀——”
    顾北山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踩下急刹车。
    车子靠边停下，他力道极其粗鲁地一把扯开安全带。
    野肆强悍的身躯蓦地欺过来——
    “唔——”
    柳春桃细腰被他单手掌握，娇小丰腴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后折。
    顾北山发了狠似的吮吻，没用几秒便令她浑身打颤眸间一片湿软。
    “你这张小嘴儿真挺能说啊。”
    顾北山粗喘着退开，伸手掐掐她嫩软通红的脸蛋儿，哑着嗓子挑眉道：“不能给我点面儿？嗯？”
    “个小没良心的。”
    “我昨儿晚上为啥停下来你不知道么？”
    “说话！”
    “ 哼。”
    柳春桃撇开眼不看他，心口扑通扑通狂跳。
    顾北山看着她这副娇样儿就稀罕的不行。
    服输了似的低叹一声，又退回原位单手扥出安全带。
    “别闹了嗷，再闹老子调头了。”
    “你看我敢不敢吃你的？”

 第100章 觉得我们柳春桃看着就傻，更好骗一点么？

    “诶，你们听说了吗？大一新生中医系有个叫柳春桃的，个人作风可差劲了 我听说她第一天来报到的时候就勾搭周帆周学长来着呢！”
    “你这是从哪听说的啊 周帆学长跟她说话的时候我刚好就在旁边儿，我听得可清楚了 那个同学说什么她对象儿是霸梁人，还说跟她对象儿生活在一起呢！”
    某知情人士忍不住道出真相。
    没想到又在校园一角惊起一阵唏嘘声。
    “我去，不是。叫对象儿那不就是还没结婚？没结婚呢就住一起？那这么说来说她个人作风不好也没错儿啊！哼，咱们可是大学生，是文化人，怎么能这么不自重 这不是作贱自己吗！”
    “对象儿 哦~~！！我今天好像在学校门口看着一眼，有辆黑色小汽车把柳春桃送过来的！”
    “但是里面开车的男的没下来，我没看清长相 好像就看出来挺高挺壮的。”
    “哇！小汽车诶！那这么说来柳春桃她对象儿还挺有钱的？”
    “有个屁钱，那车看着岁数比我爸都要大！我估计马上就要报废了，你给我100块钱，我也能去黑市上给你整来一辆！”
    “句句不离文化人，你们在背后嘚嘚别人就讲文化了？我看跟我们村口儿那帮大婶儿也没啥差别啊！”
    一道伶俐冰冷的声音响起，几个坐在树下边吃午饭边闲谈的学生们立时纷纷打了个哆嗦！
    李红梅手上拿了瓶冰镇汽水儿，当着他们的面儿呵呵一笑，竟直接将汽水瓶子放到嘴边，牙床子一使劲！
    “叭儿——”
    瓶子上的盖儿瞬间被起开，啪！地一声崩了出去！
    “你，你你是野人吗！”
    李红梅的名声早就响彻善德，几个胆小的女同学慌忙起身：“走走走，我们赶紧躲她远点儿，她妈可是干那个的，谁知道身上有啥脏病！”
    “别走，走你大爷啊。”
    李红梅细长的眉一竖，作势就要追过去。
    “啊啊啊快跑！！细菌来了，病毒来了！！”
    一群人瞬间屁滚尿流作鸟兽散。
    这给李红梅堵心的啊，嗓子眼儿直冒火。
    瞪着眼几口灌下整瓶汽水儿，满脸写着怒意直奔着教学楼就去了。
    结果谁承想，她刚从教室后门进去想找柳春桃吐槽。
    就发现娇娇前面的那个座位被一个假笑男给霸占了。
    穿的人模人样，还戴着副老厚的眼镜，看着活生生的一个好学生相貌。
    这可不就是那个周帆？
    李红梅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恨不得一拳把周帆那张装温柔装善良的脸打穿了才是。
    这届新生对他了解的不多，可她在善德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李红梅拔腿朝着柳春桃的位置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伸手就从旁边儿拽了把椅子。
    “吱呀——”一声，她就一屁股坐柳春桃旁边了。
    柳春桃桌上摆着写了一半的学习笔记，这还是她牺牲了吃午饭的时间整理的。
    谁料到如此安逸的午间学习时间就这样被不速之客打扰，正烦得很。
    冷不丁儿地便嗅到了李红梅身上的柴火味儿。
    她一喜，娇莹的杏眸中泛着水光扭头看向李红梅：“红梅 ”
    这一声软乎乎的甜滋滋的呼唤，当即便令李红梅内心的保护欲愈发暴涨！
    “呃，你同学来了啊。”
    周帆看见李红梅，浑身都僵了僵。
    他一时也想不明白柳春桃怎么就和这么个问题学生混到一起了，撩拨心思瞬间凉透。
    作势就要走。
    李红梅却眉一挑，机会都没给他。
    她直接抬起手，照着周帆跟前儿的桌子“啪！”地猛然拍响！
    “ ”
    周帆没料到她动作这样粗鲁突然，浑身都打了一颤。
    结果下一秒就听李红梅语气中透着深深的厌恶与嘲讽，一针见血地问：“咋？周学长又换目标儿了？”
    “是觉得我们柳春桃看着就傻，更好骗一点么？”
    “ 李红梅同学，诽谤是要讲证据的。”
    哪个好人会这样直接地戳穿别人的心思？
    周帆眼神一暗，嘴角抽了两抽。
    李红梅瞬间逮住他的小动作，呵呵道：“怎么不笑了啊周学长，接着装啊。”
    “可真有意思，我是不是诽谤你心里有数儿。”
    “甭揣着明白装糊涂。”
    柳春桃坐在旁边眨巴着眼儿，都听激动了。
    她小手儿藏在桌上互相揪了几把，实在是忍不住。
    终于偷偷地给李红梅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周帆学长的目的性的确很强，但作为本人才刚认识几天就提出来难免会被人说过度自恋。
    可这事儿要是旁人说出来就恰当一些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李红梅。
    听起来红梅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周帆了。
    “人春桃不是说过了，她有对象了。你这人不长耳朵？还是非得花点心思让别人移情别恋才能满足你那可笑的自尊心？”
    李红梅愣是连喘口气消化一下的余裕都没留给周帆。
    她就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往外倒。
    这几句话说出来，把周帆气得一张清俊脸庞生生憋得又青又紫。
    恼羞成怒般站了起来，嘴皮子都直打哆嗦。
    “滚滚滚，赶紧滚。别等你那个青梅竹马来了，还得说是我们春桃看上你了呢。”
    “什么玩意儿啊，不嫌害臊。”
    “再瞎串班级我就去教育处举报！我倒要问问你们高年级的怎么就能总来我们大一教室了？”
    “ ”
    纵使是周帆这样自诩圆滑的人，碰到李红梅这样的“臭流氓”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说话办事根本不讲究个应不应该，只有想说啥不想说啥。
    她想说啥是一点儿也不会憋着。
    类似的事情周帆之前也不是没见识过。
    想清楚这点，他便清楚今天不是个跟柳春桃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周帆只僵着脸色跟柳春桃道了个别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切，”李红梅十分满意地眯缝着眼睛笑。
    抠了抠手里的汽水儿瓶子哼哼了句：“跟谁俩呢！”
    “红梅 你可真厉害啊。”
    柳春桃娇媚眼眸中闪着星光似的，无比痴迷地看着她。
    李红梅一愣，扯了扯嘴摆手道：“这也不是啥好事儿，甭夸了。”
    “别的事儿我不敢说，但这事儿你这么做可不叫软弱。”
    李红梅叹了口气，言语中隐约透着抹暗讽之意道：“很多时候只要是引起矛盾，你就会成为那个不省油的灯。”
    “人家才没功夫管谁对谁错，反正只要跟你有关系，你就得有责任。”
    李红梅伸了个懒腰看向柳春桃，特飒地挑眉道：“你好不容易才考过来的，又有自己的梦想。”
    “还是专心学习，能不引起麻烦就尽量避免。”
    “至于我嘛 反正我名声臭的很，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第101章 别总那么瞅我，都给我瞅误会了！

    柳春桃更佩服李红梅了。
    她觉得李红梅就是她的偶像。
    那种虽然年纪轻轻但却非常成熟，能把很多人生道理都看透的女孩子。
    这崇拜又喜欢的眼神便自中午开始一直游走在李红梅周身。
    下学以后李红梅是实在忍不住了。
    背着屁轻屁轻的书包奔着柳春桃那就跑。
    “诶呀呀呀，你别总那么瞅我，都给我瞅误会了！”
    “我说春桃啊，你不能喜欢女的？”
    “你说啥呢！”
    柳春桃被李红梅皱起的一张脸逗得咯咯儿笑。
    给李红梅笑得脸都热了。
    她赶紧抬手：“得得得，你别笑了。”
    “你再笑我可能就得喜欢女的了 咋地？你今儿不是说不着急回去？想在县城转转？”
    李红梅想起柳春桃上午说的话。
    “嗯。”
    柳春桃点头道：“我对象儿说他今天要去 ”
    部队那俩字柳春桃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她想了想，顾北山是军人这件事要是说出来肯定得显得挺扎眼的。
    或许还会有人觉得她是在故意炫耀 想让大家重视到她什么的。
    柳春桃迅速改了说法：“他今天要去单位加班。”
    “说我逛完随便找个公用电话给他打，然后他来接我。”
    “行。”
    李红梅很霸气地拍了拍柳春桃的肩膀：“走，想去哪儿。姐陪你去。”
    “姐给你当导游~~”
    “啊！真的吗！”
    柳春桃开心坏了，赶忙收拾文具课本：“那我请你吃饭！”
    “你不许拒绝！”
    “我傻啊我白吃的我拒绝啥，”李红梅爽快地耸了耸肩：“就是我这山猪吃不了细糠，你请我吃点普通的就行。”
    如此，两个人便达成友好协议。
    一起背着书包走出了校门。
    柳春桃心里其实埋下了一颗很小却很火热的种子。
    她谁都没有说。
    就连顾北山都没有说。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借着课余时间去教育处跑了很多次了——
    她想问问转学的手续怎么办，又需要什么条件。
    上回张卫军说过的话她没忘。
    而且总是会时不时地重新在脑子里过一遍。
    张卫军说上京那边的军校给顾北山留了副校长的位置。
    虽然柳春桃不懂，但她知道听起来就很厉害。
    比在雁平村看苞米地，或是窝在第四部队接着做以前的顾团长应该厉害多了。
    她又再次想起朱成义的那句话。
    说春桃，有机会的话就走出去看看，你跟北山娃都不适合窝在这一亩三分地儿。
    只要想起这句话，柳春桃就觉得心坎儿里控制不住地发热发胀。
    她就想，或许她的天空还能更广阔无垠一点。
    不对 是她跟顾北山同样的天空。
    -
    学校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
    柳春桃在李红梅的带领下逛过书店，买了学习资料又吃了饭后时间才到下午三点半。
    李红梅觉得无聊，请柳春桃在街边杂食店买了两根糖水冰棍儿以后突然灵光一闪！
    跟她说：“诶，春桃，你不是不着急回去吗？”
    “跟我去我家待会儿？”
    “诶我跟你说，我姥儿就喜欢像你这样长得水灵又俊的小姑娘，肯定得贼稀罕你！她肯定得给你烙猪肉大葱馅儿的馅儿饼吃！再配上大碴子粥！诶妈呀 老香了！”
    “啊 ”
    李红梅的描述实在是太吸引人、太惟妙惟肖了。
    柳春桃刚吃完饭都控制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她既期待又有点不好意思，讷讷地道：“那，那会打扰到你们吗？”
    “打扰个屁啊，我家就我俩，闲得发慌。”
    李红梅嗦啰两口木棍儿往垃圾桶一扔，等不及了似的催促：“快快快，我们村儿也有杂食店能打电话呢！”
    “你要走的时候我陪你打电话儿去！”
    “离你们村儿其实也不远，你对象儿开车多开会儿就到了！”
    “那行！”
    柳春桃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交到如此知心性格又好的朋友。
    她也不自觉地激动起来，几口吃掉了剩下的冰棍儿，被冰得脑袋瓜子都疼。
    吃完以后，李红梅拉着她的手就奔着公交车站去了。
    “我们村比你们村还方便点儿呢，有直达的车！”
    “咱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其实李红梅跟柳春桃也差不了多少。
    从小到大，她都因为那个不着调的妈没少被排挤，也不稀罕交朋友。
    她从来都没想到能交到柳春桃这样一个，看着就像是个大家闺秀似的好朋友。
    长得这么俊不说，性格又单纯，心眼儿又良善，还懂礼貌。
    李红梅只想让姥姥早点看到她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
    以后就能不担心她了。
    去李红梅家之前，纵使李红梅万般劝阻还是没能劝住柳春桃。
    她看村口儿也有个供销社，专门提了一罐子中老年奶粉跟一箱饼干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
    李红梅一边劝，一边不自觉地眼窝发热。
    别别扭扭地哼哼了好几句，说春桃，你咋这么好呀。
    我要是个男的，高低我得给你娶回家。
    把柳春桃逗得，俏脸儿红扑扑的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
    走进李红梅家门口的时候，柳春桃还稍微愣了下神。
    看着宽敞干净的四方院子，实在是比她想象中好了太多。
    李红梅倒不在乎那些，龇牙笑了笑：“是不是总听我说赚钱赚钱的，还以为我家里得老贫困了？”
    “其实没有！因为我姥儿能干、我也不差！嘿嘿！”

 第102章 不带给我省心的。

    “呦，这是哪家的丫头这老大的嗓门儿呐？”
    随着一阵锅铲敲击着大铁锅的叮咣声响，一位身板儿贼直溜儿的老太太穿着个围裙从灶房走出来。
    老太太岁数不小了，可腿脚却十分利落，且声音红亮面容圆满，胖乎乎儿的，看着就叫人觉得亲切。
    “姥儿！”
    在外凶巴巴张牙舞爪的李红梅瞬间化身撒娇怪，一声拐着弯儿的称呼叫出来，当即便朝着姥姥李燕飞奔而去。
    李姥姥被自家外孙女撞了一下，抱着她哈哈笑。
    笑着笑着才陡然发觉李红梅今天竟然带回来个人！
    呦！
    这是哪儿来的天仙儿啊！
    李姥姥俩眼珠子惊得都瞪圆了，再一瞅——
    只见这俏生生的小同志手上还拎着东西呢，登时伸手把李红梅往边儿上一扒拉，眯缝着眼睛笑着走过去：“你好呀小同志，请问你是我们红梅的朋友吗？”
    李红梅差点被自家姥姥扒拉的一个踉跄。
    不禁摇头感慨：“你瞅瞅你瞅瞅，我说的啥来着，我就说我姥儿就稀罕你这样老俊的闺女！”
    “得，这一瞧见你把我都给忘了！”
    “屁话！”
    李姥姥啧了一声，转头儿便非常温柔地拉住了柳春桃的手：“诶呀呀，这小丫头儿太俊了。”
    “顶姥儿年轻的时候还盘儿亮条儿顺呢！”
    “哎呦丫头，来家做客还买个啥东西！”
    李姥姥上上下下地对着柳春桃打量了好几个来回，眼神中的复杂和炙热都快把柳春桃给瞅毛了。
    “好，真好。”
    李姥姥接过柳春桃手上的东西，眼窝子都有点发酸。
    声音隐约哽咽着忙道：“快快，好丫头，进屋儿坐。”
    “姥儿正好做饭呢 诶呦，不成不成。那俩菜可不够吃！”
    “红梅呀，你照顾着点儿人家，姥儿去买斤肉馅儿，咱烙馅饼吃！”
    李姥姥刚带着柳春桃进了主屋，就连围裙都没顾得上脱——着急忙慌地拿上钱跑出去了。
    李红梅朝着柳春桃挤了挤眼说：“我一猜我姥儿准得烙大馅儿饼，我跟你说这道菜在我家可是贵宾级别的待遇!”
    柳春桃打进了门以来嫩生生的小脸儿就一直烫呼呼的，龇着贝齿嘿嘿一笑，很是直率地软声道：“红梅，你姥姥真好。”
    “这话说的，我就不好了？”
    李红梅故意逗她。
    “你，你也好。”
    柳春桃抿嘴咯咯儿乐。
    李红梅这才满意了。
    她就稀罕听柳春桃夸她。
    春桃的嗓音又软又甜，她一说好话就老好听了。
    李红梅甚至怀疑要是多听几回没准儿都能延年益寿。
    李姥姥办事儿那叫一个风风火火，没过多久就从外面回来了。
    回来以后打了声招呼进厨房就开始忙活。
    李红梅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老钟表，突然想起提醒柳春桃去打电话。
    她怕吃完饭时间太晚，柳春桃对象儿还得开车过来耽误时间，就建议柳春桃趁着姥儿没做完饭呢先打个电话去。
    柳春桃也觉得有道理。
    她想着跟顾北山说一声，也让他放心点儿。
    于是李红梅就拉着柳春桃去村儿里的杂食店打电话了。
    李红梅这一道上心都扑通扑通的跳，她拉着柳春桃莹白纤细的手腕儿高高地仰着下巴颏，只恨不得全村的人都看向她。
    这是头一回，李红梅不再讨厌村民们的视线。
    她就是觉得骄傲，她想告诉全村儿——她，李红梅，交到了一个特俊特好看的朋友。
    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李红梅带着柳春桃钻进杂食店，虽说目的是带着柳春桃来打电话，但她就是有一种：春桃到了她的地盘儿，她必须得给她招待好、照顾好的想法。
    李红梅跟老板知会了一声，交了钱让柳春桃站门口打电话，自己则进里面扫荡去了。
    她把从小到大爱吃的零嘴儿都给柳春桃买了一遍。
    柳春桃早把顾北山告诉她的电话背了下来，拨通以后嘟了几声就被人接起。
    与早晨明显有着差距的低沉声响自听筒中传来：“您好，雁平村第四部队顾北山。”
    柳春桃只觉得耳廓整个烧了起来，张了张嘴愣是没一下说出话。
    “您好？”
    顾北山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隐约透着几分冷冽肃然。
    柳春桃忍不住想笑，抿了抿嘴儿一不小心就泄出几分微弱的气音。
    “ 桃儿？”
    顾北山深眸瞬间眯起，一下就听出是谁了。
    “完事儿了？”
    紧接着，他语气便明显松下几分，温度也骤然上升。
    柳春桃觉得耳朵越来越痒，举着电话筒的那只手掌心都微微潮湿起来。
    顾北山被这短暂的沉默给逗笑了。
    痞里痞气地哑声道：“咋？新鲜？”
    “觉得打电话特有搞对象儿的感觉呗？”
    “那咱俩再多说几句？”
    柳春桃乐得眼眸弯起，摇头道：“不说啦不说啦，我还得跟同学去家里吃饭呢。”
    “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没在县城了。”
    “我们班同学李红梅家在 友爱村，你一会儿能到这儿来接我吗？”
    “友爱村？”
    顾北山倒是知道这个地方，因为张卫军有个亲戚就住在友爱村。
    可他却更在意柳春桃说的这个同学
    “女同学？”
    顾北山声音里蓦地添了几分戒备。
    “ 你听过男同学叫红梅的吗？”
    柳春桃突然觉得顾北山有时候真的很幼稚。
    “哦。”
    顾北山挑了挑眉，心话儿女同学也不行啊。
    这才认识几天啊就跟人回家了，知道好人坏人？
    就他家桃儿这样儿的，长得这么水灵，万一被坏蛋盯上了给卖山沟沟里去了可咋整。
    顾北山越想脸色越沉，往椅子上一靠舌尖抵了抵上牙膛。
    啧了声：“一天天的就知道瞎跑。”
    “不带给我省心的。”
    “？”
    柳春桃一下就不爽了。
    张嘴便道：“我怎么就瞎跑啦？”
    “你现在倒是担心我瞎跑了，以前怎么不担心？”
    “我都被抓走了，我也没看你去找我！哼！”
    “顾北山你 ”
    柳春桃攥着电话筒，小脸儿气得通红。
    最后凶巴巴地挤出来句：“你屁都不是！”
    “呸！”
    “啪——”
    柳春桃把电话挂了。

 第103章 能咋整？哄吧。

    “ ”
    顾北山僵住了似的，硬邦邦地举着电话筒脸老黑了。
    偏偏柳春桃那话还字字都挑不出错儿，直往他心窝儿里钻。
    顾北山苦笑着叹了口气，撂下电话筒抹了把脸，心想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秋后算账。
    能咋整？
    哄。
    谁让他以前那么怂来着呢，被人揪着小辫子了不是？
    顾北山嘬了嘬牙花子站起来拿上车钥匙就准备出去。
    正逢此时办公室的门被张卫军一把推开了。
    “诶老顾，我车钥匙呢？”
    “给我用用呗，有事儿。”
    -
    柳春桃发誓自己活到现在从来都没吃得这么撑过。
    在李姥姥一声又一声的热情引导下，柳春桃足足吃了三大张比脸还大的馅儿饼，外加一碗大碴子粥。
    这还不算。
    毕竟在饭前李红梅才带着她躲在外面偷偷地吃了好多零嘴儿，吃完了李红梅擦擦嘴，非常严肃地嘱咐柳春桃：“一会儿咱俩都不能吃太少了，要不我姥儿肯定得看出来咱吃零嘴儿了。”
    “她肯定得生气！”
    于是乎，听话的柳春桃牢记这点，真是拼了命地吃。
    尤其是看到李姥姥笑得那么欣慰，那么开心，柳春桃就怎么都说不出那句：“我吃不下了。”
    “柳春桃同志 你受苦了！”
    傍晚，落日红霞。
    李红梅从兜儿里掏出俩果丹皮塞给柳春桃，强忍笑意道：“我要是知道你这么实诚，回来之前就不跟你说那些话了。”
    “没 没事儿，嗝儿！”
    柳春桃十分大义凛然地摆了摆手，接过了李红梅手上的果丹皮。
    李姥姥正在厨房劈了啪啦地收拾锅碗瓢盆呢，李红梅见此看了看春桃那张苦哈哈的小脸儿，想了想道：“春桃 ，你撑得这么难受要不我带你出去溜溜？”
    “顺便消消食。”
    “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跟你对象儿说了我家住哪儿么？”
    “啊 是说了。”
    柳春桃觉得有点不合适，“姥姥那么辛苦给咱俩做饭，咱们吃完了也不帮着干活儿就又跑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她话音才落呢，院墙外面就传出几道响亮又热切的呼唤声：“燕子啊~俺们找你打麻将来喽！”
    李姥姥一听这动静手上滴答着水就跑出来了，扯着脖子回应：“今儿打不了喽~”
    “俺家红梅带小同学来玩儿嘞！”
    “诶姥儿，别别别！”
    李红梅赶紧拦下：“正好我俩都吃撑了，想出去转悠转悠消消食呢，你们打你们的！”
    李红梅拽上柳春桃就走。
    李姥姥啊了一声喊道：“诶呀，别走啊！我还寻思着一会儿给你俩熬点儿梨水喝呢！”
    柳春桃听了这话，小脸儿立时无比痛苦地皱成一团。
    她实在忍不住了，偷偷挠了挠李红梅的手心儿小小声地催促：“快快快，红梅，咱俩快走！”
    “我要是再吃半口都得走不动道儿啦！”
    给李红梅乐的啊，赶紧拉着柳春桃加快了步伐。
    李红梅带着柳春桃去了村里的小河边儿。
    霸梁的春天特别短，从这几天开始便逐渐开始闷热起来。
    这河边儿凉快，李红梅就带着柳春桃在河堤上不紧不慢地往前溜达。
    走了一会儿以后，李红梅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神色很复杂地扭头看向柳春桃，略显正经地说了句：“谢谢你，春桃。”
    “谢谢你那么爽快地就答应来我家吃饭了 还花钱给买了好多东西。我姥儿那人特要强 ”
    “就算心里头难受也从来不挂脸儿。”
    李红梅说着说着，嗓子就有点发哑。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可是我能看出来啥是真高兴啥是假高兴。你今天来了，她才算是真高兴、真舒坦了。”
    柳春桃有些受宠若惊，她跟李红梅说别这样，她根本也没做什么。
    她并不觉得李红梅可怜，也不是因为同情。
    只是有一种
    柳春桃想了想，终于想出来句：“同是天涯沦落人”。
    李红梅一下就绷不住了，说还得是你啊，贼有文化。
    两个人有缘分，便是交浅言深。
    除了顾北山的事情，柳春桃基本算是把自己的家事都跟李红梅说过了。
    所以她也很明白，柳春桃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两个年轻的女孩儿就这样肩并肩走在河堤上，橙红色的光将她们美好又青春的倩影映在地上。
    李红梅低头一瞅，忍不住说：“春桃呀，你别不高兴啊 我觉得你这个儿是有点矮，得多吃点！”
    谁承想她话音才落，眼神便蓦然一颤——
    只见正前方，一双褐色软皮鞋极其突兀地闯进视野，而且还极不友善地故意踩在她的影子上。
    “真新鲜啊？你还能交到朋友嘞？”
    说话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同志，语气无比刻薄。
    柳春桃也停住脚步，蹙起秀眉下意识地抬眸看去。
    为首的年轻女同志扎着个高高的马尾辫，那辫子末尾烫得都是小卷儿，眼皮子上还画了特别夸张的眼影。
    穿的虽然时髦，但却只是看着唬人实际地摊儿上倒腾来的便宜货。
    这方面柳春桃还是有些见地的。
    她知道外面有很多小摊儿都会模仿品牌货做仿款。
    在不懂的人看来便是大差不差。
    除了这个张嘴就呛火的女同志，后面还有两个人。
    都是烫着头发，同样很夸张的打扮。
    她们用那种满怀轻蔑的眼神瞪着李红梅，又盯着柳春桃瞅了好几眼。
    后面短头发的说：“李红梅，这是你从哪儿骗来的好朋友啊？”
    “你瞅瞅人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好东西。”
    “小同志啊，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儿~别给你搞脏了~”
    “脏不脏的先不说，”
    为首的女人笑得很刺耳，故意拉长了尾音道：“别被李红梅利用了就不错喽~~~”
    “谁不知道她姥儿总去外面捡废品卖钱啊。”
    “妹妹，你在李红梅眼里，可是冒着金光的大团结呀！”
    “你瞎说！”
    柳春桃娇莹杏眸中骤然冒出火星子，挺直小腰板儿往前一站：“卖废品怎么了？”
    “卖废品也挺赚钱的。”
    “你别假模假式地装大尾巴狼！你们仨身上的衣服全加起来还没有红梅的学杂费多呢！”
    “你放的什么狗臭屁！！”
    虚伪的假象被戳破，三个女人立时急了眼。
    打头儿的竟直接骂着脏话抬起胳膊就要上来薅柳春桃的头发！
    李红梅动作多快啊，她眉一竖迅速伸出手——
    结果下一秒眼前便蓦然一花！
    李红梅都没反应过来呢跟前就站了个老高的男人！
    冷不丁地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
    再一细瞧。
    好家伙！
    这是大狗熊的后背吗？？这么宽这么厚？！
    “诶诶诶，干嘛呢干嘛呢，年纪轻轻的这么不文明呢？”
    壮汉横亘着老粗的手臂，酡红着脸打了个酒嗝儿。
    “张大哥？！？！”
    柳春桃傻了。
    “ 张卫军，你能别现眼么！”
    顾北山紧蹙浓眉几步跑过来，一把就攥住柳春桃往身后拽：“桃儿，躲远点儿。”
    “这货撒酒疯呢，别扒拉着你。”

 第104章 他肯定得老有能耐嘞！

    日头快落山了，李红梅家的小院儿中气氛一片微妙。
    伴随着茅房里传来的阵阵呕吐声，李姥姥更是心惊，手里攥着条崭新的毛巾来回来去地在院儿里转悠。
    她想把手上的毛巾给面前这位站在门口凶神恶煞的军人同志，可张了张嘴还是心头生怯，转身走到房檐子底下弯下腰跟李红梅小声嘟嘟：“红梅啊 这，这可咋整呀，我也没听你跟我说春桃丫头她对象儿还是军人嘞！你瞅人家那架势，肯定级别不小。”
    “这，这可咋整 要不我再烙两张馅儿饼去？”
    柳春桃坐在李红梅身边，一个不小心就听到了“馅饼”这俩字，加上张卫军气势恢宏的呕吐声，她瞬间就觉得胃里有点顶得慌。
    赶紧道：“姥姥，真不用。”
    “他们都吃过饭啦。”
    “那个 张大哥他是我对象儿战友，刚好来咱们村看个亲戚。好像是赶上亲戚家的孩子过百岁，让人灌了几杯酒这才喝多了。”
    “实在对不住啊，给您添麻烦了。”
    柳春桃声音甜软，礼貌致歉。
    张大哥不光是跟着顾北山一起的，如今也算是她的朋友，理应由她代表着道个歉。
    “诶呀你说那话，”李姥姥关注的重点可不在这儿。
    “这有啥麻烦的？”
    她攥着那毛巾，揪来揪去的。
    好半天以后还是没忍住，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柳春桃：“那个 春桃啊，我听别人说那个现在县城里都开始严查在家里存废品的嘞。”
    “说是啥，天儿热了容易着火。我，我这东西就是都没来得及卖嘞！我明天就收拾！你，你一会儿能不能跟你对象儿他们说说，别把我逮走啊！”
    “啊 ”
    柳春桃都有点听傻了。
    她都不知道部队的还管这个嘛？
    “诶呀姥儿，”李红梅哭笑不得地道：“人家是部队的，你那些玩意儿不归人管！”
    “您能别溜达了不？溜达的我眼忙。”
    “呕！！！！”
    茅房里再次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呕吐声。
    李姥姥浑身打了一颤，赶紧硬着头皮拿着毛巾走过去。
    “那个 春桃丫头她对象儿啊，你把这毛巾给你战友。一会儿往灶房水槽儿那洗洗 ”
    顾北山闻声扭过身子，一眼便看见李姥姥手里崭新洁白的毛巾。
    顾北山冷硬的面颊松泛了些，眼神中透出几抹对于老人的礼貌和友善。
    沉声道：“大娘，这毛巾够新了可。给他用糟践了。”
    顾北山深眸一瞥，不经意间便看见茅房不远处的柴火垛上搭着块抹布。
    他指着问：“大娘，那是抹布么？”
    “啊？ ”
    “啊！”
    李姥姥一愣，点点头。
    顾北山这身形实在太高太壮，长得又太凶戾。
    尤其眉骨上还有条疤，李姥姥都有点不敢看他。
    这回答也是有点木讷讷的。
    下意识地说：“那，那抹布用了老长时间嘞，都老旧了，我这准备扔了 呢。”
    她话还没说完呢，却见顾北山歉意颔首道：“大娘，那就麻烦您把这抹布借我用用。”
    “啊，不是不是！”
    李姥姥恍如梦醒，慌忙道：“诶呀，那抹布脏啊同志，那 那咋能擦嘴啊？”
    顾北山眉一蹙，薄唇抽了抽冷哼一声：“没事儿大娘。他那嘴现在比茅厕干净不了多少。”
    “吐老么半天了，我进去看看把肠子吐出来没。”
    顾北山几步走过去把抹布拿起，随后便走到灶房开门进去了。
    “诶呀我滴妈呀 ”
    李姥姥都给看傻了。
    不自觉地嘟囔：“要不说这军人同志们就是不一般啊！”
    “也太不拘小节了！”
    “诶呀，你别扒拉我！”
    李红梅家院墙外面，隐约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
    混杂着孩童们天真又紧张的嗓音，墙根子底下的砖头都被踩得嘎吱嘎吱直晃悠。
    “钢蛋，你都看了老半天了，能不能让我也看看呀。”
    “我从小就老佩服军人叔叔啦，我刚才都没看几眼！”
    “你看哪个呀？”
    小男孩吸溜儿着鼻涕泡眨巴眨巴眼问了一句，随后不知道想到了啥，捂着嘴偷笑：“你是不是要看吐了一路的那个大狗熊叔叔！”
    “我才不看他嘞！哼！一点都不帅！”
    底下的小男孩想起在河堤时的场景脸便皱成一团：“他也太丢人嘞！一个男人咋能吐女人一身嘞？”
    “我要看另一个！那个个子更高，肌肉更大！而且还有能耐找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的对象儿！他肯定得老有能耐嘞！”
    “诶诶诶，干啥呢干啥呢！都干啥呢！”
    倏而，李红梅的脸从墙头另一边倏然冒了出来。
    啪啪地拍了两下院墙，挑眉道：“这么晚还不回家，一会儿下黑了就得被叫花子拍迷糊药儿都给你们卖山沟儿里去！”
    “啊呀妈呀！”
    “李红梅！！”
    “啊啊啊快跑！！要不她又得踹俺屁股蛋儿嘞！”
    几个小童瞬间乱做一团，你推我我推你地惊惶逃窜。
    李红梅被逗得哈哈大笑，拍拍手上的土幼稚又得意地转过身——
    “哎呀妈呀！”
    这一回头，却见一张涨红着的大脸正正好好儿怼在她眼前。
    “嗝儿——”
    张卫军打了个老响的酒嗝儿。
    俩眼醉醺醺的就跟睁不开似的。
    他脚底下有点拌蒜。
    却忽然“啪——”地一下站的老么直溜儿！
    右手蓦地举至耳侧行了个军礼。
    粗着嗓子喊了句：“抱歉！这位同志！”
    “给你家添麻烦了！”
    “嗝儿——”
    “ ”
    李红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正巧顾北山刚从灶房走出来，顺手将已经面目全非的抹布扔到了泔水桶。
    这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气得脸都黑了。
    几步走过来，照着张卫军脖领子就使劲一薅！
    “你有完没完？啊？”
    “有能耐你就回部队现眼去！”
    “我看底下那帮崽子明儿能不笑话你的？”
    “嗨呀，没事儿没事儿，”李姥姥打着圆场：“这喝多了不都这样儿？有啥丢人嘞！”
    “春桃呀，你们是要走了不？”
    “姥儿给你拿点东西，你先别急着走！”

 第105章 我不就嘴臭点儿么，说话不好听。

    “大娘，您别忙活。”
    顾北山拽着老大一坨的张卫军，看着却像是根本没用啥劲儿似的。
    李红梅眨巴眨巴眼，甚至觉得跟他刚才提溜儿抹布的力道没差多少。
    她看得都有点心惊，忍不住跑到柳春桃身边小小声地说了句：“春桃，你对象真有劲儿啊 他是不是得比那个大狗 ”
    “不是，就那个他战友级别要高啊？”
    “ 唔。好像是，？”
    柳春桃似乎是听张卫军说过那么一回，但她也没怎么细想过这件事儿。
    “红梅，天色不早啦，那我们就先走啦。”
    顾北山给了柳春桃一个眼神，柳春桃点点头。
    随后又赶紧拦住李姥姥：“姥姥，您别忙了，张大哥喝多了，我们还得先把他送回去呢，就先走啦。”
    “以后我还来呢，您都累了半天了快回屋休息！”
    顾北山提溜着张卫军的后脖领子跟李姥姥打了声招呼就先出去开车了。
    李红梅一看这，也没再说要去送柳春桃。
    只爽快地点头道：“成，那你们路上慢着点儿啊。”
    “明天周末，咱俩周一学校见！”
    “嗯嗯！”
    “下回还得来啊丫头，可不能骗姥儿。”
    一到柳春桃真要走了，李姥姥就舍不得了。
    攥着她的小手儿老半天都不撒开。
    哎哎地叹了好几口气。
    直到最后李红梅催促她才终于放下。
    “得来啊！下回得来！”
    李姥姥一直仰着脖子说：“春桃啊，下回还来吃饭！”
    “可不许买东西了！”
    “姥儿下回给你炖大丰收吃，不烙馅儿饼嘞！”
    “诶好嘞姥姥！您快进去！”
    “行，行。我不送。”
    答是这么答，可直到外面汽车发动机嗡嗡作响的声音都消失了老久，李姥姥还杵在院儿门口不舍得回去呢。
    她看着昏暗的土道，仍然望着柳春桃他们离开的方向感慨似地叹息：“真好，春桃这丫头真好。”
    “找的这对象儿也好！”
    “身子骨壮实、长得周正！还是个当兵的。”
    说完这话，李姥姥才转身走向李红梅，继续道：“人品也好！”
    “规矩。”
    “你看看人春桃对象，打进门儿起都没咋跟你说话。”
    李姥姥跟自家外孙女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俩人既是祖孙又像是好朋友。
    李姥姥压低些声音跟李红梅挤咕眼：“姥儿跟你说啊红梅，有的那些男的啊，跟媳妇儿朋友聊得比媳妇儿都火热！”
    “那样的都不是啥好玩意儿！”
    李红梅一乐：“您也看出来了？”
    她挽着李姥姥的手臂往屋里走，“要不我没坚持要送他们呢，人春桃对象摆明了不想跟我说太多。”
    “我还非得往上凑叫人误会我有别的心思咋整？”
    “对对，俺家红梅这么做没错儿。”
    李姥姥很是欣慰地拍拍外孙女的手背：“咱是跟春桃处朋友，也不是跟她对象处朋友。”
    “反正今天瞧着她对象儿这么好姥姥也放心。”
    “不然这丫头得多容易受欺负啊。”
    李姥姥自然也觉得柳春桃长得那么俊、那么乖，还娇娇软软的一团儿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得特别容易吃亏。
    李红梅闻此却笑得微妙：“嘿，姥儿那你可是看走眼了。”
    “柳春桃啊，就跟总往咱家偷吃的那小白猫儿似的！爪子可尖嘞！”
    -
    乡村的长路上没有灯火，前面车灯照不见的地方都是一片黑乎乎的。
    顾北山单手把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睡得死沉的张卫军，随后挑了挑眉哑声道：“咋？打算一直不跟我说话？”
    当着别人的面儿，柳春桃自然不会跟他闹脾气。
    等出来以后她小嘴儿就撅上了，就跟能挂个油壶似的。
    自然是因为打电话的时候顾北山说的那话让她不爱听了。
    不过不爱听是次要，主要的还是因为想起以前的事儿觉得委屈、不平衡。
    “谁不跟你说话了，我可没有。”
    柳春桃哼地一声扭过头去看向窗外，欣赏啥也看不清的风景。
    顾北山无奈地低笑两声，换了只手握方向盘，胳膊一伸捏她脸蛋儿：“行，没事儿，不乐意说先不说。回家我哄你。”
    “谁要你哄。”
    柳春桃被他粗粝的指腹捏的脸热，却还是倔强地望着窗外不回头。
    顾北山便暂时不提这件事儿了。
    只顿了顿收回手说：“你这同学挺好的。”
    “家里人也热情。”
    “但是你下回来还得跟我说，她们村口那直达的公交车到了下午六点就是最后一班了。”
    “你要是来了玩儿的晚了回不去。”
    “嗯 ”
    柳春桃还是拎得清，提到正事儿就闷闷地应了句。
    结果回应完了想想还是忍不住。
    蓦地转身气呼呼地质问他：“那你要跟我道歉，你今天还说红梅是坏人。”
    “我哪儿说人家是坏人了？”
    顾北山哭笑不得地看着前方道：“我这不就是担心你对霸梁本来就不熟，还跟个没认识几天的人乱跑 这世道儿咱谁也说不清对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柳春桃，这事儿你可不能不讲道理。”
    “我以前对不起你的事儿那咱另算，各论各的。”
    “你就说这事儿我的担心是没道理么？”
    顾北山语气严肃了几分，说完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 好。”
    柳春桃一下就有点被噎住了。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确有点不讲理了。
    毕竟刚去雁平村的时候，她还觉得葛霞不是坏人呢。
    “你看看。”
    顾北山见柳春桃服了输，痞气又张狂地挑了挑眉。
    “我跟你说啊桃儿。你以后得明白，我是你对象儿，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
    “我是个啥性格你不知道？”
    “我不就嘴臭点儿么，说话不好听。”
    “但话糙理不糙，对么？”
    “~~~我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
    顾北山话音才落，后车厢便冷不丁地传来一道浑厚又欠揍的声音。
    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语气，贱兮兮地道：“我不就嘴臭点儿么~~说话不好听~~”
    完全听不出醉态的张卫军学完以后就嘎嘎笑了几声。
    紧接着一个猛子坐起来，瞬间没了笑模样。
    他嘬着牙花子满脸怨气地看着顾北山：
    “你那嘴是臭、点儿、么？？”
    “你就是好好儿一个人非得长了张嘴！”

 第106章 咋？不乐意做我媳妇儿了？嗯？

    “ ”
    “ ”
    车厢内一时无比安静，谁也没说话。
    张卫军被这种尴尬的气氛整的也有点害臊。
    挠了挠后脖颈子，别别扭扭地道：“咋，咋了。没见过装醉的啊！”
    “那我当时不是没忍住吐那娘们儿一身么，我要是不装醉，她找我算账咋整？”
    “不对。”
    张卫军忽然皱起眉头呸了一声：“她凭啥找我算账？反了天了！欺负人还有胆儿瞎咋呼？”
    “你看我不给她逮起来！”
    柳春桃被张卫军逗得直乐，颇为认同地连连点头：“对，本来就是她们没理。”
    “再说了，她们一看你俩穿着军装当时脸都绿了！我估计就是张大哥你没吐她身上，她也不敢怎么样了。”
    “呵，瞅给你怂的。”
    顾北山扯了扯唇角，瞥了后视镜一眼：“那后来是咋回事儿？”
    “装醉还装上瘾了呗？”
    “ 后来就是觉得一直想吐，嫌丢人。嘿嘿嘿 ”
    张卫军又开始挠后脖颈子了。
    顾北山闭了闭眼，粗沉叹气：“懒得搭理你。”
    知道张卫军没醉，顾北山就不惯着他了，直接把车子停到家属大院儿里面车钥匙往他身上一扔。
    “明儿我休息，跟上头说完了。”
    “地里还有点儿活儿没弄完，我明天抽时间把它整了。”
    “啊？”张卫军不理解：“你都要回岗了还整啥？”
    “放那儿呗。”
    顾北山铁臂一伸，照着柳春桃纤细的小肩膀儿一搭。
    扬长而去道：“别废话，善始善终不懂啊？”
    “ 行行行。”
    张卫军看着俩人黏在一块儿的背影，觉得嘴里酸不拉几的。
    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地一边嘟囔一边转身道：“哎，我也是瞎操心。”
    “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就是往地里浇大粪也闻不见个臭。”
    “啊 爱情。爱情令人疯狂！！”
    张卫军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正赶上一个小巡查兵从他身边经过。
    “张营长？您这么晚干啥去嘞 咋还吟上情诗了？”
    小兵嘿嘿笑着捂嘴凑近，抬起胳膊肘杵杵他：“咋地，营长您终于搞对象儿了？”
    “领来给俺们看看呗。”
    “ 滚。”
    张卫军被这句话刺中，都快气吐血了。
    “啊？”
    “我说！！滚！！！”
    “ ”
    -
    晚上的风已经开始变得闷热，柳春桃被顾北山勾着肩膀儿往家走，走到半截就实在忍不住了。
    她停下脚步扒拉他，哼哼道：“你别搭着我啦，可沉了，还热。我都出汗了。”
    “哪儿？”
    顾北山混不吝似地挑挑眉，伸手顺着柳春桃细嫩的后颈就抹了一把。
    娇娇肤若凝脂，带着潮湿水汽。
    他觉得掌心又麻又痒，眸色微沉地嗯了声。
    “还真是出汗了。”
    柳春桃皱着小眉头要继续往前走，嘴里还嘟囔：“我就说 ”
    “啊！！”
    谁承想话还没说完呢，就感觉身子骤然腾空。
    她再一低头，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只得随便找了个能抓住的地方儿死死攥住。
    “嘶 ”
    顾北山只感觉头皮都好悬让她给拽下来。
    俩大手捏了捏她脚腕儿上的嫩肉，哑声调侃：“瞅你这小破胆儿，吓不死你的。”
    “你 你干啥呀！”
    柳春桃被整个儿架在顾北山肩膀上，就跟骑着他似的。
    在她心里，这样的姿势只限于小孩子能做。
    她都这么大了，这算是咋回事呀。
    顾北山才不管她那个，扽着她俩腿儿就大步往前走。
    “你不说热么？坐高点儿有风儿。”
    “咋样，不热了？”
    “ ”
    柳春桃攥着顾北山头发的手逐渐放开，最后想了想顺到他两边颈侧轻轻扶着。
    除了害臊，她还有点担心顾北山的腿。
    柳春桃抿了抿唇，小小声地问：“顾北山，我看你好像走路正常了。”
    “你的腿不疼了吗？”
    “啊。”
    顾北山也才想起来一直没功夫跟她说这件事儿。
    他很自然地往下接话：“不疼了，我感觉弄不好能好。”
    “明儿找朱大夫一趟去。”
    “张卫军跟你说了么？上京那边儿惦着让我去军校任职。我寻思倒也不是不行，本来是想着等你回来的跟你商量商量 反正就是有一点不好。”
    顾北山蹙了蹙浓眉道：“时间上有点儿赶。咱俩可能没工夫办婚礼了。”
    “但是结婚报告肯定能很快批下来，嘿。”
    顾北山龇着牙乐，略略仰起头看她一眼，“你在我们领导那儿可算是名人了嗷。柳春桃小同志。”
    “啥啥啥？？？”
    “你，你等会儿！”
    柳春桃难掩心头震惊雀跃，不自觉地伸手拽他耳朵，“结，结婚？”
    顾北山脚步停下了。
    见她一脸惊讶心里突然有点没谱儿了。
    他眼神中的不爽十分明显，危险地眯着眸仰着下巴盯着柳春桃看。
    “咋？不乐意做我媳妇儿了？嗯？”
    “ ”
    柳春桃还是没反应过来，竟然一时失语。
    可如此反应落在顾北山眼里可就变了味儿了。
    虽说他现在是好了、自己走出来了。
    但一个人的性格根深蒂固的，很难在短时间内彻底改掉。
    他不受控制地开始想一些不好的事儿，银色月光映在鹰眸深处却显得别样晦暗。
    顾北山蓦然低头，不敢再看柳春桃的脸。
    他生怕真能从她脸上看到半分迟疑。
    只给自己打着气，绷着冷硬的脸接着往前走。
    哑着嗓子说：“不乐意也来不及了，你都占我便宜了。”
    “我是黄花儿大闺男，不跟你说了么？”
    “吃完就想赖账。”
    “没门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
    柳春桃终于回过神，噗嗤一声笑开。
    弯着眼眸俏脸儿红扑扑的。
    那声声又娇又甜的笑一个劲儿地往顾北山耳朵里钻。
    没过一会儿就把他听得耳后滚烫。
    “什么跟什么 ”
    顾北山负气似地哼哼：“没什么，”
    “就寻思你是不是搁学校碰见更好的了，不乐意要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07章 你看老子能不能给你哄趴下！

