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锦皇传》 第1章 外晶异乡人 虹元221年,也即皇堂元年,各地不以彩姓为贵的志士,兴起了一种新的习惯,即以自己的出生地冠于名前,遂又有以流派冠名的;还有以得意的兵器冠名的,不一而足。以何为尊,不再是那帮生袭颜色的昔贵所定了。 诞于蓝垚群青众靛青惢蓝雪品的蓝雪俸家便是其中一位,【注:天下疆土由沿袭上千年的森、焱、垚、鑫、淼的规制被肇起皇帝也就是夜兰帝的父亲重新划分,变为晶、垚、众、惢、品。虹颜晶下分红、黄、蓝三垚,史有三柱原神辖治,但虹纪元开始后原神皆散,只剩下一个概念而已,百姓多不提及。实际上虹颜疆域直接由各色众分制。】现任蔚蓝众蓝星花城逻城守。 时下的蓝星花城,不论城内城外都异常的繁忙。只要是个活物,眼神都是非常的警惕,动物怕被人给砍了,而人又怕被兵给砍了。每天一睁眼,脑子里就得想着点什么。聪明的做着计划,平常的做着盘算。而他,仿佛是蓝星花城唯一一个既不做计划也不做盘算的人。 “嗯……也不完全是,他确实也在按部就班的做着一件事。这事好像城内外也只有他在做——每天给他那把形状怪异的刀上油。我也算是个舞刀弄枪的人,所以我当然也知道保养自己的兵器有多么重要。不是光说珍视的角度,从实际情况说,关键时刻,这种习惯能救你的命。这一点,没在战场上拼杀过半生的人,可能是不会了然的。” “的确,预计到的一件坏事如果还没发生,那就一定会发生,而且往往是在最糟的时刻。”金盏弦音说出了一句让牵牛伯大没料到的话。 欣喜得伯大拍了一下大腿,像是多年的积郁得到抒发一样: “说得真他娘的好!对!是这意思,不过蓝星花城这地界虽然闷得发慌,可一点也不潮湿,并不需要天天给兵器上油。我也好奇,问过他,他居然回答说‘就是防生锈’。起初我也是很费解。但他又说‘每天巡逻,很难有不拔刀的情况’……” “拔刀,就得见血。” 伯大又拍大腿: “对!就是这句口头禅,他就是这么说的。‘染血,就得生锈’……偏偏他又是个逻城守,也不知道他是因巡逻而杀人呢,还是想杀人而巡逻。反正,每次我见到他擦刀上油的样子,我都觉得他自愿降调成逻城守的动机很……就是很,怎么讲?” 弦音眼前、伯大的脸上仿佛浮现了蓝雪俸家那张过分干净的脸——在脑海里逐渐褪色,最后留下一双黑漆的眼睛,比脑海中模糊的黑暗部分还要黑,然后那眸子停在弦音面前——让他打了一个哆嗦。金盏弦音没有替伯大补充那个想说但没说出的精准的词,而是讲: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以权谋私。” 牵牛伯大一怔: “以权谋私?这种以权谋私还真是新鲜。啧,像,还真像。不过……蔚蓝众魁或者其他官员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连老百姓也没谁去告状的,传闲话的都没有。难道真有那么多该杀的?” “嗯……总之,明天去看看。什么不比亲眼所见来得明白?” 伯大像收到了一份盛宴的邀请一样激动: “行!明天我们就去看看他到底杀的是谁。” “我们?” “怎么?跟你说了一大通故事,下文是什么还不想让说故事的人知道吗?放心,堇花币不会再收了。” 金盏弦音苦笑道: “关键是,蓝雪俸家有没有那么容易跟踪。” “哼哼,五百步十分钟内,我们可能会被当成老百姓,两百步十分钟外,我们就会被看成是老冤家。一百步嘛……我们就是尸体了,哎哟,到时候,逻城守大人可以提前回家擦油咯。” “那么说,没机会?” “怎么可能,只要时机对!” “什么时机?” “明天瞧好。” 弦音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后爽快的答应了。牵牛伯大盘算的是跟着金盏弦音有一份安全,兴许还能另有所获。而弦音琢磨的事情,牵牛伯大就不得而知了。 ……………………………… ……………………………… 晨雾未褪,南缘楼脚的包子铺就见牵牛伯大的身影。虽然饥肠辘辘,但那吃蟹黄包子那十二字诀,伯大可一个字也不敢吞。包裹着蟹肉、猪皮、菜丁、高汤、虾仁的包子,在笼屉热腾腾的蒸汽上刚蒸得,一鼻子闻上去就知道老板舍得材料,面,绝对的够讲究的好面粉,“香!”包子在眼前晶莹剔透,美白似雪,伯大轻轻拈起包花,缓缓送到嘴边,挨着包子嘴唇感受了一下温度,面的香味更浓郁了。接着像在用牙齿找掉在桌面上的针一样,碰到一点后轻轻咬下去。热气涌出、香气窜流,伯大几乎按捺不住!但牵牛伯大岂是囫囵之辈,他在等,一个时机。 “嗖”的一声,那屉包子中的一个竟然飞了起来,径直落到金盏弦音口中。 蟹肉的鲜香伴着黏软的猪皮,自身带有香味的菜丁再经过高汤一滚,那滋味……虽然金盏弦音也体会到了,不过最先锋的感觉与生吞一块烫红的炭块无差。但他愣是憋着同样烧红的铁皮一般的脸蛋,没吐出来。 也没可怜、也没鄙视,但伯大急了,随即喊出那吃包子的十二字诀: “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吸汤。先!先开窗!后吮烫!汤!” 牵牛伯大如此激动,可见这一顿,他平日里因是不常吃的。伯大跳着脚吼道,但手里包子里的汤汁却丁点没洒,足见其重视。 红脸赤脖的弦音刚咽下包子,嘴巴生理性的大张着说: “你这鸡脖功,不赖。” 伯大看着他张大嘴的样子觉得好笑,片刻才问: “什么玩意?” “你看你那手,不就跟鸡脖子一样吗?身动头不动的。” 弦音接着又说: “好吃!再来一个。”说着剑又上来了。 伯大这才回想起刚刚他是用剑挑飞的包子,可见金盏弦音功夫之高。这也让伯大舒了一口气,起码跟着这家伙应该安全。 忽然! “哎呀!”伯大惨叫。 弦音顿时警惕,眼神错愕的看着伯大那痛苦的表情问: “怎么了?” “完了!” “什么完了?” “时机!时机错过了!” 金盏弦音很惊讶,虽然他并不知道跟踪蓝雪俸家的最好时机就是刚才。不过马上又释怀的说: “没关系,那就等明天。” “明什么天?等什么明天?” 金盏弦音压低声音耳语: “你不是说跟踪他的时机错过了吗?” 伯大也不管回答,一口把手上那个已经开过一个小气窗的包子塞进嘴巴里。好满足的嚼着。那一脸的幸福,像是看到了天堂的妈妈,不过幸福中也充斥着遗憾。见到这种复杂的表情,尤其是见到一个人吃包子吃出这种表情,金盏弦音眉头一塌,嘴一歪,胸口的气一顶,嗤笑说道: “好吃死了?” 伯大含糊不清的说: “哎,你个土包子,懂什么吃包子?” 金盏弦音讪笑道: “哼,我是不懂吃包子,但我懂杀人。刚刚如果我挑的不是包子,而是你呢?” 显然,他被气到了。刚才的尴尬虽然没被放大,但自己被烫着的样子,金盏弦音似乎刚刚从对方疑睇的眼神中看到了。而这句话对伯大来说似乎也不单单是驳脸面的威胁,因为他确实完全没意识到身后的一剑。如果说蓝雪俸家百步警惕,那自己与他的差距…… 牵牛伯大心里琢磨着“不对……” “你也不至于那么差。”这是伯大的心里话,却被金盏弦音说出来了。这回伯大倒是没有拍大腿了,端着笼包子痴痴的望着弦音而后听他说到: “包子,真是好吃死了呀!” 这句话弦音真没讥讽的意思,而看伯大的样子,他听懂了。半晌工夫,牵牛伯大也说了句颇有机锋的话: “时机就是蓝雪俸家准备吃包子的时候!” 城门洞开,商榷起落,虽然战事临近,但各色人等依然蹿行不止,甚至有胜以往。蓝雪俸家在涌动的人群中很显眼,尤其是在武人的眼中。显眼的并不是他的穿着打扮、身高样貌,而是他那把形状怪异的兵器。金盏弦音一眼望去,认得!乃月白众生成部打造的诡兵——鳄齿俸血刀! 弦音暗讶: “怎么会在他手上!” “什么?”伯大似乎没怎么听清。 金盏弦音思忖好一会功夫忽然道: “看来没必要跟踪他了,我们得赶紧去趟碧城绪总兵那里,哦不,不是我们。” “怎么一回事?怎么还要惊动总兵大人?” “这事和你无关。” “拿人堇花币呐,怎么和我无关。” “我给了你蟹黄包子的堇花币,可没给你人肉包子的堇花币。” “好,那你一个外众人……好,我就直说了。你一个密陀众的人,要怎么见蔚蓝众的总兵呢?你不会不知道,现在的蔚蓝众可不是肇起年间的蔚蓝众了。” 弦音心内惊讶,但脸上没表现出来,“你看出来了啊”。 “对,就在你张个大嘴巴的时候,任你嵌瞳术如何高明,那毕竟只是薄薄的一片色胶,着了大急,难免不显示本来的瞳色。而且你出手如此阔绰……以前受人所托,深入过密陀众,还算是比较清楚密陀人的特点……总之,明白跟你讲,我这小官当来也不易……你给堇花币,我办事。而且我还告诉你,明天碧总兵就要回千岁众。如果你真有要事,你也不会希望在繁文缛节上多花工夫不是,我能给你行这个方便,如何?” 第2章 吐宝神鼬 灵窍之剑 “贼。” “不新鲜。” “啧……我意思是说,你刚刚那一大通新刀法的弘论,可以施展一下了。” “杀他们五个?” “是啊,杀贼,你就没有负罪感了。” “如今这贼都抢贼的年月……他们不会是流寇。定是邻里乡民,白天他们是哪个饿着肚皮的孩子的爹,到了晚上才是蒙着面的贼。有办法,谁当贼?” “好了好了好了,论及新创的刀法时你这也杀那也砍的,到真人了,那杀气腾腾就蔫了。哎,我有时都怀疑你那些经验是猜出来的,还是杀出来的。” “不杀,说不出来。” “是是是……你这人讨厌就讨厌在这里,明明可以大刀片子给人剌个神魂颠倒,偏偏喜欢摆事实讲道理……” “不是神魂颠倒,你应该是想说片甲不留。” “嗯,屁滚尿流。哎,反正今天是不杀啦。” 长剑璆锵双手后撑仰着头喊道: “听见没有,不杀你们,滚蛋!” 话是传出去了,很炸耳的传出去了,但并没有听见外面进一步的动静。反而是个人在商量着什么。 长剑璆锵再次朗声道: “嗨!我说,你们大声密谋的事不要太过分啊。” 芝兰不芳被长剑璆锵逗乐了“哈哈,大声密谋……”还没多笑几下,小庙外面众人齐声“好!干!”一股壮士悲鸣赴死的感觉。 “嘭!”的一声,门板被踢倒。 虽然各个蒙面遮身的,但一看那扮相就很不专业,挺立五贼首的一名粗汉手执农改兵的战镐振声道: “你就是千岁众龙骨品的,那个,胀球坚强?”【注:长剑为璆锵的派别名,这里的‘长’音读zhàng意为多余的】 “噗”一句话把芝兰不芳给笑到了。 “听说你用你那‘咿呀’剑法骗了不少佣金……” “哈哈哈”芝兰不芳这下是破口大笑“‘咿呀剑法’哈哈哈……” 长剑璆锵张大个嘴巴,半天没回过味来“我撬你的棺材板子,哎呀,哎呀,量天尺老泰斗这门派被念错也就罢了……你说什么?‘咿呀’……我撬你棺材板板。哪啊?什么就‘咿呀剑法’?” 芝兰不芳好像深谙这个嘲弄,讪笑道: “哈哈,你,你可不就是用的‘咿呀剑法’吗。虽然啊,武号、招名什么的只是个形式,但今天可算看出来这‘形势比人强’用在这方面也是合符道理的。‘咿呀剑法’哈哈,还不错,挺动听的,好记!” “你还……” “我怎么?人家没给你整个‘哟嚯心诀’、‘呀嘿必杀’就算可以了,你认命,不注重形式到别人能传颂的地步,古今往来,你怕是第一人了。哈哈哈。” 长剑璆锵垂丧着脸,阑珊的说: “那……你们谁想领教一下我的‘咿呀剑法’?” 打头那个正想跨前一步,芝兰不芳赶紧制止,一把堇花币扔在他们跟前,银鼠若干、绯红数枚、竟然还有常盘色一枚,扔出去的堇花币竟然摞得好好的,但贼们似乎关心着更紧要的东西——五贼见着那枚常盘堇花币稍稍发呆,其中一名短小精瘦、头戴破笠的狠道: “三舅,他们果是彩票!干净买卖!咱插了他” 【注:这些是黑话,彩票即有钱人;干净买卖即一不做二不休;插了即杀了。】 这个被叫三舅的犹豫中,芝兰不芳叹气道: “人,万不可太贪。打家劫舍、偷摸拿要,得有个度,够你们活一阵就好了。图财,可不能不要命。”话音未熄,只听‘啪啦’的声响,三舅的侄儿头上的竹笠破分两半,却仍被绑在下巴上的绳子牵引着吊挂在他身上,从而露出了他那张小而挤的湖蓝色面孔。 而这帮贼只看到了芝兰不芳似乎在收刀。杀气,一点也看不出来。可那些贼们,偏分更在意旁边那位长剑璆锵的眼神。那暗夜火光中的眸子,实在让他们惊恐万分。尤同羚羊误碰了正在歇息的恶虎,哪怕它刚进食完毕,那恐怖的感觉依然会使得汗毛竖立。 接着芝兰不芳还是用着那股好言相劝的语气道: “你们几位啊……激动了。冷静冷静,好好琢磨琢磨。眼前的这二位,是你们能‘插’得了的吗?” 听话听音,‘三舅’又才仔细端详了眼前二人的装束、兵器、出手,再品了品那神态,双手抱拳,只道“谢了”二字,拾了堇花币转身要走。 “慢着!”长剑璆锵喝止,“堇花币,就这么容易拿?” “朋友是要如何?” “谁的堇花币都不是好来的,那些堇花币可是我没日没夜‘咿呀’、‘咿呀’的换来的……” “噗哈哈……”说到这个芝兰不芳又乐出了声,璆锵白了他一眼继续,“街边向炊饼摊老板打听个道,你还得买个饼意思意思。怎么?我还不如个武大郎呗?” “这些堇花币是够我们弟兄几个活一阵,怎的,换条腿吗?” ‘三舅’看来已经明白,哪怕再来几帮人也不会是这二位的对手,已有了相当的觉悟才如此说。 “呵呵,我要你腿?当短柄锄使吗?我就是好奇,是什么人透露给你的消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用剑的习惯?” 那瘦小个的贼道: “那哪能告诉你啊!我们有我们的规矩,江湖人言……” “啊!” 一声惨叫,‘三舅’侄儿的整条臂膀被卸下,鲜血喷得他旁边那位满腰都是。 芝兰不芳:“唉,你……” 众人惊恐异常,长剑璆锵收剑时,震动传递到他那剑上挂着的一串水音铃上,发出悦耳的声音,这声音甚是好听,却与那断臂之人的惨叫交织在一起,怪异的剥离感难以言喻。这时长剑璆锵冷冷的说: “我懒得听你废话!说!” 被斩断一条臂膀的贼破口大骂: “啊!我草!你他娘的!我弄你祖宗!你他娘的知道我是谁不!” 长剑璆锵像一只百无聊赖的猫那样,眼睛眯缝着,懒懒的说: “哦,你是个什么啊。” 那贼满脸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嘴里恶狠狠的挤出一个名字: “黎犁海,黎犁海!” 他的话听在不同人耳朵里,反应大不一样,年长那个贼显得一脸惊慌的样子,而长剑璆锵闻言却笑了: “嚯~才知道我厉害?” 那小个道: “是黎!黎犁海!黎犁海是我大哥!你他娘的跟我狂!等我……” “正人!”‘三舅’喊了一声小个子的名字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而长剑璆锵又笑着说: “我撬你的……我管你是犁田还是犁海,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对,小心我把你腿也削下来,拿去犁田。” 那位还想争嘴斗狠,他三舅挡在他前面说: “这位朋友,我们都是苦命人,不得已才如此,”‘三舅’想关切一下自己那位侄子,但又不得不继续正色说道,“念在小侄已经断了一条手臂的份上,饶我们活路。” 长剑璆锵很不耐烦了,只说了“回答问题”四个字。 小个子从他三舅背后钻出来,喊道:“回答你娘的!不!不知道!” “你不知你……”金色纹理的水音铃铛又响起那动听的声音。眼见长剑璆锵又要出剑,‘三舅’立刻抢道: “那,那是个女的,蓝色衣服,脸,脸看不见,戴着个纱笠,背着一副钩。” “够了。”芝兰不芳说道。 长剑璆锵见状悻悻然,沉吟一会后却又气愤道: “我撬,名姓都没有,随便那么一说,你们就信了?” “我们原是当地农户,不得已才干这营生,而且她也给了我们些许银鼠。平白无故的就给好些堇花币,也不计较什么了。本来就生活无计,这才信了她,何况她说你们就两个人。形貌特征也好认,说你们近期就会到千岁众,我们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既然干了这一行。”璆锵用手一指不芳“他,你们不该不知道。芝兰幽谷,这四个字也没听说过?他就是芝兰不芳。” 话音刚落,“咚、咚、咚”几声膝盖重重砸到地面的声音,然后惊恐之声骤起: “感谢不杀之恩,感谢不杀之恩……”众贼磕拜不止,没了一条胳膊的那位咬牙闷不吭声,强被匪首扯着弯下了膝盖。 芝兰不芳的名字他们其实并不知道,但‘芝兰鬼兵’属于芝兰幽谷的一宗,这个事他们是知道的。芝兰嫠面兵的凶残——哪怕是捕风捉影——但凡混迹在社会边缘的人,总是会有所耳闻。 芝兰不芳脸上不悦: “芝兰幽谷从不滥杀,好了,可以了。”显然芝兰不芳对这一系列的说辞都并不那么满意,他说完又掏出一枚常盘色的堇花币丢了过去。“把胳膊拿走,找个大夫接上,走。” “做土匪都不学聪明点,以后打听清楚了再干。”长剑璆锵冲着他们慌乱的背影喊到。然后转对芝兰不芳道:“这种没眼力的人,早晚也是个死,还不如死我手里。倒也是个成全。” 芝兰不芳默言,眉头紧锁,见了刚刚那帮人的表现之后,心下认为自己的事得加紧些了。 而那个被长剑璆锵斩掉臂膀的人,阴冷的对他看去,含恨徐走。 第3章 庙火绯红 夜至亥时,竹影摩挲,小庙外时闻虫鸟清声,庙内芝兰不芳生起了烟火。 不芳注视着火光,神情像是在参禅。片刻后长剑璆锵说: “我看你很不开心啊,怎么?” 芝兰不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芝兰幽谷如今在世,哪怕存有一丝声名,也都是恶名,四宗之乱,贻害非小……”芝兰不芳在言语中似乎又坚定了一次决心,稍缓一会儿后他说,“我的事不提了,先说说你,知道是谁了?” 来回踱步的长剑璆锵说: “只能是她!还有谁?我撬你棺材盖盖,天底下使用双钩,和我交过手还没死的人,只能是她。哦,对,还穿着她那一身破蓝衣,戴个破纱帽……” “说起她你就激动。” “我哪激动了?” “我不就还活着?” “哦,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那个害人精框我来去紫棠众,想借你手杀我。然后又不知从哪冒出来碧城绪总兵的书信,千里跋涉又跑来这受罪。‘权宜行事;尽量低调’,是够低调了,破庙都住上了,结果等来一帮强盗……难道这碧总兵和她还有什么密谋?” “总兵即便要有什么密谋也不会和她密谋。总兵的信也和她没什么关系,这我很清楚。不过你说也是,她为什么要唆使这么一帮苦命人来劫我们呢?” “谁知道那个妖精的鬼主意,总之什么事一旦摊上她,准汹涌澎湃,跟她胸似的。” “唉,你说你好歹霄冥境了,怎么说话还一股泥淖味呢?” 长剑璆锵蛮不屑的说: “我又不是没告诉过你我之前干什么营生的,说话带泥腥味再正常不过……哼,功夫和德性,两码事。不然那位采光剖璞的元吉公黄裳,又怎么会一点武式不肄的被颂为禹余天呢?自在我畅欢。” 芝兰不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 “自在你畅欢,嗯。也是,不然你也不会一直使用‘咿呀剑法’了。” “嘿!我撬你棺材板板,没完了是。我还就告诉你了,从今以后,我就认定这个名了,不但我使这套‘咿呀剑法’,以后我的徒子徒孙也使这套‘咿呀剑法’。” “哟!长剑璆锵肯费那个心思教徒弟啊?天下武者之福啊。” 璆锵一脸光明的道: “教!就叫棺材板门、吽哈嘿派、哟嚯宗、咿呀流。” 其实璆锵刚说到第一个词的时候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哈哈哈,你……真可以。我说,我就和你赌个咒,要是今后你真要遇到可造之才,如果你不敢说出你的,那什么,吽哈嘿派来,你把《论语》纹脸上,敢吗?” “凭什么不敢?不过我敢纹,你也未必有那功夫。” “谁让你纹整部书了。” “那纹什么?” “就脑门上,‘好德如好色’怎么样?” 长剑璆锵想了想,很欢乐“那……我要是说了呢?” 芝兰不芳面对长剑璆锵那狡坚的眼神像是被将了一军,有种陷入圈套的感觉,一时回答不上来。片刻,“把你先前提到那新创的刀法传给我”。 “……” “叫什么来着?” “涧芳三刀。” 答应一出,相当于坐实了,璆锵又给巩固了一下“对!就是这名,涧芳三刀!” 紧接着马上又说: “这第一刀,开壑刀,也就是你在芝兰幽谷败我那刀,我了解到了,得功夫你看看我使得对不对。这剩下两绝是什么刀?” 芝兰不芳听他说已经会用自己的刀法,眼睛瞪得有些圆,不过转而又没好气的咂了下嘴道: “云溪刀;万香刀。” 璆锵一脸装模作样的认真“嗯,嗯,云溪刀和万香刀。会取,好名!果然是涧芳三刀。” 芝兰不芳也特别的想去甄别,长剑璆锵是故意调侃呢,还是发自真心。同时也在揣度长剑璆锵的心思,即便败于自己的刀,他也不大可能因势从违。一名武者,皓首穷经地能使一件兵器练到出神入化已是不易。习惯、技巧、思考基本上都源于某一种自己称手的兵刃。放弃,谈何容易。虽然不至于重新开始,但弃简就繁实在不算明智。 正值芝兰不芳陷入复杂的情绪当中时,小庙外面人声鼎沸。不知是哪方的人马已经把这天尺城郊的小破庙给团团围住。 ………………………… ………………………… 松油火把参错幽林,模样凶悍的人群嘈杂哄闹,早已听不见鸣虫鸟音。才见庙内二人缓步出来的身影,人群内就有一人撕扯着嗓子像是在做盗掘藏有机关的古墓前所做的动员一样。 芝兰不芳一看,是方才自己劈开他斗笠名叫正人的那位。只见他左手拿着自己那条断掉的胳膊像指针、箭头一般朝自己的方向指指点点,画面相当诡异! 芝兰不芳很是遗憾,正想说点什么。那群匪徒在断胳膊的小个怂恿下齐声喊着“杀呀!”就冲过来了。 虽然知道这阵仗不易摆平,但芝兰不芳没料到他们行事如此蛮憨。一时间竟迟疑起来,是劝说?是抵挡?或是干脆奔走?毕竟实在没必要江湖结怨,虽然此趟行程目的并不单一,但很重要的一项便是受碧总兵之托,来千岁众商议勤皇大事,不好旁增枝节,眼前这帮人让他为难。顾虑之隙,芝兰不芳侧眼一望身边的长剑璆锵,惊了一下,对方已染霄冥武色! 腥红之光笼罩着长剑璆锵的身躯,抹额后的头发波浪般层层起伏!架势一起,竟是自己那涧芳三绝的头一刀“开壑!”。 ‘开壑’二字是芝兰不芳因惊异脱口而出的,而长剑璆锵嘴里喊的却是“嗨喝!” 应声而出,长剑璆锵立地腾起,剑作刀式,断身重剑冲着正前方杀来的五人斩劈下去。顿时于剑尖方向开了个大大的血槽,土地崩裂、飞沙走石、震山响谷。这一击,三人命丧黄泉。 周围其他草贼立时停下了冲杀的脚步,全部呆立当场。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的情绪只有恐惧,脑袋里的念头也只有一个,跑! 看见身前三具被分开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这首先冲上来的盗贼两声“妈呀”逃窜后。长剑璆锵眼见自己这一击只劈杀了三人,似有不满,眼睛往左一斜,再次高高跃起口胡乱一喊,“开山!”。 左面的匪盗因有几人置身庙殿之下,璆锵这一击连同屋瓦、庙廊、人马一并劈烂!但仍有数人没有波及到而逃得性命。长剑璆锵很不快: “我这重剑,目前还是不太适应这刀法,又不能丢了。” 长剑璆锵没有说刀法不适应剑,而是反过来讲,仿佛在他的概念中没有什么兵器与操练的定法,更多的意味则是指自己的肄武不够。 逃走的匪众他也不追,未尽斩的强盗他也不放在眼里,而是眼睛又往右一斜。盯着离自己已然很远的藏有那名之前被自己砍断手臂的人群那边。 实际上,打从开始的一击,就有人悄悄逃跑,但大多数人则是痴呆懵懂的悚骇伫立。而这波人被长剑璆锵瞥过来的这一眼,似看到了饥饿的祸斗刚刚吞食完小簇的火团,继而又盯上了大片燃烧的森林一般。【注:祸斗,《山海经》里面记载的凶兽,通体冒火,以火为食。】 此时庙外禅院又归静寂,苍穹繁星浩美天地之下的佛堂之外又听珍鸟幽鸣,只是那庄严法相前、万籁啼唱中尽是那肉身变肉糜、杀欲盖贪欲。 第4章 酒肆梦呓 “咕咕”一声鸟叫,霄冥气色忽然沉重,绯红灌剑,势深雄浑,长剑璆锵左手剑诀,双指如同箭矢瞄准一般指向那精瘦的小个,而莫名其妙的,那前来寻仇的断臂强盗也如刚才一样,左手拿着右手指着长剑璆锵。 “咿~呀!” “咿”声吼出,长剑璆锵回收左手剑诀,身体如破城之弩,在绞车绷到最紧时击发出去一样势不可挡。沿途一切,树木花草、水洼硕石均被弹开。“呀!”声发出,万钧之力倾泻而出。“嘭!”的炸出震耳巨响!方圆左近飞禽惊逃、地畜慌跑。浓郁的红色慢慢从长剑璆锵眼中消失时,他才看出断身重剑的前部刺到的是芝兰不芳的兰肆紫刃刀。 芝兰不芳嘴角在淌血。而嘴角之后的肩膀处有一朵脑袋般大的绣球! 很莫名,很其妙。 莫名的是芝兰不芳为那小人挡这一剑,奇妙的是那蓝色的绣球花竟长在了他的肩膀。 果然事情没有乍见之下那么直白。不一会儿,从芝兰不芳臂膀左侧探出一颗脑袋。真就是那蔚蓝众众魁蔚心兰的七妹,蔚灵玑。 没戴纱笠的蔚灵玑灵动的眼眸闪烁着稚气,扬起的嘴角边上针尖般大小红痣显露出俏皮,十九岁的肌肤如粉扑月盖一般白嫩,蓝紫色杂糅的齐整编发却诉说着不苟的态度。但一开口便是: “‘咿呀剑法’天下无敌!” 这时那张还渗着血的嘴角又翘起来了。 “‘咿呀剑法’所向披靡!” 芝兰不芳这次干脆咧嘴大笑了。 长剑璆锵惊叹道: “我撬你的棺材!怎么是你这鬼东西!”他当然首先关心的不是芝兰不芳为什么替强盗挡剑。 蔚灵玑面对不敬的话语似乎完全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而是说: “鬼~东西才能阴魂不散呀,永远缠着你,趁你不小心然后害死你。” “就凭你也想害死我?” “害不死你也让你倒点霉喽。” “我撬~让开!让我戳死她。” 话,他是这么说,可脚却有些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气力不支。总之就是戳不到蔚灵玑。虽然芝兰不芳不知道璆锵和灵玑之间的故事与纠葛,但从紫棠众到千岁众的这一路上,从他话语之间,早就觉察得出长剑璆锵对蔚灵玑的感情,只不过没必要问而已。之所以挡在他们之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真要宰杀一个人,哪可能那么扭捏,何况是长剑璆锵——更何况是杀意正浓时的长剑璆锵。另外,想必不用多说也猜得到,那些匪盗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此类事项不再赘述。 得于芝兰不芳的调和,三人终于找了一间酒肆,在偏间谈闹起来。 “哼!” “好了好了,你们俩的事呢,我听来听去也没听出来什么血海深仇来。多是误会,赔个礼道份歉也就是了。” 蔚灵玑环抱双手歪着嘴道: “对咯,给姐姐我道歉,跪下道歉,要有屁股撅老高那种诚恳。” “谁给谁道歉呢?说的是你给我!三番五次的陷害我,还让我给你道歉?我得罪你了?芝兰,你最善耍嘴皮子讲道理,这是你的地盘,你说!” 芝兰不芳也习惯了长剑璆锵信口而来的胡话,反倒是疑惑的说: “我的地盘?” 长剑璆锵道: “这家店不是叫芝兰酒肆吗?你说,谁得罪谁?”芝兰不芳很无奈的哼笑一下不再说话。而蔚灵玑气道: “你怎么没得罪我?你还偷看我睡觉呢?”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还要我解释几遍?那是世尊叫我护守你家大姐,你倒好,自己倒头先睡了,你还打……” “那偷看我吃饭总是赖不掉的?” 长剑璆锵哑然道: “我撬,无不无聊,你也太把自己……喂!我偷看你吃……” 长剑璆锵显然相当气闷,惯于激驳的他竟也无言以对,他接着说, “呵呵哈,你怎么说怎么是,我还告诉你了,我不但看你吃饭,但凡让我逮着机会,我还看你洗澡,窥你换衣。” “你敢!” 璆锵苦笑道: “哈,居然有人觉得这世上有我长剑璆锵不敢做的事。” 蔚灵玑似乎真的被唬住了转头问不芳: “怎么办?他要看我洗澡。” 芝兰不芳被这美丽的姑娘盯着眼睛问这种问题,脸还红了,头一偏,乌黑的长发如蚕丝一样滑下盖住侧脸: “我,怎么知道。” “那你永远不洗澡呗。”长剑璆锵得意,感觉似乎拿捏住了什么。 蔚灵玑脸也红了,气的。 “好你个尹叮铛!看我不勾出你的眼睛!”说着起钩就夺。【注:长剑璆锵本姓尹,璆锵意为佩玉相碰发出的悦耳声音。这里是她早时给璆锵取的外号,不过外号常变而已】 芝兰不芳在座有点尴尬,看这二位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在钩横过自己面前时,护身铁尺出手,铁尺小支斜插钩顶,顺势力灌酒桌,钩便被卡在其中。蔚灵玑诧异的望着芝兰不芳,可他马上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拍在桌子上道: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这是碧城绪总兵的密信。请先过目”。提到碧城绪,又是密信,蔚灵玑自然很惊喜,一把就抢在手里看起来。芝兰不芳在途中也打算给长剑璆锵看,只是对方完全没兴趣罢了。 读罢书信,蔚灵玑带着一股兴奋的凝重说道: “看来碧总兵对变晶者月暝晟册立的黄苏煅皇帝很不满咯。也对啦,他瞧不上黄苏煅也很正常。话说回来,那我们……还可以召集谁?”蔚灵玑对于自己忽然能参与到这么一件大事的密谋中相当的欢喜。 芝兰不芳对蔚灵玑的敏感很欣赏但同时也因她从信件内容里只挑出这么一节来说,感到她毕竟还只是个贵族的孩子。不过当蔚灵玑说到“我们”时,长剑璆锵大声重复了一句‘我们’两个字。然后他讽道: “什么叫‘我们’?与你何干?只会添乱不说,我还得时时提防着你又搞什么鬼把戏‘陷害’我。” “既然碧总兵说这也是蔚蓝众魁的意思,那我当然义不容辞!蔚蓝众众魁,蔚心兰,我家大大大大姐。还‘与我何干’?而!且!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厘好?你眼里除了‘咿呀剑法’没别的了是不?就凭你那一招鲜的剑法,迟早满脸写满死字。现在你不就又多学了招‘嗨喝剑法’了么?” “我学了什么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长剑璆锵似乎并不理解蔚灵玑的心意。 芝兰不芳眼见他们俩的‘战端’又要起,赶紧面对蔚灵玑认真的说: “碧总兵……蔚缤主你应该是非常熟悉了【注:虹颜晶各众的首领男性称甫,女性称魁,其兄弟姊妹子女男性为绚君与女性称缤主】。缤主说得不错, 不但碧总兵不满黄苏煅那所谓的‘季月朝廷’。月白众的王公大臣们也有很多不服之人,他们都明白那只不过是个伪政权,想做皇帝的人多了,即便只是过把瘾也应当轮到月白众的人去当。 月暝晟立黄苏煅为皇帝的用意其实也很明白,只不过想起到安抚民心的作用,另作一个逐步蚕食虹颜晶的根据。不过他这也算是下了一步臭棋,虽然月白众是当年苍雪晶归降入众的,直接称帝……” 长剑璆锵不爱听这些,摆摆手对着酒杯启口: “你说,这酒和水有什么区别?” 芝兰不芳听问,捏着杯沿转动手腕,杯里液体碰撞摇晃,漩涡浪花,似乎乾坤尽藏。他用嘴角抿了一口,说: “在鱼的眼中,一定有比水更重的‘水’,你可不能说鱼的世界没有水汇聚成的河。” 长剑璆锵道: “呵,有理,但鱼不重视水,和人不重视气,不也一样么?” 芝兰不芳看了一眼长剑璆锵,继而豪饮一大口道: “哈哈哈哈,是理!” 长剑璆锵大笑,“喝!” “喝!” 不多久随着长剑璆锵的小声呼噜,芝兰不芳也停下了手中的酒杯。长剑璆锵方才染上霄冥武色,再加上连日劳途,再喝了几碗又听这么些闻之乏味的事,已进入梦乡。 蔚灵玑看到他已经睡着,嗔怨了一句: “你怎么这么虚啊。” “我撬,你才虚,我长剑……” 蔚灵玑“哼”了一下道: “明明就睡着了,那点脸皮还绷得那么紧。”蔚灵玑看着睡着的长剑璆锵语代怨气,可眼神却乐滋滋的听着他的梦呓,羡慕的说道: “唉,傻人真就有傻福……蔚蓝众现在形势岌岌可危,千岁众也被战火涂炭,生民凋零,降城无数,我也想给家姐分忧,但,要是这家伙能长进些就好了,也不枉家姐嘱咐的那些话……” 芝兰不芳多少明白了些蔚家对璆锵的期待,但毕竟人家家事不好多问,他说: “他命不好,运也不够,只得靠你所谓的‘绷’着。你看他,生得其实是一表人才的样子,天资极高……”芝兰不芳仍惊讶于他真的学去了自己的一式刀法,起初还是怀疑,破庙斩人时他才确信。少顷,他接着说,“若生在富贵之家,必然是个好造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或许,像他这样的,绷着,是他唯一能保存尊严的方式了。” 蔚灵玑闻言,感到动容,但她却是说: “什么命不好?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少,他还不是活着的。什么运不够?有我这么个大小姐暗地里照顾他,别个想也攀不上呢!” 芝兰不芳不愿跟她斗嘴,含笑重复了一句“照顾”二字便说: “碧总兵应该近期就会到千岁众来,既然想要给你家众魁分忧,那我们就按计划行事,尽量收纳贤者志士,然后等见到碧总兵之后再行商议。” 说完便提了一壶酒移至窗棂处独自靠下。 蔚灵玑百无聊赖之中,看着熟睡的长剑璆锵,回想起刚才他说要看自己洗澡一事,忽然脸红心急,琢磨了一会,转而邪魅一笑。 第5章 晶北暗流 颢飞骥躬着一条腿坐着,隧磨斩马刀竖在面前,刀尖杵在一块很厚的皮鞘内擦拭着他心爱的武器。这宝刀是生成部的骄傲,这骄傲有多重含义,因为它原型就是月白众的制式兵器——一种斩马刀,它在战场上可谓战功彪炳。 因颢飞骥的特殊要求又加以‘改退’,说改退而不是改进,那是由于月白众还被称为苍雪晶的时期,斩马刀是南方军队大量配给的兵器。南方多为步兵,其为专门打造的对付骑兵的长兵刃。所谓因败咎器,以驰突无垣之骑兵为傲的苍雪晶总要给自己的失败找出个理由,斩马刀自然就被奉为神器而大肆加以研究。因此,斩马刀也几经演变,越发符合苍雪晶人的使用习惯,也越发犀利甚至怪异。颢飞骥这把就可说是怪异至极。本来南式的斩马刀就很长,并不适合苍雪晶人使用,才改短的。 颢飞骥却把数代匠人的经验直接推翻,不但又加长,还超过南式斩马大刀的长度,使其刀长愈九尺!由于长度过大,就不得不加厚加重,本是镔铁加铸的刀,分量已经深沉,如此更是憨重异常。刀造出来的时候,没人认为它是用于实战的兵器,结果身长一丈有余的颢飞骥却挥舞自如。 虹颜晶所谓的‘北生成,南赤金’【注:生成,白色系的一种。赤金,红色系的一种。生成以兵器为骄。赤金以铠甲为傲】生成部所造这把武器,虽说是脱胎于南方,却也算得生成部的一种骄傲。 而最让人惊掉下巴的是,颢飞骥还请岩火策兵专门做了刀鞘,据他自己说“这刀鞘也是一件骇人的重兵!远胜斩马刀本身。”可惜的是没人见过他使用过,只知道说岩火策兵用了稀有的材料打造刀鞘,而且刀鞘里还嵌有磨刀槽,每次出刀、回鞘都能锋利刀刃,刻意这样设计,猜测是为了防止卷刃。 这把刀的刀身有极其漂亮的虎皮斑纹,刀镡部分被做成了虎头的形状,刀柄则是虎身,刀镡连同刀柄展现出完美的一只猛虎形式。而刀鞘说不清楚到底是嵌着石头还是本身就是某种金属,总体呈现沥青一般的质感,一面有一张人脸,是他武号的图腾。由此取名为:虎形人弥留。斩人用人面,斩兽用虎面。 颢飞骥虽然是素暝晦贴身的绚君卫首,却号称“从没杀过人。”。所以非常遗憾的是他那狂绝斩六式,世人只见过三式,即:哀绝、悲绝、声绝。月白众的相师皤阳臣曾称赞他“皇盾八杰,除乌重外,无敌手。”。 皤阳臣说这句话的时候素暝晦也在场,‘腥红暗月’事件以来,月暝晟亟需加强内部集权与各部辖制,而虹颜晶皇权刚被推翻不久,于月白众还是月暝晟自己来说,本就大耗元气,无论如何不愿意再发生内部的刺杀事件。所以才想从信得过的彩姓人中挑选武艺高强者暗卫身侧。可这皤阳臣举荐的颢飞骥却同样是素暝晦不离须臾的人。因此才有素暝晦的这番言语: “那是相师你没真正见识过皇盾八杰的本领而已,虽然在勋章皇战、桃印诫战、竹厌鏖战、扶桑之战、山吹惢诱战这几场大战役之中,皇盾八杰战死四位,但我方也损失不小。单兵对垒,胜败孰知?况且,颢飞骥从来只是相伴小王游猎,斩杀的究竟只是野兽而已,确实不适合作为护驾保銮之选。请我皇慎之。” 月白现在对外依然是呼为月白众,对内早就是‘月白晶’了,否则黄苏煅也不可能接受来自一个众的册立。而月暝晟对于臣下越来越频繁的‘我皇’的叫法,既没反对也没赞许,但总算没从素暝晦身边把颢飞骥抽走。 月暝晟有他的考虑,身边多一个或少一个高手其实不能解决本质问题,而且月暝晟向来信不过自己这些所谓的血亲。如果把素暝晦的亲信放在身边,说不好是帮手还是凶手。但素暝晦可算对皤阳臣记上了一仇,他也越发的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步被架空。 兵器在武器架子上是任由武人挑选的工具,而武人在暗流涌动的政权当中又何尝不是任由权势摆弄的工具? 这些插曲颢飞骥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他只专注于自己的兵器,用一种小孩子试图分析一件精巧的机关玩偶的构造一样的眼神看着它,每一下的擦拭动作好像只为了抹去一粒灰尘似地。然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我这把刀……越来越薄了。” 老百姓可能不太会懂颢飞骥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或肇起二十年以前的人均不会懂。但一旁的是素暝晦,不是老百姓,而他们现在生活在皇堂三年,不得不懂其深意。 素暝晦很自然的说: “让岩火策兵再给你练一把就是。” 颢飞骥并没有因为素暝晦故意不接自己话茬而生气,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泄气一般说了一大通的废话: “是啊,刀不好用了,再造一把就是。肇起年间啊,那些喜欢读传奇话本的人,总以为一个剑客好像就只有一把剑似地。哈,要么那个所向披靡的剑客从没砍过人,要么他就实在是穷得买不起兵器。不过从没砍过人的剑客,又怎么能所向披靡呢?要是兵器都买不起,他又怎么当剑客呢?只要砍了人,多多少少对兵器都会有伤害……有了伤害,就得磨,再使其锋利,砍的人越多,就越得磨,越磨刀就越薄。刀是越来越锋利了,但离它断掉也就不远了……” 忽然他转过头: “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的刀不再变薄?” 素暝晦依然漫不经心: “你那把‘刀’要想变薄,也难。不过所向披靡的剑客只有一把剑,也可能是因为根本就没几个人值得他动兵器的人,也就不存在什么利刃相磕的情况,自然就不需要磨剑。又或者这种人杀人根本就不需要像你似的把敌手劈成大几块。又或者他的速度已经到了能使得兵器不受损伤的程度。你不行,不意味着传奇话本里的剑客功夫都是假的。就像意指境界无法理解盾开境界一样。” 颢飞骥哼了一声大声讥讽道: “扯什么意指、盾开境界呀,那是练拳脚行的人的造诣。我是用兵器的,干脆不就说我不行,不就完了吗?你的武格不单能习虹赋,偏偏你又练到了万色境界,你行,我霄冥境,我不行。好了。” 素暝晦明白颢飞骥,颢飞骥当然也知道素暝晦那些话的意思。各有隐指的含义在闲白中淡去。 素暝晦笑了笑说: “如果没有你,我也练不到万色境界。” “别说那些,打猎,也是很有趣的。” 颢飞骥这句话透露出些许的积郁之感,素暝晦自然再清楚不过他的愤懑。借喜好狩猎之名,隐忍、潜藏,暗中增益,这种事二人已经进行多年。为的是置身猜疑之外、斗争之中,处处小心、隐藏实力以待机会。只不过心内的憋闷,实在难受。 素暝晦想了想说道: “说起打猎,千万年来,武功显赫的君王,好似都喜好射猎。玄古时有位武帝也喜欢。” “嗯,你又不是真打猎,宰熊杀虎,‘搬狮回朝’的,可是我。” 素暝晦看了一眼他“班师回朝?” “对啊,是你叫搬狮回来给人们看的嘛,说是‘物证’。” “哈哈,好个搬狮回朝,我是听你说磨刀,想起武帝手下有位叫霍去病的名将,就像磨得锋利异常的剑一样,可惜断得太快了,为什么没人警醒一下皇帝呢?” “嗯,所以啊,你就不止一把剑嘛。” 素暝晦听颢飞骥这话很受用,自己手下确实不止一把‘剑’,刚得意的笑了一下,颢飞骥接着道: “但你还不是没当上皇帝?” 素暝晦轻松的笑了,自己手下的‘剑’确实还有诸如皠人凰、皓仞峰、女雏睚红等良将贤佐。能如此直言不讳的和自己玩笑的人,只有颢飞骥一人而已。虽是玩笑,但颢飞骥也有意无意的提醒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说别的,单是月暝晟就是自己难以企及的靡华境界,更别说月暝晟手下众多的智囊与悍将。想到这里,素暝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积郁的东西一下很难表达,俄顷之后但抒发出来这么一句: “走!打猎去!这次真打猎。” 颢飞骥近期少见素暝晦眉宇间透露出轻松,便爽快的答应下来。但仍是提醒了一下素暝晦明日飞骑都尉右素武有凯旋回师的事。素暝晦则以“近年对虹颜晶的战争从来都是无往不利,劳军事宜早就熟络得跟规章一般,不需要特意费心。”的说辞简单应付了。颢飞骥觉之有理,便要去准备应用之物,包括哨前郎、医官、网缚手等等。反倒是素暝晦制止了他说: “太麻烦了。就我们两人,也不用把猎物带回,痛痛快快的驰骋畋猎一阵!” “那起码带上一队绚君卫,方便围猎,也得照应。” “不用,不用。” “弓弩手总带几个。” 素暝晦有点烦了: “不用~走,就我俩就行。” “猎犬、苍鹰总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走走走!” 颢飞骥被赶着就上了骏马‘铁相’,素暝晦自己也转身蹬上自己的斓马‘巨君’。 素缟惢木兰品的广玉城外五十里本是绚君暝晦的猎场,猎场有条暗道通往雪惢,少有人知。而猎场外的入口有马棚、驿站,自然也有一些兵丁值守。守卫的了兵离很远就望见了素暝晦那匹神采飞扬的斓马,准备摇旗示意告知其他兵卒绚君到来的消息。那旗帜刚摆动起来,绚君一见,不知从哪生起一股厌恶之情。突然在即将进入猎场的拐弯处,双腿使劲把马肚子一夹,催马朝森林深处奔去。 素暝晦这个举动让跟在后面的颢飞骥非常的意外。自己这位主子平日里谨小慎微,做事极有章法,言行也特有规矩“今天这是怎么了?”他这么想着,不过同时也感到一种轻松,也为自己这位主子感到高兴。颢飞骥知道,对于素暝晦来说这是难得的发泄,冲脱束缚的畅快感。 在没有任何随从的情况下,在苍松罩冰绡、远山盖霜衣的寒天冻雪上,在急马飞奔扬起的雪雾中尽情的释放。主与臣、兄与弟、将与帅,这些关系好像都模糊了。只是两个男人在浩白的森林里,骑着自己心爱的宝马奔驰。 在自己前面那个男人的身影,原来也可以那么洒脱,那么帅。外人常把‘绚君暝晦’这四个字一起念,仿佛如同针对他的固定格式一样。一种形而上的特指。此刻,颢飞骥明白了旁人念它的时候时的那种敬仰。恍惚间,他才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跟了这个人,为了什么而选择隐忍。但这些想法随着冷风割过眼球后的泪水,模糊了,那身影也渐渐的模糊了…… 忽然!一道厉闪般的危险信号直劈颢飞骥的脑海。 “这是哪里!” 第6章 穷尽奇丽 花火晴明 颢飞骥四下环望,这才觉察出已经过了广玉城界,踏入了月白众雪惢的辖区!难怪天气骤变、冷气侵骨、风割皮肉。抬眼一望,绚君暝晦不见了踪影。 要说自己这匹‘铁相’那也是千里良驹。但无论怎么追逐,依然赶不上斓马‘巨君’。 颢飞骥把马停在了一片冻湖上。没有马蹄印,没有绚君声。着急!