    柳春桃抓着他脖子，笑得可不厚道了。
    顾北山后颈发热，被她笑得有点难堪。
    可他要是不问清楚估计会更难受。
    “笑笑笑，笑屁。”
    他咬牙切齿地攥着她的小腿，故意挠她痒痒：“别光笑！说点儿有用的！”
    “赶紧！”
    “不知道老子脆弱又敏感，跟娘们儿似的矫情么？”
    “哄哄我不行？”
    “噗——”
    这大晚上的实在是太静了，柳春桃怕再不控制点儿得让别人吓一跳。
    她紧紧地抿着小嘴儿忍了好半天，鬓边都出了细汗。
    直到勉强平复下来才悠悠道了句：“哦~~原来你还知道呀~”
    “哼哼哼~”
    柳春桃得意坏了，一颗心就像是腾在半空，被盛在软绵绵的云彩里似的。
    从前都是她求顾北山，现在也变成他求自己啦。
    他还这么直接地说自己矫情又敏感。
    柳春桃又有点想笑了。
    但她忽然想起什么，便故意板着俏脸儿拍了拍他的头：“不对。”
    “我为什么要哄你。”
    “你刚才还在车上说回家要哄我的。”
    “你先哄了再说。”
    “ 行行行，”顾北山一下就被她噎住了。
    皮笑肉不笑地道：“哄，老子哄。”
    “你看老子能不能给你哄趴下！”
    话音才落，顾北山便蓦然抬腿开始狂奔。
    柳春桃只感觉微热的风吹过她的眼睫，让她眼皮子发沉都有点睁不开了。
    顾北山跑得越来越快，柳春桃开始害怕。
    她俯下上半身死搂着顾北山结实的脖颈几乎贴在他耳朵上嗔他：“你发什么神经呀顾北山！”
    “你慢点儿呀！”
    不求还好，这一求顾北山就更控制不住了。
    她声音就跟没骨头似的，又像是被风吹得乱颤悠的娇花儿。
    那甜而媚的声音就这样贴着他耳侧无比敏感的地方儿一个劲地往里钻，给顾北山惹得血脉贲张。
    他扛着柳春桃钻过苞米地，到了院儿门口直接抬腿一脚把院门踹开了。
    鸡窝里的鸡被这突兀又剧烈的响动吓了一跳，躁动不安地咕咕叫起来。
    柳春桃胸口急促起伏着，半声儿都不敢吭。
    顾北山这样野肆粗鲁的架势她是见过的。
    假如她没猜错 他肯定又得“欺负”她了。
    主屋的门被同样迅猛地踹开。
    柳春桃只感觉眼前一晃悠，再回过神来时他强悍粗犷的身躯已然压了下来。
    她感觉身上的裙子就像是不堪一击的破布似的，被他单手三两下地扥下来。
    虽然最后还留有一线，也跟赤着身子没什么太大差别了。
    但到底是上下都留着呢，柳春桃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她便骤然感觉身下一凉——
    柳春桃蓦地瞪圆了杏眸，湿软雾气瞬间泛上来。
    她颤着羽睫伸手去拦他，声音都打着哆嗦。
    “顾，顾北山 你要干嘛 ”
    “不干嘛。”
    顾北山呼吸亦然破碎混乱到不像话，嗓子眼儿里就跟混了石子沙砾似的哑。
    他顺着炕沿直接跪在地上。
    炙热掌心发了狠似地攥住她的细腰以防她跑。
    柳春桃不小心跟他对视了一眼，便瞬间屏住呼吸，动都动不了。
    那双锋锐狠戾的鹰眸暗如滴墨，犹如深夜一般的漆黑中便更显得那团炙热野火烧得滚烫。
    她像是被他如此旖旎露骨的眼神控制住了似的，竟然真的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随后，柳春桃便见他一寸一寸地俯首。
    舔了舔唇说：“听说过，想试试。”
    “你别乱动，我马上哄你。”
    柳春桃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
    她想说别哄了别哄了我不要了。
    可再次开口时却只剩下破碎脆弱如哭泣般的哼声。
    她如软玉般细嫩的皮肉上倏地渗出汗水，沿着肌肤的弧度滴答滴答地落在被褥上。
    迷乱中。
    柳春桃终于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仰起细白的脖颈一把攥住顾北山的头发。
    她哭着说：“不要哄了，不要哄了。”
    “我不生气了 真的不生气了 ”
    “ ”
    一个小时过后。
    柳春桃像是个蚕宝宝似的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
    已经没有资格抱有任何羞耻心的她，如布娃娃一样跟着顾北山的指令伸胳膊伸腿儿，任由他拿着热乎乎的毛巾给她擦汗。
    顾北山乐得不行，语气中的热意还没褪下。
    伸手捏她的脸，问：“真不用哄了？”
    柳春桃气得直瞪他，呼哧呼哧地急喘了几声，最后哼地一下又钻进被子。
    “得，现在又不嫌热了。”
    顾北山光着身子，底下只穿了条军绿色的大裤衩。
    柳春桃听着他往外走的脚步声一时没忍住，便偷偷掀开个缝隙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刚巧侧了侧身子。
    柳春桃心尖儿顿时猛然一颤，受惊似的又钻进被子。
    他 他怎么不
    柳春桃也算是对男女情事了解的不浅了。
    除了还没彻底实践过，该懂的都懂的差不多。
    她细想想，便能想清楚他是不顾自己，只为了讨好她。
    一旦寻思明白了，她就觉得眼窝子滚滚烫的，不自觉地牵着红嫩的唇哧哧笑。
    顾北山在灶房打了桶水，直接把身上浇了一遍。
    回来的时候嘴上叼着根大前门，带着苦涩辛辣的烟草气息进了屋。
    柳春桃鼻尖动了动，闻到了。
    有些纳闷儿地探出头，眨巴眨巴眼儿问他：“你怎么还抽烟啦？”
    “我好像 没怎么见你抽过烟。”
    “啊。”
    顾北山捏着烟嘬了一口，坐在炕沿子上岔着大腿。
    他低头看她：“熏着你了？”
    “没有。”
    柳春桃明显瞧出了他眼底的几分凝重。
    下意识地就觉得有哪儿不对。
    她裹着被慢吞吞地坐起来，“你咋啦？”
    “是有什么事儿吗？”
    “ 嗯。”顾北山眸间蓦地多了几分酸楚和心疼。
    凑过来亲了她脸蛋子一口。
    退开后又顿了顿。
    才试探着道：“桃儿 ”
    “我本来是不确定，所以就没跟你说。”
    “但是我想来想去还是有点忍不住。”
    “我今天在部队的时候 给云城那边打了个电话儿。”
    “就是灾后去你们小山村儿救援的那个队伍。”
    “你妈妈她 ”
    “她的遗体火化了。”
    “骨灰留下来了。”
    “你，你要吗？”

 第108章 啥都忘了，记得我就成！

    柳春桃一下就僵住了。
    垂下湿软眼眸，好半晌都没说话。
    屋里也没点灯，只开着门。
    仅有那皎白清冷的月光洒进来，几分光晕映在她白生生的脸上。
    顾北山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柳春桃就像是要碎掉了似的。
    他整颗心都拧着个儿地疼，啥也没说便扔掉刚吸了两口的烟，长臂一伸一把将她连人带被整个儿抱到腿上。
    柳春桃没哭，只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
    顾北山也不催她，炙热的怀抱像是不留一丝缝隙似地用力，紧紧地抱着她。
    终于，她缓缓掀起眼帘仰头看向他。
    被子从头顶落下，露出蓬乱披散的乌发。
    她双眸红得吓人，肿着樱唇小小声地问他：“顾北山，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我那个时候 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连我妈妈的遗体，我都没想起来去问。”
    “都这么长时间了，还要你帮我问呢。”
    柳春桃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凄苦又自嘲的笑。
    顾北山浑身一僵。
    绷着冷硬坚毅的脸没立时接话儿。
    柳春桃越想越难受，不自觉地开始在他怀中挣扎。
    顾北山一咬牙，一使劲，便死死给她捆住了，让她再也不能动弹。
    “ 你放开我，我要睡觉啦。”
    “这件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我 ”
    “挺好。”
    顾北山没头没尾听起来毫无道理的俩字儿，一下就给柳春桃听懵了。
    “啊？”她下意识地看向他。
    显得呆呆傻傻的，愣住了。
    “我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挺好。”
    顾北山耷拉着粗硬漆黑的长睫，幽深双眸留着一道狭长缝隙。
    平时的狠戾凶悍似是尽数消失，只留有满溢而出快要将柳春桃给看化了的深沉跟温柔。
    他就这么瞅着柳春桃，低头儿下来亲了亲她。
    几乎跟她脸贴着脸，哑声道：“我们桃儿多棒。”
    “啥都记不得了，也能想起找‘顾北山’。”
    “贼棒！这就对了。”
    “啥都忘了，记得我就成！”
    他的话就像是骤然按动了柳春桃灵魂中的某个开关。
    那精致娇贵的瓷器终于彻底碎了，瞬间崩殂瓦解。
    柳春桃似是听到脑海中传来绷紧的弦被扯断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仰着脖子大声而放肆地哭喊起来——
    她像是又变回了那个刚认识他的时候，懦弱胆怯，只知道卑微恳求的小丫头。
    哭得满脸涨红，全无形象。
    鼻涕泡儿都冒了出来。
    顾北山终于松了一口气，搂着她很幼稚地晃悠。
    低沉着嗓子哄：“好桃儿。”
    “我们桃儿可棒可厉害。”
    “哪儿就没用了？再瞎说我可打你屁股蛋儿了啊。”
    柳春桃还在哭，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她眼窝子滚烫发胀，又热又疼。
    心也跟被撕碎成了一片又一片似的。
    可柳春桃又感觉，顾北山会像个忠诚又温柔的保护者，守在她跟前儿等着。
    等着将那些碎片捡起来，再重新拼凑。
    她很少觉得顾北山是温柔的。
    这么个凶悍又粗糙的人，很少说那些软乎话。
    可此时此刻柳春桃却彻彻底底地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温柔。
    不是春风，也不是流水。
    他就如一团炙热滚烫的野火，就这样凶猛又霸道地席卷而来。
    那样直接、又那样不留余地。
    柳春桃瑟缩在他宽广的怀抱中，不禁想，真好。
    顾北山的怀抱真好。
    好大好宽，让她觉得安全又踏实。
    他的粗鲁和不文雅也好。
    让她能啥也不在乎，就这样狼狈又坦诚地扯着嗓子哭个够。
    “没事儿嗷桃儿，明儿咱都休息，大不了就不出门儿。”
    “你也甭嫌不好看，哭够了完事儿。”
    顾北山伸手抹掉她下巴颏上的泪珠子，低低哑哑地笑：“瞅你这可怜劲儿的。”
    “啧。”
    “估计不光是为了咱妈哭？啊？”
    “还有对我的怨气呢？嗯？”
    柳春桃一听这个“咱妈”，就更绷不住了。
    这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她好像真的重新有了个家、有了家人的感觉。
    她哭的更大声了。
    提起粉拳一下一下地凿着顾北山赤裸贲张的胸膛。
    “诶呦呦，行了行了。别哭的明儿再说不出话来喽。”
    顾北山乐得眯缝着眼儿，虽然嘴上在劝，可也没再给她擦眼泪。
    后来，柳春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长时间。
    只是感觉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沉，她却逐渐变得越来越清醒了。
    那双娇莹的眸子生生肿成了俩大核桃顶在脸上，她才缓缓平复下来。
    她打了俩嗝儿，然后跟顾北山说：“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
    “要是我那个时候勇敢点儿，聪明点儿。”
    “再想想什么办法，有没有可能就把她救回来了？”
    “她会不会有可能还留着一口气儿呢？”
    “我知道这些都是骗自己的，可我就是忍不住这么想。”
    “我从云城跑出来的时候我就是觉得 妈妈已经死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家里的东西也没有用，她的遗体也没有用。”
    “都没有用了。她已经走了。”
    “咱妈是个好人，”顾北山跟柳春桃说：“放心，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
    柳春桃听他这么说忽然一愣。
    然后就笑了。
    她语气中掺杂着浓浓的酸楚，说：“还真让你说着了。”
    “她咽气儿之前还吓唬我来着。”
    “她让我一定要来找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要不然她死了以后就得变成怨鬼 你说她多烦呀！”
    顾北山也笑了。
    说怎么就烦了，我丈母娘多好啊。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媳妇儿给我送来呢。
    柳春桃说他臭不要脸。
    他就又凑过来亲她，干脆用实际行动表达他就是臭不要脸。
    俩人这一整宿，都是意外的一个比一个还精神。
    干脆就裹着被子在炕上搂着，一句又一句地聊天儿。
    顾北山也跟柳春桃说了好多自己以前的事儿，说他从小就跟爸妈不是太亲，就跟爷爷好。
    所以爷爷走的时候，就像是抽走了他世界中的那最后一根大梁。
    他也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的人就是会害怕、就是会悲痛欲绝。
    就是很难再站起来。
    他还说，在这一点上，他一个大男人都远远不及柳春桃。

 第109章 你让人看见还得以为咱俩．．． ．．．

    顾北山提到的结婚报告第二天就批下来了。
    太阳升到正当间儿的时候，顾北山正穿着二股筋背心在苞米地做收尾工作呢。
    张卫军就举着俩小红本本儿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了。
    “老顾！！”
    “老顾诶~~~”
    “我给你送结婚证来喽~~~”
    “ ”
    顾北山眼儿一闭，额角青筋都跳了两跳。
    接着闷头干活儿。
    张卫军嬉皮笑脸地跑过来，照着他背后就给了一拳。
    “你丫儿装啥装啊你，狂喜呢？”
    “激动呢？”
    “没事儿嗷，我不笑话你。”
    张卫军龇着大牙花子乐，要多欢喜有多欢喜。
    要让不知情人士看见，还以为娶媳妇儿的人是他张卫军不是顾北山呢。
    “哎呀，哎呀呀呀 ”
    张卫军打开红本本儿，装模作样地抹了两下并不存在的眼泪。
    说：“我家这没人要的猪可算是等到眼神不好的白菜喽！”
    “熬出头了，熬出头了！”
    “滚！”
    顾北山抄起一个苞米就扔过来，皱着浓眉冷哼：“你是我爹啊？”
    “咋地？”
    张卫军接过苞米，腰杆儿挺得笔直。
    他摇头晃脑地道：“我跟你讲老顾，这事儿你还真别跟我争。”
    “你就说，我这些年来是不是为你操老心了？”
    “切，我不是你爹也胜似你爹！”
    张卫军刚说完这话就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结果却没等到预料中的胖揍。
    他捂着脸掀开眼皮一看，才见顾北山动作停下了。
    顾北山掏了掏兜儿，还剩下两根大前门。
    跟张卫军说上去抽根烟。
    他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珠子，眸色深沉。
    这样异常的平静忍不住让张卫军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啊 ”他讷讷地点头应了，然后就硬邦邦地跟着顾北山往土道上走。
    直到他给他递了烟，又划着了洋火儿帮他点上了。
    张卫军才终于勉强还魂。
    “你丫儿 咋了这是，”张卫军捏着烟，都有点颤抖了。
    “你别是又有点啥毛病了？”
    “滚蛋。”
    顾北山叼着烟痞里痞气地眯缝着眼。
    这俩字儿听到耳朵里张卫军瞬间便松了口气。
    “行，看来是没事儿。”
    “那你整这套干啥？”
    张卫军举了举烟：“咱俩这级别 还能轮得着你给我点烟嘞？”
    “嘿！”
    “什么级别不级别的，”顾北山嗤笑：“我不也是这两天才回去的么。”
    “之前跟块儿烂肉似的还讲什么级别。”
    顾北山嘬了口烟。
    说完这句话忽然扭头静静地看着张卫军。
    一抬手，拍了他肩膀一把。
    “谢了啊。兄弟。”
    “这些年为了我的事儿 受累了。”
    “ ”
    张卫军当即就傻了。
    他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顾北山。
    嗓子眼儿就跟卡住了似的，是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顾北山都开始被他如此巨大的反应整的有点臊得慌了，张卫军才突然挤出来一声儿：“ 呜 ”
    “ 张卫军。”
    顾北山都无语了。
    不忍直视般闭了闭眼，咬牙切齿地道：“你别给老子 ”
    “呜呜呜呜 哇！！！！”
    老张雄浑且气势恢宏的哭声蓦然爆发，把地里的鸟雀都瞬间惊起。
    他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啊，根本停不下来啊。
    一边哭还一边说：“呜呜呜呜，你是真懂事儿了老顾。”
    “我 我太，我太 欣慰了。”
    “啊啊啊，呜呜呜呜 太难了啊，真的是太难了。”
    张卫军伸手抹着眼泪儿，这动静儿真是把顾北山给看毛了。
    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骂他：“张卫军，你别给我整这出儿嗷。你让人看见还得以为咱俩 ”
    “咱俩咋？”
    张卫军红着眼，忽然扭过头用一副怨妇般的表情瞪向顾北山。
    “咱俩咋了，你说？”
    “我这么多年为你付出了多少？啊？”
    “你让人误会误会咋了，你能死？”
    “我跟你说就连部队那帮新兵蛋子私底下都说呢，说我天天被你数落着骂着还上赶着往你那儿跑，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你瞅瞅你瞅瞅，人家都觉得要是没点儿啥不可描述的事儿，我不能这么贱。”
    “ ”
    顾北山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烟都不抽了就要转身。
    “老子不跟你说了，你真叫人闹心。”
    “老顾~~~”
    张卫军故意掐着嗓子逗他，甚至还跑过去一把揽住了他的脖颈。
    “你~别~这么无情嘛~~~~”
    “啪——”
    苞米地中忽而传来一道突兀的声响。
    顾北山和张卫军同时僵住，下意识地往地里一看。
    只见柳春桃手上的小挎包掉到了地上，正满眸惊愕地看着他俩。
    “！我艹！”
    张卫军赶紧高举双手：“不是不是啊，春桃妹子你可别误会。”
    “我就是跟他逗逗。”
    “桃儿，你别瞎想，他他娘的犯病了就是。”
    顾北山真是无奈坏了。
    抬手照着张卫军膀子上就给了一下。
    “咚——”的一声。
    老响了。
    “嗷！！”张卫军疼得龇牙咧嘴，气得直瞪他：“你慌啥慌啊你，人家春桃妹子能误会么？”
    “真无语了，非得打我。”
    “娘的，拳头跟他妈石头块儿似的，疼死我了。”
    “ ”
    柳春桃抿了抿嘴儿，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
    随后整理了下表情，怯生生地抬起头。
    她水灵动人的脸上隐约写着忧伤和沉痛，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事的 ”
    “张大哥。”
    “你要是喜欢，喜欢顾北山的话。”
    “我愿意退出的。”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的 ”
    “老子不愿意！！”顾北山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柳春桃整个儿打横抱起来，要扔不扔地吓唬她：“我看你再闹？”
    “嗯？”
    “我扔你了嗷。”
    “哈哈哈哈，”柳春桃眼泪都笑出来了，一点儿都不带怕的。
    “你扔呀你扔呀，有能耐你就扔~”
    “我 ”

 第110章 结婚证，没见过吧？

    “诶诶诶诶，行了啊行了啊，差不多得了。”
    张卫军真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臭两口子！跟这儿故意扎我心是不？要秀恩爱回家秀去！”
    张卫军拿着俩红本本儿满脸嫌弃：“赶紧拿走，早点拿走还能让我少看两眼。”
    “部队还有事儿呢，你歇班了我可没歇班。”
    顾北山撂下柳春桃，迎过来接走结婚证。
    “行，那你先回去。”
    “ 哦对，那事儿你俩商没商量呢？”
    “今儿早晨上头又打电话了，催命似的。”
    张卫军嘬了嘬牙花子道：“我估计也是看你好了，着急。”
    “寻思你抓紧到了那边儿也能再给腿看看呢。”
    顾北山点点头，说昨儿聊了几句，还没定下来。
    一会儿他俩再商量商量。
    随后张卫军便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顾北山转过身，把那俩小红本儿递给柳春桃。
    特张扬地一挑眉：“拿好了，放你小包儿里。”
    “结婚证，没见过？”
    柳春桃捂着嘴咯咯儿乐，娇莹杏眸弯成两个又甜又俏的弧度。
    给顾北山看得心里直痒痒。
    总说媳妇儿媳妇儿，这回还真成了他媳妇儿了。
    哎 要不说人不能太早放狠话呢。
    容易打脸。
    他这头老牛，终究还是没忍住诱惑，对小嫩草下嘴了啊！
    顾北山抬头望了望天儿。
    心里默默地说了句：谢了啊老爷子。
    眼神儿真好！
    -
    “诶诶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顾北山跟柳春桃还真就结婚嘞！”
    “我滴娘啊，他俩动作可真够快的！我听说那结婚报告一天就打下来了，好像结婚证都已经下来了！”
    村头情报处又开始了每日分享时间。
    婶子大姐们一边儿嗑着瓜子儿一边扯着脖子嚷嚷。
    “啧啧啧，我就说柳春桃这小丫头不简单啊，你看人眼神儿多好。逮着个没人要的人就攥住不放，结果咋样？诶！人顾北山现在好了！行了！又站起来了！”
    “这话说的也不对，谁说人顾团没人要？那会儿葛霞不是一直追着他屁股后面跑么 你们都不知道，听说那回柳春桃她爸之所以能找到咱村儿来，是因为葛霞在中间儿搞小动作嘞！”
    “她还花钱出去雇人了呢！”
    “诶呦我滴娘啊，她这 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大婶连连摇头叹气：“我看她啊，对人家顾北山的感情也没那么坚定。”
    “要不然柳春桃那会儿都走了，她咋不去接着努力了？”
    “肯定是看人家顾北山跟个野人似的，连话都不说了，她心里也发虚嘞！”
    “切 小年轻的这感情啊，就是个玩玩儿闹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啥呢！”
    刚从供销处出来的葛霞，这一侧耳朵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再一听后面的内容，整张脸都绿了。
    她攥着一筐刚买的鸡蛋，手指甲都快刺进掌心。
    浑身气得直打哆嗦，钉在原地站了好久。
    直到勉强平复了些心情，才调头换了个方向朝着小道走去。
    葛霞一路七拐八绕，终于到了刘桂芬家里。
    刘桂芬生娃的时候，作为相亲她也去随份子了。
    后来就忍不住总往那跑。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葛霞觉得柳春桃算是她跟刘桂芬共同的敌人。
    她找刘桂芬骂柳春桃，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是自打刘桂芬生了娃，她就好像是彻底变了个人似的。
    无论葛霞跟她聊啥，她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就只顾着抱着自家儿子哄。
    “哼，窝囊废！”
    葛霞低声骂了一句，忍不住因为没听到刘桂芬跟她一起骂柳春桃而感到不痛快。
    随后便提着那筐鸡蛋进了院门。
    “桂芬姐？又在屋儿呢？”
    进去以后葛霞便瞬间换了副面孔。
    把鸡蛋放在灶房门口的墙根子底下，走到主屋敲了敲门。
    “啊，霞霞啊。”
    刘桂芬打了个哈欠：“进来，门没关。”
    葛霞本来就揣了一肚子的火儿，进屋一看见刘桂芬就说啥也忍不住了。
    一屁股坐在炕沿子上噼里啪啦地插着腰就开始骂：“你说那个柳春桃到底害不害臊啊？”
    “一个大闺女，赖在一个男人家里不走，现在还整的人家非得娶她不可了！”
    “哼，肯定是因为北山哥是个有责任心的，没法儿放着她不管 ”
    “他们两家长辈又认识。”
    “这要是换了别人，呵呵，你看会惯着她么？”
    葛霞阴阳怪气地骂着。
    旁边的刘桂芬却好像漠不关心。
    抱着刚刚睡着的娃悠闲地晃了两晃。
    葛霞见此却更加愤愤不平。
    转头对着刘桂芬便说：“桂芬姐，你难道就不生气么？”
    “那谢海生原先那么喜欢柳春桃 他，他也没给你个啥说法？”
    “你不会忘了，那会儿村里的人都把话说的多难听啊。说什么他就是被气的，一时冲动。”
    “娶不着最喜欢的那个就随便找了个人结婚了事。”
    “这你也能忍啊？”
    葛霞一声大过一声地发泄着，动静实在不小。
    没过一会儿就吵到了刘桂芬怀里的娃。
    小娃娃虽然没醒，但却皱了皱眉发出了一声不满地哼哼，刘桂芬瞬间脸色一沉，低头儿亲了口自家儿子。
    哄着：“哦哦哦，睡睡旺旺。”
    “乖娃，不闹。”
    旺旺这个小名儿是谢海生给取的。
    当时刘桂芬听到的时候倏地抬头看他，只见他熬了一宿的眼睛红得吓人。
    定定地看着她，又念了一遍。
    当时要不是还有别人，刘桂芬真差点忍不住直接嗷儿地一嗓子哭出来。
    旺旺。
    忘忘。
    谢海生是看见娃了。
    他想做个好爹。
    他又退了一步，告诉刘桂芬，都忘了。
    往后好好过日子。
    想到这儿，刘桂芬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有些酸涩又热乎的笑。
    可这样代表着幸福的笑在葛霞看来却分外刺眼。
    凭啥。
    凭啥只有她一个人像是个可怜虫？
    “不是我说你啊，桂芬姐。”
    葛霞嗤笑道：“你现在天天也不捯饬捯饬，就知道在家给娃洗尿戒子，这满身都什么味儿啊。”
    “海生大哥本来就 你也不怕他回头嫌弃你，出去找 ”
    “葛霞。”
    刘桂芬转身把娃放进最里侧，又在他边儿上裹了被子。
    再扭过身儿来时，眼神中却透着股清醒的寒意。
    她死死地盯着葛霞，一字一句地问：“你这样有意思么？”
    “你不就是不甘心自己倒霉，非得拉个垫背的么？”
    “那你可就找错人了。”

 第111章 滚！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 你，你说啥！”
    葛霞实在没料到刘桂芬会说出这样一针见血的话，就像是把她的心都刺穿了似的。
    她瞬间就尖着嗓门儿站起来。
    刘桂芬也忍不住了，下炕穿鞋。
    扽着她就往外走。
    “你别在屋里大喊大叫，一会儿吵着我儿子睡觉了。”
    刘桂芬力气很大，拽着葛霞就到院里去了。
    随后转手关了房门，才继续跟她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你要是有能耐你就跟顾北山使去，天天来我家搁我耳边儿吹风算是咋回事？”
    “咋，你看我平心静气儿地过日子也不爽，是么？非得我跟谢海生闹个鸡飞狗跳，打得离婚了你心里才能舒服，是？”
    刘桂芬说着说着也有点激动了。
    她觉得自己真不想跟葛霞废话了。
    她也不是不理解葛霞。
    毕竟曾经的自己也跟个疯婆子似的，什么理智都没有。
    娘们儿家的就是这样。
    为了男人、为了感情，就真能把自己变成个啥也顾不上的疯子。
    可刘桂芬觉得，葛霞还不如当初的自己。
    至少自己还能疯一把。
    葛霞则就天天痛快痛快那张嘴，要不就是背地里搞点儿小动作。
    刘桂芬闭了闭眼，想着算了别跟她浪费唾沫星子。
    指着灶房门口的鸡蛋就说：“你把鸡蛋提走，还有你前几回买的东西我也没动。都放灶房了。”
    “你都一起提走。”
    “咱俩不适合做朋友，我也没兴趣跟你做朋友。”
    “ ”
    葛霞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就跟风箱似的。
    俩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刘桂芬，好悬没直接气得直接撅过去。
    半晌过后，她也是憋不出啥话了。
    气冲冲地跑到灶房门口提着鸡蛋就走。
    嘴里还骂：“呸！窝囊废！”
    “老爷们儿心里有别人呢你还能稀里糊涂的过！”
    刘桂芬也双眼冒了火，直接就骂：“咋？那我也有老爷们儿！”
    “我老爷们儿甭管心里有谁反正天天下班儿了知道回家，还往家拿钱呢！”
    “寻思谁家差你那点儿破烂儿货呢！”
    “葛霞，你也别太臭洋气了。你爹最近买卖不也不行么。还真当自己是哪门子的大小姐嘞？”
    “我看啊，没准儿你最后就得剩在家里没人要！”
    “诶，那好的啊，人家看不上你。次的呢，你看不上。”
    “等最后人家都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就剩你满村儿找人天天瞎嘚啵！”
    “嘚啵，我看你能不能嘚啵出个老爷们儿来！”
    “你 你！！”
    葛霞提着鸡蛋，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刘桂芬。
    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一会儿红的，精彩的宛如调色盘。
    “咋？还不走？”
    刘桂芬竟直接冲过来，脱了鞋子就要扔她：“滚！”
    “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天天说那些没屁眼子的酸话，你可真招笑儿。”
    “人顾北山就耐柳春桃，就得意柳春桃。”
    “说人家不要脸，不然换了你去试试？”
    刘桂芬一抬胳膊，鞋子“啪—”地一下就扔出去了。
    葛霞尖着嗓子就喊：“你疯了你疯了！”
    提着鸡蛋就往外跑。
    刘桂芬却越骂越爽了，插着腰追出去啥也不管了。
    扯着嗓门儿就喊：“诶呦，我都忘了，你也不是没去过啊。”
    “又送饭又送衣的，结果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
    “当自己是个啥东西啊，呸！”
    “我要是男的我也不要你！”
    刘桂芬骂完了，葛霞也跑没影儿了。
    只剩她自己还站在门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太用劲儿了，大脑都有些空白。
    刘桂芬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骂出去的话真是咋听咋耳熟。
    就跟谢海生当初骂她的时候差不多。
    她捯了几口气儿，忍不住硬邦邦地扯了扯唇角，挤出个难看的笑。
    随后便有些狼狈地一脚离地蹦跶着去捡鞋。
    大日头正当中，晒得刘桂芬有点睁不开眼。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突然站了个人。
    还怎么瞅怎么像谢海生。
    刘桂芬一下就愣住了，弯着腰张了张嘴。
    磕巴着问：“你，你咋这会儿回来了？”
    “  ”
    谢海生表情有点复杂，提溜着她那只鞋看着她说：“我，我不放心你跟娃。”
    “回来给你做饭。”
    “ 哦。”
    刘桂芬定了定心，伸手拿过鞋扔地上，一蹬。
    完了就转过身往里面走。
    “嗐，没事儿，不就是口吃的，我自己能做。”
    “你猪厂也忙，不用总回来。”
    或许是觉得尴尬，刘桂芬这话有点儿停不下来。
    谢海生则顿了顿，随后跟在她身后。
    直到走到灶房门口，谢海生忽然咬了咬牙，抬起胳膊一把从背后把刘桂芬给搂住了。
    “ ”
    刘桂芬傻住了。
    “桂芬。”谢海生哑着嗓子，搂得死紧。
    他急促地喘息着，终于忍不住挤出了一句：“对不起。”
    “桂芬。”
    “ 你，你说这些做啥了，嗐。”
    刘桂芬浑身一颤，嘴皮子都打哆嗦。
    却很是不适应地伸手掰开他，快步往屋里走。
    她说：“不说这个了，咱俩半斤八两的，提这些做啥 你，你不是做饭吗？”
    “我进屋瞅着点旺旺去。”
    “做完饭就赶紧回去啊，最近忙着呢 ”
    “嘭——”地一声。
    刘桂芬慌慌张张地关上了门。
    她背抵着房门呼哧呼哧地开始喘大气，就跟要憋死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灶房终于传来锅铲叮叮咣咣的声音。
    刘桂芬则捂着脸，一下蹲到地上失声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又一边乐。
    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神经病。
    正哭着呢，耳边忽而传来奶娃的呜咽声。
    刘桂芬赶紧擦了眼泪，往炕边跑。
    哑着嗓子道：“呦，我们旺旺醒啦。”
    “刚才那个姨真讨厌，是。”
    “都给我们旺旺吵醒了。”
    刘桂芬脸上还湿着呢，把娃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打着悠悠。
    外面似是隐约传来柴火被点着的噼啪声，骨头棒子被砍成两半的断裂声。
    刘桂芬看着怀里的娃，终究还是忍不住。
    嘴一瘪，泪水复又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第112章 把我治的死死的。

    顾北山在地里忙活完，俩人就一起去了朱成义家。
    这场面实在有点新鲜，就算是朱成义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举着茶壶愣了好半天。
    顾北山剃了头发跟胡子，眉目间似是裹挟着那些属于旧时的桀骜跟张扬。
    朱成义一边在小桌上摆上两个小茶杯，一边笑着点头：“真好，真好。”
    顾北山不禁觉得自己都这老大个子了，还叫这么多人操心面上有些挂不住。
    后颈微微发热，略显僵硬地摸了摸鼻尖。
    进去以后便哑声说了句：“这段时间麻烦您费心了，朱大夫。”
    “诶，不说那个。”
    朱大夫摆了摆手：“坐下喝茶。”
    “你俩这好事儿传的也是真够快的，我这一早上去集市买菜，听了个满耳朵啊。”
    “丫头，这么轻易就嫁了？爷爷咋就感觉有点儿亏了呢。”
    朱成义说着说着就眯缝着眼瞅顾北山，用那种满怀调侃的眼神。
    随后故意拉长语调：“没事儿啊丫头，以后他要对你不好你找爷爷来。”
    “爷爷活到这个岁数了，人脉也挺广的。”
    “认识的青年才俊也不少。”
    “咱春桃现在可是大学生儿嘞，得有多少人抢着要啊！”
    “嘿。”
    顾北山岔着大腿往马扎上一坐，单手举起茶盏挑了挑浓眉：“朱大夫您甭想。”
    “没那个机会嗷。”
    “再说了我俩这是着急，所以就先打了报告扯了个证儿。您放心，我欠柳春桃的——”
    “迟早都得给她补回来。”
    言罢，顾北山深眸中一片凛然。
    他手上的茶盏悬在半空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朱成义顿了半晌，忽而开怀大笑。
    也举起茶盏跟他碰了一下儿。
    “成，那我就等着看。”
    “等着看你咋给春桃丫头补回来。”
    俩人一仰脖儿，茶水全灌进肚子里了。
    瞅这架势一点都不像是喝茶，倒像是喝酒。
    柳春桃也被逗得咯咯儿直乐，小手儿搭在膝盖上显得娇憨又明媚。
    顾北山这一双眼珠子都快粘她脸上了，忍不住捏她脸蛋儿。
    “这么美啊？嗯？”
    “因为啥美呢？”
    “是听我说要补给你啊，还是听人朱大夫说要给你介绍青年才俊啊？”
    朱成义闻此倒茶的动作一顿。
    有些惊愕地撩起眼皮子看了顾北山一眼。
    随后他便笑着叹了口气，起身往灶房里走。
    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春桃啊，爷爷看咱中午干脆包饺子吃。”
    “也不用倒醋喽，你这身边儿摆着老么大个醋缸子嘞。”
    “哎呀呀，真是稀罕了。咱们顾团长还能有这么一天嘞。”
    “我以前咋说的来着？你们俩啊，不定是谁能治的住谁呢！”
    顾北山这回也不端着了。
    朱大夫可实实在在是他们俩的大恩人。
    他最狼狈最颓废的时候人都没笑话他，还给他来回来去地送了那么久掺着中药的饭菜。
    顾北山起身揉了一把柳春桃的小脑袋瓜儿。
    “你坐着，我给朱大夫帮帮忙去。”
    “不是包饺子么。”
    “我包的老好了，你没见过？”
    撂下这话，顾北山便抬腿往灶房里走。
    他低笑两声，
    “您说的对，朱大夫。”
    “就她能治我。”
    “把我治的死死的。”
    -
    中午，善德大学校园里一片人声嘈杂。
    这会儿正是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除了食堂和树荫下面，就属各社团活动室最受欢迎了。
    校方为了鼓励同学们积极搞社团，每个社团都给发了台电风扇。
    对于霸梁还未正式入夏，但天气又已经开始闷热的这段时间来说，电风扇可绝对算是个大宝贝了。
    登山社的门被人嘭地一下推开。
    严丽萍手里拿着个作文本当扇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往椅子上一坐，热得直大喘气。
    “给风扇开大点儿！那个谁！”
    她跟在夏薇薇身边习惯了，总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身份跟其他同学是不同的。
    她的朋友可是副厂长的闺女，那能一样么？
    登山社基本都是男同学，虽然很讨厌严丽萍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但多数人也没心胸狭窄到要和女同学闹冲突。
    再加上夏薇薇家境的确良好，成绩又优异。
    校领导们都很看重夏薇薇，连带着严丽萍也能沾上点光。
    他们总能在校园里看到严丽萍跟教育处的那几个主任聊天儿，聊得还挺热络的。
    严丽萍吹着风扇，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绢擦了擦汗。
    面对着满是男社员的活动室，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诶！咱们社这两天没来新人吗？”
    “就是 就是大一新生？一个叫柳春桃的。”
    大家伙儿本来都在犯困，可“柳春桃”这个名字一出来，几个男社员瞬间便挺直了腰板儿，精神无比亢奋。
    一个留着小平头的大二学生说：“我知道柳春桃！”
    “他们都说柳春桃一来，咱们善德校花儿的位置肯定得换人了。”
    “诶 ”
    旁边的男同学听他嘴这么快，赶紧抬起胳膊给了他一杵子。
    但也晚了。
    严丽萍俩眼冒着火星子，“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瞎说什么呢？”
    “咱们善德的校花只能是我们家薇薇，只要薇薇没毕业，就轮不到别人来当！哼！”
    “ 那是你们自认为的，就算没有柳春桃，咱们学校也有好多长得比夏薇薇好看的同学啊 ”
    小平头比较耿直，实在是憋不住。
    严丽萍更生气了，一张脸涨的通红：“狗屁！”
    “你们这帮不知道感恩的臭东西！”
    “要不是有薇薇帮着说好话，你以为登山社的补助能那么多吗？”
    “不行，还是别让柳春桃那个祸害来登山社了。”
    严丽萍越想越气，那个女妖精还没来呢，就已经有人帮着她说话了。
    万一她真来了登山社，到时候弄巧成拙，搞得薇薇不开心了咋整？
    那她以后就不会给她带那些好东西了。
    严丽萍转身就去开门，结果没成想——
    这门刚推开，她抬眼儿一看就彻底傻了！
    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
    门外，俨然是胡老师青黑着的一张脸。
    她皱着眉，眼神中写着浓浓的不悦。
    抬手推了推眼镜道：“严丽萍同学，老师实在是对你太失望了！”
    “ ”

 第113章 你快看啊啊啊啊 是军官诶

    严丽萍哪儿还说的出话啊。
    魂儿都跑没了。
    胡老师夹着档案袋，扫了一眼活动室。
    随后直直地盯着严丽萍道：“咱们校领导开会的时候都是怎么说的？”
    “切忌在校园内助长虚荣攀比这种歪风邪气！”
    “你每天跟着夏薇薇同学，怎么不学习学习人家的优点呢？我怎么从来没听人家夏薇薇同学说过自己是什么校花呢。”
    “还有人家柳春桃同学。”
    胡老师提到柳春桃，表情忽而变得欣慰又遗憾。
    “人家已经要作为优异生转到上京医学院去了，哪儿还有时间来你们登山社？”
    “什 什么 ”
    严丽萍讷讷地道：“怎，怎么可能？？”
    “优异生是什么意思？？”
    胡老师不想跟她废话了。
    一边在心中暗暗批评自己，作为一个人民教师眼神怎么这么差劲，如此识人不清。
    一边转身道：“柳春桃的恩师可是中医界老前辈级别的人物了。”
    “他们家祖上世代行医，收了柳春桃同学做关门弟子的。”
    “你看看人家多低调？靠自己的实力考上大学，对这件事却闭口不提。怪不得人家能去上京呢 严丽萍同学，老师希望你能吸取此次教训，以后专心学习、严谨做人。”
    “人的未来如何发展，是由你的眼界和格局决定的！懂了吗？”
    胡老师几句话说完，严丽萍只觉得自己化身成为一个开水壶，头顶一个劲儿地冒着热气。
    她攥紧双拳站在原地，动弹不了，也不敢往后看。
    因为她知道那些人看向她的，一定是幸灾乐祸的眼神。
    严丽萍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汗水都沿着额头流了下来。
    就在此时，拿着水杯的夏薇薇从走廊另一侧走了过来。
    “丽萍？你杵在这干什么呢？”
    夏薇薇拿着水杯，习惯性地递给严丽萍：“你要是待着没事儿干，就帮我打杯水去。”
    “ ”
    严丽萍一颤，看向夏薇薇。
    她满肚子的火气无从发泄，表情忽而变得扭曲了几分。
    都是因为夏薇薇，她才会在背后被人骂狗腿子。
    凭什么自己因为她被骂，她还能过的这么逍遥自在。
    老师们全都看不到她的缺点，只能看到她的优点！
    还是因为 她们也跟她一样，眼馋夏薇薇带来的好处呢。
    她可是听说，之前夏薇薇家里给善德捐过款的。
    严丽萍越想越觉得不平衡，眼神中忽而飞速划过一抹阴险。
    她调整了下表情，便接过了夏薇薇手上的水杯。
    随后迈开步子往水房的方向走。
    只是擦肩而过时，严丽萍稍微停顿了一下，装作一脸懵懂地道：“哦对了薇薇，刚才胡老师来了。”
    “她说那个柳春桃可厉害了，马上就要作为优异生转去上京啦。”
    “而且还说她是谁的关门弟子 好像是个很厉害的老前辈呢。”
    “哎呀，要我说啊薇薇，你就是瞎操心。”
    “这么优秀的同学怎么能看上周帆学长那种轻浮的人呢？”
    “估计只有 你，喜欢。”
    说完这些，严丽萍就迅速前行。
    只留下仍然没反应过来的夏薇薇愣在原地。
    她眼珠子瞪得老大，就跟要脱出眼眶了似的。
    而这一幕却被偶然路过的李红梅看了个满眼儿。
    李红梅提着俩玻璃瓶儿的冰镇橘子汽水儿，被无语得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儿。
    哼哼着吐槽了句：“真是闲得屁眼子刺挠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搁这儿演啥宫斗剧呢。”
    “那黑市卖的盗版小说儿都没你俩精彩。”
    “ ”
    “李红梅！！！”
    “你给我站住！！！！”
    整个教学楼都回荡着夏薇薇声嘶力竭、再也顾及不上个人形象的尖叫声。
    再看人李红梅呢，提起瓶汽水儿放牙中间一咯。
    然后把盖儿往垃圾桶一扔。
    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大口。
    她边走边吹口哨，嘴里还老大声地说道：“我看你啊跟周帆那骚狐狸挺配的。”
    “下学了赶紧家去领证啊。”
    “可别出来祸害别人嘞~~”
    很久很久以后，善德还流传着柳春桃这个大一新生的传说。
    说这个南城来的娇娇女实在是不简单。
    只在学校待了很短的时间便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柳春桃本人对这件事知之甚少，或者说是丝毫不感兴趣。
    她现在满心都是紧张和期盼。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上京医学院那边的考试。
    只有通过以后，她才能顺利转学。
    下午放学的时候，天边还是那样火红的晚霞。
    李红梅说今天她得去搞钱，就不陪柳春桃了。
    再说，柳春桃今天也有人陪。
    想起校领导和班级导师，对柳春桃身边的那位老者肃然起敬又畏畏缩缩的态度，李红梅也不忍觉得心里发麻。
    这种年纪很大，听上去又很厉害的人她就是忍不住觉得有压力。
    纵使柳春桃笑着跟她解释。
    说她也很惊讶朱大夫这么有名，说朱爷爷可亲和了特别和蔼。
    李红梅也还是放松不下来，很难相信。
    她只是很酷地跟柳春桃说，走之前得去家里吃顿饭，然后便潇洒离去。
    朱成义背着手，慢慢悠悠地跟着柳春桃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
    聊了几句闲天儿忽然跟柳春桃说：“丫头啊，你别跟爷爷一块儿回去了。”
    “你一会儿还有事儿呢。”
    “啊？”
    柳春桃一愣。
    “我，我没事儿啊。”
    她怎么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儿。
    她还想快点回家呢。
    “你有事儿。”朱成义笑得意味深长，眯缝着眼睛看着柳春桃：“爷爷会骗你不？”
    “你真有事儿。”
    “ ”
    所以她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我去！！你快看啊啊啊啊！”
    “是军官诶！”
    柳春桃正愣神儿呢，想破了脑袋瓜子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啥事儿。
    耳边便倏而传来几个女学生的尖叫声。
    她听到她们呜哩哇啦痴迷又崇拜地狂叫：“啊啊啊，太帅了我的妈呀！”
    “他好高啊，有没有一米九啊？”
    “身材也太好了 比海外那些男影星还性感呢！”
    “找谁来的啊？”

 第114章 我在这儿亲你你信么？

    “嘿，瞧瞧这傻大个儿，咋看着这么眼熟呢？”
    朱成义忽然冷不丁地大笑了一声，给柳春桃吓了一跳。
    等她失神般顺着朱成义前行的方向缓缓望去时，水盈盈的眸瞬间蓦然一颤！
    柳春桃仿佛觉得周围的声音逐渐淡去，变成了一片模模糊糊的背景音。
    那些人来人往也变成了只留有轮廓的剪影。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双颊开始烧起来，烧得眼窝儿滚烫心坎儿酸胀。
    她看着巍峨而挺拔地伫立在前方的那个男人。
    脑海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
    在她还没有遇见他的时候，在他还没有变得颓败和狼狈的时候。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那个桀骜张扬的顾团长。
    朱成义似乎跟顾北山说了几句话，随后就朝着柳春桃招了招手，指着校园门口的方向示意他先走了。
    柳春桃木木然地点点头，却仍然没能迈开步子。
    她又将视线移回男人宽厚紧绷的胸膛，看着上边那些映着晚霞闪着光的勋章——
    嘴一瘪，眼泪儿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地就往下掉。
    “诶 ”
    这可给顾北山吓坏了。
    好家伙。
    本来寻思着婚都结了也没给她办婚礼，好歹玩儿个浪漫。
    谁能想到这浪漫玩儿的，还给他家桃儿整哭了呢。
    顾北山迈开大长腿几步就朝柳春桃走过来，单手托着军帽，另一只手不算温柔地给她擦眼泪。
    “你这是做啥？”
    “哭个啥啊！”
    “咋，不帅啊？”
    “ 噗—”
    柳春桃又想哭又想笑，表情怪极了。
    伸手照着他胳膊就捶了两下儿，“帅，你别说话就帅。”
    “那不行，长嘴了凭啥不让人说话？”
    顾北山混不吝地一笑，粗粝炙热的指腹蹭着她的脸蛋子哑声问：“干啥，感动了呗？”
    “你先别感动。我还没完事儿呢。”
    “什么没完事儿？”
    柳春桃没听明白，仰着下巴颏看他。
    顾北山抿了抿唇，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儿。
    随后攥着她的手腕儿就往外走。
    “接下来要说的是咱俩的家事，大庭广众的聊不合适。”
    “咱俩就那一亩三分地儿，能有啥家事呀。”
    柳春桃眨巴着湿润的眼眸乐得不行，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
    问他：“你干嘛突然穿的这么正式来我们学校？”
    顾北山一愣，声音中隐约透着几分臊：“给你长脸不行？”
    “让别人都羡慕你。”
    “有个这么帅的老爷们儿。”
    “ ”
    柳春桃总觉得凭着顾北山的脑子，绝对不会一时心血来潮想出这样的主意。
    她哼哼两声儿，“说实话。”
    顾北山顿了顿，啧道：“到县里开大会，顺道儿的。行了？”
    “ 哼。”
    实话真难听。
    “你看你这人诶，”俩人走到学校门口，顾北山拉着她走到一辆绿皮军车前停下。
    开了门把帽子往里一扔，单手就开始解扣子。
    这衣服要是穿齐了可是能把人闷死。
    他不自觉地蹙着眉，忍不住埋怨柳春桃：“我说我让你长脸不行，说顺道儿的也不行。”
    “那你让我咋说。”
    柳春桃见他粗犷且不修边幅的本性马上就要暴露了，眯了眯杏眸笑他：“装不下去了。”
    “穿衣服都穿不了多少时间。”
    “诶，你别呛火啊。”
    顾北山把军装搭在胳膊上，猛然攥住了柳春桃的细腰把她往身上按。
    低下头颅，盯着她咬了咬牙：“我在这儿亲你你信么？”
    “我信我信。”
    柳春桃终究是害怕了。
    总感觉顾北山骨子里有股野劲儿，穿着多规矩的衣服都捆不住他。
    想起那些令人脸红心跳快要爆炸的画面，柳春桃终于耳根发烫连连拍他：“我们回去。”
    “回啥，不回。”
    顾北山一挑眉：“都跟你说了我真要玩儿浪漫。”
    “上车。”
    “好不容易弄了辆霸气点儿的车，咋也得带你兜一圈儿。赶紧的。”
    说完这话，顾北山便走到后车厢打开车门。
    他一边跟柳春桃说着去县里开会的事儿，一边将手中的军装外套严谨又认真地叠好。
    方方正正地摆在了后座。
    又将军帽在军装上放好。
    柳春桃无声勾了勾唇，不禁在心中暗道。
    就算他再怎么粗鲁凶悍，对待这身军绿色也是如此尊重。
    她忍不住觉得心尖儿上有点痒。
    就好像更加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那个她从来都没见过的顾团长。
    顾北山带着柳春桃开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的车，本来想着借着这个机会也带她去高档饭店吃个饭。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咋的。
    突然就开始变得没主意了。
    每每路过一个看起来环境挺好的饭店时，顾北山都会不自觉地嘟囔：“再看看，没准儿有比这个还好的呢。”
    柳春桃也没说话，只是抿着唇一直甜软地笑着。
    无论他说什么都乖乖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最后，顾北山硬是开着这辆极其惹眼的军车在县城足足晃了一大圈，天儿都黑了他还没找着个能定下来的地方。
    他不知不觉地就路过了火车站。
    没想到这时候柳春桃突然抬手拽了拽他。
    语气显得有些急切：“顾北山！停车！”
    “啊？”
    顾北山一愣，下意识地踩下刹车。
    往外面一看。
    “ 这不火车站门口儿么？在这儿停做啥？”
    “就在这儿吃。”
    柳春桃眼眸一颤，视线顺着道边往前看。
    是那家很朴素甚至显得有些不干净的面馆儿。
    她一时间心情无比复杂，声音都隐约打着哆嗦。
    小手儿紧紧地攥着顾北山强悍的手臂，似是恳求又似是撒娇：“咱们就在这儿吃，行不？”
    顾北山一颗老心都要化了。
    哪儿能拒绝啊。
    拔了钥匙就道：“必须行。”
    “走，咱吃豪华加肉版。”
    “加十碗肉。”