当然着急。虽然身处月白众,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主仆二人对月暝晟提心吊胆惯了,还甭提二人满怀的那份举大义之心,更兼心惶。另一方面针对月暝晟的‘腥红暗月’刺杀事件后,月白众各绚君、缤主都是人人自危,不知月暝晟何时那把猜忌的屠刀朝自己砍来。 颢飞骥身为人臣,更是蒙在这种阴影下,不得安生,焦虑的心比主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冰湖上寒风凌冽,绚君暝晦的踪影该往哪个方向去找?颢飞骥当下难以判断。焦头烂额之际,于朦胧中听到一句问话,那声音涣散,像是喉咙常年泡在烈酒里一样,在这方向凌乱的风中显得更加的飘忽不定,那声音问道: “你是雪惢的人?” 颢飞骥骑在马上一边用脚把扣在马上的刀踢向斜上方警惕着,一边用衣袖试着格住风雪辨认来者,回答道: “不是,你是何人?” 身影越来越清晰,已经清晰到不需要对方回答的程度。此人,颢飞骥认得。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在雪中朝自己走来的竟然是穷奇游人——花火晴明! 能让颢飞骥这号人物如此震惊,一是由于此时的处境,他并不清楚对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也不能判断他是不是敌人。他是原虹颜晶的属人,但他却又是穷奇游人。 “是来寻仇?还是来寻主?还是已经归降?甚至只是来玩?”无论他怎么猜测都无法知晓,综合这些才让颢飞骥这么诧异。 而所谓的穷奇游人,本就是一帮不好琢磨的人群。他们蔑视权威,无视尊卑,嘲弄一切追求现实所得的事物,与务实的做派格格不入。追求生命的绽放和瞬间的超脱。烈火如歌一般唱颂着短暂的精神涅盘。永生和不死,在他们看来是世间最为滑稽可笑的蠢东西。 穷奇本是玄古时期载录的凶兽,因其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常负诽谤蜚语的特点与游人们自身所遭受的处境相类,所以干脆用它当做自己这一方人士的纹样,并单纯的以字面意思,抽出‘穷尽奇丽’的意含来冠名。这些人通常喜欢穿着极尽风华、浮夸的衣饰,行事作风怪诞放浪,性格大体乖张、激进、爽烈。 他们居无定所,长期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是一群带着把‘朝闻夕死’硬是给误读的理解,满怀‘逝者如斯’的慷慨,以轩昂的态度活着的那么一帮人。 穷奇者往往都在某一方面攒满了才智。有专雕朽木的匠人。雕朽木的难度也就不提了,哪怕是作品完成,马上就“摧枯拉朽”,他反而更为得意。也有为了获得如虹的长发而把剃头术练到擦肩而过就能薅一把青丝下来为自己接发的怪人……而恰恰命运似乎特别愿意以戏谑的形式装点他们悲哀的过往:善音乐者,失聪;善绘画者,瞎眼;善急奔者,断腿;善文章者,失忆……这更加加重了某种宿命感,使得他们更猛烈的想要绽放生命的能量。 因其怪诞和不羁,让人们从来都搞不懂这帮人活着的目的或是他们想要干什么,永远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或是什么值得他们那样。因而人们难免的对这些穷奇者污言秽语、造谣攻击、借名推罪。但,他们从来,无所谓。 穷奇者这种鲜异彪炳的特性,慢慢、慢慢的演化成一种风气,而被一些奇人接受。甚至有涩憨懵懂的年轻人学习他们的打扮以充个性。不过这也不怪那些少年郎,毕竟,单从外在来说,穷奇者实在是太过潇洒。 颢飞骥碰见的这位——花火晴明,又更奇。偏偏他不单单是穷奇游人,偏偏他还是巍巍虹颜晶的首席喧哗师。按理说,这么一票人是断不会接受什么需要按月领俸禄一类的工作的,但这个花火晴明却偏偏是一个拿着整个虹颜晶最高俸禄的人。尽管士大夫阶层对他的薪酬颇有微词,不过谁让那是皇堂年间的虹颜晶呢。但穷奇者们对花火晴明却没有任何排斥,好似他们的判断并不是以一些简单的标准来看一个人是否还算穷奇者。 穷奇游人居然能在虹颜晶的最高军事机构里面担任要职,首先当然还是得归罪于……或者说好听一些,得归咎于皇堂年间那位夜兰皇帝。 打一开始,花火晴明就干了不少混蛋得离谱的事。这些事既是礼仪规章森严的皇权机构中,非正常的事故。又是街道巷弄里,百姓借此些事故而嘲弄朝廷的故事。因此,民间或者官家对这一任命都大为惊奇,但穷奇游人们的态度却大相迥异。 在他授印那一天,都城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奇多的游人,像正在迎接世界末日一般,宿醉了好多天。从这一点上来说,夜兰皇帝倒像极了穷奇游人,觉得自己找来了一位惊世骇俗的活宝。 不过从职能上来说,花火晴明不仅是胜任了喧哗师这一职务,对于‘喧哗师’三字的理解,远远超过了本职所囊括的内容,非常对得起‘喧哗’这两个字。 喧哗师最初是因为在夜间、沙暴、山谷、密林等特殊环境下,传统的号旗或是锣鼓等传递命令的方式并不适宜而设立的。原初的喧哗师只是设计好己方军队在战前已经学习过了的图案或者花色,在合适的时机向天空发射烟花就行了。看到烟花的兵士自然就读懂了将令,而后按指示作战。这样做,不但有了声音,而且范围大、覆盖广,最重要的是,加了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能干扰敌军,尤其是对初次在战场上见到烟花的军队来说。虽然好处还不止这些,但它的坏处也是非常的明显。 可谁都没想到花火晴明的到来,不仅弥补了不足,还大大加强了原先的优势,甚至让烟火成为了一种杀伤性极强的武器。当然这些只是花火晴明的传奇故事中的一小篇章。但就凭这些,也能让虹颜晶的男女老少都熟知他的名字。 颢飞骥知道,更是不足为奇了,特别是他那双无论天上洒下的是阳光还是冰雪都穿着的踏花香踪木屐和他身边永远跟着他的——背挂满了炮火、引信、炸弹、药粉、香料的大狗。 第7章 喧哗乍现 怪丽风流 颢飞骥知道他,但没好好看过他。不过,但凡是个正常人,看着这么一个形象的人,在冰天雪地里向你走来,你都不会不饶有兴致的端详一阵。 花火晴明一头黑得发亮的蓬松头发披散着,但你一点也不会觉得乱糟糟。粗阔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嘴边,时刻衔着一片黄金珊瑚,嚼着,好像永远嚼不完一般。 他刬穿一件茼蒿菊绣满的茜色襦,里面什么都没有,赤裸裸的胸肌和结实的腹肌呈现出像是被饿出来的一样肌理。手持木刀,真的是木刀!特别之处在于,他这把木刀还有一个木鞘,显得特别的多此一举。刀柄处有吹口,刀鞘则开有孔。哎……这到底是用来打架的还是根本就是一把好像可以打架的乐器,没人知道。不过,当他舞动它时,确实有“嘤嘤~嗡嗡~”的声音,很好听。花火晴明给它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 “木刀。” 妹妹花火彩京觉得很傻,而后他才终于“想到了一个霸气的名字”,为: “舞起来很好听的木刀!” 妹妹不再言语,这名字从此算是“得到了彩京的认可”一般的,定下来了。 花火晴明手里舞动着‘舞起来很好听的木刀’走来,“呜呜~嗡嗡~”的声音幽幽的,在这片雪地里,像是猫头鹰在喉咙里咕嘟腔调。他身后可见一片片粉色简易菊花形的香粉,从他每一进的步伐,由踏花香踪木屐的脚跟镂空处落下成型,随即被风雪掩盖。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颢飞骥呆住。花火晴明没有回答他那句“你是何人?”的问话。 忽然花火晴明原地蹦起来! 连蹦带唱的跟踏歌一样,还蛮有些节奏,只是木屐后跟踏下的花形变得一塌糊涂。 颢飞骥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兴奋,此刻又该以何种状态对峙这位花火晴明,而主公的失踪眼下才是关键的事情,他不能跟这位在这耗时过长时间,甚至此刻他毫不关心花火晴明到底有什么目的。 于是弯腰去抓‘虎形人弥留’的刀柄,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拔刀出鞘——反手抓住刀把后顺势站起再旋转展臂。当然他只能如此,否则长得吓人的刀就难以拔出。颢飞骥的虎形人弥留刀尖出鞘后,他顺着力道在马后画了一个漂亮的圈,然后带刀前斜指地,说: “在下有要事在身,诸多不便,阁下请让开道,今番莽撞,多有得罪,日后再叙。” 刀尖指地是强硬态度下的最后礼节。江湖浪荡的穷奇游人不会不明白,何况两人身份如此。但花火晴明似乎有些不识抬举,你猜他面对颢飞骥那么正式的话,他怎么回答的? 花火晴明只是说: “好惊艳!太惊艳了!” 颢飞骥愣了片刻,不免好奇的多嘴一问: “什么太惊艳了?” 颢飞骥有些生气了,因为花火晴明又一次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饶有兴致的仔细端详颢飞骥手上的那把长得夸张的‘虎形人弥留’以及那造型怪异的刀鞘。 颢飞骥转身要走,花火晴明好似没有看出持刀的主人要离开似地说道: “好不容易才从岩火策兵口中撬出一点信息,他说他用仅剩的飞霞石还有黑金钢锻造了一件武器,交给了一个武号为:丈身丈剑——防风氏——兽斩——颢的人。喔哈哈,我想你的名字一定叫颢飞骥。”花火晴明这才注意到眼前人物一般又赞道,“惊艳!居然这么高啊你!太惊艳了!” 花火晴明提到了岩火策兵,虽然他也是被掳到月白众的,但听口气,花火晴明应该不是那种又要想法带走他的人。而是专程去商详谋些事,还极有可能就是指的自己这把兵器。 不过当下,颢飞骥不甚关心他的事,那怕对方的事指的就是自己手里的东西。武者的自信和骄傲,对于颢飞骥这样的人物来说,不会没有。盯上自己的武器又怎么样?难道还能让你抢去不成? “是我,但……”颢飞骥把刀尖微微上扬,说:“诚如我所言,眼下我有要事,没工夫闲扯,请~让道!”颢飞骥脸上的焦急与手中的气劲都冲到了顶点,马前的花火晴明只有一句的命! 虽然最后颢飞骥还是带了一个“请”字,但那个字被咬着出来,音都变了,难听已极。下一句话说不好,就会断送性命。尽管颢飞骥的季字武号是“兽斩”,也限制不了他要杀人。【注:武号有伯、仲、叔、季、少的级数规范。虽然它不一定算武力的绝对衡量,不过能五级齐全的,实属凤毛麟角。】那种哄小孩的故事,听听罢了。狭路相逢,还信?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也不知道花火晴明到底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气却满不在乎,还是他压根看不清形势,不过这要命的一句话,晴明刚好说在机锋之上: “呆狗莫吠!”“素暝晦让我……”“呆狗住嘴!” 这头一句,颢飞骥显然是以为晴明在骂自己,起刀正欲斩之,第二句的“素暝晦”三字突然闯进颢飞骥耳畔,让他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这一瞬间的生死,花火晴明并没看见,因为他那一刻正转头,对着自己那条大狗骂出那第三句。 其实狗子在颢飞骥扬起刀尖对着花火晴明露出杀机时,它就已经在吠叫了。善意的提醒和生死的瞬间,狗,有意无意的都参与进来了,或许后者的没看见更让人感觉万幸,毕竟没谁能承受得住死前的恐怖——当然,前提是如果花火晴明能通晓狗语,而且狗也告诉了他当时自己有多危险,才能收获这种感激。 “怎么!你知道绚君在哪?” “嗯,浑身是血,伤得不轻,不过银药卿在他旁边,想死都难。” 这一句话让颢飞骥脑子“嗡”的一下。自己设想过这类坏事,但没想到偏偏发生在最不利的情形下,腥红暗月的发生、没有卫队跟随、又进入到了雪惢、绚君又独自一人,现在还听说他受了重伤。 放下了些许焦虑,因为知道了绚君的下落。放下了对花火晴明的敌意,因为他说有人在医治。可却又重获进一步的紧张。颢飞骥收刀跳下马来,抓住花火晴明那件在极寒之域中显得愚蠢的襦服,大声问道: “绚君在哪?快带我去!” 然而花火晴明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我倒确实知道他在哪里,不过……” 花火晴明朝颢飞骥身后望去,又左右望望。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变得很低,方向极难辨认。颢飞骥跟随他的目光也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怎么去?”真是个太大的麻烦,他心里正想着,花火晴明来了这么一句: “不过,你那把刀得借我玩两天。” 颢飞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答应下来。然后犯难道: “你放心,只要我平安的带绚君回到广玉城。刀,我一定借你!只是,这……该如是好!”丈高的擎天巨汉颢飞骥,恶熊猛虎都毫不畏惧,此时却因为平日里惯见的雪,而着急的像个找不到回家道路的孩子。 听到承诺的花火晴明更像个孩子,只是他像一个除夕夜得到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孩子。 颢飞骥厌恶的打断他的雀跃,更不知道他在这种条件下凭什么值得高兴。另外这种程度的欢喜,实在是太不合时宜。 “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他心里想着这句,诘问出另一句: “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到绚君哪里?”他心里又在说,“过不去,我也不可能把刀给你,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劣,这个道理,难道这家伙一点也看不透吗?” “说好了啊。过去……喔哈哈,简单啊简单。惊艳!瞧好。” 第8章 惊爆妙绝 花火晴明耍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呜呜~嗡嗡”的声音响在周边。刀花耍完,他把‘舞起来很好听的木刀’扛在肩上,只见他摸着脸颊,像从脸上搓出去一支飞镖那样,动作结束时,手掌指向目光前方,潇洒的说道: “大狗!带路!” 他这一套动作,确实是很帅气——要不是在这种着急寻助人的情况下;要不是狗走的完全是另一个方向的情况下——还真的是相当有画面感,如在市集也一定会有少男少女投来喝彩。 但这时换来的是颢飞骥牵着马,转了一个直角跟着狗的脚步。而花火晴明保持着那个帅气的动作,定格在当场。 所谓当局者迷,颢飞骥陷入了一种情绪中,不然早就应该能理解。此时的颢飞骥直到花火晴明对狗发号施令时,才立时醒觉了——虽然晴明那踏花香踪木屐所踏出来的花形,早已经被雪吹散。但狗的鼻子,你永远可以信赖,况且,晴明那香粉的味道对于这条狗来说,再熟悉不过。 花火晴明叹了一声,从朱漆镂空小蜡菊纳盒里拈出一片黄金珊瑚,骂了一句“呆狗”然后一边嚼着一边也跟了上去——往自己刚刚指的那个反方向。 大狗在前面十步一嗅三步一低头的样子,虽是步调坚定,但多少有些步履蹒跚的感觉,花火晴明则是一股游山玩水的姿态,足下步步生花。而颢飞骥就显得步伐踌躇,想快又没法快。少顷过后,颢飞骥蓦然想到一件事,问道: “你刚刚是不是说银药卿在绚君身边?” 花火晴明点头示意。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他和我一起来的。”花火晴明回答的很稀松平常。 饶是他寒暄家常一般的口气,颢飞骥也觉出一股不寻常的滋味来。心想“前虹颜晶的银药卿和喧哗师同是位列轩堂的臣公,他们在一起倒不算意外。但这银药卿和喧哗师完全不属一部,他们来雪惢到底有什么目的呢?这花火晴明也就罢了,但那银药卿可说是虹颜晶股肱,向来都是,他又怎么会救身受重伤的月白的绚君?难不成花火晴明是在诓我?如果绚君不在哪里,出现的只是银药卿,加上这花火晴明,可真真不好对付……”虽然此刻满心狐疑,但颢飞骥实在无奈,信他与不信他,都只得去探个究竟。 “就你们俩人?” “嗯,嗯,嗯……”花火晴明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他越是这样满不在乎的神情,越让颢飞骥不安。因为猜忌,于是颢飞骥设了一个圈套,狡黠的问道: “要让绚君重伤可是不易,到底是什么人马伤了我家绚君?对方死了多少人?绚君的箭矢是否用完?” 连番的问题问完,颢飞骥暗暗的手握‘虎形人弥留’的刀柄,一旦对方中计,便横刀斩之。 颢飞骥如此思考。 颢飞骥赌的就是花火晴明并不了解素暝晦的武格。况且这一段问话高明之处就是,即便对方做过调查,也仍然会中计。因为素暝晦“压根就不会用弓!也就不可能带弓,更不可能有伏击者中他的弓矢而死。” 当然,颢飞骥这里所想的不会用弓,只是对标于自己而言。因为颢飞骥调侃素暝晦的弓箭水平属于先射箭再画靶子的那种,虽然比躬耕田地的农民好些,却连一般的弓手都比不过,但谁又会想到一个马上民族的一众之绚君会不带弓箭出门游猎呢? 又是一句话生死。敌、友只在旦夕之间…… 狗,骤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发出“唔噜噜”的低吼。 “嚯哈哈!那个素暝晦有这么厉害吗?我看就是给熊舔了。” 颢飞骥一怔,道: “什么!熊?那他没射那熊吗?” “射什么射?还没听说过熊会抢人弓的,要么是逃命时掉哪儿了。” 颢飞骥思忖:“看来是事实,虽然绚君不善兵刃,但应该是那熊中了虹赋,熊自然是不知道虹赋的厉害才敢和绚君近距离接触。”然后恶狠狠的骂道:“该死的畜生!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这下颢飞骥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片刻之后就又开始着急,问花火晴明能不能快点。 晴明则问狗子能不能快点,狗不理。 飞骥不明,又催促,然后干脆说如果能快点,只要见到素暝晦就把刀给他。一听这个,花火晴明来了精神:“果真!如此?瞧着!” 晴明喝住狗子,走上前去,从它身上的包囊中也不知取下了些什么就在雪地上鼓捣。不一会儿站起叉腰喊道: “起源就是爆炸!生命就是烟花!烟花就是爆炸!惊艳!” 花火晴明刚喊出“起源就是爆炸!”就在“炸”字刚出口时,在这一片白茫茫、风萧萧的自然静谧之中,在这幅员辽阔的冻土边北、极寒之地的浓霜苍穹之上,炸出一个草书模样炫丽的“我”字;随声“生命就是烟花”炸出的是一个“在”字;“烟花就是爆炸”这句跟的字是“这”。 三个字在高空悬留,而另一片同样风雪苍劲的天空呼应的炸出一个“妙”字。颢飞骥看着有点愣神,即便他是一个见过大场面的成年人,眼睛也是瞪得溜圆。 不理解、也不情愿去相信这同样是一个成年人能干出的事。接下来他更是莫名其妙,因为花火晴明似乎必须要颢飞骥给他一个肯定。 花火晴明眼睛瞪得比颢飞骥更大,活像一个做了一件自以为经天纬地的大事的孩童,要向父亲寻求认可一样的问到: “惊艳!怎么样?惊不惊艳?” “……” “惊艳,我问你呢?是不是相当相当的惊艳?” “……” “有没有见过如此惊艳的烟火?你肯定觉得非常惊艳,对不对?说啊,惊不惊艳?” “惊艳……”颢飞骥客观的,不得不承认的说,“确实很惊艳。” 这片云雪叆叇的世界,天空挂着的那个‘妙’字,最下面的一撇竟然与这边的‘这’字的走之底牵连了起来。在浩瀚的银霜中扯起一根耀眼璀璨的火花金线。这根发光发亮的线垂弧着,在天空与两个字配合,还真像一张挂在天边的笑脸。花火晴明很满意。 “怎么样?人呐!我说!就得惊艳!我说的!” 颢飞骥乍看到这一幕,确实很惊讶,但对他整这些花活感觉很不屑,又一想到那边还有受伤的主公,便翻身上马,道: “快上马。” 也不管沉浸在快乐中的花火晴明,一把就把他揪上‘铁相’,跟着火线朝那个‘妙’字飞奔过去。 第9章 冥臣 银药卿 当即将到达时,远远看去,果见两个身影。一个背靠雪岭杉,血沁衣衫。另一个身影暗淡,仿佛周围的光线都被他吸走了一些似的。 而他给人一种飘浮在空中的感觉,在这幽林雪漫之中显得尤其瘆人。无需多想,这鬼魅一般的人物,定是虹颜晶的银药卿。 颢飞骥愕然勒住马头,开始缓步前进。 从颢飞骥的举动我们便可大体了解到对面那个人的可怕。在月白众叛乱战争发动的几年后,这强悍的战胜一方的有名武者对虹颜晶曾经的银药卿态度尚且如此,那一般人对他的忌惮可见一斑。不过银药卿并不是战场上的战将,颢飞骥对他只是耳闻,而且大多的传闻还都是素暝晦告诉他的。 说这银药卿本是一个虹氏(即虹颜晶皇室一族)大统后定下的一个官职,第一代即为皇族亲信。演变数代后,它成了一个复杂的职位,对外称只不过是皇殿内试毒的人员。可谁都不可能如此简单的看待他们。 这里说“他们”其实不够准确,因为只有一人而已。但药卿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名字,直至演化为名字即官职,究其原因与银药卿的特质密不可分。 而他们这一脉,世世代代不但继承了这官职、这名字,还继承了这诡秘、讳谲的特质。 他的脸颊下方总是被一圈耸高、质地坚厚的内衬所包围,时刻冒着莫名其妙的烟气。净白、消瘦的脸配上灰银的垂发与细淡的眉毛,使他只消站在你身旁,便会让人不自在。而通常,你根本不会发觉他已经站在了你身旁。 再进一些距离,颢飞骥下了马,提着刀向素暝晦走去。期间他眼睛的余光不时在瞟银药卿和花火晴明,但二人均无动作。 百步、五十步、十步。十步内,颢飞骥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去就把素暝晦挽背扶起,急切的问询,方才得知。 的确是熊的攻击,不过不是一头,而是三头。这很不合道理。这个信息传递出来,君臣二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月暝晟手下,能驱诸猛兽——叛降月白的密陀众山吹惢金盏品的金盏巨毋。 证据,没有,只是如此揣测。素暝晦的伤势暂时无性命之忧,银药卿说是用了“生脉饮与烟云膏”。回去继续用药将养生息月余即可。 “此地不宜久留。”颢飞骥说道。 “好了,给我玩玩。”花火晴明指着‘虎形人弥留’说。 颢飞骥闻言好生厌恶。但还是把刀丢了过去。素暝晦想邀他两位回府作宾,但顾及二人身份,怕平生口实,便谢与十个湛蓝堇花币,请他们到广玉城千雪楼住下,容后再酬谢。 这当然是因为现在确实不是谈话的时机,即便素暝晦和颢飞骥都满怀的疑问,也只得如此。 花火晴明的目的达到,也痛快的接下了素暝晦口中那“因着急出门,没带什么堇花币”的全部盘缠。 翌日。 千雪楼宾客兴高采烈的热议着蔚蓝众蓝星花城被左素武无和右素武有二位将领破城的喜讯。 飞骑都尉右素武有班师回素缟惢,光耀门庭。掌武将军左素武无留守蓝星花城。 此时的千雪楼自然也集聚了左素、右素两品的民众,虽然左素品人少得多,但争名斗嘴的欲望可不少。不过洋溢在右素品人民脸上的‘曾与将军共饮一井之水’的自豪也喜形于色,不需多费口舌。 虹颜晶皇位空缺已达数年,而顽固的逐月党派随着月白的强力压境也所剩无几。眼下这个热闹的消息对于穷奇者花火晴明来说,好似楼下老鼠集体打屁一般,既奇妙又莫名还臭不可闻。 银药卿脸上依旧阴郁,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对着正兴奋的研究着热火器和冷兵器相结合的花火晴明说: “你的声音不能小点?” “我声大?大也没楼下的大,不过正好给我做个掩盖。”他是这么说,但未必这么想。 花火晴明嘴角的不快其实已经很能说明他想让那些人清楚的知道,只有自己手上的研究才是天底下最重要,最值得兴奋的事,所有人最好都能来围观自己这个‘秘密’才合理。 楼下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似乎将军的队伍已经进城,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出门张望。牛马净街、轿夫停担、姑娘掀窗,喧闹的动静已至鼎沸。花火晴明往外望了望,悻悻然的: “这也不惊艳啊。” 花火晴明得搞些动静出来。 楼下的街坊里忽见一个红衣红马黄罗油伞,蓝剑蓝眼紫金冠的御行郎驭马缓步走来。 紧接着跟出一队人马两道排开,随后街巷之尾传出阵阵鼓乐。市民纷纷回避。 花火晴明知是来了,便把已经准备好的炮药放好,令号一声大狗。狗便从窗户跳了出去,威武的站在道路中间。 道路两旁的铺面、楼门确实是人头攒动,但路上可不敢有一个活物。对于城内的百姓来说,那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巨大疯犬,显得格外显眼。 马上的御行郎也奇怪的看着它,场面甚是惊异。都在想“养这狗的,怕是要完蛋了。”街市上凑满了眼睛,定要瞧着这热闹,但却不闻一点呷咂声。 在千百张嘴出奇的一致静谧中,突然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月白民众从未见过的景象现在就在他们的头顶上绽放。 那光,比太阳还烈,那花,比仙子的花园还灿。百姓们纷纷发出不可思议的赞美。 “起源就是爆炸!生命就是烟花!”这两句,湮没在欢腾声中,没有人听到。 “哇哈哈哈!白日烟火!绚君也太给面子了!某将喜欢!”右素武有想当然的以为这烟花表演是素暝晦专门为他准备的。完全沉浸在喜悦当中,而忽略了行道之中并没有素暝晦的銮驾。 假设再给多一些时间,或许右素武有能反应过来这件不是很紧要的事,但并不需要了。因为就在烟花爆炸的当儿,他,包括此刻正在千雪楼不爽快的花火晴明,同时收到了素暝晦的邀请函。 第10章 宴月毒手 次日。 会面的地点是素暝晦在城外的猎场,右素武有先到先走。等着花火晴明与银药卿的是颢飞骥,他们俩被颢飞骥领到猎场暗道处。 这是一条极长的甬道,从素缟惢直接能连通雪惢!如果把两端联系成一体看,那真是前院后庭两重天。前庭乍暖后院寒。前门粉花绣线菊方盛起,后门已降雪柳落花白。 道尽春秋:四时草木盛,四季万花香,四节异景殊,四象一道览。这尽头,霜寒雪净中,有一千岁色漆的木门,门廊周边开着闪闪发光的娜丽花,花中袅袅婷婷站立一位姑娘。 花再美,那也是人单方面的欣赏。如果把花比作人。那她就如花解语,你知她的美,她懂你的爱,有往来才生情,无交流怎得亲? 她首先见到那儿丈愈高的身影便知道来了。叫着丫头提着暖炉迎了上去。银药卿一见,那画一般恒常的表情也动了起来,见来人: 双睛蘸绿如碧波,对眉如蚕添愁容 两颊如冰赛玉髓,二眸染金似琥珀 “寒爰爰!”银药卿声音虽小,但‘喊’了出来。银药卿像盯着鬼魂一般惊道: “你怎么……怎么没死?” 一句简短的问话,勾起了寒爰爰心内翻江似海的愁苦。泪,滴落下来。 “没死,当然是为了再见你。”寒爰爰好似知道对方下一句定要问什么一样,直接跳过问话又答到: “当初,我随着夜兰帝一起被掳到月白过来……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寒爰爰隐去万千话语,但一个‘掳’字便提醒了银药卿,回忆到当年的耻辱。 帝黄众杏黄惢的虹颜晶帝都,勋章城被破,臣公贵胄、歌姬舞女、能工巧匠等一应皆被抓走,行途之上受尽百般侮辱与折磨。皇室嫔妃、氏族姬妾被瓜分殆尽,寒爰爰也未能幸免,后来她被分到素暝晦的营帐之中。 银药卿想上前宽抚,但这种情景之下,再加之一种陌生感,让他踟蹰的脚总是迈不开步子。这种陌生感掺杂了很多东西,也搅拌着他这么多年在脑海中臆想的画面。 此刻竟以如此生猛的、活生生的方式闯入他的眼睛,冲顶他的天灵。各种情绪交叉、揉浑、相杂,使他强烈的感受到一种东西,身上开始出现虹赋武格特有的一种斑斓光彩。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东西,但一旁的颢飞骥是使用兵器的高手,而且早就是霄冥境界,即便自己不习虹赋,但他却是亲眼得见素暝晦是怎么升入万色境界的。再加上本身对银药卿就颇有忌惮,他想“如果在这样的地方让他升界,场面将难以收拾。” 窜入脑子里的办法有几个,可没时间犹豫多想,他瞬时冲到银药卿面前,先挡住他的视线。对于如此身高的颢飞骥来说,这很容易办到。但接下来的事,就不那么好办到了———反向扭转对方的情绪——尤其是对颢飞骥这种武格的人来说。 他冷不防的以全身力气一脚扫倒银药卿,然后打入巨大量的积雪到他身上。不过仿佛这起效很慢而且作用甚微。但四周环境又没有其他可利用的东西,所以颢飞骥像个发了疯病一样的人,疯狂的向银药卿扔雪。 心内恨着“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候绚君不在,可恶。” 花火晴明可不理解也不在乎颢飞骥的焦急,这下可把他给看乐了,看热闹从不嫌事大的他从大狗背的包囊中取出一颗巨大的炮仗,窜出老远。 寒爰爰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全然懵怔,刚拭去眼泪,如梦初醒般睡眼懵憕的又见到这么大一支炮,对即将发生的事有股本能的怯意,不过那炮仗的引线烧得太快,还没来得急害怕就炸了。 这一声吸引了那个正在向银药卿投掷雪球的颢飞骥,如果不是这种情急之下的无奈,颢飞骥的举动会让这个画面看上去即滑稽又幼稚。不过当时,没人往这方面去想。颢飞骥双手托着一大块雪,回头的时候发现银药卿已经半蹲起来,这时漫游在银药卿周围的那些璀璨光华,正急剧收拢。 “糟了!” 忽然。 “啊!” 伴随着寒爰爰的一声尖叫,银药卿昏厥过去。此时,正躺在一个少年的臂弯之中。 花火晴明傻愣愣的看着这个人,觉得似乎很眼熟。直到他抬起头露出那双绀蓝色的眼睛并为银药卿撑起一把黄油伞时,花火晴明方才回想起: “嚯哈哈!是你!昨天那个御行郎。你还是挺让人惊艳的嘛。” “昨天?”少年一脸疑惑,疑惑于到底是在哪里见的面。 “这人……”这是少年的困惑,困惑于说话的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像个成年人,与他的外貌很不相称。 颢飞骥扔下手里的雪块,走过来释然的道: “可以啊,小伙子。竟然能打昏虹颜晶的银药卿,啊……还好,嗯。咦?你怎么在这,你没和武有都尉进去吗?” 少年一听,这个躺在自己怀里的竟然是银药卿,吓得登时把他甩在地上,后退好多步,并惊怵的道: “他,他是银药卿?” “唉,你怎么……”一旁从惊诧中回神过来的寒爰爰,对少年的行为感到很无礼,走过来准备扶起银药卿。 少年的恐惧不无道理,正渐渐变色的双手直接证实了这份畏惧的实际表现。他立刻阻止寒爰爰,但为时已晚,她已经搂起了银药卿。无论怎么劝,寒爰爰都是不肯撒手的。 毒,在场的人都不那么了解,但见少年那个着急的样子,花火晴明看了一眼后说: “没事,暂时要不了你的命,除非…… “除非怎么样?”少年惶恐的问。 花火晴明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以及他的佩剑,兴趣索然的说: “……你刚才把他打死了。” “怎么可能?若不是他刚刚正陷于化境涅盘之中,我不可能打到他,更别说打死他了。而且,而且我只是用了靛蓝七悲的别离悲,逆转他的神溢。”少年的口气像是在祈祷,而不是解释。【注虹赋武格的一种,象属蓝色。七悲分别为:生、老、病、死、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颢飞骥说道: “嗯,那他死不了,不过他这辈子都麻烦咯,跟金盏巨毋这狗贼的狗熊一样。”颢飞骥两个‘狗’字都咬着牙说的,不过在场的人们除了银药卿知道他什么意思外,其余的都感觉费解,偏偏银药卿这会儿是昏着的。 少年闻言后辩解一般的说道: “我功夫不到家,虹赋只习了人间九喜、妙白六欲和靛蓝七悲这几重,悟性也不高,况且这银药卿也是虹赋武格,应该能自我化解的。”【注妙白六欲,象属白色,分别为:眼耳鼻舌身意六种。人间九喜是虹赋最基础的观照,敏感入门开智的感知。‘九’并非实指。】 像这位少年这样一股脑不保留的把自己看家本领、家底和盘托出来的,在这样的时代,恐怕不多见了。 “哟!小小年纪,很不错嘛,你叫什么名字?”若不是这个少年解围,恐怕颢飞骥不会如此赞扬。 “月宴。”少年简单的答道。 颢飞骥惊愕: “你姓月?” 颢飞骥的眼神,让少年月宴感受到了恶意,他只轻轻“嗯”了一声,再无回响。 从少年的反应中,颢飞骥也明白了为什么他没得进去堂内。想必这月宴是月暝晟安插在右素武有身边的眼睛,才让他一直在外面等,也正是由于他在这门廊外面,听到爆炸声才能这么快的出现。 “呀!”月宴像突然想起什么来,对着寒爰爰说道: “姐姐,让我看看你的手!” 寒爰爰的手和银药卿身上的雪一比,仿若一色,没有什么异样。 月宴的这个发现对于他来说算是个小困惑,但对于这几个成年人来说,都无不感怀,特别是寒爰爰。 第11章 摄魄之名 颢飞骥告歉入内堂,说明原因后,众人都坐了下来。堂内正位南向座上端详着雪惢的一位缤主——雪兮莲。在座西向的是拖着明显虚弱的身体,脸上却带着复杂愁容的素暝晦。 在座的人,各有心腹事,均是坐立难安的状态。右素武有都尉显然是被事先告知过,但他仍是侧着身,背斜着对着来人。一副无可奈何的客从主便的样子。 素暝晦首先发言,他直接跳过了引荐的环节,因为各位身份的关系,相互之间不可能客气和寒暄。于是恹恹说道: “我已经确认金盏巨毋就是伤我的人……”转头眼神谢过缤主后继续道,“也就是说,月暝晟的屠刀已经朝向各惢宗室。我……”他努力保持着身姿,尽量显得恭谨一些,“我……有意南走。不知各位有什么见教。”他不仅仅跳过了介绍,还直接忽略了花火晴明与银药卿北来的目的。看来一点都不在乎了。 都尉右素武有直接站了起来道: “这事,绚君你就不该和本将商量!干脆你就不要邀我来。直接跑了就完了,你这是陷本将于两难的境地。” 对于刚打完一场胜仗的将军来说,听到这个消息,的的确确让人恼火。但素暝晦好像成竹在胸。他挥手示意对方坐下,神情与开导顽固不化的家中长辈差不多的和蔼,可见他们的关系之近。 “将军稍息怒火。将军可曾想过,为何攻打蓝星花城时,碧城绪不在牙城?再者,将军你把这个消息上报后,明明可以乘胜夺取蓝星花城的东、西二城,以成犄角之援。进,而可再一步吞食蔚蓝众,退,又可安固群青众,但月暝晟偏偏调将军回来,是什么道理?” 右素武有确实回答不上来,不置一词,但在思考着什么。素暝晦接着问道: “蓝星花城,可有一个叫蓝雪俸家的?” 这一问,大出右素武有的意外。 “他手上那把鳄齿俸血刀……可是将军你的佩刀啊。” “可不是咋地,当时在望楼上我就看见了。我还奇怪,怎么主上好意拿回生成部重练的刀会落在那人手上。” “好意?将军你想一想。你的兵器,掌武将军左素武无会不认得吗?而你的兵器出现在敌对阵营中逻城守的手上,他会作何猜想?明明可以乘胜追击,却把你调回,又是谁的主意?兴师动众的调你回来,就单单为了给将军洗洗风尘、劳劳军?” 右素武有想了一阵,大声道: “主上为什么要害我啊?本将自幼从军,不说功勋卓着,但忠心天地可鉴!” 素暝晦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将军难道看不见我身上的伤?同是宗亲的我,尚且被设计伏击,何况将军你?左、右素两品历来不容水火,这不用我来说明了,可他偏偏让你们两同伐一城,还让武无为正将,你副之……其心可诛啊。” 右素武有被连珠炮一样的质问搞得哑口无言,不管是否有真凭实据,不管是不是主观臆测,都不重要,自己身上的伤可算是证据确凿。 右素武有这里,埋下猜疑之心就够了。对于素暝晦来说,必须得拉拢一些势力,自己无兵无权,完全被架空。顶着一些虚衔苟活于暗仓算计之中,但没想到月暝晟动作这么快、出手这么狠,竟时刻监视着,一有空当就发难。 自己需要拉拢的人,不能是军衔级别已经很高的,又必须得是踌躇满志但郁郁不得发的,最好还是掌握兵权但身陷囹圄的,右素武有显然符合所有条件。素暝晦也没想到用到此人的时机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巧。不免下了一番苦舌,又是情文并茂的晓以利害,又是言辞恳切的忆景推情,边说边咳,也不知是伤体使然,还是有意为之。总算,右素武有下定了决心。 见说辞奏效,素暝晦转向下一个对象,却尴尬的发现花火晴明早就睡着了。这时从后厅寒爰爰搀着银药卿来了。 “来得正好。请坐。”素暝晦说完,忽觉不妥,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地盘,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于是歉意的向雪兮莲投去目光,雪兮莲摇摇头示意无妨。 素暝晦简单关心了一下银药卿后,大致说了说自己将来的意图。逃,是必须要逃的,而且得尽快逃。但逃去哪里,素暝晦却在两个选择中犹豫。 素暝晦在讲述的时候时不常的伴随轻微的咳嗽,银药卿暗地里思忖——服下烟云膏应该不至于如此。但那并不是紧要的事,所以便在听完素暝晦投诚的言辞后,用那难得一闻的声音直言道: “如此甚好。不瞒各位,我二人……”银药卿看了一眼睡着的花火晴明…… 花火晴明马上就从熟睡中的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扒脖子,一只死了的蜂子在掌心。晴明知道是银药卿搞的鬼,想发火,但银药卿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马上,花火晴明的火就没了;马上,他就懂得银药卿的意思。接下来转由花火晴明接过话头: “……我二人本是与暗部乌重在紫棠众寻找元吉公黄裳的踪迹。不期遇到了终南侯苍飒沙的大部队……”说到这里,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味中,用一种抽离的神情,说,“苍飒沙啊,不得不说,非常惊艳的人哟……”银药卿假咳嗽了一下,花火晴明回神过来继续: “但战力悬殊只得连战连退,最后便分散了。我二人无计无依,偏偏家妹也在退逃中失散,无论如何我也得找!可四处寻探也没见个人影,银药卿提议往有水的地方寻。而后在我们在迷流江下游遇到了一位名唤金盏弦音密陀众武人。这人惊艳,他一见我就说我肯定‘丢人了’,哈哈哈”他似乎希望大家明白他当时被开的玩笑,“他说曾见到一支部队押了很多百姓北上。又说‘因为他们从不给囚犯供应饮食,所以很简单就能从面容、衣衫的状态判断,这批人应该是刚抓住不久,很有可能我们要找的人也在里面’。而他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到月白众清除叛徒,所以便邀我们一同北上——” 花火晴明说到这里,月暝晟心内好像觉得有什么事悬而未决似的,但又不好打断,于是继续听那呲哑但还蛮有魅力的声音说话。 “——后来,吐!呸!”花火晴明似乎嚼到一片味道不好的黄金珊瑚,啐出后换了一叶。他刚吐的那东西伴着口水在光洁的地面形成杂乱肮脏的一滩,主人不免不快,但表情没上脸。火花晴明则坦坦然接着讲: “我们三人找到了终南侯的驻地。几经调查却一无所获,却让我找到了岩火策兵!嚯哈哈,也算有点收获……”话还没说完,似乎口干舌燥,雪兮莲恰逢时机的问了一句: “喝茶还是喝酒?” 本来是一句可人的贴心话,哪知那花火晴明却说: “喝茶?我自娘胎出来这辈子就喝过两样东西,一是我妈的奶,二就是酒。我妈的奶,你这肯定是挤不出来。” 雪兮莲臊红个脸说: “那就请自便。”她目光指向茶几。 “喔,原来这是酒啊,我以为花瓶呢,雕得这么花俏。”马上,花火晴明就从身旁的小几案上抓了酒瓶倒了两口,囫囵一吞,喉结上下一滚的间而,正准备说事,孰料他一拍扶手,马上改口道: “惊艳!啊!想不到你们月白众的酒这么好?”顺手就把另外一壶应该是给银药卿准备的酒,给掖进了那只披着一层单薄茜色襦的怀里。那动作之光明正大,简直可以说像是从欠自己两枚堇色币的债户那里讨回一张擦屁股纸一样。【注堇色币是虹颜晶所有的堇花币中最具价值的。因此虹颜晶人们也把所有货币直接呼为‘堇’。其次是鸦羽色币,再次是山吹色币,这几种币民间是比较少见的。百姓多用的按高低排序是湛蓝、常盘、绯红、银鼠这几种。】 雪兮莲看他喜欢,恰到好处的说: “这酒名唤铁酒,酒汤入碗似铁锈蚀渣,带有醋一般的颜色。入喉沉重也如铁,坠在肚腹里又似连绵牵在舌喉上。味道深而浓冲,一般的人,头一次必定在一口下肚后,就急欲找水灌肚、漱口,不过即便那样也驱散不了它的味道,反而让它更加散发那刺鼻的气味。说它是酒,倒不如说它是武器……”雪兮莲一犹豫,本来想说,“这酒专门应付‘讨厌’的人。”但说出来的却是,“尊友不愧是虹颜晶喧哗师,想不到头一次饮就喜欢上了,居然没有一点不适应,看来与我北疆缘分颇深呀。” 花火晴明则来劲了,神态自若、洋洋得意,然后毫无间隙的、不顾语序的承着刚才的故事继续说道: “简单燃一束小烟花就把这家伙勾来了。这家伙以前就喜欢和我较劲,被抓做阶下囚了还有脸和我较劲。说他研制出了一个怎么怎么厉害的兵器,各种夸、胡乱吹、臭显摆,烦死了。最后终于说是给了兽斩颢飞骥。 对,就是给了你……”他用下巴点了点颢飞骥又道,“哎,反正暂时我也找不着家妹,而且岩火策兵说前一阵确实是有转移过囚犯,但转哪去了他不知道。所以我就只能一个要塞一个要塞的打探。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哪里晓得,在雪惢碰到了你们。”话一说完就立刻咕噜了一口酒。但一旁的银药卿眉头一皱,似乎是非常不满意刚才花火晴明的叙述,恨恨的给他提醒一般狠出了四个字。 “纹心雕龙!” 第12章 影形霸下功 银药卿的意思是这几个字才是关键。 果然,这几个字一出,素暝晦、雪兮莲、右素武有、颢飞骥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寒爰爰都为之一惊!眼光纷纷投向银药卿。 没想到花火晴明漏讲的是这么恐怖的存在,右素武有赫然站立大声道: “纹心雕龙!你是说那个纹心雕龙?” 颢飞骥道: “还能是哪个纹心雕龙,这世上只敢有一个纹心雕龙。” 素暝晦道: “你们遇到他了?在哪遇到的?” 银药卿不想说,花火晴明接过来喃喃的说: “我也没觉得他有多了不起嘛,就在那一个劲的雕他的木头。” 花火晴明显然不是没有听过他的传说。但这人就是这个特点,在他这里没有‘犹如亲睹’这种说法,凡事都必须是真听真看真感觉,如是如一,那就真叹真服真欣赏。他对银药卿如是,对纹心雕龙也如是。 “在哪里雕木头?”右素武有急不可耐的问到。 花火晴明答道: “白练惢的一处营房。” 素暝晦讶异道: “你们居然还到了月暝晟的卫城?” “只是打听家妹的消息,但白练城城防太……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素暝晦对花火晴明这个人有了一种新的认识,幸好银药卿提醒,否则还真会被他忽略掉重要的东西,于是叹道: “嗯,这个不用阁下描述,我们也是知道的。” “哦,也是,那还好,省得我费劲。总之我们得那个金盏弦音帮忙……这人真的蛮惊艳,给我们装扮装扮,就完全蒙混进去了。也就是见到那个纹心雕龙之后。他说有什么事要处理,就和我们分开了。我们两人在白练城也没打听到家妹的消息。才又转道去的雪惢。然后才是碰见的你们。” 素暝晦又听到一次金盏弦音这个名字,猛然才回想起刚刚萦绕在心头的事情,转头朝雪兮莲快速的确认道: “兮莲,你说你拷问金盏巨毋时,他好像……你是不是说他提了一个同品的人,会来给他报仇。会不会就是花火晴明口中的这个金盏弦音?” “绚君。倒是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花火晴明说这个金盏弦音是找叛徒的,看样子是寻仇之类的事。如果就指的是他的话……一个不辞辛苦跋涉万里来寻‘叛徒’的人,怎么会成为自己要‘清除’的对象的帮手而帮他报仇呢?绚君。有这种事吗?” 素暝晦觉不出这件事的因果,也没感觉出它于眼下的计划有什么帮助。但涌起一丝感慨的说道: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认识有时候真是天差地别。同一个人,在孩子的眼中,是慈父,在判官笔下,就是罪大恶极的强盗……我们也别猜了,让我在意的是这个纹心雕龙啊。” 颢飞骥摇摇头道: “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抓到他的。” “抓?我看他过得舒服得很。”花火晴明眼前似乎回想起一些画面。 右素武有则像陈述军法一般的说: “确实。抓,不可能。杀,没能力。降,没道理。” 素暝晦苦道: “希望他只是疯魔病又犯了,如果他加入了月暝晟的阵营。那……” 一般兵将可能不会在这个层面考虑一个强敌的存在,只会把对手视作必须干掉的目标,能放下仇恶心向对方学习一些高于自己的妙招,就算高手中的高手了。但毕竟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这倒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而是一种身份的习惯。不过这种思考,与战场上来说,就区别开了‘将’与‘帅’。明显,素暝晦属于后者。他想的只是:‘为我所用’。但此刻他叹惜的,却是不能‘为我所用’。 雪兮莲也苦苦的叹道: “绚君,你的顾虑很有道理。那人本来就是个疯子,偏偏还让他得到了《影形霸下功》。虽然本缤主不承认世间有‘无敌’这种存在,但普天之下,目前还真找不出谁能胜他。” “影形霸下功?是个什么东西?”花火晴明表现得非常好奇。 雪兮莲稍微有点吃惊: “尊友不知道影形霸下功?”顿了一会儿又含笑道: “嗨,不过这也很自然。它几乎是案卷一样的存在了,或许还真的只有史官在记录当年颜皇1开世的时候提两笔,而那个记录的史册恐怕早就干朽湮灭了。也怪不得人们不记得它……【注1颜皇:虹颜晶开晶女性,第一任君王。名堇焕绮,或七堇焕绮,又名炳蔚斑斓王,又名分彩仙霞或融色神,后人一般呼为颜皇。】即说到了颜皇,那《斑驳皇华宝典》,尊友你肯定不陌生。当然了,虹颜晶的人也不会有人陌生。这么说,古今往来,只有‘影形霸下功’能与之抗衡。” 这么一比,言简意赅,纵使花火晴明这样的人,也心里打鼓了。 “嚯呀呀,当年我还是做喧哗师的时候,我倒是听说,皇室中掌握《斑驳皇华宝典》达三重的,就仅仅只有忘萱王一个……” 右素武有打断他道: “哼!忘萱王!要不是……” 这次是素暝晦打断右素武有。忘萱王颜觐被月暝晟看做最大的祸患。所以其手下的兵将自然视他如敌酋去仇恨。更别提他还曾当过破月正色大统领。只是当下情势不同了,不管旧虹颜晶的势力将来会不会是自己的助力,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个浅显的道理,素暝晦自然懂,不得开罪新朋友,尤其是银药卿和花火晴明在场。素暝晦扯开话题说道: “据我所知啊,墨班……哈哈,也就是纹心雕龙,可能有人几乎都要忘掉他本名了。据我所知,影形霸下功的绝世九章,纹心雕龙可是尽数习得的。说来这影,影形霸下功也是传奇……”素暝晦又咳嗽了几下。 雪兮莲担心的道: “绚君,你少说话,这影形霸下功的传说,兮莲也略知一二。”于是她徐徐讲道: “影形霸下功,传闻是驮碑王震肇2【注2霸下即赑屃,龙九子之一。驮碑王是对震肇的蔑称。】被囚棣地一座孤岛上时所创。因自悔过罪孽,常年面壁桩立,一日不曾断绝。而其所困方隅,地貌殊异,驮碑王之影所投之冰竟使影嵌其壁。累年,坚冰化人形,驮碑王的悲情、懊悔、怨恨、杀伐戮气等等像无形的能量经日灌注其中。承载驮碑王这股力量的那块坚冰,那个受刑的陪伴者赫然生成与驮碑王无二的一个人! 驮碑王视其为罪、视其为兄、视其为敌。击破这自身幻化的冰人成了目标与信念的达成。而这影形霸下功便是在这自我与自我的对抗中诞生的绝世功法! 绝世九章‘无妄;负罪;刻仇;积郁;忘形;恒常;雕意;功遂;破冰也成了环宇绝唱!在那个魑魅丛生的年代,竟然能横行天下!” “继续说,继续说。”穷奇者听得津津有味。 雪兮莲得这么一个反馈,反而觉得有失体统,喃喃的道: “说完了,只是这功法被一个魔怔的人所学得,到底有益还是减损,恐怕只有颜皇能回答了。” 花火晴明悻悻然,好大的失落,咕嘟咕嘟几大口酒下肚。素暝晦瞧得好,马上说: “无妨,虽然眼下勘定南游计划是首要的,但月暝晟不会这么快反应,而且应需军资昨晚已经开始在筹备了。金盏巨毋也被俘。我们短时间内也无法确定方向,不若讲讲逸闻趣事,或许能从中悟出些妙处。现暇旁无六耳,但说无妨。” “嚯哈哈,对对对!”花火晴明连连点头同意。 “尊友,能不能请你的朋友再馈赠几丸烟云膏?”雪兮莲期待的看着花火晴明。烟云膏是银药卿的宝珍,她却管花火晴明要,这是雪兮莲的聪明,时机也把握得巧妙。 虽然雪兮莲的这个请求特别的唐突,但花火晴明马上就问银药卿要。银药卿眼睛缓缓闭合,继而又慢慢张开,只得拿了一个琉璃粉彩描金瓶出来,一个小圆瓶子里只有一丸。 这烟云膏看似冰潇,入喉灼烫,置于瓶中,埋于水下。如浓雾凝酱,打开后芳香溢散夺鼻,出水必须马上服食。可短暂阻断神伤,忘却痛楚,提振焕发。 拿到烟云膏的雪兮莲谢过后,面颊泛红的继续说: “那……绚君,我说说纹心雕龙的往来。一般人听闻的只是他的可怕…… 墨班这个名姓还只是作为一个手艺人被称呼时,就已经风靡墨灰众间的名门望族之中了。他为雕塑而痴迷,年纪很轻时就已闻名遐迩,达官富贾们都想求他给自己雕刻一尊像而多有不得。他有两条原则:对象没灵魂,不得;雕出来的作品没灵魂,也不得。而两样都满足,他又不愿意出手了。所以,以至于后来出自他手的那些被他‘厌弃’的物件竟也成了至珍。 但也是由于他那种个性或者说追求,使他难免的遭到嫉恨。同业者、名流、街邻、甚至以前的老师都开始诋毁、污蔑、诽谤他。安了莫须有的一些罪名,冤他、嘲他、毁他。那时的他,已经开始出现疯癫之状。最后,想当然的,被安了一个莫名的罪名,他就被发配到了月白众做劳役。 他们给了他一份辛苦的工,不分昼夜的作。而他那所谓的‘工作’就是雕刻等身高的木像,供给士兵当练习劈砍的对象或射艺的靶子。但恰恰是在这等精工之下的神品,偏偏是在作品完成后,就立刻被送到教场给士兵们毁掉。心血、巧思、劳苦刹那间沦为烂木,继而作为柴火。 本就天赋异禀的他,再经年累月,出自于他手下的人像已和真人无二,手里的刻刀精准细腻得像是可以在发丝上刻字。眼见自己的致臻之艺、挚爱之物、至求之神被如此践踏、侮辱,这无疑又给墨班的心智添上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摧残。 他的技艺已至纯粹、心魔已至纯粹……癫狂,已难以名状……” “惊艳!他应该加入我们穷奇者!”花火晴明突然大吼,兴奋的鼓掌。痛叹这个纹心雕龙,也实在觉得雪兮莲故事讲得好。但他这一咋呼,雪兮莲又说不下去了。倒是银药卿从中听出个关键: “他曾在月白……” 素暝晦道: “是啊,说不得月暝晟当初就和他有过什么纠葛也未可知。” 右素武有果然是军旅出身,故事他或许也听进去了,但一开始,当他听到‘密陀’时,脑子里就在分析战守之势。这时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朗声道: “对啊!我们可以去密陀众,那里正是我们用武之地。一来,月白鞭长莫及;二来,密陀众现在乱得不成样子,各自为战。是个好去处!” 素暝晦大喜: “前线战况果然还是将军了然啊。”脑海中考量了一番,又道肯定的道,“如此甚好!” 花火晴明也喜道: “惊艳!惊艳!那个金盏弦音正好也是那边的人,此去一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众人商议好开拔密陀众事宜后,各自休息。出得堂来,颢飞骥对银药卿说: “刚刚我想宰了你的。” 对于这种话,银药卿居然站在对方的角度说: “当然,换做是我……” 稍微停顿了一会,接着道: “就不会‘想’……你已经死了。” 第13章 幻象 蜡烛,一支永远不灭的蜡烛,在他手上。晨曦、夜露、箫声伴随。每当他刺出最后封喉一剑前,他总会让鲜血漫身的敌手凝视那蜡烛飘忽不定的微弱火光。 “感受生命。” 他说。 “回忆,想起一些你真正重视的。” 他说这类话时,总是特别的温柔,会真的让人得到一种宽慰。而这样的宽慰,是让人放弃了求生的挣扎。 他这时说话的口吻,仿若一个垂暮的宗师见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生怕对方错过了成长的机会,而给这个世界带来弥天之憾那样。他那些善意的提醒在讲述时间传奇故事的坊间说书人看来,尤为诡异。 其实不用提醒,这一刻,将死之人眼前的烛光,总能,总是能让他们看到那些本不那么在意或是根本没想到这一幕会在此刻思念起的事物。 感激,他无一例外的可以在那绝命之剑杀出时从对方的眼神中见到。 而这个夜晚见到这样烛火的可怜虫是这么一些人: 雪夜,府门外凌厉刺骨的风夹杂着冰碴子刮得几名卫士身形扭曲。印着枫叶氏纹提灯的影子投射到地上,也跟着卫士们扭曲变形,仿佛都抱怨着这乱世与不合身世的处境。确实,月白众不可能适应不了这种气候。 这帮卫士是南方众人。 当他们几个一边哈气暖手一边抖瑟时,一名侍卫用肩膀抵了抵另外一个,并大声说话引起另外两名侍卫的注意,他道:“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谁他妈这个天出来遭这个罪?” 另一个搓着手道:“是婆娘不是?是的话还能一起暖和暖和身上。” 挨着门那个也出来道:“就算是,我怕你鸡儿梆硬也是遭冻上嘞,一抖就断成渣渣。一天就晓得想屁吃。” 头一个继续道:“真的有个人啊,你们好生看嘛。” 夜晚的风雪天,灯火能保持不灭就已属难事,照明的光线更是像被硬生生的切断一样,一点多余的光亮也不给多晕染一些。明与暗竟能如此割裂! 突然,那个人的那把剑“噗”的一下从黢黑的空间一剑插到光明处,吓了卫士们一跳。接着他的脸是可以明辨了,身子却依然处于黑暗之中,双手握着剑柄感觉随时要倒下的样子。脸上血迹斑斑,满脸胡须糊满了冰渣。 卫士们大叫:“你是哪个!要搞爪子?” 也不怪几个卫士的反应,最近他们着实没过过什么安生日子。否则也不会对一个走路都费劲的人这么提防。 那人道:“这里可是灰石惢雪割伯灰烬的府邸?” “是!”答话的同时,四人已用枪尖对准这人围了起来。 “我是帝黄众暗部的人,找老大人有要事。”此人一面说一面颤颤巍巍拉开袖子露出暗部纹饰。 “现在还提暗部,活得不耐烦了。”另一个士兵道“暗部怎么还可能这点规矩都不懂?白刃亮起!是想搞啥!麻烦你先收剑入鞘哈!” “呵呵,不是我故意挑衅为难,实在是剑身扭曲,无法收入鞘中。可惜铁匠这个时间肯定在忙着生孩子,不然定给几位军爷打一套弯弯鞘。” 卫士们这才注意到,他那柄剑果真也有暗部的饰样,而且是重钢破刃环手短剑,剑头成梳齿形,另一侧为利刃,此剑本就是用来近身钳制对手兵器用的,以坚固耐用闻名。这人以剑当杖,杵在地上的这一把,崩刃都别提了,剑身还弯成这样,这是砍了多少人才会出现的诡异事!他们不敢想象眼前这人刚经历了什么。 ………………………… “绿显,喂,绿显,等等我。”,“你这名字实在不怎么轻省,姓绿又偏偏叫显,跟你一起走啊,路都感觉不平,总是感觉要顾虑危险。”。 “嘿!小东西,你怎么就不会想是过滤危险呢?也就是像你这样矫情又愿意揣测且通点文墨的人才会生出这样折腾自己心情的联想。但凡这几点有一样不占,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 “不开心?”话音未落又立刻用想解释误会一般的神情说,“我不开心?” “你肯定早就爱上我了。” “哈?没想到你这么自恋?本缤主会爱上你吗?” “爱情总在危险的时候发生,人们常这么说。跟我这一路,危险稍微多一点,你就更爱我一点。这是我的阴谋。” 缤主带着笑容轻蔑的说: “难怪贼爱偷东西,瞎子爱走路咯?”又接着鄙夷的讲,“居然还有人把卑鄙龌龊的阴谋说得这么坦然,不要脸。” 绿显反而一本正经的像是对着未来的空气讲: “我很确定,你以后会更爱我的。就因为我叫绿!显。”缤主疑惑的望着他。而缤主那张脸就定格在面前。突然他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恐慌,一把就抱住了眼前这个人。吓得她连呼带叫的,热饮、小食都翻了一地。 绿显这才从惊慌中抽离出来,连忙道歉; “啊,姑娘。实在对不起,刚刚梦到了不该梦到了人……你,你有没有受伤?” 姑娘深吸一口气道: “呼~没事,没事。哎呀!你伤口又流血了!”于是这位纤娥赶紧上前护理。这时绿显才觉得浑身上下,哪都疼。 纤娥给他处理伤口时,他“哎哟~”、“呜嚯嚯~”叽喳的叫个不停,弄得那位女纤娥自责手笨,羞得脸红彤彤的。他则一面叫唤,一面环顾这个房间。深知自己安全了,可这才是让他感觉特别费解的地方。“按理说那个神经病不会罢休的啊,啧……”想不明白,还有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是“怎么安全的?”这个问题,他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那名女纤娥愁容上脸,凄悲的说: “大人你还算好的,还能在这里叫疼叫苦。那几个侍卫可全然没这个好运了。” 绿显看她那样子,想问那些侍卫里是不是有她相好的,正当他浑身渗着血和姑娘单方面逗乐的时候,门一下子就被拉开了。 “……” 雪割伯灰烬背着手挺立在绿显的榻前,阴沉着脸,瞳仁斜垂的盯着他,说了好一番严苛的话。“厉害啊,这就是我那乘龙快婿吗?好生龙活虎啊。” “……” 绿显赶紧谄媚“岳,岳丈大人,啊,啊不,伯爵大人你身体一向康泰?”但雪割伯却继续酸他: “我再怎么康泰,也不及你康泰啊,嗯?哟,流着血呢,这都逗起姑娘来了?以后打算娶几个啊?”他严厉道,“找我何事?” “一个!小婿我……” “嗯?”雪割伯阴云密布的脸上泛起了愁虑。 绿显诧异“啊?他没说话吗?我明明看见他嘴动了啊!” “这是什么功法?”绿显大叫到。 雪割伯鼻腔里重重喷出一团厌恶的气道: “再休息几日。” 转身离去。 …… 这下是绿显空荡荡的,轩窗之外溪流潺潺。他如梦方醒般问那位纤娥: “我躺这里多久了?” “一天而已。” “一天!而已!”绿显显然被吓了一跳。 “显爷我和酒葫芦僧干酒都最多倒半日!开玩笑呢?” 门突然一下又开了,雪割伯双手背着,阴沉个脸挺立在他榻前。 空气一下子凝结了,绿显好像也听不见窗外的溪水声。 “那么说,你就是绿显?” 绿显死死的盯着灰烬的嘴巴,然后用手背捶捶自己脑门。心想“这该不是幻象了。”一脸正色的道: “小……小心黛夜磬君。”一股热浪从后背传过头顶,差点又说胡话,讲成“小婿”。 答非所问。又让灰烬那张阴云密布的脸添上了怀疑的神色。 半晌无言的冷凝之后,“老夫……”灰烬虽口称‘老夫’,但鹤发童颜并不能形容他,因为他只是头发灰白而已。绿显也在对方说话的间隙观察,心里想“原来灰烬长这样啊,和缤主倒确有几分相似。” 灰烬说话完全不显老腔,不过语速不快,似乎总在思忖些什么的感觉,“……担心的不是殷画屏……”灰烬犹豫了一下,没有看绿显,缓慢的说: “而是勋君卫,绿显,你啊。” 绿显愕然: “我?”他笑道:“我一个勋君卫何德何能让你老挂齿?” 灰烬怅怅然小声自语道: “勋君卫的背后就意味着黑胄军……”1他说,“对,如果你只是‘一个’勋君卫!那确实没什么忧心的……但,你不仅仅只是‘一个’,你还是皇盾八杰”。【注1:勋君卫为皇室亲卫。黑胄军是编制严整的皇家军团,主要职能是保卫王城。】 绿显倒是能理清灰烬所说的这些隶属关系和牵扯,但并不能马上懂得这个雪割伯到底想说什么。于是给了灰烬一个索要解释的眼神。 灰烬并没有回应他,直白的说: “老夫这里并不欢迎你。如果勋卫你只是来告知老夫警惕殷画屏,也就是你们说的那个黛夜磬君的话,那大可不必。当然,勋卫只是暂避养伤,那老夫不会那么无情,这点体面总得有的。你在这里养好了伤在离开。在垩灰城,老夫可保你无虞,任他什么样的仇家也不敢造次!” “他不是我的仇家,”绿显登时坐立起来,好像忘记了疼痛,“我也不是为这个而来。” 灰烬右眉一抬:“喔?那你是为什么来的?” 绿显好像在几件事中间徘徊,举棋不定的样子,好像面对流星许愿一般——机会难得,是一定得说,刻不容缓,又不得多说——“我……是从蜃灰城来的……” “蜃灰城?” “对,我发现蜃灰城,上至将领下至守兵均对月白众兵士毫无防范……是何道理?”绿显这句话明显有问罪的腔调,怎料灰烬的脸上不仅毫无振动,反倒是一脸冷笑的说: “你口中的蜃灰城,早就是月暝晟的了。”他想了想改口道:“哦,不对。应该叫月王。” 第14章 贯月忍冬得深雪 泛彩涟漪引龙来 听到这话绿显自然是很不舒服,但他又说不出圣贤警训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只是嘲讽了一句道: “人家自己都还没公开称帝,雪割伯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开始讨口彩了?” 灰烬却也不生气,但应该是戳中了什么心头痛,凄怨的道: “那只是早晚的事。现下局势还不够明朗吗?月暝晟能抓一个皇帝,又能再立一个皇帝,那自己就不能做这个皇帝?”他从身侧拉出一支长长的白玉金龙烟杆抽起来后接着说, “我墨灰众,地处边疆远陲,向来被当做虹颜之屏障,生存本就困难。月白还是苍雪晶的时候,我们得防它,月白是一个众了,我们又得监视它。现在它俨然又要成晶了,”听到这里,绿显摇头一笑,那灰烬继续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夜兰帝——还素颜。他那奢华之福泽可从没惠及过边疆啊。”灰烬长长的吐了一口烟, “老夫不用问也能知道你们这些人在北方活动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找夜兰帝……”灰烬瞧了瞧绿显那一脸不忿的样子,呼了一口气,说道: “哼哼,说给你听一个有意思的事。蜃灰城遍地开满的那美丽的花,你见过了吗?” 绿显不说话,灰烬继续道: “当初夜兰帝路过蜃灰城时,也看见了那遍布‘满风桥’头的可爱花朵。不知其名,遂问左近文臣,得知叫月见草。他忽然升起万般感慨,吟唱道‘月见酒后花见乐,满风桥头草风流’。夜兰帝过着那花儿都艳羡的生活,他却不知道曾经爱酌之‘月见酒’就是用那月见草所酿,跋涉千山万水给他送去的。哈,不过能用个‘草’的谐音来‘嘲’自己的荒唐风流,也算还素颜玩明白了?” 绿显仍是不说话,果然灰烬的话还没完: “哼,老夫知道,你们都在说,‘但凡军队要到月白众,必然会经过墨灰众蜃灰城,为什么老夫不派兵劫一下?’也在说老夫是奸贼、卖敌……那老夫又反倒是问问,你们倒是万众一心了?你们倒是抵抗了?三朝元老的元吉公黄裳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流放?更别提什么金大印、茈奎、朱焅、朱犒、毕摩能镜这些人。 不叛降的不是因为忠心,而是在观望。那松枫沛、草木废这两内斗内行,外战外行的权臣结党营私、铲除异己,终使得霸河先、绒紫金蓝、卢凛屏光等人纷纷佣兵观望。 单要我墨灰众去救?就是因为我众离月白近?还是希望双双消耗,反正死了谁都行?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是当然的,但你得拿粮拿饷啊。朝廷不管墨灰众死活,我众仅仅用一城与月白贸易又有何不妥?哼,而且这蜃灰啊,本就是‘白玉’的意思,只是叫法不同。世间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 灰烬最后这句话言外有意,像是并非单指蜃灰城,但绿显不喜欢这样的含沙射影,不过倒是明白了灰烬的立场,忽然想起江湖中流行的一句话,暗自念了出来: “贯月忍冬花如人,俸阳迎寒两挟春。” 听到这两句,灰烬耳朵激灵了一下,然后放声笑起来道: “好久没听到这名讳了。前一句,死了,后一句,还活着。说得好!贯月忍冬花开时节,春已去,花谢时节,春未来。嗯……好得很!” 灰烬好像并不在乎其中的讽刺意味,片刻之后怨叹: “家兄就是不能明白这‘两挟春’的道理。白白葬送了性命。贯月忍冬,说的是他,不是老夫。” “那灰髓之仇……”绿显知道话不能说得太直。 灰烬深吸一口气,左右言他的道: “我墨灰众虽带甲不过十万,战马不过八千,但仍不是他月白能一犯即就的。况我众多年驻北,皆是能征善战之兵、勇冠三军之将。可哪个将士不养家,哪个家庭不吃饭?用‘血仇家恨’来炒哪个菜能好吃?老夫之兄仇,可是十万将士之兄仇?你一家皇帝,可是天下万万生民之皇帝?而且,勋卫你莫要忘了,家兄是为了什么而死的……” 少顷。 “如果你们都忘记了,老夫可以提醒一下,家兄就是为了你们所谓的‘星芒夜逐月,苍穹还夜兰’之大计而殒命的 。” “雪割伯,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能混淆是非、黑白不辨啊,杀掉灰髓大人的可是金珠拔契。” “金珠拔契不是你帝黄众的人?金珠拔契不是成天口口声声喊着‘星夜逐月,苍穹夜兰’?” “谁会想到他临阵倒戈……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如金珠拔契那样的小人。蔚蓝众众魁、丹惢、杏黄惢、暗部、黄裳、皇盾等等等等,文臣武将能战能打,这不都……”当灰烬挥手打断他时,绿显才意识到刚刚在他念那些名字时对方一直在笑。而那个笑意逐渐转换成了明确的语意: “老夫完全有时间让勋君卫你把这份名单念下去,但只怕会让勋卫你自己难堪。蔚蓝众能坚持到现在,原因你我还不清楚吗?至于勋卫你提到的什么丹惢啊、炎惢啊,哦,不好意思,对,你还没提炎惢。哈哈,什么什么杏黄、什么什么暗部啊又是黄裳……死的死、亡的亡,要么失踪;要么缺粮;或者受限或者……甚至,呃……没有不敬的意思啊,不过……皇盾,也折损至半呐。”灰烬一脸轻蔑的看着绿显说,“打?老夫愚鲁,就烦劳久历沙场的皇盾你,告诉告诉老夫,这仗到底该怎么打?” 灰烬坐着拨着烟灰,小心翼翼的把灰堆成一个燃烧中的线香头的形状或者更像坟头。这种闲情肯定只有在极度无聊或轻松的时候才会去这么做。灰烬显然是在等待一个他明知不会有的答案而饶有兴致的玩味着什么——当然不是堆烟灰的小坟头。 绿显想了半天,气呼呼的道: “怎么打?白练城什么样,我就怎么打……” 话聊到这个份上,也没再谈下去的意义了。虽然口上如何说,但灰烬心里还是知道,皇盾的情谊是不容挑拨的,而黑胄军的实力也同样不可小觑,哪怕现今都不一定能把黑胄给凑成一个军队。他当然更不愿意让墨灰众成为逐月党人的跳板,本就贫瘠的粮食不能再添几万张嘴巴。 另一方面,灰烬也看得出来,月暝晟并不具备、甚至说得更真实一点——他自己都认为还不具备有全面统治虹颜晶的实力。否则他不会去册立一个芥子一般的黄苏煅来做皇帝。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单凭军事力量来说,没有哪股势力能打得过月白,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这样动荡的年月,明哲保身是处世的智慧。所以反而这个时候变得摇摆和暧昧更能提升自己的价值,灰烬的考虑是:“即便降,也要降得有分量。” 见灰烬半天没说话,想起自己还有另外一件悬而未决的请求的绿显尴尬的喊了一声: “雪割伯……”灰烬立刻阻止道: “唉,你看,就连勋君卫你对老夫的这个称呼都显得怪异。” 绿显又投去一个寻求释惑的眼神,这次灰烬回应了说: “你看,老夫可以叫你勋君卫,可以叫你皇盾,甚至可以叫你将军。但你呢?你只能叫老夫雪割伯。这个爵位是当初兄长还在世的时候,皇上封的。如今兄长没了,皇上也没了。老夫无官无职,就一个称号。老夫算是个什么啊?老夫负责管辖墨灰众?又是哪个皇帝下的命?老夫又有什么权力调动军队?”他慢条斯理的呼着烟说: “将军,你年纪轻轻就被尊为皇盾八杰了,你的未来老夫不敢想啊。只是别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可惜了造化。该是时候好好谋划谋划了,也不枉人家从死人堆里把你拉出来。” 灰烬一提到这个,绿显才反应过来,问道: “是谁救了我?” 灰烬咂了口烟,透过烟雾可以看到他眼睛里尽是欣赏的道出了一个名字: “深雪直龙。” 绿显一脸蓦然: “此名我不曾听过。” “泛彩涟漪堂总教习——彩霞皤,你总认识。” 绿显点点头。 “等勋卫病体养好,自己去会会朋友,她最近也在府上。” 第15章 名的滥觞 “大人!小心暗箭!” “大人!”梦里看到的画面的最后一幕,随着喷涌而出的紧张,绿显把最后一句话也跟着喊了出来。绿显此刻半卧着,脑门的汗簌簌流淌。 这时他发现服侍他的人变多了两个。 这也并不奇怪,其实昨夜灰烬离开后不久,便有部下向灰烬禀报了发生在蜃灰城的事。任何消息总是有它的倾向性,人们总会愿意选择自己更容易拿捏或喜好的方向去揣测。绿显昨晚没有说身上的伤主要来自于金珠拔契的人马,让灰烬对他产生了一份的好感,“这小年轻人居然不卖关系。”在灰烬的心里,绿显并不似那么简单的了。 而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有人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不管怎么说都让这么多年的受制于人的屈辱得到一种释放。虚与委蛇、曲意逢迎这些事没谁真的那么喜欢干。 对于绿显来说,则多少有点‘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扁舟’的意思。虽说有一个很模糊的目的,但很多事都是属于后发制人,说难听些真就是见风使舵,像小舟一般。自从在歌川与乌重离散后,没有人有一个清晰的计划,但‘苍穹还夜兰’这件事如同共识一样嵌进了每个忠贞之士的脑子里。总之,找主子、救主子总是没错的。 绿显自然知道自己孤身北上的风险,所以才潜入墨灰众这个很摇摆地方,貌似虹颜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都与它无关似的地方。与其他北潜的人稍微有些不同的是,绿显有一个自己的小私心。不过绿显万没想到是竟然在蜃灰城看到了正在与月白南侵大将皠子琼交易的金珠拔契。而交易的内容竟然是——蔚端妃! 蔚端妃不仅是十七王颜觐的生母,也是蔚蓝众贵族血宗,乃时下蔚蓝众众魁蔚心兰的外祖母。与夜兰帝同时被抓去的她——“肯定知道皇上下落”绿显是这么想,但就是由于这个想法过于直接且必须得马上验证的冲动,让绿显以身犯险。 他认为凭自己的本事以及对金珠拔契的了解,还有能‘赌一把’成分所在的山荣在场。救走一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可当他劫走蔚端妃后发生了一件他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事——月白兵士完全不顾及蔚端妃死活,箭矢雨点般的射来。那时的绿显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知敌’。乱战中挺身相助的山荣也因绿显的‘冒失’,或者是说对月白军士的错误估计,而身亡塔灰城。 当时,山荣将军携一队人马,独自挡下金珠拔契和皠子琼的兵马。绿显领着蔚端妃由山荣将军的一队心腹继续策逃。后来只赶上来了几个小兵卒子。他们报告了山荣的死讯,绿显悲痛万分,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好歹算是救出了蔚端妃”。叹吁之中,山荣将军的亲信部下与绿显、端妃等人眼见就要到达垩灰城时,却追上来一个黛夜磬君。他领着一些骑兵狂奔杀来。那天夜里,逃杀百余里,尸海浮沉,弓断剑崩。倒也确实让月白士兵叹骇了皇盾的恐怖,也让绿显叹怨了自己是“八杰的耻辱”。 绿显至今仍想不明白,像黛夜磬君这样隐居多年的剑客怎么会出山帮月白。所谓三拳难敌死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蔚端妃在混战之中,又被黛夜磬君掳去。无可奈何之下,绿显只得放弃救人,和同几名兵卒转身逃走。 端妃此后的遭遇也没人敢猜想。只是绿显此番行动,不仅一无所获,还损失了一名不甘为叛军的良将。 但黛夜磬君追杀的脚步,并没有因自己放下了端妃而停止。他把蔚端妃交由手下之后,独自又继续追杀绿显。 万念俱灰的绿显以对心上人的‘私心’支撑着的步伐,最终拖着他一个人血淋淋的来到垩灰城雪割伯的府邸。 绿显至始至终确实不曾想过替灰髓报仇之类的事。 “想必是雪割伯会错了意”他如此想着,脑海里还在跳跃的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脑子越发混乱了。一杯酒下去,打算靠着再省省神,结果刚一靠上就又昏睡过去。 “男人都是大色狼!” “你家绿爷就不是!” “哈?你还不是?” “我,担待不起一个‘大’字。顶死天算个小色狼。你才当得起一个‘大’字。” “就知道你没皮没脸。” “说得好像女孩就不好色一样,虹颜晶遍地都是讨很多老公的女子嘛。我看以后你也不例外,大~灰狼。” “你!不许你这么叫我。” “呃……嗯,确实拿人家的姓氏开玩笑有点过分哈,那,你就叫,小灰娘咯。” “太过分了!看你还敢说胡话,我打不醒你我!” 这次的魂牵梦绕总算是让自己高兴的事。 “绿显~绿老六!醒不醒,你醒不醒!” “唉,唉,醒了,醒了,醒了!哪有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爬到床上扇大老爷们脸的?哎呀……不过,真好啊。所谓魂牵梦绕的最终还是把你给绕进来了。小爷我呢,以前累得虚脱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半梦半醒的恍惚当中啊,似乎可以控制梦的走向,让它完全按自己的想法来发展。没想到今天还能让我遇到一次,嘿嘿。那为什么不大胆一点?” “绿显,你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呢?” “其实我一直都好奇,据说你们武格适于虹赋的人,家纹在身上会呈荧光的辉芒,有的会,有的又不会。不知道你会不会。” “发什么疯啊,绿老六!别跟我动手动脚的啊。” “哈哈,我知道墨灰众人习惯把家纹刺到前心,这不是太合我意了吗?哎呀,看荧光那些都是扯淡了,我坦白。纯,粹,就,是,借口。小爷我就是喜欢你到不行。现实中不敢,做个梦还不许我大胆一点?” “绿显!你放尊重点啊,这可是在我家!把你的猪手缩回去!别忘了你是谁,哼!” “啧~嘶……我是谁?我姓黄名粱字梦中,你是我的梦中人也,此刻我最大,乖乖听我话。哈哈哈哎哟,怎么还疼呢。” “呀,笨蛋!你又流血了。” 绿显低头一看,可不是又渗血出来了嘛。或许是血,才激起了作为一位武者的神经反应,渐渐地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不妙。等他完全清醒时(几乎是某个瞬间),两双眼睛突然神奇的对视,空气凝结了,又听到窗外‘哗哗’的流水声。 …… 竹叶掩映的檐廊,另一侧是沟壑,其间簌簌的流水打湿着萋萋的芳草,味道逸散出来,填充着整个装潢雅致的小屋。而这间建造在山涧的小屋里,此时剩下两个举止极端怪异的人。如果说绿显前伸并悬停着的那双贪婪的手,表情极其尴尬的样子很难描述的话。这个女孩的神色就真的无法形容了。 她脸上臊起那天真的红晕,别说薄薄的一层脂粉,就是蹭上了锅底灰也会显露黑里透红的羞怯。可脸上的羞怯却并不与眉头的紧蹙相协调——那是一种极度憎恶的情绪下才会堆积出的眉头纹。偏偏这愤怒、厌弃的眉头下面藏了一双担忧、着急,在寻找某种病灶一般的瞳孔,它们放得很大,似乎是不能放过一切的细节。 尴尬。 绿显最忍受不了的便是这种尴尬,比死还难受。或许是在床上淤积了很长时间的缘故,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意料之外的屁打破了尴尬。 “噗卟~”静雅的室内,屁声很长,但不太响。 “小灰娘,我保证,我没有刻意控制这个屁的音量。” “哈哈哈哈。”臭不臭的灰萦梦不知道,她只是把鼻头埋进左手袖腕里面,右手去打绿显。当然,像她这样的家世,衣衫定是熏过香的。 笑了好一阵,灰萦梦道: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流氓,没想到,你还是个臭流氓。呵呵,不过现在可不能乱叫了啊。还敢叫小灰娘,傻了吗,没死过是怎么的?” 绿显收拾了一下神容,清了清嗓子道: “嗯嗯,怎么没死过,昨天,我不就死过一回了。” “我看你是真傻了,时间都分不清了。哪是昨天?不过你在蜃灰城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说你怎么……” “等等。”绿显拦住灰萦梦的话,终于知道自己心头悬着的事情是什么了。遂而问道: “山荣将军如何?” 灰萦梦略显惊讶,“他不知道山荣死了吗?”转念一想,“应该是问的尸首。”而后灰萦梦脸上划过一丝凄凉,说: “月白众现在到处在搜捕你的踪迹,我也是听到了些动静才打探到是你来了。于是想到你应该会来找我,就赶紧回家来了。父亲考虑到各方关系,除了几名亲近的仆从和深雪直龙及彩总教外,没人知道你在这。甚至你已经在这里休养两天了都是直龙哥哥告诉我的。” 绿显挑着一支眉问到,“直龙?哥哥?你跟这人很熟吗?” “‘深雪直龙可是近年来难得一遇的猛将。’这是父亲的原话,虽然现在没担任什么要职,但不用父亲说,我也能……” 绿显挥挥手道: “好了好了,我不关心他是谁。”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你的命还是人家救的呢。” 这句话可真戳到绿显的肺管子上了。猛的一下要说话,结果呛咳回去好多字,没法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要是……不然……一定……扯淡……”之类的字眼含混不清。 不过在灰萦梦给绿显抹擦后背的时候,他自己也在想,虽然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能从黛夜磬君手里把自己救出来,本事肯定不差。 “哎,不说他了,该谢的情,我自会去谢过。山荣将军到底如何?” “没人敢给他收尸……” 绿显惊愕道: “他没家人吗?不过……你,你父亲也不出个面吗?” “你也别怪家父,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替将军收尸会引来麻烦,不给将军收尸也会引来麻烦。只是那边麻烦更大而已。” “所以比起不念旧情,月白的猜疑更要命咯?” “你那个嘴就长好一点,要不是我父亲,你还能在这舒舒服服的养伤呢?你倒是勇猛,结果呢?你救到谁了?你又获得什么了?你要是再对父亲不敬,我马上离开,再也不见你了!” 几句话说得绿显相当惭愧。确实,什么也没得到。还枉送了忠臣之性命,甚至蔚端妃也不知去向了,命运几何更是无从估量。一股深深的恶气从肚子里钻出,绿显咬着牙硬给憋了,只是双手的拳头捏得死死的,指甲都嵌到了肉里! 灰萦梦忽然觉得失言太过,好不怜惜且会意的问候道: “没关系的,山荣将军的尸首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弄回来。不通过我父亲,他有他的考虑,我们有我们的考量。” 绿显闻言,眼眶湿润的看着灰萦梦,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眼前的她如梦似幻一般,可能泪水的萦绕更加加重了那种朦胧的感觉。真假虚幻,这几天绿显体验匪浅,而眼前这个可人儿不就是自己真真之所求吗? “我,我……”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戏谑惯了,要他真切的说出内心想法,难。但戏谑的个性,倒也在他大呼一口气后,吐出了一句颇为有趣的话语: “……我要改个名字!” 灰萦梦听到这话,当然是满脸的莫名其妙甚至差点笑出来,“你要什么?改个名字?” 绿显眼眶仍是有些湿润的说: “对!改一个漂亮、帅气且饱含‘你’的名字!” 灰萦梦更是奇怪了,狐疑的望着他。 绿显忽然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道: “从此以后!我绿显,更名为寤寐佑真!” 第16章 追逐的东西 早春的积雪在杂草灌木里簇团,也在屋檐上滴沥。灰萦梦窝起双手大口的向手心呵气,样子也如捧着雪球一般。翘纤的睫毛下水晶般剔透的眼眸凝望着树杈上那只孤单的青山雀。她在想,为什么? 至于这个“为什么”为的是什么?因什么而勾起了她的思考——恐怕世间极其简单要么特别复杂的人,他们一旦提出问题,那些问题往往都指向生命、世界或者宇宙的本质。所以不需要纠结她到底在思考什么,而重要的是,这时的她恬静而美好。 很多的好奇充满了她的眼睛。而转头回来则是她一生的好奇——怨红大斩刀单手抓握屹立着的寤寐佑真。不仅惯用的刀被寻回且修正如初,而且还重铸了那把重钢破刃环手短剑。这段时间,伤势已经恢复的八九不离十,身体也变得强壮了起来。但让灰萦梦感觉变化更大的是寤寐佑真的眼睛。多了一重她说不清但更着迷的东西。感觉坚毅、安心。 “我想,明天就可以行动了。” “为了一具腐烂的尸体,值得吗?” “哈哈,瞧你问的这么没水平的问题。拜托你,小灰娘,以后你想说什么,能先过自己这一关吗?” “什么意思?” “啧啧,如果我真就不去给山荣将军收尸,你肯定不爱我了,对?” “唉……还真是。喂,谁爱你了,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欠揍啊你。” “啪嗒”寤寐佑真一手搭在灰萦梦脑袋上,说: “你放心,今非昔比了。我知道你担心,但我又不是一个人去,不是还有你那‘直龙哥哥’吗?更别提泛彩涟漪堂彩霞皤总教了,对?” 灰萦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喃喃的道: “嗯,但你还是得小心。” “当然,谁能打得赢我啊?你不是常说你仅会的一招虹赋就是要为‘笑死’我而准备的吗?你知道我这个人,肯定愿意被你笑死啊。‘人间九喜’你到哪个程度了呀?” “哼!又贫嘴。你以为中了人间九喜的人就很开心?” 寤寐佑真抬头望着他,深吸一口气道: “那……确实,不轻松。”寤寐佑真悄悄的手一抬,用大斩刀打落树上的积雪。自己撤步一跃,树上的雪像铺盖一样糊了灰萦梦一身。寤寐佑真乐道: “不过现在,我很轻松,哈哈。” 这时院外如云般叆叇可爱的积雪上,一个人迈着俊矫的步子深浅一致的踏过绒毯一般的雪。他独特的外貌和半臂1仍然掩盖不住其华美的湛耀绢甲,让院内的二人马上就注意到了他,而停止了打闹。【注1:半臂也叫背子,本为女子服饰。后被武士所用,形象类似帔风,是上半部分半袖衫后背披风的长服饰。】 这个人,如果你是先看到他的人,再听到他的名字,那你最先关注的肯定是他名字里的那个直字。鼻直鹰眼,唇薄似线,背若坚碑,腿仿廊柱。走起路来脚下匆匆,两臂摆动如钟,硬而生风。总发高束,往头顶斜后方旋涡处抛出去一大股黑而重的头发,垂落于银蓝描金风光湛耀绢甲之上。 而如果是相反,你先听到他名字再见到他人,那他的样貌也能符合你的想象。果真就如深雪一般有着青碧般色泽的皮肤,白净得完全不像个武将,裸露在外的皮肤线条清晰、肌肉方菱。眉宇间英气十足,不怒而威。 发箍的造型也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一条鲜活的龙。其身后那件长一丈二尺的重兵器——暗蓝鹊尾鸣华镋,同样惹人注目。可相对于这些,他的马却逊色不少,虽也算匹良马,但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所以,他基本不骑马,倒不是因为不相称,而是他觉得驮不动,反碍事。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看来龙来得不是时候,”尽管说尽管走到两人面前,深雪直龙道,“小两口在这打情骂俏呢。哈哈哈。” 刚刚落得一脑袋雪的灰萦梦,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呢,经深雪直龙这么一说,红绯的颜色更是像熟透了的大杏子。 “谁跟他是两口子,你不要乱讲,直龙哥哥”。 阳光漫过屋檐经过滴沥的水珠从灰萦梦的后面打过来穿射脸颊,使得她脸上的汗毛看上去茸茸晶晶的,加上肉嘟嘟的两腮那羞红的色泽,看着甚是可爱。深雪直龙没回应她的话,而是说: “缤主的脸,像熟了的大杏子。” “噗,哈哈哈!”寤寐佑真听言放声大笑。别人说这话,可能并不好笑,但是是他说的,而且是在刚说完‘两口子’后说的。 “哈哈哈哈哈哈!”别人笑,他也笑,笑得比别人更开心,笑得毫无顾忌。换来的就是灰萦梦两大脚。头一脚踹的寤寐佑真,第二脚踢得是指着被踹的寤寐佑真更加放肆大笑的深雪直龙。 深雪直龙不以为意,对着寤寐佑真说: “你这个人的心,就跟琥珀一样,看上去很软,实际却很硬,但也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寤寐佑真很诧异,但他旋儿就对着灰萦梦戏谑的讲: “是啊,人家琥珀里包着虫子,那叫虫珀,值堇呐。