 第115章 因为你还小，我怕伤着你

    今天在面店的不是那次帮着柳春桃到雁平村的老板，而是他爱人老板娘。
    她也不认识柳春桃，只是从她进门以后就见她红着眼眶，看起来一副随时都要哭的表情，帮他们把面端上来以后还是没忍住。
    跟顾北山说了一句：“同志啊，你是不是跟你对象儿吵架了？”
    “不是我说，你往哪儿找这么年轻还这么俊的对象儿去啊。”
    “你又是个军人。”
    “听姨句劝，好好儿哄哄。我这瞧着都心疼的慌。”
    “ 啊。”
    顾北山一愣，看向柳春桃。
    柳春桃也不言语，就低着头看着那碗面。
    “是是是，我哄，姨您再多给我加几份肉。”
    顾北山看柳春桃啥也不说，就笑着应了下来。
    怎料人老板娘听了这话却又忍不住皱了皱眉，一边转身一边嘟囔了句：“对象儿都委屈成这样儿了，还带人吃面条儿呐。”
    “不是听说部队待遇挺好的么，咋这么抠呢？”
    “噗——”
    柳春桃实在没绷住，一下儿就笑了出来。
    老板娘脚步一顿更看不明白了。
    “诶呀 要不说现在年轻人咱是越来越搞不懂了呢。”
    “对象儿这么抠门儿还能乐得出来呐？”
    顾北山皮糙肉厚的，倒是无所谓别人咋说。
    他也不急着问柳春桃。
    因为这事儿细想想他就能寻思出个七八分来。
    这地方儿挨着火车站，没准儿就是柳春桃刚到霸梁的时候第一个落脚地儿呢。
    他家小媳妇儿这是感慨了。
    哎。
    这感慨感的，可是够省钱的了。
    往哪儿找这么会过日子的媳妇儿去。
    柳春桃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东西没必要跟别人说，就是说了也说不清。
    店里人很少，稀稀拉拉的进来几个工人，要了酒跟面坐在那儿秃噜。
    柳春桃想出去了再跟顾北山好好说，就蹭了蹭眼尾开始吃面。
    可顾北山却全程都食之无味，俩眼直勾地盯在柳春桃的脸上，急得抓心挠肝的。
    到末了儿柳春桃说吃完了。
    他一刻也不等，结了账拉着她就出去了。
    上车以后就扳着她的身子让她对着自己，拧着眉头问她：“咋了，心里难受了？”
    “也不是难受。”
    柳春桃笑了笑，语气有些酸楚又隐约透着庆幸：“就是觉得跟做梦一样，好像昨天我才来的霸梁呢。”
    “没想到不知不觉都快过去一年了。”
    “嗯，我估摸着也是。”
    顾北山捏捏她的小脸蛋儿，也没说别的，就问她：“吃饱了吗？”
    “可别这么便宜我啊。”
    “没看人老板娘刚才都看不下去了，说我抠门儿来着。”
    “那你抠门儿吗？”
    柳春桃现在也品到了跟顾北山斗嘴的乐趣。
    她故意笑着戳了戳他的胸膛：“你不抠门吗？”
    “我自打跟你认识反正是没见你给我花过什么钱。”
    “啊，不对。”柳春桃突然想到了什么。
    龇着洁白的贝齿一笑：“你给我买了条裙子，就是不给我。”
    “裙子呢？”
    “ ”
    车内的气氛一下就陷入微妙。
    顾北山后颈整个儿都烧起来了。
    扭头儿板着脸就开始扯谎：“没了，忘了。”
    “不知道放哪儿了。”
    柳春桃才不会如他的意，直接就戳穿：“你放屁，”
    “你明明是拿着裙子干坏事儿了！”
    顾北山浑身一僵。
    蓦地扭脸儿瞪着她。
    “你 你知道？”
    “ ”
    柳春桃也不自觉地臊红了脸，垂下湿软的眼眸哼哼：“怎么不知道，猜都能猜出来 ”
    “你咋能知道的？”
    顾北山重点不在这儿。
    “不对，不对。”
    他越寻思越后知后觉。
    整个人都不爽了。
    “柳春桃你看着我，”顾北山舌尖抵了抵上牙膛，危险地眯缝着鹰眸，声音低哑地问她：“我才想明白啊。”
    “你自打从家那边儿回来以后懂得特多啊。”
    “嗯？”
    “怎，怎么了！”柳春桃脚趾头都在鞋里瑟缩起来。
    她心虚的不行，眼神飘飘忽忽的不敢看顾北山。
    却还倔强地梗着脖子呛他：“你一个黄花大闺男都能，都能听说。”
    “我不能听说吗？”
    “行 行。”
    顾北山呵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收回手就踩下油门：“能，怎么不能。”
    “太能了。”
    “咱现在就回家，老子倒要看看你还听说啥了。”
    “别客气啊。”
    “反正这辈子你就我这一个老爷们儿了，全使我身上。”
    “啊。”
    “ 使，使就使！”
    “但你还得给我花钱！”
    “明儿再花，今儿花不了了。”
    顾北山额角青筋突突跳了跳，一掏兜儿就掏出来个存折。
    往柳春桃腿上一扔：“拿着，爱咋花咋花。”
    “老子今天有点急事儿，等不得。”
    “ ”
    柳春桃被他气势汹汹的几句话说的，心口怦怦直跳就跟要坏了似的。
    她不自觉地就攥紧了安全带，低垂着眼眸脸颊通红。
    “咋，害怕了？不能耐了？”
    顾北山速度越来越快，接着拱火儿：“别啊，我怪期待的还。”
    说完这话他就忍不住开始唠叨。
    突然就像是个得知闺女学坏了的老爹似的。
    “一天天的不听点儿好东西，都看了啥乱七八糟的。”
    “你看的听的那都对么？”
    “嗯？”
    “万许是那啥搞瞎八的，不正经的玩意儿咋整？”
    “你正经！”
    “就你正经！”
    柳春桃憋红了一张俏脸，抬头儿就喊他：“你正经你别用我裙子做坏事儿呀。”
    “你别说你想我想的 浑身疼呀。”
    “还有，还有那回 ”
    “吱呀——”一声。
    顾北山倏地蓦然踩下刹车。
    长路两侧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
    他解开安全带上来就堵住她的嘴，给柳春桃亲得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好半天以后他才放开她。
    粗哑低沉地喘着问她：“赶紧的，”
    “说，搁哪儿听的学的。”
    “不说老子回家就办了你。”
    “柳春桃，你知道老子一直忍着是为啥么？”
    “因为你还小，我怕伤着你 我怕。”
    顾北山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在起个啥邪火儿。
    反正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柳春桃不知道从哪儿听了那些不正经的东西就觉得生气。
    他难受了那么长时间，忍了那么长时间都想保护完好的娇花儿。
    会不会认识了不三不四的人
    “我自己乐意看的。”
    柳春桃娇莹的眼尾烧得通红，蓦地仰起头儿来直勾勾地怒瞪着顾北山。
    她咬了咬唇，顶着羞耻一字一句地道：“我、自己，看的。”
    “我也是个女人。”
    “顾北山。”
    “我不是小丫头了。”
    “难道想跟自己爱的人好，也不行吗？”
    “我，我什么都不懂 我也好奇。”
    “因为我想跟你亲热，我才好奇的！不行吗！”

 第116章 我老多病了我。你快给我治治吧

    柳春桃软绵娇媚，又隐约掺杂着些委屈的声音在车厢中回荡。
    顾北山愣是等她最后一句话说完好半天了，都没吭出半声儿来。
    柳春桃都快臊死了。
    在爱上顾北山之前，她根本就没有感情经历，对男女之事也只是懵懵懂懂。
    这下可好，被他这怪脾气逼得一口气儿说出好多没皮没脸不知羞臊的话。
    还如此直接露骨。
    柳春桃用力扭过身子懒得再看他半眼，鼻音闷闷地哼了声：“回家。”
    “我累了。”
    顾北山还是没言语。
    也没动弹。
    柳春桃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羞的还是让顾北山气的。
    她只是忍不住觉得每一秒似乎都很难熬，无论是他在耳边粗哑的呼吸声，还是车厢中闷热的空气都让她根本静不下心，越来越焦躁。
    她终于又侧过身，眼神中隐约透着一种“我跟你拼了”的味道，张嘴就冲他嚷嚷：“你到底走不走！”
    “咚——”的一下。
    顾北山直接一低头儿，大脑袋瓜子往人颈窝儿里一扎。
    “ ”柳春桃吓了一跳，娇腴身躯不禁一颤。
    讷讷地问：“你，你干啥。”
    “不干啥，丢人。”
    “跌份儿。”
    顾北山哼哼着搂紧了她，下巴颏上才刚刮下去不到两天的胡茬又冒了出来。
    他混不要脸地蹭着柳春桃颈侧娇嫩的皮肉，似是品出了些一叶障目的滋味儿。
    不直视她的双眼，他倒是突然变得无比坦诚。
    “我就是心里别扭，想起你走的那段时间发生了啥我都不知道。总感觉哪儿空了一块儿。”
    “堵得慌，憋气。”
    顾北山宽厚的掌心愈发炙热，一下一下地揉着她腰后那俩小窝儿。
    还真有点像还没恢复记忆时的那个巨婴。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认真了几分，“媳妇儿，”
    “对不起。”
    “我错了。”
    “你没错儿，你是稀罕我 我也稀罕你，我也想跟你热乎儿。”
    柳春桃被他这一出儿整的有点懵。
    回过神来以后就忍不住想笑。
    她使劲憋着，不想打断顾北山，想听听他还能说出点儿啥来。
    最好是把心里憋的那些事儿全都说出来才好。
    果不其然，顾北山心中某个阴暗角落中的小匣子就这么着打开了。
    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
    他停不下来似的接着往后说：“我知道我这样儿挺不要脸的，挺不讲理的。”
    “一边害怕你学坏，一边又总跟你耍流氓。”
    “我刚才细寻思寻思，好像就是因为我总招惹你，你才 ”
    “不是，不是。”
    “啧。艹。”
    “我他娘的到底说啥呢？”
    顾北山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跳了好几下。
    “算了，你还是别搭理我了。我好像有病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也不知道我是为了个啥。”
    “狗屁不是。”
    柳春桃实在是绷不住了，伸手一把抱住他的劲腰弯起眉眼就笑。
    她笑得特别放肆，没过一会儿毛茸茸的眼睫就沾染上湿意。
    她乐着拍他宽厚结实的背，拍的啪啪响。
    说：“顾北山你耍赖皮。”
    “哈哈哈哈，你才知道啊，你就是有病。”
    “你的病可多了。”
    “嗯嗯嗯，”顾北山心想去他娘的，爱咋咋地。
    想开了。
    要媳妇儿就不能要面儿。
    他抱着柳春桃这通搓磨，哑着嗓子说：“对对对，我有病。我老多病了我。”
    “你快给我治治。”
    “我给你治不了，”柳春桃娇憨一笑，仰起精致小巧的下巴看他。
    眨巴眨巴眼儿说：“因为我也有病。”
    “你发神经我都喜欢的不得了。”
    “ ”
    顾北山被怀里这个又甜又媚的娇娇撩得都不行不行的了。
    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咋接。
    他麦色后颈就跟烧着了似的滚烫，只得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反正你没错儿，你老好了。”
    “我就是太稀罕你了。”
    “想起以前的事儿觉得难受，觉得恨自己。”
    “我怕你碰见更好的，怕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骗了。怕万一那个时候 ”
    “万一我不中用的那个时候，你突然就觉得我这又臭又硬的老男人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 ”
    “没有万一呀。”
    柳春桃及时拦住他，整颗心都跟软了化了似的。
    安慰似地亲了亲他锋锐的下巴，“没有万一。”
    “顾北山。”
    “咱俩已经在一起啦，也有小红本本啦。”
    “没有万一。”
    “我也不许你以后再因为那些‘万一’，跟我乱发脾气，蛮不讲理。”
    “你如果非得问我那段时间我委不委屈，那我肯定委屈。”
    “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像你说的，要把那些没给我的都给我补回来。”
    “这样就可以啦。知道了不？”
    “ 嗯。”
    一身军绿色皮子、曾经威风堂堂桀骜不驯的顾团长彻底服输认栽了。
    马上就保证：“我以后肯定对你好，对你老好老好老好。”
    “桃儿，”
    “桃儿 ”
    顾北山胸腔中炙热又剧烈的心跳让他无所适从，似是急于寻找一个宣泄口似地低头亲她。
    他顺着她微湿的眼睫，到漆黑的鬓发。
    亲得旖旎热辣，毫不矜持。
    “真好，”顾北山低叹着封住她的唇。
    哑声道：“你终于是我媳妇儿了。”
    “真好。”
    “诶不对，”顾北山忽然眼眸一闪。
    蓦地粗喘着退开。
    他直勾地盯着柳春桃说：“但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我还真不能急着跟你那啥。”
    “我真觉得你太小了。”
    “桃儿你别急，咱再等等哈。”
    柳春桃脑瓜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涨红着俏脸抬手照着他脸上就是一嘴巴！
    “你闭嘴你！！”
    “谁急！了！”
    “开车！！”
    “回！！”
    “家！！”

 第117章 我老爱你了，柳春桃。（完）

    接下来注定是黏黏糊糊又拉拉扯扯的一整宿。
    说别急的也是顾北山。
    说等不及了的也是顾北山。
    半夜两三点，柳春桃第无数次抬起纤细柔软的胳膊推他，耳尖儿红到几近滴血。
    她用气音骂他：“顾北山，你有完没完！”
    “不是你说的不能 唔！”
    啵啵儿声一阵又一阵地响起。
    顾北山那嗓子哑的就跟在沙漠里渴了半拉月似的。
    说：“我就意思意思。”
    “我不真来。”
    “我再试试别的。”
    后面响起的是柳春桃破碎又绵软的哭哼声，“你才坏，你才是最坏的那个。”
    “你满肚子都是坏水儿。”
    “你还说我瞎听瞎学，你知道的才多呢！”
    “对对对，我知道的老多了。”
    顾北山恬不知耻地继续埋头奋斗。
    “理论知识丰富，就差实践了。”
    “赶紧的，不脱老子给你脱了嗷！”
    “你滚！”
    “呸！”
    “嘿，还是这么香呢，好媳妇儿再啐一口。”
    “ ”
    “ ”
    这注定是柳春桃无法安睡的一晚。
    直到鸡鸣时，她才终于阖上眼帘。
    至于顾北山呢。
    他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了无困意，等到娇娇进入梦乡之后光着个脊梁蹲在炕边又瞅了她好久好久。
    末了儿，他才悄然起身。
    顺着窗边摸到半根干不次咧的大前门，叼在嘴上用洋火儿点着了。
    他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已经有了夏日气息的热风。
    顾北山就着门槛儿蹲下。
    嘬着烟眯缝着鹰眸顺着院墙往外看。
    看那一望无际的苞米地，和那在风中徐徐晃动的苞米杆儿。
    他突然就乐了。
    笑得跟个得着宝贝的大男孩儿似的，笑得那样满足又幸福。
    倏而。
    那凸起的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两下。
    热泪沿着他深邃的眼窝儿往下淌。
    顾北山一边笑一边哭，半声儿都没发出来。
    捂着脑门儿仍然往前看。
    泪水糊住了视线，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好像看不清了，可他又觉得眼前是一片亮亮堂堂的光明。
    须臾。
    炕上的柳春桃好像是做了一个什么梦。
    她蓦地蹙紧秀眉，冷不丁地叫了一声：“顾北山。”
    “诶！”
    顾北山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就下意识地站起身。
    他以为柳春桃是没睡着呢，着急忙慌地胡乱抹了把脸。
    烟头儿顺着门口往外一扔，抬腿就走到炕边。
    “咋了媳妇儿？”
    他俯下身子，声音暗哑又温柔。
    柳春桃就跟有什么感觉似的忽然从梦中醒来。
    她迷蒙着双眼，眨巴了几下儿。
    似是半梦半醒，还不怎么清醒。
    “你哭啦，顾北山。”
    柳春桃撅了撅红肿的小嘴儿哼哼。
    她一边哼哼着一边从被子里伸出嫩生生的手臂。
    顾北山看着那白皙的皮肉上布满了旖旎吻痕，眸底瞬间一片火热。
    他蹬了鞋子上了炕，从身侧搂紧柳春桃。
    “嗯，我哭了。”
    顾北山扯了扯薄唇，很痛快地承认。
    “唔 为啥哭呀。”
    柳春桃又闭上眼，娇娇软软地问他。
    顾北山眼泪儿一下又流出来了。
    猩红着双眸死死地箍住她：“因为太好了。”
    “太好了。”
    “柳春桃。”
    他不是一个人了，真好。
    他能碰见她，也真好。
    可千好万好，都因为柳春桃最好。
    “我老爱你了，柳春桃。”
    顾北山赤裸着胸膛，一低头儿就把柳春桃也蹭了个满脸湿。
    柳春桃有点儿不乐意，拧着眉头颤着长睫哼哼：“你别试啦行不？”
    “让我睡觉 ”
    “睡觉 ”
    “不试，不试。”
    顾北山还亲她。
    “以后还有好久好久呢，以后再慢慢试。”
    他又笑了。
    胸膛徐徐震颤着道：“真的。”
    “老爱你了。”
    “柳春桃。”
    （正文完）

 第118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1）

    柳春桃一直以为上京离霸梁挺远的呢。
    到了以后才知道，其实从霸梁到上京坐火车也只要十几个小时。
    又到了一个没来过的城市，还是首都。
    柳春桃就跟个好奇宝宝似的，既兴奋又紧张。
    从上了火车以后就忍不住在顾北山耳朵边叽里呱啦地说话。
    柳春桃还忍不住跟顾北山说。
    我爷爷给我留了钱的，咱们去上京以后住哪儿啊？
    要不要一直在那边生活？
    我的钱够不够买房子。
    都把顾北山给听乐了。
    他捏着她的脸蛋儿说：“你那点儿钱快留着做小金库儿啊。”
    “住哪儿不用你操心。”
    于是柳春桃便甜蜜蜜地笑了。
    心想顾北山对她可真好，都不让她花钱呢。
    结果等刚到上京，才出了火车站。
    柳春桃就傻了。
    她只是想买瓶水喝，怎么也没想到上京的矿泉水要比霸梁的水贵上两倍。
    他们之间才差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咋就这么离谱呢？
    买完水回来以后，柳春桃耷拉着小脑瓜儿朝着顾北山走过去。
    顾北山还纳闷儿呢，提着行李问她咋了。
    柳春桃瘪了瘪嘴，拧开瓶盖儿跟顾北山说：“我刚才买水的时候，随口问了一下上京的房价。”
    “ ”
    顾北山噗嗤一声就乐出来了。
    哑着嗓子揉揉她的后脑勺儿：“没事儿嗷，媳妇儿。”
    “甭急。”
    “不就买房么。”
    “小事儿嗷。”
    柳春桃哼哼着说顾北山吹牛。
    俩人正斗嘴的功夫道边就突然停下一辆军车。
    从上面下来俩虎头虎脑的青年，刚一看见顾北山就赶紧冲下来唰唰地行了军礼。
    “顾副校。”
    “一路辛苦！”
    顾北山面色骤然一变，板着脸也利落回了个军礼。
    柳春桃不自觉地跟着紧张起来，小手一下一下地抠着瓶盖儿。
    她颤颤巍巍地撩起眼睫看向对面的两个年轻军人。
    离她最近的那个看着年纪跟她差不多，这搭眼儿往她脸上一瞧——
    整张脸瞬间就红透了。
    “没，没听说，顾，顾副校还带了亲戚来。”
    “你，你好小同志。”
    “你是顾副校的，妹，妹妹。”
    “我叫张——”
    “等会儿。”
    顾北山脸都黑了。
    张嘴就问：“谁跟你说她是我妹？”
    “啊 ”
    小张同志一愣，接着磕巴：“不，不是您妹子吗？”
    顾北山单手插兜儿，危险地眯起深眸。
    另一只手抬起来照着柳春桃小肩膀一搭，往怀里一搂。
    “你这功课做的不到位啊。”
    他扯了扯唇角，似是咬着后槽牙刻意加重了语气：“都认识、认识。”
    “这我媳妇儿。”
    “啊！！？？”
    小张同志大脑一片空白。
    旁边的战友还比较机灵，赶紧叫人：“嫂子好！”
    “欢迎你来上京！”
    紧接着他就从背后给了小张一杵子！
    “嫂，嫂子好！”
    小张终于蓦然恍神，脸上却明显写着几分失落。
    顾北山多精啊，能看不出来么。
    可偏偏他还不能发火儿。
    那叫咋回事儿，刚一到这儿就同着下面的小孩儿们吃醋？
    肯定不行。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堵得慌。
    提着行李攥着柳春桃的手就往车上走。
    跟小张一起来接顾北山的叫小王。
    贼有眼力劲儿地给顾北山打开后车厢的门儿，龇着牙花子乐：“不好意思啊，顾副校。”
    “本来今天轮不着我俩在接您跟嫂子。”
    “可是校领导今天临时有事儿，下乡开会去了。”
    “所以我俩才能有这么个机会，把您跟嫂子接大院儿去。”
    “没事儿。”
    顾北山微微颔首道：“其实你们都不用接。”
    “那不行那不行，”小王示意小李赶紧去开车。
    绕到副驾驶系上安全带扭头儿道：“上面说了，必须得保证您在家属大院儿安顿好了我们才能走。”
    “哦。”
    顾北山硬邦邦地应了声。
    他不经意间一瞥，就又看见了小张同志充满着失望几乎皱成一团的脸。
    顾北山左忍右忍，还是没忍住。
    粗粝大掌裹着柳春桃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捏捏揉揉。
    “那你们领导没说，我不是自己来的？”
    “老 ”
    “我前几天才结婚。”
    “不要、”
    “单、人、间。”
    “啊。”

 第119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2）

    “不要、单人间！啊！”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家属大院某宿舍楼中，柳春桃明媚娇软的笑声响个不停。
    顾北山坐在客厅那张看着就不怎么新的沙发上，板着张脸浑身散发着极度不爽的冷冽之气。
    抬手搓了搓后脑勺，低叹道：“笑笑笑。”
    “瞅给你美的。”
    “这下儿好了，美。”
    顾北山岔着大腿往后一仰，“我都服了。”
    “本来以为带着你是享福来的了，结果好家伙——”
    “这一杆子给我杵老远了。”
    “咱从火车站到这儿不得开了俩多小时啊？”
    顾北山这个人不喜欢问问题。
    从前上头只要有命令他就服从，没半句废话。
    这也是作为一个军人必备的职业素养。
    可这回他真是有点儿后悔了。
    早知道就多问两句了。
    谁知道这军校是这么个情况啊。
    他自己是无所谓，臭老爷们儿一个，搁哪儿待着不行。
    但他家大学生儿不一样啊。
    俩人本来就只扯了个结婚证，啥都没有。
    原以为来了上京以后，得让她在大城市过个光鲜亮丽了。
    结果呢。
    这军校再往左迈一步都得到隔壁的辽县了。
    太把边儿了，这是个郊区啊这。
    顾北山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柳春桃倒是开心的很，没觉得有哪里不好。
    她顺着小三层楼的窗户往外看，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地。
    嗅着温暖和煦，还稍微比霸梁凉快些的风笑着眯起眼：“你别叹气啦，”
    “我觉得上京就是上京。”
    “大城市还是不一样。”
    “你别看人家这也是乡下，可跟雁平村真的不一样。”
    “雁平村好多道上都没灯呢，你看人家这边，就连油菜花地旁边都有灯呢。”
    顾北山抿了抿唇，盯着柳春桃眺望风景的娇腴背影看了会儿。
    随后悄然起身，几步走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细腰。
    低头儿亲她乌漆漆的发顶，满不乐意的哼哼：“真不委屈？”
    “不失望？”
    “失望什么呀，有什么可失望的。”
    柳春桃仰起下巴颏眨巴着杏眼儿，龇着洁白的贝齿一笑：“我觉得特别好~~”
    “真的~~”
    “真的不一样~~”
    “行行行，你满意就行。我咋都行。”
    顾北山亲她脑门儿，亲得叭叭儿响。
    “我当时之所以答应来上京，就是觉得你肯定想让我来。”
    “你想的真准。”
    柳春桃转身搂住他紧绷的腰身，“朱爷爷也说让咱们有机会就得出来看看。”
    “不能总窝在霸梁。”
    “行，这回踏实看。”
    顾北山撇了撇嘴一乐，“估计没个三年五载的咱是回不去了。”
    顾北山的洞察力是很强的。
    几乎刚到家属大院扫了一眼旁边的军校就对这里的情况差不多了解了。
    还别说这地方，虽然偏但肯定是备受重视的。
    越是挑这种边际的、敞亮的地方，军校的学生们就更容易操练。
    军校跟那种光有个花架子摆那儿的学校可不一样。
    得实打实的该学习学习，该操练操练。
    培养人才，保卫国家跟人民。
    “咚咚咚——”
    “请问，顾副校是住这儿不？”
    俩人正搂一块儿呢，门外便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您好，我是家属大院的妇女代表，我叫袁英子。你们叫我袁大姐就行。”
    说话的大姐上京口音极重，听起来像是本地的。
    顾北山瞬间变了张脸，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劲儿就走去开门——
    “——诶，呦！”
    门一推开，袁大姐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堵墙呢。
    这再一抬眼：“诶 呵呵呵，”
    “顾，顾副校个儿还真高啊。”
    袁大姐仰着头儿，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后脖颈子都有点酸。
    “您好袁大姐，有什么事吗？”
    “啊 ”
    袁大姐缓了缓神，很热情地笑着说：“我听那个小张同志说，您是带着爱人来的。”
    “都是女同志，我想着跟她问候问候。”
    “毕竟我是咱们家属大院的妇女代表，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她尽管跟我说。”
    袁大姐刚说完，顾北山身旁就冒出来张白生生的俏脸儿。
    柳春桃笑得可甜了，非常有礼貌且极为正式地鞠了一躬：“您好袁大姐。”
    “我叫柳春桃。”
    “诶呀妈呀！”
    袁大姐差点说都不会话了，一双小眼瞪的老大。
    看了看顾北山，又看了看柳春桃。
    呵呵呵地笑了几声，“那个，顾，顾副校的爱人还真是年轻又漂亮啊。”
    “这气质，还真不像是从小县城来的呢。”
    顾北山额角跳了跳，闷闷地嗯了一声。
    说我媳妇儿是南方人。
    袁大姐又赶忙说，怪不得怪不得，长得这小鼻子小嘴儿多精致啊。
    真好看，比海报上的电影明星儿还好看呐。
    柳春桃可遭不住别人夸了，双颊没一会儿就红得发热，哼哼着耷拉下眼睫说谢谢大姐。
    给大姐看的心都要化了。
    走之前又连着说了好几遍，告诉柳春桃遇到困难千万不要客气，一定要去找她。
    顾北山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紧紧地绷着脸，颈侧青筋都冒了出来。
    直到袁大姐终于离开了，他关上门以后把半截袖往上一撸，俩老么粗的大胳膊根子一露。
    一屁股怼沙发上抬起头儿来就恨恨地瞪着柳春桃。
    柳春桃已经习惯他发疯了。
    随手扒拉着肩膀上的麻花辫儿笑着问他：“顾团长又怎么啦？”
    “谁又惹你啦？”
    “ 你说谁。”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惹你。”
    柳春桃笑得非常悠闲，娇莹双眸都弯成了小月牙。
    给顾北山看的那火儿噌地一下就冒上来了。
    手一伸一把给柳春桃拽腿上，照着她脸上就啃。
    “啊，顾北山！”
    “你属狗呀你。”
    “我叫你笑，叫你老跟别人笑！”
    “嗯 哎呀你到底干什么呀，谁惹你了呀。”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呀。”
    柳春桃又想气又想笑，使劲往外推他。
    然后就听顾北山把后槽牙咬的咯嘣咯嘣的。
    说：“小、”
    “张！”

 第120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3）

    远在食堂打饭的小张鼻子一痒，打了个老大的喷嚏。
    端着铝饭盒搓了搓鼻尖，往窗口探着浑圆的脑袋瓜子说：“大姐麻烦您，打双份的饭菜。”
    “诶 那糖醋肉段儿您多来点儿。”
    “嘿呦，小张今天是咋了？换口味了啊。”
    里面打饭的大姐觉得有些纳闷儿：“你不说小姑娘才爱吃酸甜口儿的菜么？”
    “ 就是给小姑娘。”
    小张脸一红，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大姐没听清，笑着给他打了满满的饭菜：“我就跟你说这菜好吃，你尝一次就知道了。”
    “好吃下回大姐给你偷偷多打点儿。”
    “谢谢大姐。”
    小张接过饭盒就想走。
    身后突然涌上来好几个三十多岁的女同志。
    捂着嘴声音一点都不小地呜哩哇啦讨论着：“诶呦，你们不知道，刚才袁大姐回来以后给那个小同志那通夸啊！”
    “说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呢！”
    “岁数老小了，好像才十八。”
    “好像是南方水乡那边来的 袁大姐说人家那身皮肉儿诶，就跟缎子似的，瞅着就滑溜儿。”
    “水乡那边来的？”
    其中一个人忽然拍了拍大腿：“那齐班长他爱人不也是那边儿来的么，没准儿还跟顾副校他家小媳妇儿是老乡呢！”
    “快打住啊，你没听人袁大姐说，人家那个柳春桃性格可好了，笑起来甜的你心都软。”
    “齐班长家那口子是资本家的小姐，瞅谁都看不上眼儿。”
    “可别乱搭线儿。再搞不愉快了。”
    “诶，你们别装了啊。”
    岁数最大的那个女同志脸上透着几分微妙，笑容多多少少显出了些隐晦。
    “其实你们心里想的都是人家顾副校！”
    “哈哈哈哈哈！”
    “没见过这么壮实身材这么辣的庄稼汉！哈哈哈哈！”
    “我劝你们呐，都赶紧回家看看各自男人的那张脸，好好冷静冷静。”
    “人家顾副校小媳妇儿美得跟娇花儿似的，眼光高到天上辣哈哈哈哈！”
    “ ”
    小张端着饭盒愣在原地，嘴里有点苦。
    他看了看里面的双份饭菜。
    又隐隐叹了口气。
    他这是想啥呢。
    这饭盒儿里是俩人的菜，顾副校分到的是两口子住的屋儿。
    呸。
    真有病。
    小张眉头皱成了个大疙瘩，“啪”地一下把饭盒盖上了。
    随后便埋着头走出了食堂。
    -
    在柳春桃跟顾北山来之前，齐班长跟他的爱人方可欣绝对算得上是话题人物。
    他们俩在这个基本一众靠着亲戚朋友相亲介绍的夫妻里，属于少有的自由恋爱。
    还是爱的特别“罗曼蒂克”的那种。
    齐班长家里也是苦农出身，在山区特别穷的一个地方。
    方可欣是十七八那年不懂事儿，揣着钱跟对象偷偷跑到山区玩儿，结果没想到那对象是个人贩子。
    迷糊药拍完了就给她卖到山沟沟里的老汉家了。
    后来方可欣就被刚当上兵的齐班长给救了，顺便，部队跟公安部门还联手将那伙儿人贩子给一网打尽了。
    自那以后，方可欣就相中了齐班长，非他不嫁。
    方可欣的父亲虽然是留洋回来的富商，但对于救了女儿的军人同志也是万分感谢敬佩，于是就一分钱彩礼都没要就把女儿嫁给齐班长了。
    后来，齐班长被分到了上京的这个新办没多久的军校，成为了第一批上面抓扫盲的军校学生。
    方可欣自然也就跟着他来了。
    中午小张同志端着铝饭盒给顾北山他们送饭。
    顾北山尽管一再强忍着，语气还是不怎么痛快。
    在人家走之前还特别提醒：他不用搞特殊，知道怎么领饭票打饭，以后不用送了。
    小张眼神黯淡地离开后，顾北山就叫柳春桃吃饭。
    一顿饭的功夫俩人又是斗嘴又是腻乎，等吃完饭顾北山就得去军校那边报道了。
    他告诉柳春桃别瞎跑，人生地不熟的回来再跑丢了。
    柳春桃说知道，她就在屋里做做卫生。
    看看书什么的。
    因为她过两天也得去市里的上京医药大学参加转学考试。
    顾北山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顾北山走了以后，柳春桃才有功夫彻底好好地看看这个宿舍。
    她打开厕所的灯，看清里面的陈设时不禁有些惊喜。
    也不知道这家军校的主办方是什么背景，厕所竟然修的很有几分西方味道。
    翠绿色光滑的瓷砖，干净洁白的瓷盆。
    柳春桃不禁呆愣了一会儿，有些恍神。
    心中暗道，这个军校还真是不能貌相——
    三层小矮楼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土砖墙，里面却还有这如此时髦前卫的设计。
    原先还在柳家的时候，她卧室带的浴室也用的这种瓷砖。
    都是进口货。
    贵的很。
    果然还是上京。
    真的不一样。
    虽然觉得有些惊喜，又的确是很久没有用到独立厕所了。
    柳春桃却突然觉得心尖儿上微微发酸发紧。
    她忍不住想起雁平村的那个公共茅厕，还想起顾北山在茅厕外面叫她使劲。
    柳春桃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毛茸茸的羽睫颤得动人又美好。
    怎料下一秒，宿舍的门就又被人敲响了。
    “请问，里面是柳春桃同志吗？”
    说话的人声音很尖细，且丝毫不遮掩自身的傲气。
    柳春桃一愣，下意识地就觉得这声音让人不是很舒服。
    跟雁平村的那个葛霞有点像。
    但初来乍到，她还是要去开门。
    所以尽管柳春桃不老愿意的，她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门口。
    “您好。
    柳春桃打开门——
    这才发现门口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打头儿的那个就是刚才敲门的那个女同志了。
    穿着一身玫红色的连衣裙，提着锃亮的小黑皮包儿。
    头发染了个咖啡色，还抹着跟港星一样的大红唇。
    她眉眼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就是看柳春桃的眼神很怪——
    而且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都没说话。
    “您，您好？”
    柳春桃软绵绵地又问了一句，“请问您是？”
    “ 我是方可欣。”
    “你好，柳春桃同志。”
    方可欣单手背到身后，暗暗攥了攥。
    很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我听其他家属们说，你也是南方人？”
    “咱俩是老乡呢。”
    “所以我想着来跟你认识认识。”

 第121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4）

    “啊，你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方可欣打量柳春桃的眼神是那种很熟悉的不友好，但她也不能直接说：我不喜欢你，不想跟你交朋友。
    柳春桃觉得有点头疼。
    方可欣还是一直盯着她看来看去的，然后就开始问问题。
    例如你老家是哪儿的啊，听说你是大学生儿？
    在哪儿上学什么的。
    柳春桃都一一作答。
    基础回答，没往深说。
    她小脑袋瓜儿都快想破了，也没想出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让这些人离开。
    结果就在此时，方可欣身后瘦瘦高高的女同志林华说了句：“诶，柳春桃同志。”
    “你不是说你要上的那个学在市里吗？”
    “我看你这屋里好多东西都没有，不然我们带你一块儿去市里逛逛。”
    “那边可热闹可繁华了。还有进口商品百货大楼呢！”
    旁边个子矮些的许芳芳也跟着附和：“诶，那敢情好，正好我想买个玻璃杯呢。”
    加上方可欣，这三位女同志看上去岁数都不大，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
    不过除了方可欣，后面那两个人倒是没那么叫柳春桃不舒服。
    至少她们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是实诚的热情。
    “诶呀，快走小柳同志，你们家顾副校这级别，以后肯定老忙了！”
    “你还事事都等着他帮你办呀？对不？”
    “咱们女同志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啊。”
    许芳芳这话算是歪打正着儿，戳中了柳春桃的心思。
    她清楚这次来上京算是顾北山一个非常大的跨步，或者说无论于她还是于顾北山。
    走出霸梁都是同样的重要。
    她不想影响顾北山的工作。
    于是想想便道：“那好，我去拿钱包。”
    “麻烦你们啦，还要带着我认认路。”
    “诶呦，不麻烦不麻烦。”
    林华突然挺直腰板儿，显得有些骄傲。
    “我跟你说啊小柳同志，上京可不像你们小县城，从乡下出去可费劲。”
    “咱这地方交通特别方便，光是到市区的公交线路就有三条。”
    “咱们坐那个快2线，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我想想，咱们要不去长迎大街那边儿，还近点。”
    “你跟顾副校是从火车站来的？”
    “诶呦那个地方偏，那肯定远！”
    这个话题让门外三个女同志聊上了。
    柳春桃也借着这个机会进屋拿了包儿，又掰着指头想了想要买的东西。
    卧室里被褥都有。
    基本的生活用品也有。
    不然就买点被套枕套什么的，方便换洗。
    衣服 她带的倒是挺全，顾北山就没怎么带便装。
    柳春桃寻思的差不多了，便走出房门跟其他三个人一起下了楼。
    如她们所说，走出家属大院儿往右手拐就是平直的大路。
    跟霸梁不同，那路修的特别平整好走，也没有什么沙尘泥土。
    公交车站就在大道两边，连站牌都修的很大很气派。
    她们在公交车站等快2线的功夫，就已经过去了好几趟公交车。
    看来交通的确很方便。
    上了快2线，车上也没什么人。
    四个人就都坐在最后排，能挨到一起。
    柳春桃挨着窗户，有些新奇地眨巴着毛茸茸的羽睫，看着窗外的风景，觉得心胸很开阔。
    连带着她们三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吵了。
    就在这时，身边的方可欣突然冷不丁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辫子。
    语气隐约含着几分嫉妒道：“小柳同志，你这头发保护的真好啊。”
    方可欣从小就羡慕那种头发黑亮浓密的。
    可她的发质特别差，发量也少。
    所以就只能没事就去发廊染色、外加做造型。
    这样才能一定程度上弥补她的缺点。
    方可欣希望自己看起来是几近完美的。
    “啊，”柳春桃下意识地就蹙了蹙秀眉，往边儿上一躲。
    一个是因为她不喜欢陌生人轻易碰她。
    无论男的女的。
    一个是因为这满头乌发都是柳母曾经精心护理的成果。
    所以柳春桃突然产生了一种，私密领地被侵犯的感觉。
    她动作稍显急促，把辫子抽走。
    抿了抿嘴儿道：“我不懂这些，小的时候都是我妈妈给我梳头上油的。”
    “诶呀 真好。”
    林华扭过身子也盯着她的头发看：“我刚才就觉得你这头发好。”
    “加上你皮肤还白。”
    “可配黑头发了。”
    “对对对，”许芳芳也说：“你脸儿还小，我觉得你把头发批下来肯定更好看。”
    方可欣听着这些话，嗓子眼儿里就跟噎了什么东西似的。
    卡的她难受。
    她无声地瞥了柳春桃一眼，然后便转回身子。
    过了老半天，她忽而有些突兀地说了一句：“诶，我刚想起来我在长迎大街那个发廊还存着钱呢。”
    “今我请你们，都做个头发？”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啊。”
    林华跟许芳芳都觉得无比惊喜，开心地直拍手：“要不说还得是咱们方可欣同志呀。”
    “富家小姐就是不一样！”
    “大方！嘿嘿！”
    柳春桃又默默地将视线移到窗外。
    眼皮子却有些发沉了。
    她坐火车的时候没怎么睡好，到了地方又一直挺亢奋。
    这会儿可能是身体太缺乏休息了，所以突然觉得有点扛不住了。
    但出都出来了。
    晚上再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柳春桃如此想着，便强打精神揉了揉眼睛。
    一个多小时很快就到了。
    下车的时候柳春桃觉得耳朵里好像还在嗡嗡响。
    她忍不住想，这些女同志可真能聊啊。
    聊了一路，都不累吗。
    “柳春桃同志，看着点车！”
    林华见柳春桃有些走神，赶紧拽了她一把。
    柳春桃一愣，下意识地便停下脚步。
    抬眼一看。
    “ ”
    啊。
    上京的马路。
    好宽啊。
    而且道上的小汽车好多。
    柳春桃不禁想起柳裕明开着小汽车去雁平村的时候，当时还掀起了一场小风波呢。
    心想要是那些人看到大城市有这么多的小汽车肯定得更惊讶。
    柳春桃困意退了不少。
    樱唇微张不停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
    她看对面的大十字路口，“进口商品百货大楼”旁边有个五颜六色的牌子。
    “蝶梦 歌舞厅？”
    柳春桃讷讷地下意识嘟囔了句：“歌舞厅 是唱歌，跳舞的地方嘛？”

 第122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5）

    “诶呦，那可是好地方儿！哈哈哈。”
    林华捂着嘴，笑得有些微妙：“里面都是帅哥儿美女呢。”
    “适合单身人士进去找对象儿。”
    “找什么对象啊，我看是搞瞎八去的。”
    许芳芳呵呵一笑，“咱春桃多纯啊。”
    “看着哪儿像是结了婚的，你可别给人带坏了。到时候顾副校跟你急啊！”
    “怎么就能带坏了？”
    方可欣皱了皱眉，听了这话可不舒服了。
    “她就是岁数小也成年了，还能叫谁带坏了？”
    “那不就成了傻子了。”
    方可欣语气中的尖锐和不爽令其他二人皆是一愣。
    尴尬笑着打哈哈儿：“对对，可欣说的也有道理。”
    “人春桃怎么也是结婚了，也是个女人不是小丫头了。”
    “呵呵呵呵 我们不就是总觉得她岁数挺小的，肯定懂得不多么。”
    柳春桃才不接话儿。
    她觉得这个方可欣肯定是有病。
    剩下俩个好像也不是很正常。
    反正怪怪的。
    不会好好说话。
    听着特别别扭。
    柳春桃垂下眼睫，心想：就这一次。
    以后可不跟她们出来了。
    她还是麻烦麻烦顾北山。
    或者自己出来。
    反正路她都认识了。
    过了马路，方可欣说先不去商场，先把头发做了去。
    因为做头发时间可能会长点儿，怕溜完商场太晚了来不及。
    柳春桃是真不太想去。
    但她就是有这个毛病。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修养，不好改。
    原本人家是主动邀请的，又带着她这个不熟悉的人认了路，她不太好意思拒绝。
    加之柳春桃刚来上京，难免心里带了几分不踏实。
    头一次出来，她想着还是跟大家在一起比较好。
    就算不喜欢她们，但也是一个地方的都要回家属大院去。
    跟着她们也不会迷路。
    于是，柳春桃就跟着三人去了方可欣存了钱的那家发廊。
    里面光是剪头发的理发师就有好几个，说话特别客气温柔，有男的也有女的。
    柳春桃自小到大也没去过几次发廊。
    她的头发末梢儿都是柳母自己给她修剪的。
    柳母出身小山村，骨子里的质朴就算是后来柳裕明大富大贵了也洗不掉。
    总觉得那种地方非必须不用去，也觉得柳春桃小小的岁数不要搞那些化妆啊、做头发的。
    什么岁数的女孩子就应该是什么打扮。
    十五六的时候，柳春桃爱美的心思也越来越重，还问过柳母，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让我也打扮打扮呀。
    我的衣服裙子都是一个风格。
    你也不让我化妆。
    那个时候柳母总是跟她说：“等你成年了我就不管你了。”
    “爱怎么化就怎么化，化成大花脸我也不管你。”
    思及此处，柳春桃忽而扯了扯唇角。
    溢出个温暖又酸楚的笑。
    那时候幼稚又天真的自己怎么会想到。
    未来的某天，她会饿着肚子蓬头垢面地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偷偷爬上火车去了一个遥远又燥热的城市。
    最可怕的时候，后来她还好几天都没洗澡。
    想到洗澡这件事儿，柳春桃突然觉得头皮隐隐有些痒。
    她想估计是火车上人多，闷了一宿出了些汗的缘故。
    她本来说自己不用剪，坐在一旁等她们就行。
    这头皮一痒就有点难受了。
    柳春桃侧了侧眸，见洗头的那个地方有两个人躺着洗了好半天。
    那不然就 也洗一个。
    柳春桃起身，找了一个看上去面容很和善的女性理发师，说：“您好，我想问问可不可以洗头？”
    “我想仔细洗洗，洗的干净一点。”
    女理发师打柳春桃一进门就注意到她了。
    这小妹妹长得那叫一个白，皮肉儿光滑细嫩跟牛奶泡过的缎子似的。
    再加上这么礼貌。
    姐姐心都要化了。
    乐着说：“当然没问题，来，我给你洗。”
    “肯定给你洗的可舒服了。”
    “我跟你说小同志，我们这好多顾客都有洗头洗睡着的呢。”
    柳春桃刚开始还有点不相信呢。
    心想洗个头怎么还能洗睡着。
    结果等到躺下没一会儿才发现——真神了。
    还真是舒服得犯困。
    她本来就想睡觉，加上这个小姐姐语气特别温柔，一直小声地跟她说话。
    柳春桃头发浓黑浓黑的，还很长。
    小姐姐洗的也是小心又缓慢。
    没过一会儿，柳春桃就睁不开眼了。
    小姐姐看她毛茸茸乌漆漆的羽睫打着颤，觉得可爱又招人喜欢。
    她突然心血来潮，想赠送柳春桃一个服务。
    “小妹妹，姐姐给你修修分叉儿行不？”
    “我看你底下的头发好多都分叉儿了。”
    “ 嗯。”
    柳春桃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其实也没太听清。
    “好嘞~”小姐姐闻此痛快地应了一声。
    随后给她洗完了头就引导她坐起来，走到位置上。
    柳春桃一双娇莹杏眸要睁不睁的，就跟听话又精致的娃娃似的，跟着理发师走到位置上坐下。
    后背刚挨到座位，眼睛又控制不住地彻底闭上了。
    旁边就是正在修理头发的方可欣。
    她看到这一幕，瞳仁蓦地一颤。
    一个大胆又邪恶的念头控制不住地在心头浮现。
    方可欣既激动又有点害怕。
    扭过头去忍了好久，却还是没忍住。
    须臾。
    她抬起手叫柳春桃身后的理发师。
    “姐，您过来一下。”
    “诶。”
    方可欣也算店里常客了，虽然这个姑娘一看就是条件很好性格很刁的那种。
    但顾客就是上帝。
    况且她在他们发廊扔了不少钱，理发师肯定对她客客气气的。
    方可欣掩着唇示意理发师凑近点儿。
    随后便很小声地笑着说：“姐，我跟你说，我这个妹子啊人比较害羞。”
    “有什么需求她也不好意思说。”
    “刚才出门的时候跟我说了，想剪一个齐耳的短头发。”
    “估计来了就不好意思跟您说了。”
    “您就帮她个忙，趁她犯困呢给她剪了得了。”
    “她五官那么精致，肯定好看。”
    “一会儿我给您加钱，您给剪得好点儿，给设计设计。”
    方可欣脑子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起来。
    心道她花了钱，又特别让人给她设计个发型。
    就算柳春桃待会儿不乐意，也不合适骂她？
    那可就太不懂事儿了！
    理发师闻此有点愣，不忍看了看柳春桃那披散下来如同泼墨的乌发：“ 有点可惜。”
    “都剪了啊？”
    “这得留好长时间呢。”
    “诶呦，你怕啥啊？我在你们家做多少年头发了？”
    “告你是我妹子呢，你放心剪。”
    “ 行，行。”