我的心里偏偏包着这家伙,狗屁不值。” “你!”灰萦梦这个‘你’字尾音都还没吐完呢,寤寐佑真早就对自己的话将引发的结果了然于心,一溜烟的窜出去了。灰萦梦追在他后面喊: “你给老娘站住!看我不把你心挖出来,瞧瞧里面包的到底是什么!” 遥远的听到,“你啊!不是跟你说了吗?包的是你啊。”再一声拉长音,“不~值~堇~” “狗没良心的!给我站住哇!”灰萦梦一边追一边乐,又气又乐,她知道,自己在寤寐佑真心中,当然“不值堇”。爱,是不“值堇”的。 灰萦梦脸红了,不再追了,因为就在她想这些时,仿佛感觉寤寐佑真亲口在她耳根子边说轻言细语一样。她当时知道寤寐佑真不大会把那些话说出来,哪怕要死了,还有一口气,他也不会说。但她更知道,寤寐佑真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寤寐佑真并不是借机逃跑,她知道,寤寐佑真等待与自己的重逢,等待的辛苦,寤寐佑真了解的不会比自己少。灰萦梦停下脚步,兵器慢慢入鞘。朝着她认为的方向——或许是未来的方向——他男人在的方向,说了一句“千万安全,千万”。 第17章 璞石蕴有玉 奈何绿不显 深雪直龙跟在后面不明所以。寤寐佑真揉着屁股上前拍拍直龙甲裙上的雪印子说: “她不追上来是不想听到我们商量‘送死’的具体细节。” “送死?”深雪直龙更加费解了。 “啧~你这人……算了,彩总教准备好了?” “哦,正为此事。总教突然说有紧急要务,托龙来致歉。” “啊?那这下可真是送死了。那她现在人呢?” “估计早已出城,龙收到总教消息赶到过所时,过所的差人说她已经拿了灰众路引1走了。”【注1:一种通关文牒,墨灰众用的是柔软的皮质材料所制,花纹精美。】 “呀,”寤寐佑真小声啧啧道,“这段时间尽跟小灰娘腻歪了,看来交情还没到位啊。她真的,”后面这句大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太不给面了。” “话倒是没有,但留了别的。” 佑真好奇,“别的?什么?” “一个人。差人传了彩总教的话,据说是弓手。龙还没见到,但应该是跟彩总教一起来的。” 寤寐佑真拍手道: “哦,那好啊,人呢?在哪?” “在缤主在的地方。” 寤寐佑真眼睛瞪得溜圆,“嗯?你怎么不早说?”稍想了一会,又赶紧说,“走走走,赶紧的回去。” 深雪直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寤寐佑真则说,“没事,她肯定不在了。” 果然,人走了。留下了一隅挂怀的风景而已。 寤寐佑真叹了一口气道: “真没人呐。”这话也不知道说与谁听。 这时见深雪直龙取出一节手指长短相仿的两孔口笛,应是彩霞皤叫过所差人转交的,他放嘴里一吹,随着尖啸诡异的声调渐渐消退。 少时,不知从哪个地方出来一阵摩摩挲挲的声音。循声而去,才看见是有一人,沿着墙根用一张巨大得像祭坛上给巨人神像打造的仪式性般超大号的弓,在试探性的走路! 体态鄙陋,神色恶愤似心存大怨。后背的肌肉因长年拉重型弓而发生了形变,看上去更加怪异,而在这怪异的地方还背了一把剑,剑后又顶着一口‘锅’一样的东西。但最最怪异的是——她甩着一只空荡荡的右袖! 在所有历史、哪怕世界神话里。也未曾听见过有哪位弓箭手是断臂啊! 寤寐佑真慢慢转过头来,向深雪直龙递出一双怀疑的眼睛。然后又歪着头看着来者。很不客气的说: “弓手?她手呢?还是个瞎子,”甚至有点气结巴了,“你开什么,不是,彩总教也太。不是,她也不至于如此啊。这……这是开玩笑的事吗?” 确实,任谁见到如此安排都会有被戏耍、愚弄的感觉。这无关修养了,也并不是寤寐佑真出口伤人,他说的是事实。因为是上战场,本就是九死一生,武艺卓绝的人尚且难以自保,何况这姑娘身带残疾。 本就是凄苦人,何必再作践性命。寤寐佑真感觉受到了两重亵渎,一是对于山荣将军的。第二,反而是这位姑娘的。他继续怒道: “我还是真的怠慢了她是不是?不就是个总教习嘛,我是哪得罪她了是不是,跟我这么闹着玩……”寤寐佑真回忆了回忆自己的过往,道,“呃,没准确实有玩笑开过的地方,不过……” 此时那残疾弓手已经来到了近前。 “哎,哎,不行,不行。我绝对不允许谁比我更爱开玩笑。”寤寐佑真朝所谓的‘弓手’连忙摆手,不停的劝退。 孰料,对方单手执弓转了一圈后推到寤寐佑真不断摆动的‘劝退之手’上,使弓弦垂直于手上方。 不知为何,一股极其冷剧的恐怖从寤寐佑真的后脊梁突然直窜脑门心!这是武者天生的神经反应。危险的感知是本能的,虽然并不一定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立刻绷紧准备的肌肉,已经说明了潜伏危险的存在,只不过寤寐佑真更进一步,他已经在无意识中绝招运起! 然而这个时候,他才恍惚的知道,这份惊骇源自于什么地方——他眼睛注意到,原来此弓的弓弦两端延伸至中央处,仅有一掌左右的空隙是没有任何附着物的。其他地方,全部都是锋利异常的锯齿!如果一旦她把如此沉重的弓脱手放开,让这诡谲的弓弦剌上手的话,想必自己这只手也废了。 但,并没有。她还是紧紧的握住那张弓——单手。 寤寐佑真吓得赶紧把手收回来,心里很是感激。这并非是反应快慢的问题。而完全是经验问题。 不是说当弓真落下来,佑真没时间躲开,而是压根就想不到躲,反是会去接。当然了,这属于诡兵器知识,一旦这个知识被普遍的传说,那必然没人会再如此的不加小心。可,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你怎么会想到一个弓手不仅没有手,还用这么匪夷所思的弓弦,安在一张大得如此夸张的弓上? 场面这时有些尴尬,寤寐佑真一时半会儿不知说什么好,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妥。噱头毕竟是噱头,他觉得去抢夺尸骸不可能出现刚刚这样的情形,又不是针对敌方将领的斩首战…… 诸多考量之后,于是他还是继续劝退,“妹子,我不知道你和彩霞皤总教到底是什么交情,值得你拿生命去开玩笑。但,毕竟它并不是一个玩笑。” 深雪直龙也觉得有理。目盲的高手他见过,但目盲又断了一只手的弓箭手,他真没见过。 不过饶是如此,那女人态度仿佛依旧决绝,不动摇。无奈寤寐佑真只得说: “命,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弄不好还会赔上我们的。你能懂吗?”这句话既在理又坚狠。如此‘三令五申’一般,多数人肯定退却了,但那女人忽然睁开眼睛!吓了寤寐佑真一跳, “原来你不瞎啊?” “不瞎。”听她说话特别费劲,好像喉咙也有点问题。 “不~不瞎那你闭着个眼睛装什么瞎子?” 女人琢磨了好一会才回答,感觉像是需要尽量找一个尽可能简短的答复而在酝酿词汇,来缓解一种压力。那声音撕扯道: “非如此,怎自保?如此,不单是‘不瞬门’的功法,更让我眼少染浊物。” 此言一出,深雪直龙与寤寐佑真二人均大骇。‘不瞬’本是玄古时期一种被认为人之不可能达到的瞳力。颜皇开世后,便有高人以不瞬作为此门派之名教学收徒。门下宝弓、神箭各四种。仔细一看,女人手中之弓果然是印有‘飞卫’二字。2【注2四宝弓:乌漆、飞卫、甘蝇、养由基。四神箭:纪昌、肃慎、舜臣、尧咨。】 寤寐佑真赶紧收拾了轻蔑,重整了尊敬。真与假先搁一边,别说装,就即便是知道这些的,在虹颜晶也没几个人,只凭这一点就让人觉得不简单。 寤寐佑真能知道还是拜皇盾的身份之便所赐,八杰排行老三的赫希德,可是虹颜晶不世出的弓箭与暗器方面的奇才。即便三哥提过,可是三哥都认为不瞬门已经久弭江湖,没了踪迹,“估计都没有传人了。”没想到今天让自己碰见了。而深雪直龙为什么也知道,寤寐佑真就不知道了。 “你果真是不瞬门人?” “小涧不花弟子。” 寤寐佑真从没在三哥赫希德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但知道此人必然是隐姓埋名的高人,遂问道: “那小涧不花为什么……呃,不对。彩总教又是怎么和不瞬门接触上的?你怎么……对不起,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是想……多少有些好奇,我……” 女人很明白寤寐佑真此时口中的不方便启齿的‘淤塞’是什么,表情很坦然的递给他一封信。寤寐佑真接过来后,便认真阅读起来。读罢,暴喝一声,浑身气劲翻动,怨红大斩刀在刀鞘里‘铮铮’作响。 原来, 此人名唤石士无泪。原是千岁众木贼惢六倍利品富商大贾家庭的小姐,也姓绿。 月白南侵时,西路军皠子琼手下魁拔将——艳裘良负责掠夺财物,从进入富庶的木贼惢后便开始烧杀抢掠。所获财物甚重,珠宝、珍玩、玉器随意堆叠板车之上,以至于车轮埋土数寸牛拉不动或者车轴压塌,宝物翻落的事时有发生。他们随意重堆,堆不上去的士兵就干脆揣怀里,长官完全不在意。 当地富户自然是首要抢掠的目标,因此绿家、葱家、翠家均惨遭不幸。绿家首当其冲,竟被灭了满门!原因有二,一是因为绿翁是艳裘良口中那“不但不配合,不主动献出堇与人,还敢藏匿家中女眷。”的“绿毛老猪”。二,就是:当这些穷凶极恶、眼中只存有财货及女色的士兵找到绿家家人的藏匿点时。挡在家人前的绿荫婉,竟然射杀了每一名掀开暗门想冲进来抢人的匪兵。直到箭矢用尽她依然用弓在做抵抗,又至弓折弦崩,她就用拳打用脚踢用牙咬…… 寤寐佑真的双手无力的悬垂着,手上的信被深雪直龙拿了过去。信是彩霞皤写的,字迹很潦草,一种情绪跃然纸上。 半晌过后。 “什么?你的手臂竟然是你的父亲砍断的!这帮畜生!老绿翁都做到这般田地了,他们还不罢休!简直……”深雪直龙也被气得怒火冲顶。 就像直龙所说那样,绿荫婉的手臂,的确是他父亲斩断的,就在那些恶兵用烟把她们熏晕抬出来准备进行凌辱时。老绿头眼见这个自己最宠的小女即将惨遭毒手,几番数次的扑上去拉扯,但于事无补。最终他为了保其尊严,还是冲开了束缚,夺了一个士兵的武器抢到女儿面前,给她毁了容,又砍断一条手臂。 如此之后,那几个兽性大发的兵丁,的确瞬间没了兴趣,却把愤恨撒在了老头身上。扒光衣服使滚烫的沸水泼了之后,再用破成无数小杈的竹杆子对着皮肤反复刷扫!直至胸腹的肉被扫成血浆!而这一切,都被因疼痛而苏醒过来的绿荫婉也就是后来的石士无泪所看得清清楚楚! 为了堵住绿荫婉那惨叫的嘴,一个兵卒夹起一块烧断了的家具的一脚,整个通红的塞进她的嘴里。这时绿翁早已没了气息,没法给自己姑娘求饶了…… 人间惨剧,寤寐佑真见过不少,但如此泯灭人性的,他还是第一次读到。难以想象如是‘看到’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更难以想象不但看到还是亲历的相关人,内心会是哪种程度的摧残! 当小涧不花救起躺在血泊中的绿荫婉时,映在绿荫婉弥留的眼帘的满是悬挂着的尸体、衣不蔽体的大姐、身首异处的二哥、或许是父亲的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闻到到处是烧焦的味道,听到雨滴的声响似乎也全是苍天的泪滴…… 信封是寤寐佑真首启的,火蜡漆没被打开过,也就是说石士无泪并没有看过信。但谁都明白,在这件事上一种不言自明的东西。是她不需要看、是不想看、是不能看、是不敢看……无法去回忆。寤寐佑真觉得。信,她看没看过其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此时的小院里,只有屋檐融化的积雪淅淅沥沥的滴沥声,听上去,如同谁的泪声。 寤寐佑真不知该说什么,有想说的,但并不是想为开始的无礼而道歉。不过,许久都没什么声音,或许说了,但自己不确定。 “我们一定给你报仇。只要他们出现,龙必杀之!” 看完信的深雪直龙,这句话说得很慢。像在陈述一段回忆,语气很怪,仿若是在讲已经发生的某件事实。 寤寐佑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深深的同意。两人同仇敌忾,只不过佑真的这口气中含有一种遗憾,遗憾的是——就是因为自己见过不少人间惨剧,深知一句话叫‘要解心头恨,亲手斩仇人’。而显然,这姑娘没有办法做到。但听直龙那么说后,那难听的嘶哑的嗓子,说话了: “据悉,艳裘良并不在这。击杀‘皇盾’,功劳不小,皠子琼不会错过。定会有埋伏等着二位,我将助二位破敌。条件就一个,皠子琼,留他命。” 寤寐佑真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 “……但,你将如何做?” 他没有说‘你的心情我理解’而是跳到实际问题上。这算是一种尊重,石士无泪懂得。她回应这份尊重的方式也很直接—— 她突然一弯腰,脚往后背背着的那把长剑的剑鞘一勾踢,左手顺势便抽剑出来,再旋转中竟然把剑搭在了巨型弓上,脚撑开弓弦正中位置,姿势极其诡谲的把这张看是不可能拉开的弓给蹬了个满把! “我的天!” 没有人见过这种张弓姿势,用脚开弓!而她本来背的那把,哪是什么剑!此时看来,分明就是为这把弓特殊配合成的异形箭! 做到这种地步,二人完全懂了,不需要击发出去就能明白——这石士无泪不但不是累赘,反而是比千军万马更强的威慑。同时也明白了她的恨,以及因这个恨所经受了多么尖刻、残酷的训练。 而在另一重层面上说。石士无泪的师傅——小涧不花,不简单。 第18章 冰原抢尸 蜃灰城热络的买卖氛围,会让任何一个人不得已身处其中的人感到一股熟悉感,那是曾经虹颜晶繁盛的景象。只不过现在是种真实错觉,尤其是在北疆看到这么多往来不息的做商确实是奇景。 蜃灰城贸易的热度向外辐射,周边的城镇均有所习染,虽大不及蜃灰城那么高涨,但还是保持着不错的活力,塔灰城就是其中之一。魁先将军山荣的尸身就在这种气氛下的塔灰城中的一处腐败着。在塔灰城那开得异常茂盛的血红色花朵中缓慢的腐败着。 那些鬼魅般的【一品红】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瑰丽,铺满街道的它们像血色路引一样延绵至寤寐佑真的目的地。身处一品红周围的买卖人群仿佛早已习惯了它的毒一样自在其中,几个挑力轿夫就如是,一边嘴里谩骂着什么一边踩它们。 乔装改扮妥当的寤寐佑真一行人装作闲散模样走向他们。兵,是不可能借到的,因此只有他们几个人。如果能借兵,那时局就不那么复杂了。而且这次行动只是出于个人的私愿,必须得低调。绝不可牵扯到墨灰众甫,绝不可被俘,而且没有假如。除了死,就只有夺到尸骸这一条路,这一点共识在三人心中都清楚。 对这些最清楚的其实是石士无泪。所以,死或者活,并不是一个选择。死在同袍手里,还是痛快战死在塔灰城,才是一个选择。这就是皇盾的规矩或者说这几人的决心。而皇盾没有蠢材,当然不会有人选前者。就今天来看,以这三个人的组合来说,也不会有人选择后者。 越到紧张关头,寤寐佑真反而越轻松,这是他的特点,因此刚开始与轿夫交涉的时候,他那种插科打诨的轻佻做派让石士无泪很不适应。而且由于没挑明原因,所以轿夫起初是相当不愿意的,给多少堇币都不愿意。虽然堇花币重要,但和小命相比,哪边轻?哪边重?百姓天生明了。可后来深雪直龙提及是收魁先将军山荣的尸身,轿夫们便改了主意。 虽没那么同意得那么痛快,但也让几人看到了民间的忠肝义胆,不齿为降民的心可能不单单他们几人有。 在路上的时候轿夫都还在议论着刚刚他们几个还在骂的朝政时局、夜兰帝的昏废、灰烬的卑小、怀念贯月忍冬等等的事情。就在这些言之听之的声音中,寤寐佑真、深雪直龙、石士无泪三人加上四个轿夫还有轿夫通知来的三个山荣将军的旧部,一齐朝山荣将军停尸的地方走去。 那处是一缓坡,临湖,周围有零星的人家,够不上一品的规模。轿夫们管这个地方叫五里湖。尽头处有一望楼,不知道是新修的还是本来就有。确实有士兵,不过一点也看不出严阵以待的样子,而且数量极少,一股‘计谋失算之后的侥幸’的感觉,或者‘高估了忠义’的意兴阑珊。 总之,这么久都没来收尸,让金珠拔契在皠子琼面前多少有些失颜面。他多么希望寤寐佑真依然是条血性的汉子,‘侠肝义胆’居然在此时成了金珠拔契一方强烈渴望对方拥有并坚持贯彻的一种精神。 “怎么如此不争气?想不到绿显也这么垃圾。”这是金珠拔契这段时间常挂嘴边的郁闷。扑杀或者劝降寤寐佑真,对于金珠拔契来说都是好事。因此他一厢情愿的、执拗的劝自己“绿显绝对应该是个有种的人”。不过这段时间看来希望都落空了,两个目的都不能实现了。 金珠拔契很失落,失落的不仅是他,还有石士无泪。她猜想可能仇人不会在了。对皇盾的错误预估,让金珠拔契一边的士气很低落。不过这对于寤寐佑真来说却是好事。 见到此番情形,大家商议决定伪装成过路行商的。寤寐佑真和深雪直龙坐到轿子里面去,石士无泪远处了敌。等轿子经过山荣将军尸身边时,跳出来斩杀那几个士兵,然后夺走尸体,回撤就见机行事。 任务倒变得极其简单了。不过世事难料的感慨往往就出现在期望与失望各达到峰值的时候。 今天居然是金珠拔契的‘侥幸’心理残存的最后一天。当轿子即将到达山荣将军处时,不知从何处密密麻麻的箭矢突然射向寤寐佑真和深雪直龙乘坐的轿子。其中一个轿夫顿时中箭而亡。从各处房屋里又钻出无数的士兵向他们冲杀而来。 一阵射击之后,军士之中开出一位重甲骑士,单手抓握两柄硕大的四棱鳞纹金光锏,胯下一匹流光斓梁黄铠装马威武耀眼。寤寐佑真瞄眼望去,装具很明显的月白形制,那匹斓马却是在虹颜晶为臣的时候受赏的。 “狗贼拔契!”寤寐佑真跳出轿厢冲来将大喊到。 对方几乎在佑真声音还没传到耳朵里就极其幸福又兴奋的也喊道: “哎呀!哎呀呀!你到底还是来了啊,你到底还是来了啊!皇盾绿显!”紧接着他又说,“我就说嘛,皇盾不同一般啊,你一定会来的。到底还是没砸了招牌嘛。”金珠拔契像是遇到老朋友一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又道,“勋君卫啊!我的绿显绿老六啊,是个爷们!纯的!果然还真就是你!哈哈哈。”金珠拔契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 寤寐佑真环顾四周,估算了一下战力。回应道: “果然是我?如果不是呢?” 金珠拔契那股兴冲冲的劲头还是非常饱满,乐呵呵的回答道: “不是?不是就不是呗。”看来对于刚才那阵箭雨万一杀错人的可能性,在金珠拔契这里完完全全不是个事。他说,“哎……不过,你还真是……你是不是有点过于瞧不起人了?”忽然间,金珠拔契脑袋一激灵,立马转变态度道: “呃……绿将军,果然是人杰!是裨将我冒失了。实不相瞒,那天绿勋卫从众将士刀枪之下脱走之后,我的日子不好过啊,被好一通训斥。上头认为既然皇盾都来了,肯定还有其他人马。所以上上下下精神都非常紧张,因此下令但凡从五里湖过的,均格杀勿论。这个事非月白军民不知。所以并不是针对绿勋卫你的啊。再说了,几支乱箭又能奈得了你何?如今勋卫既然来了,那就不干脆随我到帐中好好商议商议如何?”虽然金珠拔契满嘴胡说八道,但能劝皇盾归降,那无疑是大功一件,比杀死他更具有价值,纵然理由是信口捏造,但还算是中听。 “商议?什么?” 第19章 雪湖葬梦 金珠拔契叉手敛兵,道: “这话就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勋卫必然是懂的,像你这样的杰出人才,不说大千侯皠子琼皠将军,就是到月王那里,也一定高度重视啊。”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寤寐佑真也不想再饶舌了,直接喷道: “哼,你说话可真他妈的没水平!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想明白了再放屁!” “唉!我好言相劝,你别不识抬举!活的死的都是肉。绿显。”金珠拔契示意寤寐佑真注意周围的形势,那意思很明白,今天可和当晚不同。而且,他现在就如案板上的鱼肉一样。活鱼、死鱼无外乎“卖价”高点、低点而已。 寤寐佑真则应道: “哈,活的死的都是肉,吃进肚里都是屎。你要是觉得都一样,你怎么不干脆吃屎?你倒是想明白了,虹颜、月白都是臣,你到哪儿都当狗。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老子懒得跟你废话,看锏!”金珠拔契本来就是抱着顺便一试的态度,对方两句话侮辱,瞬间起杀心。要说金珠拔契也并非十足的莽将,但今天显然是过于的有恃无恐了,一股脑就策马攻了上去。 寤寐佑真战得很保守,主要还是因为既要对阵金珠拔契,又要预防冷箭。对于这种场合下的比斗,寤寐佑真一点也不会觉得需要存在什么公平。但金珠拔契却实实在在想和那曾经荣耀虹颜晶的皇盾较量较量,因此也没对围合的兵士下什么命令。 怨红大斩刀挥舞起来场面非常华丽,与周围艳丽的一品红形成色泽上的呼应。而另一边的金珠拔契也非常夺目,雪色湖光每每从他的铠甲上穿过时都折射出耀眼的金光。双方的激斗看得士兵们激动异常,在双方酣战之际,从后方奔来一队骑兵。不由分说便先声夺人的射出数发飞箭。寤寐佑真是躲开了,但又有轿夫受伤中箭,剩下两名劳力眼见不妙,纷纷找机会溜走了。只有山荣旧部三人依旧坚守着。 那队人马应是听到信后赶来的,头一句话便是: “传皠将军将令,对来犯者格杀勿论!” 争斗之中金珠拔契也发现自己越发显现败势,好几次都是勉强挡下攻击。现在即有此帅令,那更是不需犹豫。立刻下令放箭射杀。“无数弓手齐射的话,任你是大鹏金翅鸟也插翅难飞了。”他是这么想的。 命令刚刚下达,弓箭手正准备发射的紧要关头,轿厢的轿门忽然破裂,从里面伸出一杆气势如虹的鹊尾鸣华镋对着金珠拔契的面门直飞过去! 这一下着实惊着了这位久历战阵的将领,只靠着武学修为的本能双锏迎上格挡。但这一挡似乎没起到任何阻隔的效果,那势力深沉的飞镋,牵引着金珠拔契的双锏往后拽,而金珠拔契双脚死死勾住马镫,却硬是直接把金珠拔契给从马上叉落!金珠拔契正要起身,怨红大斩刀瞬间就架在他脖子上了。士兵见主帅被擒,没了主意。 “你是谁!”金珠拔契恶狠狠的问那个把自己击落马下的。 “你不需要知道。”深雪直龙冷冷的说到。 “你们跑不了!” 寤寐佑真一面示意那几个留下的人赶紧去抬尸体到轿子上,一面凑近金珠拔契的耳朵小声说道: “我们跑不跑得了,还不是看将军你。”他又道,“不过,说实话,既然我们来了,你想必也能猜到,我们当然是抱着死的觉悟的。只不过让我高兴的是,能拉你一个垫背,到时候我倒地上能舒服点。” “你值不值?”金珠拔契愤懑的问。 听到这样的问话,寤寐佑真笑了,干脆答: “不值啊,不过不值得我也来了。所以别说这些蠢话了。”他说,“我保卫的晶,已经亡了,你的嘛……我们是不是可以讲个成语叫方兴未艾啊?你将来的作为,我不去做揣测,将军你自有盘算。我今次来,只为拿走一具对于你们来说已经没有用处的尸首而已。何必死逼?为了这具冻僵的尸身而死,你才是最大的不值。我说得对吗?” 金珠拔契一听这话有缓,遂迎合道: “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啊,叫你的部下退后。放我们走。到我们能全身而退时,我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如果到时候你们不放,我又能奈何?” 寤寐佑真又笑了,“这由得你吗?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是信守承诺的,如果你想死,那事情倒是简单得很。” 金珠拔契只得叹了口气道: “草率了……想不到你绿显竟也是个亡命徒型的,我真是理解不了你们。自幼习武,历经痛苦,却为那么个昏庸的王朝,是何苦来哉?” 寤寐佑真的刀又深入拔契脖子少许,见血了。 金珠拔契见对方不愿意再多说,只好口道: “也罢……”金珠拔契沉默了好一会儿。但不管怎么样,他也只得接受这个事实,命令士兵后退,直至距离超过弓箭手的射程范围。 三名山荣将军的部下并不是专业轿夫,加上深雪直龙,抬着装有山荣的轿厢也走得是晃晃荡荡的。而那些远处的月白士兵,虽然是与他们保持着一段相当的距离,但却一直跟进着。显然他们对两种命令有着犹豫,所以依旧是僵持的状态。寤寐佑真意识到,如果这个时候对方有一支伏兵埋伏后撤路线上,那可真是回天乏术。于是寤寐佑真下定决心。 他一脚踹翻金珠拔契,怨红大斩刀横在他脖子上。叫深雪直龙他们丢下轿子,直龙作掩护,让其他三人轮换背着山荣的尸体走。一番简单的交谈之后,深雪直龙只得听取寤寐佑真的建议。 “毕竟自己是赎罪,而你只是帮忙。”之类的话寤寐佑真没少说。 果然,月白的士兵见自己主帅被那种姿态扣在远处后,他们也不动了。深雪直龙他们走后,一阵冷风吹过,周围变得非常安静。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粼粼波光的湖面与那些星星点点的红色花朵,很漂亮。 已经看不见深雪直龙的身影了,而在月白部队的后方,又赶来一队骑兵,规模甚大、奔袭态势极猛。天地之间,寤寐佑真那把怨红大斩刀横在一个半跪着的金珠拔契脖子上,这番景象看在冲过来的月白士兵眼里,即英武又怪异。寤寐佑真有一种生命即尽的噩兆预感。越发努力的欣赏起眼前的美景来。他似乎也感受到些什么,可脱口而出的却是: “哎,难怪灰萦梦这么喜欢我,我简直……”他用力憋了一口气,然后冲着那雾绕的山峦、冲着这灰色的天地暴吼了出来,“帅炸了!”。 “噼啪” 湖面冰破的声音似乎听得见,小小的。没有回响。 只有金珠拔契莫名其妙的看着寤寐佑真。月白士兵更接近了,喊杀声反而越来越小了。 寤寐佑真他想起以前老大乌重也跟自己说起过月白的冰湖之美。虽然这儿可能没有月白的冰湖那么壮观,但也算得上是盛景了!没想到今天是在这种情形下欣赏它们。又想起三哥和老八的一些片段,最后他想到了灰萦梦。 第20章 股肱之臣 只闻风声萧索 不见有人过问 路边行乞人 陌路百花坟 读罢这座万仞崖壁边碑刻上的文字,黄裳顿感自己这龙钟的身躯又添了几十年的沧桑。时风一吹犹如白驹过隙,霎时间松苍月老、轮换三千。只觉疲态骤升、双肩乏力。乌重这时正给他披上一件袍子,很厚重,更犹岁月加身一般,让黄裳眼睛里浮现了一股沉沉的过往云烟。 黄裳抚着那块石头无奈的道: “哎,真是苦了他,这副担子确实重了,不过……”黄裳转头看向乌重,其未尽之话乌重当然清楚——身上还流淌着皇室血液的,除了被掳到月白的还素颜外,硕果仅存的皇脉就只有萱王一人而已。 “感觉一瞬间就老了”黄裳笑着却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力感说到。 虹颜晶破败,氏族凋敝,皇戚分崩离析,天下战火频仍……凭这区区老朽残躯,力有不逮。但又怎么能说? 乌重面带愧色,悲绝之话正要出口,可缓了一口气后,笑着,却是说: “元吉公真会说笑……你本来也不年轻了啊。” 乌重虽不能完全体会他话里的深情,面对同样的一段文字,乌重心情却是和黄裳不尽相同,甚至比黄裳更为复杂。但除了调侃一下,他又能说什么? 一旁看护斓马的丹霄露、丹霄姿二位姐妹说: “乌哥,我们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总归是要面对的”。 乌重迟疑了。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更不是不知道这些浅显的道理。他顾虑的是那个持七色堇的人没到,那是象征着皇权正统性的重要证明,有了它便可昭告天下己方行为的名正言顺。 如今时局,兵强马壮者均欲占霸一方。这类人从概念上说是很好对付的,无外乎规劝或铲除。但唯独面对这个刻字之人,让他犯难。他仿佛不属于任何一类。既非一方豪强,亦非皇统储君,当然更不是草莽匪寇。 山坡上,那层层叠叠、曳遍丘土的黄花,乌重不知道其名字,在锐利的阳光照射下,他并不感觉到美,而是尖锐如刀,让人头晕目眩。 乌重眯缝着眼睛,仿佛在回溯什么往事,时而嘴角抽搐,如同血淋淋的场面正在纠缠他的面颊。黄裳拎了拎袍子上前,同样注视着乌重凝视但并没有“看”的风景说道: “景色,最不能承受的,便是情绪。” 乌重深吸了一口气。 黄裳接着说: “情绪只会使得景色易色,变了模样,失了本来的样子。欣喜也罢,愤怒也罢,你不是平常的自己,它又怎么是平常的它?” 乌重眉头皱紧,望向黄裳。黄裳则用一种体谅的眼神看着乌重: “世事加注在你们二人身上的,太多了。在你看来,你们是君臣,又是好友。而你认为忘萱王把你看作兄弟,看作……杀父仇人。” 黄裳两句话勾出诸多尘封往事:王府屠戮,血漫靴底,万仞悬尸尽皆历历在目。尽管金花王之死实属无奈,但就乌重来说,那层必然存在于他与颜觐之间的嫌隙,怎么可能漠视? 使乌重诧异的是:若是虹映晶的挑拨者提这事也就罢了。依元吉公之为人,提这件事必然有其深意。 果然,黄裳正色道: “除了被掳到叛众的夜兰帝,杏黄皇脉仅存忘萱王一人而已。而‘虹赋’,萱王已习四种,即便在月暝晟未叛晶前,于诸多皇子中这已属罕见。虹颜大地向来尚武,远祖颜皇更是睥睨世界的强者。要在虹颜晶立威,个人的武德是必要的条件。况且萱王如今身陷囹圄,我们需要一个衡强的存在……” 黄裳稍停一下话语,然后把琢磨过很久的事透露出来,他说: “虽然近年来虹颜晶尚武的风气低靡,但正因如此,才是个好机会。可以通过萱王的武勇而唤起虹颜晶民骨子里那股被遗忘的热血!但……话是这么说,即便萱王目前在皇室中是属于超群卓越者,可放诸四海之内,那就不见得了。” 乌重道: “可萱王有《斑驳皇华宝典》。” 黄裳道: “是啊,但萱王并没有全功啊。” 乌重点点头,他清楚的知道,即便颜觐有虹赋与宝典残卷的加持,但自己依然有胜过颜觐的自信。 黄裳沉了沉又说: “萱王没有全功,但我们可以帮他全功。” 乌重惊异道: “如何做到?难道靠萱王虹赋的明王八怒推升?但如何做呢?” 黄裳肯定的点点头,然后露出皇晶谋臣该有的那份狡黠,“并不见得就一定要告知萱王生父死亡时的真相……就是不知‘皇盾’你是否承受得起这份沉重的冤屈”。 黄裳盯着乌重那双惊骇的眼睛一动不动。 “元吉公!你是要我跟颜觐说,是我亲手弑杀了……” 乌重沉吟不语,本来已存芥蒂,但要坐实这‘芥蒂’,乌重面露难色。当初虽是事不由己,颜觐也理解那是势在必然,可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谨记‘皇盾’使命。”黄裳怆然。 这时颜觐的封隅棣地的山坡上刮来了一阵风,浮皮潦草一般吹过了山野、吹过了众人的情绪。 “如此,萱王的明王八怒1,恐怕要暴增了,哈哈哈。”【注1虹赋武格的一种,象属红色。八大明王分别为:不动;降三世;军茶利;大威德;金刚夜叉;马头;大轮;无能胜。】 黄裳看着大笑的乌重,嘴里如吞石嚼蜡一般。但他说的却是: “对啊~对啊,那样殿下离《斑驳皇华宝典》又近了一步,复兴可待啊!” 一行人掺和着复杂的情绪正预往萱王所处的府邸赶路,蓦然机警的乌重从耳畔边听到了除风声呼啸外,凌厉的箭矢嗖唆声。乌重示意众人停下,大家皆随着乌重的目光望向山坡下。 箭矢的声音夹杂在风中实难分辨,各位不明就里的时不时看看乌重,但乌重凝重的眼神却不离那片区域半分。过了一会,果然,就在那高出人半头的芒草之中,影影绰绰的有几个快速窜动的人影! 第21章 诡弓异术奇门出 瑰光烟声相迎入 “有人!” “是谁?”丹霄姿、丹霄露姐妹惊呼。 话音未歇,从芒草丛中就接连传出死嚎声。此时,在山崖边上的一行人才发现坡下一处隆起的高地凸丘上埋伏着一名箭手,而这名箭手弹无虚发的在为芒草中被追击的人解围。虽然离得很远,但依然可以发现那名箭手用的不是传统形制的弓,倒更接近枪或炮一类的击发武器。 紧接着山脚开始涌现越来越多的人,貌似追兵。而进入芒草掩盖内的追兵,却被按远近顺序一一射杀。 有芒草的遮挡,追杀的人难以捕捉那个穿行其间的猎物。由于视线的关系,对于高处的箭手来说则像一块木板上已经描好了红点,只管拿钉子照着红点捶下去就行了。如此下去,似乎追兵来再多也无济于事。 可突然两支火箭从山底飞来,一下引燃了大片芒草。火借风势,瞬间烧得处于芒草中的人惨叫连连。如此不顾自己人的歹毒战法,让乌重暗感心惊。看来这帮人的目的是杀身而非擒获,不死不罢休的做派。 熊火逐渐势大,那名箭手想保护的人虽处于上方,但必定要被烧死。怎料又飞来若干火箭,又于各处燎起火端。 黄裳了了一眼形势,说: “皇盾,现在我们的选择就两个。” 乌重接话: “嗯,但我肯定不会选第一个。” 乌重翻身跨上自己的斓马‘乌烟骊’,旁边霄路、霄姿姐妹也做好了接战准备。乌重一拉丝缰,随着乌烟骊一声沉重的兽吼,三人从崖顶急奔而下。 黄裳望着三人的身姿感叹乌重的果勇与精明。 确实,如果不管山下发生的事而径直前往萱王府邸。那很有可能留下隐患。不管山下是哪面势力,既然都杀到‘棣地’来了,作为皇盾,不可能不为萱王分忧。而从追击者的行径上看,他们也不大可能是己方势力。 奔袭途中,乌重令丹霄姿绕去那位箭手所在的高丘之上,自己与霄路去解救困于烈火中的人。 正当乌重往下赶时,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越过数个巨大的囊。紧接着一声“噗”,那些囊齐破,囊里面装的竟全是水!乌重止住马蹄,瞪着眼睛看这烈日底下的一片片‘雨’。 水,一下就把烧起来的芒草浇灭,开出了一条烟瘴一般的通路。紧随之后,又有数个飞囊划过天空,乌重看得真着,就是从那山上的射手那里发射出来的。而后的几个飞囊被箭矢射爆后,从里面落下的全是铁蒺藜,虽不算是铺天盖地,但结合这样狭缝般的山的走势,却也让追杀的人寸步难行。 乌重还头一次看到如此的战术搭配。能让战场工具这么灵活的运用,能让战前的武具在战斗开始之中发挥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乌重立刻记在了脑子里。 乌重还在赞佩这种妙招,那条烟瘴一般的通路的尽头便走出一个人来,正好面对于他。 那人目光狠灼、坚毅,虽脸上有疤但还是可以想象以前那张美丽英秀的面庞。 乌重一把拉了那人的手臂,扯到自己马上。丹霄路压后紧跟,退回黄裳处后,下了马。 这人断了一只手,另外一只手却拿着一张巨大的弓。乌重并不认识这样一个‘鲜活’的人物,模样太好辨认了以至于当对方说话时他误以为有只猫在什么地方咕噜喉咙。等那自我介绍的六个字说完之后,他才幡然,原来那不是什么猫的低齁,而是对面这个人嗓子有残疾。 “我叫石士无泪”她说,“寤寐佑真在我处养病。” 乌重皱眉: “寤寐佑真?” 那破锣一般的嗓音说道: “绿显。” 乌重马上意识到情况不简单。便说: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乌重看了看黄裳寻求他的意见。 黄裳立刻明白乌重的心急如焚与后顾之忧,他说道: “现如今七色堇没有如期护送到位,我方实力也并不足以支撑大计的实施,我等也不必急于求成。现在离萱王府邸尚有很长的距离,而且本来王府就极其隐蔽,外人知之甚少,萱王的安全应该一时无虞。现在既已得知绿显行踪,不如先探究一二,或许会有不小收获。依老夫看来,不若随这位高士探访前去的好。” 乌重点头继而转向石士无泪道: “那山上的是和你一起的?叫他一起走。” 石士无泪也不解释那人是谁,只是把名为“飞卫”的大弓往地上一杵。单手掏出一枚口笛,吹了一段简单的旋律。那山坡上的人便没了踪影,而半途中的丹霄姿只得返回与乌重会合。 而后所有人便跟石士无泪的指引到了寤寐佑真的住处。乌重只是单派了丹霄姿在去忘萱王的府邸必经之路上留守,以作警查。 丹霄姿与丹霄露姊妹有自己特殊的沟通寻迹方式,乌重并不担心,只是这一去又离棣地甚远,他心中难免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艰苦跋涉于此,但又不得不暂且放下,奔往新的目的地。 他们这处藏身之所在密陀众金茶惢盾构品。盾构空气湿润,湖泽广布,珍兽生息,空灵溟蒙。刺眼的阳光从不能直照面庞,星星点点穿插于林叶之间是它每天的倔强。 此时却有一束高光越过树梢打到湖面又反射到寤寐佑真所住的院宅之上。那是靠在山前的一所大宅,前面一汪水,圆形。小湖之中荷花点缀于浮萍飘散之间。睡莲拥簇之下又有炫彩锦鲤穿梭其间。围湖的环形道路上,站立多人,各个行装讲究、风度翩翩。 好一个僻世的神仙所在! 在门口迎接乌重一行人的,是来自密陀众卢凛品的卢凛瑰光和酡红众椒房惢花姿品的花姿烟声。还有一位蒙面黑衣、从上到下一袭重黑装束的人站在此二人身后。 当然黄裳等人并不认识,即便她摘掉那奇怪的面罩,也不认得。丹霄姿却认出这人就是先前山丘上的那名射手。 黄裳一见到那二人,心里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这卢凛瑰光乃卢凛屏光之弟,花姿烟声是赤间界之女。 此二人之兄、父均是不听黄苏煅的季月朝廷宣调的一方豪强。也更是不理月暝晟之劝降的一方军霸。双方既然都能联系到这潜藏已久的不瞬门,不管是谁的主动,看来都早已私下谋划、各有盘算。 二人此番想必离不开刺探,黄裳递过眼神,乌重心领神会。 首先迎面上来抱拳拱手的是卢凛瑰光: “元吉公!皇盾!后生瑰光有失远迎,万万恕罪。这世道日风不比往常,为避耳目,只有失节怠慢了。” 而另一位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喊到:“你就是‘地太岁’1乌重吗?”【注1地太岁是乌重颂威武号表示纹章的叔字武号。】 乌重看了看面前这位双手交叉作祈祷状的可爱女孩。只答“正是”两字。然后女孩一脸宿醉般的差点没倒过去,然而顷刻间抖擞精神一口气不带喘的把自己是谁;喜欢吃什么;来自哪里;有何目的全说了出来,然后满怀期待的看着乌重。 乌重是全部都听到了,可不知道如何回答,心里暗讶着她刚才那句“因为知道我一定会来。算是个什么理由?” 而黄裳同样感觉讶异,看样子花姿烟声为了这一趟出行还和赤间界闹了些矛盾,这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这时,站在最后的那个黑衣人说话了,动静非常特别,她说话的感觉像在吹气,声音很好听,她用这种独特的声音礼貌的说: “我是不瞬门人,小涧不花的弟子,掌弓四姹之一,”她看了看天,“名为风铃侍香。请各位随我进院。” 第22章 奇域异人怪诞泪 飘萍性命众多人 甫进环湖院子,一束光线不知从哪里发出,经由湖面漫射过来,乌重甚至觉得这束光线带着一股湿润的香气。而这香气随着他们的步伐逐渐浓郁,步进之后才看到环湖周围盛开着美丽的山月桂。在这些山月桂旁,每隔一段距离站着一个人,形色各异。 来到第一个人面前,风铃侍香介绍道: “这位公子来自酡红众水石品,名叫茜多闻,是一名奇异的画师,什么东西看过一眼便不会忘记,”风铃侍香视线越过茜多闻的肩头后方又说到,“能在顷刻之间勾勒出复杂的意象,现实的描绘更是不在话下。” 茜多闻向众人深施一礼,眼中闪过一道光。如果风铃侍香所说果真不虚,那道闪光想必是茜多闻已经在脑中画好了几人的像。 随着香气的陪伴,又来到第二人左近。此人拢头披发,冠戴整齐,尤其引人瞩目的是那双清澈得如青山里未曾受到过风沙如透亮水晶一般的眼睛。风铃侍香说: “这位先生名唤风安置,是群青众飘水品人士。他不但继承了飘水人那能够一目十行、百里看破的好目力,还在族人的禀赋上开发出了一定的洞穿坚壁的本事。作为一名弓手,真是羡煞我们呐。” 俄顷,风安置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血洒王殿,头顶大敌,派遣不当,祸患无穷,小心。” 这句话不知他到底是对谁说的,但看他那难辨雌雄的漂亮眼睛,仿佛让人感觉他是在描述一种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一般。乌重对谶语一向有些反感,但黄裳见到乌重的嫌弃眼神后小声说: “世间事,诡谲怪诞,宁愿多加提防也不可嗤之以鼻啊。” 乌重点点头,倒是很认可这样的态度。他回头多看了一眼这人,倒是留下了颇深的印象。 众人随后又来到另一人面前。 这人四肢粗壮,面皮精瘦、黝黑,风铃侍香接着介绍道: “这位先生来自酡红众田爱品,名唤绀栖豹,栖豹先生广识名山大川。天下没一出山峰是他没征服过的。极寒如冻无山,火热如钢溶锋,都曾留下过先生的足迹。祖上……”风铃侍香看了看头上的云彩,绀栖豹则道: “姑娘谬赞了,世上名岭险峡何止千万,凭一个人的脚力怎么能踏遍呢?更何况隐峡秘岳又不录在册,人们却怎么知道还有多少山峦幽谷未曾踏足?而且真的乐‘山’者,是不会说‘征服’两字的。山人我更不可能说了。” 风铃侍香仿佛像上一段介绍的话还没完,要继续往下说,却又被打断并且纠正了错误那样,卡在‘祖上’二字上。片刻后才深表歉意的表达了自己学识不够,说了些请求谅解的话语。声音稳稳当当的,蒙着面,却也看不出她是何种表情。然后又抬头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话说完那样接着道: “……正是,诚如栖豹先生所说,先生的祖上是闻名遐迩的绀薄山,号艮震仙人。据说不久就要现身虹颜。” 花姿烟声吃惊的道: “什么?艮震仙人还活着的话,那……不得几百岁了?” 绀栖豹迎着丹霄露的眼神说: “可能是误传,当不得真。” 本家都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好再追究,而且绀栖豹那态度,也不是希望对话继续下去的样子。绀栖豹表示知道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所以便礼貌的结束了对话。 约百步左右,又见一个眉宇平和,中年人模样的人,静心吐纳,双腿盘坐于湖边。风铃侍香紧走两步,介绍道: “这位公子先祖本是磬绝古晶的人,后游历西行,到了虹颜晶。最后在酡红众安居下来了。公子姓羽名妙听。‘五音断界秘法’之传人。闻希声如振钟,听玄音如明文。”风铃侍香对着天幕眨了眨眼睛,“妙听公子贵语惜言。我也知之甚少,待日后再相互了解。”说完便引众人走开了。 到这里,虽然谁都看得出这些奇能异才之士都来自或间接与酡红众有关,但即便是黄裳这样的人,暂时也猜不出其中有什么要紧的关系。也许只是巧合,但黄裳本就心思甚密,何况目前形势如此的令人焦虑,难免多疑。 其他人也就罢了,赤间界的亲闺女居然也掺和进来,这事不得不让他多想。虽然赤间界不像卢凛屏光、霸河先或绒紫金蓝这类拥有众多兵力,但要论及武功威耀,酡红众除了他有能力单挑红魔玺外,再无二人。所以黄裳此刻暗自权算,问题刚要出口时,丹霄露突然大叫起来。 原来,绕过羽妙听之后,站在屋栋面前迎接他们的,居然是丹霄露失散多年的同母异父的妹妹,丹广灵。 丹霄露抢步上前,一把抓住丹广灵的手急切的问到: “幺妹!这么些年你上哪去了呀?”丹霄露不待对方回答,便从上至下的打量她,“老母亲和用六叔、丹棘……我们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丹霄露又撸起广灵的袖子,看有没有隐伤。 她继续问到,“既然人好好的,你怎么就不回家呢?”她双手抓住对方的两臂摇晃,“你怎么不说话?说呀?这些年你都干什么了?” 丹霄露毕竟也是泛彩涟漪堂培养出来的武者,到底还是察觉到习武之人的身体素质不同民间。对方一直不吭声,这时丹霄露才愕然发觉自己抓握的那原本应该是纤细嫩软的臂膀,如今竟犹如精钢一般坚硬。同时也才注意到,丹广灵背后一直背着的两把形制特殊的弓,而且每把弓上都有两根弓弦。 “霄路姐姐不用太激动,现在的广灵,听不见你的声音。”说话解围的是风铃侍香。 “什么!广灵聋了?” 风铃侍香凝视天边,说道: “没有,耳朵好好的。” 丹霄露又转头盯着丹广灵,却问风铃侍香,“那她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而且丹霄露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仿佛眼前的幺妹跟一个蜡像一样,彷同没有生命的感觉。不过往这方面想问题太过于异常,于是又问到;“那她总看见我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莫非她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吗?没了知觉?” 风铃侍香回答道: “广灵师妹现在也看不见你。她也没任何病。” 这下丹霄露彻底傻了,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但又好像不得不问,不过只是张大个嘴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困惑的逼出一个“那……”便没了下文。 风铃侍香这会视线游荡在苍穹之上,缓缓从口中吹出几个字: “她现在不在这里。” 费解,更费解了。 这时,武德丰沛的乌重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拍了拍丹霄露的肩头,对着风铃侍香念了几个字。风铃侍香佩服的向乌重施了一礼。遂说道: “皇盾果然博闻,没错。这功法害与利都非常明显,而且非常挑人。并不全是资质问题,关键还是太难抉择。” 花姿烟声跳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景仰与好奇,又央告着乌重再说一遍那未曾听过的功法名字并寻求解释。 “通天飞灵心法。”乌重说,“我也只是有过耳闻而已。据说修炼此法的人,到了一定境界,便会‘灵’、‘命’两离。性灵永远漂浮于玄关灵台之间,命体则驻于尘世。对‘执念’与世间之‘恶’非常敏感。我们没有杀气,所以她便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死物一般的‘活着’。修此功法,等于一种速成,踏入万夫不敌之境界的极快法门。功得之刻,便是‘非人’之时。” 这显然不是什么正道之法,促使黄裳在心中又活动起了心思。而乌重的眼睛里是对这功法来路的好奇。丹霄露却是问道: “广灵小妹为什么要修炼这样残酷的功法?”丹广灵在霄路这个大姐心中,依然是那个喜欢一切生灵,对万物充满好奇的开朗幺妹。她自然无法接受也无法想象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而风铃侍香的眸子里,终于闪现了一股悲悯。她目力劲扫,划过石士无泪、丹广灵,最后深叹一声: “理由,可能霄路姐姐永远也不会听到了。” “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不至于要做到这种地步啊?家人都在,有吃有穿的,她自己也没缺手断腿的,为什么啊?”丹霄露没办法释怀。 这种问题,风铃侍香没办法回答,也没法替丹广灵回答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眼睛望着浩瀚的宇宙,在寻找什么。或许,她也想知道。 风铃侍香这个表现,不知道为什么让丹霄露无名火起。她这一下,把罪责的矛头直指不瞬门。认为是不瞬门害了自己的幺妹。 突然的咆哮,让风铃侍香也大为惊讶,眼神马上从天上收了回来。只听丹霄露怒道: “你们凭什么要给她灌输这种残忍、卑劣的什么破功!害得她现在人不像人!这么多年没见,连一句‘姐姐’都叫不出来!为什么要让她练那鬼心法!隔离我们骨肉亲情!为什么?……” 虽然在骂,但骂着骂着,丹霄露声音逐渐哽咽。她心里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只是,她的情绪实在是没有一个出口。这时,她已经蹲在了地上,环抱着自己的腿,不断捶打着、哭着,并不断喊着“为什么”,“什么事那么重要,值得如此。”之类的话语。 风铃侍香起初是惊诧,但后来转为深深的同情。她虽然知道个中原由,但丹霄露和丹广灵,人家是血亲,是家人,自己怎好介入。况且,自己也曾对丹广灵做出过承诺。所以,只能忍声。 “有时候,自己的‘重要’却不见得是他人的‘重要’。‘什么事情很重要’这件事,对于每一个个人来说,都是重要的。”说出这么一句看似废话的句子的,是人群中年纪最大的黄裳。 他的声音很平缓,每一个字都让丹霄露听进了耳朵,并进到了心里。 慢慢收拾了呜咽之后,她想,“确实如此,或许幺妹并不认为吃穿不愁或者其他‘大事’是最重要的。小孩子的一个玩具坏了,可能天就塌了。可能,小幺妹一直都是个天真的孩子。她认为的‘重要性’,我这个当姐姐的,多少应该试着去理解她,呵呵,虽然我连她的那个值得付出人性的‘重要’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总归是很重要就得了。” 丹霄露用石士无泪递过来的绢帕擦了擦眼泪,然后对风铃侍香认真的道了歉。风铃侍香则拉过她的手,走到丹广灵跟前,把丹霄露的手引到她手上,让她两人牵着。 一下子,好像什么都开朗了、释怀了。 “起码还活着,起码能见到……”她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怪异的,丹广灵的眼里好似也涌出了泪光。风铃侍香温柔的透过那光,望向浩宇,似乎在寻觅什么。 风铃侍香就是这样,她偶尔跟你说话的时候会偏过脑袋朝天看。但你也不知道她看的是哪里,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的视线总是在找寻似的游荡。所以会让人感觉她心不在焉。不过此刻,丹霄露知道,她积极,乐观,有着期待。她的期待,却不在人世间。 第23章 破镜之人 不瞬门主 丹广灵的背影在丹霄露的反复回头顾盼中渐渐消失。院子很深、树木繁茂、光影交叠,雅致中又带有些野趣。没有仆人,行走其间的全是一身戎装的武者,但却看不出这种地方到底哪里可供习武。 众人随着指引,来到一个常盘色的圆形滚门前,石士无泪吹响了口笛。 这巨大的滚门看上去历史很久远了,而且上面的图案纹样与周围的风物一点也不搭调,黄裳正想细看上面记录着什么的时候,门往一侧开了。 再往里进,就又恢复了院子外那种气息。抬头便是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隐盾院’三个字。又往里走,建筑主体终于看到了。石士无泪与风铃侍香带着众人打算先去知会一下师傅,然后再去看病人。 进了正门便看到了小涧不花的书房,徒弟二人说“师傅只可能待在这个地方。”但门却是关着的。 门里传来一阵声音,那声音年轻而富有活力,但念诵的内容却略显艰涩难懂,“夕阳易颓,薤露非久,轻沤泛水,逡巡即破,微烛当风,莫过瞬息。勿种昙花,挂美而一现,不恋高位,功亏于一篑。” 乌重问了问黄裳这段颂是什么意思。黄裳回答道: “这段所列之事物,均是稍纵即逝的。夕阳,也是我们能直视太阳的状态,而当我们关注它时,它却落得飞快。薤上的露水,自然也久存不了,而且薤露本是送葬的哀歌,也暗含了一重警告。轻沤即水泡,河溪上泛起的水泡,一样也是方生方死……高位嘛……哈……”黄裳自嘲一般的笑了一声,说,“任凭你如何光耀、如何功绩斐然。那一‘篑’没能完成,或者一役的失败。就完全可能葬送生涯。朝堂,那会铭记失败者呢?” 乌重自我品了一品,说: “是啊……不过他念的这些倒也挺合他们这符门派名的。想是一个蛮有涵养的门主。” 风铃侍香上前去报门,几乎是立即,门便慢慢打开并传来了热情的欢迎声。外面的人对小涧不花也充满了好奇,都想见见这个人。 结果。乌重、丹霄露包括黄裳在内都愣了。全呆在当场,不知作何反应。 好一阵子…… 乌重突然破口大骂: “赫希德!你祖宗诈尸!你怎么跑这覕起来?” 对方笑容可掬的脸霎时变成惊惶不堪。连声抱歉:“不好意思,实在是照顾不周。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嘿呀!现在学得这么礼貌了,昂?回去祭祖去!” 对方虽面有愠色,但仍然不缺礼数的回应着些不着边际——其实自己也不明白道歉根由的话。而在一旁一直观察的黄裳这时拉了拉乌重,侧耳低语道:“好像不对,皇盾,你看他的瞳色……” “金的。”乌重小声的说,“难道……”,他清了清嗓子,假装咳嗽两声,“呃……”他酝酿了一会,带着一些蹩脚的舞蹈和尴尬的手势动作,很滑稽的唱起了一段顺口溜: “赫肥舌,小希德,不爱美人,亲蛙蛇……”乌重唱不下去了,不过不重要。因为一般来说,只要当绿老六编的这段损赫希德的顺口溜刚出来第一句时,赫希德的暗器就已经打出来了。 赫希德最忍不了、不堪回首的过往就是曾经因试毒,让蛙咬到舌头导致肿大并卧床不起,还受大家反反复复折磨调戏的那段时光。因此,乌重非常肯定,这人不是赫希德。但…… 这下场面就极度极度的尴尬了。(致使后来当赫希德听说了乌老大有过这样经历时,就变成了乌重的‘不堪回首’的回忆。虽然他编不出老六那样的歌谣来,而老六又不敢编,可仍然够使乌重难堪的。) 虹颜晶最富盛名的皇家勋卫;武号里有皇盾二字、又能直接用皇盾这个官职称呼他;其人身材伟岸、样貌俊朗、精明机智的皇盾八杰的老大。加之身边又有几个大美女看着,又有元吉公这样的晶之栋梁见证自己的愚蠢。而这个愚蠢又是针对世上消失已久的神秘门派的掌门人……他感觉心里好似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 …… 感受不到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响亮、澎湃的叫喊: “大哥!” 众人都被这饱含了丰富情感的声音所牵动,齐齐的望过去。必然是他。 寤寐佑真。 “老六!绿显老六!真是你啊。六啊、六啊、六。”难得见乌重如此反常的变化情绪。虽然黄裳也觉得挺欣慰,可究竟是因为老六的出现给解了围,还是兄弟重逢的激动、喜悦,亦或是多种情感都掺杂的有呢?无关紧要了。总归是这趟值得。 寤寐佑真的伤,并不那么严重了,所以在他的要求下,一众人等被安排到了一座大凉亭围坐闻香品茶。寤寐佑真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简略的说给乌重听,得知端妃仍然生还,这确实是个鼓舞人心的消息。而黛夜磬君在月白阵营中的出现又让这件事蒙上了一层诡秘的烟云。 然后寤寐佑真又详细的、像说书一般的描述了石士无泪是怎么用一支箭纵穿月白兵马的,对她的神箭宝弓以及惊人的弓箭技艺赞不绝口。他坦言道,“没有她,我是肯定被金珠拔契给拔了命根了。”石士无泪在旁边不声不响。 在寤寐佑真的讲述中,乌重记住了深雪直龙的名字。而黄裳则注意到了山荣的名字。熟识绿显的也都记住了他新改的名字。换名这种事如今很常见了,记住别人的新称呼或是新身份,无论怎么讲,都是一种基本的尊重。礼貌的接受一个人愿意展示出来的,也是基本人情。 黄裳遂问到灰烬对于月白的态度;兵力;经济状况等,他心想,“看来确实是‘民心可用’,不过必须得展现实力,以稳定摇摆的态度。但这‘实力’该如何展现?”这个问题挂在他的心中,黄裳深刻的知道,光靠几个武功卓绝的高手,是不足以荡平天下的。而这个老大难的问题,不瞬门主——小涧不花,却提供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信息。 第24章 品茶小会论天下 将来之人必将来 小涧不花品茗润声之后,开始了一大段的论述,他说: “随着战局一面倒的形式的展开,归降月白的部队越来越多。虽然声势是逐渐浩大,但月白养兵也成了问题。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就得不断的发动南下的战争,而战争的主要目的,就是掠夺物资。这几乎已经成了月白众一种惯性的思维习惯。 目前来说,虹颜晶确实大部分都已被月白打服了,但月暝晟并没有把打怕了的众、惢、品给实际控制起来,他们还是烧杀抢掠为主。而虹颜晶最富饶的众,莫过于密陀众与帝黄众,帝黄众又因为黄苏煅的那个伪朝廷而不得不维系着巨大的开销。所以,可以讲,天下财货之脊就是密陀众。 另外,武备方面。整个虹颜晶除月白外,最是武德充沛的,就属酡红众了。酡红众现在的确是比较乱,可是在座的两位,”小涧不花看了看卢凛瑰光与花姿烟声,尊敬的颔首继而又讲到,“分明是以晶体兴亡为己任,置个人得失于度外的大忠大勇的义士。有卢凛品与椒房惢的匡扶,相信其他惢也必定会纷纷响应。” 丹霄露非常认可的道: “对,起码‘丹’惢必然会支持。”虽然对于在座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一句废话,因为虹颜晶没人不知道丹惢的忠诚。可丹惢却又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忠诚’。倒不是它不强大,而是的确丹惢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过丹霄露的发言,无疑也是有积极作用的。大家也都肯定的点点头。 纵使黄裳觉得刚刚小涧不花对于两方军霸的刻意描绘有那么一丝附会、牵强,但接下来小涧不花实实在在的说了一个好消息,他那薄薄的嘴唇讲到: “嗯,我觉得丹副尉说得很对,我们甚至可以再大胆的想象一下‘炎’惢的参与。不过眼下就有一股力量正赶往金茶惢。我们再修整几日,然后就得换地方会和。盾构这个地方可容纳不下这支军队。” 乌重问: “喔?敢问是哪支部队?” “来自千岁众由碧城绪总兵带领的三万兵!” “这可真是太有价值的消息了,保真吗?”寤寐佑真抢先在兴奋的众人前问到。 “出家人怎么能撒谎呢?” 寤寐佑真一拍小涧不花的肩膀,道 “我就知道你行,表哥。” 寤寐佑真这一叫,又把乌重给叫糊涂了,他诧异的问: “佑真,你管他叫什么?” “哦,他弟子石士无泪把我救回来后,我就一直昏迷嘛。醒来一眼看到他这张脸,你以为我会有什么反应?后来我倒是知道了他确实不是三哥,但我觉得他两肯定是双胞胎。可小涧掌门又不承认,你说这事。不明摆着的吗?肯定是三哥那野爹……” 寤寐佑真正要起嗓门,乌重狠他一眼,然后寤寐佑真把话生吞进肚子里后继续道,“嗨~反正我就觉得他两真就是一体两面,那个高傲的三哥应该是‘里’,而这个三哥应该就是‘表’,所以我就叫他表三哥咯。” 乌重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小涧不花,“他简直就是另一个版本的赫希德。”乌重这样想着的同时眼睛还是盯着小涧不花——那如烈日下水面反射出来耀眼光芒一般的金发,整整齐齐的向后背在头顶。前额一咫发丝垂悬在剑锋一般的眉尖。脸削肤白、窄额朗目、鼻挺口薄确实与赫希德一般无二。除了赫希德那彩虹菊一样花俏的瞳孔外,确实无法分辨二人有何差异。当然,一定是在他们不说话的情况下。因为只要赫希德一开口,早晚气死你。 “但,老三,你现在又在哪里呢?”乌重睹‘面’思人,怀念起兄弟来。虽然知道对面这个人不是赫希德,可他也觉得怎么也得有些什么关系,认为老六的猜测很有道理。没法没有道理,确实是太像了!“而且赫希德那个爹,也确实……能干出这些荒唐事来。” 小涧不花这时说道: “其实对于称呼,大抵都无所谓了。只是我并不见得比寤寐佑真你大,你叫我哥,总是感觉不妥。而且,我知道,赫希德目前应该是还没有消息,你们又说我如此像他。如果是这样,就更不好如此称呼了。” 乌重明白小涧不花有一份好意是——不想总让昔日的好友们想起那个失踪了的赫希德。 “赫希德这东西肯定死不了,这些年多少还能不时有点他的传闻。但为什么二爷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连二姐竟然也一点踪影也摸不着。八位皇盾,牺牲了四个,哎……”乌重心内暗自神伤,心及此,便想到一个问题,他问到: “小涧门主,贵派有掌弓四姹,我们已见识过三位高凤。敢问这第四位是否在府上,能否请她一展仙姿?” 小涧不花似乎期待着这个问题一般,立马爽利的回答道: “哦,掌弓四姹还有一位叫不瞬倩单,是各位高士没有见到过的。不瞬门的这掌弓人历来都是各守一方,”小涧不花忽然笑了一下,“像这样三方聚首的情况,还真是不多。”小涧不花看了看星空,“不过也是由于天垣盘转,本值西方的白虎却挪到了北方。情况殊异,所以不瞬倩单便转据北方了。而且由她执掌的神弓‘甘蝇’所搭载的‘纪昌箭’失落了,也必须要找回。” 寤寐佑真有些感到惊讶,石士无泪的弓术他是见过的,而从她口中得知,“四姹里,绝妙者,倩单而已。”所以他不无好奇的问,“被偷了?谁这么大本事?” 听问,小涧不花抿嘴含笑,这样子看在寤寐佑真眼中,让他嘴巴圆成了个‘0’形,多种情绪交叠出来。一念感叹,“老天,这人好俊啊。”一想认为,“他,绝不可能是三哥!”一思疑惑,“这人真的有武艺?” 小涧不花带着笑意,饶有兴致的盯着桌台上香炉缕缕腾起的青烟看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说道: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过这么一首歌谣,”小涧不花拿起银质绀蓝水晶柄的香粉匙,轻轻打起节奏哼唱了起来: “道香,盗香,到悼香 一生一世一炷香 华纶艳粉饰富贵 恶臭淤脏罗内藏 多贪积厌逞骄奢 到底坟头全烧光”小涧不花的嗓音是不错,但这个歌真不适合他唱。 听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背后的一个名字,花姿烟声除外。于是寤寐佑真问到,“这么说是白小沏偷的咯?” “如果是白小沏,那,合理。” 花姿烟声溜着个大眼睛问乌重: “白小沏是谁?” 第25章 月下太岁 寤寐疑古 小涧不花接过问题道: “月下茶,雨逢花,妙香沏窃,人不华。这句话缨主1没听过?”【注1区别于绚君与缤主,对于有一定地位、名望或一惢、一品的主系、旁支都可以冠称,男的为缦君,女性称缨主。】 花姿烟声惊讶道: “呀,原来是香盗啊。” 乌重不屑的道: “看你的样子很欣赏他嘛。” 花姿烟声坦言: “那到没有,只是听过他的传奇。整个虹颜晶,我最欣赏的,当然是天下第一厉害、扞卫整个皇族的皇盾啦。”花姿烟声说着摆了一个皇盾们在战前击打盾牌的惯例动作,双平髻因此抖得乱颤。 乌重对这种直白的夸叹很不适应,黝黑的脸居然泛起一丝害羞的红,好在皮肤黑,没人注意到。他假咳嗽了一下说: “他也没什么传奇的,所谓‘月下茶,雨逢花’也不过就是夜里偷好下手,雨里偷能掩盖形声而已。别把一个偷东西的捧成什么了不得的高人,还在那种职业前面加个雅字,叫什么雅贼……”乌重偷眼看了一下花姿烟声的表情,又干咳了一声说。“也不知道这霄香晶的贼怎么会去偷除了香以外的东西。” 小涧不花道: “哈哈,纪昌箭,任凭他是香盗白小沏也没法偷的……”众人好奇的看着小涧不花,他说,“反而是白小沏在帮助倩单找纪昌箭。”这下众人更不解了。接着小涧不花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惊着了,他说,“纪昌箭,自己溜了。” 寤寐佑真玩笑的道: “嗯,这就对了。就像每次我遇到灰萦梦一样,脑仁也会溜掉。” 小涧不花嘴角上扬,但没笑出声,他说: “我知道皇室有味奇药,名叫烟云膏。对普通伤病来说疗效奇佳,而且还能对虹赋所造成的伤害有辅助治疗的效果。但谁知道这药是由什么制成的吗?” 黄裳、乌重、寤寐佑真这些人脑子里都出现了那个会吸收身边光线的阴暗之人银药卿。平时都很少打交道,更别说问他药方了,当然,问了也白问。所以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小涧不花自己解释道: “其实纪昌箭,因名叫‘箭’。但大家的想象都被这个字限制在了‘箭’的那种样子上。实际上它是一种……怎么说好?”小涧不花难得显出愁眉的样子,“实际上它是一种生物。烟气一般,会散发幽幽的芬芳,极难捕获,唯有水能暂时拘住它。所以各位高士,能明白为什么要提到白小沏了。” 黄裳从这段话中听出了点东西,问道: “难道甘蝇弓是水做的?但如何做到呢?” 小涧不花闻言顿时对黄裳产生极大的佩服,称赞道: “元吉公果然机警过人!对世间离奇之怪事,首先不是嗤之以鼻,而是抱有探究的态度……是的,甘蝇弓确实是水做的,但如何做的,我这个不瞬掌门也不得而知,它只是一代代传到了我们手里而已。”小涧不花的表情很无奈。虽然大家都大为惊讶,不太敢相信——其实更多的心情是想一睹真容,但是这毕竟属于人家门派内部的事情,对于这个问题不方便也不必要继续追究下去。还是乌重把话题拉到了正轨上,他问: “碧总兵有没约定会面日期?三万人的军队可不是小数,千岁众到密陀众……这路程可不近呐,不可能不引起关注。这万一遇到点什么不测……” 接下来的话不言自明,但乌重话没说完目光就移到花姿烟声身上。他闪电一般的浓眉下的眼睛恰巧对上了花姿烟声一直的‘注目礼’,忽然一下子搞得花姿烟声不知道该看四周那个地方才算礼貌。 她想掩藏自己心思的慌乱被石士无泪瞧个真着。而小涧不花则同样对乌重投去赞赏的眼神。他明白,乌重口上虽是不说,但心里早有推断,只不过是在等自己回答。小涧不花点点头说道: “月白的势力确实已经扩张到了千岁,而且难保哪里就有月暝晟的探子。这么一路行军,遇到截杀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所以,这也就是卢凛品与花姿品分别派二位来到这里的原因。从千岁众要到密陀的盾构必然经过的就是卢凛和花姿两地。卢凛屏光、赤间界已为碧城绪总兵军队的安全抵达进行了彻底的排查与清除工作,有二位惢首的护航,相信碧城绪总兵只会比原定的日期提前到来。” 寤寐佑真抱着手说: “那必然是大后天到。” 小涧不花吃惊的道: “佑真兄怎么如此确信?” 寤寐佑真嘿嘿一笑,乌重却替他回答了,“因为大后天是这家伙的生辰。”说完乌重的眼睛虽是斜视寤寐佑真,但嘴角却是翘起的。 在场的各人听闻,免不了道贺,小涧不花更是说要给他办个隆重的生日宴,这次乌重又替他回绝了。乌重的回绝寤寐佑真感到心暖。如此,这天的会晤算是告一段落。大家只剩‘等待’这一件事可做。当然,有两人却有两件事做。 这晚,众人散去后。 寤寐佑真提着酒找到换了一件松快衣服的乌重住处。见到这位受暗部乃至皇家倚重的重臣、自己的直接上级、许久没见的老哥哥,寤寐佑真开头一句话就让乌重跳过去就是一把把他头挽臂弯里,然后反复捶他的斜肋。 寤寐佑真说的是,“嗨嗨嗨!瞧瞧你,装什么呢?到处都有敌人呗?还戴着你那红得发亮的手套干嘛。” 乌重这个习惯从没改过,一刻都没有,连皇盾二爷绝待不二都不知道乌重手上到底戴的是什么。但寤寐佑真说得也没错,一眼看上去,确实和红色的皮手套一般。不过与其说是手套,倒更像是在手上刷了很厚的一层油漆,手背上有三股凸起的棱形。说是武器又不算武器的怪异东西,实实在在的为这个外表一点都不神秘的人添上了一丝丝神秘的色彩。 这血液般鲜红的“手套”配合乌重那从头‘黑’到鞋的装束,再加上他傲人的体魄,即便从未听过他名号的人,也会送去羡慕的赞叹。虽不明确,但也许这就是乌重那‘暗夜重红’仲字武号的来历。 有一件事是明确的,那就是‘黑煞天御王’这个伯字武号的来历,就是因为乌重是体功类罕见的盾开境界,而他盾开境界的开启,恰恰是那次‘金花悬尸’事件——也就是黄裳口中要乌重‘坐实’可能造成颜觐深恨的那个芥蒂发生时,所领悟到的武格升维。 而他的使命是‘御王’却偏偏因各种蹊跷导致王室遇‘煞’。 在事件发生后,万千情绪交错的乌重,在沉沦中参悟到了一门绝学,世人结合‘金花悬尸’与乌重的种种牵绊,给这绝学安上一个意味深长的名字,由此也产生了乌重的伯字武号。 尽管器术、体功在同级境界里或多或少都会避免与同层境界的虹赋武格较量,但乌重是个例外。他骨子里永远深切的希望挑战比他强的人,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能到盾开境界的根由。不过这一念头在他身系皇盾使命与皇家安危,尤其是现在的晶体存亡的关键时刻,基本散淡了。 心中深埋的炙真武者心暗淡久了,自然在独处时寂寞。懂得这份担子的沉重与寂寞的,现在除了面前那个也是皇盾之一的寤寐佑真又还有谁。 “哎哟哟,老哥你就是这么关心部下的吗?”被乌重捶的寤寐佑真祈求放过的说到。 “嘿,我看看你老小子还是雏鸡不是。”说着又准备去捏他。 寤寐佑真使了一个身法,从乌重臂弯中滑了出去。“那都哪年的事喽,”他说:“啧啧,瞧瞧,还有人说我成天不正经。跟好人成好道,跟贼人成强盗啊。” “哟哟,对我还弄上技巧了哦?” “哎,大哥,别说,这段时间,我还真悟出点东西来。咱皇盾的武学,是古早有之,不过我觉得,偏……哈,你知道的……”寤寐佑真没明言,乌重也没愠气,只当这小子一贯的戏言罢了。 “哈哈哈哈!”乌重笑得很开怀。他感觉很久没这么笑过了,“走!喝酒去,咱今晚就光喝,谁说别的,弹蛋弹到死!” 古,是一种传承,是一种象征。盾构这里的环境,真的很适合望月怀古,二人或许没那么多‘古久’的事可以寄怀,但此时风、月之下,圆湖之外,两个人的剪影依依旧旧,多少年后,确成了真的一种‘古’。而寤寐佑真口中的‘古’似乎倾向保守,指向顽固。 第26章 尴尬之会 三日后的夜间,放哨的人报告说碧城绪总兵的人马到了,众人前去迎接。 军队行列倒是齐整,但士兵们的形貌脸色以及军备状况,看上去就如同苦役。前面的兵丁衣衫褴褛,虽然全无千岁众那秀雅华贵的往昔风采,但多少在神貌上还有点军人的气质。而往后的所谓士兵,他们穿在身上的东西与其说是军衣,倒不如说是洗烂了的抹布都不为过。 众人见状,有失望的,有讥笑的,有哀伤的……黄裳压着焦虑与乌重上前给碧城绪接风。这地方无法容纳士兵们,只得让他们在野外暂时歇脚。碧城绪便随着小涧不花的带领入了内庭,跟着的还有长剑璆锵、芝兰不芳以及蔚灵玑三人。 沙场悍将与谋晶重臣久别相逢,碧城绪与黄裳之间免不了一番苦诉衷肠。在朝为晶殚精竭虑,在野为晶披肝沥胆。而如今的虹颜晶却是满目疮痍、哀鸿遍野,这一文一武都自觉羞愧,盈眶的热泪想流却流不下来,或许碧城绪是碍于在场英杰众多,而黄裳可能更多顾虑到的是“士气”。 碧城绪与乌重并不相熟,不过各自威名自然早已悉知,于是乎郑重军礼、简短问候,但也止于此而已。 小涧不花用温和又不失庄严的语调请各自介绍了一番来历。只是轮到长剑璆锵的时候,他像是没听见小涧不花呼唤自己一样。眼神不住的在各路英雄身上反复打量,难以抑制的兴奋在内心翻腾,手一直在他那口断身重剑的剑柄上扣着。小涧不花再三呼唤之下,他才“醒来”,但也只是答了一个自己的名字,后又接了一句“挖坟掘墓的小喽啰而已,没什么好介绍的”。 接下来碧城绪对前线战事的谈论仿佛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充耳不闻。蔚灵玑知道这家伙又犯痴了,碧城绪刚说完话,蔚灵玑就在他后脑勺使劲拍了一下,不待邀请自个站起来抱拳道: “各位,小心这个贼眉鼠眼的人,他可盯你们半天了。心里不知道盘算什么呢!” 此话一出,在场人士自然是各个惊讶。芝兰不芳轻轻一笑。碧城绪则面露不快,虽然这一路上他也大概了解这几位关系的缘纠,但总归这不是一个开玩笑的场合。长剑璆锵则是什么也没过脑子的反唇相讥道: “我撬你的棺材板!我长剑璆锵!贼眉鼠眼?哼!你这女人,老眼昏花得厉害哟。我或许是没皇盾老六风流,没芝兰不芳倜傥,但单论五官的精致,我不输在场的任何人。” 他这话一出,卢凛瑰光、丹霄露等人投来轻蔑的目光。连花姿烟声都认为这人实在是说话很没水平。但也有人乐得哈哈大笑。寤寐佑真抱着手向旁边石士无泪说: “唉,这小子蛮有点意思的。” 石士无泪给了一个眼神回馈,那眼神只是让寤寐佑真觉得,她听到了自己的话,类似一种‘你的声音的确传到我耳朵里面了’的感觉,如此而已。寤寐佑真不得不又戳一下乌重缓解尴尬情绪,他说: “唉,我说,大哥,你怎么想?” 乌重说: “你很得意吗?” “啧,怎么可能?何况风流又不是什么好词。我是想说……”乌重打断他道: “依我看,他只是暂时不是你的对手。”接着乌重用一种视乎亲眼观摩过一场武斗的语气说了一句惊人的话,“你胜他,是因为你狡猾。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点狡猾也只是给活命提供了一个可能而已。” 这没来由的话,完全是寤寐佑真意料之外的,调侃的话刚要出口,谁知长剑璆锵却是先声夺人,朗声道: “哈!长成什么样,有什么所谓。如果众位愿意赐教我长剑璆锵一招两招的,哪怕用毒水毁我的面,又有什么关系。”说完重剑往地上一跺,带有霄冥武色特征的红,伴随一道气劲沉闷的传开。 这一彰显,让碧城绪颇为惊讶,花姿烟声反而是“哼”了一声,更瞧不上了。蔚灵玑本来还想对那句“老眼昏花”抵上两段厉害的词,但复杂性格中的机敏一面显现了出来。她知道,长剑璆锵那些话属于‘是他会说,且一定得说的’。她还知道,长剑璆锵不是傻子,那些话他是收敛了说的——因为乌重在这里——这很不寻常,所以蔚灵玑上前,照着长剑璆锵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然后道: “你胡闹也要讲究个时机!”长剑璆锵正想发作,蔚灵玑双眉一展,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真心的关切和焦虑。顿时整个人像去了壳的榴莲,锋芒的尖刺内柔软无比的东西袒露无遗,便不再吭气。上一秒挑拨,下一秒保护的迥异,让在场人士都对这位姑娘性格的乖戾大感诧异。 这时,席上传出一个和缓的声音说道: “但凡习武之人,没有谁会不想与高手过过招的,无论是想检验自己之所学还是品他人之短长。”他站起来继续道,“而武功卓绝之人本就难以寻觅,有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未见得碰到那么一个,所以一时间能在一处同时见到如此众多的绝顶高手,兴奋之情自然是难以抑制。言不搭意或者说些不合时宜的话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不过现在不是开品武偃霸会的时候,如果……” 听到这,长剑璆锵问芝兰不芳什么是品武偃霸会,芝兰不芳表示并未听闻。花姿烟声露出不屑的神情,嘴里小声嘀咕“这都不知道。”芝兰不芳礼貌的颔首道: “请姑娘见谅,芝兰幽谷向来不以避世隐遁为修行方向,而恰恰相反,本门创派祖师玄王禅1正是心系天下、匡正扶道的一代宗师。只皆因本门‘三代四宗之争’致使同门操戈、人才凋敝,芝兰幽谷便渐渐淡出虹颜视野。直至我的师尊羽化之时乱局方才初见底定。因此多年来无暇顾及外界纷华,实在是惭愧。”【注1:玄,是黑色系的一种】 其实芝兰不芳刚开口的时候,花姿烟声就想说“误会”,而他这么一长串‘来龙去脉’的解释更是让花姿烟声脸上羞得红彤彤,也不知说什么好,撅嘴、皱眉、鼓腮的。 偏偏风铃侍香简单几句话却又让这几位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席上,她说:“品武偃霸会是品红惢特有的武斗会,他众别惢之人不知道也很正常,门主应该会谈及机要之处,各位留心便是。” 花姿烟声的嘴嘟得更高了。 “外面还有那么多辛苦劳顿的将士,月白众也随时有可能兴难。我们集聚在此的目的,更重要的,还是要商讨一下对策。”小涧不花眼光一扫众人,继续道: “眼下,既有禹余天之称的元吉公黄老先生在此,又有武冠皇盾八杰的地太岁乌重相帮,况且各路英雄尽皆世上罕见的俊品人物,如今碧城绪总兵又携军而来。正是商策大计的时机。本人才疏学浅,对虹颜晶内政外敌了解又不深,为避免举措失当,定晶安邦的计策还是交给元吉公来排布。” 以不瞬门的使命或者说复杂程度,他们不可能如此不堪。小涧不花这么说当然是客套,“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这句心里话在小涧不花的心中刚泛起一点——是否有必要说出口的犹豫时,黄裳挺步上前的身姿便给了解答——不需要。 黄裳没有客气,并非他享受吹捧或是喜欢在人前显示资历,而是一种勇气,因为他知道将要面临什么;也是一种果决的审时度势,因为他知道现在握有些什么。 黄裳虽已年迈,但脊梁直挺,骨削目厉,利整的灰发、汞银的胡须都述说了繁复的过往。黄裳的气度,非是王霸之气,没有气吞山河的压迫性。非是书生之气,没有温吞细碎的矫揉造作。他不习武功,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他不敛财富,却散发一种华贵的气概。黄裳往那一站,半晌不语,他似乎在看着远方,即便这个堂内没有远方。 他缓缓开口,是个问题,这个问题似乎也如他的目光那般从远方飘来: “我们还相信未来吗?” 第27章 禹余天定中坚 未来过去须臾间 这样的一句话,从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口中说出来,又听在各色人等的耳里,虽然感受均不相同,但都陷入了一种沉默。有人揣测意图,有人莫名其妙,有人仿有所失,有人静待聆听。 尽管在座人士都是当世才俊,但听到这个问题,似乎脸上都挂有一种迷失——什么是未来?什么是自己的未来,什么又是大家都希望到来的那个未来。 没想过,没认真对待过——‘未来’。 一个天真的、简单的问题,却是由一个垂暮老人——一个貌似不需要思考‘未来’的人提出;一个没有未来或者说未来之于他已经是可以触摸得到的人提出。他,怎么会向席上各路生命力旺盛、蓬勃、年富力强的他们提这么一个问题?但他就是问了,没人觉得可笑。 一些自恃聪慧的人有的,只是些个平替的词汇——或是谋划,或是盘算,而不是未来。未来不是战略的‘方案排除’,也不是棋手思虑的‘下一步’。 关于‘未来’,娓娓道来的黄裳,他这样讲: “我老了,我知道我老了。万代王时老夫思考这个问题,香橡王时老夫也思考这个问题,夜兰王时老夫还是思考这个问题。老夫经历过万代王的恢宏,看到了苍雪晶变为月白众,经历了香橡王的浮沉,又看到了月白众逐步壮大……到现在月白逐步蚕食虹颜晶,俨然成为一个雄霸一方的霸主。 万代王不在了,香橡王也不在了。如今,夜兰王也可以说不在了。”这句话说完,大家面面相觑。这可算是大逆不道的发言,但黄裳他就是说了。他接着讲道: “已经发生的过去,我们只能缅怀和总结。还未发生的将来,我们却可以畅想和干预。未来,就是我们当下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期盼,每一个人所共同努力的结果。”黄裳凛然铿锵的道: “未来就是现在的答案!如此可以说,未来已经发生!”须臾后,他黯然的说,“只是老夫可能看不到大家的未来了……各位,请原谅老夫这些昏话……但有那么一个未来,老夫却真的很想看看。虽然那可能很艰难,过程会很坎坷,但那却是可以寄予希望的啊。” 席下有问: “这个未来是什么?”声音稍显胆怯,音量也不那么坚定的表达了多种彷徨。没人环顾找寻这个问题是谁问的,好像这个问题就是自己问的一般。 黄裳气定神闲,沉默了一会后却没有直面回答那个发问,只是说道: “一个人的武力再怎么强大,才智再怎么广博,假如没有合适的地方展现的话,就如同在池塘的水上面书写,任你笔力如何遒劲、技艺多么精深,你也无法在一池水上笔走龙蛇。即便功夫下得再深,最终留下的,只不过是一池塘的污浊而已。 挥毫越是勤奋,浑浊越是加深,甚至还会因为你的努力不懈而殃及池鱼。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如今晶体崩坏,生民凋敝。没有了民众,我们所谓的修齐治平,修的目的是什么?齐的又是哪一家?治的到低是什么晶?平的,又是何处的天下? 造成虹颜晶上下离心离德、晶体分化瓦解、兵连祸结的,有内因,也有外由。而这内因外由皆在北!但老夫谈及到的‘希望’,却恰恰就在南方。”黄裳不待发问直接说:“就在密陀众的棣地,他就是忘萱王——颜觐!” 虽然这个答案并非一语惊人,但席中很多人都对这意料之中的答案而加以肯定。 黄裳继续说道:“萱王乃夜兰帝唯一存世之皇亲。无论从血统、法统、道义各方面说,萱王都理当承继大统。扶萱王袭位,内可安定民心,外可震慑敌军。 那些归服黄苏煅的变民必将产生游离。而对本来就混乱的月白众,势必会造成不小的冲击!”黄裳行抱拳礼道:“诸位,英雄难得,英雄的用武之地亦难得。 扶持萱王框定天下,便有了施展才能的机会。萱王登基顺天应命,也正是各位英雄建功立业、保家治世的大好时机!放眼海内,哪一方势力能应天承道?叛降月白的金珠拔契、左素武无等辈,欺压百姓,视流民为牲畜!艳氏一族更是荒暴残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说到这里黄裳眼中似有浮现那些骨肉离散、血肉横飞、丧魂失魄的画面。老人声音哽咽着。半晌才道: “适才据碧总兵呈报的前线军情,想必大家都听得非常明白了,但有个关键问题隐匿其中。在碧总兵随霁氏军的掩护退军后,月白众各方面均占有强大优势的情况下,右素武有本可乘胜追击,却临时被调回,反而是派了东攘军霓成晚麾下的苍聪和紫降龙嘉去攻打千岁众吊兰城。为何要劳师袭远,让霓成晚的东军跑到西边来?” 在座人士不语,并非被问题难倒了,而是处于一种谨慎,因为谁都明白这件事确实非常不合理。黄裳接着讲: “‘腥红暗月’事件的影响看来远不止对月暝晟个人,而且它还放大了月白本身就存在的诸多问题。现在月白众也是暗流涌动,看似强大,实则根基不稳、风雨飘摇。虽然目前情报不能确切的知道具体原因,但他们的‘东兵西驰’,想必和月白众的利益分割、权势划拨脱不了干系。毕竟紫降龙嘉和苍聪代表的可是霓成晚呐。 而今的时局,蔚蓝众于虹颜晶中部起到了非常好的牵制作用。千岁众虽然残破,但依然存有生机,可以动员的人力也不在少数。密陀众又尚未被大规模的侵扰。现在有了碧总兵的三万人马,如今又有卢凛品和椒房惢的赤心报效,再结合游散的黑胄军团…… 未来大有希望,收复河山、迎回皇室指日可待!眼下首要的,就是得稳定局势,安定人心,平定叛乱。 我们从被攻破的吊兰城一役就可以看出来,现下散漫于军旅之中、百僚之间的思潮。月白众仅凭一个苍聪和一个紫降龙嘉就能把吊兰城拿下。要知道,苍聪以前只不过是一个司粮官,而紫降龙嘉虽然颇知军事,但性情刚愎,这么两个偏裨小将便轻易攻取一座要城,说明了什么问题?是兵力不够吗?是城墙不坚固吗?是武备不齐全吗?” 黄裳最后做出了总结:“不是!而是因为将士们不知道这座城为谁而守,这个仗为谁而打,这条命交付的到底算在谁的手上。所以,我们必须马上让萱王登基称帝!如此一来,内可安黎庶,外可慑强敌,上可伏军,下可抚民。因此,老夫提议,刻定日期,我们就去棣地迎忘萱王荣登大宝!” 黄裳此番话一说完,席面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坚毅。纵然没有战前励军那种一呼百应的激烈反馈,毕竟在座的人哪个不是阅历丰富、见多识广的人物。但满堂飘涌的武格之气却震颤着那些精巧的陈设。这完全能反映各位的心绪变化。 很多人虽然做着他们认为对的事,可目标总不是很清晰,但经过黄裳这么一通阐述,似乎那连自己也没有觉察得出的心结和顾虑被打消了。不过其中特别的是,有那么一个人的耳根子里,自我暗示一般听到了这么四个字“此人必除!”。 会后,黄裳、乌重单独邀碧城绪密谈,只是对大家说“抚今追昔,叙叙往日同僚旧情,同时去慰劳一下外面的将士。” 花姿烟声闻言见‘没自己的份’,便悻悻然的走出来看着那环湖。 风铃侍香从她身旁而过的时候,见状说: “很漂亮。”这不是一个问句。 花姿烟声瞟一眼,立马转回头回答: “还行。” “……尤其是当傍晚遮阳通过湖面,把光弹到那面玻璃的时候,整个屋子都会发出神奇的炫光,可惜你们要走了,只能下次有机会再看了” 花姿烟声道: “说得好像阳光谁家没有似的,切……”摆袖便走开了。 风铃侍香看着她那娇小的背影,笑了。总结陈词一般的说: “是啊,只不过你的阳光似乎是黑的。” 第28章 潜祸因情藏 皇盾相迎王 乌重几人单一拨,其他人则各自归去,不在话下。 乌重问碧城绪: “总兵大人,我观芝兰不芳与长剑璆锵均非等闲碌碌之辈,既不像是总兵的故交亦不是军旅之人,他们是怎么和你随行的?” 碧城绪似乎在一边回忆一边琢磨的回答道: “嘶~这,说来也确实奇怪。这就得提到一个人。他不仅是让这几位壮士随军而来的原因,更是坚定鄙人弃守吊兰城的理由。” 乌重诧异道: “哦?什么人?” 碧城绪回忆着那人的模样,缓缓的道: “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叫金盏弦音。” “金盏弦音?”乌重露出吃惊的样子。 “怎么?皇盾认得此人?” “不认识,但确实知道一个叫金盏巨毋奇异人。他似乎有役使猛兽的能力。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在月白发动的山吹惢诱战当中,老五的牺牲必定与之有密切关系。而且据我所知,密陀众山吹惢的金盏品,并没出现他们那里的人有过这种能力的记载……啧,说起密陀众,我祭她祖宗!”乌重用一种特别厌恶的语气说道: “虽然财政是命脉,但密陀众魁缃索菲的手段也太贪厌败德了。只要来堇,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人口买卖也是能干的?她缃索菲居然不闻不问!以前听说有御史监惢,参山吹惢市易司掠卖人口,作为一众众魁的她不但不受牵连,竟然还包庇属下。夜兰帝也视若无睹……”乌重言及于此略感有两方不妥,于是话回正题,道: “不知道这金盏巨毋和你口中所说的这个金盏弦音有没有什么关系,不过金盏品确实很多异晶他乡的人。” 碧城绪道: “嗯,确实。这一路,鄙人看他瞳色,确实不像是虹颜晶的人。” “个中缘由烦劳将军说明。” “嗯,鄙人前往蓝星花城本意是求援去的,另一个目的是想商讨接下来蔚蓝众可能面临的问题。因月白把蔚端妃掳去了,所以鄙人揣测,月白势必会利用蔚端妃与蔚蓝众魁的血亲关系作为要挟,让蔚心兰在阻挡月白军南侵时有所顾虑。 因此,某便想去确认一下是否蔚蓝众魁已经遭受要挟。而当鄙人到达蓝星花城时,发现城内文恬武嬉、武备不修,百姓及下级官吏的情报均被截断。军、民战意全无,鄙人就已经意识到事态不简单。