 第123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6）

    柳春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困。
    坐着都能睡着了，还睡得这么香。
    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的她正在参加转学考试。
    那种紧张又激动的感觉令她心口控制不住地狂跳。
    最后——
    她是被身后的理发师小姐姐叫醒的。
    “小，小同志 醒醒。已经好了。”
    理发师声音中隐约透着几分不安，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柳春桃蹙了蹙秀眉，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毛绒绒的羽睫扑朔了两下儿。
    “ 啊！！！！！”
    倏而，柳春桃猛然站起身，失声尖叫了起来。
    她从不曾这样失态，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在哪儿或是周围有谁全都顾不上了。
    这一嗓子实在是太凄厉，把满发廊的人都吓了一跳。
    理发师也终于后知后觉地白了脸，笔直地望向方可欣——
    方可欣刚站起身，浑身也不自觉地僵了一僵。
    却还佯装镇定，抽了抽嘴角说：“你喊什么喊啊，我这可是特地让人家理发师给你精心设计的发型！”
    “土包子，见过什么世面啊。”
    “现在这种齐耳短发可流行了 我还得给你加钱呢。”
    柳春桃几乎贴在了巨大的镜子前，娇莹的杏眸已然赤红一片。
    她哆哆嗦嗦地抬起小手儿，摸了摸耳侧的头发。
    “没了 我的头发 ”
    柳春桃声音很小很小，像是几近无力的气音。
    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可她周身的凄凉悲痛感实在是过于浓重，只叫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理发师很愧疚。
    她咽了咽唾沫，再次试探着伸出手——
    怎料柳春桃却冷不丁地骤然转身，顶着烧红了的眼尾死死地瞪向方可欣。
    “是你，对吗？”
    柳春桃几乎是从牙关中将这几个字挤出来的。
    除了面对柳裕明，她没怎么体会过这样滔天的怒意。
    从胸口到眼眶，就像是有一团炙热的火疯狂地燃烧跳动。
    柳春桃控制不住地浑身打着颤，只觉得身体中的那团火愈烧愈烈，整个人都憋着一股劲儿，仿若随时都能爆炸。
    方可欣三人都吓坏了。
    她们根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乎乎娇滴滴的小姑娘脸上能出现这种要杀人似的表情。
    她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要索人命的女鬼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用力掐住方可欣的脖子！
    “怎，怎么了 ”
    方可欣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向后退。
    林华则尴尬笑了笑，冒着冷汗作势要上来打圆场。
    “柳，”
    “滚开！！滚！！”
    柳春桃随手抄起了一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竟直接朝着林华脚边扔了过去——
    “啊！”
    林华吓得直接蹦起来了，然后就惨白着脸嘟囔了两句：“柳春桃，你是不是疯了呀。”
    “你，你这是做啥。”
    “谁知道呢 我这也是好心，你至于的么。”
    方可欣往后一退，高跟鞋刚好怼到门槛，她下意识地往后低头一看——
    “可欣！！”
    突然，林华喊劈了嗓子高声叫了方可欣一声。
    方可欣心跳似乎短暂骤停了几秒，瞪圆了眼珠子一回头儿！
    “啊！！！”
    她还没看清呢，就觉得头皮被一把薅住了，那剧烈的疼痛扯得她太阳穴都跟着突突了几下。
    方可欣声音扭曲，疯了似地喊：“放开我，放开我！”
    柳春桃可算是把李红梅跟人干仗时候的动作记了个清楚明白，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眼睁睁地看倒方可欣的头皮被她高高提了起来。
    可是还不够，这还不够。
    柳春桃扯着方可欣的头皮就往前拽，拽的方可欣只能被迫躬着腰跟代宰的鸡似地叫！
    “你们快过来帮忙啊！！都过来帮忙！！”
    “站着干什么呢！”
    方可欣嘶嘶地倒吸着凉气，一位年轻的理发师有点看不下去了，下意识地就要迈开腿。
    结果却被帮柳春桃理发的小姐姐拦下了。
    小姐姐板着脸，抬着胳膊道：“客户间的矛盾别瞎插手，万一你不小心伤着谁了负得起责任么？”
    “ 知道了姐。”
    年轻的理发师瘪了瘪嘴，老老实实地停在了原地。
    柳春桃视线中已经是一片模糊，她急促地喘息着径直朝前走去，伸手就抄起来把剪子！
    “咔嚓！”
    “啊！！！”
    “放开我，放开我的头发！你疯了，你真疯了！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方可欣脸憋得青紫，想要伸手去抢柳春桃手上的剪子。
    可柳春桃身上这股子邪劲儿实在是太荒唐，她挣扎了好几下愣是拗不过她。
    就这么一会儿，方可欣的头发已经被柳春桃几下剪成了狗啃的！
    “啪——”地一声。
    剪子被柳春桃随手扔在了地上，她胸口剧烈起伏着。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
    柳春桃哆哆嗦嗦地抬起手背，胡乱地蹭了两把。
    随后便蹲下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的头发。
    好在地上只有她的头发，绝大部分是被齐根剪下来的。
    柳春桃紧紧地抿着唇，半声都不吭。
    对耳边方可欣的咒骂也视若无睹。
    理发师小姐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赶紧转身走到里面的休息室翻腾了一会儿。
    好半天以后，她拿着个尼龙袋子出来了。
    “ 小同志，实在是对不起。”
    “我 我给你找了个袋子你要吗？”
    “ ”
    柳春桃眼泪儿又掉下来，就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勉强扯了扯唇，声音打着颤仰起头说：“没，没事儿的姐姐。”
    “你也是工作 我理解的。”
    “谢谢你。”
    她接过尼龙袋子，手上跟胳膊上沾的都是头发茬子。
    理发师越看越觉得心口堵得慌，真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子。
    她蹲下身子帮着柳春桃一起收拾。
    旁边的新人却突然道：“诶姐！那仨人跑了！”
    “还没给钱呢 ”
    “别管了。”
    理发师看着面前这个娇小又狼狈的女孩儿，已经没心思再去想别的。
    只说了句，“下回她们再来不接待。”
    “都给我记住了。”

 第124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7）

    柳春桃把头发都收好了以后，就打算从包儿里拿钱。
    小姐姐脸上臊的要命，赶紧伸手拦住：“妹子，算姐求你了。”
    “你要是真要给我钱，明儿我就关门不干了。”
    “真干不下去。”
    “没脸。”
    柳春桃听了这话，愣了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
    她提着那个尼龙袋子，裙摆上沾的也都是头发茬儿。
    柳春桃又哑着嗓子挤出来句：“谢谢。”
    然后才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发廊。
    她这一路上，浑身都跟灌了铁似的那么沉。
    头顶暖阳明明温暖明亮，柳春桃却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属大院。
    只知道一进了门，她就如尸体一般“扑通”一声倒在了沙发上。
    挂在墙上的表咔哒咔哒地响。
    柳春桃就这样睁着眼，看着那个指针一圈一圈地转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太阳落至天边。
    灰橙色的光将窗外染了个透彻，柳春桃忽然坐了起来，笔直又木然地盯着门看。
    “吱呀——”
    一声。
    门终于被蓦地推开。
    顾北山痞气又粗犷的声音传来：“咋样啊，我家桃儿想没想 ”
    他单腿迈进来，往沙发上看了一眼。
    漆黑瞳仁倏地剧烈收缩，动作瞬间停住。
    “顾北山 ”
    柳春桃牙关都在打哆嗦，“腾”地一下弹起来跟个小炮仗似的照着他就冲过来。
    她一把搂住顾北山的腰，小细胳膊儿死死地捆着他。
    埋在他炙热的胸膛里嘶哑着嗓子哭嚎：“顾北山，我要杀了她。”
    “我要弄死她！！！”
    “ ”
    顾北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额角颈侧的青筋全胀了起来，突突地跳动着。
    血脉变得贲张狂躁，似是将要爆发失控的凶兽。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问。
    柳春桃没一会儿就把他胸前的布料哭得湿透了，她用力到嗓子眼儿里都是血腥味儿，就一直说：“我好想弄死她，我想跟她拼命。”
    “她把我头发剪了，”
    “她趁着我睡觉，让人把我头发剪了。”
    “这不是我的头发，这是妈妈的头发 ”
    顾北山只觉得心尖儿上像是被无比尖锐的东西瞬间刺穿了，破了个大洞。
    她流眼泪儿，他流血。
    他难耐地闭上鹰眸，掩下眼底的凶戾嗜血。
    半晌后却突然扯了扯唇，哑着嗓子叹了口气：“嗐，多大点儿事儿。”
    “我还寻思我家桃儿想开始新生活了，换个新造型呢。”
    “你看我这怪不懂事儿，刚还想夸你。”
    “我都差点儿被你迷死了。”
    “这好看呐。”
    “你放屁，你放屁！”柳春桃使劲凿他胸口，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都要捯不上来气儿了似的。
    “你 你混蛋！”
    “呜呜呜呜 什么好看啊，不好看不好看，我的头发都没了。”
    “妈妈的头发也没了。”
    顾北山听着她一声比一声哑的哭喊，真是快忍不住了。
    他把手背过去死死地攥着，攥的骨节都咯嘣咯嘣地响。
    然后定了定心神，才一把将柳春桃打横抱起来。
    “是，要不说我不懂事儿。一天天都不长脑子。”
    顾北山抱着她往屋里走，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床上。
    从身后抱着她，亲她很少露出来的雪白后颈。
    “真好看，我们桃儿最好看。”
    “迷的我不行不行的，你骂我也好看。”
    柳春桃绷不住了，转身又扎进顾北山的怀里。
    哭着道歉：“我不是要骂你，呜呜呜 我就是想，”
    “我就是想，我要跟她拼命。”
    “我不会原谅她的。”
    顾北山都不问是谁，搂着她帮她拍着后背顺气儿。
    故作轻松道：“轮得着你跟她拼命？”
    “当你老爷们儿是摆设呢？”
    “先哭嗷，一会儿洗把脸咱再说。”
    “不着急啊媳妇儿，她跑不了，你放心。”
    柳春桃连着嗯嗯嗯了好几声，说行，好。
    反正我不放过她，绝对不放过她。
    她几乎没说过恶毒的话，却控制不住地呜咽着又骂了好久好久。
    直到外面下黑了，柳春桃才终于哭不出眼泪儿来了。
    她俩眼肿得不行，都有点睁不开了。
    顾北山抬起大掌顺着她后颈摸了两下儿，沉着嗓子哄小孩儿似地说：“乖桃儿，我给你拧把毛巾去，咱擦擦，行不？”
    “嗯 ”
    柳春桃眯着眼睛点点头。
    “行，”顾北山转身走出卧室，进了厕所。
    水流声哗啦啦的响起。
    随后足足过了个十分钟，他才端着个搪瓷盆出来。
    柳春桃下意识地抬头看，结果这一看就傻眼了！
    “你 你，”
    她你你你了好几声，俩大核桃似的眼瞪地老圆。
    好半天以后，才嘴一瘪，又仰起脖子哭了起来。
    “你干什么呀 ”
    “顾北山，你干什么 ”
    柳春桃心窝儿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往里钻，又像是什么东西涨的满满的。
    她浑身发烫，哭着伸长了胳膊要他抱。
    “诶呦，黏糊死人了你，”顾北山声音低哑地笑个不停，大步走过来。
    把搪瓷盆往床头的小柜儿上一放，深眸中的宠溺跟心疼都要化了似的。
    他坐在床边抱着她，“又哭个啥啊，刚好了没一会儿。”
    柳春桃抬起手就摸他光溜溜的脑袋。
    “你，你干嘛 你干嘛呀，”她只能问出这句话。
    嗓子眼儿里就跟卡了泡了水的棉花似的噎得难受。
    顾北山龇牙一笑，特得意地挑眉：“知道啥叫结发夫妻么？”
    “就是你头发没了我也得没。”
    柳春桃吸溜着鼻涕噗地一声笑出来：“你别以为我没读过书。”
    顾北山抓住她的小手顺着后脑勺儿摸：“你就说圆不圆，”
    “老子头型可好了。”
    “小时候我妈总给我翻身，一点儿都不瘪。”
    柳春桃乐得肚子疼，湿着脸庞撅着小嘴儿，就眨巴着通红的眼看他，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顾北山低头儿照着她嘴上就啃。
    “不哭啊桃儿，咱不哭。”
    “你爷们儿不是没剃过鸡子儿，”
    “这回我可有大用。”
    “听话嗷，咱不哭了。你看我整不整的死她就得了。”

 第125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8）

    一望无际的训练场上，齐刷刷地站着一个又一个的方阵。
    顾北山这个副校长还没抵达军校之前，名声就已经跟炸雷似的被丢了进来，校长及军校领导们都讲完话后，便是十分体贴地给了学生们跟这个副校单独“碰碰”的机会。
    临走之前，校长还拍了拍顾北山的肩膀，自他耳侧笑道：“顾团，你的传说我们早有耳闻。”
    “别客气，尽管造。”
    “他们平时日子过的都太好，班长跟导师们都太温柔。”
    “那多没意思，你说是顾副校。”
    顾北山扯了扯唇角，眯缝着眼低笑两声儿：“这话您都不用说。”
    “得嘞。”
    校长开开心心地去办公室喝茶水了。
    他觉得他未来的生活一片光明，如果幸运的话没准儿还能提前进入退休生活。
    底下是一双又一双无比炙热崇拜的眼睛。
    顾北山背着双手，雄壮凶悍的身板儿笔直。
    如同巍峨的山，又如同野劲儿难掩的猛兽。
    对于这帮年轻轻的小兵们而言，逆光而立的他彷如传说中的英雄。
    那样伟大，又令人无法控制地热血澎湃。
    “全体听令！”顾北山沉着嗓子突然喝了一声。
    “各班班长，上前一步！”
    “是！”
    随着洪亮的应答，各班班长从方阵中站出来。
    顾北山抿紧唇，绷着脸。
    锋锐如鹰隼般的视线围着四周巡视了一圈儿。
    随后，他突然抬起右手把军帽摘了下来。
    “ ”
    “ ”
    底下的同志们见此已经隐约开始躁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敢轻易动弹，只好偷偷发出唏嘘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也没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
    这 顾副校咋还剃了个鸡子儿呢？
    有这么热么？
    “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
    顾北山单手托着军帽，开始悠闲地在前面踱步。
    所有人的耳朵便都立刻竖起来，大气儿都不敢出上一下。
    “这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嗷。”
    顾北山挑了挑浓眉，“说，大夫、军人、老师，都是伟大而无私的职业。”
    “都是为社会和人民做贡献的职业。”
    “当然，除了从事这三种职业，肯定还有很多为社会做贡献的人。”
    “但要我说，咱们军人必须得冲在头一个儿。”
    “得争做贡献杰出中最杰出的那个，你们说对吗。”
    “对！！！”
    “对！！！”
    一时间千呼百应，洪亮的声响在训练场上阵阵回荡。
    “咱们上京有个专治白血病的医院，我恰巧 有那么一个故友在那边做治疗。”
    顾北山一脸正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着谎：“听说，在他们那儿有不少患有白血病的未成年，甚至是刚出生不久的也有。”
    这话倒不是扯谎。
    顾北山的确亲耳听到过这件事。
    随后他说的话，便带了很多的个人感情，隐约掺杂着真切的沉痛和敬佩。
    “你们知道那边的医护人员们做了啥？”
    “他们为了让娃们开心点儿，别因为掉头发难过，好多个主治大夫跟护士都跟着一块儿把脑袋瓜子剃秃了！”
    “这样的爱心，这样的精神，值不值得敬佩！”
    “值得！！”
    “值不值得学习！！”
    “值得！！！”
    “好，很好。”
    顾副校满脸欣慰地叹了一口长气道：“我已经跟那边的大夫们联系过了。”
    “据说上京红十字协会最近针对白血病的儿童们开设了一个爱心捐献小队伍。”
    “是怎么个意思呢，”
    顾北山指指自己的脑袋瓜儿说：“就是把头发捐了，给娃们做假发。”
    “假发这东西你们知道哈，国外比较流行，咱这儿价格还比较昂贵。那些娃们吃药治病都够费钱的了，哪儿还有钱买那玩意儿。”
    “顾副校这话说的不假 ”
    底下有个小兵忍不住说了句：“我二姑家那小丫头就是白血病，刚十岁出头儿。”
    “小丫头爱美着呢，头发掉没了难受的要命。也不知道听谁说的 说能买假发带上，这样她就不会不好意思出门儿了。”
    “哎，没想到顾副校长得这么凶，心这么软 我都有点儿想哭了。”
    “咱必须得跟上‘兵王’的脚步啊，同志们。”
    “他以前的事儿你们不会没听过？”
    “咋可能！霸梁兵王顾北山，谁没听过谁对不起这身皮子！”
    “艹！”
    “诶诶诶，差不多得了啊，懂点儿规矩。”
    顾北山看火候差不多了，嘬了嘬牙花子道：“还没讲完话呢啊。”
    “是是。”
    “对不起顾副校。”
    “您不用说了顾副校，我们绝对配合。”
    “对！配合！绝对配合！”
    “先听人把话说完。”
    顾北山抬手拦下：“你们头发稍微长点的还行，剃毛寸的就甭跟着掺和了。”
    “要那点儿头发没啥用。”
    “这事儿咱也别太夸张，把阵仗搞得太大了。”
    “好多人都带着家属呢？”
    “一个个儿的多能耐，我知道好些人都已经老婆孩子热炕头儿了嗷。”
    “嗐，顾副校这话说的嘿嘿嘿。”
    “那必须的顾副校，咱堂堂军人还能娶不着媳妇儿么！”
    “可我，俺们都是好男儿！”
    “行。”
    “来，各班班长。”
    顾北山一乐，随后便道：“你们起个带头作用，都领着奖学金呢别跌份儿啊。”
    “回去以后各自动员家属，把头发捐了！”
    “能行么？”
    “老爷们儿在家这点力度能不能有？”
    不等底下人反应呢，顾北山就粗哑着嗓子吼了一句。
    “有！！”
    “必须有！！”
    “绝对不给咱穿着军装的老爷们儿丢脸！”
    “对！！！”
    “到位。”顾北山借着这机会抓紧捧，直接就竖起大拇指。
    “放心啊，都是女同志那肯定不能给人都剪了。”
    “我保证她们还能扎起来辫子，再留段时间就能长回去。”
    “没问题！”
    “没问题顾副校！我媳妇儿好着呢，老支持我工作了！都剃了也没事儿！”
    “哈哈哈哈，小耿你别吹牛b！”
    “滚，吹牛逼我是狗！”
    “行，”顾北山笑笑，眼神看似不经意地扫向某个角落。
    找到目标人物后，他眸间暗光一闪。
    “都解散，一会儿还有理论课呢。”
    “是！”
    “是！”
    “各班班长留下，其他同志全都解散！”

 第126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9）

    大多数的人都散了以后。
    顾北山还特地找了个阴凉儿，带着这十几个班长站着说了会儿话。
    他从兜儿里掏出烟一人发了一根儿。
    语气放松了许多，就扯七扯八地唠唠家常。
    最后烟抽完了，顾北山摆了摆手让他们回去。
    紧接着却又跟了一句：“齐班长留下。”
    “ ”
    齐刚听了这话步伐倏地一滞，虽然纳闷却也只得先服从命令。
    但他心不在焉，眉头也无意识地拧着。
    顾北山刚才的话在他脑子里一个劲儿地打转，齐刚想起家里那个刁钻又任性的资本家大小姐就头疼。
    别人都好号召，他可太难了。
    谁家媳妇儿跟他媳妇儿似的啊，天天把他当孙子似地训。
    没什么事儿就把嫁给你我可委屈死了这种话挂嘴上。
    齐刚想着想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顾北山往后一靠，背抵着树干把烟盒里最后两根烟拿出来了。
    他把烟盒儿一攥，攥瘪了又塞回口袋。
    利落的下颌微抬：“抽了得了。”
    “ 谢副校。”
    齐刚愁的要命，别说一根烟，十根他现在都抽的下去。
    “嗯。”
    顾北山自己点着了，递他火儿。
    烟夹在指缝间没再抽，只直直地俯视着他，冷不丁地说了句：“齐班长，我这人啊不乐意玩儿阴的。”
    “我要是想跟谁过不去，都搁明面儿上来。”
    齐刚差点就被烟呛了一口，自然没听明白。
    “副校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媳妇儿叫方可欣是。”
    顾北山张扬又痞气地一挑眉，然后还没等齐刚回答呢就接下句：“方可欣欺负我媳妇儿了。”
    “欺负的透透儿的。”
    “而且是逮人最不能忍的地方儿下的手。”
    “ ”
    齐刚沉默了。
    他想起方可欣昨天回来以后头发短了好大的一截，还有阴沉的脸色。
    以及她半夜睡觉的时候做了好几回恶梦，梦里还在哭着喊什么疯子疯子，放开我。
    反正她昨天肯定是不对劲。
    顾北山一看齐刚脸沉下了，顿了半晌就开始跟他讲。
    把事情前后差不多说完了就把烟头儿往地上一扔，薄削唇畔吐出烟雾，哑着嗓子道：“齐刚，我刚才说的捐头发的事儿是真的。”
    “老子心里可怜那些白血病的孩子们也是真的。”
    顾北山骤然抬眸，眼底已是一片晦暗如深。
    他死死地盯着齐刚，随后一字一句咬着牙关道：“但老子要给我媳妇儿受到的欺负凿儿回来也是真的。”
    “你听明白了么。”
    “ ”
    齐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现在就恨不得有个地缝儿能让自己直接钻进去才好。
    齐刚一张脸都臊红了，磕磕巴巴地道：“对，对不起顾副校！实在对不起！”
    他直接诚惶诚恐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冷汗都从脑袋顶流下来了。
    “嗐，别整这啊。”顾北山一抬手，粗粝大掌拍到齐刚肩头，好悬没给他直接拍个稀碎。
    齐刚忍着想要吐血的冲动，惨白着脸又抬起头。
    “这事儿本来跟你没多大关系，老子讲道理。”
    说完这话，顾北山便扯了扯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齐刚，我之所以把你留下也不光是为了这个。”
    “你的名字来之前校领导跟我说过。”
    “苦日子过来的，好同志。”
    “能吃苦，禁得住锤炼，又有思想抱负，你后面潜力无限。”
    “我不能亏你。”
    “上面儿说了，让我看看你行不行。观察观察，你在这儿要是还不错，我就帮忙报上去给你提了。”
    “ 副校。”
    齐刚嘴皮子都开始打哆嗦，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他其实还没彻底转正呢，为着这事儿也惦记了好久。
    “行，后面的话不用说。”
    “但我得告诉你，我肉不能埋饭里。”
    “你心里有个数儿，你能不能提是跟你媳妇儿这事儿没多大关系。”
    “但这事儿叫老子不痛快，老子膈应。”
    “膈应了我就忍不住，我就小心眼儿，没法儿大公无私。”
    顾北山单手揣兜儿，大手在里面嘎吱嘎吱地又攥了几下那个干瘪的烟盒儿。
    他抬起腿走出树荫，又蓦然停下。
    头也没回地哑嗓说了句：“齐刚，你可以说我混到这个份儿上了因为个娘们儿搞这一套没肚量。”
    “但我告诉你 ”
    顾北山微微抬了抬右腿，“你们应该知道我这腿的事儿，我原先应该是个废人了。”
    “本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后来 算是我媳妇儿给我治好的了。”
    顾北山突然低笑两声。
    语气炙热而宠溺，实在是足以令人错愕的硬汉柔情。
    他说，我本来心都死了。
    结果她就给我那一口气儿吊回来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所以啊齐刚。
    你可以骂我。
    但这事儿，没的商量。
    顾北山这一番话，像是什么都没说透，但其实又像是啥都说满了。
    很多他觉得没必要真一个个儿摆在齐刚面前的道理，是他觉得齐刚能明白，能想透。
    齐刚当然能明白。
    顾北山只凭着对他简单基础的了解就基本摸透了他的性子。
    他知道他骨子里的自卑，知道他为了成绩和未来的发展可以付出一切。
    知道他已经压抑良久，在这段婚姻里的痛苦跟挣扎。
    他这是推了他一把。
    不光是为了顾副校的爱人，也是逼着齐刚能下个狠心。
    直到顾北山离开很久了，齐刚还站在树底下。
    他搓了搓指尖，把后槽牙咬的咯嘣咯嘣作响。
    倏而，他猛地转身，朝着训练场外狂奔而去。
    直奔着家属大院自家所在的宿舍楼，喘着粗气一脚迈仨台阶儿。
    到了门口儿，齐刚停了一会儿。
    额角突突跳了几下。
    他拧开门直接就无比粗暴地喊了一嗓子：“方可欣！”
    “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 齐刚！”
    方可欣脸上糊了层黄瓜片儿，瞪圆了眼珠子跟见鬼似的从屋里跑出来。
    她身上还穿着睡衣，估摸着就是又在床上躺了一天。
    方可欣愣了会儿，随即便跟个歇斯底里的泼妇似地伸着手冲向齐刚：“你疯了是吗？？”
    “这日子你不想过了是吗！？”

 第127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10）

    “你还有脸问我？”
    齐刚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看着方可欣这副刁蛮又懒惰的资本家小姐相便更觉得不痛快，竟头脑一热抄起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照着地上一砸！
    “啪！”
    “啊！！！你疯了，你真疯了！”
    方可欣扯着脖子嚷嚷着：“这可是进口货！你几个月的工资都买不起！”
    “是么，”齐刚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行啊。你这天天话里话外都这么嫌弃我，我看是你不想跟我过了。”
    “成，不过就不过。”
    “那就散伙。”
    说完这话齐刚作势就要转身，嘴里还骂着：“我他娘的是娶媳妇儿，不是娶奶奶！”
    “当初分明是你哭着喊着要嫁给我，说我救了你的命。”
    “结果呢？”
    “新鲜劲儿过了，天天那张嘴就嘚啵嘚嘚啵嘚。”
    “我家里什么条件，什么情况，你打一开始就知道。”
    “你要是不乐意跟我，你就甭往我身上贴啊！”
    “齐刚！”
    方可欣见他与往日相比明显异常的态度，心跳突突的。
    嗓子都喊变音儿了，伸手就死死地拽住他。
    “ 你要干什么？”
    “你，你真要跟我离，是么？”
    “难道不是你天天把离婚挂嘴上的么？我这是成全你啊。省的你天天看我不顺眼，跟我在一块儿过觉得委屈的慌。”
    齐刚是铁了心了。
    他彻底想开了、想透了。
    今天要不然就是他跟方可欣离婚，往后再也没人给他脸上抹黑、给他跌份儿。
    要不然，她就老老实实地听话去捐头发。
    没有第三种可能。
    再纵着她，没准儿后半辈子都得被她毁了！
    “你，你敢！！齐刚，你敢！！”
    方可欣还是不信，极用力地瞪着眼珠子里面血丝都冒了出来。
    齐刚也不跟她兜圈子了。
    抬手照着她胳膊一拍，给方可欣疼得又是一声惨叫。
    “方可欣，”齐刚强忍着内心的暴躁，难耐地闭了闭眼。
    随后又顿了半晌，才终于勉强冷静下来。
    他直勾勾地瞪着方可欣，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每一个字儿都说的无比用力：“你昨天做了什么傻b事儿，我就不跟你说了。”
    “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儿。”
    “你要是还想过，明天就老老实实地跟我去军校，把你那破头发捐了。”
    “要是你不同意，我现在立马儿就去打报告。跟上面说我要跟你离婚。”
    “我只要告诉上头，你他娘傻b到要去欺负顾北山的媳妇儿，你看看有没有人向着你的？”
    “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向着顾北山！”
    “因为他是顾北山！！你他娘的有点儿b数儿吗你！”
    齐刚这一番话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等到最后一个字儿说完了老半天，方可欣还觉得自己脑袋瓜子嗡嗡的。
    她张着嘴，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最后磕磕巴巴地说：“顾，顾北山又，又怎么 ”
    齐刚浑身一震，差点儿就没忍住直接伸手扇她。
    最终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蓦地凑近了贴在方可欣眼前狠狠地道：“你天天恨不得懒得窝儿吃窝儿拉的我不管你。”
    “你对部队的事儿没概念也行。”
    “但我告诉你，顾北山，你就是惹不起。他是谁？他他娘的好悬没为了国家跟人民贡献条腿出去！”
    “他是部队的传说，是所有人的榜样。”
    “但凡穿着这身皮子，就没有没听过他名字的！”
    齐刚越说越激动了。
    浑身的热血全都澎湃起来。
    他气的不光是方可欣愚蠢的举动，更气她作为军人家属对于英雄的不尊重和轻蔑。
    齐刚那嘴一下子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彻底停不下来了。
    他一鼓作气地接着说：“他是兵王。”
    “他以前拿下过多少窝点，完成过多少危险的任务我懒得跟你这种人细说。”
    “但是我告诉你方可欣。”
    “如果没有顾北山这种牛b的人在，像你这种废物蛋子儿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你以为和平年代是白来的是吗？”
    “你以为你天天能翘着个脚儿在屋里懒得跟猪似的，是白来的是么？”
    “没有顾北山那样的人在前面顶着，把雷都扛了。你以为你能有这样的福气吗！！啊？？！”
    齐刚情绪无比失控，喊完了最后一句话胸膛还剧烈的起伏着。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静到可闻针落地。
    齐刚不想再看她一眼，转身就道：“我今儿睡军校去。”
    “明天中午十二点半。”
    “你要是来了，咱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要是不来 ”
    “我立马就去打离婚报告，火车票也给你一块儿买了。”
    “你他娘的可千万别跟我吃苦了，赶紧回家跟你爹接着享福去！”
    “嘭——”的一声。
    门被极其粗暴的关上了。
    过了几分钟，方可欣歇斯底里的谩骂声几乎响彻整栋大楼。
    不到晚上，齐班长终于雄起的消息就在家属大院儿里里外外传开了。
    大多数人听着都觉得贼痛快。
    跟齐刚同期的那些个战友也连连叹道：“艹，这小子可算是清醒了。”
    “再那么熊下去，不得让那死老娘们儿骑脖子上拉一辈子的屎啊！”
    齐刚为什么跟方可欣吵架的原因——最深层的大家都不知道。
    他们都觉得肯定就是因为方可欣不愿意捐头发。
    这个资本家的小姐就跟个花蝴蝶似的，就没有让她那脑袋瓜子休息的时候。
    不是烫个这个发型，就是染个那个颜色。
    她口口声声说，是因为齐刚救了她的命，拯救了她的后半辈子，自己才下嫁给他。
    可在大家看来，方可欣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给过齐刚。
    是齐刚救了她的命！
    又不是她救了齐刚的命！
    凭什么她天天那么不讲道理，那么糟践人，齐刚还非得惯着她！

 第128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11）

    晚上打了铃以后，家属大院便集体停电。
    柳春桃好不容易踩着停电的时间把澡洗了，不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长舒了口气：“好刺激呀，”
    “每天晚上洗澡都跟打仗一样。”
    顾北山被她娇憨的小模样逗得不行，光着个膀子坐沙发上乐。
    他提前点了洋蜡放在茶几上，屋中便只剩下温暖又昏暗的光。
    “要是打仗有这么轻松我得乐屁了。”
    顾北山挑眉道。
    “嘿嘿，我知道。”
    柳春桃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就是开个玩笑。”
    “ ”
    顾北山抿着唇沉默了会儿。
    深眸中映着徐徐闪动的烛光启唇道：“过来。”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给你擦。”
    “没事儿，就这么点头发啦，一会儿就擦干了。”
    柳春桃撅了撅嘴，虽然还是有些难过但已经好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大灾大难。
    她不想跟自己过不去，清楚一直紧抓着不放痛苦的只能是她自己，便努力让自己放下。
    毕竟她又不能真的杀了方可欣。
    再说，她也剪了方可欣的头发。
    勉强算是扯平了。
    “过来。”
    顾北山脸一板，就装凶。
    柳春桃肯定是不害怕，但也弯着眉眼乖乖坐过去了。
    “做什么呀，又黑脸。”
    “我脸本来就黑。”
    顾北山十分霸道地抢过她手上的毛巾给她擦头发。
    他的动作不算轻，可从来都无比炙热的掌心隐隐蒸腾着柳春桃的发顶、颈后，让她觉得踏实又舒服，忍不住满足地眯起了双眸。
    顾北山一下一下地给她擦着头发。
    可这份认真明显坚持不了太久。
    到了后面儿，他就开始啃了。
    顺着柳春桃软香细嫩的后颈，啃到她纤曼的肩膀，又顺着她精致且微微凸起的脊梁骨一路往睡裙里钻——
    “诶 ”
    柳春桃被他跟小狗儿似的动作惹得直痒痒，咯咯儿笑着转身推他：“痒痒，别弄了。”
    “啧。”
    顾北山正啃得爽呢就被打断，便像小孩子犯脾气似的、无比幼稚地蹙了蹙眉。
    “真的痒。”
    柳春桃搂着他仰着下巴颏儿眨巴眨巴眼。
    那金色的烛光洒在她毛茸茸的羽睫上，好看得那叫一个勾人。
    顾北山觉得心尖儿上又酸又麻。
    抿了抿唇单手掐住了她的细腰。
    “桃儿，”
    顾北山照着她嘴上嘬了一口，然后神色正经了几分：“我跟你说个事儿。”
    顾北山把今天和齐刚的谈话内容给柳春桃复述了一遍。
    再说起来，他还是忍不住。
    他恨极了方可欣，只要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浑身的肌肉疙瘩便瞬间绷紧，颈侧青筋胀得可怖。
    就像是一只随时准备进攻，冲上去就要将敌人撕碎的凶兽一般。
    顾北山话说完了。
    怀里却没了动静儿。
    他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柳春桃是想起这件事儿又忍不住掉眼泪儿了，便赶紧伸手把她小脸儿一抬——
    没想到，柳春桃眸中却闪着异常灼热的光。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
    “你等会儿。”
    柳春桃一下子就从顾北山的怀里钻了出去，随后便跑进了卧室。
    再出来的时候，她手上拿着那个装着她头发的尼龙袋子。
    柳春桃把袋子递给顾北山：“给你。”
    “ 做啥？”
    顾北山满心都是柳春桃，差点没反应过来。
    柳春桃眨巴眨巴眼儿，“捐头发呀。”
    “你不是说要捐给红十字会，给白血病儿童做假发吗？”
    “ ”
    顾北山瞬间失语。
    瞪着眼珠子愣神似地看着柳春桃。
    柳春桃都被他这副憨憨的样子逗笑了，一边乐着一边在他眼前晃晃手：“干嘛呀，你又傻啦？”
    “又失忆啦？”
    “ 桃儿。”
    顾北山心口烫得吓人。
    眼窝子也有点发酸。
    他铁臂一伸，一把将柳春桃整个儿嵌进怀里，无比动容地低头儿亲她：“桃儿。”
    “我家好桃儿。”
    “你心眼儿咋就这么好呢，我的好媳妇儿。”
    柳春桃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俏脸儿红通通的嘿嘿笑道：“也不是光为了那些孩子们。”
    “还有我自己。”
    柳春桃隐隐轻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我觉得我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消化这件事的。”
    “但你刚才说到那些白血病儿童的时候，我就觉得 我心里好像咯噔一下。”
    “就是，说不出什么地方一下子轻松了。”
    “我觉得，如果我的头发能帮到他们。那妈妈也会特别特别、特别特别 高兴的。”
    “一定的。”
    “因为她是我妈妈呀 我可了解她了。”
    说到这儿，柳春桃实在是忍不住了。
    嗓子眼儿像是卡住了似的，哽了好半天才得以接着往后说。
    “顾北山，你把我的头发也捐了。”
    “它很快就会长起来的。”
    “我不难过了，真的。”
    顾北山心都拧着个儿地疼，瞬间将她搂得更紧。
    他从鼻腔里闷声哼道：“老子不管那些，”
    “你不难过是你的事儿。”
    “你不难过老子难过。”
    “反正我必须出这口气，我得让她一回就记住，记得死死的。”
    “ 对！”
    柳春桃忽然用力点头。
    “你说的对！”
    她双手叉腰，唰拉一下又站了起来。
    像只气势汹汹伶俐泼辣的猫儿似的。
    “咱们做好事儿是咱们的，跟方可欣没有关系。”
    “她是坏人。”
    “坏的很！！”
    柳春桃忍不住狠狠地加重了最后一个字。
    然后更大声地说：“咱们已经对她很好很好啦！”
    “虽然剪了她的头发，但也是拿她的头发去做好事的！”
    “都帮她行善积德了呢！”
    柳春桃皱了皱挺翘精致的鼻尖，这小模样儿可把顾北山给稀罕坏了。
    他咧着嘴低低地笑了几声儿，抬起手捏柳春桃嫩生生的脸蛋子。
    “嗯，”
    顾北山眯起鹰眸，眼底忽然跃动着一抹危险又诡秘的暗光。
    “行善积德是真的。”
    “剪头这说法儿还是稍微有点 不恰当，”
    “是剃头，媳妇儿。”
    “老子要把她那脑瓜子给她剃成秃~”
    “瓢~”
    “嘿嘿。”
    “ 啊 ？？？”
    柳春桃听得既紧张又兴奋的，不自觉地瞪圆了娇莹杏眸，捂住嘴。
    随后只是浅浅地想象了一下，便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诶呦，”
    她笑了老半天，才清了清嗓子。
    然后搓了搓手，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那 请问，”
    “我能不能围观一下呀？”
    “哈哈，我 ”
    “我好想看呀！！”

 第129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12）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军校训练场上准时集合了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放眼望去，地上全是马扎小板凳，还有泡着茶水的大茶缸子跟水壶。
    军校各班的学生还是由班长们整理方阵，整齐且肃然地坐在队伍的最前面。
    后面的家属同志们就比较随意了，自己找地方坐就行。
    于是偌大的训练场便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前面是一排排的军绿色，队伍中没什么声响。
    后面坐着的家属们则是一句接一句地聊，虽然都是捂着嘴窸窸窣窣地扯闲嗑儿，但架不住人多啊。
    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可就一点都不小了。
    “诶，你们昨天听见了没？齐班长跟方可欣干起来了！动静儿老大了！”
    “他俩吵完以后齐班长直接就去学校宿舍儿睡了，家都没回！”
    “咋没听见呢，我就住他们家楼下。”
    “我好像隐约听见齐班长说的啥 要不就捐头发，要不就离婚！”
    “诶呦 俺滴娘诶，齐班长这是咋了？可算是终于有点儿老爷们儿样了。”
    “嗐，还能是咋？憋坏了呗。”
    “可不是么，人齐班长够可以的了，都忍了多长时间了。”
    “摊上方可欣这么个人，别说是老爷们儿了，就是女的也受不了啊！”
    后面就变成了方可欣的吐槽大会。
    几个大姐啥话都讲，半点儿都没收着，连带着天天跟在方可欣屁股后面阿谀奉承的林华跟许芳芳都被无情地抨击了。
    说她们俩啊，就跟狗腿子似的。
    天天跟在方可欣屁股后面转就是为了捞点儿油水。
    至于林华跟许芳芳，她俩自从柳春桃跟方可欣在发廊干起来的那天开始，就缩在屋里基本没怎么出门。
    她们俩脑子转的比方可欣稍微快点儿。
    后知后觉地想到柳春桃的身份，就只剩下心惊胆战了。
    于是，她俩便只能当缩头乌龟，祈祷着柳春桃能因为看不见她俩就慢慢忘了这件事儿，把这个风头避过去。
    大约过了个十几分钟，穿着军绿色半截袖的顾北山便顶着个溜儿光的脑袋瓜子出现在队伍最前方。
    一众女家属们谈话声瞬间停住，瞪圆了一双双的眼珠子直勾地盯着前面看。
    有那些岁数稍微大点儿的，不懂矜持的还啪啪地拍起大腿，忍不住连着诶呦了好几声。
    “你瞅瞅这顾副校，诶呀妈呀，长得那帅呢！”
    “你瞅人光头都这么好看呢 鼻梁子真高啊。”
    “诶呀他婶子，你快小点儿声，一会儿叫别人听见可咋整啊！”
    “我家那口子管内务的，今儿又没他的事儿。怕个啥！”
    “肃静啊，肃静。”
    校方为了让顾北山更方便地开展工作，昨天开始就发配给他一个助手。
    助手原来是部队的文艺兵，个儿虽然不矮但是挺瘦。
    这小子岁数儿不大，可是说起话来莫名老成，眼镜儿一推多多少少都有点教导主任那个架势，瞅着固执又迂腐的。
    “后面的家属同志们都小点儿声，今天是个严肃的场合。嬉皮笑脸的不合适哈！”
    于特助又推了推瓶底厚的眼镜，随后便转身看向来人——
    他那表情一下儿就变了。
    跟个狂热小粉丝似的俩眼冒着光，唰拉一下就敬了个礼：“顾副校，差不多了。”
    “咱开始吗？”
    大家伙儿这才顺着顾北山身后看。
    “桃儿，”
    顾北山哑嗓叫了一声。
    树荫底下便随即传来道甜甜软软的回应：“诶！”
    “ ”
    “ ”
    这下不用于特助整理纪律，底下也安静得鸦雀无声。
    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怎么听得到了。
    柳春桃也感受到了大家炙热又新奇的视线，忍不住有点耳根子发热。
    娇娇地垂着眼眸赶紧往顾北山那边儿走。
    虽然头发被剪掉对于柳春桃而言是件很难释怀的伤心事。
    但不得不说，她那细白优美的颈这一全露出来，实在是好看的要命。
    再加上她五官本就又纯又媚，毛绒绒的眼睫因为羞涩耷拉着，从侧面看就像是小扇子似的。
    坐在头几排的小伙子们全都看呆看愣了，那眼就跟粘在柳春桃身上似的——
    柳春桃往前走一步儿，他们那脑袋瓜子就跟着往旁边挪一下。
    最后还是各班班长及时反应过来，小声斥责：“像什么样子！”
    “都不想混了是么？”
    “那是顾副校的爱人！都给我老实儿的，再盯着人家瞅全给我后面体罚去！”
    “行了，都坐下。”
    顾北山攥着柳春桃的小手儿也在头里的位置坐下了。
    不搞特殊，也是一人一个小马扎。
    他又给于特助打了个眼神，然后于特助就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跑没影儿了。
    大约过了个几分钟，他就重新带着两排队伍返回训练场。
    “顾副校！久闻大名啊！”
    其中的一列队伍全是穿着白大褂的同志，来自于上京红十字协会。
    打头儿的中年女人笑得很是亲和，一看就是非常有爱心的那种人。
    她上前与顾北山握手打招呼，顾北山出于礼貌便也站了起来。
    坐在他身边的柳春桃本来就有点紧张，半天了都放松不下来。
    顾北山这一站起来，她就忍不住也跟着站了起来。
    “张主任，好久不见。”
    顾北山微微颔首，笑着跟张主任寒暄了几句。
    张主任则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一直隐约扭着身子看旁边儿低眉顺眼的小姑娘。
    “之前就听卫军跟我说你媳妇儿长得跟天仙儿似的，本来还以为是他夸张了呢。”
    张主任眯缝着眼，压低声音调侃顾北山：“今儿真是开了眼了。”
    “北山啊，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姨您别拿我找乐儿了。”
    顾北山也沉着嗓子嘿嘿了两声。
    随后张主任便话茬儿一转，“行了，这么多人呢，咱先不聊私事儿。”
    “先把最重要的干了。”
    “咋，看这意思顾副校认识啊？”
    顾北山跟张主任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其他人听不清。但光看俩人表情就知道聊得还挺热络，不像是头一回见。
    站在捐发代表队伍中的方可欣听到身后两名班长家属小声嘟囔着，不自觉地便皱起眉头，心脏突突地急跳了好几下。
    怎么就感觉 好像有哪儿不对劲呢。
    “那你说的不是废话么？”
    “顾副校肯定不能一拍脑门儿想的这个主意啊，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人家可是去实地考察过的！”
    “那肯定得认识啊！”
    “也是 ”
    “哎，真看不出来啊。你别看顾副校长得挺凶悍，心眼儿还真是好。”
    “可不是咋滴。”
    “要不说呢，作为军人家属咱也不能差事儿啊你说是不？一会儿我就叫人把我头发多剪点儿！回来再留呗，怕啥的！”