在这个时候,我又见到了牵牛伯大……”碧城绪看了看乌重疑惑的眼神后,本想解释这个人的身份,没料到寤寐佑真插了一句话道: “呃,喔,这人我知道,这人是一个驿吏。” 介于情势,乌重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瓜葛,继续让碧城绪把话说下去,碧城绪接着道: “牵牛伯大他带着金盏弦音来见我。我见此人衣着神貌不凡,正欲问询,怎料他出口更为惊人。见面便说,我不用在意他那等鄙陋之人姓甚名谁,说我一定在为蓝星花城的战守之计而发愁。他确实一句话就说到我的心之所虑。进而他说‘蓝雪俸家身上那把鳄齿俸血刀乃月白飞骑都尉右素武有的佩刀……’鳄齿俸血刀的出现起码一定程度上说明蓝星花城已经被敌军蚕食。 不管那把刀出现在蓝雪俸家身上目的是引起恐慌,表示月白军大军即将侵犯,还是明目张胆的故意夸耀。总之,结合鄙人的观察与情报认为,战与守的选择已经不再是个问题。 需要考虑的是,怎么保全实力、尽量引渡军民撤出才是关键。而皇盾你看到的这几万人马,其实大部分就是蓝星花城的卫军,加上我本身带出的一点兵力而已。因为当我想往千岁众撤退时,鄙人已经收到了吊兰城被破的消息。 因此千岁众很多勇士要么往北归附黄苏煅,要么往南去了酡红众,这两种选择当然也在情理之中。往酡红众去的大多都是武艺高超的人士,竹厌毕节也在其列。因为他曾是鄙人辖区内一位颇有声名的高士,所以我比较关注。这些人倒是南辕北辙了,而当时的我虽目的清晰,但道路却是进则无门,退则无路。 金盏弦音给鄙人提示去信到芝兰幽谷。鄙人这才想起确实近年来在江湖上那支芝兰嫠面兵的传闻。如果可堪运用,确实能有不少帮助。于是鄙人一面派快马前去送信,一面边打边退,最终到了千岁众与酡红众交壤的天尺城与芝兰不芳他们会合,并商议接下来的走向。而就在那晚的商讨之中,不知从何处打来一支暗器,那迅捷的速度如果但凡瞄准我们任意一人,必定立刻毙命!” “什么暗器会让各位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寤寐佑真惊讶到。 “嗯……要说那暗器,也称不上是暗器。哈哈,算乐器。” “什么?乐器?”寤寐佑真更费解了。 “就是一个风铃,非常的精巧,或者讲更像一个微型的香炉,球型,带着奇妙的香味。打开它,里面又坠着一个实心的小球。小球里面还藏着字条。” 黄裳道: “将军还记得字条的内容是什么吗?” “记得,‘腹背受敌走密陀,金茶盾构商玺策,卢凛花姿左右护,保全将佐佑皇德。’最后落款不瞬侍香。”听到是风铃侍香的名字,乌重点头,总算明白了一些事的因果。 碧城绪继续道,“当时确实是无计可施,原地驻守的话只会成为他人的战功,白送性命。所以只得抱着绝路求生的希望拔营起寨往密陀方向走。幸运的是刚行军不久,确实就遇见了来接应的部队。” 黄裳肯定的点点头,然后又问道: “霁氏军的消息将军有知吗?” “霁氏兄妹目前的状况鄙人不知,不过依当时的状况来看,估计……” “唉,霁氏一门乃是铁骨铮铮的忠烈。大姐霁月风、胞弟霁云歌都是傲骨嶙嶙的英雄。必定是会血战到底、杀身报晶的,如果遭遇右素武有的部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乌重把碧城绪不忍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 一时没人说话,沉默无语。 半晌,寤寐佑真说: “我听总兵大人的话,似乎大人不知道蔚端妃如今的动向嚯?” 寤寐佑真这句话其实意义并不大,但却提醒了黄裳。他脑海里正在琢磨一个什么事情。碧城绪则表示说确实是不知道,然后寤寐佑真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他在北境的一些经历,碧城绪听完后说: “据勋君卫的描述,蔚端妃如今应该是受皠子琼挟压。凭我对皠子琼的了解,鄙人揣测。皠子琼肯定不单单要拿蔚端妃去牵制蔚蓝众魁……” 黄裳忽然警惕道: “不好!如果他以端妃为筹码去诓诱萱王,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乌重道: “有这种可能,不过他不会知道萱王的所在。” 黄裳忧心不减,他说: “嗯……”黄裳自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说,“纵然确实没太大可能,不过既然计议已定,夜长梦多。明早就赶往萱王府。” 说不上事态紧急,但油煎火燎的心绪都浮于各人脸上。忘萱王颜觐,确实是这帮人最后一张牌,如果他再出点什么岔子。那是所有仁人志士都承受不起的,就如同黄裳所说,颜觐既是虹颜晶的未来,也是他们的希望,他们唯一的希望。 棣品与盾构品虽然同属于密陀众,但相隔还是有些路程。因此乌重同小涧不花商议,是不是能把那些兵丁暂时安置在盾构,毕竟带这么多兵,一是目标太大,过于招摇,二是也没有必要,人吃马喂的又会浪费本来就不富裕的粮食。这个道理碧城绪自然懂得,小涧不花也同意了。 小涧不花、掌弓三姹,以及茜多闻、风安置、绀栖豹、羽妙听等都留在了盾构。碧城绪也留下来操练兵丁。丹霄露也留了下来,这是人之常情,乌重表示非常理解。可他担心的是,既然丹霄露不跟随,那丹霄姿他们就可能会碰不到。不过寤寐佑真说: “现在去棣地的人这么多,没有关系的。而且老大你不是说霄姿妹妹在去往王府那条必经之路上吗?肯定会遇到的。” 乌重点点头,对丹霄露说: “如果五日内,没有我们消息,那你赶紧回‘丹惢’。知道吗?” 丹霄露: “知道了,乌哥,你们也千万小心!” 乌重告知了卢凛瑰光大致的路线,他先行一步给各位探道。花姿烟声紧随乌重之后,并带着一些随从,于是乌重他们带着满身未洗的征尘,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又踏上了去往棣品的迎王之路。 第29章 兰德君子因恨叛宗 芝兰鬼兵江湖显恶 密陀众气候温暖,植被茂密,山林道中魏紫姚黄,景色漂亮得彷如谄媚自然的画作,可这就是自然。 那一片片黄黄澄澄,一层层蓊蓊茸茸,远处听得莺莺燕燕,近处闻得郁郁纷纷,花开得林林总总,树长得密密匝匝。空气中闻不到血腥,土地上看不见兵器,这番景象让行路人错愕。“我们是处于战争状态吗?”看到如此美艳的山色,不免让人产生如此怀疑。如果那些随碧城绪远道而来的兵丁也看到,想必也会暂时忘掉愁苦和疲惫。 寤寐佑真在马上时不时看两眼乌重,乌重奇怪的问: “看什么呢,小子。” 寤寐佑真露出爽朗的笑容: “唉,老大。说起来,有多少年咱没这样一起溜溜马了?” 乌重不是那种会装腔作势的,会说‘我们现在不是在旅游,是在办正事’的假正经。他明白这个老六在说什么,乌重倒认真起来道: “我看看啊,皇堂元年,我在月白众的泣土品,二年在紫棠众纺心品,三年……” 寤寐佑真说: “纺心品?是不是金花王被贬的那个地方?” 金花王三个字像根尖利的针,刺到乌重耳膜里。乌重盯着寤寐佑真,半天也没说一句话,就一直盯着。把寤寐佑真给看毛了,他说: “怎么了么?大哥。” 乌重说: “哦,没什么,只是想起……”乌重低头不语,任凭身体在乌烟骊背上左摇右摆。 寤寐佑真见状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不再问了。又追随一段路后,寤寐佑真把缰绳猛的往后一拉,胯下马立刻起扬,发出一阵嘶鸣。而后他说: “以前金花王常说‘驰骋田猎使人心发狂’。我是很久没有放马驰骋了,老大,要不要和我一起发发狂?” 乌重摆摆手。寤寐佑真又道: “难道还担心遇到山贼吗?这一帮人谁是需要保镖的吗?我怕别人只会躲着我们走哦。走,让大哥也看看小弟的骑术有没有进步。” 乌重回头望了望,但还是摆摆手,但也没制止寤寐佑真的意思。 “真不去啊?唉,那得。我自个前面溜溜去,反正还很远。” 于是寤寐佑真双腿一夹,流光斓瞬间蹿了出去。乌重望着他的背影舒展出了笑容。而从后面的队伍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上的人,是长剑璆锵。紧随其后的则是芝兰不芳。 长剑璆锵策马从乌重身边呼啸而过,根本没有停留。乌重眉头紧皱,不知他意欲何为。芝兰不芳上前跟乌重解释道: “长剑璆锵说他烦闷得很,看到寤寐佑真的举动,他也打算跟着跑一跑。皇盾,我去跟着他们两。” 花姿烟声听言则对蔚灵玑说道: “咦?姐姐不跟上去吗?” 蔚灵玑歪斜个嘴巴说: “谁管得了他呀,才懒得听他‘咿呀’、‘咿呀’的叫。” 花姿烟声看着蔚灵玑模仿的样子,咯咯的笑。 长剑璆锵本就不受任何人管辖,既不是官也算不民。没加入什么计划也没承诺什么责任,他只是‘跟着’芝兰不芳而已。再加上那种狂狷的性格,自然可以对谁都不予理睬。 而芝兰不芳就不同了,虽然现在的虹颜晶,实际上来说已经覆灭,但在精神上,之于他们这类人来说是统一的。所谓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芝兰幽谷即便是民间组织,也一直所处紫棠众辖区。而芝兰不芳本就是一派主掌,自然态度和行为方式与长剑璆锵之类大为不同。 “那倒不必了。”乌重对想去追逐那两人的芝兰不芳说。虽然乌重感觉那两个都是祸祟之种,但寤寐佑真还不至于是处事不当胡来乱搅的那种人。于是他说,“我还有些事情想问芝兰主掌。” 芝兰不芳看了一眼长剑璆锵,然后说: “不知皇盾所问何事?” 乌重面带凝疑的问: “那……芝兰鬼兵……”对于这股力量乌重闻所未闻,难免有点狐疑,但又不太想让芝兰不芳认为自己无礼和显得没有见识,所以只摘出这么个词说出来。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下,不得不说乌重的表情控制得非常到位。而芝兰不芳则很详实的阐述起来: “哦,那是本谷的武装力量,由本谷四宗之一理宗宗掌兰德君子所统。原本‘思’、‘学’、‘经’三宗都有自己的武装,后来慢慢转入由以刑制法度、治兵伐谋为专长的‘理’宗统领。三宗也就保留一些宗学弟子而已。所谓的嫠面鬼兵,起初也并不是这个名字,这说起来还和兰德君子有关。” “喔?难不成这位兰德君子还犯过重罪吗?” 芝兰不芳叹气道: “是,也不是。” 花姿烟声闻到了轶事奇闻的味道,于是赶上来放大那双粉色瞳仁问道: “呀,这么玄的哟,什么叫是也不是嘞?” 芝兰不芳愧然道: “虽不犯王法,但犯家规。兰德君子因犯本谷规戒,被我师芝兰纳息罚埋黄泉墓谷……”芝兰不芳由此说起这位名字高洁的人来。 黄泉墓谷的险峻,自然是不必说,当兰德君子被推下之时,芝兰纳息乃至整个芝兰幽谷都认为他已经死了。可就在芝兰纳息生命垂危的时候,兰德君子从坟墓里慢慢爬了出来,带着切齿的愤怒站在了黄泉墓谷最底层的墓碑前,黑夜像是被他狂癫的仇恨心吓呆了一样,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但是! “嘭”的一声巨响! 墓碑碎烂的动静把潜躲在黑夜庇护下的乌鸦给惊得四散飞逃。兰德君子捡起自己刚拍碎的墓碑其中一块,这一块上的碑文仿佛尤其让他在意——写的是“烂德之君”。他认真阅读着,如同看一部沉重的历史书一般,虽然才区区几个字。 许久。 不料,他把手里的石块往脑袋上奋力的砸了去。那手抬得老高,感觉像钻木一样,似要把碑文硬生生灌入脑浆、连同石头一起!袭天彻地的痛已经让兰德君子行为开始疯狂。 于是兰德君子开始了对芝兰幽谷疯狂的报复。但他的报复不是血杀,而是要从精神上彻底毁弃。兰德君子在民间发展一段时间后,又以雷厉的治理手段、凌人的道德压制、耸动的愿景蓝图在短时间内又重拾理宗之掌,并壮大其声势。 他以罪为名,以面为象,颠邪覆正,作为芝兰纳息承接者的芝兰不芳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兰德君子的一切作为、所挥舞的旗号,无一不是‘合符谷规,顺应人愿’的。甚至迫使芝兰不芳不得不在惆怅的时候独自思考——“难道师傅真的错了?”。 而事实就摆在面前,在兰德君子再次掌宗时,芝兰幽谷的的确确开始壮大,也让芝兰不芳更好的收拾和整顿那些历史遗留问题。这才使得芝兰不芳有了一种“悠闲”,但他总觉得这种清闲的表面下,时常浮现一些耐人寻味的诡秘。 后来当芝兰不芳寻得一些关于芝兰嫠面兵在民间的作为时,他终于决定亲自查纠一番,而碧城绪的书信和长剑璆锵的挑战恰恰就是契机。 这一路下来,打探到的、与经历到的事情,让芝兰不芳对兰德君子的作为可以说是相当反感。起初他就对嫠面这件事持有坚决的反对态度,但兰德君子以“统一、决心、标志”等方面阐述了那样做的好处,而且嫠面之人,个个都是出于自愿。芝兰不芳衔理舌结,知道不对,但说不出口,毕竟这是别人的选择。 最后芝兰不芳说到嫠面兵的厉害之处时花姿烟声进而又问: “那芝兰嫠面兵和黑胄军团比怎么样呢?” 其实花姿烟声是想主动示好,意图化解一下之前的误会。但这话让芝兰不芳有点尴尬,这时蔚灵玑跳出来说: “你听名字就知道嫠面兵不行了嘛,把脸划烂,多丑啊。还是故意的,又不是战伤。得蠢到什么地步才能做这种事?从这一点上来说,嫠面兵就不行。” “哈哈哈,也有道理。”芝兰不芳笑道,然后又给她说了说嫠面兵的一些行径。笑容就在他的讲述中慢慢消失。而跑在队伍前面的两人,不但没有什么笑容流露,还遇到了一件性命攸关的事。 第30章 狩猎 银杏摇曳,黄麟漫地,枝干怪岔的榧树根牙磐错,红绿相杂的枫树影绰风雅。茂林之中前一匹马,后一匹马,前一匹马斑斓流光,照映辉煌,后一匹马急奔如虹,傲世无双。前马上的人黛绿白襟红斩刀,后马上的人浓红煊甲黑罩袍。一个俊逸风流称机敏,一个性情刚猛胆气荡。两人前后穿过密林来到一片相对空旷的丘地。 “喂!”长剑璆锵冲着飞奔在前面的寤寐佑真大喊,“喂!那小子!跑什么你跑!喂!”随着奔动,长剑璆锵剑上的水音铃也在密林之中激荡起曼妙的回音。使得整个林子有了一股神秘的魅力。 寤寐佑真当然不是没听见,这等高手别说在后面追着他喊,就是百步之内屏住呼吸,都唯恐被他听见心跳。天地方丈之间的风吹草动,哪一项能不入寤寐佑真的耳朵?何况他又是皇盾成员,专伺保卫皇帝,在警惕性这方面尤其要优于常人。还别提长剑璆锵剑上挂着一串铃铛。他只是觉得这长剑璆锵也太没礼貌了。寤寐佑真自说自话道: “小子?哼!这家伙应该是有点实力,不过大哥说得也太夸张了。什么叫‘我的狡猾也只是我提供了一个活命的可能’?我狡猾吗?我需要狡猾吗?”转而又想:“嗯,知道干不过,有时候我是会先弄些手段,不过难道一般人不是喜欢说聪明吗?这样的事算狡猾?”这时长剑璆锵加催马蹄,已经追到并超前寤寐佑真一个马身的位置。他嚷道: “我说,叫你没听见?” 长剑璆锵任马前行,自己在马鞍上,脑袋一翻,屁股一扭,双腿一夹,旋转过来对着寤寐佑真,说,“喂!跟你说话呢!” “乓嘡”马儿像是踢到个什么东西,听见这个声音,寤寐佑真头一撇,眼一瞥,说: “听见了,怎么没听见,声音大得像在冻无山顶拉屎,悬崖下面放着钢盆一样,‘乓嘡’‘哐哐’的,动静大极了。”寤寐佑真故意这么说话,以示粗鄙。再则四下无人,也无所谓。【注:虹颜晶着名的冰峰,极少有能翻越的人,绀栖豹那一支跣足者也因成功登顶并存活下来而声名大噪】 有意思的是,长剑璆锵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被侮辱的感觉,相反觉得这人说话很有趣,脑子里还在想那个画面——一个被冻得发抖的汉子,在冻无山顶峰最尖的地方,露着个雪白的大屁股,一坨热乎乎的下去,在万丈冷谷的坠落中变成了冰,砸在了下面放好的盆上——他大笑,然后大呼: “哈哈哈!我撬你棺材板子!哈哈,这哪儿是屎,我撬!这他妈的是暗器!而且他这屎得瞄得多准才行?高手!这一定是个高手!肯定比她们掌弓四姹还要高超!” 寤寐佑真见他这种反应,反倒是一脸困惑。痴痴的看着长剑璆锵,长剑璆锵还是在放声大笑似乎又联想到了另外的画面,他拉住马。寤寐佑真也让马儿停下了脚步,长剑璆锵笑着说: “哈哈,你这小子很有意思。” 寤寐佑真回到: “你这家伙也有意思。” 长剑璆锵突然收住笑容,那脸变得比戏曲舞台上的‘抹脸’还快。这情绪的阴晴转换之急,着实让寤寐佑真心里一惊。长剑璆锵阴着个脸说: “不知道你小子的刀法是不是和你这个人一样有意思。” 这个挑衅来得唐突,但寤寐佑真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他的手下意识的抓了一抓自己那把怨红大斩刀。 “吁~”随着马儿那惨烈的嘶鸣声,鲜血喷溅! “啊!”寤寐佑真惊呼一声。 长剑璆锵从马背上垂直腾起。原来是他的坐骑中箭!在长剑璆锵跃起的那一瞬间,那匹可怜的马儿又连续中箭,紧接着另一阵剑矢朝寤寐佑真的流光斓飞去。腾飞在空中的长剑璆锵被腥红之光包围,染上了霄冥境界特有武色。 “嗨喝!” 一股蓬勃之力从天空自上而下倾泻喷出!所用的刀法竟仍然是芝兰不芳三绝式之一的‘开壑’。 也不知是长剑璆锵忘了招名还是故意为之,但开壑绝式那磅礴之势加上长剑璆锵本身的特质,威猛更长一分! 断身重剑劈的当然不是寤寐佑真,但剑脊所劈的也没有任何敌人,对象只是空气。却形成一道强劲的风障,把不知从何方射来的箭矢吹飞。当然还漏网了那么几支不同方向射来的箭,但寤寐佑真是谁?拦下几支箭簇是何难事。 不过让寤寐佑真感到讶异的是,他竟然没有发现周围有埋伏。 自然,刚刚的注意力集中在可能会发动突袭的长剑璆锵身上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毕竟,虹颜晶的武人,没有谁知道对方已经到达霄冥境界而不加提防的,尤其是他还对自己有敌意准备拔刀的时候。 可始终,寤寐佑真还是觉得懊恼。感觉自己又给‘皇盾’丢脸了。寤寐佑真会在这种情况之下还动脑筋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是因为——从箭矢的准度和力道等方面,高手一眼就能判断,埋伏的弓手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但 “他们在哪?”寤寐佑真想着,一面四处找寻踪迹。可什么也没发现,而且再也没有箭射过来。 这太不寻常了! 埋伏? 不像。如果是埋伏的话,怎么就一阵暗箭射完就不继续了?而且一般来说,现在就已经能听见喊杀声了。寤寐佑真正想问问看长剑璆锵的意见,谁知他却甩开脚步冲着密林深处飞奔了起来。 那速度,比马跑得不慢。 寤寐佑真无暇多想,只得跟上他。马蹄刚迈开两步,“乓嘡”又是一声响,不一会儿“唰唰”的箭矢又射了过来。但这次不同,寤寐佑真没怎么费工夫便全数避过。 因为寤寐佑真是加速的状态,而且流光斓可不似长剑璆锵骑的那匹马儿,它乃是马中极品! 正前方的箭,寤寐佑真挥刀挡下时,便已经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想必这应该是踩中了什么机关,而这机关大体应该是为俘获猛兽或游商而设置的。所以才会不同于预先知道对方路线的定点埋伏那样,还会有后手。 想通了这个事,寤寐佑真更加加快了速度。想告知长剑璆锵的追击是无意义的。 怎料! 密林之中竟然传出了长剑璆锵标志性的“咿呀”声,树木也在倾倒。寤寐佑真知道肯定出事了。看来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银杏林中,树叶飞起,长剑璆锵就在寤寐佑真正前方。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黄色的叶子被他那横冲直撞的剑法裹挟起来,如同身处卷起的海浪与海面之间形成的空洞之中。旋转的树叶似乎加速了这一视觉效果一般,让人感觉剑势更加迅猛! 饶是如此,饶是霄冥境的长剑璆锵,那被他攻击的人居然每次都能化解,而且化解得似乎不那么费力,并且化解长剑璆锵执剑直击的动作非常的程式化,每次都一样: 当长剑璆锵的剑身接近他时,那人以长剑璆锵进攻相同的速度往后猛撤一大步,然后用一支圆滚滚的铁棒抵在长剑璆锵的断身重剑的下方,用力回拉并向斜上方挑开。使得长剑璆锵每次攻击都跟戳向悬崖边正飞走的鹰隼一样。正要刺它时,它早已展翅飞走,又再也没了立足之地去追击。这种情境差不多可以说成——并不是那鸟有多厉害,而是猎人有弓无箭的那种无可奈何。 这一切看在寤寐佑真的眼中,他也感到非常困惑。高手,他见多了,庸才也见了不少。可和长剑璆锵缠斗的那人,却介于两者之间。一方面,能如此简单的化解长剑璆锵那犀利剑法的,别说世上那些所谓的“有两把刷子”的武人难以做到,就是自己也不见得做得到那么完美。可见长剑璆锵的对手是“有一把刷子”的。 但另一方面,那人实在看不出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不仅不厉害,甚至连‘庸才’都算不上。那人也使用兵器,但却没有任何迹象能表明他“会”使用兵器。 甭说器械武格特有的那种慑人的武色,连气息都是乱七八糟的。而且外形也不似一个练家子,身形还有些怪异,腿和右手右臂都特别粗。唯独身法确实独特,可当长剑停止攻击时,对方其他的动作和架势就仿同一个刚习武之人的感觉。步伐紊乱、肌肉僵硬……所有这些,都让寤寐佑真感到困惑。 如此诡异的事情在长剑璆锵那里,却变成了一次堪比一次劲猛的攻势。霄冥武色的红,变得越发深重,在他切近的那些银杏的叶子几乎都要看不见本身的黄了。 寤寐佑真于是冲上前去,双手把怨红大斩刀攥得死死的,从斓马上一跃而下,顺势一斩! 这一斩用尽了他的力量,毕竟连长剑璆锵都击打不了的对手,寤寐佑真可绝不会用试探的心态对敌。 这一斩划破红晕,穿过人、物,并砍到刀势路径之上的一棵粗壮的树木! 那人应声倒地,断为两截。 寤寐佑真手上的感觉非常奇怪,如同拿了一把菜刀,用了吃奶的劲道劈砍砧板上的豆腐一样。用劈骨头的力量劈豆腐,手感当然是异乎寻常的不适。寤寐佑真认定对方殊于常人,但得到的反馈却如此古怪。 “真是奇了,邪了!”他不由得发出这样的叹讶。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时,偏偏树林里却又走出来十多个特征、装扮都大同小异的人来! 第31章 任侠恰遇莽汉 豪杰也逢敌手 长剑璆锵见状终于暂时熄下了攻势,收住了颜色。寤寐佑真预感不好,虽然刚刚那人被自己斩杀,可面对如此的情境,绝不可掉以轻心。就这么一个人都如此难缠,现在一下出来十多个,谁知道他们能有多少道行?谁知道他们意欲何为?一股怪奇的感觉袭上心头,像北极熊第一次见企鹅一样。 饶是如此,带着小心,但来人依然给寤寐佑真一种平淡无奇之感。这种感觉长剑璆锵也同样有,这些人和他在小破庙里遇到那些强盗的那种卑小之徒的气息是差不多的感触。 寤寐佑真虽谨慎,但旁人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盘算。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稍稍联系,心下有了主意。他朝着那些人先行了‘飞魂过海决’,再又用了‘接驾决’这两种手势。这些东西均是皇盾二爷绝待不二所教给他的,飞魂过海表示打招魂醮,超度亡灵。而接驾决“往往在民间武装游勇的团体好用。”二爷的话寤寐佑真当然记得,他保持着那代表恭迎宾客、接神临坛的接驾决说道: “诸位英雄,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若非不得已,断不会下杀手。皆因刚才在树林子外头,我们二人遭遇暗箭伏击。自然精神紧绷,进入树林后看见持兵械的人,难免怀疑,而这位……”,寤寐佑真看了一眼那变成了两段的人,心里说话“啧,武力如此之渣,怎么……”又回头继续说道,“好汉恰恰撞上。实属误会、过失,我们会赔偿。请各位谅解、海涵。暗部做事,绝对不可能没有分寸。” 寤寐佑真这段话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了,一是想刻意把树林里的这些人排除在设下陷阱的算计者之外,因为刚刚自己与长剑璆锵的本事,他们是见到了的。应该明白己方不是好对付的那种,知道知难而退。 二是提出了赔偿,因为寤寐佑真觉得,从他们的行迹上看,无外乎是想抢夺财物。本来那箭矢机关就属于那种性质,只是自己恰恰倒霉,撞到了他们来“收获”的时间而已。 第三点就属于示威了,寤寐佑真故意的明示自己是暗部的人。虽然虹颜晶政体已然倾覆,但各地尚有臣属抵抗月白拥护虹氏皇统,未受到战火波及的众或惢、品,纲常并未彻底崩坏,政官衙吏执掌如常。民间更是如此了,所以皇家中央倚为持仗的暗部,当然有其威威震慑力。 对方听得后,进前一步问: “你们是暗部的?” 他这一问,更加坚定了寤寐佑真的看法,心说:“这帮人果然就是打劫的”。他盛气凌然的回道: “是,我是暗部皇盾寤寐佑真。” 按说寤寐佑真说的话有礼有节、有威逼有利诱,现在又把皇盾的名号给报了出来,在一般人看来、甚至地方豪酋那种武装势力的眼中,也决不可能把皇盾人员列为打劫对象,如果那样的话真是有点过于愚蠢了。 但树林里那十多个怪人却纷纷再次往前,其中一个道: “皇盾?皇盾就没有一个叫寤寐佑真的!少扯淡!兄弟们!杀!” 对方一句令下,寤寐佑真和长剑璆锵立刻进入备战姿态。 半晌。 寤寐佑真瞅了瞅长剑璆锵,对方也是一脸困惑,但仍然给了寤寐佑真一个眼神,示意不可掉以轻心。的确,两人都见识过对方的能为,他们绝非能轻驭之辈。 一分钟 两分钟 寤寐佑真握刀柄的手都见汗了。 五分钟过去了。 长剑璆锵突然豹喝: “我!撬!你!棺材板子的……”他把断身重剑往地上一插,“他妈的,你们到底打不打!” 寤寐佑真也松下架势道: “真你妈的服了。不是喊打喊杀的吗?你们倒是杀啊。几个意思啊?”他又怒道,“喂!听没听见!?杀~啊。你们倒是杀~来啊。” 对方任是不动,有几个人还扭扭捏捏的,看上去似乎相当的紧张、害怕。长剑璆锵气得直跺脚的骂道: “我,撬,你,我撬!撬!撬!撬你的棺材,板!板!板!” 寤寐佑真道: “哎,这林子是真大,还真是什么鸟人都有。算了!走了!不玩了!” 说着就准备上马,可寤寐佑真转后每走一步,有几个人就都跟进几步。寤寐佑真嗔怒道: “嘿~新鲜了啊,要不要脸?我看你们也是使家伙的人呐,怎么回事?打也不打,屁也不放,干嘛呢?打算一直耗下去啊?”他扣扣脑袋道,“喔!喔!喔!我知道了,长剑璆锵。你看,他们用的是癞狗拜年大法!” 长剑璆锵一愣,重复道: “癞狗拜年大法?” 寤寐佑真道: “可不是嘛,这功法可了不得喽。而且他们用的还是升级版!进化版!打算活活饿死我们,你说这套功法歹不歹毒?” 长剑璆锵不解,问道: “不明白。” 寤寐佑真说: “你看,一般人家去拜年,手里总要拎着点什么。而那种流浪的癞皮狗,就死死蹲在门口,唉~一动不动,让你看着难受。你也知道这畜生要什么,不打发还不行。你说打死它,你又觉得不值当、晦气。不打,它横竖赖着。但他们不同,他们进阶了。他们聪明啊,他们知道我们耗不起……你就看,一会肯定有人给他们送饭,我们可不就活活饿死呗。他们能给你吃?而且给你吃,你也要敢吃哦。这就是丧家癞皮狗的阴谋。” 寤寐佑真说其他的,他们都无动于衷,但说到流浪、丧家这些词的时候,对方群情激奋,似乎是触到了他们心底什么不能侵犯的神圣一样。然后树林中此起彼伏的响起“杀!杀了他们!”的喊声。 寤寐佑真随即又打起精神,可…… 即便是这样。那十多位依然岿然不动,像是脚被钉在地上了一样,嘴上倒是非常活跃,脸上也是变颜变色。寤寐佑真狐疑道: “你们这帮家伙,感觉,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信仰?” 旁边一个人已经按耐不住了,说: “棺材板子!废什么话,宰了再说。” 于是长剑璆锵重提霄冥劲,氤氲的红雾反映着可怕的杀气,那是武者渴望的境界,更是死亡的代表。很明显,银杏林中很多人见到这样的腥红之色都相当的胆怯。这种胆怯怎么也掩饰不住,可是尽管他们害怕至极,却也没有一个逃跑的。这和长剑璆锵在千岁众天尺城郊,那个小破庙里遇到的匪徒还真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时长剑璆锵压低身姿,大跨一个弓步,身位越过兵器,把插在土里的断身重剑斜后两手持握,用暗劲运剑柄至右肩位置,在他周围,那股红晕开始渐渐加浓。这长剑璆锵那衣着和身形配合这样的姿势,配合银杏树林的暖黄加上这个场域从他身上散发的红,不得不说画面十分瑰丽华美。 寤寐佑真又抽神了,只是寤寐佑真在欣赏眼前的景象而已。在林中那些人,个个都是胆寒的,他们眼中的景象,没人知道。 长剑璆锵这个架势是横扫千军的动作,把身体极度的扭曲,自己与自己较着暗劲,长剑璆锵嘴里发出“咿~”的连绵音。到力穷之时,他又喊出了一个类似“锉”的声音,这声音从嘴里发出时,就像一个压紧火药的炮筒受到引线的点点火星那般。 “嘭!”的一声崩了出去。 他早就瞄好的那些目标,每旋转着横砍一个,都会喊出“锉”声,接着连续的“锉!锉!锉!”瞬间五个人直接被砍成两半。长剑璆锵由着剑旋转的转动到下一个人面前,只听到“乓!”“乓!”“乓!”一声是一声,一声盖过一声。三声相当炸耳的声音传震整个树林。 兵器之间碰撞,发出了耀眼的火花。长剑璆锵感到极其吃惊,居然有人能挡下他的这个攻击!自他出世以来,除芝兰不芳之外,这还是头一遭!芝兰不芳挡自己的进攻都会吃力,对面这个家伙竟然屁事没有!长剑璆锵心内的困惑、迷茫可见非常。 而当他拼剑崩开、后撤,抬起断身重剑时,赫然清晰的看见剑上有三道豁口。虽然他这把重剑并不是以锋利为要的,但就是因为这把剑不以锋利见长,还对磕出了卷刃的状况,所以更显得更加异乎寻常!长剑璆锵看了看剑,又仔细的瞧了瞧对方的兵器,再又四下凝视了刚刚轻易被自己斩断的人…… 一时,半点动静也没有。 而对方——哪怕说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也知道乘敌手迟疑之机发动攻击,而他却——只是站立不动。 这时端详对方兵器许久的长剑璆锵,总算看清他拿了个什么兵器。 可那并不能算作是一件兵器,或者讲,不能算作是可以伤人的兵器。很像盾,但又窄又厚。在长剑璆锵的心里,干脆觉得那像一片愚蠢的筒瓦。样貌和一根硕大的竹节被从中剖开的一半相似,那人在里面凹处抓着两个粗壮的铁抓手,如此而已。 这东西朴实、简单,一看就不是出自什么名家之手。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愚蠢的东西,挡下了长剑璆锵那三下犀牛奔撞般悍猛的攻击。长剑璆锵很懊恼、很惭愧、很好奇,他道: “你这是哪个的棺材板子,这么硬?” 寤寐佑真忽然说了一句话,打断了长剑璆锵与他的对手的对话。 “哟!送饭的来了!” 第32章 夜阑风霜邪 游侠逐暮劫 随着寤寐佑真的话,所有人均朝着他眼眸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裹着栗色罩袍涅色皮裤的人从林深之处缓缓走来。身量与这套装扮和林子中其他人并无二致,只是袍子中左右手均露出来一点点的金黄闪耀的诡兵器,夺人眼目。它还在动,轻盈的感觉如同闲适的金鱼胸鳍那样,波动的感觉像海里扁形虫游走那般。很有节律,前后起起伏伏,如一浪接着一浪。兵器上有螺旋纹样,颜色也十分的瑰丽。 纵使寤寐佑真与长剑璆锵均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在这么一片黄澄澄的密林之中,又是在刚经历一番诡异的战斗之后,再见到这么一位行装气势均诡奇、怪谲的人朝自己走来,也不免心中一紧! 来人一看就是这帮怪人的头头,虽然他的形貌装束与贼众一样,但那走路的步态和强者散发出来的气息,不是一件素袍子就能遮盖住的。 寤寐佑真与长剑璆锵均提高了万分的警惕,既然手下人都厉害得这么诡谲。那这领头的必定不会是善与之辈,最关键的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这种问题没搞明白是最要命的。所以寤寐佑真他两人只得等待。 不过。 耐性,长剑璆锵或许也有,但不是这种时候。此时无需多言,只需要搞明白一件事就够了,于是长剑璆锵只问: “仇家?” 对方不可能没听见,但他继续步进的感觉就像是没听见一般。而长剑璆锵又顿了一小会再问: “朋友?” 面对长剑璆锵这样的人——尤其是刚才这个人一定看见了长剑璆锵下手之狠绝的观阵者——对方一定明白,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指向的,要么是生死相搏,要么是化解干戈。可那人完全跳脱。不明所以的似念非唱的来了这么一大段: “逐暮人不会担心时光飞逝。 相反的,更愿意,见到晚晴。 逐暮之人不会愿意说多一句话。 因为意义早已远去,散漫风中。 逐暮的人,生于晨光之熹微,死于日薄之西山。 逐暮的人,不会流泪,像块坚拙的磐石。 只因它久历月痕;亿万遍拓印凡尘。” 虹颜晶的奇人、怪人确实万象森罗、不可胜记,长剑璆锵眼前的这票人绝对也算得上怪奇之极,言行举止都不合常规。可无论如何离经叛道,也不会在这种场合之下,忽视敌方的发问。而且,关键的是,对方忽视的,是怒气正盛的长剑璆锵的发问。 长剑璆锵眉头锁得越发紧蹙。正要“咿呀!”出口。那人偏偏恰到好处的向长剑璆锵行了一礼,道: “我们当然不是朋友……”他说,“但亦不是什么仇家……” 长剑璆锵本是预计好了当对方一句答案说出,他就“咿呀!”死对方。可对方这一顿‘胡’侃,给他整得有点懵。这会儿遂又听那人说: “我们只是逐暮人,每日追逐着太阳的余晖,在黑白的间隙中祈求,生的可能。逐暮人本就稀危,萤火怎敢与日月争辉……”他自我介绍一般的道: “我是逐暮人皇甫纳真。本姓黄,贱名昼白。皇堂元年酡红众炎惢容色品的一名胄铠精锻师……”皇甫纳真继续道,“可容色品不容我,虹颜晶也不容色,夜兰帝不识昼……”皇甫纳真瞧着斜阳道,“如我这般的人,何其多……总之,我便认识到了迷流江畔的逐暮人……”他忽然笑道,“哈哈哈,每当看见这种迷人的光,总是会引发我无限的感慨,不由得多说了些废话……” 这位叫皇甫纳真的人说话,总是像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该说什么似的那样停停顿顿,可语言却总在逻辑之上,他说,“逐暮人不可能把二位这种强悍的人当做目标,逐暮人偷生贪命不求贵。” 寤寐佑真说道: “哼,我看你手上那家伙事儿就挺贵,相当的不便宜啊。” 皇甫纳真手上那诡兵器瞬间停止了那波浪般的动态,皇甫纳真稍稍抬起一只手,目光垂到上面——这会看清楚了,原来那件诡兵器是一副爪,黄金镀作——皇甫纳真看了三、两秒后继而又收进栗色袍子里道: “这……”他道:“‘家伙事’有名,叫夜阑风霜爪……”感觉皇甫纳真还有话,但却停住了。风声、鸟声相杂片刻后,寤寐佑真道: “我看阁下也曾在朝效忠,虽然我朝政务确有未能尽善之处,但阁下也不至于入草做寇……我看众位皆是武艺卓绝之人,何不同我们一起抗击叛敌,复辟虹颜?” 在寤寐佑真心里,当然知道他所说的这些,在对方看来可能是滑稽可笑的天方夜谭,但他的用意其实主在拖延时间。从这来言去语中以及对方那泰然自若的样子,可见其有恃无恐。 而且明明白白的一件事实是,他知道仅仅凭自己和长剑璆锵应该很难对付这么些怪人。尤其又来了这么一个匪酋,其道行的深浅未知。 另外,谁也猜不到他们是不是还有援手。 “即便不能纳入麾下,大哥也能发现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寤寐佑真心里这么想着,“一定得等大哥来。” 皇甫纳真道: “我和勋君卫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当我是……”他道,“既然我能在这里坦然从容的和二位说话,自然是有把握……”皇甫纳真瞪大那双莺茶色的眼睛往寤寐佑真身后的方向看去,目光似雕,目力如矢,仿佛能穿过层层沓沓浓荫蔽日的森林一般,继而道: “既然说到了这……”他说,“逐暮人虽命浅如蟪蛄,但参命之识却不似夏虫的固笃。我们没有朋友,只有决心与规矩……”皇甫纳真忽然正色道,“逐暮人的规矩就是……”,“谁杀了逐暮人,逐暮人必共杀之!” 这种定报死仇的态度,让寤寐佑真听得很突兀。但从对方的语气中,他知道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可有意思的就在这里,既然不是玩笑,那按常理说,这种狠话都放出来了。下一步应该就是‘暴喝一声,群起攻之’。 而这帮所谓的逐暮人看上去像是……你说不好他们到底是成竹在胸,有把握在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消灭目标呢?还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那种持之以恒的坚持。 可皇甫纳真反复提到的或者从他的话中感受到的,都是他们逐暮人的性命总在旦夕之间的感觉。所以应该就不存在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时间跨度。 总之,骇人的狠话,他是说了,可偏偏就是不发起攻击,一股‘随时随地’,‘改天再来’的恣意、随便之感。这让长剑璆锵太不适应了。所以必然的,长剑璆锵那句话又上了口: “我撬你全部人的棺材板!要打就打!不干滚蛋!跟你们这伙袍子怪在这浪费你璆锵爷的时间!你不上,我可要上了!”长剑璆锵遇到完全没有仇结的强者,他都会想办法挑衅,何况现在这种情况。 既然对方说了要找自己报仇。那仇人就在眼面前,为什么不把仇直接报了? “有新仇无旧恨,接招!” 长剑璆锵此言一出,又爆发出阵阵红色气浪。但一旁的寤寐佑真看得明白,那色泽,显然衰微了一些。这让寤寐佑真觉得奇怪,好似长剑璆锵霄冥境的气韵,是强逼出来的一般,来得猛,去得也猛。 寤寐佑真刚注意到这个细节,又注意到皇甫纳真也已展开了架势,而这个架势,让寤寐佑真大感意外! 溘然!长剑璆锵猛沉一口气,逸散出来的红烟如东海蛟龙吸干杯池之水那样,迅猛的回收到长剑璆锵那把断身重剑的剑身之上。随即而来的便是沉闷的喉音: “吽~” 长剑璆锵目光如炬,他眼内的一切全都模糊化了,没有陆地、没有落叶、没有树木、没有他人。只存一个目标,那就是对面那个同样套着一身袍子的皇甫纳真。 “吽——嗼!”后音炸出,长剑璆锵剑锋所指,一切他身形经过的地方均被震飞。这速度!这劲道!谁敢接招! 对面的皇甫纳真在一开始——也就是当长剑璆锵发出类似“吽”的声音时,他就已经展开了双臂,两手向外打得笔直。夜阑风霜爪已经通体露了出来。 看得真着!让寤寐佑真感到惊厥的是——那被称为夜阑风霜爪的诡兵器,并不像它名字那样富有诗意,恰恰相反,它实实在在的是件诡兵器,甚至有点过分诡异了! 它像是长在皇甫纳真手上那样,手掌部分就是一副金黄爪的形制,但一般的爪就是三指,如同‘爪’这个字的构造相仿。而那皇甫纳真手上那副——不对,说不清楚到底是‘他手上那副’还是‘那就是他的手’。因为根本看不见其有人类血肉的地方暴露出来! 它是五指完全遮盖或者嵌套进入手指的感觉,五刃都还不是固定的,像是刻意拆卸,这又是一个与三刃爪的不同。他的爪刃部分虽然一看上去就非常锐利,这也属应当该然,不过刃背却也覆盖上了一层金属壳。这种压根没有必要存在的铸造,在达官贵人——那些身材肥大,连上匹马都要踩着下人背脊、还得其他仆人托一把才可以骑到马上的贵胄,却偏偏还喜欢攀文夸武的搞两件兵器随身带着——那里才会是钟爱的、不中用的装饰。 这样的行为,像给游蛇腹部装滚轮一样滑稽可笑。像夸耀财富打扮畜生一样打扮武器。 于真正的武者这里,是不耻的。装饰当然是应该的,可不能本末倒置。(当然,像虹颜晶的‘晶北无铠粲甲将’这种,则是不同层面的问题。)恰当的装饰还能起到震慑对手的作用。 皇甫纳真这夜阑风霜爪的指刃背面的金属壳,在这样怪诞的一系列经历之后,于寤寐佑真眼中,似乎一点也不会觉得突兀了,肯定了它们是为了保护而必须有的那么一样东西。如同人的指甲盖一样的必要。 在靠近手肘附近的样貌基本就可以说是诡异了!(如果前面还算正常的话。)无数根大小粗细不一的管子插入皇甫纳真的手臂,里面有流动感,洋红色的东西在管子里输送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一段薄缥色的液体从手臂内部传到爪上,并带动一次爪的波动。让人产生一种“似乎那爪的游曳不受皇甫纳真控制”一般的错觉。 皇甫纳真双手仍然展开着,在长剑璆锵剑锋快到近前时,夜阑风霜爪的游动变得飞快! 长剑璆锵这一剑要刺上了! 几乎同样的场景发生在了寤寐佑真眼前。只见皇甫纳真以和长剑璆锵同样的进攻速度往后一跳,然后皇甫纳真展开的双臂以长剑璆锵的剑身为“扣眼”合上了双爪。夜兰风霜爪开始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在击打断身重剑。从其他人的眼里看去,宛如夜阑风霜爪在啃噬断身重剑一样!场面怪诞之极! 几乎就在皇甫纳真离地的双脚落在地面时,长剑璆锵这一发攻势停止了。剑上,一点红色烟霭都没有。地上,满是被磕掉的铁屑一般的东西。 长剑璆锵呆住了,他似乎自打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种打击。对眼前发生的事全然无法理解。谁料,那皇甫纳真还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报仇,就在当下!他高举起夜阑风霜爪,朝着长剑璆锵的颈部疾劲划去! 在稍远处的寤寐佑真见到这一瞬。 鞭长莫及,救是来不及救了。心想“完了!”。皇甫纳真这一夺命之爪杀向精神恍惚的长剑璆锵,必死无疑! 谁料! 从也不知道哪棵千年银杏上直插下来一柄光芒耀眼的大镋!对准的目标是皇甫纳真! 皇甫纳真于是急速扭转身体,借着滑向长剑璆锵的爪力避过了这一击。 躲避后,皇甫纳真看了一眼那直挺挺插在地上的兵器,然后就不动声色了。 不一会儿,一个凌空旋身,从茂密的银杏树的枝杈上翻落下来一位身穿银蓝绢甲的俊品人物!他总发冲天,鼻直唇薄,两摆如钟,走路生风。寤寐佑真对着那人大叫道: “居然是你!” 第33章 饱和激战 狂悖代价 你当那来人是谁?正是那曾经在塔灰城与寤寐佑真共患难、赴生死、义薄云天,一起抢夺山荣将军尸首的深雪直龙!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寤寐佑真大为迷惑! 深雪直龙那支镋,攻击的目标是皇甫纳真,但当他起身站立后,却走向皇甫纳真抱拳道: “龙不要求头辅给龙一份薄面,他们是龙的故交。” 话不多,话很怪。语气坚决,态度强硬。 皇甫纳真的眉头出现了一下旁人难以察觉的紧蹙。也不知是因为刚刚深雪直龙的行为,还是由于他说的这句话。但皇甫纳真马上就眉梢舒展了。似乎已经适应了深雪直龙的处世风格,不过想来这个过程还是花了他不少的时间去适应,而且刚适应不久。虽然皇甫纳真如此反应了,但那个刚猛的长剑璆锵却觉得好奇。 他心想:“这人有点意思哈,你到底是要人家给你面子,还是不要呢?