 第130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13）

    方可欣竖起耳朵听着，听到这话时才觉得终于松了口气儿。
    她表情稍显得意地挑了挑眉，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儿。
    心想：她就说那个顾副校不可能就为了报复她搞这么大的阵仗。
    哼，齐刚那个怂蛋，人家只是吓唬吓唬他，他就害怕了？
    这也就是赶巧儿了，她害的柳春桃头发没了。
    顾副校怎么也得稍微帮自家媳妇儿出口气，就借着这个机会也把她的头发剪下去一些。
    但也不是她一个人剪头发啊，十几个班长家属一起剪呢！
    方可欣想起昨天齐刚的那张脸，便不自觉地抿了抿嘴，攥紧了拳。
    她尖锐的指甲几乎刺进掌心，耷拉着脑袋俩眼直冒火星子。
    离婚是绝对不可能离婚的！
    齐刚死都别想！
    平时说归说闹归闹。
    真要问她敢不敢离婚，方可欣心里绝对虚得要命。
    因为她清楚，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嫁给齐刚是委屈了自己，可是在爸爸他们的商人圈子里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从前些年“资本家”这个词儿出来以后，过于富有的商贾人家就必须开始夹着尾巴做人了。
    绝对不能太唱高调儿了，也不能太奢靡了。
    在方父以及那些南方商会的生意人口中，方可欣这绝对是妥妥的高嫁！
    方可欣之所以敢这么刁蛮任性，一个是因为齐刚心里自卑，总觉得亏欠她。
    齐刚自降身段儿，便令方可欣的傲气不断膨胀。
    二来，就是因为“天高皇帝远”。
    方可欣她爸要是知道她这么作贱齐刚，绝对不带帮着她的！
    她要是离婚了 回了南方去。
    说不定会被那些人笑话成什么样呢！
    思及此处，方可欣咬牙切齿地想：不就是剪头发吗，剪就剪。
    反正是她先整的柳春桃，也不亏。
    “同志！这位女同志！”
    “请坐！”
    正逢方可欣走神之时，身后已经站定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协会人员。
    是个挺年轻的女同志，戴着口罩提醒她：“同志，快坐下，咱们要开始剪头发了。”
    “知道了。”
    方可欣恍然回神，稍微顿了顿便在折叠椅上坐下了。
    她还特意顺着方阵找到了齐刚所在的位置。
    冲着他特别张扬，又有点挑衅似地瞪了瞪眼，似乎在说：你满意了吗？
    我都来捐头发了，差不多就得了。
    回去要是再拿这件事儿跟我发脾气，我绝对跟你没完！
    谁都别想安生！
    齐刚脸一黑，当即就低下头懒得再去看她。
    真他娘的丢人。
    得亏是人家顾副校给他面子，才没把这事儿说出去。
    要是让战友们知道他娘们儿做出那种傻b事儿，他以后还怎么有脸在军校混下去？
    还能有人听他命令么。
    作为一个班长，他的家属竟然会欺负兵王的媳妇儿！
    真是疯了！
    捐头发的家属们已经各就各位，身后负责剪头发的协会人员们也已经站好。
    张主任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些感谢和赞扬的话，随后便道：“可以开始了。”
    方可欣没注意听，因为看到齐刚竟然埋下头满脸不爽瞬间就觉得心里窝火儿。
    他干什么还甩脸子给她看？
    她都来捐头发了，他还想怎么样！
    斜后方的顾北山攥着自家媳妇儿的小手，无声眯起鹰眸。
    他悄然牵起薄唇，凑到柳春桃耳朵边儿说：“看好了啊桃儿，别眨眼。”
    顾北山话刚说完。
    柳春桃就眼睁睁地看着方可欣身后的小同志迅速从一左一右俩口袋儿里“唰”地一下掏出俩推子！
    “！！！”
    柳春桃老紧张、老亢奋了。
    瞪圆了一双水盈盈的眸眼儿都不敢眨！
    太刺激了！
    还能这么干啊？
    跟变戏法儿的似的。
    “嗡嗡嗡——”
    “嗡嗡——”
    方可欣正满脸怨气地使劲瞪齐刚呢，就听见耳边嗡嗡作响。
    她一愣，下意识地往后扭了一下头儿。
    然后又是嗡的一声——
    身后小同志手上俩推子直接就顺着她的力道，在她脑瓜儿上转了一大圈儿！
    “哎呀！！！”
    旁边坐着的另一位家属也被这个与她们明显不同的声音引起了注意，结果这扭脸儿一看，直接就尖着嗓子叫出了声！
    “方，方， ”
    这下可好，整个训练场后面所有的家属全站起来了，等不及看热闹似的使劲踮着脚儿往前面看。
    大约几秒钟过去后，人群末尾便骤然传出炸雷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诶呦！哈哈哈哈，俺滴娘诶！笑得我尿都快兜不住嘞！”
    “哈哈哈哈哈，你们快看资本家小姐的头发啊！”
    “哈哈哈哈哈，诶呀妈呀，这是个啥？地中海！”
    “哈哈哈哈哈！”
    方可欣傻了唧地又愣了一会儿神，随后终于后知后觉！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抬手就往脑袋上摸。
    这一摸，那光溜溜儿的手感直接就把方可欣吓了一跳！
    她当即劈着嗓子“啊”地一声叫出来，脸色涨红到发紫，转身就抓住工作人员的手——
    “你，你！”
    “你为什么拿了俩推子！”
    “不是说只是剪一点头发吗？你拿推子算怎么回事儿！”
    “来人啊，快来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们这是在搞什么东西啊！你们是疯了吗！”
    “哎呀 对，对不起！”
    年轻小同事大惊失色，就跟才刚反应过来似的往左右一看，随后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呀同志，我，我好像是昨天开会的时候给听错了！”
    “我明明记得是把头发都推了呀 哎呀，这，这可咋整呀，这。”
    “小高同志，你怎么回事儿！”
    张主任迅速走过来，沉着脸噼里啪啦地就是一顿数落：“你怎么能犯这种如此低级的错误！”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让你开会的时候不要走神，不要走 ”
    “张主任。”
    顾北山浓眉一挑，心想可算到他出场了。
    人家演技都这么好自己也不能拖后腿啊。
    他起身就朝前走去，脸上的表情要多正经有多正经，要多严肃有多严肃。
    “张主任，您别批评这位小同志。”
    “咱这是做好事儿呢，哪儿能批评人家？”
    “再一个，我们这可都是各班班长的家属，心胸哪儿能那么狭窄呢，对不？”
    “别人没有那个思想觉悟，咱军人家属还能没有吗？”
    “不就是剪头听成剃头了吗，没事儿。”
    “姚特助，”
    顾北山大手一挥，直接就说：“去我办公室，给齐班长爱人拿个奖状来。”
    “咱必须得给人颁个奖！”
    “得重点表扬！”

 第131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14）

    底下众人看了如此精彩的一幕，是笑的笑起哄的起哄。
    什么纪律什么肃静全都顾不上了。
    这要是别人出丑也就算了，出丑的人可是方可欣啊！
    是恨不得骑在老实人齐班长脖颈子上拉屎的“资本家小姐”！
    平时跟齐刚关系好的那些个战友儿们也都不控制了，甚至还有几个爽得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贼响亮地吹了几个口哨！
    然后就扯着脖子明嘲暗讽地喊：“方大小姐！”
    “别生气啊！”
    “人家同志不是还给你留了一撮儿嘛！哈哈哈哈，你回去以后啊，就给那撮儿赶紧多浇点水！哈哈哈哈，都能当个盆景养着嘞！”
    “诶呦啊哈哈哈，笑死俺嘞！这不剃头还瞅不出来啊，方可欣同志脑瓜儿上咋还有俩坑儿呢！”
    “这有啥奇怪的，我早觉得她他娘的脑子有坑了！”
    方可欣哪儿还说得出来话啊，她连怼回去的脸都没有了。
    狼狈又可笑的脑瓜顶像是烧开了的热水壶一样，呜呜地冒着烟。
    方可欣捂着脸，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跟个疯娘们儿似的扯着嗓子就开始哭，然后就撒开腿一边哭一边跑了。
    顾北山则视线漠然又冰冷地遥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悠悠地等着。
    直到人都快跑没影儿了才黑着脸吼了一嗓子：“诶诶诶，都咋回事儿？”
    “疯了是么！”
    “还有没有规矩了！”
    眼看顾副校急了，这帮人才终于犹犹豫豫勉勉强强地坐回了原位。
    可还有几个岁数儿小的，就不是那么容易能收的住情绪了。
    齐刚班上几个小同志忍不住在他身后杵他：“班长，可他娘的是太解气了嗷！”
    “我觉得这头发推的贼好，哈哈哈哈。”
    “让那娘们儿再欺负你！这回出洋相了！”
    “臊不死她的！”
    “对，这一回就管够了，我看她以后还咋在家属大院儿抬得起头！”
    “爽！太爽了！痛快。哈哈哈哈——”
    -
    方可欣被剃头事件过去好几个月以后，大家伙儿才突然了解到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起因则是因为柳母的骨灰被顾北山亲自从火车站接了回来。
    从那天开始，顾副校难得连着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说要带着媳妇儿回霸梁一趟。
    这也是柳春桃的意思。
    在她心里，霸梁已经成为了她的家。
    顾北山说，他们迟早是要回去的。
    所以柳春桃就决定把柳母的骨灰安置在霸梁。
    顾北山请了这次小长假，离开的第二天。
    就有知情人士透露出了方可欣做的那些恶心事儿。
    然后，齐刚就还是没能躲过愧疚，连着好几天在院儿里院儿外的都抬不起头。
    但大家伙儿也都讲道理，不会胡乱迁怒。
    他们知道齐刚肯定心里不好受，就来回来去地给他做思想工作。
    说齐班长啊，你别难受。
    这事儿跟你也没关系。
    非要说，你受方可欣压迫了那么久，你也算受害者呢。
    经此一遭，齐班长的脊梁骨就彻底挺起来了。
    甭管是方可欣闹脾气还是耍性子，齐刚都再也没有放进眼里。
    有那么一次，方可欣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在屋里摔杯砸盘儿的，跟齐刚又吵吵起来了。
    说你肯定是跟他们一伙儿的，你说，剃头的事情是不是你们提前商量好的。
    齐刚当即冷笑的两声，说：“虽然不是商量好的，但我心里真痛快。”
    “我只要想起来做梦都能笑醒。”
    “等顾副校回来，我就买俩大果篮儿给他送过去好好谢谢他。”
    “还给你奖状干啥啊，白瞎。”
    “我倒是应该写个奖状送给顾副校，上面写四个字儿‘为民除害’。”
    这一番话说出来，差点把方可欣气得直接俩眼一翻晕过去。
    她实在是没招儿使了，于是就收拾行李说要回娘家。
    人齐刚拦都没拦，等她走了以后直接给方家去了个电话。
    他是真不想过了。
    半点面子都没给方可欣留，把她从前做过的那些腌臜事儿全跟方父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方父听完了差点没犯心脏病，愧疚得要命。
    连着跟齐刚说了好几声对不起以后，后面再也挤不出来词儿了。
    真是没脸。
    于是他便只好说，你们小两口先好好冷静冷静，等她回来以后你看我怎么教育她的！
    至于方可欣回去以后要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这就是后话了。
    反正这件事情过去后，顾北山的名声便越传越远。
    从前，大家伙儿对他除了敬佩隐约还有着几分害怕。
    总觉得他是传说里的那个英雄，离他们很远很远。
    顾北山那体格子配上眉骨上的那道疤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他时不时的就来俩下“平易近人”，军校的小同志们也还是松不下心。
    这回可好——
    传说中的兵王是个宠妻狂魔这件事儿不过几天就传遍了军校上下。
    大家突然觉得顾北山离他们不是那么远了。
    他也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爱恨情仇的汉子。
    而且还蔫坏蔫坏的，贼有心眼儿。
    自此，茶余饭后，大家伙儿可算是有了聊不完、聊不够的话题。
    “你还真别说，要是我也有个小柳同志那样儿的媳妇儿，别说是剃头了，我估计我都得把那人脑袋瓜子薅下来当球儿踢。”
    “你快别吹牛逼了嗷！再说了，你当顾副校那小娇妻是好找的？你以为人是光漂亮么！你知道人心眼儿多好，多有格局？”
    “我可听说原先顾副校差点儿退伍来着，他有条伤腿你们知道不？”
    “你们猜咋着！”
    “顾副校那腿好像是因为他媳妇儿才好了不少，也是因为他媳妇儿，他才算重新活了一次。”
    “还有嗷，小柳同志的那个头发也捐给红十字会了。听说她妈妈在的时候特宝贝她那头发 哎。”
    “方可欣真他娘的该挨千刀儿，这婊子 心思比他娘的臭水沟还臭呢！”
    “不行，我还得找齐班长唠唠去。”
    “我一想到他还得跟那婊子接着过我就看不下去！”
    “我给他支几招儿去！”

 第132章 番外：顾副校和小娇妻的上京生活（15）

    军校这边趁着顾副校休假的机会，折腾的是热火朝天。
    不单单是可以肆意聊八卦，就连训练都忍不住摸鱼打混。
    因为自打顾北山来了以后，这帮崽子除了他就谁都不服了。
    甭管是什么班长、年级组长还是教导主任。
    他们也就能勉为其难的表面上打个哈哈儿，等人家一不注意了，立马儿该咋疯咋疯。
    这事儿给教务处的主任气得够呛，带着满脑门子火气去找正校长告状。
    校长倒是想的很开，吸溜儿着茶水长叹了一口气：“多大点儿事儿啊，冷静冷静。”
    “眼瞅着这天儿都要热了你也不嫌燥的慌。”
    “要我说啊，挺好。”
    “人家顾副校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急啥呢？”
    “乐意撒欢儿就让他们撒去，我看他们还能撒多长时间？”
    “我跟你们说嗷，这部队的兵啊可不能练傻了。”
    “不能逮谁怕谁，也不能谁都不怕。”
    “关键时刻能绝对服从命令分得清孰轻孰重就行啦！都是年轻人，链子也别拴的太紧喽！”
    教导主任这一肚子的火儿啊，就这么着让校长轻飘飘的几句话给噎回去了。
    可等回了办公室，他是左想右想都憋得难受。
    只好翻出小本本儿翻出了雁平村第四部队的联系方式。
    然后一个电话打到了张卫军的办公室。
    张卫军接起电话客客气气的说了两句。
    然后教导主任就直奔主题，问张卫军顾副校啥时候回去。
    张卫军点着根儿烟嘿嘿一笑。
    “您别急嗷，别急。”
    “人家顾副校跟媳妇儿咋也算是新婚，对不？”
    “怎么不也得借着这小假期腻乎腻乎儿。”
    得。
    人到中年没啥事儿就腰疼的教导主任一下就听出了张卫军语气中的暧昧，黑着脸嘭地一声挂了电话。
    太受伤了。
    这实在是太受伤了。
    教导主任直接俩眼一闭，心想算了。
    去他妈的，爱谁谁。
    他他娘的就不该打这个电话！
    电话这边的张卫军举着听筒，听着对面的嘟嘟声挑了挑眉。
    没料到办公室外面隔墙有耳。
    有个小兵嘻嘻笑着隔着门压低嗓子问：“张营长，你咋啥都知道呢？”
    “是昨儿晚上跟顾团喝酒的时候他跟你说的不？”
    “新鲜了嗷，顾团还能跟你聊尺度那么大的啊？他两口子之间的私事儿也跟你说？”
    “去你娘的！”
    张卫军直接抄起个本儿照着门口儿就扔。站起来叼着烟就骂：“你他娘的有本事就去你们顾团家门口儿嚷嚷去，怂不死你的！”
    “跟我这儿来啥劲！”
    这一个本子扔过去，门口的几个人赶紧四下逃窜。
    最后徒留张卫军虚么着眼嘬着烟冷笑。
    好半天以后，才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一句：“他他娘的像只护食的狗，”
    “还能跟我说那个？”
    “那得亏了是老子昨儿一个劲儿地灌他酒。”
    “运气好，嘿嘿。”
    “才能好不容易看他出点儿洋相呢。”
    -
    时间推回前两天。
    张卫军得知顾北山休假回来了，激动得不行。
    他寻思光听他姑复述剃头那事儿还是不够直观，就想听顾北山当面儿给他声情并茂的演绎一下。
    所以刚开始张卫军是想去火车站接他们的。
    然后顾北山就说，他得带着桃儿先去把丈母娘的骨灰安顿好。
    张卫军立时肃穆，一拍脑门儿说我差点儿忘了这回事儿了。
    行，那你忙完了告诉我。
    顾北山其实一直是绷着一根弦儿的，他怕柳春桃抱到骨灰盒的那一刻会崩溃。
    他怕会再次看到几乎支零破碎的那个柳春桃。
    可事实却实在超乎了顾北山的想象。
    当时他们等候在火车站——
    柳春桃穿了一件洁白的连衣裙，纤曼的脊背如同坚韧的柳枝一样直直地挺着。
    面上挂着一抹酸楚又淡然的微笑，直到看见南方的军人同志们戴着洁白的手套将那个小小的骨灰盒捧到她面前。
    柳春桃才终于颤着羽睫落下泪，笑着鞠躬，双手接过。
    她礼貌又大方地说：“辛苦你们了军人同志。”
    “真的是太感谢了。”
    “谢谢你们把我妈妈送到我身边。”
    顾北山当时几乎是瞬间从心窝子烫到眼眶，好悬没直接也跟着她哭了。
    他是死命地忍着，才勉强忍住了泪意。
    最后却也是满眼猩红地送别了那两位同志。
    人家也还有别的公务，马上就得赶下一班火车。
    顾北山是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谢，以及一个公正又肃然的军礼。
    等到他收回手的时候，往旁边儿一看——
    就见柳春桃也像模像样地学他敬军礼。
    顾北山哑着嗓子笑了两声，搂着她说：“走，咱回去收拾东西。”
    “完事儿就回霸梁。”
    墓地顾北山早就挑好了，在这之前也跟柳春桃商量过了。
    是离雁平村很近的一个地方。
    这样也方便柳春桃随时想妈妈的时候就去看看她。
    霸梁是个发展不怎么先进的小县城，乡村特别多。
    乡下人哪儿那么讲究，基本就都是土葬了。
    弄个坟头儿，整点草儿啊花儿的。
    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是运气，这墓地是新开的。
    还是一个从南方来的老板开的。
    不光离雁平村很近，还因为价格高昂里面特清净。
    柳春桃很满意。
    她顺理成章地用柳老爷子留给她的钱，帮柳母安安稳稳地下了葬。
    站在墓碑前，柳春桃弯着眼眸由着顾北山死死地搂着她，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妈妈，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怪爷爷的。”
    “爷爷，我用你给我的钱给妈妈下葬啦。”
    “你就踏踏实实地走，别难受啦。”
    回去的路上，柳春桃突然觉得心胸无比开阔。
    就像是原先某个小角落中一直堵着的那块儿石头它终于彻底粉碎，化成了烟儿了。
    她扬起明艳娇媚的笑脸，挂在顾北山结实的手臂上咧着嘴笑：“张大哥不是说要找你喝酒嘛！”
    “你去叫他嘛！”
    “我都成年了 还没喝过酒呐。”
    “我也跟你们凑凑热闹，行不？”

 第133章 番外：醉酒记（1）

    张卫军收着信儿以后美得屁颠屁颠的。
    提着他珍藏在办公室柜子里多年的宝贝老酒，又去村头小摊儿买了点酱货，风风火火地就奔着苞米地去了。
    霸梁的天儿可要比上京热得早多了。
    顾北山光着个膀子浑身就穿了条军绿色的大裤衩，俩手一共端了四个碟子从灶房里出来。
    张卫军提着东西进来一看，眼珠子都瞪圆了。
    受宠若惊地感慨：“咋滴？过年啊今天。”
    “老顾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顾北山瞥了他一眼，把碟子撂在院子正当间儿的桌子上。
    灶房里刚生了火，热气久久散不开闷得要命。
    他就干脆把桌子挪出来了。
    “别放屁。”
    顾北山抬了抬下巴颏儿，“帮忙端菜。”
    “得嘞，”张卫军笑么呵呵地把拿来的东西也放下。
    然后就跟着顾北山开始忙活。
    “诶，我咋没看见春桃妹子呢？做啥去了？”
    “去朱大夫那儿了，我俩回来了不得跟人打声招呼。”
    “我做饭早，让桃儿一块儿给朱大夫送过去点，省的大热天的他自己晚上做饭了。”
    “行。”
    张卫军拍拍顾北山老壮实的肩膀头子：“不愧是当副校长的人了，真会办事儿。”
    “别跟我贫，”顾北山直接反手给他一杵子：“跟这有半毛钱关系？人朱大夫帮我多少呢。”
    “是是是，我这不就是逗逗你。”
    张卫军踮脚往外看：“那春桃啥时候回来啊，别咱俩喝啊。”
    “我可不跟你单独在一块儿，要不又容易让人春桃妹子误会了。”
    “张卫军你是不是找抽啊？”
    顾北山啧啧两声，浓眉蹙起。
    “得得得，错了错了。”
    张卫军滚刀肉似地龇牙笑，捂着嘴冲着外面半喊半唱：“桃儿~~~~~你快回来~~~~”
    “张卫军！”
    顾北山听见只有他叫过的称呼从张卫军嘴里喊出来，脸一下就黑了。
    现在也没别人，他也不装了。
    直接就哑声警告：“张卫军，你别给老子瞎叫。”
    “那是你能叫的么？”
    “呦呦呦~~”张卫军捂心口：“哎 真是嫁出去的老顾如同泼出去的水。”
    “这才多长时间啊，我的位置就被挤没影儿了。”
    顾北山被他贱不拉几的语气听得牙根儿直发痒，作势就要上去揍他。
    正逢此时柳春桃终于回来了，挂着满脑门儿的细汗扬着明媚无比的笑容摆手打招呼：“呀，张大哥来了！”
    “快快快春桃，赶紧的。”
    张卫军指指身后：“你家老顾做了好些好吃的呢，咱抓紧开饭。”
    顾北山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这样认真做上一桌子的饭了。
    柳春桃回来以后，就跟个乖宝宝似地往桌边一坐，眨巴着大眼毫不吝啬地夸奖：“顾北山，你好厉害啊！”
    “原来你厨艺这么好啊 ”
    说着说着，她却又不免想起了刚来雁平村的那段时间。
    小嘴儿默默撅起来哼哼：“那我以前刚来的时候怎么天天不是碴子粥就是鸡蛋饼。”
    “你 ”
    张卫军一听这立马儿乐着要接茬儿，顾北山直接一个馒头塞他嘴里。
    看着柳春桃就道：“你看老子这几天不给你一天八个菜全补回来的。”
    “保咱再走的时候你能足足胖一圈儿。”
    顾北山眯着深眸盯着柳春桃。
    这架势都把她给吓着了。
    柳春桃缩缩脖子说：“那 那还是算了。”
    “我不能再胖了。”
    张卫军啃着馒头说：“胖啥胖，你哪儿胖啊。”
    “一点儿不胖。”
    他说到这话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个麻杆儿似的身影。
    也没多想话顺着嘴边儿就往外溜：“可别跟你们那个啥同学似的 诶那人叫啥来着，”
    “什么什么红杏。”
    “咋取了这么个名字，不有个成语叫什么红杏出墙吗？”
    “ 张大哥。”
    柳春桃哭笑不得地纠正：“人家叫李红梅。”
    “哦哦哦，嗨呀。”
    老张歉疚一笑，挠挠后脑勺：“你瞧我这记性，好好好。那红梅好。”
    “比红杏好多了 ”
    “ ”
    菜齐了人也齐了，张卫军终于舍得拧开瓶盖往碗里倒酒。
    如此粗犷的喝酒方式又令柳春桃开了回眼界。
    她被分到了一个家里最小的碗，而且顾北山只给她倒了一点碗底，然后就用大人管小孩儿的口气跟她说：“尝尝得了嗷，”
    “让你咂么咂么味儿。”
    张卫军切了老长的一声，直翻白眼儿：“咱春桃都十八了好嘛，成年人了。”
    “你别跟个老爹似的管东管西。”
    “再说了这就在家里喝有啥的，顶多不就是喝多了睡一觉儿么？”
    张卫军端起酒瓶子趁着顾北山没来得及拦迅速又给柳春桃碗里添了点儿：“喝！”
    “妹子！咱不怕他！”
    “哈哈哈，”柳春桃被逗得咯咯儿乐。
    弯着眼眸颤了颤羽睫说：“我，我先试试。”
    “我没喝过，其实就是好奇。”
    随后她便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抿了特别特别小的一口——
    “嘶——”
    柳春桃辣的直吐舌头，张卫军瞧见直接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诶呀妈呀。”
    “得得得，刚才的话算我没说。”
    “你还是尝尝味儿就得了嗷！”
    后面基本就是顾北山跟张卫军俩人一对一的酒局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柳春桃的事儿，张卫军激动地搓着手让柳春桃给他讲剃头那天的事儿，柳春桃就是个小菜鸡，稍微尝了两口白酒脸蛋儿就开始红彤彤的。
    她一时兴起，直接站起来声情并茂地给张卫军模仿了一遍。
    这给张卫军乐得，下巴颏儿都好悬没捡起来。
    拍着桌子跟顾北山说：“诶呀，诶呀我的娘诶。”
    “你说你是个啥命啊，你咋就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儿啊。”
    “你看看人春桃儿不光长得好看性格还好，太招人稀罕了。”
    “诶呀 ”
    “招谁稀罕？”
    顾北山一挑眉，伸手就捏住张卫军后脖颈：“老子稀罕就行了。”
    “别人少给我瞎稀罕。”

 第134章 番外：醉酒记（2）

    部队里这些汉子们喝酒那是又急又快，张卫军一会儿的功夫就带着顾北山灌下半瓶子下去。
    他冒着酒气搭着顾北山的肩膀直嘬牙花子：“行行行，就你稀罕。”
    “就让你稀罕行了。”
    “着个什么急啊，那我看春桃儿就跟长辈看小辈似的，真是的 ”
    “滚，你他娘的竟放屁。”
    顾北山灌下口白酒瞪过来一眼，“你是她长辈儿？”
    “那我跟你差不多大。我是个啥？”
    “你是老牛。”
    张卫军嘿嘿道：“你臭不要脸，你啃小嫩草。”
    张卫军舌头都有点大了，也没余裕收敛。
    原本就是个玩笑话，可这个“啃”字柳春桃怎么想怎么觉得臊得慌。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连衣裙的后领口，又再次确定了下今天的领口够不够长——
    有没有挡住顾北山昨天在那里留下的齿痕。
    想着想着，柳春桃耳尖就开始发烫。
    她傻不愣登地端起面前那一碗底的酒全都灌了下去，而后瞬间捂紧唇。
    热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去，反倒是将心头的那股子燥热之意激得更为凶猛。
    柳春桃抬头看了看顾北山，却见他正耷拉着漆黑粗硬的长睫跟张卫军说话，没注意到她一口就把白酒都喝了。
    柳春桃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直勾勾地盯着顾北山失神似的看。
    她看他似乎牵着唇在笑，结实野肆的身躯也不像平日那样紧绷着。
    他松弛又慵懒地岔着两条大长腿，偶尔还会笑着卷几句脏话给张卫军一拳。
    柳春桃的心窝窝里怦怦直跳，心跳声越来越大。
    她抿了抿唇，娇莹的眸子亮晶晶的。
    这样的顾北山好神奇啊。
    突然有点像个 大男孩儿。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张卫军就彻底喝高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一个没绷住，捂着脸就开始哭。
    “老顾啊，老顾。”
    张卫军嗓子眼儿堵了个什么东西似的，又闷又哑。
    哽咽着去搂顾北山：“老顾，我老害怕了，真的。”
    “我真是害怕你丫儿就那么完了。”
    “我那会儿看出来了，我知道你其实是有点儿不想活了。”
    “他们那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都说你有病，虽然，我也那么说过你。”
    “可是其实我知道你心里苦，老顾。”
    “你说老爷子没了以后你身边儿还有谁啊，你谁都没有了。”
    “这人不就活个心气儿么。”
    “你心气儿都没了，你可不就支棱不起来了么。”
    “理解，我都理解。老顾。”
    这要是放在平时，顾北山肯定得骂张卫军矫情。
    说这些话做啥，娘们儿兮兮的。
    可酒这个东西它就是这么神奇，能把人脑瓜子喝得昏昏沉沉，什么里子面子的都想不起来了。
    顾北山被张卫军几句话说的，眼尾烧得一片猩红。
    他像是要把眼前的碗底子都盯穿了，又像是哪儿都没看。
    老半天以后，才低哑着嗓子嗐了一声。
    顾北山直接抄起碗碰了一把张卫军的碗，紧接着一仰脖儿全都灌下肚了。
    他拍拍张卫军，“都过去了老张。”
    “你为我走了多少心我有数儿，谢了。兄弟。”
    老张一听这个当即就绷不住了，扯着个嗓子跟大狗熊似的嗷儿地一声就开始哭。
    他那身板子跟顾北山比起来也是不分伯仲，甚至从侧面看还得比顾北山厚实。
    毕竟老张太爱吃了，又爱喝酒。
    部队的年轻小同志们都说，张营长得亏是外面还包着层肌肉呢，要不那老些膘儿都得露出来。
    柳春桃直接就被老张这一声哭嚎给惊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她酒意都散了个七八分，眨巴眨巴眼儿竟一时看呆了。
    顾北山则是被他哭笑了，呵呵呵地乐了半天，完事儿抬手给他抹了把脸儿：“行了嗷，天都要黑了别整这出儿。”
    “你再给我家桃儿吓着。”
    “干啥！哭都不叫人哭！”
    老张一边哭一边朝着顾北山直喷唾沫星子，给顾北山埋汰的不行。
    顾北山起身就去灶房洗脸了，随口跟柳春桃说了一句：“桃儿啊，看点儿他。”
    “他喝多了脚底下没跟别一会儿再栽倒了！”
    “嗯嗯。”
    柳春桃乖乖巧巧地点头。
    老张打个酒嗝儿，幽怨地流着两行泪水默默地注视着顾北山离去的背影。
    捯了几口气儿后一擦脸：“我不哭了。”
    “你对我的温柔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刚还安慰我呢这会儿就嫌弃我了，”
    “咋！不就溅你脸上点唾沫星子，我唾沫是硫酸啊？你不那么着急洗能给你脸烧烂了？”
    顾北山哭笑不得地在灶房里说：“你丫儿差不多得了啊，喝点酒回回都出洋相。”
    “等你明天想起来可别嫌跌份儿。”
    “嘿，”张卫军火儿都拱起来了。
    端起酒碗在桌上磕了两下：“顾北山你别吹牛b，有能耐咱俩就接着喝。”
    “老子拿了两瓶来。”
    “你今天跟我把这全喝了，一会儿你要是能不出洋相，明天开始我就管你叫爹！”
    “艹。”
    顾北山现在也绝对算不上是个完全清醒。
    直接甩着水珠子就出来了。
    一屁股往老张身边一坐：“来！儿骗！”
    “走你！”
    “ ”
    柳春桃看得那是心惊胆战的。
    怪吓人的。
    只是喝个酒而已怎么还感觉有点儿像打架似的呢？
    但柳春桃想，她还是不要劝了。
    总感觉顾北山和张卫军心里都憋了好多好多的话，是不喝酒的时候没有办法说出来的话。
    所以柳春桃就静静地在对面坐着，托着下巴看着他俩。
    柳春桃突然觉得顾北山以前真挺可恨的。
    她看着老张那俩眼都哭红哭肿了，讷讷地说了句：“顾北山，其实我觉得顾爷爷走了以后，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你还有张大哥呢。”
    “你真烦人。”
    “明明有这么关心你的人，还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 ”
    老张本来都不想哭了，一听柳春桃这话瞬间又控制不住了。
    他哭得像个三百多斤的孩子，啪啪地凿顾北山后心：“你听了吗？”
    “你听见人春桃儿说啥呢吗！”
    “呜呜呜呜呜，难受，我真是太难受了。”
    “你他娘的混不是个东西！”

 第135章 番外：醉酒记（3）（嘿嘿，DDDD）

    老张这哭声跟炸雷似的，尽管他哭的老伤心了也实在是再让人难以感动起来。
    柳春桃笑得直颤肩，毛茸茸的羽睫都沾染上湿意。
    后来趁着这情绪，张卫军就毫不留情地薅着顾北山的脖子咣咣灌酒。
    顾北山倒也没推拒。
    日子好了，啥都好起来了。
    控制什么啊，喝。
    再后来——
    再后来张卫军就成功地把他自己给喝吐了。
    好在濒临决堤之前，张卫军还算是干了点儿人事儿，他强忍着跌跌撞撞地跑到苞米地里去了。
    这一肚子全贡献给黑土地当化肥了。
    张卫军属于是那种虽然喝多了容易吐，但吐完了以后脑子就能清醒不少，醉意也能逐渐退下来的人。
    他回来的时候步伐就利索多了，拍了拍肚子嘿嘿一笑：“来，老顾。”
    “你甭看我吐了啊，我还行 ”
    张卫军堪堪前脚迈进院子，一抬脑瓜儿就傻住了。
    他直不楞登地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再看看柳春桃旁边儿跪着的那一大坨——
    张卫军好悬没把俩眼珠子瞪出来。
    他阿巴阿巴半天，颤颤巍巍地伸手指了指：“春桃妹子 他干啥呢？”
    “ 啊？”
    柳春桃顶着张通红通红的小脸蛋儿，眼神失焦地抬头望来。
    “得。”
    张卫军抹了一把脸儿，“这是都多了。”
    “桃儿 桃儿！”
    顾北山直接俩波棱盖儿都挨地了，从侧面死死地抱着柳春桃。
    他锋锐的下颌上青茬儿都冒了出来，一下一下地拱着柳春桃嫩生生的侧颈，啥也不说。
    就一个劲儿地叫她。
    一会儿叫桃儿，一会儿叫媳妇儿。
    不过这语气实在是太黏糊了，太腻的慌了。
    给张卫军听得啊，那是臊得要命，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张卫军赶紧拎起没喝完的那瓶酒抬手把眼捂住了，稍稍露着个缝隙转身道：“我，我啥也没看见嗷。”
    “我喝多了。”
    “我明儿就啥也记不住了。”
    “ 你俩慢慢儿腻乎，我可走了。”
    “诶呀诶呀，没眼看。”
    张卫军都走了老半天以后，顾北山好像才后知后觉。
    他从柳春桃颈窝儿里抬起脑瓜子，眯缝着眼看外面黑乎乎的一片。
    “咋走了？”
    “ 都走半天啦。”
    柳春桃拍了拍脸，烫得要命。
    她作势就要起身，哪知这一站起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脚下一拌蒜。
    “噗通”一声又坐下了。
    “呵。”
    顾北山咧着嘴乐，揉揉柳春桃的脑瓜顶：“完蛋。”
    他单手撑着桌子。
    起身——
    “咚——”
    “ ”
    “噗——”
    柳春桃直接就笑喷了，趴在桌子上哈哈哈个不停，完了还一边徐徐喘着一边乐他：“哈哈哈，完蛋。”
    “你也完蛋。”
    “艹。”
    虽说是醉了，但咱老顾还是觉得跌份儿。
    他胡撸一把后脑勺，又站起来了。
    这回再没晃悠半下。
    顾北山铁臂一伸，直接顺着柳春桃那把小细腰儿一圈。
    兜着她就提起来了。
    柳春桃双脚离了地，瞪圆了杏眸吓得浑身都紧绷起来：“你，你干嘛呀顾北山！”
    “你别撒酒疯！”
    顾北山磨了磨牙根子把她捞怀里抱着，咬着她耳朵哑声说：“干嘛。”
    “你说干嘛。”
    “老子干 ”
    你那个字他几乎是用气音说的，滚烫炙热又掺杂着酒精味儿的呼吸直直地往柳春桃耳朵里钻、她甚至觉得还往她皮肉里钻，钻的她好像浑身都痒痒。
    柳春桃整个人都彻底烧着了，脚趾头都在鞋子里瑟缩成一团。
    这要放在平时，柳春桃肯定得又羞又怒地骂他。
    可今天她也醉得不轻，仿佛整个世界都一直在转、一直在转。
    好像什么都想不到了，什么都看不清。
    只剩下眼前这张野肆坚毅的脸。
    她咬着下唇，在唇瓣上印出个鲜红的印子。
    抬起盛满水汽的眸看他。
    看他浓密漆黑的眉，看他凶戾深邃的眸。
    看他下颌角那儿的肌肉都被咬得动了动，然后俯首欺下来。
    “乖媳妇儿，”
    “张嘴。”
    顾北山抱着她进了黑乎乎的屋子，粗重沙哑地喘着。
    他好像很急，脚底下还差点绊了一下。
    摸到炕沿的那个瞬间，
    顾北山直接就大手一挥，把方方正正如豆腐块儿般的被褥全拽开铺底下，然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给柳春桃，就跟饿急了的疯狗似的照着她嘴上就啃。
    柳春桃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这个房门被死死摔上，只留有窗口那一抹昏暗灯光的土房子里，她的羞涩和矜持似乎被满溢而出的热烈情潮彻底冲垮了。
    柳春桃跪在炕上，伸手推了推顾北山，然后就仰着细白的颈看着他——
    一点一点地脱裙子。
    顾北山眸底似是骤然卷起野火，烧得他血脉奔张、理智的缰绳刺啦一声绷断。
    他伸手顺着她的后腰往下扽，布料都被粗鲁的力道扯得稀碎。
    后来，柳春桃几乎没有余裕思考，脑子里如同一团和了蜜的浆糊。
    她只记得，她哭着求他，通红的指尖死死地抠着他宽厚紧实的背，用力到几乎陷进他麦色的皮肉。
    她额头上、身上的汗出了一遍又一遍，将不再长的乌发几乎全部浸湿，将底下的被褥也熏的满是潮意。
    呼吸之间，两个人唇齿间身体中的酒气不断交换。
    直把人烧得血液都是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柳春桃哭着叫他：“顾北山，”
    “顾北山。”
    “轻点。”
    “顾 唔 ”
    顾北山一口将她所有的娇吟声全部吞下，哄着说：“下回，下回的媳妇儿。”
    他也很想提醒自己别伤着她，可今天这个状态实在是没脑子细琢磨了。
    身体和灵魂中炙热的爱与占有欲就像是无法停下的山火，那样肆意蔓延，那样疯狂啃噬——
    柳春桃终于被啃的渣儿都不剩了，在天际微亮时勉勉强强剩下了一口气儿，吊着她最后张开嘴照着他手腕子上咬了一口，随后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136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1）

    六年后。
    原先种满了苞米的那片地忽然就矮了。
    再也没了晃晃悠悠的苞米杆儿，剩下的则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植物。
    不是懂行儿的可看不明白。
    但雁平村的人全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是小柳大夫的地，里头种的全是药材。
    到了夏天，这片地都没蚊子，所以村里的那些熊孩子们就总乐意偷偷跑到这儿来玩儿。
    某个夏日夜晚，地里隐约晃悠着手电把儿的亮光。
    四岁的顾骁提着个网兜儿回来，往地里扫了一眼立马怒吼了一嗓子：“娘的！谁又踩我家小桃的药材地了！”
    “啊！！！小阎王回来了！快跑！！”
    “快跑快跑，要不一会儿他踹咱屁股！”
    在地里瞎玩瞎闹的一帮熊孩子吸溜着鼻涕泡瞬间作鸟兽散，徒留顾骁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一双乌漆漆的狭长眼眸死死地盯着他们跑走的方向。
    行，是谁家都都记住了。
    看我再瞅着你们不给你们屁股踹成四瓣儿！
    顾骁怒气冲冲地提着网兜儿往家走，纵使俩眼直冒火星子还记着绕开药材。
    他快步向前走，走进了一个干净宽敞、大门很是气派的院子，由两边齐齐整整共六间砖瓦房组成。
    顾骁直接扯着脖子喊：“小桃！！”
    “那帮小兔崽子又去你地里瞎闹啦！”
    男童声音稚嫩，却又十分老气横秋。
    右边第一间的灶房里，柳春桃扒着窗户探出脑袋瓜儿：“顾骁！”
    柳春桃皱着眉嗔他：“不是跟你说啦，要叫我妈妈！妈妈！”
    “ 我不要。”
    顾骁抹了把脸儿，手上的灰都沾到小脸蛋儿上了。
    他噘嘴哼哼：“凭什么爸就能叫你小名儿，我就叫不了。”
    “他说桃儿就只有他能叫。”
    “那我换一个叫还不行？”
    “谁规定就得叫妈妈，你瞅瞅你这么好看，这么年轻，好些人都说你像我姐。”
    “ ”
    柳春桃被自家小霸王这蜜一样的话说的是晕头转向的，抿着嘴儿垂着眼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真的吗。”
    “那可不咋的？”
    顾骁掀开灶房的门帘子进来。
    柳春桃想了想却觉得不对劲，“不对啊。”
    “那你为什么不叫爸爸小名儿？”
    “你岁数小，他小吗？”
    顾骁直接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表情显得很无奈，“他再过几年都是死老头儿了，要什么小名儿。”
    “ ”
    柳春桃又沉默了。
    哎。
    真是亲父子。
    用朱爷爷的话说，就是太能叭叭儿了。
    都能给大人叭叭儿迷糊了。
    “骁哥，”私底下，柳春桃总爱这么逗自家儿子。
    她还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跟他打商量：“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小孩子样啊？”
    “别总这么能说，没什么事儿还要训我。”
    “你让妈妈有点 养娃的乐趣好不好？”
    柳春桃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这样与众不同。
    比同龄的孩子个子高，身板儿壮实这事儿还好解释，毕竟他爸基因在那儿了。
    可是他怎么开口说话也比别的孩子早那么多。
    别的孩子还咿咿呀呀跟大人撒娇的时候，顾骁已经能在地上蹦跶着打顾北山的膝盖了。
    而且一边打一边骂：“老男人！臭男人！”
    “你昨晚上是不是又偷偷欺负小桃！”
    “我都听见小桃哭了！”
    然后顾北山就会混不吝地笑上两声儿，直接提溜着顾骁的脚丫子给他整个儿都倒过来。
    这个时候顾骁会极其痛恨自己怎么就是个小孩子，他会张牙舞爪地接着骂：“老男人！！！臭男人！！”
    “等我长大了我就要带小桃离家出走！！”
    “小桃！”
    顾骁的一声喊蓦然将柳春桃的思绪打断。
    柳春桃愣了愣回应一声，扭头儿过去时却见他撅着屁股从灶台后面捏出来根冰棍儿的小木棒。
    “ 那个，我困啦。”
    柳春桃眨巴眨巴眼，赶紧起身：“我要去睡 ”
    “柳春桃！”顾骁气得不行，涨红着小脸儿举着木棍几步窜过来挡在柳春桃身前：“你怎么就不听话呐，”
    “都跟你说不能吃冰棍儿，回来你又肚子疼。”
    “一会儿等爸回来我就告诉他。”
    “别别别，骁哥。”
    柳春桃重新蹲下身子抱着他就开始撒娇，叭儿叭儿地往他脸上亲：“好骁哥，好儿子。”
    “咱不告诉爸爸行不行，我真的是忍不住了哎呀 最近好热呀。”
    “我就吃了一根儿，而且还是特别特别小的那种冰棍儿。”
    “ 你别跟我来这套。”
    顾骁脸都红了，其实美的不行，但仍然坚守原则用力地往下压嘴角。
    眯缝着眼用神似顾北山的表情看柳春桃：“你这招儿跟爸好使跟你骁哥我可不好使。”
    “哎呀哎呀，”柳春桃抱着顾骁晃悠，眨巴着娇莹杏眸接着求：“求求你啦，求求你啦行不。”
    “ 那，那。”
    顾骁开始动摇了。
    毕竟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像小桃这样招人稀罕漂亮到不行的妈。
    他抿了抿嘴，吭哧了半天吭哧出一句：“那，那你今晚跟我睡。”
    “ 你跟我睡我就不告诉他。”
    提到这事儿，顾骁的奶里奶气就控制不住了。
    虽然他平时总故意粗着嗓子说话，想显得他自己很成熟。
    但一想到妈妈能哄自己睡觉立马儿就像是成了个奶娃娃。
    “行！成交！”
    柳春桃龇着洁白贝齿一笑，又往顾骁脸上亲了一口。
    结果话音才落呢大门口就传来两声粗哑的笑。
    “成什么交啊？谁同意了？谁点头儿了？”
    “知不知道大王小王呢？”
    顾北山踩着双军靴就迈进来了，手上拎了个塑料袋儿，里面有几根冰棍儿。
    他晃悠晃悠，痞气地挑起浓眉：“老子今儿本来就想给你妈‘开荤’。”
    “不数落她。”
    “我宣布，刚才的交易作废。”
    “你 你！！！”
    顾骁瞬间爆炸了，跟只愤怒的小豹子似的朝着顾北山冲过去，抡起小拳头就打他硬邦邦的肚皮。
    他红着眼睛骂：“你这个坏蛋！大坏蛋！”
    “你把小桃还给我！！”
    “一个星期总共七天，你天天不让她跟我睡！”
    “好不容易趁你不在家我才能跟她睡，半夜你还老回来！”
    “你你你你，顾北山！”
    “我打死你！！”

 第137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2）

    骁哥满腔怒火化作一记又一记他自以为跟沙包一样大的拳头。
    照着顾北山肚皮上那顿咣咣的捶啊。
    然后顾北山就笑得老荡漾了，顺着顾骁后脑勺儿胡撸一把说：“好儿子，给爸挠痒痒儿呐？”
    “ ”
    “顾！北山！！！啊啊啊啊啊！！！”
    顾骁彻底爆炸了，最后干脆化成树袋熊整个儿人扒在他爸右腿上张嘴就是啃。
    哈喇子都把裤子给殷湿了。
    顾北山就这样挂着自家儿子走向柳春桃，提着塑料袋儿递给她。
    柳春桃激动得不行，搓了搓手才接过来，结果却见顾北山绷着脸提醒她：“诶，柳春桃同志，心里有个数儿嗷。”
    “我说给你开‘荤’的前提是你自己没偷着吃。”
    “今儿都吃了一根儿了，不许吃了。”
    “ ”
    柳春桃才刚升起的喜悦就跟个刹气儿的皮球似的，瞬间瘪下去了。
    撅着嘴满不情愿地哦了一声，然后就乖乖地把冰棍儿放灶房冰箱去了。
    这个斥巨资买的冰箱当然要装珍贵的东西。
    啊。冰棍儿。
    柳春桃舔舔嘴，最后看了那袋子冰棍儿一眼，这才舍得把冰箱门儿关上。
    骁哥的“抢小桃作战”又一次失败了。
    他晚上洗完澡耷拉着脑袋瓜儿回了自己屋，可躺下以后想来想去都还是觉得窝火儿。
    于是骁哥今天失眠了。
    大半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开始瞪着乌漆漆的眼珠子瞅房梁。
    顾骁想，他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要是再让顾北山那个坏东西一直霸占着小桃，他长大了，就再也不能跟小桃一起睡了。
    顾骁还是懂道理的。
    虽然小桃是他妈妈，但小桃可是个女孩子，他是男孩子。
    等他长大了，就不能跟女孩子一起睡了，就算是自己的妈妈也不行。
    顾骁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鞋都没穿就顺着墙根儿往柳春桃他们那屋走。
    他寻思没准儿今天顾北山又得欺负小桃，等小桃哭了他就冲进去保护她。
    这样的话小桃肯定会抛弃顾北山，然后跟他一起回屋睡。
    顾骁一张俊毅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坚定不移，忍受着耳边蚊子飞虫嗡嗡的叫声，安安静静地在窗户底下蹲住了。
    可半晌过后，他不光没等到小桃哭反倒还听到小桃笑了。
    屋里虽然没点灯，窗子却干净透亮。
    柳春桃借着银白色的月光看了一眼顾北山脱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条军裤，乐得直打颤。
    “哈哈哈哈，你瞧你儿子，哈喇子把你裤子都淌湿了。”
    顾北山冷哼了一声，“个小兔崽子天天装老成，心里还是个没断奶的娃。”
    “老子小时候就没这事儿。”
    “还非得跟妈睡，惯得他。”
    顾骁“腾”地一下站起来，小脸儿涨红。
    差点脑子一热直接说：那肯定是因为奶奶没有小桃好！
    奶奶肯定没有小桃温柔，没有小桃说话甜。
    可是再一想，顾骁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说话。
    小桃说过不能瞎说别人坏话，他都没见过奶奶呢，这么说是不负责任的。
    于是骁哥稳了稳呼吸又蹲下了。
    “老顾，你腿没事儿？”
    柳春桃忽然软绵绵地问了一句，语气中隐约透着几分担忧：“你这做手术也没几年呢，”
    “骁哥现在挺沉的，刚才抱你腿上你不难受？”
    顾北山直接就“啧”了一声，有点不痛快。
    “媳妇儿，你能不能别跟张卫军学。”
    “本来我就跟你差着岁数儿呢，你再一叫老顾 我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跟犯罪似的。”
    你本来就老！
    老男人！哼！
    顾骁无声地吐槽，小嘴儿撅的老高。
    “那我叫你什么啊。”
    柳春桃乐的不行，躺在床上一下一下地晃悠着扇子。
    她一边乐着一边抬起条细白的腿往顾北山身上搭，故意逗他：“你说，你说我应该叫你啥。”
    顾北山漆黑的瞳仁骤然收缩，眯缝着眼一把攥在她小腿上。
    哑着嗓子威胁：“柳春桃，我可告儿你。”
    “你明天还得早起看诊去呢。”
    “你要是想明天起不来，你就接着招我。”
    “ 我没招你嘛。”
    柳春桃弯着眼眸，毛茸茸的羽睫颤抖着道：“我正经的呢，”
    “那你说我怎么叫你啊。”
    叫老头儿！
    死老头儿！
    顾骁攥紧小拳头无声地回答。
    “ 你不是管儿子叫哥？”
    顾北山挑了挑眉，痞的不行，“那你也管我叫哥。”
    话音才落，他便凑近了咬她耳根子。
    滚烫的呼吸将她嫩生生的耳尖瞬间熏红了。
    “但你白天别叫哥，还叫名儿就行。”
    “晚上回来了关门儿叫。”
    “？？？”
    说啥呢这是，咋听不清了。
    外面听墙角的顾骁皱紧小眉头有点焦急了，挪了挪位置屏住呼吸。
    “顾北山！”
    柳春桃抬手照着他光溜溜的胸膛就是两巴掌：“你烦不烦你！”
    骂完了她还笑。
    “你真不要脸 ”
    柳春桃笑着瞪他，躺在他结实的臂弯里睫毛扑烁着，满眸春情似地剜了他好几眼。
    顾骁这回是彻底听糊涂了。
    这叫咋回事儿？
    小桃怎么一边骂他一边笑？
    好像还挺高兴的呢。
    哎 看来他还是没长大。
    小桃也是大人。
    大人都不是小孩子能懂的。
    顾骁有点落寞了，准备离开了。
    看来今天他是等不到小桃哄他睡觉了。
    他悄然无声地准备就这么蹲着走了。
    结果屋里柳春桃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你腿真的没事儿吗？”
    “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顾北山说没事儿，他再沉点儿挂上也没事儿。
    柳春桃又犹豫着问了一句：“要不哪天还是把这事儿跟顾骁说一下。”
    “他现在没事儿就爱跟你动手儿，万一等到他力气大了还跟你闹着玩儿，一不小心——”
    “我是他老子。”
    顾北山突然张嘴打断，“老子还得跟小的说让着点儿我，我有旧伤算咋回事儿？”
    “怂蛋似的。”
    “再一个你也别总担心，担个啥心啊。”
    “人朱大夫都说了这就算是彻底好了，不过就是刚做完手术这几年得稍微注意着点儿，往后肯定一年比一年好。”
    “这么屁大点儿的事儿我犯得上跟他说么？”
    “ 万一他刨根问底咋整。”
    “那不得把老子当年刚认识你的时候那点儿老底儿全翻出来？”
    “我得多跌份儿啊。”
    “ ”
    顾骁骤然停下动作，眼神唰拉一下就亮了。
    老底儿！！
    他爸有特别丢人的事儿他不知道！！