如果人家给你面子了,怎么?听那话锋,你还不计人情的咯?这不像是下属对上级的对话方式,但又喊着有请示的意味……我撬你祖宗的棺材板子,真是什么稀奇的人都有。” 皇甫纳真道: “当然给……”他想了想,“生一人,死一人……这位兄台已经是霄冥境界,如果护暮你能劝他加入……我想,功过可以相抵。规矩毕竟是规矩,逐暮死一人,世界必定也要死一人。唯一的方式,就是替命。刚刚那几位被他斩杀的,生命之暮色已经落下,虽然可惜,但如果他能加入……”皇甫纳真看了看长剑璆锵,“代偿,是合适的。” 这话长剑璆锵哪里听得?他像是在沉睡中,被人抬丢到冰湖窟窿里面一样,立马从昏沉的意识中苏醒过来道: “说什么?代偿!还他妈‘合适’?意思我一条命能抵过他们这些条命喽!还他妈的规矩?呸!”长剑璆锵一口郁积的血吐在地上,咒骂道: “撬你爷爷的棺材板子!我倒要看看,你们哪一个能动得了你家璆锵大爷!” 说着便端起那把已经被夜阑风霜爪“啃噬”得体无完肤的断身重剑。气势是昂扬,不过抓起剑的瞬间,那股熟悉的气力不支的感觉又翻涌上来。连番的挥洒霄冥之色,让他早已是力有不逮,虽不至于气晕目眩,但自己明显能感到吃力。长剑璆锵纵然刚猛勇直,可对形势的判断绝对不愚执。他知道,以现在的状态,应该不可能打得过对方。可长剑璆锵活的就是一口“自在”,有的就是一股“执着”,求的就是一种“直己”。 长剑璆锵咬紧牙关,霄冥武色开始流出,血一般的色泽! 渐渐的,嘴上也有血流出,栗子般大小的血珠子滴到断身重剑之上,继而发出一丁点旁人不易察觉的荧光。深雪直龙见状,暗暗钦佩。转身过去,面对长剑璆锵。深雪直龙这一举动又让长剑璆锵意外。“这分明是要和我干仗的架势,我骂的又不是你。”长剑璆锵正想叫深雪直龙闪开一边。 突然! 深雪直龙整个人像绷簧一样弹了出去,经过他自己那把刚刚插到地上的暗蓝鹊尾鸣华镋的时候,用手掌朝镋尾一削,那硕大的兵器便冲着长剑璆锵飞去! 长剑璆锵立刻竖剑挡下,“铮!”的一声,长剑璆锵眼前不见深雪直龙身影,然后眼前的世界渐渐变黑,他最后看到的,是皇甫纳真那副不断翻滚游动的爪子。 在长剑璆锵倒下时,深雪直龙一把搀扶着他直直的站立着,并小声说了一句: “等你状态好的时候,龙再与你过手。得罪了。” 寤寐佑真现在当然看得太明白了。深雪直龙已经加入了那所谓的‘逐暮人’团伙。至于为什么,他急需要搞明白。寤寐佑真看了一眼被深雪直龙击昏过去的长剑璆锵,然后他怀疑并带有一丝讽刺的腔调,又一次问道: “你是深雪直龙?” 深雪直龙答道: “正是龙本人。”回答得不卑不亢。而正是他这不卑不亢不解释的态度,却让寤寐佑真非常生气。 寤寐佑真说: “唉……放着好好的俸官不当,跑来混黑道,锅里的美味佳肴不吃,惦记别人碗里的残羹剩饭……我说阿龙,怎么?灰烬那儿不好混了?” 深雪直龙回道: “正是。”他又继续道:“不是不好混了,而是太好混了。所以龙不混了。” 寤寐佑真听他说这话,认为必有缘故,而且对方依然是那个自己认识的深雪直龙。但……其中——也就是他从北方辗转到南方这一长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寤寐佑真问道: “你送山荣将军的尸骨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如今将军安葬在何处?你什么时候加入逐暮人的?萦梦缤主还好么?” “缤主一切安好。龙……”也不知是深雪直龙认为寤寐佑真这么些问题其实最后一个是他最关心的,所以首先回答。还是这个问题最容易回答。不过在刚答完一个问题,正要回答其他的问话时。一旁的皇甫纳真制止他道: “够了,夜色即临……走。”深雪直龙闻言也不做周旋,肩扛着昏迷的长剑璆锵,向寤寐佑真深施一礼并说了一句“容后有机会,龙再与将军详叙。”然后转身就走。寤寐佑真正要上前拦阻,皇甫纳真挡在前面道: “劝阁下莫要与逐暮人为敌……直龙护暮已经求得情面,阁下还是珍惜的好。” 寤寐佑真那也是条血性汉子,正问道他心中挂欠之人,而且又见他们要把长剑璆锵俘了去,寤寐佑真哪里忍得,他道: “珍惜?我撒泡尿蒸了再洗你!干净有韵味!给你老子别动!你我名字末尾都是个‘真’字,让大爷我把你那砍了!” 皇甫纳真愕然,转而才说: “就此别过。” “别走!看刀!” 寤寐佑真这么长时间的调养,早已康健如初,加上这段时间与不瞬门众高手的接触,于皇盾武学的基础之上,又悟出了新的刀路。他这时刻于情急之中,难得一见的使出绝招,其凌厉程度,完全不亚于长剑璆锵的剑法。 寤寐佑真大声一呵: “梦锦蒙昧·寇·破关!” 怨红大斩刀随即飞出,而寤寐佑真第二续式就在刀飞出时酝酿着比前式更加恐怖的力量! 皇甫纳真知道这非同小可,他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但这招又不得不挡,更不愿意去接这第二后手。于是只能舍去机巧,用最直接的方式提夜阑风霜爪直接硬碰硬。 “嘭!”剧烈的火花崩炸。烟尘之后,人影皆无。而寤寐佑真的后招也扑了个空,寤寐佑真愤恨的瞧着手上另外一把梳状的破刃环手短剑,气得跺脚。一边跺脚一边骂。 不经意间,他踩到个什么东西,这个东西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捡起来一观,发现它是一个精致的金属镂花、背面雕刻火焰驹的便携匣子。打开后,右侧放着一粒粒嵌进香樟木板、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紫红色药丸。空了三颗,应该是服用了。左侧像是某种植物的一部分,这是一种寤寐佑真未曾见过的植物。 这样的包装寤寐佑真不解其意,但觉得很有意思。想是皇甫纳真常服食的东西,于是便揣入怀里。寤寐佑真收敛心绪,调息宁神。也没过太久便听见成群的马蹄声。远远一望,皇盾首领八面威风的气势明明赫赫,显然是乌重他们过来了。 寤寐佑真翻身上马,朝着乌重的队伍迎上去,到了切近又下马向乌重和黄裳施礼。 乌重那队人马一进前来,他环视一周,立马问道: “老六,你没碰见长剑璆锵?” 寤寐佑真脸上阴云密布,并不作答。乌重一看便知出事了,随即加重语气道: “长剑璆锵人呢?” 一听到这个质问蔚灵玑顷刻间催马上前,焦急的看着寤寐佑真,也在等着答案。寤寐佑真头埋得更深了,视线低垂的程度视乎是在看着乌重马蹄,支支吾吾的说: “碰到了,但……” “快说。”乌重严厉道。 “被……被人劫走了。”寤寐佑真的眉头皱得非常之紧。受到久未谋面的大哥责备,让他心里非常难受,而且自己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他甚至希望被抓走的是自己。 蔚灵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被劫走了?”她眼睛瞪得很大,“谁?尹哐当?1他?”【注1:蔚灵玑对长剑璆锵的又一个称呼】 乌重对于寤寐佑真说话这般吞吞吐吐的样子很生气,又怒道: “被谁劫走了?” 寤寐佑真回答得钳口结舌,“被逐暮人……”他此时说话倒有皇甫纳真的风格,“一个叫皇甫纳真的,还有……” “还有谁!”乌重气得几乎要从马上下来去拧他的衣领子。 寤寐佑真说: “……深……”他艰难的开口念出那个名字,“深雪直龙。” 听到是这个名字,乌重“嗖”的一下就从马上跳下来了。 “你说是深雪直龙?那个在塔灰城和你一起抢山荣尸首的深雪直龙?他不是雪割伯治所下的俸官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又为什么会成为你的对手!” 这时黄裳也缓缓下了马,其他人也都随着下了马来。黄裳道: “皇盾莫急,依老夫看,那位深雪直龙应该与勋君六卫是有颇深交情的,其中必有原委,不如听佑真把始末原由详细说来。” 实际上,乌重并不是急,他是气。气的是寤寐佑真那胆怵、不磊落的样子。 乌重想说明,“我不是……”止言再道,“哎,说。到底怎么回事?”然后捏着寤寐佑真的肩头,盯着他,小声而又关切的说,“铩羽暴鳞,复见翻跃。”寤寐佑真一激灵,会意的点点头,眼睛一闭,给了自己一巴掌。而后大模大样的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了平时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然后道: “也是!本事不济就得认。” 芝兰不芳听到寤寐佑真这句话很钦佩。不但芝兰不芳,花姿烟声也感到喜欢。凡人都以能进入黑胄军而自豪,更别说专门护卫皇室的皇盾了,要历经多少考验、多少磨难……其困难程度难以想象。而且寤寐佑真可是那万人敬仰的皇盾八杰之一啊,当世豪杰哪个不服?哪个不赞?能于人前坦率到如此地步,他放下的可不单单是颜面问题。由此更显得寤寐佑真的难得。 而寤寐佑真似乎根本没思虑到在场之人所想的问题。而是把刚刚的经过又讲述了一遍,以他的口吻: “长剑璆锵撵上我之后不久,我们便遭遇了机关。长剑璆锵先踩到,那是一种触发箭矢的装置,躲过之后,以为伏兵肯定就在附近。于是长剑璆锵操剑寻找,进入了前面的树林中。 我本想追上去制止,但我同样也踩到了机关,耽搁了。而当我赶到后,长剑璆锵已经和贼人展开了战斗。那帮人,不似一般土匪强盗,着装比较的统一,大体都是栗色的罩袍加上涅色皮裤。而且个个身怀绝艺。 我见形势不妙,遂报出自己名号,本以为对方听到虹颜皇盾的名号,会吓得逃窜。但这次不同,对方不但没有逃跑,反而步步紧逼,而且较之前战斗的间隙来说,他们在听到皇盾的名头后,更具阵势的靠近。 ……”他要了一口酒,咽下之后继续道: “在长剑璆锵斩杀了几名贼人之后,他们的匪首出来了。说自己叫皇甫纳真,是一个唤作逐暮人的组织的头辅。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也是加入了这个所谓的逐暮人组织的。” 乌重脑子里一直在寻找,一无所得的道: “逐暮人,还真是没听过,不过你说那帮贼寇的装束……嘶……我曾经迷流江见过……”寤寐佑真突然打断道: “对,就是那儿,那个皇甫纳真刚刚也提到过。” 第34章 迷流游侠 迷流江下游不知何时兴起一帮武技超群的强盗。一般官兵若是巡逻时碰见,基本无生还可能。而下级官府又没办法组织彻底清扫剿灭的行动,因为他们根本也没什么固定的巢穴、基地。 地方上对他们没有什么根治铲除的办法。人数不多,危害却极大。地方惢、品曾向上报告过这帮流匪,也接触过他们的匪酋,但并没引起虹颜朝廷的重视。 其实当时的奏报甚至细到连逐暮人头领的武学思考都呈写了进去,里面如是说:【……逐暮人头领名红昔宫,原是酡红众银朱惢的惢牧。与曾被打入死牢的紫棠众黛鸦惢的黎城范曾是密友……其人常谈:“最致命的武艺,就是在最危急的生死关头,从而激发出自身本能的反应,事后不断回溯那个瞬间,并反复练习的艺术。”从而演化出来一套自己的武学思想并传习贼众,其势渐大……】 诚如奏报里面所说,当有衣食无计的难民或是流寇之辈加入逐暮人,他们进会时总是被要求选一招,不间断的练习。比如垂直劈砍,那红昔宫会要这个人无论拿到任何兵器都只做这一个动作,不论对方以何种进攻方式而来,都要他只能用一式!完全不计较后果、不思考得失,哪怕飞来的是箭矢或者炮弹…… 疯狂!十足的疯狂! 他们日以继夜的操练,以至到没有任何情感能影响到他们发动那一招。所以,即便对手强大于自己十倍、百倍,那个强人也很可能瞬息之间被那毫不掺杂情感的一招给毙了命。 说他强,的确,强到了极致。说他弱,他也愚蠢到了极致。完全是在赌,建立在一种侥幸之上。之所以他们对生命的理解是那个样子,由此也可推之一二。 而就是这么一帮常人难以琢磨的人,原来就是乌重当时在紫棠众寻找元吉公的时候,曾在迷流江下游见过的那帮与寤寐佑真遭遇到的相同属于逐暮人的“流寇”。 当时乌重他们面临的是更加恐怖的对手,也就是那个被月暝晟封为终南侯的苍飒沙。在与苍飒沙交战之际,所谓逐暮人那帮匪寇并没有什么偷袭或进攻的意图,看上去也不属于苍飒沙的部署,所以并没有引起乌重的重视。 只是统一的着装让他注意到,并留下了那么一点印象而已。当时的皇盾乌重与银药卿以及喧哗师花火晴明这若干朝廷依为栋梁的厉害人物在一起,而且乌重带领的黑胄军团对敌的是终南侯!发动灭晶之战的苍飒沙!逐暮人那一丁点的人力,不入各家法眼,也是情理之中的。 黄裳说道: “那照这么看来,蔚缤主不用过分担忧,璆锵壮士应该无虞。这逐暮人也就是个民间小社团。依老夫看,他们的领头人无外乎是想做点打家劫舍的勾当。劫持长剑璆锵回去,大体目的应该就是劝其加入。这从刚刚勋君卫的讲述中可以猜得出来。” 在一旁忧心忡忡,一直没说话的蔚灵玑稍微思考了一下,确实就放下心来。按理说,她不会想不到这一层,而是为情所困。再加上长剑璆锵居然会被掳掠,这消息确实过于震撼,才使得她那个鬼灵精的脑袋一时间没了想法。不过她马上就说: “虽然如此,但我们也得赶紧去救人。” 蔚灵玑说完,没有得到什么反响,而是一片沉默。现在的问题当然是要去救人,可是,怎么救?谁去救?在哪救?都是问题。 蔚灵玑情急的又说: “快!事不宜迟,趁他们没走远,我们赶紧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 众人还是不动声色,一些人面露难色。见没人反应,自己说出的理所当然的话居然像一粒沙掉进空井一般。蔚灵玑冷嘲热讽的道: “哼,我还以为什么大仁大义。满口匡扶虹颜,尽逞的是些口舌之能。现在有义士深陷敌手,不赶紧去营救,连句话也都没有吗?我看我家大姐保的这个所谓的,” “缤主!”乌重呵斥道,“注意你的言辞!” 这一声,把蔚灵玑吓得整个人都颤栗抖擞,非是因礼教权威,而是纯粹的惊骇。而后她才注意到其他人的眼神,也才认识到自己的确说得太过分了。 但没有人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毕竟大家都是宦场游历的人,而且也没有谁不理解她这一种世俗人情,也就没把蔚灵玑说的话当回事,权且看作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罢了。 虽然蔚灵玑知道了自己言有失当,可还是心有不服,不过也不再说什么,心有余悸的闷着。 乌重遂说道: “人,当然要救。” 蔚灵玑从慌怯中回神过来,惶惶然带着一点点兴奋的道: “真的吗?” “这有什么真不真的,人当然得救,只是不是现在。”乌重的回答让蔚灵玑的心情又落入低谷。继而乌重又说:“蔚缤主,你也是习武之人,而且并非泛泛之辈。缤主,平心而论,你觉得你打得过长剑璆锵吗?” 蔚灵玑黯然却又不甘心的说: “反正他杀不死我。” “呵……”乌重被她的话逗乐了,讪笑一下说到,“杀不杀得死和下不下得去手,这事我们暂且不论。起码缤主你得承认,长剑璆锵不是束手就擒,轻松就戮的人。” 蔚灵玑点点头,乌重接着讲: “我们今天出发的计划、行踪,那所谓的逐暮人并不知情?另外,长剑璆锵先离队而去,也是他们所猜想不到的?也就是说,他们抓住长剑璆锵完全是碰巧而已。 从这一点可以证明,逐暮人并不是以长剑璆锵为目标而设伏的。而恰恰是如此,进而可以认定,那叫皇甫纳真的有绝对的实力和自信,对任何进入他们围猎范围的人来说,他都有把握,杀掉或者擒获。杀掉得财,擒获得人,而且他做到了。” 蔚灵玑又点点头,乌重也跟着点点头,“嗯,逐暮人有多少个像皇甫纳真这样的高手,我们不知道。逐暮人的据点在何处我们不知道……既然对方能杀掉长剑璆锵而并没有那么做,先不说我们能不能找到对方盘踞的地点,就算找到了……”蔚灵玑很认真的听着,“假设我们大规模的过去……缤主你也是多谋善断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是因为救援部队的到来,反而使得长剑璆锵深陷囹圄。甚至让逐暮贼人产生杀害长剑璆锵的心思。哪怕以他为人质要挟呢?你能承受吗?你能担待吗?” 蔚灵玑虽然机敏灵巧,但对这类问题的分析还是欠了一筹,加上心绪混乱,刚刚又着实被吓了一跳,这时间呆呆的如一只受惊的兔子,早就忘了‘蹬鹰’的本事。乌重连续的几个问题又问得她无计可施、手足无措,只是苶呆呆的。 黄裳此时说: “为今之计,先寻萱王登位,而后号召天下英雄,收纳各众,整顿兵马,重振朝纲。到时,以颜王之威,区区一个游散匪党,何足道哉?要一个人,又有何难?” 蔚灵玑小声道: “到时,究竟是何时?” 也不知黄裳是否听见,总之是一副阴沉脸。但那个总绕着乌重转的花姿烟声听到了,这时上前来说: “唉,姐姐,吉人自有天相。最起码,我们现在可以肯定的说,兵零乓啷哥哥目前是没有性命问题的,而且他应该会受到比较好的对待。” 蔚灵玑呵呵一乐: “哈哈哈,乒铃乓啷……”她重复了花姿烟声的话继而自我安慰一般的说,“哎……以他那脾气,谁会善待他哟。不把别人气到想整死他,就阿弥陀佛喽。” 而后,一行人算是暂时放下了解救长剑璆锵的问题,继续往忘萱王府邸前去。人马的最后,时常听到蔚灵玑与花姿烟声的莺莺笑语。而在行途之中,果然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35章 宿怨积长久 鲛光锤藏机 另一边,被深雪直龙打晕的长剑璆锵终于在一处三面透光的水榭中醒来。这里规制讲究,但破败不堪。一望之内,到处可见高耸的毛蜡烛,甚至它们还从脚下木板的破朽处出生长出来。 长剑璆锵一个挺身翻起。周围没人,环顾一周——一点也不意外,剑没了。他干脆坐定,养气调息。 许久后才又睁开眼睛,从这里看出去,斜阳浸透草木河水,那些粗壮的毛蜡烛随着风阵阵摇曳,比起风摆秋荷,倒是有种不一样的美,说不出的一种柔韧,颇具野趣。 长剑璆锵起身前行,踩踏木板发出咯吱吱的响声,到沿边发现左右皆通。右边往远了看,尽头应该只是入海口,衔接的像是沣海,他不能确定,但许多庞大的供给商船停靠的构筑物还是留下了曾经光辉的痕迹。他往左走,没加着小心。因为他觉得自己能还能醒过来,已经说明问题了。所以步调,难得的恬适。 不过走着走着,渐渐的,长剑璆锵就开始烦躁。脚下木栈道的声响也由恰到好处变成了刺耳的噪音。 “撬!什么鸟都没一个。”长剑璆锵看着那一片片毛蜡烛,回头一望刚刚那水榭的牌子,又愤愤的道:“是啊,香蒲里榭。我看是响榭离谱。” 再往前,现火光,那里有人,不多。一看便知是那伙“袍子怪”。路,只有一条,璆锵凛然,无畏,大步向前。 前面是一座阁,阁周围随意的站立着一些人,这些逐暮人瞩目着同一个方向——夕阳的方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长剑璆锵的到来。长剑璆锵也不理他们,继续往前。穿阁而过,经由游廊链接的便是一座楼,楼前有一人,面熟,但长剑璆锵死活想不起来。从对方脸上的表情看来,他可记着长剑璆锵,而且是狠狠地记得。 如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碰到一个人对自己是怒目圆睁的状态,一般来说,要么避开对方的横眉怒视,要么问问对方仇因何起,但长剑璆锵不是。长剑璆锵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对那人道: “咦~怪了……” 那人不说话,还是死瞪瞪的看着他,像极了渴死的鱼。 长剑璆锵: “怪了怪了,我撬你棺材板子。我的记性很好啊,”他道,“等等,你别说话,你有名字,你肯定有名字!” 那人怒道: “废话!谁还他妈的没个名字!” 长剑璆锵眼里好似完全没面前这个人,别说听到,似乎对方是个活物他都不知道,聪耳但不闻,偏说: “必须是有个名字,哎?我撬!你的脸怎么还是这个颜色,长得跟只陪葬的金丝猴似的。哈!你长得也太有格调了,好奇幻啊,咦?你是不是有虹赋武格?听说虹赋武格靡华境界可以幻化色相。你不得了喔!”长剑璆锵又指着他断掉的右手说,“你这也是天生的?” “天你妈的逼!这是被你他妈的砍的!这仇老子还没报呢!” “嗯,果然奇特。” “别废话!要不是那天大哥军务忙,早把你剁成酱了!” “我撬你个板子,你还有大哥呢?”长剑璆锵总算听到他说话了,“你大哥是不是和你一样长个蓝脸?你这断臂也是遗传你大哥的?” “我遗传你妈!镖!”那人实在气不过,再也忍不了,抬手就是一镖,长剑璆锵自然轻松躲过。长剑璆锵继续嘲讽道: “我撬,还会使镖呢。说,老子就是想不起来你叫什么,你爷爷我剑下不斩无名之鬼。” “你剑呢!蠢货!” “喔……是哦,我剑呢?没剑我也能‘咿呀’你。但我的剑法没名,再‘咿呀’死个没名的人,我撬你的棺材,这……” 见一镖不中,在酝酿第二镖时,他说:“老子叫正人!” 长剑璆锵似乎没听见,“叫什么?” “正人!” “什么人?” “正人!正人!老子叫正人!” “还证人,你当这破地方是公堂呢,还叫你做证人呐?哎……” 长剑璆锵突然觉得无趣了说: “你说我可怜你,可这世道,谁又不是可怜人呢?你说我不该欺负你,可谁又没挨过欺负呢?你说我放了你,可你这第二镖还在瞄准我的眉心呢……黎犁海是你大哥对,以后要是能碰到他,我会跟他说你很英勇的。死。” 后两字刚出长剑璆锵的口,只听得“咻”的一声,一只镖对准长剑璆锵的印堂飞去。长剑璆锵伸出右手两指顺势夹住,一个漂亮的转身,用钳住的这支镖朝正人的脖颈插去。就在正人性命攸关之际,台阶上猛然传来一阵声浪,“住手!” 长剑璆锵顷刻间收了镖尖于掌中,弓指打到正人脸颊,对方被轰出去老远。台阶上的人道: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这句话把长剑璆锵给听乐了。感觉这话风很熟悉,像是那个芝兰幽谷的掌门人会说出口的语言,但斜目一看,这人与那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非要用芝兰不芳的脸来举例子,那眼前这人的模样就如同芝兰不芳在对着平静的水面映照自己的脸庞。水面因见识到了美好,因此在芝兰不芳离开后,水面依恋不舍的仍然留下了半刻他的容貌,而就在这时恰好飞来一颗如饭碗大小的陨石,直直的砸在了水面中那张帅气面容之上的样子。 那人活如一只银背大猩猩一般的魁伟,长臂似猿,拳大如碗,腿短像舂槌,脚宽赛蕉叶。右手一支草花鲛光锤,炭黑锤头上银质草花纹样,银黑二色相得益彰,显得神秘而精美,磨光鲛鱼皮的斑点上刻有“虹映御王锤”五个大字,教人看过便知这是一把有故事的兵器。而他的左手,正是长剑璆锵的那把断身重剑。 长剑璆锵心中一恶,感觉耻辱非常,狠道:“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能解决你!”说着就要去夺剑,可万万出乎长剑璆锵的意料。那人一把就把剑丢给了迎面杀来的长剑璆锵。接到剑的长剑璆锵一脸不知所以。 第36章 逞豪强图嘴利 三言两语溯源起 那人对长剑璆锵非常客气,用一种不太谐调的语气说道: “娃娃!本帅敬你家师尊量天尺老泰斗的武艺,也赞服他的人品……” 长剑璆锵不待对方说完,就问: “你认识我家师傅?” “当年他创立长剑门,还请本帅还去喝过酒。按理来说,你该叫我一声红师伯。” 原来他就是红昔宫,逐暮人的首领,曾经虹颜晶银朱惢惢牧。看来这酡红众的人长得都奇异,强力而生猛。难怪历来人们对酡红众都是那么忌惮,在历史上留下众多传奇,哪怕那个名号多得数不过来的颜皇堇焕绮,传说攻下酡红的时候会花那么大的功夫和代价。仅仅看这酡红众的一惢之牧都如此,酡红的武威可见一斑。 “既是这样,那确实是该叫你一声师伯。但,师伯你要杀我,是哪个道理?” 红昔宫叹了一口气道: “哪是要杀你……”这时后面走来了皇甫纳真,依然袍子盖着头,夜阑风霜爪不住的涌动着。红昔宫继续道,“难道你娃娃就没有察觉?你这把剑有什么异常?” 长剑璆锵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断身重剑,惊讶的发现上面有两个细小的字,写的是“我很虚”。长剑璆锵顿时火冒三丈,大怒道: “我虚……撬!”他那个‘虚’字的音没有完全发出来,却变成了‘撬’,长剑璆锵一改面容,狠道,“你爷爷的什么意思!我看你这么大坨的一个人,怎么还干这么小姑娘爱干的事?” 红昔宫满脸的疑惑,“什么?” 长剑璆锵继续怒道: “你在我的剑上刻这,是几个意思!” 红昔宫这才反应过来,说道: “那不是……本帅以为那是给剑刻的名字或是你的什么独特格言……” “我格……我撬你板子!谁他妈的会在剑上刻‘我很虚’,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红昔宫笑道: “哈哈哈哈,那真不是本帅所为。你怕是有什么冤家。” 长剑璆锵一想,这才冷静下来,也觉得对方不至于这么无聊。猛然一激灵,心说,“我知道了,肯定是蔚灵玑那小妮子干的,肯定是什么时候蹭我睡着的时间。要不是皇甫纳真给剥开了一些,还真难注意到。”他心里合计着,“好,死丫头,给大爷我等着。” 长剑璆锵半天不说话,红昔宫忍住笑说: “本帅是讲,娃娃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这把剑有什么诡毒之处?” 长剑璆锵气闷的道: “并无异样。”然后自顾自的用拳砸掌道。“小妮子,你给爷等着!”这句说得小声,他又瞟了一眼红昔宫,道: “你什么意思。要挑拨我师徒关系?别白费那功夫,师尊早就死了。” 红昔宫看着他并没说话,上半身往后一缩,环抱双手,一脸审视的样子。长剑璆锵见状,觉得自己冤枉了人家,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带有解释的语调却又不客气的说: “这剑是师尊临终前给我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重剑而已,虽然短了一些,不怎么称手,但意义大于实际使用价值。你要说是有什么诡毒之处。我撬,那师伯你可就是在诬陷我家量天尺老师尊。晚辈我可要不尊俗礼了。” 刚刚被长剑璆锵击飞的正人这时恶狠狠的说: “哼,也没见你什么时候懂过礼数。”说完,慢慢走到红昔宫后面去。 红昔宫则道: “量天尺武功、人品高绝,但眼光还是差了啊,怎么就总是看错人,评错事。” 长剑璆锵见红昔宫其言应是论及了自己,遂问道: “此话怎讲?” “啧,进来谈,站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回头对正人说,“虽然对手强大,但两镖竟然分毫伤不到对方,你练得还不够啊,去疗伤。” 长剑璆锵轻蔑的“哼”了一声,并说:“再给这小子一双手,三只手!他也镖不中我。” 几人遂往楼中去。虽然长剑璆锵背后听到一句“你给老子等着!”,但并不理会,进了楼里。 与那个‘香蒲里榭’一样,这楼门庭高阔,气势不俗,虽不似水榭那般千疮百孔,可依旧破败萧条。但无论从堂内的雕塑还是梁柱上的刻花,都可以很清楚的知道——没有点殷实的财力是经不起这种破败的。 里面栗色袍子装束的逐暮人规规整整的站立两排,而尽头赫然就是深雪直龙,一眼便知。 当然,在本来就破破烂烂的地方,在场之人全都是灰灰暗暗的统一着装之中,一个发辫高耸、手持丈二大镋的人肯定非常醒目。不过需要强调的是深雪直龙其人,即便把他放到光明璀璨的轩堂之里、人才济济的群英之中,他那身银蓝描金的风光湛耀绢甲与暗蓝鹊尾鸣华镋的相互映衬,都会使得他显得卓尔不群,更别提他龙章凤姿的英气和干脆爽直的风格。 即便乖戾、狂傲如长剑璆锵,也不会厌恶这样一个人。但态势变了,若不是深雪直龙的那一击的话,或许他们还能是直言快语的好朋友。两个都果敢的人到底还是会冲撞的。 “出来单挑!上次不算!”长剑璆锵这样对着深雪直龙说话,声音虽大,但自己都觉得有些蛮横。 这句一上来就唐突的话,在任何人看来都莫名其妙,但深雪直龙却客观的道: “上次当然不能算数。但现在不是斗武的时候,据红暮首说,你目前性命尚在旦夕之间,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体,再较深浅不迟。” 深雪直龙这话说得让长剑璆锵脸上再次显出那种不知所以的神情。 “我撬!”他说,“你什么意思?我要死了?”长剑璆锵继续道,“那你们给我预告一下我的死法。” 长剑璆锵接下来的话让深雪直龙想起了他的朋友的说话风格,“哦对了,你们这个是一定准呐?还是相对准呐?如果是一定准,那我可要到处吹牛去了,我可是虹颜晶唯一一个知道自己怎么死,什么时候死的人。这不得大赚一把?但如果是相对准的话,那……也行啊。到底给你们开个卦摊,第一个客人就是我。我长剑璆锵现在就跟你们下注,赌你们各位一定死我前头。” 这时,红昔宫伸着他那只长长的手臂在自己后脑勺拍了几下叹道: “哎,你娃娃的脾气本帅喜欢。本帅念在与你家师傅有交情才跟你小子客气一点。不过,”红昔宫叹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了,你真就没想过为什么量天尺要收你?你一个挖坟掘墓撬死尸棺材的,凭什么?”皇甫纳真闻言,豁然明朗的嘀咕:“哦,难怪他……这么爱说那句口头禅。” 那种一般会刺激或侮辱到人的话语,长剑璆锵并不在乎,他问红昔宫: “对,刚刚你就没回答问题,现在好好说说。我师傅怎么就眼光差了,我怎么就要死了,来来来,说说我听。”长剑璆锵也不管身旁的逐暮人,一把从他们身后拉出一张椅子来反向坐下。 见长剑璆锵这些举动,红昔宫反而笑了,“本帅以前就是不喜欢官场上那些规矩,也好。不过娃娃你这脾性……算了,劝导的话,你娃娃也不会爱听。直接说。让本帅想想从什么地方说起……” 长剑璆锵道: “从我怎么死的,说起。” 第37章 蔓络灵噬庇沙门 吐宝神鼬贵其身 红昔宫睁着那双铜铃一般的眼睛,兴趣盎然的看了长剑璆锵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往日的峥嵘与快意,还有一丝丝的羡慕。他小声自念了一句:“寥落古昔宫,宫花寂寞红”却被那好扯嘴皮的长剑璆锵听见了,他忍不住又嘲了一句: “哟,猩猩人还玩起文范儿来了,错了,知道吗?” 长剑璆锵当然不能体会红昔宫这两句的意味。红昔宫闻言反乐了一下,睃了长剑璆锵一下。震声道: “好!就从你怎么死的说起。”他毫不客气的对长剑璆锵道,“你会死于蔓络灵噬。” 语言干净利落,答案清楚明白。长剑璆锵见对方言之凿凿,不免惊奇的问道: “蔓络灵噬?什么鬼东西?” 红昔宫答: “看来你娃娃还没怎么接触过使用虹赋武格的高手。也难怪,娃娃你原先干盗墓这一行,后又在长剑门修习,再加上虹赋武格本来就少,你不知道也算是情理之中。世间事,有时候确实就是这么不公平。你们长剑门,呃……包括本帅在内,武学造诣到头了,也不过提升境界而已。但对敌虹赋武格的人,但凡你中他一招,很有可能就使你不舍昼夜的艰辛苦练化为泡影。这虹颜晶的神明仿佛就是刻意偏袒虹赋之人。” “这我知道,我是问你蔓络灵噬是什么东西?” “哈,无论什么人,当官的、做商的、学文的、习武的,都被教导要远离虹赋武格。本帅一样也是从小被千叮咛万嘱咐,如果遇到他们要尽量提防,虽然并不是说无法化消,但就如中毒一般,甚至更歹毒。” 长剑璆锵不耐烦了: “我……”他‘撬’字没说出来,但语气还是烦躁的说,“我是问什么是蔓络灵噬,你说一堆无关的事做什么?” 红昔宫道: “不管你修的是兵器,还是拳脚体术,两者之间虽然达到的境界不一,但并不会你中途辍界,改学另一功法而对你自身产生什么不良的影响,至多是会产生自我怀疑而已。但虹赋就不一样,我们不可能修那种武格,但虹赋武格却可以练就我们的,乃至至臻之境。可如果我们这类的武格硬要练虹赋呢?” 长剑璆锵像嘲笑一个在做白日梦的孩子一样说: “那你就可以雌雄同体了。” 面对长剑璆锵持续的不敬态度,红昔宫却没生气,展现了非常宽大的容人之量。他说: “这恰恰就是你的死因!”红昔宫接着道,“虽然我们不能直接修炼虹赋武格,但却有一种特殊可能。”红昔宫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让长剑璆锵这么多此一问: “什么可能?” “就是你那把‘普通’的重剑,”红昔宫把话拉回了开头,他说,“逐暮人本就是社会边缘人所组成的群体。我们当然需要源源不断的人力、财力。只是不巧遇到了你们。机缘巧合之下,又偏偏让逐暮头辅纳真兄弟把你那重剑磕伤,显出了它本来面目。而当本帅看到它时,才想起与长剑门的那么一桩往事。对了,娃娃,你知道为什么你家师尊要把这一门叫做长剑吗?” 长剑璆锵直接答道,语言一样干净利落: “以剑化形,由形驭剑,虽手执剑,但心无剑。不拘于剑,以至去剑,是为长剑。对于长剑门来说,剑,只是一件象征性的东西。尤其是对于我们几个师兄弟来说,有它无它,都不重要。” 红昔宫听完点点头,片刻后说道: “嗯,所以是长剑,而不是长(这里他念cháng)剑。你师尊量天尺是位剑痴。所以把这东西传给你而没有传给比你辈分更高的师兄——长剑龙象。或许就是因为你像他。但你娃娃似乎并没有理解你家老师的真正用意。” 红昔宫离长剑璆锵近了一点,说: “就娃娃你刚刚所说的,你师傅其实就是在用械术入体法,以求二者双修,达到披靡万军、睥睨众生之境域。而你成天这个不服,那个不忿的,见到强者你就想邀战……”他语重心长的说, “虽然长剑门最终追求的是化剑,但你娃娃自己凭心想想,一旦放下剑,你是谁的对手?在虹颜晶最强的皇盾面前,你不珍惜向他学习的机会,反而瞄准寤寐佑真,虽然他也是出类拔萃的奇才。但他同样是使用兵器的武者。你懂吗?”红昔宫叹气,“哎,本帅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可能你娃娃就是比较对本帅的脾气……”红昔宫一阵剖白心迹,让长剑璆锵一时无语,脸上变颜变色。 红昔宫又说道: “实话跟你说。你手上那把兵器,就是你师傅量天尺穷尽一辈子想要攻克的难题!它不是什么普通的重剑,而是一把颜魂陨金伞的伞柄!”他说,“虹赋武格的起因就是源于所谓的颜魂,而颜魂是什么。现在恐怕就连拥有虹赋武格的人自己也不知道。都断了,就如同你手上那把剑一样。断了!”他伸出过人的长手臂搭在长剑璆锵准备起身的肩头上: “现在娃娃你明白为什么它比常规的那些重剑短了。” 红昔宫这话实在是石破天惊,长剑璆锵万万没想到这把曾经想丢掉的断身重剑,竟然还有这么一重身份。他把剑拿在手中反复观摩,被皇甫纳真打烂的部分,剥落露出来本真的地方,确实金光闪闪。 一下子,他便回想起师傅在临终时交代的与长剑门宗旨相背离的几句话,“……为师把这剑允你,持剑御虹赋,片刻不离手,先入鉴世境,再步意指界,断身重剑……断……”突然!长剑璆锵恍然大悟的喊: “我撬你老师的棺材板!原来这断身重剑的‘断身’!说的是断这把剑自己的身!我一直以为是说它很锋利!我撬你的撬!我还纳闷,这破剑这么质拙,哪里就断身了!嘿!原来如此!” 经过红昔宫的阐述,长剑璆锵终究是明白了师傅的用心。一直困惑自己的问题——“我练兵械的,怎么去搞体术?还要搞到体术的意指境界?这不耍人嘛?”——现在有了答案和目标,欣喜和感恩过后。长剑璆锵对红昔宫刚刚留下的问题产生了一种恐惧。 师傅穷其一生都没能钻研出答案的问题,那必然是讳莫如深的事。长剑璆锵道: “师伯,”他终于认真的叫了一句,“你刚才说我们修行械术武格和体术武格的人,如果想要练虹赋武格,是有一种特殊的可能的。那是什么一种可能?” 红昔宫哈哈大笑,“你娃娃,哈哈哈,”半晌后红昔宫认真说道,“这……算得上传说了,我也是见到这个物件之后,才想起当年你家师傅和当时众位英雄豪杰谈论的这件事。那年,我们都把你师傅的话当做戏言,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本帅记得,那时量天尺说他已经找到了方法,但苦于没有承载的器物。仅凭《陆离幻游记》上面的几句话……”红昔宫回忆着,说,“也就是他啊,也只有‘痴’到他那种地步才能去做这样的事……居然还真让他找到了。本帅记得很清楚,大约十年后,量天尺来信说,他已经找到了书上提到的‘颜魂陨金伞’的一部分。但他自己被这物件给‘否定’了。想让我们都来试试……” 这段过往长剑璆锵不曾听师尊说起过,情绪很积极的问: “那师伯你去了?” 红昔宫道: “当然!”他激昂的说,“没有。哈哈哈”笑过后又道,“那时候,夜兰皇帝刚继位不久,天下乱着呢,谁有心思去搞那些,也就是他……不过后来量天尺又来信说找到了一位合适的人。但……” 长剑璆锵问: “但是什么?” 红昔宫回道: “但是本帅这不也见着你了,虽然是抓来的。哈哈哈。” 长剑璆锵不忿的“哼”了一下。红昔宫说,“你娃娃也不用不服。一会让你长长见识。不过你首先得明白你家师尊为什么就能在临终之际把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而不是长剑龙象,这可是你师尊的遗产呐。” 长剑璆锵重重的点头称,“是,是,对对对。为什么?” 红昔宫说: “那还不就是因为你不会被颜魂陨金伞排斥。当然,可能还有你师傅另外的原因。就本帅来说,一拿起你那把破剑我就头昏脑涨。这个,”红昔宫摇摇头道,“就是所谓的蔓络灵噬,对于本帅这样的武格,如果强行拿那种东西,就会被吞噬。虽然世间很难听到这个词汇,但体术或械术武格的人想要妄图借助颜魂陨金伞这样的介质修行虹赋,就会面临蔓络灵噬,哎……对,你今年多大?” “我吗?”长剑璆锵嘴上应着,心里想着,“红昔宫这长相,他姑娘得寒碜成什么样,难怪他这么对我哦,莫不是看上我了?想嫁闺女给我?”想到这个问题,长剑璆锵心里打了个寒颤,警惕的问,“师伯,你问这个干嘛?” 红昔宫看他那态度,多少有点不耐烦,厌恶的咂了下嘴,也不说话。气氛不太愉快,半晌,长剑璆锵往大了报出一个数字: “我今年二十有九了。” 红昔宫听闻,表情略惊,说道: “那也难能可贵啊,不到三十就到霄冥境了。” “这有什么,虽然层次不一,但皇盾哪个不是霄冥境界?甚至鉴世和盾开境界都各有一人。” 红昔宫脸上挂着喜欢,道: “你娃娃一个挖坟的出身,竟然要和皇盾比……虽然量天尺武功了得,也很会教徒弟,但你娃娃不得不承认,你能不到而立之年就进入霄冥境。量天尺给你的这把剑,功不可没啊。本帅猜,霄冥境界,你应该刚参进不久。” 长剑璆锵对红昔宫说自己登临霄冥境界是依靠的那把自己本来厌弃的重剑,他心有不服的道: “那又如何?” 红昔宫道: “哈哈,你娃娃……总之,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虽然本帅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就能吸收颜魂陨金伞的力量,但或许老天就是那么不公平。你就是天选之人。可你这个天选之人,老是觉得你命由你不由天。哈哈,你这性格和那不可一世的红魔玺有相似之处啊。那……本帅也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怎么样?比划比划?” 第38章 神鼬不知死 暴戾一招鲜 红魔玺是谁长剑璆锵不知道,他也不在乎,多少有些不舒服,怏然道: “我跟师伯比划什么?我连皇甫纳真都敌不过不是?” 红昔宫道: “少嚼舌头,让你明白明白,你为什么敌不过皇甫纳真。来不来?” 长剑璆锵本来就是遇强则犟那种人,这种口吻下,他哪里忍得,顿时叉手抱拳喝出一个“来!”字。 随后,他们便出来,长剑璆锵跟在后面绕了好一段弯,风景着实不错,但长剑璆锵眼里只有红昔宫走路的步态。逐暮人首领的战力自是毋庸置疑,遇到如此强者,长剑璆锵怎可能错过观察对方的时机。但也并非全是因为长剑璆锵觉得能从红昔宫的步伐中看出点什么而可以关注,主要是红昔宫的步调不得不引人注目——他每跨出一步,身位就会高出一截。从背后看,像是每一步都踩到一颗头颅一样,然后“嘭!”的一下,整个身子又马上降下去。原来,是他每一步都会垫脚,然后脚后跟马上重重的跺下,仿佛是用了需要踩爆什么硬东西的力道。 如此身形加上如此步态,很难不让人关注到。但一般人也就是诧异罢了,而长剑璆锵结合他之前对手过的逐暮人,似乎琢磨出什么意味来。 接着,他们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场地,而那场面让长剑璆锵惊讶。没有人对红昔宫和皇甫纳真的到来而行礼。只是专注自己面前正在干的事,然而他们所干的事让普通人看来也是稀奇古怪。有冲着一副挂在木桩上的盔甲吐口水的,吐得还特别的攒劲!有用后脚跟踩面前地上摞起来的砖块的,每次都破三块半,第四块全破则换另一只脚继续。也有练习跑步的,但距离却只有短短五米而已……如此怪异的行径,在如此怪异的所在上层出不穷。那些单练习一个动作劈砍的也就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红昔宫斜乜着眼睛看长剑璆锵说: “你娃娃好奇吗?”他自问自答的又说,“不怕一人练千招,就怕一招练千遍。” 言毕,红昔宫来到场地正中,也没人给他挪让位置。这些人的行为往好了说是专注,往坏了说就是魔怔一般重复着自己的手上的活计。片刻后但见红昔宫长臂高举草花鲛光锤往地上狠狠一砸,顿时飞沙扬砾,炸出一阵金波。空地上的逐暮人全被撼动,也有不少纹丝不动的,似乎是练习防御类动作的人,但他们也逐渐退出场地。 红昔宫单锤杵地,伸出那壮实的臂膀向长剑璆锵勾了勾手掌,颇具蔑视的意味。长剑璆锵则面带一种揣测和狐疑端详着,看的不是红昔宫,而是自己手上那把莫名被更名为颜魂陨金伞的断身重剑。长剑璆锵回溯着一些话语和自己过往的经历,自小苟且于世,而后干着刨坟掘墓的脏活,脱离长剑门后又干着雇佣杀手的勾当。 他可谓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从土堆里爬出来的人。虽然有很多事是为了营生,不得不做,但他的心境可一点也不肮脏龌龊。一心求强,本就是他的执着,也是长剑璆锵的底层生存环境所迫使的。而进入长剑门,他所练就的东西,在量天尺的教诲下得到升华,也剔除了他身上诸多的杂质,更加笃定了他一贯认知的信念。就是要强,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得到真正的自在与安定。旁骛,不作他想。 长剑璆锵心念于此,手上的剑到底叫什么名字,仿佛瞬间没了意义。他紧攥伞柄,磅礴的红晕渲染四围的空气。在腥红的氛围之中,长剑璆锵宛如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红罗刹。他恶狠狠的咬出一句话: “你们逐暮人不是喜欢一招鲜吃遍天嘛,那就领教领教本人的‘咿呀剑法’!” 话音甫落,随着“咿呀”的吼声,长剑璆锵弹射了出去,剑尖直取红昔宫命门! “好娃娃!”红昔宫大吼一声称赞到,草花鲛光锤本就不利于对付尖利的兵器,而长剑璆锵这一式又是迅疾的直剑,更加难以处理,但红昔宫毕竟是沙场老将,战场经验丰富,又兼逐暮人首领,专精于分析敌方战招。因此,如此攻势,他自然早有腹案。 红昔宫突然双脚往地上一跺,就跟踩到了一块被炸弹崩飞起来的铁板一样,他竖直飞起的高度,可以用“非人类所为”来形容!如此夸张的弹跳高度,并非毫无用处的炫耀,而是面对长剑璆锵这非凡的一击,必须避开的气势震荡。