 第138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3）

    顾骁内心的小火苗熊熊燃烧了。
    他憋住一口气直接跑回屋儿，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炯炯有神地瞪大了眼。
    简直了！
    这运气太好了！
    幸亏他今天去听墙角了。
    明天，明天他就要去老朱或者张叔儿那打听打听，顾北山这个老男人以前到底有啥丢人的事儿瞒着他了！
    -
    顾北山和柳春桃到上京刚满一年的时候，上头就突然决定要在霸梁开个上京军校的分校。
    自打顾北山到上京军校做副校以后，军校的名气就越来越大，五湖四海的同志们都跳着脚儿地求着给自己分配到上京去。
    领导们一琢磨——那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把霸梁也发展发展。
    霸梁这个地势其实特别合适，乡村多，有的是辽阔无垠的黑土地，只要稍微收拾收拾就是最好的训练场所。
    无论是模拟野外作战还是拉练都老合适了。
    然后部队就给上京的主校区发配了一位新的副校长，又把顾北山调回霸梁了。
    霸梁分校选址的时候，部队跟县里头开了个大会。
    正巧赶上雁平村往前十公里的一个乡镇改革建设，剩出来老大一块儿地方。
    然后这片地就定为分校设立点，并迅速开始如火如荼的建设。
    那段时间顾北山直接脱了军装，天天穿着条平腿大裤衩一件二股筋背心跟着盯现场去。
    张卫军没啥事儿的时候也去扒头看几眼。
    领导们那叫一个省心啊。
    俗话说的好啊，一个诸葛亮顶仨臭皮匠。
    一个顾北山，加上个张卫军。
    好家伙，他们就只负责签字审批中间沟通一下就行了，剩下的工作全让人顾北山跟张卫军干了。
    领导心想他们也不能差事儿啊，一拍大腿当即决定——把顾北山跟张卫军全升了得了。
    他们本来就是俩功绩赫赫的老兵了。
    顾北山直接就被升成少将，定为分校正校长。
    张卫军也被升成了大校，雁平村第四部队以后就全权由他做主了。
    上头说，你们俩啊往后就盯好了霸梁这块儿地儿，把咱霸梁的军事力量全都培养起来。
    张卫军平时老跟顾北山开玩笑说酸话：“诶呀呀，老顾啊，你现在身份真是不一样了，咱在你跟前儿可得小声儿说话。”
    顾骁打有记忆开始，就总听张卫军这样跟顾北山打哈哈儿。
    可在他眼里，他是一点儿都看不到自家老子的霸气。
    他就觉得张叔儿厉害。
    而且张叔儿每回看见他都给他笑脸儿，从来不凶他，和总跟他板着张脸的顾北山可不一样。
    所以，顾骁的第一个盟友就自然定为张卫军同志。
    他趁着天还没亮呢就往部队跑。
    柳春桃早晨推开他房门的时候见床上没人，还忍不住蹙着秀眉犯嘀咕：“顾北山，”
    “你说咱家骁哥才四岁就天天自己出门儿 会不会不太安全啊？”
    顾北山正光着个膀子在院子里晾衣服呢，一听这话当即就哼了声：“你快打住嗷。”
    “就连咱村儿的狗都怕他。”
    “老子天天不管他让他出去野跑这纯是把个祸害放山里去了，你应该担心的是别人家熊孩子的安全问题。”
    “可别瞎操你家这好大儿的心了。”
    “ 那倒也是。”
    柳春桃想起朱成义跟她闲聊天儿的时候，说了好几次了。
    每次在村子里偶然碰到顾骁的时候，他不是骑着个比他年龄还大的孩子抡拳头打人家，就是惩恶扬善一人对仨。
    唯一的一次他看见顾骁害怕，是被一个扎着俩羊角辫儿流着鼻涕的女娃娃追着跑。
    那女娃娃一边追他一边喊：“顾骁顾骁，你别跑。”
    “我妈说了，女娃就得嫁给身强力壮的男娃。”
    “你好厉害，我要给你当媳妇儿。”
    顾骁当时一听这话撒丫子跑得更快了，一边儿跑还一边儿嚷：“你别追了！！！”
    “我爸说了男的不能打女的，但你要是再跟我耍流氓老子真给你辫子揪下来！”
    然后那女娃就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嚎啕大哭着回家了。
    当时柳春桃听得还真是有点担心。
    心想她儿子要是这样以后长大了别真娶不上媳妇儿了。
    然后朱成义就笑了，说：“嗐，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们家顾北山当初不也跟个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么？”
    “这不，不光娶了个媳妇儿还娶个你这样天仙儿似的媳妇儿。”
    “放心春桃丫头。”
    “往后顾骁肯定还能碰见个跟他妈一样想不开的。”
    柳春桃臊的不行，跟朱成义说爷爷您别这么说我。
    怎么把我说的跟脑子不好使似的。
    朱成义哈哈大笑，说没有没有爷爷逗你呢。
    我那意思就是，这样的老爷们儿才好，比那些逮谁就跟谁温柔的老爷们儿好多了。
    -
    从小就被朱成义评为“好老爷们儿”的骁哥斥巨资两块钱买了一兜零嘴儿，提溜着就去了部队。
    一到门口儿，人家保卫处的同志连拦都不拦。
    这可是小名人儿啊。
    保卫处的同志问顾骁：“干啥来啦，小顾同志。”
    顾骁说：“我拿零嘴儿跟我张叔儿交换情报来了。”
    给保卫处的同志逗得嘎嘎乐，说你去宿舍，你张叔儿昨晚上睡这儿了没走。
    顾骁听完这话一愣，皱着小眉头特别老成地叹了口气。
    完了以后背着小手儿往里面走。
    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哎，我张叔儿都这老大岁数了。”
    “到底啥时候才能娶个媳妇儿啊。”
    “他不是在县城有房子嘛？”
    “工资肯定也不低。”
    “我张叔儿多优秀啊，比我家那老男人优秀多了。”
    “咋就还娶不着媳妇儿呢？”
    保卫处的同志直接笑趴了，哈哈乐着说：“你张叔儿也想知道。”
    顾骁奔着最末尾的宿舍楼去了。
    把张卫军单人间的门凿的咣咣作响。
    张卫军老早就醒了，正坐床上喝茶水呢，走过来一开门——
    没看见人。
    再一低头儿。
    “嗬！”
    “你做啥来嘞？”
    “ 我要收买你。”
    顾骁吭哧吭哧地喘着气，给手里那堆零嘴儿举得高高的：“我拿零嘴儿跟你换情报。”
    “你给我讲讲，顾北山原来到底有啥丢人的事儿没告诉我！”

 第138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3）

    顾骁内心的小火苗熊熊燃烧了。
    他憋住一口气直接跑回屋儿，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炯炯有神地瞪大了眼。
    简直了！
    这运气太好了！
    幸亏他今天去听墙角了。
    明天，明天他就要去老朱或者张叔儿那打听打听，顾北山这个老男人以前到底有啥丢人的事儿瞒着他了！
    -
    顾北山和柳春桃到上京刚满一年的时候，上头就突然决定要在霸梁开个上京军校的分校。
    自打顾北山到上京军校做副校以后，军校的名气就越来越大，五湖四海的同志们都跳着脚儿地求着给自己分配到上京去。
    领导们一琢磨——那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把霸梁也发展发展。
    霸梁这个地势其实特别合适，乡村多，有的是辽阔无垠的黑土地，只要稍微收拾收拾就是最好的训练场所。
    无论是模拟野外作战还是拉练都老合适了。
    然后部队就给上京的主校区发配了一位新的副校长，又把顾北山调回霸梁了。
    霸梁分校选址的时候，部队跟县里头开了个大会。
    正巧赶上雁平村往前十公里的一个乡镇改革建设，剩出来老大一块儿地方。
    然后这片地就定为分校设立点，并迅速开始如火如荼的建设。
    那段时间顾北山直接脱了军装，天天穿着条平腿大裤衩一件二股筋背心跟着盯现场去。
    张卫军没啥事儿的时候也去扒头看几眼。
    领导们那叫一个省心啊。
    俗话说的好啊，一个诸葛亮顶仨臭皮匠。
    一个顾北山，加上个张卫军。
    好家伙，他们就只负责签字审批中间沟通一下就行了，剩下的工作全让人顾北山跟张卫军干了。
    领导心想他们也不能差事儿啊，一拍大腿当即决定——把顾北山跟张卫军全升了得了。
    他们本来就是俩功绩赫赫的老兵了。
    顾北山直接就被升成少将，定为分校正校长。
    张卫军也被升成了大校，雁平村第四部队以后就全权由他做主了。
    上头说，你们俩啊往后就盯好了霸梁这块儿地儿，把咱霸梁的军事力量全都培养起来。
    张卫军平时老跟顾北山开玩笑说酸话：“诶呀呀，老顾啊，你现在身份真是不一样了，咱在你跟前儿可得小声儿说话。”
    顾骁打有记忆开始，就总听张卫军这样跟顾北山打哈哈儿。
    可在他眼里，他是一点儿都看不到自家老子的霸气。
    他就觉得张叔儿厉害。
    而且张叔儿每回看见他都给他笑脸儿，从来不凶他，和总跟他板着张脸的顾北山可不一样。
    所以，顾骁的第一个盟友就自然定为张卫军同志。
    他趁着天还没亮呢就往部队跑。
    柳春桃早晨推开他房门的时候见床上没人，还忍不住蹙着秀眉犯嘀咕：“顾北山，”
    “你说咱家骁哥才四岁就天天自己出门儿 会不会不太安全啊？”
    顾北山正光着个膀子在院子里晾衣服呢，一听这话当即就哼了声：“你快打住嗷。”
    “就连咱村儿的狗都怕他。”
    “老子天天不管他让他出去野跑这纯是把个祸害放山里去了，你应该担心的是别人家熊孩子的安全问题。”
    “可别瞎操你家这好大儿的心了。”
    “ 那倒也是。”
    柳春桃想起朱成义跟她闲聊天儿的时候，说了好几次了。
    每次在村子里偶然碰到顾骁的时候，他不是骑着个比他年龄还大的孩子抡拳头打人家，就是惩恶扬善一人对仨。
    唯一的一次他看见顾骁害怕，是被一个扎着俩羊角辫儿流着鼻涕的女娃娃追着跑。
    那女娃娃一边追他一边喊：“顾骁顾骁，你别跑。”
    “我妈说了，女娃就得嫁给身强力壮的男娃。”
    “你好厉害，我要给你当媳妇儿。”
    顾骁当时一听这话撒丫子跑得更快了，一边儿跑还一边儿嚷：“你别追了！！！”
    “我爸说了男的不能打女的，但你要是再跟我耍流氓老子真给你辫子揪下来！”
    然后那女娃就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嚎啕大哭着回家了。
    当时柳春桃听得还真是有点担心。
    心想她儿子要是这样以后长大了别真娶不上媳妇儿了。
    然后朱成义就笑了，说：“嗐，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们家顾北山当初不也跟个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么？”
    “这不，不光娶了个媳妇儿还娶个你这样天仙儿似的媳妇儿。”
    “放心春桃丫头。”
    “往后顾骁肯定还能碰见个跟他妈一样想不开的。”
    柳春桃臊的不行，跟朱成义说爷爷您别这么说我。
    怎么把我说的跟脑子不好使似的。
    朱成义哈哈大笑，说没有没有爷爷逗你呢。
    我那意思就是，这样的老爷们儿才好，比那些逮谁就跟谁温柔的老爷们儿好多了。
    -
    从小就被朱成义评为“好老爷们儿”的骁哥斥巨资两块钱买了一兜零嘴儿，提溜着就去了部队。
    一到门口儿，人家保卫处的同志连拦都不拦。
    这可是小名人儿啊。
    保卫处的同志问顾骁：“干啥来啦，小顾同志。”
    顾骁说：“我拿零嘴儿跟我张叔儿交换情报来了。”
    给保卫处的同志逗得嘎嘎乐，说你去宿舍，你张叔儿昨晚上睡这儿了没走。
    顾骁听完这话一愣，皱着小眉头特别老成地叹了口气。
    完了以后背着小手儿往里面走。
    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哎，我张叔儿都这老大岁数了。”
    “到底啥时候才能娶个媳妇儿啊。”
    “他不是在县城有房子嘛？”
    “工资肯定也不低。”
    “我张叔儿多优秀啊，比我家那老男人优秀多了。”
    “咋就还娶不着媳妇儿呢？”
    保卫处的同志直接笑趴了，哈哈乐着说：“你张叔儿也想知道。”
    顾骁奔着最末尾的宿舍楼去了。
    把张卫军单人间的门凿的咣咣作响。
    张卫军老早就醒了，正坐床上喝茶水呢，走过来一开门——
    没看见人。
    再一低头儿。
    “嗬！”
    “你做啥来嘞？”
    “ 我要收买你。”
    顾骁吭哧吭哧地喘着气，给手里那堆零嘴儿举得高高的：“我拿零嘴儿跟你换情报。”
    “你给我讲讲，顾北山原来到底有啥丢人的事儿没告诉我！”

 第139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4）

    张卫军是谁啊，他是全世界最乐意看顾北山笑话的那个人。
    他这一听好家伙，合着顾北山根本就没把以前的事儿跟他儿子说立马儿俩眼锃亮。
    让顾骁先进宿舍，鞋都没换就跑出去了。
    张卫军为了今天这场伟大的盛事，把一天的时间都给空出来了。
    要安排的事儿都推给了各队的队长，完了重新打了整整一暖壶的水重新回了宿舍。
    然后就是长达一天的“顾北山过往糗事”回忆大会。
    也可以叫做“顾少将操蛋的青春”。
    顾骁提来的那兜儿零嘴儿最后根本没时间吃，倒也不是因为他听得多激动，
    而是因为张卫军还没说多长时间呢，顾骁就忙着给他满世界的找卫生纸去了。
    至于张卫军呢——他肯定是忙着哭天抹泪儿了。
    本来想的好好儿的，他可得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扒次扒次顾北山。
    可谁能想到啊，老张刚说到顾北山腿受伤了那一段儿，眼圈儿就已经红了。
    他强忍着往后说，就说到顾北山醒过来以后大夫跟他说。
    说顾团，您这腿估摸着是伤着神经了 没准儿以后都够呛能好了。
    张卫军最后那几个字儿就跟费了牛劲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似的。
    等说到后来顾北山主动要求管苞米地的时候都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顾骁板着张小脸儿，从头到尾都没吭声。
    就坐在旁边给他张叔儿递纸。
    如此淡定与沉稳的态度都把张卫军一个大人给整臊了。
    瞧瞧，真是啥样的爹就有啥样的儿子啊。
    张卫军更难受了。
    心想顾北山不光在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件事情上落实了，而且生的娃都这么优秀。
    这才几岁啊，就这么艮。
    老张捂着脸哽咽个不停，还抽空给顾骁竖了个大拇指：“骁啊，叔儿服你了。”
    “都说这娃啊是从小儿看到大。”
    “你丫儿以后肯定是个狠人。”
    张卫军的眼泪一直淌到柳春桃出现之前。
    从柳春桃出现以后，他那语气就开始往外冒酸气儿了。
    说诶呦你可不知道，当年我跟朱大夫好几回都看不下去了。
    你妈稀罕你爸，为了他受了多少委屈啊，结果他他娘的就是条倔驴！
    那可真是犯了好长时间的倔啊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鲜艳的橙红色铺满了整片天时，顾骁才悄然无声地关上了宿舍的门。
    他死死地抿着嘴，耷拉着脑袋瓜子。
    叫人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就这样一步又一步地走出了第四部队。
    张卫军的描述从来就是绘声绘色、表情动作绝对到位。
    他将那些顾骁从来不知道、没了解过的事情变得丰满立体，如同真真实实地在他眼前又上演了一遍。
    顾骁走到冗长的土道上，稚嫩的眸中却隐约透着股坚毅，悠悠地看向那早已没了苞米杆子的黑土地。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没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而是又沿着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土道，顺着顾北山回来的方向接着走。
    他从漫天的晚霞，走到头顶逐渐泛起下黑之前的青灰色。
    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着，每一步都好像是沉甸甸的。
    恍然间，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在前面“诶”了一声。
    紧接着就是刹车被急踩下的声音。
    顾北山开了车门奔着他过来，跟审讯似地问：“咋？”
    “这是要干啥？”
    “离家出走？”
    “ ”
    顾骁一卡一顿地抬起头，后脖颈子都仰得发酸了才看清他爹完整的脸。
    他看他高耸的眉骨，和眉骨上那道凶煞又突兀的疤。
    又默默垂下眼，视线落在他小腿上。
    顾北山却啥也没觉出来，伸手就拽顾骁的耳朵：“哑巴了？”
    “老子问你话呢。”
    “天儿都黑了你瞎跑啥？”
    “顾骁，我可告儿你啊。平时我不管你是因为你就在村儿里跑，地方你都熟悉人你也都认识。”
    “你才多大你心里有数儿么？”
    “出了村儿谁都管不了你了，知道么？”
    “要是碰着个狼啊熊瞎子啥的给你弄走了，老子也救不了你。”
    “ 我烦你。”
    顾骁忽然喉咙哽着隐约说了这么一句。
    顾北山没听清，皱着浓眉蹲下身子。
    “你说的啥？跟鸟叫似的，没听清。”
    “我说！”
    顾骁“腾”地一下抬起脑袋，眼泪儿直接就砸下来了。
    他哑着嗓子高高地仰着头，骤然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儿哭一边儿骂：“顾北山我烦你，我烦死你了。”
    “我一点儿都，嗝 嗝，都不喜欢你！”
    “呜呜呜呜呜，我烦你，全世界最烦你！”
    “ ”
    顾北山直接就傻眼了，甚至无声地骂了句：艹！
    这他娘的是咋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他们家这小霸王打出生到现在就根本没哭过几回。
    甭管顾北山咋骂他咋打他，他都不带吭声的。
    死犟的，就瞪着俩漆黑的眼珠子看着顾北山。
    脸上写满了：我不服。
    所以顾北山真有点儿害怕了。
    他甚至啥也顾不上，一把将顾骁抱起来。
    “咋了这是，咋，咋还哭了啊？”
    “你怎么个情况啊？”
    顾北山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连连问他：“是身上不好受了？”
    “还是跟你妈吵架了？”
    这兔崽子就是想哭也不可能找自己哭啊。
    这不天方夜谭么，他怎么能让最讨厌的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呢？
    顾北山是一边着急一边好奇，特想搞明白到底是因为点儿啥。
    谁知还没等他接着问呢，就听顾骁死死地抱着他脖子特别不情愿地哭道：“怎么办呀爸，你以前那么厉害呜呜呜 你还，你还被枪子儿把腿打坏了，差一点儿你就不能走了。”
    “嗝儿，你，你家里人还全都，嗝儿 全都没了，就剩你，就剩你自己了。”
    “怎么办呀顾北山，这下我还咋烦你啊！”
    “呜呜呜呜，以后我不是再也没法儿讨厌你了吗！！”
    “我烦，我烦死你了呜呜呜呜！”

 第139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4）

    张卫军是谁啊，他是全世界最乐意看顾北山笑话的那个人。
    他这一听好家伙，合着顾北山根本就没把以前的事儿跟他儿子说立马儿俩眼锃亮。
    让顾骁先进宿舍，鞋都没换就跑出去了。
    张卫军为了今天这场伟大的盛事，把一天的时间都给空出来了。
    要安排的事儿都推给了各队的队长，完了重新打了整整一暖壶的水重新回了宿舍。
    然后就是长达一天的“顾北山过往糗事”回忆大会。
    也可以叫做“顾少将操蛋的青春”。
    顾骁提来的那兜儿零嘴儿最后根本没时间吃，倒也不是因为他听得多激动，
    而是因为张卫军还没说多长时间呢，顾骁就忙着给他满世界的找卫生纸去了。
    至于张卫军呢——他肯定是忙着哭天抹泪儿了。
    本来想的好好儿的，他可得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扒次扒次顾北山。
    可谁能想到啊，老张刚说到顾北山腿受伤了那一段儿，眼圈儿就已经红了。
    他强忍着往后说，就说到顾北山醒过来以后大夫跟他说。
    说顾团，您这腿估摸着是伤着神经了 没准儿以后都够呛能好了。
    张卫军最后那几个字儿就跟费了牛劲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似的。
    等说到后来顾北山主动要求管苞米地的时候都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顾骁板着张小脸儿，从头到尾都没吭声。
    就坐在旁边给他张叔儿递纸。
    如此淡定与沉稳的态度都把张卫军一个大人给整臊了。
    瞧瞧，真是啥样的爹就有啥样的儿子啊。
    张卫军更难受了。
    心想顾北山不光在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件事情上落实了，而且生的娃都这么优秀。
    这才几岁啊，就这么艮。
    老张捂着脸哽咽个不停，还抽空给顾骁竖了个大拇指：“骁啊，叔儿服你了。”
    “都说这娃啊是从小儿看到大。”
    “你丫儿以后肯定是个狠人。”
    张卫军的眼泪一直淌到柳春桃出现之前。
    从柳春桃出现以后，他那语气就开始往外冒酸气儿了。
    说诶呦你可不知道，当年我跟朱大夫好几回都看不下去了。
    你妈稀罕你爸，为了他受了多少委屈啊，结果他他娘的就是条倔驴！
    那可真是犯了好长时间的倔啊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鲜艳的橙红色铺满了整片天时，顾骁才悄然无声地关上了宿舍的门。
    他死死地抿着嘴，耷拉着脑袋瓜子。
    叫人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就这样一步又一步地走出了第四部队。
    张卫军的描述从来就是绘声绘色、表情动作绝对到位。
    他将那些顾骁从来不知道、没了解过的事情变得丰满立体，如同真真实实地在他眼前又上演了一遍。
    顾骁走到冗长的土道上，稚嫩的眸中却隐约透着股坚毅，悠悠地看向那早已没了苞米杆子的黑土地。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没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而是又沿着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土道，顺着顾北山回来的方向接着走。
    他从漫天的晚霞，走到头顶逐渐泛起下黑之前的青灰色。
    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走着，每一步都好像是沉甸甸的。
    恍然间，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在前面“诶”了一声。
    紧接着就是刹车被急踩下的声音。
    顾北山开了车门奔着他过来，跟审讯似地问：“咋？”
    “这是要干啥？”
    “离家出走？”
    “ ”
    顾骁一卡一顿地抬起头，后脖颈子都仰得发酸了才看清他爹完整的脸。
    他看他高耸的眉骨，和眉骨上那道凶煞又突兀的疤。
    又默默垂下眼，视线落在他小腿上。
    顾北山却啥也没觉出来，伸手就拽顾骁的耳朵：“哑巴了？”
    “老子问你话呢。”
    “天儿都黑了你瞎跑啥？”
    “顾骁，我可告儿你啊。平时我不管你是因为你就在村儿里跑，地方你都熟悉人你也都认识。”
    “你才多大你心里有数儿么？”
    “出了村儿谁都管不了你了，知道么？”
    “要是碰着个狼啊熊瞎子啥的给你弄走了，老子也救不了你。”
    “ 我烦你。”
    顾骁忽然喉咙哽着隐约说了这么一句。
    顾北山没听清，皱着浓眉蹲下身子。
    “你说的啥？跟鸟叫似的，没听清。”
    “我说！”
    顾骁“腾”地一下抬起脑袋，眼泪儿直接就砸下来了。
    他哑着嗓子高高地仰着头，骤然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儿哭一边儿骂：“顾北山我烦你，我烦死你了。”
    “我一点儿都，嗝 嗝，都不喜欢你！”
    “呜呜呜呜呜，我烦你，全世界最烦你！”
    “ ”
    顾北山直接就傻眼了，甚至无声地骂了句：艹！
    这他娘的是咋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他们家这小霸王打出生到现在就根本没哭过几回。
    甭管顾北山咋骂他咋打他，他都不带吭声的。
    死犟的，就瞪着俩漆黑的眼珠子看着顾北山。
    脸上写满了：我不服。
    所以顾北山真有点儿害怕了。
    他甚至啥也顾不上，一把将顾骁抱起来。
    “咋了这是，咋，咋还哭了啊？”
    “你怎么个情况啊？”
    顾北山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连连问他：“是身上不好受了？”
    “还是跟你妈吵架了？”
    这兔崽子就是想哭也不可能找自己哭啊。
    这不天方夜谭么，他怎么能让最讨厌的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呢？
    顾北山是一边着急一边好奇，特想搞明白到底是因为点儿啥。
    谁知还没等他接着问呢，就听顾骁死死地抱着他脖子特别不情愿地哭道：“怎么办呀爸，你以前那么厉害呜呜呜 你还，你还被枪子儿把腿打坏了，差一点儿你就不能走了。”
    “嗝儿，你，你家里人还全都，嗝儿 全都没了，就剩你，就剩你自己了。”
    “怎么办呀顾北山，这下我还咋烦你啊！”
    “呜呜呜呜，以后我不是再也没法儿讨厌你了吗！！”
    “我烦，我烦死你了呜呜呜呜！”

 第140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5）

    “ ”
    顾北山神色骤然滞住，野肆而漆黑的眼眸隐隐颤动。
    他耷拉着眼皮子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顾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劲头儿终于缓过去些了，顾北山才哑着嗓子笑了声：“嗐。”
    “老子当是因为啥呢，”
    “我寻思你跟你们家小桃吵架了呢，哎 怪可惜的。我白在心里偷着乐了。”
    “你放屁你放屁！”
    顾骁一听这话瞬间更委屈了，哭得更大声了。
    他抬起脑瓜子，鼻涕直接从顾北山胸前的衣襟上连成了一根线。
    顾骁小脸儿都哭红了，又打了俩嗝儿。
    然后用那种贼可怜贼可怜的语气垂着小扇子似的睫毛说：“你放屁，顾北山。”
    “小桃根本就不是我的。”
    “她是你的。”
    “你也是她的 ”
    “你俩以前那么好，还 还那么难都过来了。”
    顾骁虽然话说的很利索，跟别人家的熊孩子比起来真算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到底才不大点儿的娃娃，脑子里能有多少词儿啊。
    加上他又很少哭的这么凶，所以这会儿脑瓜子嗡嗡的，根本来不及思考，反正就是想到啥说啥。
    他抡起小拳头照着顾北山贲张的胸膛咬牙切齿地凿了两下儿：“我恨你 我恨你让我没法儿恨你。”
    “ 这都啥玩意儿啊。”
    顾北山哭笑不得地把他在怀里掂了掂，一颗心也是又酸又涨的。
    他眼窝子隐约发烫，却还混不吝地咧嘴笑：“骁哥，听你这意思 以后是不打算跟我抢小桃了？”
    “ 谁，谁跟你说的！”
    顾骁怒气冲冲地用短短的手指头戳了戳顾北山的脑门子：“我说了吗！”
    “我有说吗！”
    “ 我，我今天不跟你抢了。”
    “就只限今天！”
    说完这话，顾骁痛定思痛下了狠心。
    挣扎着从顾北山身上蹦下来了。
    他倔强地擦干泪水，幻想自己如年幼的孤狼一般冷酷无情地转身离去。
    而后潇洒挥挥小胳膊：“你回去跟你媳妇儿好好。”
    “我今天要去老朱那儿睡了。”
    “ ”
    就这称呼也不都怎么研究出来的，都什么跟什么啊。
    还老朱呢。
    顾北山无奈苦笑，心想朱大夫也是的。
    岁数越大还越小孩儿心性了，上回还特地跟他们说，让他们别管顾骁。
    说的啥来着
    说顾骁这么叫他，他总感觉自己能年轻点儿。
    自打那以后顾北山跟柳春桃也就没再管他。
    顾北山单手揣着兜儿，摸出根儿烟来。
    他叼嘴上慢悠悠地点上。
    随后看着烟雾缭绕中那个矮小又坚决的背影径直朝前走去，忽然就觉得时空好像倒流了。
    很多年以前，那个看似娇小却又坚韧的姑娘就是这样转身离去——
    她在被他不断推开又伤害的过程中还能寻思明白自己的感情。
    还能为了那份儿感情自己擦干了眼泪再回来。
    顾北山觉得这一口烟是真呛，呛的他嗓子眼儿剌的慌。
    火烧火燎的。
    他虚么着锋锐的鹰眸，无声牵起唇。
    视线中的身影一圈又一圈地缩小了。
    顾北山突然叼着烟挑眉喊了一嗓子：“顾骁。”
    “ ”
    顾骁脚步停下，也没回头儿。
    “干嘛。”
    顾骁硬邦邦地问。
    顾北山笑得胸膛徐徐起伏着，又嘬了口烟。
    他说：“我给你个机会嗷。”
    “老子倒数3个数儿，”
    “你要是回来，我带你回家。”
    “今晚上我跟小桃搂你一块儿睡。”
    “你要是不扭身儿，可就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儿了。”
    “开始数了嗷。”
    “3 ”
    顾北山才开始数呢，就见前面那小人儿猛然转过身，如同一只迅猛的小兽似地抬腿就朝他冲了过来——
    顾骁直接“嘭——”地一声，以顾北山结实的大腿做刹车，狠狠地撞在他身上。
    他俩胳膊死死地勒着顾北山的腿，鼻音闷得要命。
    止不住地叫他：“爸，”
    “爸爸！！”
    “ 诶。”
    顾北山嗓子眼儿里就跟混了沙砾似的哑。
    一把给顾骁捞进怀里，沉声笑道：“走，好儿子。”
    “咱回家找小桃去。”
    -
    晚上吃完饭以后，顾骁就眨巴着黑溜溜的眼非常激动地躺在了正屋的床上。
    柳春桃也颤着毛茸茸的睫，忍不住用一种很新奇地眼神看着顾骁。
    她从刚才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可这爷俩儿就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没啥事儿就对视一眼，完了还谁也不跟她说。
    她问了，也没人作答。
    顾北山就笑着给她打了个眼神儿，意思大概是等顾骁晚上睡了再说。
    所以柳春桃现在非常希望她儿子赶快睡觉。
    “妈妈。”
    顾骁扽着小薄被，盖到脖子底下，突然显得像个安安静静的乖宝宝。
    柳春桃听他这么软乎乎地叫自己，一颗心瞬间化成了水儿。
    呜呜呜，太感动了。
    她家骁哥终于像个小孩子啦。
    “怎么啦？”
    柳春桃在他身边侧躺着，温柔地拍拍他。
    顾骁定定地看着柳春桃，看了好长时间。
    然后就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妈妈，我好稀罕你。”
    “噗——”
    柳春桃听到如此熟悉的一句话，而且同样是土气又粗糙地从自家儿子口中说出来，直接就绷不住了。
    她笑着揉眼睛，说嗯嗯，妈妈也可稀罕你了。
    然后顾骁就又撅起嘴。
    说：“哼，才不是。”
    “你最稀罕的永远是顾北山。”
    “ ？”
    “但是没事儿。”
    顾骁叹了口气，错开视线有些深沉地看着房梁。
    他说：“你和爸爸在一起更久，”
    “那个时候也还没有我。”
    “所以你肯定要更稀罕他的，没关系。”
    顾骁垂下眸，脸上忽然就透着种释怀似的酸楚。
    旁边的柳春桃则先是稍微愣了一会儿，随后却蓦地张开嘴挺用力地咬了一口顾骁的脸蛋儿。
    “哎呀！”
    顾骁捂脸，“你，你咬我干啥！”
    柳春桃弯起杏眸甜软地笑，抱着他说：“骁哥，你知道吗。”
    “你现在这个表情特别像他以前。”
    “谁？顾北山？”
    “嗯。”

 第140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5）

    “ ”
    顾北山神色骤然滞住，野肆而漆黑的眼眸隐隐颤动。
    他耷拉着眼皮子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顾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劲头儿终于缓过去些了，顾北山才哑着嗓子笑了声：“嗐。”
    “老子当是因为啥呢，”
    “我寻思你跟你们家小桃吵架了呢，哎 怪可惜的。我白在心里偷着乐了。”
    “你放屁你放屁！”
    顾骁一听这话瞬间更委屈了，哭得更大声了。
    他抬起脑瓜子，鼻涕直接从顾北山胸前的衣襟上连成了一根线。
    顾骁小脸儿都哭红了，又打了俩嗝儿。
    然后用那种贼可怜贼可怜的语气垂着小扇子似的睫毛说：“你放屁，顾北山。”
    “小桃根本就不是我的。”
    “她是你的。”
    “你也是她的 ”
    “你俩以前那么好，还 还那么难都过来了。”
    顾骁虽然话说的很利索，跟别人家的熊孩子比起来真算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到底才不大点儿的娃娃，脑子里能有多少词儿啊。
    加上他又很少哭的这么凶，所以这会儿脑瓜子嗡嗡的，根本来不及思考，反正就是想到啥说啥。
    他抡起小拳头照着顾北山贲张的胸膛咬牙切齿地凿了两下儿：“我恨你 我恨你让我没法儿恨你。”
    “ 这都啥玩意儿啊。”
    顾北山哭笑不得地把他在怀里掂了掂，一颗心也是又酸又涨的。
    他眼窝子隐约发烫，却还混不吝地咧嘴笑：“骁哥，听你这意思 以后是不打算跟我抢小桃了？”
    “ 谁，谁跟你说的！”
    顾骁怒气冲冲地用短短的手指头戳了戳顾北山的脑门子：“我说了吗！”
    “我有说吗！”
    “ 我，我今天不跟你抢了。”
    “就只限今天！”
    说完这话，顾骁痛定思痛下了狠心。
    挣扎着从顾北山身上蹦下来了。
    他倔强地擦干泪水，幻想自己如年幼的孤狼一般冷酷无情地转身离去。
    而后潇洒挥挥小胳膊：“你回去跟你媳妇儿好好。”
    “我今天要去老朱那儿睡了。”
    “ ”
    就这称呼也不都怎么研究出来的，都什么跟什么啊。
    还老朱呢。
    顾北山无奈苦笑，心想朱大夫也是的。
    岁数越大还越小孩儿心性了，上回还特地跟他们说，让他们别管顾骁。
    说的啥来着
    说顾骁这么叫他，他总感觉自己能年轻点儿。
    自打那以后顾北山跟柳春桃也就没再管他。
    顾北山单手揣着兜儿，摸出根儿烟来。
    他叼嘴上慢悠悠地点上。
    随后看着烟雾缭绕中那个矮小又坚决的背影径直朝前走去，忽然就觉得时空好像倒流了。
    很多年以前，那个看似娇小却又坚韧的姑娘就是这样转身离去——
    她在被他不断推开又伤害的过程中还能寻思明白自己的感情。
    还能为了那份儿感情自己擦干了眼泪再回来。
    顾北山觉得这一口烟是真呛，呛的他嗓子眼儿剌的慌。
    火烧火燎的。
    他虚么着锋锐的鹰眸，无声牵起唇。
    视线中的身影一圈又一圈地缩小了。
    顾北山突然叼着烟挑眉喊了一嗓子：“顾骁。”
    “ ”
    顾骁脚步停下，也没回头儿。
    “干嘛。”
    顾骁硬邦邦地问。
    顾北山笑得胸膛徐徐起伏着，又嘬了口烟。
    他说：“我给你个机会嗷。”
    “老子倒数3个数儿，”
    “你要是回来，我带你回家。”
    “今晚上我跟小桃搂你一块儿睡。”
    “你要是不扭身儿，可就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儿了。”
    “开始数了嗷。”
    “3 ”
    顾北山才开始数呢，就见前面那小人儿猛然转过身，如同一只迅猛的小兽似地抬腿就朝他冲了过来——
    顾骁直接“嘭——”地一声，以顾北山结实的大腿做刹车，狠狠地撞在他身上。
    他俩胳膊死死地勒着顾北山的腿，鼻音闷得要命。
    止不住地叫他：“爸，”
    “爸爸！！”
    “ 诶。”
    顾北山嗓子眼儿里就跟混了沙砾似的哑。
    一把给顾骁捞进怀里，沉声笑道：“走，好儿子。”
    “咱回家找小桃去。”
    -
    晚上吃完饭以后，顾骁就眨巴着黑溜溜的眼非常激动地躺在了正屋的床上。
    柳春桃也颤着毛茸茸的睫，忍不住用一种很新奇地眼神看着顾骁。
    她从刚才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可这爷俩儿就好像商量好了似的，没啥事儿就对视一眼，完了还谁也不跟她说。
    她问了，也没人作答。
    顾北山就笑着给她打了个眼神儿，意思大概是等顾骁晚上睡了再说。
    所以柳春桃现在非常希望她儿子赶快睡觉。
    “妈妈。”
    顾骁扽着小薄被，盖到脖子底下，突然显得像个安安静静的乖宝宝。
    柳春桃听他这么软乎乎地叫自己，一颗心瞬间化成了水儿。
    呜呜呜，太感动了。
    她家骁哥终于像个小孩子啦。
    “怎么啦？”
    柳春桃在他身边侧躺着，温柔地拍拍他。
    顾骁定定地看着柳春桃，看了好长时间。
    然后就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妈妈，我好稀罕你。”
    “噗——”
    柳春桃听到如此熟悉的一句话，而且同样是土气又粗糙地从自家儿子口中说出来，直接就绷不住了。
    她笑着揉眼睛，说嗯嗯，妈妈也可稀罕你了。
    然后顾骁就又撅起嘴。
    说：“哼，才不是。”
    “你最稀罕的永远是顾北山。”
    “ ？”
    “但是没事儿。”
    顾骁叹了口气，错开视线有些深沉地看着房梁。
    他说：“你和爸爸在一起更久，”
    “那个时候也还没有我。”
    “所以你肯定要更稀罕他的，没关系。”
    顾骁垂下眸，脸上忽然就透着种释怀似的酸楚。
    旁边的柳春桃则先是稍微愣了一会儿，随后却蓦地张开嘴挺用力地咬了一口顾骁的脸蛋儿。
    “哎呀！”
    顾骁捂脸，“你，你咬我干啥！”
    柳春桃弯起杏眸甜软地笑，抱着他说：“骁哥，你知道吗。”
    “你现在这个表情特别像他以前。”
    “谁？顾北山？”
    “嗯。”

 第141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6）

    “……”
    顾骁原先其实不老愿意听见有人说他像顾北山的，因为他讨厌顾北山。
    可自打今天听他张叔讲完那些事儿以后，就再也说不出来怄气的话，只是抿了抿嘴，漆黑的眼眸中隐隐闪着一抹亮光。
    柳春桃其实多少能猜出点儿什么，毕竟这是她的儿子，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顾骁了。
    她抱着顾骁，柔嫩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颈，就像是在给什么小动物顺毛儿似的。
    柳春桃声音轻而软地说：“你不光像顾北山，也很像我。我们总是能在你身上看到彼此过去的影子。”
    “顾骁，在妈妈和爸爸的世界里，你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非常非常珍贵的人。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俩以前在一起很久吗。”
    “你这话说的没错，儿子。妈妈是很稀罕爸爸，爸爸也很稀罕我。所以我们才有了你。”
    “你并不是排在我们之后，而是我们相爱的证明呀我的好宝贝。”
    “所以，你永远都不用在我们之间跟任何人做比较。”
    “你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礼物，是让这个家可以变得更温暖、更完整的礼物。”
    “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礼物。”
    柳春桃这几句话说完以后，就感觉顾骁好像没什么动静儿。
    她低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了他毛茸茸的发顶。
    他深深地将脸埋进柳春桃温香柔软的怀抱里，
    短短的手指逐渐攥紧了她睡裙前襟。
    好半天以后才哽着嗓子连着哼哼了好几句：“妈妈……妈妈……”
    顾骁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言语表达此时此刻的感情，就只能一个劲儿地往柳春桃怀里钻。
    他蹭着她的胸口，语气稚嫩且依恋，像是想要透过这两个字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感情全都传递给她。
    顾北山洗完澡光着脊梁边擦头发边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副母子间相亲相爱的场景。
    他不禁稍稍一愣，仍然挂着水汽的深眸间透出一片暖融融的光。
    可这份感动和知足没持续太久，顾北山就又忍不住逗他。
    嘬着牙花子坏笑了两声，说：“呦，这是哪个没断奶的娃啊？”
    “跟个牛皮糖似的黏人，也不嫌害臊。”
    怎想顾骁连动都没动，只是略略侧了侧脸，露出双略显狭长的眸，眯着眼睛瞥了顾北山一眼。
    他带着嘲讽哼了一声，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一个星期才跟小桃睡几回呀。”
    “我都自己睡呢。”
    “你才是一个离不开媳妇儿的牛皮糖……不对，你不是糖。你一点儿都不甜。”
    顾骁又埋进柳春桃怀里咯咯儿地乐：“嘿嘿，顾北山不是牛皮糖。”
    “顾北山是狗皮膏药。”
    “……”
    -
    顾骁走了以后，张卫军面对着空荡荡的宿舍，看着床头那一大堆擤了鼻涕的卫生纸，忽然就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
    老张想：或许在自己因为回忆往昔沉痛又酸楚的时候，人家小顾同志就已经回去找他爹他妈要抱抱去了。
    哎！
    再看他呢。
    这么大岁数，都三十好几了。
    别说是结婚了，连个对象都瞅不见影儿呢。
    他也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没准儿就真没人要了，可他也没办法啊。
    想起家中老妈妈的催促张卫军就觉得脑瓜子疼。
    有个事儿，他真是想想就觉得臊的慌。
    谁能想到他都老咸菜疙瘩一个了，相亲的时候还不好意思跟人说话呢。
    只要多说几句话那脸就得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整的人女同志都觉得新鲜。
    有一回，跟他相亲的对象是一个小学老师。
    是他姑给介绍的。
    人家回去以后是怎么忍都没忍住，问张卫军他姑：“张姨，部队那个地方也不是监狱……难不成不能一个女同志都接触不上么？你家张卫军也实在是有点儿……太磨不开面儿了。”
    “这要是搁年轻点儿的小同志身上，还会有人觉得这是单纯可爱，可张卫军都大岁数了？他再过两年都快奔四的人了！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点儿不正常了啊。”
    张卫军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恨不得直接邦邦给自己两拳，他也不知道他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那爱情电影他也没少看啊，咋一到了实践的时候就完蛋呢！
    张卫军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投错胎了，他觉得他没准儿只是空有雄浑外表，实际怀着一颗害羞又矜持的少女心。
    因为要和老顾的儿子小顾促膝长谈那些激情的青春岁月，张卫军把整整一天的任务都提前安排好了。
    完事儿以后他就开始闲的蛋疼。
    自己在宿舍呆着总是控制不住地瞎寻思，他就干脆揣着钱跟烟开上他那辆快要报废的破车出去了。
    他直接奔着县城开，县城有家藏在巷子里的小炒店儿是张卫军的秘密根据地。
    每回他心情不好了就自己去那儿喝酒，因为喝高了以后旁边就有个澡堂子。
    能洗完澡以后直接拔罐儿刮痧全上齐，趁着那机会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宿。
    等到转天醒了以后，身体里的酒精也散的差不多了，他就能直接回部队了。
    张卫军开车走到路上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看时间，这点儿挺合适的才刚傍晚。
    他稍微控制着些别喝太多了明天应该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想是这么想的。
    可到了那儿以后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主要是因为张卫军在店里每回习惯坐的小角落它今天还被人占了。
    而且占他位置的好死不死的还是一家三口儿！
    张卫军是一口气全堵在胸口了，好悬被给他郁闷的直接撅过去。
    他只好找了另外一个位置，让老板给上他经常点的那俩菜。
    酒他自己带了，带了个半瓶，没敢多带。
    张卫军本来想着等菜上了，先吃几口垫垫肚子再喝的，怎料刚上一个菜店里那三口儿人就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连着哈哈笑了好几声。
    张卫军还听到那个男的跟他家娃说：“儿子，你说妈妈是不是特别笨呀。”
    “但是妈妈笨爸爸也爱她。”
    张卫军神色蓦然滞住，嘴里又酸又苦的。
    他直接端起酒瓶子连倒都没往外倒，一仰脖儿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
    张卫军心想：艹！
    啥时候老天爷也能给他送个媳妇儿啊，那种不嫌弃他嘴笨不会说话的媳妇儿呜呜呜呜。
    太难受了。
    老张我啊，真的是太难受啦！

 第141章 番外：骁哥成长记（6）

    “……”
    顾骁原先其实不老愿意听见有人说他像顾北山的，因为他讨厌顾北山。
    可自打今天听他张叔讲完那些事儿以后，就再也说不出来怄气的话，只是抿了抿嘴，漆黑的眼眸中隐隐闪着一抹亮光。
    柳春桃其实多少能猜出点儿什么，毕竟这是她的儿子，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顾骁了。
    她抱着顾骁，柔嫩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颈，就像是在给什么小动物顺毛儿似的。
    柳春桃声音轻而软地说：“你不光像顾北山，也很像我。我们总是能在你身上看到彼此过去的影子。”
    “顾骁，在妈妈和爸爸的世界里，你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非常非常珍贵的人。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俩以前在一起很久吗。”
    “你这话说的没错，儿子。妈妈是很稀罕爸爸，爸爸也很稀罕我。所以我们才有了你。”
    “你并不是排在我们之后，而是我们相爱的证明呀我的好宝贝。”
    “所以，你永远都不用在我们之间跟任何人做比较。”
    “你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礼物，是让这个家可以变得更温暖、更完整的礼物。”
    “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礼物。”
    柳春桃这几句话说完以后，就感觉顾骁好像没什么动静儿。
    她低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了他毛茸茸的发顶。
    他深深地将脸埋进柳春桃温香柔软的怀抱里，
    短短的手指逐渐攥紧了她睡裙前襟。
    好半天以后才哽着嗓子连着哼哼了好几句：“妈妈……妈妈……”
    顾骁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言语表达此时此刻的感情，就只能一个劲儿地往柳春桃怀里钻。
    他蹭着她的胸口，语气稚嫩且依恋，像是想要透过这两个字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感情全都传递给她。
    顾北山洗完澡光着脊梁边擦头发边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副母子间相亲相爱的场景。
    他不禁稍稍一愣，仍然挂着水汽的深眸间透出一片暖融融的光。
    可这份感动和知足没持续太久，顾北山就又忍不住逗他。
    嘬着牙花子坏笑了两声，说：“呦，这是哪个没断奶的娃啊？”
    “跟个牛皮糖似的黏人，也不嫌害臊。”
    怎想顾骁连动都没动，只是略略侧了侧脸，露出双略显狭长的眸，眯着眼睛瞥了顾北山一眼。
    他带着嘲讽哼了一声，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一个星期才跟小桃睡几回呀。”
    “我都自己睡呢。”
    “你才是一个离不开媳妇儿的牛皮糖……不对，你不是糖。你一点儿都不甜。”
    顾骁又埋进柳春桃怀里咯咯儿地乐：“嘿嘿，顾北山不是牛皮糖。”
    “顾北山是狗皮膏药。”
    “……”
    -
    顾骁走了以后，张卫军面对着空荡荡的宿舍，看着床头那一大堆擤了鼻涕的卫生纸，忽然就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
    老张想：或许在自己因为回忆往昔沉痛又酸楚的时候，人家小顾同志就已经回去找他爹他妈要抱抱去了。
    哎！
    再看他呢。
    这么大岁数，都三十好几了。
    别说是结婚了，连个对象都瞅不见影儿呢。
    他也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没准儿就真没人要了，可他也没办法啊。
    想起家中老妈妈的催促张卫军就觉得脑瓜子疼。
    有个事儿，他真是想想就觉得臊的慌。
    谁能想到他都老咸菜疙瘩一个了，相亲的时候还不好意思跟人说话呢。
    只要多说几句话那脸就得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整的人女同志都觉得新鲜。
    有一回，跟他相亲的对象是一个小学老师。
    是他姑给介绍的。
    人家回去以后是怎么忍都没忍住，问张卫军他姑：“张姨，部队那个地方也不是监狱……难不成不能一个女同志都接触不上么？你家张卫军也实在是有点儿……太磨不开面儿了。”
    “这要是搁年轻点儿的小同志身上，还会有人觉得这是单纯可爱，可张卫军都大岁数了？他再过两年都快奔四的人了！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点儿不正常了啊。”
    张卫军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恨不得直接邦邦给自己两拳，他也不知道他咋就这么没出息呢。
    那爱情电影他也没少看啊，咋一到了实践的时候就完蛋呢！
    张卫军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投错胎了，他觉得他没准儿只是空有雄浑外表，实际怀着一颗害羞又矜持的少女心。
    因为要和老顾的儿子小顾促膝长谈那些激情的青春岁月，张卫军把整整一天的任务都提前安排好了。
    完事儿以后他就开始闲的蛋疼。
    自己在宿舍呆着总是控制不住地瞎寻思，他就干脆揣着钱跟烟开上他那辆快要报废的破车出去了。
    他直接奔着县城开，县城有家藏在巷子里的小炒店儿是张卫军的秘密根据地。
    每回他心情不好了就自己去那儿喝酒，因为喝高了以后旁边就有个澡堂子。
    能洗完澡以后直接拔罐儿刮痧全上齐，趁着那机会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宿。
    等到转天醒了以后，身体里的酒精也散的差不多了，他就能直接回部队了。
    张卫军开车走到路上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看时间，这点儿挺合适的才刚傍晚。
    他稍微控制着些别喝太多了明天应该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想是这么想的。
    可到了那儿以后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主要是因为张卫军在店里每回习惯坐的小角落它今天还被人占了。
    而且占他位置的好死不死的还是一家三口儿！
    张卫军是一口气全堵在胸口了，好悬被给他郁闷的直接撅过去。
    他只好找了另外一个位置，让老板给上他经常点的那俩菜。
    酒他自己带了，带了个半瓶，没敢多带。
    张卫军本来想着等菜上了，先吃几口垫垫肚子再喝的，怎料刚上一个菜店里那三口儿人就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连着哈哈笑了好几声。
    张卫军还听到那个男的跟他家娃说：“儿子，你说妈妈是不是特别笨呀。”
    “但是妈妈笨爸爸也爱她。”
    张卫军神色蓦然滞住，嘴里又酸又苦的。
    他直接端起酒瓶子连倒都没往外倒，一仰脖儿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口。
    张卫军心想：艹！
    啥时候老天爷也能给他送个媳妇儿啊，那种不嫌弃他嘴笨不会说话的媳妇儿呜呜呜呜。
    太难受了。
    老张我啊，真的是太难受啦！

 第142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1）

    张卫军今天这酒喝的急，第二个菜才上没一会儿他那半瓶酒都要见底了。
    完了他就觉得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把钱拍桌子上攥着烟盒儿就走了。
    出门以后，张卫军站在门口眯缝着眼儿刚往嘴里叼了根烟准备点上呢，就听不远处突然有个人高声喊了一句：“啊！！抢钱了！！抢劫了！快来人啊！”
    张卫军嘴里的烟“啪嗒”一下就掉地上了，深入骨髓的军人本能瞬间爆发，他酒都散了七八分，拔腿照着声音的方向就开始跑。
    得亏了这个点儿道上没什么人，这么个算是偏僻的地方更甚。
    于是张卫军一眼就锁定了那个穿着一身儿黑衣服戴着口罩死命往前跑的人——
    嘿。个儿还挺矮的嗷。
    就是跑的的确够快……
    娘的，这小短腿儿真够能捯的，捯的他都看见重影儿了。
    张卫军晃悠晃悠脑袋，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死死地追在抢劫犯后面。
    他就追着他进了一个老长老长还没灯的巷子。
    张卫军扯着脖子就在后面嚷：“艹！兔崽子还跑！给老子站那儿，你丫儿再跑老子……”
    “啊！！！！”
    “……？？？”
    张卫军看着前面那人好像是冷不丁地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儿，不禁一愣蓦然刹住脚步。
    然后他再往前面一看，就看见有个贼瘦贼瘦的，跟竹竿儿似的女的穿着件老肥的半截袖正伸着腿呢——
    “耗子，你他妈的是要疯么？要死？”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抢人东西，你他妈不长记性么？”
    “诶！诶诶诶！”
    张卫军傻了唧地愣了会儿神，突然拍了拍脑门子走过去：“诶！你是不是那个谁，什么来着……”
    “对对对！你是春桃妹子以前的大学同学，你叫李红杏！哈哈哈，可算是想起来了！”
    “……”
    李红梅撇了撇嘴，因为巷子里没灯借着月光也办法看清来人的脸，便先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我他妈的叫李红梅！”
    结果等张卫军再走近，她一看！
    “啊！”
    李红梅忽然就龇牙咧嘴特别热情地笑开了：“诶呦我的妈啊，我当是谁呢！”
    “你不是张大哥么，春桃爱人他战友，是不？”
    “几年前在我家哇哇吐那个！”
    “……”
    艹。
    老张无声骂了一句，臊的要命。
    强忍着内心的羞愧干笑两声挠了挠后脖颈子：“对，对，是我……呵呵，实在不好意思啊红杏，啊不是，红梅妹子。那回给你家添麻烦了……”
    “不过这人是咋回事儿啊？你跟他认识啊？”
    李红梅闻此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直接提溜着手里少年的脖领子把他脸扭过去给张卫军看：“我店里一个小屁孩儿。”
    “没爸没妈，少管所儿的常客。”
    “走，耗子。”
    “别说姐没给你机会啊。”
    李红梅恨铁不成钢地斥他：“我告诉你耗子，你这回出来以后要是再给我整这出儿，赶紧拿着包袱走人，你他妈的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店里不收罪犯。”
    “红梅姐我错了红梅姐，我真的错了。”
    耗子本来绷着一张脸啥话也不说，听到李红梅放了这么狠的话马上就急了。
    他一把抱住李红梅的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然后就哑着嗓子求：“红梅姐，我这回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是因为我昨天去看方大娘，方大娘说她年轻的时候有个金戒指丢了，说咋都找不着了。”
    “她哭的不行，我就……”
    李红梅一听这话更来火儿了，伸手照着耗子脸上就给了一巴掌：“你他妈脑子糊屎了，啊？”
    “方大娘老年痴呆了你不知道。”
    “别说是金戒指了，她一年到头能丢几百样东西，你样样都给她弄来？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人啊，你挺能耐啊！”
    “你等她哪天又清醒了知道你为了给她弄戒指又进去了得咋想，啊？你说她能不难受？”
    “能不生气？”
    “……”
    “……”
    耗子是对李红梅的脾气习惯了。
    可是张卫军却有点看傻眼了。
    他是真没见过这么冲的女同志。
    虽说春桃妹子发起火儿来也是挺厉害的，但还跟眼前的李红梅不是一回事儿。
    毕竟柳春桃那个长相，就算是骂再凶都是红着张又软又娇的脸，反正就是不怎么吓人。
    可面前的李红梅一双细长眼，眉目间就透着股伶俐狠辣的劲儿……看着还真是，真是有点唬人。
    反正就像是那种你要是真把她惹急眼了，她绝对敢跟你鱼死网破的主儿。
    “我真知道错了红梅姐。”
    耗子瘪嘴擦擦眼泪，然后就站起来了。
    他也没再求李红梅，就跟她说：“走红梅姐，我跟你去少管所儿。”
    “这回你看着的，我要是再犯，不用你说。我直接自己拎包儿走人。”
    张卫军也不傻，啥事儿没见过啊。
    听他俩这几句话，这小孩儿也不像是单纯就要抢东西这么简单。
    加上李红梅是柳春桃的朋友，他们也算是认识。
    再者说张卫军以前还在人家哇哇吐过来着。
    张卫军思索了半晌，嘬了嘬牙花子问：“去哪个少管所儿？”
    “附近的那个？”
    “嗯。”
    李红梅点点头，然后她就打算说张大哥您甭管了时间这么晚了赶紧回去。
    谁曾想话还没说出来呢，就见张卫军从兜儿里摸出两根烟。
    往耗子跟前儿一递。
    “抽么？”
    “……”
    耗子感受到身侧强大的压迫感直接就打了个哆嗦，仰着脑袋瓜子看了看张卫军跟老黑熊似的身板儿。
    然后咽了咽唾沫说：“不，不会，叔儿。”
    “别跟老子装！赶紧的！”
    张卫军直接把烟往耗子嘴里一塞，然后就要掏火机。
    给耗子吓得，赶紧先一步从兜儿里掏出来：“别别别叔儿，我，我给您点！”
    李红梅：“……”
    不是说不会么？
    而且……会不会抽烟这怎么看出来？

 第142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1）

    张卫军今天这酒喝的急，第二个菜才上没一会儿他那半瓶酒都要见底了。
    完了他就觉得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把钱拍桌子上攥着烟盒儿就走了。
    出门以后，张卫军站在门口眯缝着眼儿刚往嘴里叼了根烟准备点上呢，就听不远处突然有个人高声喊了一句：“啊！！抢钱了！！抢劫了！快来人啊！”
    张卫军嘴里的烟“啪嗒”一下就掉地上了，深入骨髓的军人本能瞬间爆发，他酒都散了七八分，拔腿照着声音的方向就开始跑。
    得亏了这个点儿道上没什么人，这么个算是偏僻的地方更甚。
    于是张卫军一眼就锁定了那个穿着一身儿黑衣服戴着口罩死命往前跑的人——
    嘿。个儿还挺矮的嗷。
    就是跑的的确够快……
    娘的，这小短腿儿真够能捯的，捯的他都看见重影儿了。
    张卫军晃悠晃悠脑袋，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死死地追在抢劫犯后面。
    他就追着他进了一个老长老长还没灯的巷子。
    张卫军扯着脖子就在后面嚷：“艹！兔崽子还跑！给老子站那儿，你丫儿再跑老子……”
    “啊！！！！”
    “……？？？”
    张卫军看着前面那人好像是冷不丁地直接摔了个大马趴儿，不禁一愣蓦然刹住脚步。
    然后他再往前面一看，就看见有个贼瘦贼瘦的，跟竹竿儿似的女的穿着件老肥的半截袖正伸着腿呢——
    “耗子，你他妈的是要疯么？要死？”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抢人东西，你他妈不长记性么？”
    “诶！诶诶诶！”
    张卫军傻了唧地愣了会儿神，突然拍了拍脑门子走过去：“诶！你是不是那个谁，什么来着……”
    “对对对！你是春桃妹子以前的大学同学，你叫李红杏！哈哈哈，可算是想起来了！”
    “……”
    李红梅撇了撇嘴，因为巷子里没灯借着月光也办法看清来人的脸，便先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我他妈的叫李红梅！”
    结果等张卫军再走近，她一看！
    “啊！”
    李红梅忽然就龇牙咧嘴特别热情地笑开了：“诶呦我的妈啊，我当是谁呢！”
    “你不是张大哥么，春桃爱人他战友，是不？”
    “几年前在我家哇哇吐那个！”
    “……”
    艹。
    老张无声骂了一句，臊的要命。
    强忍着内心的羞愧干笑两声挠了挠后脖颈子：“对，对，是我……呵呵，实在不好意思啊红杏，啊不是，红梅妹子。那回给你家添麻烦了……”
    “不过这人是咋回事儿啊？你跟他认识啊？”
    李红梅闻此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直接提溜着手里少年的脖领子把他脸扭过去给张卫军看：“我店里一个小屁孩儿。”
    “没爸没妈，少管所儿的常客。”
    “走，耗子。”
    “别说姐没给你机会啊。”
    李红梅恨铁不成钢地斥他：“我告诉你耗子，你这回出来以后要是再给我整这出儿，赶紧拿着包袱走人，你他妈的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店里不收罪犯。”
    “红梅姐我错了红梅姐，我真的错了。”
    耗子本来绷着一张脸啥话也不说，听到李红梅放了这么狠的话马上就急了。
    他一把抱住李红梅的腿，“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然后就哑着嗓子求：“红梅姐，我这回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是因为我昨天去看方大娘，方大娘说她年轻的时候有个金戒指丢了，说咋都找不着了。”
    “她哭的不行，我就……”
    李红梅一听这话更来火儿了，伸手照着耗子脸上就给了一巴掌：“你他妈脑子糊屎了，啊？”
    “方大娘老年痴呆了你不知道。”
    “别说是金戒指了，她一年到头能丢几百样东西，你样样都给她弄来？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人啊，你挺能耐啊！”
    “你等她哪天又清醒了知道你为了给她弄戒指又进去了得咋想，啊？你说她能不难受？”
    “能不生气？”
    “……”
    “……”
    耗子是对李红梅的脾气习惯了。
    可是张卫军却有点看傻眼了。
    他是真没见过这么冲的女同志。
    虽说春桃妹子发起火儿来也是挺厉害的，但还跟眼前的李红梅不是一回事儿。
    毕竟柳春桃那个长相，就算是骂再凶都是红着张又软又娇的脸，反正就是不怎么吓人。
    可面前的李红梅一双细长眼，眉目间就透着股伶俐狠辣的劲儿……看着还真是，真是有点唬人。
    反正就像是那种你要是真把她惹急眼了，她绝对敢跟你鱼死网破的主儿。
    “我真知道错了红梅姐。”
    耗子瘪嘴擦擦眼泪，然后就站起来了。
    他也没再求李红梅，就跟她说：“走红梅姐，我跟你去少管所儿。”
    “这回你看着的，我要是再犯，不用你说。我直接自己拎包儿走人。”
    张卫军也不傻，啥事儿没见过啊。
    听他俩这几句话，这小孩儿也不像是单纯就要抢东西这么简单。
    加上李红梅是柳春桃的朋友，他们也算是认识。
    再者说张卫军以前还在人家哇哇吐过来着。
    张卫军思索了半晌，嘬了嘬牙花子问：“去哪个少管所儿？”
    “附近的那个？”
    “嗯。”
    李红梅点点头，然后她就打算说张大哥您甭管了时间这么晚了赶紧回去。
    谁曾想话还没说出来呢，就见张卫军从兜儿里摸出两根烟。
    往耗子跟前儿一递。
    “抽么？”
    “……”
    耗子感受到身侧强大的压迫感直接就打了个哆嗦，仰着脑袋瓜子看了看张卫军跟老黑熊似的身板儿。
    然后咽了咽唾沫说：“不，不会，叔儿。”
    “别跟老子装！赶紧的！”
    张卫军直接把烟往耗子嘴里一塞，然后就要掏火机。
    给耗子吓得，赶紧先一步从兜儿里掏出来：“别别别叔儿，我，我给您点！”
    李红梅：“……”
    不是说不会么？
    而且……会不会抽烟这怎么看出来？

 第143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2）

    耗子这一根烟抽的是颤颤巍巍的。
    张卫军就用这一根烟的时间不紧不慢地问了他几个问题，孩子是连呛嗓子咳嗽带点头哈腰地都如实作答了。
    因为打刚才张卫军过来的时候，耗子就一眼瞧见了这老大叔腿上穿着的迷彩裤。
    还有那双看着就贼皮实的军靴。
    这东西小商小贩们倒也有做相似款式的，但正经的部队货是个什么质感耗子心里还是有点数儿的。
    没过一会儿，他后脖领子的衣裳就全让汗给打湿了。
    脸上也直冒汗珠子。
    给张卫军都看笑了，龇牙咧嘴地伸手胡撸了一把耗子的脑袋瓜儿，“快把口罩儿摘了嗷。”
    “不嫌热？”
    一根烟抽罢后，张卫军就说：“走，我在少管所儿有认识的。”
    “过去我打声招呼。”
    李红梅本来想说不用麻烦了，可再一想这让人不省心的兔崽子的确也是去里面关了好几回了。
    或许有个熟人说两句话，也能少讨人家点儿嫌。
    于是便点了点头，有些别扭地说：“那，那就 麻烦您了，张大哥。”
    张卫军说嗐，这叫个啥事儿。
    咱也算是认识，你跟春桃妹子关系又那么好。
    怎么着咱俩也得算是个朋友了？
    然后张卫军就瞥了耗子一眼，稍微俯下身子朝李红梅那边儿凑近了，低声说了句：“这小孩儿蔫有主意的。”
    “你看出来他害怕我了么？”
    “我跟你说，这回要是我带他去，我估摸他以后就更不敢了。”
    “你别整的这么生分，脑瓜儿咋不会转呢？”
    “你得显得咱俩挺熟的，懂么？”
    张卫军说着话，炙热且透着浓重酒精味儿的鼻息便难免拂过李红梅的侧颊。
    她一愣，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躲了一步。
    语气有些别扭地兀自转身：“行，那咱早点儿去，我把他抓紧送进去也好赶紧回店里歇着。”
    耗子一听这话也赶紧忙着讨好李红梅。
    他真怕红梅姐以后真的不要他了，也不管他了。
    耗子这孩子心眼儿并不坏。
    就是打小儿没爹没妈，也没人教育。
    后来又跟着几个二流子没学什么好，才一时难改掉这些坏毛病。
    耗子清楚自己这种行为就叫犯罪，所以他从刚才开始就忍不住觉得贼杵后面那个老大叔。
    这可是军人啊，正经穿绿皮子的。
    耗子吞了吞唾沫，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于是小小声地问李红梅：“红梅姐 我感觉后面儿那个老大叔长得挺吓人的呢。”
    “你说，他，他不能叫少管所儿的再多关我几天？”
    “多关你几天也活该。”
    李红梅都懒得搭理他，直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给我把嘴闭上。”
    “你再嘚啵一会儿不用任何人说，我直接告诉里面的同志们干脆给你弄个胶布给你嘴粘上。”
    “不给你饭吃也不给你水喝。”
    “ 红梅姐你真狠。”
    “ ”
    是挺狠。
    后面跟着的张卫军也忍不住腹诽：嗯，是挺狠。
    他俩手揣着兜儿，脑瓜子还因为酒精有点昏涨，便忍不住揉了揉眼。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们恰巧从一个分岔路口走到了有路灯的大道。
    那路灯从斜前方打过来，将李红梅瘦长的身影打在地上，显得更加纤细羸弱。
    张卫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又抬头儿看了看李红梅的背影。
    他心想，不能啊。
    以前柳春桃说过李红梅姥姥做饭可好吃了，咋还能把娃养的这么瘦啊？
    “诶 不对。”
    张卫军脑子里“啪”地一下声响了一下。
    对！
    她跟柳春桃是同学啊
    那这，这也是个妹子啊！
    我滴娘诶！
    她这也大不了柳春桃几岁啊！
    天爷啊。
    张卫军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了。
    他咋跟人说话那么不注意个态度呢，粗粗喇喇的。
    这可是小妹子啊，比他小好多岁呢。
    张卫军甚至还下意识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嗯柳春桃比顾北山小十岁
    “我艹！！！”
    张卫军当即就失态了，竟然直接没憋住骂出声儿来了。
    惹得前面俩人一起回头看他。
    张卫军赶紧尴尬地挠挠后脖子，嘿嘿笑：“没，没啥。”
    “我可能是喝的有点多了，脑子有点儿不正常 别理我嗷，别理我。”
    少管所儿离这不远。
    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走到了。
    耗子到这儿以后倒是轻车熟路的，不等人家同志问他咋又来了就自己规规矩矩地进禁闭室去了。
    张卫军抹了把脸儿才清醒了点儿。
    然后就跟李红梅说：“你甭管了，我跟人唠几句。”
    “诶对，你别走啊，在门口儿等我。”
    “这老晚的了。”
    “ ”
    李红梅硬邦邦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约莫个二十多分钟的功夫，李红梅先是听到里面传出几声笑。
    似乎是有人在跟张卫军寒暄。
    之后，张卫军就带着一身烟味儿出来了。
    揣着兜儿说：“走，你回哪儿，我送你回去。”
    “ 不用。”
    李红梅真是有点别扭了。
    她从小儿也不习惯别人照顾自己。
    姥姥也是一贯这么教育她，说红梅这么能干，姥儿心里可踏实了。
    这样就是以后姥儿先走了，也不会担心你过不好。
    “别 ”
    张卫军差点儿就没忍住，用训部队那帮崽子的口气说：别废话。
    得亏是及时刹住车了，才赶紧改了句：“别客气。”
    “你是春桃的好姐妹儿，这天儿实在是太晚了。”
    “别打咕了嗷，听点儿话。”
    “ ”
    听谁话啊。
    你我谁啊。
    李红梅那是一身反骨，全靠浑身泼辣闯社会。
    这冷不丁儿地一听别人教育她忍不住就想怼回去。
    可她也忍住了。
    知道这个张大哥是好心。
    再一个也算是小桃的朋友。
    “ 行，我就回大河街那边儿。那麻烦你了张大哥。”
    “客气。”

 第143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2）

    耗子这一根烟抽的是颤颤巍巍的。
    张卫军就用这一根烟的时间不紧不慢地问了他几个问题，孩子是连呛嗓子咳嗽带点头哈腰地都如实作答了。
    因为打刚才张卫军过来的时候，耗子就一眼瞧见了这老大叔腿上穿着的迷彩裤。
    还有那双看着就贼皮实的军靴。
    这东西小商小贩们倒也有做相似款式的，但正经的部队货是个什么质感耗子心里还是有点数儿的。
    没过一会儿，他后脖领子的衣裳就全让汗给打湿了。
    脸上也直冒汗珠子。
    给张卫军都看笑了，龇牙咧嘴地伸手胡撸了一把耗子的脑袋瓜儿，“快把口罩儿摘了嗷。”
    “不嫌热？”
    一根烟抽罢后，张卫军就说：“走，我在少管所儿有认识的。”
    “过去我打声招呼。”
    李红梅本来想说不用麻烦了，可再一想这让人不省心的兔崽子的确也是去里面关了好几回了。
    或许有个熟人说两句话，也能少讨人家点儿嫌。
    于是便点了点头，有些别扭地说：“那，那就 麻烦您了，张大哥。”
    张卫军说嗐，这叫个啥事儿。
    咱也算是认识，你跟春桃妹子关系又那么好。
    怎么着咱俩也得算是个朋友了？
    然后张卫军就瞥了耗子一眼，稍微俯下身子朝李红梅那边儿凑近了，低声说了句：“这小孩儿蔫有主意的。”
    “你看出来他害怕我了么？”
    “我跟你说，这回要是我带他去，我估摸他以后就更不敢了。”
    “你别整的这么生分，脑瓜儿咋不会转呢？”
    “你得显得咱俩挺熟的，懂么？”
    张卫军说着话，炙热且透着浓重酒精味儿的鼻息便难免拂过李红梅的侧颊。
    她一愣，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躲了一步。
    语气有些别扭地兀自转身：“行，那咱早点儿去，我把他抓紧送进去也好赶紧回店里歇着。”
    耗子一听这话也赶紧忙着讨好李红梅。
    他真怕红梅姐以后真的不要他了，也不管他了。
    耗子这孩子心眼儿并不坏。
    就是打小儿没爹没妈，也没人教育。
    后来又跟着几个二流子没学什么好，才一时难改掉这些坏毛病。
    耗子清楚自己这种行为就叫犯罪，所以他从刚才开始就忍不住觉得贼杵后面那个老大叔。
    这可是军人啊，正经穿绿皮子的。
    耗子吞了吞唾沫，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于是小小声地问李红梅：“红梅姐 我感觉后面儿那个老大叔长得挺吓人的呢。”
    “你说，他，他不能叫少管所儿的再多关我几天？”
    “多关你几天也活该。”
    李红梅都懒得搭理他，直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给我把嘴闭上。”
    “你再嘚啵一会儿不用任何人说，我直接告诉里面的同志们干脆给你弄个胶布给你嘴粘上。”
    “不给你饭吃也不给你水喝。”
    “ 红梅姐你真狠。”
    “ ”
    是挺狠。
    后面跟着的张卫军也忍不住腹诽：嗯，是挺狠。
    他俩手揣着兜儿，脑瓜子还因为酒精有点昏涨，便忍不住揉了揉眼。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们恰巧从一个分岔路口走到了有路灯的大道。
    那路灯从斜前方打过来，将李红梅瘦长的身影打在地上，显得更加纤细羸弱。
    张卫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又抬头儿看了看李红梅的背影。
    他心想，不能啊。
    以前柳春桃说过李红梅姥姥做饭可好吃了，咋还能把娃养的这么瘦啊？
    “诶 不对。”
    张卫军脑子里“啪”地一下声响了一下。
    对！
    她跟柳春桃是同学啊
    那这，这也是个妹子啊！
    我滴娘诶！
    她这也大不了柳春桃几岁啊！
    天爷啊。
    张卫军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了。
    他咋跟人说话那么不注意个态度呢，粗粗喇喇的。
    这可是小妹子啊，比他小好多岁呢。
    张卫军甚至还下意识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嗯柳春桃比顾北山小十岁
    “我艹！！！”
    张卫军当即就失态了，竟然直接没憋住骂出声儿来了。
    惹得前面俩人一起回头看他。
    张卫军赶紧尴尬地挠挠后脖子，嘿嘿笑：“没，没啥。”
    “我可能是喝的有点多了，脑子有点儿不正常 别理我嗷，别理我。”
    少管所儿离这不远。
    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走到了。
    耗子到这儿以后倒是轻车熟路的，不等人家同志问他咋又来了就自己规规矩矩地进禁闭室去了。
    张卫军抹了把脸儿才清醒了点儿。
    然后就跟李红梅说：“你甭管了，我跟人唠几句。”
    “诶对，你别走啊，在门口儿等我。”
    “这老晚的了。”
    “ ”
    李红梅硬邦邦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出去了。
    约莫个二十多分钟的功夫，李红梅先是听到里面传出几声笑。
    似乎是有人在跟张卫军寒暄。
    之后，张卫军就带着一身烟味儿出来了。
    揣着兜儿说：“走，你回哪儿，我送你回去。”
    “ 不用。”
    李红梅真是有点别扭了。
    她从小儿也不习惯别人照顾自己。
    姥姥也是一贯这么教育她，说红梅这么能干，姥儿心里可踏实了。
    这样就是以后姥儿先走了，也不会担心你过不好。
    “别 ”
    张卫军差点儿就没忍住，用训部队那帮崽子的口气说：别废话。
    得亏是及时刹住车了，才赶紧改了句：“别客气。”
    “你是春桃的好姐妹儿，这天儿实在是太晚了。”
    “别打咕了嗷，听点儿话。”
    “ ”
    听谁话啊。
    你我谁啊。
    李红梅那是一身反骨，全靠浑身泼辣闯社会。
    这冷不丁儿地一听别人教育她忍不住就想怼回去。
    可她也忍住了。
    知道这个张大哥是好心。
    再一个也算是小桃的朋友。
    “ 行，我就回大河街那边儿。那麻烦你了张大哥。”
    “客气。”

 第144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3）

    大河街那边儿白天的时候可是老热闹的一条街了。
    摆摊儿的卖鸟儿的，还有好多干买卖儿的店面。
    张卫军又想起刚才李红梅跟耗子的对话，便随口唠嗑儿似的问她：“自己开店了？”
    “嗯。”
    “挺能耐啊，干啥的？”
    “没啥能耐的，就是小炒儿家常菜 嗐，混口饭吃。”
    “我靠，行啊你妹子。”
    张卫军一愣道：“小炒儿还混口饭吃呢？”
    “你知道我总去的那家小炒儿多赚钱 干这个可累的，一般人还干不了呢。”
    “啊 呵呵呵，没有，还行还行。”
    李红梅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正在跟教导主任说话的感觉。
    她是越聊越觉得尴尬，笑得也很不自然。
    “哎呀你这就是谦 唔 ”
    张卫军这正咧着大嘴夸人家夸了一半儿，便陡然感觉胃口里一阵翻滚。
    他直接脸儿一白，迅速往后捎了一步儿，想跟李红梅说躲远点儿。
    哪知他那步子还没撤利索呢，强烈的呕吐欲就瞬间爆发。
    好家伙，那就跟喷泉似的——
    直接顺着人李红梅的肩膀头子吐了一身！
    “ ”
    这回李红梅才算是真的白了脸，强忍着额角突突的跳动往下死命地压着火儿。
    不好受就说不好受，能不能别非得乐于助人。
    问东问西不说，还吐她一身。
    李红梅是既生气又郁闷，可偏偏张卫军这出发点还是好的，她要是真跟人家发火儿算咋回事儿？
    “对，对不起妹子哎呀 ”
    张卫军眼皮子沉的要命，脑袋也疼。
    完了还犯恶心。
    他捂着嘴生怕自己再吐，可是他才吐完。
    眼前的画面实在是“美”到李红梅根本没眼看，她好半天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就跟没招儿了似的说了句：“行了，别道歉了。”
    “你今天还帮我忙了呢。”
    “走，跟我回店里 好歹洗洗去。”
    李红梅的小炒店很简单纯粹，名字就叫“红梅家常菜”。
    她从兜儿里摸出钥匙把门上的大铁锁打开，然后就往里头走：“你进来，去后厨。”
    “有水龙头，洗洗。”
    “你先洗你先洗，”张卫军连连摆手：“我这基本全吐你身上了 我不着急，还是你先洗。”
    “ ”
    “行，那我先洗。”
    李红梅倒也没客气了。
    因为她身上的这股子味儿实在是太熏人了。
    于是她就进了后厨站在水槽跟前先把胳膊都洗了。
    洗完了以后再一想——
    不对。
    她这儿的换洗衣服昨晚上刚都拿家去让姥儿给洗了。
    就还剩个跨栏儿背心。
    “ ”
    应该也，没事儿？
    这大夏天的她们村头儿大娘还有穿那个的。
    又是宽边儿的。
    李红梅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可能是脑子抽抽了。
    她就是不自觉地低头儿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
    完了再看看身后桌子上的案板。
    嗯，差不多平。
    挺好。
    李红梅彻底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洗完身上就顺着后厨去里面连在一起的小屋儿。
    她从破小的沙发上拿起背心，把上衣脱了，然后从头顶一套。
    扥了扥就出去了。
    走到前面的时候，她伸手拉了下柜台旁边的灯绳。
    “啪”一声。
    小店就亮了。
    “啊你洗 ”
    张卫军也不敢坐，怕给人位置搞脏了。
    本来是背着身站着看外面呢。
    这店里一亮堂他还忍不住眯了眯眼，随后就一转身——
    卡壳儿了。
    “你 你洗 ”
    “洗 ”
    张卫军瞪着俩眼珠子阿巴阿巴了半天，最后那话也没说出来。
    可他那一张本就因喝酒有些发红的大脸眼瞅着就更红了。
    就跟烧红了的烙铁似的红。
    张卫军最后真是忍不了了，唰拉一下儿又扭过身子去了。
    “你这，妹子 ”
    “你这不合适嗷。”
    “？？？”
    李红梅有点纳闷。
    没听懂。
    张卫军脑子里嗡嗡作响，嗓子眼儿也干的要命。
    他背着身吞了口唾沫，好半天以后才挤出句：“咱，咱俩就只能算是认识 ”
    “再一个，也差的，差的岁数太多了 ”
    “就算倒退一万步想，你真是对我有那个意思，咱也得从接触了解开始啊！”
    “你这样，这样我真是有点儿 那个 ”
    “ ”
    这回李红梅才算是明白了。
    她嘴唇都打了两下哆嗦，强忍着满肚子的火气难耐地闭了闭眼。
    “你快，快进去穿 ”
    “张卫军，你是有病么？”
    “ ？？？”
    冰冷又透着嘲讽的语气从身后传过来时，张卫军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不受控制地转身，傻不愣登地“啊？”了一句。
    然后他就看到李红梅光着两条纤细到他觉得一用劲儿可能就会折的胳膊，悠悠环抱在胸前——
    细长的凤眸中淬着寒光似的干笑了两声儿：“你是什么万人迷啊？”
    “我衣服穿得少点儿就得是对你有意思？”
    “我是因为没别的衣服了行么。”
    “再一个，你没见过跨栏儿背心啊？”
    “你们村儿没有大婶大娘们穿啊？”
    李红梅甚至还扥了扥背心，指着上面的红色小花花说：“瞧瞧，这可是正经中老年女装。”
    “ ”
    张卫军彻底哑然。
    听完这几句话，他那张脸直接就红得几近滴血了。
    真是这老大岁数儿了都没这么跌过份儿！
    艹！
    艹！
    他他娘的绝对是喝酒喝傻了。
    娘的。
    酒真不是个好玩意儿，从明天开始他就要戒酒！
    绝对戒！
    谁不戒谁是狗！！
    张卫军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在心里疯狂骂自己，把脑袋一耷拉就要转身走。
    待不下去了，真是没脸了。
    “等会儿。”
    李红梅却叫了他一声，说：“行了啊，多大岁数了你？”
    “比我大那么老些还这么矫情干啥？”
    “赶紧进去洗。”
    “就事儿论事儿。我这人不记仇，有误会翻篇儿了就得。”
    “今儿还是麻烦你费心了。”
    “你快进去洗洗，不嫌熏得慌啊？”

 第144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3）

    大河街那边儿白天的时候可是老热闹的一条街了。
    摆摊儿的卖鸟儿的，还有好多干买卖儿的店面。
    张卫军又想起刚才李红梅跟耗子的对话，便随口唠嗑儿似的问她：“自己开店了？”
    “嗯。”
    “挺能耐啊，干啥的？”
    “没啥能耐的，就是小炒儿家常菜 嗐，混口饭吃。”
    “我靠，行啊你妹子。”
    张卫军一愣道：“小炒儿还混口饭吃呢？”
    “你知道我总去的那家小炒儿多赚钱 干这个可累的，一般人还干不了呢。”
    “啊 呵呵呵，没有，还行还行。”
    李红梅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正在跟教导主任说话的感觉。
    她是越聊越觉得尴尬，笑得也很不自然。
    “哎呀你这就是谦 唔 ”
    张卫军这正咧着大嘴夸人家夸了一半儿，便陡然感觉胃口里一阵翻滚。
    他直接脸儿一白，迅速往后捎了一步儿，想跟李红梅说躲远点儿。
    哪知他那步子还没撤利索呢，强烈的呕吐欲就瞬间爆发。
    好家伙，那就跟喷泉似的——
    直接顺着人李红梅的肩膀头子吐了一身！
    “ ”
    这回李红梅才算是真的白了脸，强忍着额角突突的跳动往下死命地压着火儿。
    不好受就说不好受，能不能别非得乐于助人。
    问东问西不说，还吐她一身。
    李红梅是既生气又郁闷，可偏偏张卫军这出发点还是好的，她要是真跟人家发火儿算咋回事儿？
    “对，对不起妹子哎呀 ”
    张卫军眼皮子沉的要命，脑袋也疼。
    完了还犯恶心。
    他捂着嘴生怕自己再吐，可是他才吐完。
    眼前的画面实在是“美”到李红梅根本没眼看，她好半天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就跟没招儿了似的说了句：“行了，别道歉了。”
    “你今天还帮我忙了呢。”
    “走，跟我回店里 好歹洗洗去。”
    李红梅的小炒店很简单纯粹，名字就叫“红梅家常菜”。
    她从兜儿里摸出钥匙把门上的大铁锁打开，然后就往里头走：“你进来，去后厨。”
    “有水龙头，洗洗。”
    “你先洗你先洗，”张卫军连连摆手：“我这基本全吐你身上了 我不着急，还是你先洗。”
    “ ”
    “行，那我先洗。”
    李红梅倒也没客气了。
    因为她身上的这股子味儿实在是太熏人了。
    于是她就进了后厨站在水槽跟前先把胳膊都洗了。
    洗完了以后再一想——
    不对。
    她这儿的换洗衣服昨晚上刚都拿家去让姥儿给洗了。
    就还剩个跨栏儿背心。
    “ ”
    应该也，没事儿？
    这大夏天的她们村头儿大娘还有穿那个的。
    又是宽边儿的。
    李红梅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可能是脑子抽抽了。
    她就是不自觉地低头儿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
    完了再看看身后桌子上的案板。
    嗯，差不多平。
    挺好。
    李红梅彻底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洗完身上就顺着后厨去里面连在一起的小屋儿。
    她从破小的沙发上拿起背心，把上衣脱了，然后从头顶一套。
    扥了扥就出去了。
    走到前面的时候，她伸手拉了下柜台旁边的灯绳。
    “啪”一声。
    小店就亮了。
    “啊你洗 ”
    张卫军也不敢坐，怕给人位置搞脏了。
    本来是背着身站着看外面呢。
    这店里一亮堂他还忍不住眯了眯眼，随后就一转身——
    卡壳儿了。
    “你 你洗 ”
    “洗 ”
    张卫军瞪着俩眼珠子阿巴阿巴了半天，最后那话也没说出来。
    可他那一张本就因喝酒有些发红的大脸眼瞅着就更红了。
    就跟烧红了的烙铁似的红。
    张卫军最后真是忍不了了，唰拉一下儿又扭过身子去了。
    “你这，妹子 ”
    “你这不合适嗷。”
    “？？？”
    李红梅有点纳闷。
    没听懂。
    张卫军脑子里嗡嗡作响，嗓子眼儿也干的要命。
    他背着身吞了口唾沫，好半天以后才挤出句：“咱，咱俩就只能算是认识 ”
    “再一个，也差的，差的岁数太多了 ”
    “就算倒退一万步想，你真是对我有那个意思，咱也得从接触了解开始啊！”
    “你这样，这样我真是有点儿 那个 ”
    “ ”
    这回李红梅才算是明白了。
    她嘴唇都打了两下哆嗦，强忍着满肚子的火气难耐地闭了闭眼。
    “你快，快进去穿 ”
    “张卫军，你是有病么？”
    “ ？？？”
    冰冷又透着嘲讽的语气从身后传过来时，张卫军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不受控制地转身，傻不愣登地“啊？”了一句。
    然后他就看到李红梅光着两条纤细到他觉得一用劲儿可能就会折的胳膊，悠悠环抱在胸前——
    细长的凤眸中淬着寒光似的干笑了两声儿：“你是什么万人迷啊？”
    “我衣服穿得少点儿就得是对你有意思？”
    “我是因为没别的衣服了行么。”
    “再一个，你没见过跨栏儿背心啊？”
    “你们村儿没有大婶大娘们穿啊？”
    李红梅甚至还扥了扥背心，指着上面的红色小花花说：“瞧瞧，这可是正经中老年女装。”
    “ ”
    张卫军彻底哑然。
    听完这几句话，他那张脸直接就红得几近滴血了。
    真是这老大岁数儿了都没这么跌过份儿！
    艹！
    艹！
    他他娘的绝对是喝酒喝傻了。
    娘的。
    酒真不是个好玩意儿，从明天开始他就要戒酒！
    绝对戒！
    谁不戒谁是狗！！
    张卫军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在心里疯狂骂自己，把脑袋一耷拉就要转身走。
    待不下去了，真是没脸了。
    “等会儿。”
    李红梅却叫了他一声，说：“行了啊，多大岁数了你？”
    “比我大那么老些还这么矫情干啥？”
    “赶紧进去洗。”
    “就事儿论事儿。我这人不记仇，有误会翻篇儿了就得。”
    “今儿还是麻烦你费心了。”
    “你快进去洗洗，不嫌熏得慌啊？”

 第145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4）

    “ 哦，哦。”
    “那，那行。”
    张卫军抿了抿嘴，然后就又扭过身儿低头就往里走。
    他还忍不住心想。
    刚才他还寻思李红梅岁数小，怎么也得跟他差了十岁，那对他来说不就跟个小丫头没区别么。
    可是她咋就这么痛快这么干脆呢。
    这一比起来，不就显得他跟个神经病一样么。
    人家骂的也没错儿，真像是脑瓜子有病的。
    还矫情。
    张卫军突然就觉得热血翻涌，撞得他头脑发热。
    行，人都不介意他在这儿瞎别扭啥呢。
    张卫军干脆进了厨房就把身上的半截袖给脱了，光着雄厚的上半身连着脸跟脑袋都洗了，还把脖子跟胳膊也给洗了。
    等他故意绷着脸走出来的时候都把李红梅给看笑了。
    李红梅瞅着他满身湿哒哒的，水珠子还顺着头顶往下滴答呢，乐着说：“好家伙，你这但凡带个搓澡巾带块胰子都能在我这儿洗澡了？”
    “啊。”
    张卫军也莫名厚着个脸皮，就跟拗劲儿似地干笑了两声：“反正不花我的水费，”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 行。”
    李红梅都无奈了，点点头说：“那不早了您就赶紧走。”
    “我也准备休息了。”
    “ 你在这儿休息？”
    张卫军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外面大门上的锁头，皱着眉抬了抬下巴：“就栓这么个破玩意儿啊？”
    “不然呢。”
    李红梅又忍不住有点烦躁了，口气也变得冷漠：“我开这店都两三年了，就这么睡也没出过什么事儿。”
    “您快回去歇着，别瞎操心了。”
    “ 哦。”
    张卫军干巴巴地应了声，也觉出自己是有点儿多管闲事了，于是便迈开大步往外走。
    “行，那你也早点休息。”
    “走了。”
    李红梅招了招手，也没再管他。
    径直转身去后厨收拾东西了。
    明天要备的菜还没收拾利索呢，都是因为那兔崽子。
    哎。
    李红梅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想，明天还得抽空去趟派出所。
    少管所的说耗子抢来的包儿人家直接送派出所去。
    李红梅想着失主明天肯定得去认领，要是运气好些能碰上的话她可得正经跟人好好道个歉。
    再说点儿软乎话，别让人记仇。
    霸梁本来就地方不大，没准儿哪天就得碰上。
    开着门做生意，耗子以后又还得回来，这方面的工作肯定得做做。
    和气生财啊，和气生财。
    李红梅收拾完东西都困得不行了，她这才想起外面的锁还没锁上。
    于是便走到店门口啪嗒一下给大铁锁扣上了。
    关灯以后就回最里面的小屋儿睡觉了。
    这儿放的沙发是家里替换下来的，李红梅在家的时候就总喜欢窝在上面睡觉。
    她瘦的要命，躺在上面也不会觉得挤。
    李红梅总觉得睡在这上面特别有安全感，再加上逼仄的小屋子里四面墙周都堆满了杂物，她就觉得更踏实了。
    不知不觉的，她就进入了梦乡。
    后来也不知道是凌晨几点，李红梅突然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姥姥没了，等再回到那个小院子的时候里面一点声儿都没有。
    李红梅就这样喘着粗气从噩梦中醒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擦脑门儿上的冷汗就恍然听到外面似有异响。
    “咔哒——”
    “咔哒——”
    李红梅浑身都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不困了。
    要说是偷东西的贼，她也不是没碰到过。
    李红梅抿紧了嘴，直接光着脚下地。
    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厨房拿上时常准备好的小瓶子。
    那塑料瓶子的瓶盖儿上特地用针扎了好些小眼儿，里面灌的是辣椒面儿。
    至于这东西的威力，李红梅用过几次，绝对是杠杠的。
    她细长的眼眸在黑夜中幽幽闪着光。
    举着那个瓶子悄然无声地踮脚往外面走。
    同时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是那咔哒咔哒的声响只响了两次就停下了。
    李红梅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心想难不成是想撬锁来着没撬开，然后就放弃了？
    结果谁承想，她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出来，没等探出头再去看呢，就感觉视线中突然闯进来一个黑影！
    “唔！”
    李红梅骤然瞪大双眸，只感觉嘴上似乎被捂住了什么东西。
    她不敢喘气了，憋着一口气抄起瓶子估摸着那个人双眼的位置使劲儿一挤！
    “啊！！！”
    辣椒面非常精准地全都喷进了男人的双眼，他瞬间失了力气下意识地要去揉眼。
    李红梅就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跑出去把小店的灯一开！
    “艹！你个臭婊子！”
    不算陌生的声音从耳侧响起，紧接着李红梅便被人从身后直接扑倒在地。
    她咬着牙转身，笔直地伸出手臂挡在身前，也借此看清了男人的脸——
    是一个经常来店里吃饭的常客。
    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他自己来吃饭。
    李红梅对这个人的印象还算是深一点儿。
    因为每次他都会趁人不注意用一种令人作呕的眼神偷偷看她。
    李红梅才不害怕这个，每次逮着了都得瞪回去。
    而且她眼神中的威胁很明显，似乎在说：你丫儿再瞅一个试试。
    可是，李红梅却不能直言不讳直接冲上去骂他臭流氓别看了。
    滚出去。
    她是个生意人，又是个岁数不算大的女同志。
    其实或是审视或是不怀好意的目光都难免会接收到。
    只要想干好买卖，总要忍受一些自己看不惯的人。
    男人眼睛里的辣椒面儿几乎都被生理性的泪水冲出来了，他压着李红梅手就要往她衣服里伸，嘴里还骂着：“骚货！”
    “婊子！”
    “你穿的这么少不就是为了勾搭人么，嗯？”
    “每回我来吃饭你都得看我，不就是对我有意思么？”
    “你装什么装啊！”
    “ 你他妈的是真没撒过尿啊。”
    李红梅无语得都有点想笑了，合着她死命瞪他人家反倒觉得是在给他打信号儿呢？
    不是，难不成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啊？
    但凡女同志穿少点多看他两眼都得误会？
    “滚蛋！”
    “你死不死啊！”

 第145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4）

    “ 哦，哦。”
    “那，那行。”
    张卫军抿了抿嘴，然后就又扭过身儿低头就往里走。
    他还忍不住心想。
    刚才他还寻思李红梅岁数小，怎么也得跟他差了十岁，那对他来说不就跟个小丫头没区别么。
    可是她咋就这么痛快这么干脆呢。
    这一比起来，不就显得他跟个神经病一样么。
    人家骂的也没错儿，真像是脑瓜子有病的。
    还矫情。
    张卫军突然就觉得热血翻涌，撞得他头脑发热。
    行，人都不介意他在这儿瞎别扭啥呢。
    张卫军干脆进了厨房就把身上的半截袖给脱了，光着雄厚的上半身连着脸跟脑袋都洗了，还把脖子跟胳膊也给洗了。
    等他故意绷着脸走出来的时候都把李红梅给看笑了。
    李红梅瞅着他满身湿哒哒的，水珠子还顺着头顶往下滴答呢，乐着说：“好家伙，你这但凡带个搓澡巾带块胰子都能在我这儿洗澡了？”
    “啊。”
    张卫军也莫名厚着个脸皮，就跟拗劲儿似地干笑了两声：“反正不花我的水费，”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 行。”
    李红梅都无奈了，点点头说：“那不早了您就赶紧走。”
    “我也准备休息了。”
    “ 你在这儿休息？”
    张卫军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外面大门上的锁头，皱着眉抬了抬下巴：“就栓这么个破玩意儿啊？”
    “不然呢。”
    李红梅又忍不住有点烦躁了，口气也变得冷漠：“我开这店都两三年了，就这么睡也没出过什么事儿。”
    “您快回去歇着，别瞎操心了。”
    “ 哦。”
    张卫军干巴巴地应了声，也觉出自己是有点儿多管闲事了，于是便迈开大步往外走。
    “行，那你也早点休息。”
    “走了。”
    李红梅招了招手，也没再管他。
    径直转身去后厨收拾东西了。
    明天要备的菜还没收拾利索呢，都是因为那兔崽子。
    哎。
    李红梅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想，明天还得抽空去趟派出所。
    少管所的说耗子抢来的包儿人家直接送派出所去。
    李红梅想着失主明天肯定得去认领，要是运气好些能碰上的话她可得正经跟人好好道个歉。
    再说点儿软乎话，别让人记仇。
    霸梁本来就地方不大，没准儿哪天就得碰上。
    开着门做生意，耗子以后又还得回来，这方面的工作肯定得做做。
    和气生财啊，和气生财。
    李红梅收拾完东西都困得不行了，她这才想起外面的锁还没锁上。
    于是便走到店门口啪嗒一下给大铁锁扣上了。
    关灯以后就回最里面的小屋儿睡觉了。
    这儿放的沙发是家里替换下来的，李红梅在家的时候就总喜欢窝在上面睡觉。
    她瘦的要命，躺在上面也不会觉得挤。
    李红梅总觉得睡在这上面特别有安全感，再加上逼仄的小屋子里四面墙周都堆满了杂物，她就觉得更踏实了。
    不知不觉的，她就进入了梦乡。
    后来也不知道是凌晨几点，李红梅突然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姥姥没了，等再回到那个小院子的时候里面一点声儿都没有。
    李红梅就这样喘着粗气从噩梦中醒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擦脑门儿上的冷汗就恍然听到外面似有异响。
    “咔哒——”
    “咔哒——”
    李红梅浑身都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不困了。
    要说是偷东西的贼，她也不是没碰到过。
    李红梅抿紧了嘴，直接光着脚下地。
    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厨房拿上时常准备好的小瓶子。
    那塑料瓶子的瓶盖儿上特地用针扎了好些小眼儿，里面灌的是辣椒面儿。
    至于这东西的威力，李红梅用过几次，绝对是杠杠的。
    她细长的眼眸在黑夜中幽幽闪着光。
    举着那个瓶子悄然无声地踮脚往外面走。
    同时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是那咔哒咔哒的声响只响了两次就停下了。
    李红梅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心想难不成是想撬锁来着没撬开，然后就放弃了？
    结果谁承想，她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出来，没等探出头再去看呢，就感觉视线中突然闯进来一个黑影！
    “唔！”
    李红梅骤然瞪大双眸，只感觉嘴上似乎被捂住了什么东西。
    她不敢喘气了，憋着一口气抄起瓶子估摸着那个人双眼的位置使劲儿一挤！
    “啊！！！”
    辣椒面非常精准地全都喷进了男人的双眼，他瞬间失了力气下意识地要去揉眼。
    李红梅就趁着这个机会迅速跑出去把小店的灯一开！
    “艹！你个臭婊子！”
    不算陌生的声音从耳侧响起，紧接着李红梅便被人从身后直接扑倒在地。
    她咬着牙转身，笔直地伸出手臂挡在身前，也借此看清了男人的脸——
    是一个经常来店里吃饭的常客。
    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他自己来吃饭。
    李红梅对这个人的印象还算是深一点儿。
    因为每次他都会趁人不注意用一种令人作呕的眼神偷偷看她。
    李红梅才不害怕这个，每次逮着了都得瞪回去。
    而且她眼神中的威胁很明显，似乎在说：你丫儿再瞅一个试试。
    可是，李红梅却不能直言不讳直接冲上去骂他臭流氓别看了。
    滚出去。
    她是个生意人，又是个岁数不算大的女同志。
    其实或是审视或是不怀好意的目光都难免会接收到。
    只要想干好买卖，总要忍受一些自己看不惯的人。
    男人眼睛里的辣椒面儿几乎都被生理性的泪水冲出来了，他压着李红梅手就要往她衣服里伸，嘴里还骂着：“骚货！”
    “婊子！”
    “你穿的这么少不就是为了勾搭人么，嗯？”
    “每回我来吃饭你都得看我，不就是对我有意思么？”
    “你装什么装啊！”
    “ 你他妈的是真没撒过尿啊。”
    李红梅无语得都有点想笑了，合着她死命瞪他人家反倒觉得是在给他打信号儿呢？
    不是，难不成这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啊？
    但凡女同志穿少点多看他两眼都得误会？
    “滚蛋！”
    “你死不死啊！”

 第146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5）

    李红梅后背蹭着地面拼命地抬起腿来惦着蹬他，结果这人却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顺着她的力道就要脱她裤子！
    “滚！”
    李红梅俩眼气得发红，可男人和女人的力量终究是有差距。
    她手上灌着辣椒面儿的瓶子也在刚才被撞飞了出去。
    李红梅只得扯着脖子开始喊：“来人啊！来人！”
    “要强奸了！”
    她才不管什么好不好看，丢不丢人。
    犯罪的才最丢人。
    这时候儿不喊等死啊！
    “艹，你个臭婊子，别他娘的喊！”
    果不其然，男人没想到李红梅竟然这么喝的出去。
    他本来觉得这一年半载的都没见她搞对象，加上这大晚上的她又穿的这么少 没准儿挣扎挣扎最后就半推半就了呢。
    于是一时之间他也慌了神。
    他赶紧又抬手将一块抹布往李红梅的嘴上捂，然后就开始着急忙慌地扒裤子，“妹儿，你听哥说。”
    “哥有钱，真的。”
    “哥跟人家合伙儿包工地的，真有钱。”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淫笑了两声：“你信哥，哥这人从来都不吹牛逼。”
    “你说你这瘦不拉几的，天天还这么累死累活的做啥？”
    “哥养你，多好？”
    “呵，我养你妈b”
    “嘭——”
    “啊！！！——”
    李红梅刚骂完这句话，就听头顶似乎倏然传来一声巨响！
    随后不到半秒的功夫，身上的男人就直接“飞”了出去。
    他直接被谁一脚蹬飞了，后脊梁猛然撞在柜台上。
    上面放着半瓶橘子汽水儿，直接就滚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李红梅瞪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头顶忽然笼罩下一片阴影。
    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仰头儿再一看。
    还是光着上半身的张卫军
    “我跟你说没说你那破几把锁不行？啊？”
    张卫军一张大脸黑如锅底，只嘬着牙花子说了这么一句就像只狗熊一样窜了出去。
    他壮实的后背就直接全都暴露在李红梅的眼前。
    她足足愣了半天神儿，然后就还是没反应过来。
    她想不明白都这个时间了，张卫军怎么会突然闯进来？
    难道他一直都没走？
    结果不经意间往墙上看了一眼，才蓦然发现距离她刚回来的时候指针只转了一圈多。
    合着她这是睡糊涂了。
    可是那也不对啊，李红梅心想：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也不应该在这儿啊。
    正思索的功夫呢，张卫军就已经单手攥着那个男人开始往外面拽了。
    “得，今儿算是凑齐了。”
    “去一趟少管所，再去趟派出所儿。这不完美么这。”
    “你等，你等我会儿！”
    李红梅肯定得跟着去，她得好好儿跟民警同志们交代下这孙子的情况。
    她直接撑着地面站起身，可张卫军却忽而停下脚步皱眉道：“你就穿这个去？”
    “ 啊。”
    那也没别的衣服了。
    “ ”
    张卫军似乎也看出来了，他烦躁地搓了搓脑袋说：“你先出来。”
    李红梅点点头，迅速跑回小屋拿了钥匙，然后把铁锁重新锁上。
    张卫军这贱嘴本性是彻底暴露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说：“还锁啥啊，你这锁一铁丝儿就能让人撬开。”
    “ ”
    李红梅也忍不住心里发虚，这回没好意思再怼他。
    然后张卫军就接着扽着歹徒往前走，“派出所离你这儿就近了。”
    “过了那路口儿不就是？”
    “我没记错。”
    “嗯。”
    李红梅跟着他往前走，又看了歹徒一眼。
    却只见他耷拉着脑袋看上去神志不清的样子。
    她这才蓦地回忆起刚才好像隐约闻到了这人身上的酒味儿。
    “艹，真服了。”
    “还是个醉鬼。”
    张卫军提溜着男人忍不住想，这么比起来他喝完酒也不算是出丑了。
    甭管是吐成什么鸟样儿，但绝对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想到这儿，张卫军又不自觉地嗐了一声，嘟囔着说了句：“快别冤枉酒了。”
    “该是啥人就是啥人，跟酒有什么关系。”
    “ 啊？”
    李红梅没听清，侧头看了他一眼。
    张卫军也下意识地回望她。
    随后便瞬间瞧见了她锁骨下面被人抠出来的红血道儿。
    “ ”
    张卫军后槽牙咬得直咯嘣咯嘣响。
    忍不住又绷着脸看了她一会儿。
    看她细不拉几的两条胳膊，跟纸片儿一样薄的小身板儿。
    啧。
    怎么胸口这么堵得慌呢，艹。
    张卫军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自觉地加快步伐。
    “没事儿，我犯病呢。”
    他径直朝着马路对过儿的派出所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你一会儿站门口等着。”
    “我进去给你要件衣服。”
    要说派出所儿的人，张卫军可比那个少管所儿的熟悉多了。
    他光着身子这一走进去，正在值班打瞌睡的两个同志一抬头直接就吓了一跳！
    “诶呦我 老张啊。”
    “你这是唱得哪出儿啊你？”
    李红梅站在派出所门口听到里面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然后张卫军就说：“大晚上睡不着，出来锻炼身体。”
    “跑步跑半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 ”
    “嘿，好玩儿不？”
    “干看着做毛？拿手铐去啊！”
    “ ”
    干嘛啊这是。
    李红梅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怎么觉得从刚才开始这老张大哥就那么大火气呢？
    谁惹他了？
    还有，她也没顾得上问 为什么一个多小时了他还没走。
    没过几分钟张卫军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他身上还多了件半截袖，手上拿着件运动服外套递给李红梅：“这是人老王闺女落这儿的，你先穿上。明天再给人送来就行了。”
    “哦 谢谢。”
    李红梅接过外套穿上了。
    虽然她觉得其实没啥必要，但总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别乱说话为好。
    就是 好像有点儿虚得慌。
    “嗯，穿上你就进来。”
    “稍微交代下情况。”

 第146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5）

    李红梅后背蹭着地面拼命地抬起腿来惦着蹬他，结果这人却一把攥住了她的脚踝，顺着她的力道就要脱她裤子！
    “滚！”
    李红梅俩眼气得发红，可男人和女人的力量终究是有差距。
    她手上灌着辣椒面儿的瓶子也在刚才被撞飞了出去。
    李红梅只得扯着脖子开始喊：“来人啊！来人！”
    “要强奸了！”
    她才不管什么好不好看，丢不丢人。
    犯罪的才最丢人。
    这时候儿不喊等死啊！
    “艹，你个臭婊子，别他娘的喊！”
    果不其然，男人没想到李红梅竟然这么喝的出去。
    他本来觉得这一年半载的都没见她搞对象，加上这大晚上的她又穿的这么少 没准儿挣扎挣扎最后就半推半就了呢。
    于是一时之间他也慌了神。
    他赶紧又抬手将一块抹布往李红梅的嘴上捂，然后就开始着急忙慌地扒裤子，“妹儿，你听哥说。”
    “哥有钱，真的。”
    “哥跟人家合伙儿包工地的，真有钱。”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淫笑了两声：“你信哥，哥这人从来都不吹牛逼。”
    “你说你这瘦不拉几的，天天还这么累死累活的做啥？”
    “哥养你，多好？”
    “呵，我养你妈b”
    “嘭——”
    “啊！！！——”
    李红梅刚骂完这句话，就听头顶似乎倏然传来一声巨响！
    随后不到半秒的功夫，身上的男人就直接“飞”了出去。
    他直接被谁一脚蹬飞了，后脊梁猛然撞在柜台上。
    上面放着半瓶橘子汽水儿，直接就滚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李红梅瞪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头顶忽然笼罩下一片阴影。
    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仰头儿再一看。
    还是光着上半身的张卫军
    “我跟你说没说你那破几把锁不行？啊？”
    张卫军一张大脸黑如锅底，只嘬着牙花子说了这么一句就像只狗熊一样窜了出去。
    他壮实的后背就直接全都暴露在李红梅的眼前。
    她足足愣了半天神儿，然后就还是没反应过来。
    她想不明白都这个时间了，张卫军怎么会突然闯进来？
    难道他一直都没走？
    结果不经意间往墙上看了一眼，才蓦然发现距离她刚回来的时候指针只转了一圈多。
    合着她这是睡糊涂了。
    可是那也不对啊，李红梅心想：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也不应该在这儿啊。
    正思索的功夫呢，张卫军就已经单手攥着那个男人开始往外面拽了。
    “得，今儿算是凑齐了。”
    “去一趟少管所，再去趟派出所儿。这不完美么这。”
    “你等，你等我会儿！”
    李红梅肯定得跟着去，她得好好儿跟民警同志们交代下这孙子的情况。
    她直接撑着地面站起身，可张卫军却忽而停下脚步皱眉道：“你就穿这个去？”
    “ 啊。”
    那也没别的衣服了。
    “ ”
    张卫军似乎也看出来了，他烦躁地搓了搓脑袋说：“你先出来。”
    李红梅点点头，迅速跑回小屋拿了钥匙，然后把铁锁重新锁上。
    张卫军这贱嘴本性是彻底暴露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说：“还锁啥啊，你这锁一铁丝儿就能让人撬开。”
    “ ”
    李红梅也忍不住心里发虚，这回没好意思再怼他。
    然后张卫军就接着扽着歹徒往前走，“派出所离你这儿就近了。”
    “过了那路口儿不就是？”
    “我没记错。”
    “嗯。”
    李红梅跟着他往前走，又看了歹徒一眼。
    却只见他耷拉着脑袋看上去神志不清的样子。
    她这才蓦地回忆起刚才好像隐约闻到了这人身上的酒味儿。
    “艹，真服了。”
    “还是个醉鬼。”
    张卫军提溜着男人忍不住想，这么比起来他喝完酒也不算是出丑了。
    甭管是吐成什么鸟样儿，但绝对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想到这儿，张卫军又不自觉地嗐了一声，嘟囔着说了句：“快别冤枉酒了。”
    “该是啥人就是啥人，跟酒有什么关系。”
    “ 啊？”
    李红梅没听清，侧头看了他一眼。
    张卫军也下意识地回望她。
    随后便瞬间瞧见了她锁骨下面被人抠出来的红血道儿。
    “ ”
    张卫军后槽牙咬得直咯嘣咯嘣响。
    忍不住又绷着脸看了她一会儿。
    看她细不拉几的两条胳膊，跟纸片儿一样薄的小身板儿。
    啧。
    怎么胸口这么堵得慌呢，艹。
    张卫军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自觉地加快步伐。
    “没事儿，我犯病呢。”
    他径直朝着马路对过儿的派出所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你一会儿站门口等着。”
    “我进去给你要件衣服。”
    要说派出所儿的人，张卫军可比那个少管所儿的熟悉多了。
    他光着身子这一走进去，正在值班打瞌睡的两个同志一抬头直接就吓了一跳！
    “诶呦我 老张啊。”
    “你这是唱得哪出儿啊你？”
    李红梅站在派出所门口听到里面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然后张卫军就说：“大晚上睡不着，出来锻炼身体。”
    “跑步跑半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 ”
    “嘿，好玩儿不？”
    “干看着做毛？拿手铐去啊！”
    “ ”
    干嘛啊这是。
    李红梅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怎么觉得从刚才开始这老张大哥就那么大火气呢？
    谁惹他了？
    还有，她也没顾得上问 为什么一个多小时了他还没走。
    没过几分钟张卫军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他身上还多了件半截袖，手上拿着件运动服外套递给李红梅：“这是人老王闺女落这儿的，你先穿上。明天再给人送来就行了。”
    “哦 谢谢。”
    李红梅接过外套穿上了。
    虽然她觉得其实没啥必要，但总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还是别乱说话为好。
    就是 好像有点儿虚得慌。
    “嗯，穿上你就进来。”
    “稍微交代下情况。”

 第147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6）

    等李红梅进去跟民警说完这个人的情况以后，岁数稍微小点儿的那个就直接一拍脑门儿，说：“王队，我说这孙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合着他有案底儿呢。”
    小同志指了指身后的档案柜，跟张卫军说：“他这都不是第一回了，几年前也有过一次。”
    张卫军一听这个，当即扯了扯脸皮冷声笑了笑。
    随后就转身摆摆手，“得了，那我不管了嗷。”
    “你们看着办。”
    “都有一回案底了，他还敢犯 别的话我就不说了嗷。说完了老王跌份儿。”
    “艹，你 ”
    老王同志脸一红，臊的要命。
    被张卫军这两句贱不拉搜明嘲暗讽的话差点儿激得拍案而起。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李红梅的背影就忍住了。
    微妙地呵呵了两声。
    “对对对，我跌份儿，你不跌份儿。”
    “连自己对象儿都能叫人欺负了，真白长这么大个子。”
    “ ”
    李红梅和张卫军的步伐都同时滞住了。
    张卫军扭脸儿咬着牙根子哑声说了句：“别他娘的瞎逗嗤，不是我对象儿。”
    “行行行~”
    老王才不管到底是不是他对象儿呢，反正见张卫军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他就是觉得痛快。
    怎么也得找儿回来。
    “不是你对象~~不是行了~~”
    “ ”
    张卫军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他直接转身就走，步伐却明显急促了许多。
    李红梅眨巴眨巴眼，看他都这么走了自己也甭解释了，多余的。
    于是她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又说明天她就会把衣服送回来的。
    紧接着便也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俩人就自然而然地朝着来时的路返回去，结果走到门口李红梅刚想开锁，张卫军就又来了句：“拿啥钥匙啊，再整根儿铁丝就得了。”
    “ ”
    李红梅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声音干巴巴地回：“明天我换锁去。”
    “哦。”
    “ ”
    随后，李红梅就把门打开了。
    她想回身关门顺便告诉张卫军谢谢你，你快回去休息。
    怎料刚打开一个门缝子，张卫军那老厚的身板儿就贼用力、贼不要脸地挤了进来。
    这回李红梅是真有点儿憋不住了。
    她这人喜欢谁讨厌谁都写在脸上，有什么烦心的生气的也绝对不憋着。
    所以李红梅等到张卫军走进去以后便稍微冷静了一下儿，紧接着直接单刀直入地问：“张卫军，你什么意思？”
    “你想干什么，你还是有什么想说的，能不能痛快点儿？”
    “ ”
    张卫军背对着李红梅不说话。
    李红梅还稍微等了他一会儿，寻思怎么人也是喝酒了，脑子没准儿转的还得比平时慢点儿。
    她就一边等一边接着说：“张大哥，我明白你可能是因为 军人的本性，你挺关心人民群众的，加上咱俩也算认识。”
    “但是这种情况它也不能说就真的怪我没有防范意识。”
    “我这个门锁确实用了好多年了，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再者说了，那坏人要是真打着主意想干坏事儿跟这个门锁也没关系。”
    “他可以挑任何方便他下手的时间，或许是尾随我或许是 ”
    “你也觉得我有点儿神经了，管的有点儿太宽了是？”
    李红梅话还没说完呢，张卫军就蓦然转身。
    眼睛显得有些红。
    他定定地看着李红梅，说：“我也觉得。”
    “ ”
    这两句话的语气还真是把李红梅给整懵了。
    她愣是寻思半天也没寻思明白张卫军到底想表达个啥。
    “我觉得我特别不对劲儿，真的。打刚才开始就不对劲儿。”
    张卫军皱着眉，他还先纳闷儿上了。
    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接着嘟囔：“我从这儿走了以后我就不对劲儿了。”
    “我那腿就是拔不开。”
    “我站门口儿抽了好几根烟，我就想啊，我为啥拔不开呢，我为啥就是觉得走了心里不踏实呢。”
    “后来我就蹲门口儿想啊，我想着想着就过了好长时间。”
    “然后我就觉得我有病，这算咋回事儿？”
    张卫军呵呵一笑，满怀讽刺之意：“想到这儿我就走了。”
    “结果走半截儿我就碰见那孙子了，鬼鬼祟祟地低着个脑袋瓜子还满身酒气，我刚开始没理会 结果我一想，艹！不对！他好像是 ”
    “张卫军。”
    李红梅听不下去了。
    她从来不是个耐心的人。
    毫不给面儿地打断以后皱眉问他：“你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别说那些不重要的。”
    “？”
    “这不重要？”
    张卫军一下子被噎住，瞪着眼极其不爽地盯着李红梅。
    他看着她清瘦的脸上面无表情，细长的丹凤眸显得薄情又寡性，内心恍然烧起一把火。
    烧得他满肚子的不痛快，烧得他眼睛更红，耳边嗡嗡作响。
    他雄浑宽厚的身板儿直接往前站了一步，就跟拱火儿似地哑声道：“怎么就不重要了？”
    “老子在跟你说我对你有意思。”
    “有意思了你明白么？”
    “我想起你这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儿，一个人住在这个黑不咙咚的小店儿里 ”
    “艹！”
    张卫军眼睛一闭，心一横：“就是不痛快，咋地。”
    爱咋咋地，艹。
    “ ”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偶尔经过的野狗会传出几声犬吠。
    李红梅仰头儿看着张卫军孤注一掷般紧闭着眼睛，方方正正的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
    他下巴上的胡茬儿粗粗拉拉的，眼尾还隐约布着细纹——
    突然觉得心里某个死气沉沉了很久的地方怦怦地跳动了两下。
    李红梅不知道这种酸涩又会令人莫名变得脆弱的情感代表着什么。
    她只是用沉默的功夫勉强咀嚼了一下儿，确定这种感情与面对姥姥关心她的时候完全不同。
    然后，她就抿了抿又薄又浅的唇，说：“张卫军，你刚才不是误会我来着么？”
    “ 啊？”
    张卫军蓦地睁开眼，傻不愣登的。
    “你误会我，对你有意思。”
    “啊 ”
    对啊，然后呢？
    “你接着误会。”
    李红梅还是没什么表情，“我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但我好像对你 也有点？”
    “意思？”
    “啊？？！？？”
    张卫军酒彻底醒了。
    不是，不是。
    “啥，啥叫可能 ”
    “不知道，反正就是可能。”
    李红梅看他一副呆滞又憨厚的表情突然就笑了笑，那双略显狭长的眸竟忽而透出几分说不清的风情。
    李红梅挥挥手，越过张卫军直接往里走：“我困了，进去休息了。”
    “你不想走就自己找地方儿，我不管你。”
    “反正咱俩好像都有点儿意思，干脆试试。”
    “处的了就处，处不了拉倒。”
    “啊对了，”
    李红梅想到最重要的一点，停下脚步稍微侧了侧身子：“你没结婚？”
    “我不当小三儿哈。”
    “ 艹！”
    张卫军整张脸唰啦一下全都红炸了。
    结结巴巴地愣装酷。
    “老，老，老子比他娘的白开水都干净，艹！”
    “哦。”
    李红梅又微微一笑。
    转身道：“挺好。”
    “挺合适的。”
    “咱俩一样。”
    ————————番外完————————
    此文状态会切换至完结。
    但后面还有些小剧场。
    感谢每一位追读到现在的宝子们。
    长路漫漫，我们下一个故事再见。

 第147章 番外：老张的春天（6）

    等李红梅进去跟民警说完这个人的情况以后，岁数稍微小点儿的那个就直接一拍脑门儿，说：“王队，我说这孙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合着他有案底儿呢。”
    小同志指了指身后的档案柜，跟张卫军说：“他这都不是第一回了，几年前也有过一次。”
    张卫军一听这个，当即扯了扯脸皮冷声笑了笑。
    随后就转身摆摆手，“得了，那我不管了嗷。”
    “你们看着办。”
    “都有一回案底了，他还敢犯 别的话我就不说了嗷。说完了老王跌份儿。”
    “艹，你 ”
    老王同志脸一红，臊的要命。
    被张卫军这两句贱不拉搜明嘲暗讽的话差点儿激得拍案而起。
    不过他只看了一眼李红梅的背影就忍住了。
    微妙地呵呵了两声。
    “对对对，我跌份儿，你不跌份儿。”
    “连自己对象儿都能叫人欺负了，真白长这么大个子。”
    “ ”
    李红梅和张卫军的步伐都同时滞住了。
    张卫军扭脸儿咬着牙根子哑声说了句：“别他娘的瞎逗嗤，不是我对象儿。”
    “行行行~”
    老王才不管到底是不是他对象儿呢，反正见张卫军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他就是觉得痛快。
    怎么也得找儿回来。
    “不是你对象~~不是行了~~”
    “ ”
    张卫军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他直接转身就走，步伐却明显急促了许多。
    李红梅眨巴眨巴眼，看他都这么走了自己也甭解释了，多余的。
    于是她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又说明天她就会把衣服送回来的。
    紧接着便也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俩人就自然而然地朝着来时的路返回去，结果走到门口李红梅刚想开锁，张卫军就又来了句：“拿啥钥匙啊，再整根儿铁丝就得了。”
    “ ”
    李红梅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声音干巴巴地回：“明天我换锁去。”
    “哦。”
    “ ”
    随后，李红梅就把门打开了。
    她想回身关门顺便告诉张卫军谢谢你，你快回去休息。
    怎料刚打开一个门缝子，张卫军那老厚的身板儿就贼用力、贼不要脸地挤了进来。
    这回李红梅是真有点儿憋不住了。
    她这人喜欢谁讨厌谁都写在脸上，有什么烦心的生气的也绝对不憋着。
    所以李红梅等到张卫军走进去以后便稍微冷静了一下儿，紧接着直接单刀直入地问：“张卫军，你什么意思？”
    “你想干什么，你还是有什么想说的，能不能痛快点儿？”
    “ ”
    张卫军背对着李红梅不说话。
    李红梅还稍微等了他一会儿，寻思怎么人也是喝酒了，脑子没准儿转的还得比平时慢点儿。
    她就一边等一边接着说：“张大哥，我明白你可能是因为 军人的本性，你挺关心人民群众的，加上咱俩也算认识。”
    “但是这种情况它也不能说就真的怪我没有防范意识。”
    “我这个门锁确实用了好多年了，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再者说了，那坏人要是真打着主意想干坏事儿跟这个门锁也没关系。”
    “他可以挑任何方便他下手的时间，或许是尾随我或许是 ”
    “你也觉得我有点儿神经了，管的有点儿太宽了是？”
    李红梅话还没说完呢，张卫军就蓦然转身。
    眼睛显得有些红。
    他定定地看着李红梅，说：“我也觉得。”
    “ ”
    这两句话的语气还真是把李红梅给整懵了。
    她愣是寻思半天也没寻思明白张卫军到底想表达个啥。
    “我觉得我特别不对劲儿，真的。打刚才开始就不对劲儿。”
    张卫军皱着眉，他还先纳闷儿上了。
    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接着嘟囔：“我从这儿走了以后我就不对劲儿了。”
    “我那腿就是拔不开。”
    “我站门口儿抽了好几根烟，我就想啊，我为啥拔不开呢，我为啥就是觉得走了心里不踏实呢。”
    “后来我就蹲门口儿想啊，我想着想着就过了好长时间。”
    “然后我就觉得我有病，这算咋回事儿？”
    张卫军呵呵一笑，满怀讽刺之意：“想到这儿我就走了。”
    “结果走半截儿我就碰见那孙子了，鬼鬼祟祟地低着个脑袋瓜子还满身酒气，我刚开始没理会 结果我一想，艹！不对！他好像是 ”
    “张卫军。”
    李红梅听不下去了。
    她从来不是个耐心的人。
    毫不给面儿地打断以后皱眉问他：“你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别说那些不重要的。”
    “？”
    “这不重要？”
    张卫军一下子被噎住，瞪着眼极其不爽地盯着李红梅。
    他看着她清瘦的脸上面无表情，细长的丹凤眸显得薄情又寡性，内心恍然烧起一把火。
    烧得他满肚子的不痛快，烧得他眼睛更红，耳边嗡嗡作响。
    他雄浑宽厚的身板儿直接往前站了一步，就跟拱火儿似地哑声道：“怎么就不重要了？”
    “老子在跟你说我对你有意思。”
    “有意思了你明白么？”
    “我想起你这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儿，一个人住在这个黑不咙咚的小店儿里 ”
    “艹！”
    张卫军眼睛一闭，心一横：“就是不痛快，咋地。”
    爱咋咋地，艹。
    “ ”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偶尔经过的野狗会传出几声犬吠。
    李红梅仰头儿看着张卫军孤注一掷般紧闭着眼睛，方方正正的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
    他下巴上的胡茬儿粗粗拉拉的，眼尾还隐约布着细纹——
    突然觉得心里某个死气沉沉了很久的地方怦怦地跳动了两下。
    李红梅不知道这种酸涩又会令人莫名变得脆弱的情感代表着什么。
    她只是用沉默的功夫勉强咀嚼了一下儿，确定这种感情与面对姥姥关心她的时候完全不同。
    然后，她就抿了抿又薄又浅的唇，说：“张卫军，你刚才不是误会我来着么？”
    “ 啊？”
    张卫军蓦地睁开眼，傻不愣登的。
    “你误会我，对你有意思。”
    “啊 ”
    对啊，然后呢？
    “你接着误会。”
    李红梅还是没什么表情，“我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但我好像对你 也有点？”
    “意思？”
    “啊？？！？？”
    张卫军酒彻底醒了。
    不是，不是。
    “啥，啥叫可能 ”
    “不知道，反正就是可能。”
    李红梅看他一副呆滞又憨厚的表情突然就笑了笑，那双略显狭长的眸竟忽而透出几分说不清的风情。
    李红梅挥挥手，越过张卫军直接往里走：“我困了，进去休息了。”
    “你不想走就自己找地方儿，我不管你。”
    “反正咱俩好像都有点儿意思，干脆试试。”
    “处的了就处，处不了拉倒。”
    “啊对了，”
    李红梅想到最重要的一点，停下脚步稍微侧了侧身子：“你没结婚？”
    “我不当小三儿哈。”
    “ 艹！”
    张卫军整张脸唰啦一下全都红炸了。
    结结巴巴地愣装酷。
    “老，老，老子比他娘的白开水都干净，艹！”
    “哦。”
    李红梅又微微一笑。
    转身道：“挺好。”
    “挺合适的。”
    “咱俩一样。”
    ————————番外完————————
    此文状态会切换至完结。
    但后面还有些小剧场。
    感谢每一位追读到现在的宝子们。
    长路漫漫，我们下一个故事再见。

 番外 小剧场：浴缸记（1）

    军校这一届纳新力度加强，新生的数量也整整翻了一番儿。
    上头怕眼下的师资力量不够，就从别的城市调来许多主要教理论知识的“文化人儿”。
    “文化人儿”这个词儿，是顾北山跟张卫军私下聊闲篇儿的时候偷着叫的。
    张卫军还说，这帮文化人儿肯定算是咱穿绿皮子的里面最矫情的那么一帮人了。
    他还跟顾北山提起有一回去别的地方儿开大会，有位同志直接带了一茶杯的咖啡去。
    张卫军提起这事儿就直嘬牙花子，说什么中不中洋不洋的。
    顾北山直乐，虽然也觉得这事儿挺离谱但细想想也是——
    那谁规定当兵的就必须得是一水儿的硬汉子？
    部队里职位多了。
    也不是非得光有他们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糙老爷们儿。
    人家那些弄文活儿的，搞思想教育的。
    甚至好几个都出过国呢，咋就不能讲究点儿了？
    当时张卫军一听顾北山这么说，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了。
    他指着顾北山你你你了老半天，最后哎了一声。
    “老顾啊，你他娘的是真变了。”
    “我看你啊，是真被你家小柳大夫给改造了！”
    柳大夫现在可是霸梁的一大名医。
    她在县城开了个中医诊所，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
    后方又有朱成义给她坐镇，那事业发展的就别提多风生水起了。
    日子好起来了，柳春桃就逐渐过的开心又松心。
    从前那些富家小姐的习惯便不声不响地开始往外冒。
    而发现这些的顾北山就只有一个宗旨：顺着、惯着、配合着。
    所以他想来想去，就在柳春桃生日的这天办了一件大事儿！
    他找地方托人给弄了个进口的全瓷浴缸回来！
    老大、老宽敞，足能坐进去俩人！
    顾北山心想，柳春桃越来越爱干净了，她肯定得老高兴了。
    想起自家小媳妇儿那亮晶晶的眼神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儿，顾北山不自觉地嘿嘿笑了两声。
    完了以后马上板着脸清了清嗓子。
    艹！
    跟傻狗似的。
    “我回来啦~~”
    顾北山正穿着件背心儿搁厕所忙活呢，柳春桃甜软的声音便自大门口儿传来。
    他马上就浑身紧绷，故意摆出副臭屁的样子动了动眉梢。
    很大声地：“哦~”了一下。
    “骁哥没回来嘛？”
    柳春桃顺着院子找了找，没看到顾骁的身影。
    略微蹙起秀眉道：“是不是又出去瞎跑了？”
    “他哪天不瞎跑？”
    顾北山呵呵冷笑。
    完了以后说：“去朱大夫那儿了，说今晚上不回来了。”
    顾北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偏偏柳春桃根本听不出来。
    她点点头说：“那我去做饭？”
    “你快打住。”
    顾北山贼欠揍地哑着嗓子笑：“我说桃儿啊，咱快放弃啊。”
    “真甭练了。”
    “你每回一说要练练，我这心都哆嗦。”
    “你！！！顾北山！”
    柳春桃气得面红耳赤，一下子就冲进厕所。
    可当看清眼前情形时，她瞬间哑然失声——
    一双娇莹双眸顿时瞪得溜儿圆，下巴颏儿都要掉地上了似的，半天都没说出话。
    “你，你，你 这，这 ”
    “你从哪儿弄来的？！？！”
    柳春桃既错愕又惊喜，都看傻了。
    顾北山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却还故意拿着一把儿，愣装酷。
    他“啊”了一声，语气显得平平无奇：“买的呗。”
    “你不是挺乐意洗澡，天天说什么洗香香洗香香的。”
    “我寻思你能喜欢。”
    “啊啊啊啊啊！”
    柳春桃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以后就彻底爆炸了。
    她猛然冲过来直接从身后死死地搂住顾北山的脖子，然后照着他耳朵就亲：“顾北山顾北山你真好！”
    “啊啊啊，你太好了啊啊。”
    “ 好啊？”
    顾北山一颗心又烫又痒，好悬没直接破功。
    他使劲儿忍着，痞里痞气地扭头儿问她：“那你该叫我啥？”
    “ 哥。”
    柳春桃抿着嘴儿，这一个字儿叫得软乎又甜腻。
    她水盈盈的眸子盛满湿气，满到马上就要漾出来似的，颤着羽睫盯着顾北山看。
    别人生了娃要不就是身材走样，要不就是性格大变。
    偏偏她身上的娇劲儿却越来越重。
    她似是少女、又似是女人。
    有时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似的，还是那么容易害臊。
    可偶尔，又像是突然娇艳盛放。
    既大胆，又勾人得厉害。
    “哥~”
    比如现在。
    柳春桃想到家里的小霸王不在，便有点蠢蠢欲动了。
    结婚多年后，她总是又弱又爱挑衅，喜欢趴在顾北山的背上故意压得可使劲，小声地在他耳朵边呵气。
    “哥 你说实话。”
    “你买这个浴缸给我，真的只是为了让我，”
    “洗香香，嘛？”

 番外 小剧场：浴缸记（1）

    军校这一届纳新力度加强，新生的数量也整整翻了一番儿。
    上头怕眼下的师资力量不够，就从别的城市调来许多主要教理论知识的“文化人儿”。
    “文化人儿”这个词儿，是顾北山跟张卫军私下聊闲篇儿的时候偷着叫的。
    张卫军还说，这帮文化人儿肯定算是咱穿绿皮子的里面最矫情的那么一帮人了。
    他还跟顾北山提起有一回去别的地方儿开大会，有位同志直接带了一茶杯的咖啡去。
    张卫军提起这事儿就直嘬牙花子，说什么中不中洋不洋的。
    顾北山直乐，虽然也觉得这事儿挺离谱但细想想也是——
    那谁规定当兵的就必须得是一水儿的硬汉子？
    部队里职位多了。
    也不是非得光有他们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糙老爷们儿。
    人家那些弄文活儿的，搞思想教育的。
    甚至好几个都出过国呢，咋就不能讲究点儿了？
    当时张卫军一听顾北山这么说，脸瞬间就耷拉下来了。
    他指着顾北山你你你了老半天，最后哎了一声。
    “老顾啊，你他娘的是真变了。”
    “我看你啊，是真被你家小柳大夫给改造了！”
    柳大夫现在可是霸梁的一大名医。
    她在县城开了个中医诊所，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
    后方又有朱成义给她坐镇，那事业发展的就别提多风生水起了。
    日子好起来了，柳春桃就逐渐过的开心又松心。
    从前那些富家小姐的习惯便不声不响地开始往外冒。
    而发现这些的顾北山就只有一个宗旨：顺着、惯着、配合着。
    所以他想来想去，就在柳春桃生日的这天办了一件大事儿！
    他找地方托人给弄了个进口的全瓷浴缸回来！
    老大、老宽敞，足能坐进去俩人！
    顾北山心想，柳春桃越来越爱干净了，她肯定得老高兴了。
    想起自家小媳妇儿那亮晶晶的眼神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儿，顾北山不自觉地嘿嘿笑了两声。
    完了以后马上板着脸清了清嗓子。
    艹！
    跟傻狗似的。
    “我回来啦~~”
    顾北山正穿着件背心儿搁厕所忙活呢，柳春桃甜软的声音便自大门口儿传来。
    他马上就浑身紧绷，故意摆出副臭屁的样子动了动眉梢。
    很大声地：“哦~”了一下。
    “骁哥没回来嘛？”
    柳春桃顺着院子找了找，没看到顾骁的身影。
    略微蹙起秀眉道：“是不是又出去瞎跑了？”
    “他哪天不瞎跑？”
    顾北山呵呵冷笑。
    完了以后说：“去朱大夫那儿了，说今晚上不回来了。”
    顾北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偏偏柳春桃根本听不出来。
    她点点头说：“那我去做饭？”
    “你快打住。”
    顾北山贼欠揍地哑着嗓子笑：“我说桃儿啊，咱快放弃啊。”
    “真甭练了。”
    “你每回一说要练练，我这心都哆嗦。”
    “你！！！顾北山！”
    柳春桃气得面红耳赤，一下子就冲进厕所。
    可当看清眼前情形时，她瞬间哑然失声——
    一双娇莹双眸顿时瞪得溜儿圆，下巴颏儿都要掉地上了似的，半天都没说出话。
    “你，你，你 这，这 ”
    “你从哪儿弄来的？！？！”
    柳春桃既错愕又惊喜，都看傻了。
    顾北山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却还故意拿着一把儿，愣装酷。
    他“啊”了一声，语气显得平平无奇：“买的呗。”
    “你不是挺乐意洗澡，天天说什么洗香香洗香香的。”
    “我寻思你能喜欢。”
    “啊啊啊啊啊！”
    柳春桃在原地僵了一会儿以后就彻底爆炸了。
    她猛然冲过来直接从身后死死地搂住顾北山的脖子，然后照着他耳朵就亲：“顾北山顾北山你真好！”
    “啊啊啊，你太好了啊啊。”
    “ 好啊？”
    顾北山一颗心又烫又痒，好悬没直接破功。
    他使劲儿忍着，痞里痞气地扭头儿问她：“那你该叫我啥？”
    “ 哥。”
    柳春桃抿着嘴儿，这一个字儿叫得软乎又甜腻。
    她水盈盈的眸子盛满湿气，满到马上就要漾出来似的，颤着羽睫盯着顾北山看。
    别人生了娃要不就是身材走样，要不就是性格大变。
    偏偏她身上的娇劲儿却越来越重。
    她似是少女、又似是女人。
    有时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似的，还是那么容易害臊。
    可偶尔，又像是突然娇艳盛放。
    既大胆，又勾人得厉害。
    “哥~”
    比如现在。
    柳春桃想到家里的小霸王不在，便有点蠢蠢欲动了。
    结婚多年后，她总是又弱又爱挑衅，喜欢趴在顾北山的背上故意压得可使劲，小声地在他耳朵边呵气。
    “哥 你说实话。”
    “你买这个浴缸给我，真的只是为了让我，”
    “洗香香，嘛？”

 番外 小剧场：浴缸记（2）

    顾北山耳廓一下就烧红了，直接就笑了。
    而且还是咬着牙根子笑，笑得让柳春桃直发毛。
    她下意识地就想跑，还心想：完了完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都被收拾多少回了。
    那顾北山能叫她跑了？
    直接手一伸掐着柳春桃的小细腰儿就往怀里摁。
    另外一只手倒也没闲着，三两下的就把柳春桃的衣服给扒了。
    顾北山刚把浴缸里里外外地洗了一遍，又放好了满满的热水，这下可是方便了。
    他把溜儿光的小媳妇儿往浴缸里一扔，扭身儿就把厕所的门给关了——
    不光关了还锁上了。
    这么热的天儿，厕所里的热气几乎把人笼罩。
    柳春桃俏脸被熏的通红，身上凝脂般的皮肉也开始往外冒汗珠子。
    可就是这么热，她竟然还打哆嗦了。
    羽睫狂颤着讨好似地瞅着顾北山，一个劲儿地说：“我错了，我真错了。”
    顾北山一龇牙。
    把裤子背心一扽，来了句：“嘿，晚了。”
    下一秒还没等柳春桃叫出声呢，比周遭温度还要炙热的凶悍躯体便压了过来。
    柳春桃身上雪白雪白的软丨肉被毫不留情地印下齿痕，他爱极了她愈发娇嫩软绵的身子。
    撩拨几下便像是浸了热水的棉花团儿似的，总叫人发了疯似地想使劲搓磨。
    柳春桃一双杏眸深处雾气冲冲的，咬着下唇拼命压抑着。
    浴缸内的水面开始一圈又一圈地荡漾，最后愈发剧烈——
    后来柳春桃的腰被他攥地越来越紧，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顾北山快要把她捏碎了，马上就要坏掉了。
    柳春桃又开始求饶，可顾北山眼尾早就是一片猩红。
    他从后面咬住她嫩生生的耳根，第无数次胡诌白咧。
    “好桃儿 下回的，下回的。”
    “下回我肯定温柔。”
    “ 你，”
    “你臭狗屎！”
    “放狗屁！”
    柳春桃变着调儿地骂他，结果还给人顾北山骂得挺爽。
    他把她娇小丰腴的身躯全嵌在怀里，哑着嗓子说那些让人头顶冒烟的荤话。
    还粗喘着说：“艹。”
    “我媳妇儿骂的真好听。”
    “这么带劲呢？嗯？”
    “谁家小媳妇儿这么带劲啊？嗯？”
    “是不是我媳妇儿，你说。你说你是我一个人的小媳妇儿。”
    “ ”
    柳春桃哪儿还说得出话来啊。
    最后的最后她就只有哭的份儿了。
    不知道多久以后，在柳春桃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为中暑热晕过去之前。
    脚底下忽然传出“咔嚓”一声！
    柳春桃和顾北山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僵住了。
    “ ”
    柳春桃开阖着唇往下看了一眼越来越低的水面，再看看如同发了大水的厕所。
    直接就笑抽抽了。
    她浑身颤着弯着眼眸乐得好半天都停不下来，等到终于能有力气说话了，就扭头儿看他。
    “顾北山，你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从哪儿买的浴缸啊？”
    “  ”
    顾北山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也是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最后直接卷着舌头骂了两句脏话，单臂把柳春桃捞起来。
    “管他的。”
    “老子明天找那混蛋算账去！艹！就这还好意思说是进口货呢？”
    柳春桃俩手被搭在墙上。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浴缸。
    身后的男人野肆又压迫感十足地勒着她的身子，又凑过来啃她的侧颈。
    笑着问她：“赶明儿还瞎撩次我么？”
    “嗯？”
    “别看了。”
    “它今儿就是碎成渣儿了，也救不了你嗷。”
    “ ”

 番外 小剧场：浴缸记（2）

    顾北山耳廓一下就烧红了，直接就笑了。
    而且还是咬着牙根子笑，笑得让柳春桃直发毛。
    她下意识地就想跑，还心想：完了完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都被收拾多少回了。
    那顾北山能叫她跑了？
    直接手一伸掐着柳春桃的小细腰儿就往怀里摁。
    另外一只手倒也没闲着，三两下的就把柳春桃的衣服给扒了。
    顾北山刚把浴缸里里外外地洗了一遍，又放好了满满的热水，这下可是方便了。
    他把溜儿光的小媳妇儿往浴缸里一扔，扭身儿就把厕所的门给关了——
    不光关了还锁上了。
    这么热的天儿，厕所里的热气几乎把人笼罩。
    柳春桃俏脸被熏的通红，身上凝脂般的皮肉也开始往外冒汗珠子。
    可就是这么热，她竟然还打哆嗦了。
    羽睫狂颤着讨好似地瞅着顾北山，一个劲儿地说：“我错了，我真错了。”
    顾北山一龇牙。
    把裤子背心一扽，来了句：“嘿，晚了。”
    下一秒还没等柳春桃叫出声呢，比周遭温度还要炙热的凶悍躯体便压了过来。
    柳春桃身上雪白雪白的软丨肉被毫不留情地印下齿痕，他爱极了她愈发娇嫩软绵的身子。
    撩拨几下便像是浸了热水的棉花团儿似的，总叫人发了疯似地想使劲搓磨。
    柳春桃一双杏眸深处雾气冲冲的，咬着下唇拼命压抑着。
    浴缸内的水面开始一圈又一圈地荡漾，最后愈发剧烈——
    后来柳春桃的腰被他攥地越来越紧，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顾北山快要把她捏碎了，马上就要坏掉了。
    柳春桃又开始求饶，可顾北山眼尾早就是一片猩红。
    他从后面咬住她嫩生生的耳根，第无数次胡诌白咧。
    “好桃儿 下回的，下回的。”
    “下回我肯定温柔。”
    “ 你，”
    “你臭狗屎！”
    “放狗屁！”
    柳春桃变着调儿地骂他，结果还给人顾北山骂得挺爽。
    他把她娇小丰腴的身躯全嵌在怀里，哑着嗓子说那些让人头顶冒烟的荤话。
    还粗喘着说：“艹。”
    “我媳妇儿骂的真好听。”
    “这么带劲呢？嗯？”
    “谁家小媳妇儿这么带劲啊？嗯？”
    “是不是我媳妇儿，你说。你说你是我一个人的小媳妇儿。”
    “ ”
    柳春桃哪儿还说得出话来啊。
    最后的最后她就只有哭的份儿了。
    不知道多久以后，在柳春桃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因为中暑热晕过去之前。
    脚底下忽然传出“咔嚓”一声！
    柳春桃和顾北山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僵住了。
    “ ”
    柳春桃开阖着唇往下看了一眼越来越低的水面，再看看如同发了大水的厕所。
    直接就笑抽抽了。
    她浑身颤着弯着眼眸乐得好半天都停不下来，等到终于能有力气说话了，就扭头儿看他。
    “顾北山，你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从哪儿买的浴缸啊？”
    “  ”
    顾北山胸膛仍在剧烈起伏，也是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最后直接卷着舌头骂了两句脏话，单臂把柳春桃捞起来。
    “管他的。”
    “老子明天找那混蛋算账去！艹！就这还好意思说是进口货呢？”
    柳春桃俩手被搭在墙上。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浴缸。
    身后的男人野肆又压迫感十足地勒着她的身子，又凑过来啃她的侧颈。
    笑着问她：“赶明儿还瞎撩次我么？”
    “嗯？”
    “别看了。”
    “它今儿就是碎成渣儿了，也救不了你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