红昔宫垂直起跳后,长剑璆锵整个人已经穿过刚刚红昔宫站立的身位,空中的红昔宫立马旋转一周,瞄准长剑璆锵的后脑勺,重重的一锤砸了下去! 孰料! 长剑璆锵一击扑空,竟然调转身形,向自己刺来的方向,以完全同样的态势,又杀回去一剑!速度之快,让正在下落的红昔宫耳朵里只听得“咿呀”的一声。 这大出红昔宫的意料之外,长剑璆锵的这一剑居然不是杀敌,而是借剑法的威能躲避自己的攻击! “嘭!”虹昔宫的草花鲛光锤重重的砸到土地上,扬起大量烟尘。就在此刻!红昔宫的背后,又传来一声熟悉又骇人的“咿!呀!”红昔宫顿时心惊。哪曾想到敌手居然同样的招式连使三遍,一剑果敢,二剑机敏,三剑毒辣。试探;闪避;取命,竟全然一式!即便红昔宫对类似的攻势早已教习给逐暮人无数遍,可长剑璆锵的剑不仅猛而且速度和角度都极其刁钻,尤其是这三剑连用,可以说无脑憨直,也可以说大巧若拙的三剑,确实让他始料未及。哪怕红昔宫对这样的三剑都演习过,但此刻因为对方层级的区别,他却也只剩本能的身体反应。 抡锤反击显然已经来不及,红昔宫霎时跪在地上,放低半个身位,加上他那粗短的双腿,使得做出这个动作身体又要比常人来说来得更低一些。长剑璆锵的断身重剑刺过来,刚好从红昔宫的头顶划过。而红昔宫那猩猩一般的双臂向上一举一合。 “啪” 给长剑璆锵来了一个背向的空手夺白刃! 红昔宫两掌拍到长剑璆锵的断身重剑后,因其势能未消,红昔宫借力,身体往前一扑,双手用劲再一推,断身重剑笔直的飞往场地边的墙垒之上,深深的插进去一大截。而就在红昔宫刚要倒地的时候,他马上抓起地上的草花鲛光锤,一个转身,抡锤砸向长剑璆锵的颧骨。 “死了!” 第39章 逐暮之光 “死了”,长剑璆锵心里有这么一个声音。 但,锤头到离长剑璆锵面颊的一寸,停了下来。 一串清鼻涕一般的汗,从长剑璆锵的发际流了下来。长剑璆锵战意惊醒,认为是个机会,正想运劲,可又是那熟悉的气力透支的感觉,再次灌入心头,让他心焦。这一个间隙,长剑璆锵才真正醒悟,如果对方这一锤打过来,自己必死无疑。他见红昔宫未下杀手,心切的长剑璆锵赶紧问: “这是什么招式?” 红昔宫哈哈大笑,收拾好相对狼狈的姿势,重新站立。拍了拍身上的土道: “这不是一种招式,而是……”他缓缓的垂下了头,棕色的头发盖过脸颊。眼窝里忽现深邃,他没有侧过脸面对着长剑璆锵,目光像是对着沙土地上的一张脸说:“娃娃你有没有被溺死过?”红昔宫听到长剑璆锵轻声的疑惑,却不再说话,反倒奇怪的是,一旁的皇甫纳真如同换魂一般,替红昔宫把话接了下去,他道: “和很多人以为的那样不同,”长剑璆锵莫名的看着皇甫纳真,对方继续道,“当你真正要死的时候,很……舒服。”他说,“世间一切的烦恼都与你无关了,你不会去想其他的事情,只会感到无比的放松……好像一种曾经存在过、感受过的拥抱,或者是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光,弱了下去……而,突然!”皇甫纳真睁开并瞪圆了眼睛,“你身体里最深处,再也听不到要你放弃的声音,它是最直接、汹涌的力量。它没有语言!没有道德!不择手段!它疯狂的侵蚀着你的每一条神经、每一个可以动的器官、每一颗可以反应的细胞,只为一个目的,活着!”长剑璆锵没见过神态如此的皇甫纳真,而皇甫纳真倒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一种招式,而是一种本能,求生的本能,但……我永远希望它是战场上只剩我最后一个时才……”皇甫纳真面带笑容的说,“呵呵,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值得荣耀的事吗?”皇甫纳真大部分的话长剑璆锵听得都似懂非懂,能理解每一句话的意思却不能感知。可最后带着笑意说的那句,他是完全完全的不明白。仿佛蕴含着什么过去的回忆,肯定是不好的,问了皇甫纳真他也不会说的那种回忆。 长剑璆锵说: “我撬,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的功法来源就是依靠身体的本能来练习?” 这时仿佛回过神来的红昔宫霸气的说: “娃娃,你见过哪头狮子对着一棵树练习挥爪?或者冲着羊的尸体精进扑咬能力?”他继续讲到,“猛禽一旦遇到敌手,一旦攻击,就一定要将对方杀死,没有两败俱伤各自遁走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切磋’这种儿戏的说法。试探是会有的,但凡决定出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哈哈哈,对!只有这一种情况,毕竟再凶悍的猛禽也不是红昔宫!” 长剑璆锵心里话说,“那你为什么没杀死我?”但这样的话,毕竟不好出口,只是又问: “那我看你们逐暮人,每个都在练,而且光练一式。师伯,你不也如此练吗?” 红昔宫以胜利者的姿态道: “练什么练?要想杀死狮子的,只能是狮子。而本帅看这世上全都是像狮子的猫,或者像狗的人。”红昔宫说完最后一句似乎想到点什么,顿了一会烦恼的说: “啧,后一种,但愿他离本帅远点。”然后他又笑道: “但像你娃娃这样的,本帅喜欢得紧呐!” 这句话突如其来,听得长剑璆锵身体一阵寒颤来袭,鸡皮疙瘩立了一身。 红昔宫又补充道: “因为刚才,你想杀死本帅。是真的想杀。剑在鞘里,有人情可讲,一旦出鞘,该有觉悟。世间人,不长进,很多时候并非不够聪明或者技艺不能纯熟。而是决心不够彻底,领悟不到那刹那间的生死。这一个点,你娃娃明白得很。” 长剑璆锵说: “那我的剑,也没鞘啊。” “哈哈哈哈!”红昔宫又爆发一阵笑,他说,“好好好,对脾气。”红昔宫释怀的又道,“现在世局纷乱,各自为政。争权夺利的事情,本帅猜想娃娃你不会感兴趣。”红昔宫深深吐纳了一口气,道: “但本帅觉得也不妨坦率告诉你,对量天尺的研究,本帅原本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一直认为那是天方夜谭。但你的存在便是证明,证明了本帅的见识浅薄。虽然说起来不那么光彩,但也是由于这种不光彩的机缘巧合下,使得本帅碰到了你。让本帅深感与你长剑门这重渊源牵绊更加深厚,也确实动了迁跃武格的想法。而且,重要的是,本帅或许有让你避免蔓络灵噬伤害的办法。” 终于,长剑璆锵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那股无力感可能就是因为红昔宫口中所说的那蔓络灵噬造成的。虽然自己也一度怀疑,但未曾想到过是因为手上这把剑的原因。毕竟没什么病灶,只是感觉很多次在战阵之上,明明没怎么全功,就像十多天油米未进一样。于是他问: “师伯,请问有什么方法?” 红昔宫慷慨的答道: “带你去找颜魂陨金伞的另一部分。” 长剑璆锵不以为意,随便一说: “即便找到了,又如何?我手上的分明已经是一把剑了,又怎么可以让它变成伞?” 红昔宫转而指了指皇甫纳真,“纳真原来是隶属于‘赤金’部的一名匠人。所谓‘北生成,南赤金’,赤金部所造的铠甲,那是当世无双。世间所有武者都以能穿上赤金部所制作的铠甲为荣。能进入赤金部,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而纳真锻造铠甲的手艺即便在赤金部,也数得上响当当的一号名师。但怎奈时运不济,沦落成了逐暮人。不过有纳真的技艺,重铸颜魂陨金伞,想不是难事。”红昔宫又毫不讳言的说,“逐暮人最终是为了不再逐暮。就像律法的目的最终是为了世间不再有律法一样。但时下,逐暮人必须强大。而你娃娃也想要强大,但你的强大,必须突破蔓络灵噬的限制……”红昔宫突然停止说话,片刻后道: “该说的本帅也已说明,如果你一心求剑,本帅觉得你娃娃应该知道哪里比较合适。毕竟本帅和你家师尊有些过往情谊,本帅不强留你。你自己看。”说完拍了拍自己后脑勺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好嘛,差点死你娃娃手上……嗯。累了!休息!”便和皇甫纳真走开了。 最后这句话,长剑璆锵当然知道是场面话。但他就那么立在场地中心久久站立,眼见三人要消失在眼眶之时,一股坚毅的光直直的进入了长剑璆锵的眼眸。一直没有半点声响的深雪直龙朝长剑璆锵遥望,那感觉就跟深雪直龙站在长剑璆锵面前一般,蕴含着某种性情。长剑璆锵不解,但也回望。半晌过后,他也朝着红昔宫与皇甫纳真的那发散着夕暮之光的方位,走了过去。 第40章 弃王之地 斑驳鉴路 通往棣地的路上,乌重等人看见一棵千年银杏树下依靠着一位内着绯红紧身束衣,外套银铅色胸甲的美人,真红色抹额下一双幽蓝双眸散发出缥缈的灵气。此人正是丹霄姿。她见到乌重人马,立刻迎上前去,叉手施礼。乌重见她气息不匀的样子,即刻下马问到发生了什么事。丹霄姿回答: “遇到了一帮怪人,栗色罩袍、涅皮裤打扮。正在纠缠之际,恰巧遇到鸣澜惢防御史茈奎的骑兵部队正押送盔甲兵器往缃惢去,幸得他们路过,驱赶掉了那帮人。” 乌重听了,说: “他们也不是成心帮你,必须解决的问题,顺水人情而已。他们有说是送到缃惢哪个衙府吗?” “没有,但可以清楚的看到财帛上有密陀众魁缃索菲的纹章,还有两个坐在流光斓上的人,那两人马装具的奢华程度以及他们的穿着式样,明显不是军旅中人,像是财务吏,估计是缃索菲派众魁去谈交易的人。”说完,丹霄姿往乌重身后看了看,果然没有发现丹霄露的身影。 乌重说,“嗯,知道了。”然后乌重犹豫了一下,又说,“霄姿,在盾构品,我们见到了丹广灵。”话是简单,但丹霄姿像是没听懂一般,似乎乌重说的是什么外语。一时间,丹霄姿半点反应也没有。乌重见状,又叫了一次她的名字。她这才“听见”刚刚乌重的话,好像那句话刚传到自己耳朵。 不过与丹霄露不同,丹霄姿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过剩的情绪激荡,只是闭着眼睛吸了一口舒展的气,简简单单说了一句,“那真是太好了。” 随后,乌重叫丹霄姿上了马。路上,芝兰不芳对乌重抱拳行礼道: “我本是受总兵之托出山,而今既然已经集结,况且长剑璆锵被俘。虽是不幸,但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一部分了。本来此行本人有一个目的便是调查芝兰鬼兵之事,如今也有一定斩获。刚听闻紫棠众鸣澜惢防御史茈奎往密陀的缃惢押运军械。我猜此事肯定不简单,否则肯定不会使得像茈奎那样的人物亲自押送。芝兰幽谷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属于其辖区,我担心谷中有变。因此,我想暂且回谷,望将军体谅。” 乌重不好拒绝,也没理由拒绝,于是说: “那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待他日有机会再叙。望谷内一切安好。” 芝兰不芳告别众人,而后独驾一马,绝尘而去。 而后花姿烟声把她们在盾构品发生的事大大小小的都说了一遍给丹霄姿听。期间丹霄姿虽然在某些事情上面容有忧喜起伏,但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强烈的态度,只是听到花姿烟声简单说了一句卢凛瑰光先行开道的时候,丹霄姿神色波动较大。她思虑一阵对长剑璆锵被俘的事,产生了怀疑,认为卢凛瑰光的先行,必有蹊跷。于是带着疑虑,赶上队前的乌重与其并行,然后道: “乌哥。” “嗯?”乌重见丹霄姿愁眉蹙额的样子,侧首道,“在担心广灵吗?” 丹霄姿摇头,略带踟蹰的说: “刚刚听闻广灵已经成为一个远古流传下来的门派中的掌弓四姹之一了。说不定能力早已远超于我,而且又有霄露在身边……”丹霄姿咬了咬嘴唇,好似生怕自己将要说出来的话会不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是不是有挑拨的可能性。 但她觉得即便如此,也得说出来自己的见解,而且说话的对象是乌重,这也让她打消了一些顾虑。正当她要开口时,乌重先说话了: “跟哥这边,还思前想后、犹犹豫豫的干什么?有什么话就畅快说。” 丹霄姿道: “嘿嘿,嗯,那我说了。刚刚我琢磨了一下,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总感觉今天发生的事很奇怪。元吉公、乌哥你们今天出发的计划、行踪,那所谓的逐暮人应该并不知情?就算知情,那长剑璆锵先离队而去,也是他们所猜想不到的?” 黄裳听到她如此说,眼珠子一转。确实又牵动自己的思绪动起来,因为刚到盾构品时,对那么多酡红系的人物汇集一地就感觉似乎不太寻常,而丹霄姿的话语,又一次加深了他之前的狐疑。但黄裳并没有发表什么态度。 丹霄姿继续说道: “那么能先一步把信息透露出去的,就只有……”丹霄姿谁也没看,眼神反倒迟疑了。而乌重则抬高眉头用索求解释的眼神把寤寐佑真访了一眼,那神情富含调戏的意味。寤寐佑真道: “大哥,你看我干嘛,横竖不能是我报给那什么夕阳红、黄昏人的?” 乌重一边点头边嗤笑道: “那就只有一个人。”他说,“卢凛瑰光。” 丹霄姿试图想把自己刚刚的话说的再圆满一点,争取不埋下猜忌的种子。孰料这个名字从乌重的口中一出,正当时,远处向乌重一方急马奔腾而来的正是其人——乌重刚念完他名字的那位,卢凛瑰光。 但人马远不及他们出发的时候多,应该说是所剩无几,而且几乎个个身上挂着血红!一副铩羽而归的形貌。卢凛瑰光一边鞭打马匹一边喊乌重与黄裳的名字。见他们如此异样,乌重他们也是提高了警惕。 卢凛瑰光来到队前,于此清晰可见卢凛瑰光顶着的那虎头兜鍪都被砍出一道道凹痕,可见刚刚他们经历了一场多么凶险的战斗! 卢凛瑰光于马上抱拳道: “元吉公,皇盾!我们遭到袭击,全队覆灭!” 乌重赶紧问: “是哪方袭击的你们 ?” 卢凛瑰光答: “末将不知。” 乌重又问对方的身法、形貌。卢凛瑰光回忆了一遍,叙述完后,乌重道: “这与那时在棣地遇见追杀石士无泪的一拨人相同。但他们是谁?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花姿烟声突然昂出来,炫耀一般的说: “我知道。” “哦?”乌重期待的看着她,花姿烟声稍微收敛了一点语气,道: “嗯嗯,我知道的。他们是爹爹说的那种‘需要小心提防’的人。就是由于他们的出现,爹爹才不怎么准我出门的。” 乌重迫切的问: “小声,快说说,他们到底是何人?属于哪方势力?” 花姿烟声听乌重叫自己‘小声’心里面忽然一揪,声音又小了一重,果真小声的道: “他们是月白众东扰军,霓成晚的阴霓侵晚誓杀队。” 寤寐佑真听到这个称谓讽刺的说道: “名字很是极端呐,他们一天天的都干嘛呢?” 花姿烟声道: “我爹爹说,霓成晚的军队主要就是搅扰时局,扑灭那些刚刚兴起的反对月白众的种子。而自月白所处的正北方,往东拉一条线下来,这条线所经过的,诸如墨灰众、密陀众、紫棠众这些地域,虽然富饶且不乏实力强悍的豪勇,但并不是什么必须首先争夺的战略要冲。可又不能视若惘闻的不管不顾。 因此霓成晚就专门做袭扰、暗杀、伏击一类的游击战,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不过据爹爹说,霓成晚对月暝晟如此的战略部署是认可的。但他不认可的是,为什么是自己来做这份‘偷鸡摸狗’的差事。眼见巨大的功勋都被同时拔擢起来的同僚所占据,心里肯定很是不平衡的。” 黄裳这时说: “那霓成晚却又偏偏是个非常能针砭时弊、审时度势的枭雄。权衡利弊的同时又绝不会给他人留下口实。” 乌重道: “所以他就把仕途上的不快,转化为更为激进和极端的方式演绎下去,对那些无辜的生民百姓下手,甚至对自己人也毫不留情……难怪当时阴霓侵晚誓杀队在追击石士无泪时,会那么不顾死活。” 黄裳和乌重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来是对卢凛瑰光误会了。这个气氛也影响到了丹霄姿,她显得有点尴尬。虽然时局诡谲,但看来不得不承认的是,世间事,并非所有的“后果”都必须得有一个带有阴谋、功利的“前因”给解释才合理。 巧合,可能才是世界的常态。逐暮人,就是刚好撞到了寤寐佑真和长剑璆锵的到来,守株待兔一般。虽然他两人都不蠢,可他二人,在这件事情上,就是“兔子”。没有算计,也没有什么出卖。乌重瞬间泛起一股疲态,但作为统帅的他,本分使得着这种情绪刹那间被压制下去。转而深切的去关怀卢凛瑰光。小心的问到: “将军可有所斩获?” 问这种问题无疑是对一位将领的莫大关怀。是在给卢凛瑰光台阶下,但卢凛瑰光却支支吾吾,羞愧的答到: “未曾击杀一名敌匪。” 这话着实让乌重惊讶,这不合常理。卢凛瑰光绝非庸碌之辈,而且两兵对垒,即便是受到伏击,那也不可能败得如此夸张! 一下子,本来的好意却弄巧成拙了。乌重欲想平抚他的情绪,所以又问: “那想必将军定是遇到了那种罕见的敌人,或是遭遇机关、埋伏才至如此。” 话一问完,乌重忽然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从对方的眼神中袭来。乌重放弃了“哪怕他说只斩敌首数枚也该嘉奖”的想法,还是小心的问: “何以落得如此境地?” 卢凛瑰光颤颤巍巍的说: “其实,将士们全部都是被一人所杀……可能,可能他杀得烦了,那些所谓的誓杀队的人才跟上来追杀。而末将身上的血迹,就是他们的,但……末将只有保全之力,没有杀敌之能了。一路败逃而已。” 如果说卢凛瑰光的队伍未能斩杀一敌让乌重感觉是晴天霹雳的话,那刚刚他那些话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乌重惊愕的问: “这人是谁,你可认得?” 卢凛瑰光直道不知。但他却说对方阵容里除了那个恐怖的角色外,还有一个装束明显是品红惢名流模样的人。 眼见他惊魂未定的样子,刚从鬼门关逃出来,乌重也不好再做苛责和询问。他点点头,让卢凛瑰光平息一下精神。毕竟知道了那支变态的队伍来自何方也算是个有价值的信息。至于那名神秘人物,胡乱猜想也无济于事。 半晌后卢凛瑰光总算缓过气来,重整仪容,继续随着他们向萱王密府前进。 整个队伍中,只有乌重知道颜觐府邸具体的位置,黄裳掌握的是进入府邸的方法。所以还是乌重头前领路,他们又来到了那个当时解救石士无泪的山崖,芒草凄凄,四处阴霓侵晚誓杀队人员的尸体,当然无人收拾,那是那么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中箭而亡的、被火烧死的,惨状不忍久观。也许是这段时间棣地下了一场雨,也许是长时间的暴晒,那些尸身显得不那么“鲜活”,更像是长在这里一样,如同那片山坡上本来就有的一些“装置”。风、阳光、草木与当时无甚差异,乌重又一次看到了那块刻字的石碑。只是石碑上的文字让乌重感受又不甚相同了。 “只闻风声萧索 不见有人过问 路边行乞人 陌路白花坟” 读石碑上这串字的是花姿烟声。读完后她说,“好美啊,谁写的?” 乌重没有回答,只感觉经过花姿烟声那活泼的语调读出来,滋味很是耐人寻味。花姿烟声凑近乌重小声的又说,“乌哥哥,那个,以后要是你愿意,还是叫我小烟,小声……嗯,听起来乖乖的。” “你长得是乖乖的,没什么奇怪啊。”寤寐佑真耳朵尖,打岔到。 花姿烟声脸红起来,说: “是怪怪的,怪怪的。” 乌重这才回神,道: “是忘萱王颜觐写的。” 花姿烟声不知道乌重在看哪里,她疑惑的问道: “萱王和乌哥哥关系很好?” 乌重转过头来看花姿烟声,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看似非常非常简单的问题,呆了一会儿,是问: “你知道忘萱王吗?” “小烟只是听爹爹说过他,说他有明君之象,但无帝王之气,而且命不好,难成霸业。” 黄裳闻言顿时心生厌恶,子论父,臣议君这样的事在黄裳看来都很不合规矩,但他并没有对赤间界的评价表态。而乌重其他的话好像没听进耳朵一样,只对一句话做了回应: “上天确实待萱王不公。”然后怅然的,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兵将,下令似地说,“前进,斑驳在等着我们。” 第41章 群青刹突狼 越过山峦,紧接着是一段蛇形山路,蜿蜒曲折、起起伏伏如同人们的心情一样。人马艰难的爬到山顶,而山顶后面是盆地,如同中空的烧麦那种形式。众人看到这里的山势宛如一抱没有激流的环形瀑布。寤寐佑真见此情形,扶额来了这么一句: “大哥,敢问路在何方?” 乌重用马鞭指了指一个方向。确实,在他指的那个方位隐隐约约是有一条时现时没的路。想必是常年无人通行,才使得杂草丛生,覆盖了原本还算宽阔的道路。可这条所谓的道路是一条非常陡峭的下坡路。山路很急,这样的日常话语,此刻在队伍中每个人的脑海里变成非常直观的想象,很容易就能想出来下山的慌乱样子。而且环顾一周,也确实没哪处山峰下有一条相对平缓的坡道。他处,不能叫作山路,只能称其为‘悬崖’。 没有什么更优的路线选择,所以只得走乌重指的那条谈不上是‘路’的路。骑马的话重心不稳,很容易从马上摔下来。虽然这个事对于常年长在马上的那些大屁股来说,不算什么特别要命的问题,可仍需夹着小心。但队伍不只是由寤寐佑真这类的高手组成,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乌重还是下令全队下马。下马后,也可以发现有些兵丁面露迟疑。这时,蔚灵玑道: “哟,那有座城耶!那就是忘萱王的府邸吗?” 蔚灵玑的描述有不当之处,盆地深处一隅,是有建筑。但远没有达到一座城的规模,倒像个荒废的烽火台或者驿站之类的小群落。乌重答道: “那并不是萱王府,只是一道关,由德嘉伺芳把守。” 花姿烟声惊讶的道: “德嘉伺芳?那个待戮官德嘉伺芳?” 乌重说: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对,就是那个待戮官德嘉伺芳。” 花姿烟声道: “想不到他还活着呢?” 黄裳这时悯然道: “这或许就是对他来说最残酷的惩罚。” “他难道不是在给忘萱王看门吗?”花姿烟声奇怪的说,“他不喜欢这份差事?” 寤寐佑真笑着重复了花姿烟声口中那“看门”二个字,然后耸着肩膀偷笑。 黄裳道: “皇上给的敕命,做臣子的哪有喜欢或不喜欢这一说?何况德嘉伺芳本就是该论斩的人。”一旁的乌重接过话来,“只是留他活命,并不见得是一种‘开恩’”。 卢凛瑰光自是对他们聊的这些不感兴趣,个人双手环抱着站在这高处眺望。猛然间看见就在那隔山相望的崖壁之上,赫然发现有一身穿黦黑狼头甲,后披破烂锖葱斗篷的奇人坐在一匹壮硕的流光骁斓马上。眼睛死死盯着山下那座如断壁残垣一般的关隘。 即便在自己脚下,这 还算好走的道路,那怕牵着马小心行走,脚踩在山砾与湿滑的草皮上,可能还是有人跌倒,甚至也不排除会有落入山渊的倒霉鬼。可对山而望那里,坡势更为险峭,所以在卢凛瑰光眼里,仿若看到了天人!不断的揉搓自己的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可当他把眼睛都揉出泪花来,确实证明了之后的这一眼,就让卢凛瑰光惊掉了下巴。 只见那名骑手从坡度陡得吓人的山顶俯冲而下,马头朝向山脚。在这种坡度,即便只是坐在马上,由于重心太高,平衡都很难控制,何况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往下飞奔!卢凛瑰光的讶异,自然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花姿烟声本来还想询问乌重“何以见得留人一条命不是开恩”时,顷刻间被眼前所见黏住了眼球,把那个问题抛之脑后——但她所看到的却恰恰是自己那个还没来得及问出来的问题的答案。 众人惊奇的目光像钓鱼佬盯着已经反应出咬钩了鱼漂那样,专注、随动,目不转睛的视线伴随着对山那个穿着破烂斗篷的人。 忽然间! 在那一人一马之前出现了障碍,途遇一丛低矮的灌木。卢凛瑰光心说“糟了!”停肯定是停不下来了,那种速度,不摔死也是个重伤。万万没想到的是,人与马居然顺势就跳了过去!平稳着地后一点趔趄也没打的继续奔驰! “我,我的天呐!”花姿烟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知何时,盆地上那不像样的关口,兵丁已经布好了阵,等待山上的“天人”到来。 眼见顷刻间那人就要冲到早已列好阵势的士兵前,兵丁中一位官长大叫着重复命令:“严守阵形!严守阵形!长矛准备!缚网准备!” 粗壮尖利的一排长矛冷森森指向来者,长矛手半蹲持握,矛杆一头斜插地面三分。任什么优良马匹远远望见这一排排矛尖都会畏惧。况且他骑的还是一匹这片大地上最神奇的、将官们都以骑上它为傲的斓马。极聪明的它不可能用自己的肉身扑上去! 但它却一丁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相反,诡异的城下,那些同样披着铠甲的战马,见到对坡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袭而来这么罗刹一般的东西时,前面一队长矛手竟被那暴风惊雷般的气势给吓傻了,毕竟这太不符合常理。他们脑子里只有被马蹄踢爆脑壳的画面,一个个惊恐万分,活跟中了虹赋一样。再加上头一排的人看得是最清楚不过——它是从哪来的,又是怎么来的,头有多高,身有多大,速度有多快,明明白白——更是加剧了他们这种恐惧。 到了! 士兵官长面色苍白,失声大吼道: “守住!” 从前排蹲着的士兵这个角度看过去,那马更显高猛可怕,马蹄卷起的土崩到脸上都生疼! “我去你奶奶个腿的!” 士兵没有不畏惧军法的,但立刻死和等会再死,谁都不会选错。几名长矛手扔下长矛,亡命似的向两侧慌逃而去。 官长反应过来后才骂道: “狗日的!缚网!缚网!” 前一句并不是骂捆马手,只不过因紧迫失而了方寸,两队捆马手也顾不得到底是不是在骂自己,赶紧使了吃奶的力气绷紧大网。 结果却是连网带人都被卷起,瞬时间便摔死两人。官长命“追!”,那哪可能追得上?但他们还是行排列队的撵了上去。 也不知道是骑马的人骑术精湛,还是那匹马异于常类。在兵士们追了一段距离后,那人和马竟在超高速飞驰的途中急停下来并反向继续狂奔。俨然像后蹄改前蹄一样的不可思议。那种急停、转向、加速……一切的动作都不像是一匹马能做出来的。又加上这匹斓马身上也披着突狼形式的装具,宛如来自地狱或其他异晶的伐世神兽。 蔚灵玑佩服了,她虽生在豪门望族,但也算是马背上长大的人了,可在她眼里的此情此景、真听真见,却如同梦幻一般的不现实。 如果说刚刚还有不确定,还有疑虑——关于到底是马超乎寻常还是骑手惊为天人的话。那接下来发生的事,蔚灵玑起码可以肯定一点:“如果是马战,我定死于他槊下!”蔚灵玑平时难得夸人,而这一句话,已经不是夸奖这么简单,而是在描述一定会发生的事实! 因为她看到那人拨转马头向追击而来的士兵反击,居然是从马上跃出!穿着突狼铠甲的马撞向一队,自己用长槊刺向另一队,捅穿两具尸体后竟然腿没着地的又翻腾回到马上。动作干净利落得像经常练习这种情形一般。而那被马冲击的队列却看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 总之,还剩下的士兵包括跑在最后的官长(现在是第一个),早就丢盔弃甲的跑掉了。那人也不追,在马上坐了好一会。卢凛瑰光也特别好奇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于是专注的凝望着。不料!骑在马上的人槊头上挑,直直指向站在山上的卢凛瑰光,那意思很明白“下来应战!” 卢凛瑰光心惊“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这是他第一个反应。 “他为什么指我?”这是他接下来的诧异。稍缓一会,他才意识到一个巨大的、匪夷所思的问题“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注意到我们这个位置?” 于是他紧张的问,“那人到底是谁?皇盾你知道他吗?” 乌重带了带自己那匹在兴奋的乌烟骊的缰绳,说: “群青刹突狼,德嘉得光。” 第42章 支出一线待时机 荒唐夜兰待戮官 卢凛瑰光讶异道: “他也叫……难道他和下面守寨的德嘉伺芳是?” “没错,他两是亲兄弟。德嘉伺芳是兄。”乌重回答到。 “那为什么……哦,小烟明白了。”花姿烟声插话道,“所以乌哥哥说留德嘉伺芳活命不是‘开恩’。”花姿烟声嘻嘻的笑道,“肯定是他大哥霸占了他的媳妇,然后嘞,就获罪了,然后嘞,夜兰皇帝却喜欢他大哥,但又不能不处置,然后嘞,就派他到这隐秘之处,然后嘞……” 乌重挤着眉毛,仰着嘴角看着花姿烟声编,他说: “然后嘞?” 花姿烟声又嘻嘻笑道: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嘿嘿。” 乌重用指头一戳花姿烟声头上的球球,说: “小丫头头,没事别老看些乌七八糟的书……” 花姿烟声道: “那是怎么?” 乌重却呼出一口气说: “诶,也不知道你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花姿烟声听乌重这么讲,诧异道: “啊?难道真是这样啊?” 乌重说: “一部分……”乌重稍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日头,太阳马上就要落西山而下,他讲,“说说也无妨,德嘉伺芳与德嘉得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德嘉伺芳确实深得夜兰皇帝的喜爱,毕竟他在武将中对花卉的见解可谓精通和独到。这一点尤为被赏识,而且他也能打仗,不过皇堂初年,哪有什么仗可打?所以他就专心侍奉花去了。 在德嘉伺芳看来,侍奉花草与侍奉皇帝并无二致。但他兄弟德嘉得光就不一样了。德嘉得光的生母是群青众人,家族本身就骁勇异常,耳濡目染的教育自然就对兄长那过分沉迷摆弄景致而荒废武功的作风很是鄙夷不屑。 恰巧外祖母病逝,便因此回返群青。可德嘉得光妻子却是留在德嘉伺芳府上的。因为伺候花草可是个精细活,德嘉伺芳尤其不放心把那些供给皇帝赏玩的群艳交给下人处理。而自己到底是个朝廷大臣,每天都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并以‘分身乏术,不避内亲’之类的理由就把德嘉得光的妻子留在了府内。德嘉得光因丧事又不得不走,也不好拒绝……我祭他祖宗……所以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蔚灵玑道: “哼!那时候分身就有术了!这个德嘉伺芳可真够混账的!” 乌重对蔚灵玑的评价不予置评,花姿烟声问道: “接下来嘞?那德嘉得光没有什么行动?” 乌重道: “可以想见当时他的心情,不过当时月暝晟已经蠢蠢欲动,月白众南下所面对的第一众便是群青……” 花姿烟声疑惑的问: “不应该是墨灰众吗?” 寤寐佑真接过话茬说: “墨灰众?灰髓还好说,但现在的雪割伯灰烬嘛……” 寤寐佑真本欲直言,但瞬间又想到了灰萦梦,言语上暧昧了许多的说: “麻烦呐”。 乌重继续道: “我祭……嗯……”乌重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嗯,是麻烦呐……”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寤寐佑真,话又回到正题,“因为那时月暝晟还没有和朝廷完全撕破脸皮,所以月白完全能绕过墨灰众在群青疯狂试探。因此,德嘉得光那时忙于应付那些月白众的小规模袭扰。对于兄长欺辱弟媳这件事,无论闹得多么大,德嘉得光也只得等待皇帝的处理结果。” 蔚灵玑说: “所以虽然制1书下来了,但迟迟未施刑,反倒是给德嘉伺芳冠了一个待戮官的‘头衔’。”【注1制书就是皇帝说的话。】 黄裳遗憾的说: “是啊,群青众失陷,很大程度上就得归咎于那封制书。一纸薄文的份量很轻,但掂量它重量的群青义愤之臣可用的不是秤砣。而促使夜兰帝下达那诏令,左丞相松枫沛可以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花姿烟声自然是不会陷入那种历史情绪之中,依然是以一股想听传奇故事一样的口吻继续问到乌重说: “然后嘞?” 乌重此刻也不觉得说这些是在浪费时间,反而像是希望此话题永远继续下去一样的刻意为之,“然后就是群青刹突狼这个称号的由来了。 对于受到多重打击的德嘉得光,心智当然低迷到了极点。月白的袭扰他不是没有上报,但仿佛没有达到他想的那种回应态度。而重要的是,在外敌侵犯的同时,德嘉得光怀着仇恨一直等待德嘉伺芳处理的消息却也一直没有等到,他等到的,却是结发之妻悬梁自缢的消息。” …… 听到这,花姿烟声难免发出一声“啊!天呐”。 乌重无奈的点点头,继续说道: “对于他来说,真真是有晶没有家,有家没有晶。守晶土还是守家庙,这个问题如果放在生存这个层面,我想以德嘉得光以往的行事风格来说,并不难抉择。但那时的他必然会思考这个问题——保护的这片土地的意义是什么? 明明有叛乱,自己的意见却没得到该有的重视。明明犯下如此罪恶的行径,正义却一直没得到主张。他当然恨。而且别忘了,他的恨,可不是一个人的恨。而是整个族群、整个群青众。 我不能揣度他当时的心情到底撕心裂肺到何种程度。但我只从纺心品听来的传闻是——纺心品出了一个恶魔,敌我不分,不辨青红皂白。只要有七、八人以上持戈拿枪的军人出现,他必冲而杀之。尤其是,假如其中有戴虎头兜鍪的,那一定会被疯狂攻击,穷追不舍,不死不休。即便把对方刺死,仍要反复戳其盔缨,直至整个脸烂如浆为止。” 听到这里,卢凛瑰光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盔,心中怵然,“难怪他刚刚指我,原来是因为我戴的这顶虎头兜鍪的缘故,恐怕是把我认做某人了。” 因为队伍里全是武力超绝的高手,卢凛瑰光自然不必顾虑生命安全的问题,但毕竟卢凛瑰光刚刚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战,不免如此问道: “那我们要过这个关,是不是必须得解决这个问题?” 乌重还没来得及回答,蔚灵玑兀然诘问: “刚刚皇盾不是说,那德嘉得光见到佩戴虎头兜鍪的人就要杀。那他怎么不上来杀他?”蔚灵玑指了指卢凛瑰光。一瞬间,卢凛瑰光好像才反应过来,犹豫是不是要把头盔给摘下。碍于颜面,毕竟没有动作,但脸上的表情比较难看。 乌重还是没来得及回答,则有另一个好奇心强烈的花姿烟声也追问道: “乌哥哥,如果守寨的是德嘉伺芳,那怎么不见他人?” 乌重叹了一口气道: “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见四下无有回应,他把这几个问题综合了一下,准备一起回答,他说: “守关的确实是德嘉伺芳,但他也并非泯灭人性的那种人。毕竟不愿意与血脉兄弟骨肉相残,所以从不出寨应战,只是让那些花重金聘来的士兵冒死。” 乌重见蔚灵玑面带疑问,他会意的又道,“对,虽然是待戮官,名字不仅不荣耀,还充满讽刺意味。但毕竟是官嘛,既然有个官字,必然有俸禄,而且俸禄不低。可这里什么也买不到,却能买到命。” 寤寐佑真手王后脑一背,插言讥讽道: “是啊,不然这里就不叫密陀众了。” 乌重无奈一笑,“还确实是。” “然后嘞,然后嘞,接着说,接着说。”花姿烟声有点急不可耐。 乌重说: “哈,这个然后确实有点意思,你猜他给雇来的那些士兵一个什么规矩?” 花姿烟声摇摇头,模样挺可爱。乌重见了,感觉似乎有种丢失已久的心情在这一瞬间被找回。木讷的看了她好久。 在寤寐佑真一句“大哥”的叫唤中,乌重才“清醒”过来。他解释是说有点渴,要了一点润喉酒,一边喝着,一边看下面的厮杀。然后又道: “盛世之牛马,乱世之炮灰。他们,呃,那些‘士兵’。只有坚持过七日,才能领到足额的赏金。也就是说,临阵脱逃,并没有什么罪罚。尽管死亡的可能性非常高,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来送死。”对这件事不甚了解的人们,听到这里,无不啧啧称奇、无不慨叹其背后的无奈和光怪陆离。 “而德嘉得光则是每三天来一次,单人独骑。也不为破城,当然,他也破不了。可能只是为了让德嘉伺芳不得安生。现在的德嘉得光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了,不过多少还是有点问题。倒也不会见到佩戴虎头兜鍪的就一定会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况且,现在天色已晚,他应该就要离开了。”话刚说到这里,总算是把那两位个性殊异的姑娘的问题都给回答干净了。 这时也眼见那号称群青刹突狼的德嘉得光果然有了离开的举动。 第43章 黄栌证道开皇门 缦君衰老不是君 在山洼之中,德嘉得光双手把长槊举过头顶,飞快的舞动起来,在上方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像旋涡一般,转动带起的风,连披着狼形装具的斓马身上的马身甲织物边摆都跟着上下翻飞起来。“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接着德嘉得光发出一种野兽一般的长啸。那声音凄绝悲烈,回荡山谷。又是“嗡”的一声。德嘉得光用甩掉槊头上的血一样的动作止槊,拨转马头,朝山上跑去,而后消失在密林之中。众人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仿同在见证着百年后会成为民间戏台上的传奇故事那般。 蔚灵玑这时问道: “皇盾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乌重回到: “并非是我知道得清楚,而是元吉公知道得清楚。各位是不是忘了,禹余天黄裳可是密陀众人呐。” 这么一说蔚灵玑才幡然醒悟一般的道: “哦,对。黄老先生还是黄栌惢缦君呢。” 黄裳舒展笑容,好畅快的哈哈大笑道: “没想到缤主还知道这个,哈哈。那都是多久多久以前的事喽。不过真是啊,确实太久没听过这个称谓了。老夫也曾经年轻过啊。” 眼前的景色,在黄裳的眼中是萧然的,落幕的不止是太阳。他回忆着别人仍然叫他缦君的青葱岁月,他依然清晰得当年的抱负与踌躇满志,他不免此刻审视自己,“当年的理想都实现了吗?”这个问题在心内问出来时,黄裳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 花姿烟声笑吟吟的说: “哎,各位,接下来我们是要打那个寨子,还是怎么呢?都饿了我。” 黄裳又笑道: “哈哈,是啊是啊,时候也差不多了。不过,我们不打那个寨子。”黄裳说完,乌重点头,命兵士们缓缓下山。到了关口处,简单交涉,黄裳把秘牌送出。稍息片刻后,大门便开了。由一小吏带领着众人穿过城寨。许多兵士在打扫……在争抢死掉士兵身上的装备和财货。路过那些被德嘉得光杀掉的士兵时,大家都心有戚戚焉。跟着黄裳他们的一些兵卒在想“他们这趟买卖值不值?”也有的惊叹这种诡异的事,竟然每三天就循环一次。花姿烟声还在好奇“为什么一到晚上德嘉得光就得回去”,而卢凛瑰光则是在惊讶他的战斗能力。各类问题都不尽相同,但都与现在的自己“无关”。 小吏走的缓慢,但终于还是到了地方。也没见那个待戮官的身影。这很不合常理,但这却恰恰体现了忘萱王府的特殊之处。乌重和黄裳都表现得坦然自若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会生出别样的情绪。 这时乌重吩咐跟随的士兵留在此处待命。开了后门,那名小吏又让人送了足够的提灯过来,就领着乌重他们带来的队伍离开了。 乌重他们则继续往前走。方才几百步,丛林茂密得已经需要不断用手拨开枝杈才通行的地步了。路,已经完全没有了。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不再是乌重,而是元吉公黄裳。他蹚着地走着,一步一步显得很谨慎,但方向却很清晰。猫头鹰、野狼、飞蝇的动静弥漫四周,走的路也越发偏狭。月亮的辉光与提灯的明火相映成画。花姿烟声没有经历过这些,黄裳关切的问: “花姿缨主觉得苦不苦?还能适应吗?” 花姿烟声回答说: “当然,元吉公可不要小看我,我也是很厉害的。” 黄裳微微笑道: “呵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其实花姿烟声倒不觉得苦,反而很是兴奋。如果说有什么负面的情绪,那可能就只是感觉有一丝丝恐怖,正因如此,她贴乌重更近了。纵横交错的山林中,迷路,其实就是一个注意力稍微一分散就会发生的事。而阴暗的森林之中,尤其又是夜晚,吸引你注意力的动静那可就太多了。这时黄裳忽然站立不动了,一动不动,而且一句话也不说,很久。 “是不是迷路了”的想法徘徊在大家心中。只是没有人把这个想法说出口而已。但惟独丹霄姿神色有异,似乎总感觉有什么不祥的阴霾尾随一样。可她觉得,不便说。丹霄姿姐妹有种天赋,但丹霄姿的性格却远压制过她的天赋,显得不那么自信。尤其是自己还曾经错判了卢凛瑰光有可能是奸细一事,让她更不好开口。 大家注意黄裳的目光,提灯的夜火向上熏着他的面庞,虽然是个英俊的老人,但脸上的皮肤确实是显出老态,可那双眼睛却散发着一股炙热的光芒。各位注意到,黄裳此时正盯着一棵粗壮的黄栌树,看了许久。但那身姿传递出来的不是让人警惕的感觉,而尽是沧桑。 大约是在回忆什么,半晌过后,黄裳才对着跟在后面的人说: “各位,从这里开始一定要紧跟老夫的脚步,必须向印模具那样,老夫这踏一个脚印,各位就必须踩那个脚印,一点也不能错。否则不仅见不到萱王,我们还会命丧于此。千万切记。”黄裳在最后着重的强调了一下。其实哪怕是在那个多少有点不服教条约束的蔚灵玑看来,也明白这里肯定是机关重重——尽管这里除了让人恐慌的、不知道什么野兽发出的声响和重叠交错不知名的植被外,并见不到什么人造的物件。谁都明白,现在并不是可以玩笑、放任的时候。 跟着脚步这件事对于众高手来说,自然一点也算不上是个难事,但黄裳毕竟不会武功,而且年迈的腿脚也提得很慢。这段路程没有难度,但有不耐烦,蔚灵玑问道: “忘萱王府安排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有必要吗?” 蔚灵玑之所以问这种问题并非她对皇室的纠葛一窍不通。而是她的心时刻都牵挂在长剑璆锵身上。这时只不过不去动那份脑筋罢了。 黄裳回道: “忘萱王府的保密级别相当高,在当时府邸的安排甚至已经越过了夜兰帝,经费与人员单独由皇室内库调拨。这是金花王的要求,也是夜兰帝不得不妥协的条件。在夜兰帝众多从各王过继来的皇子中,十七王颜觐可以说无论是人品、才学、气度均是能拔头筹的人物。然而由于一些不方便言明的症结所在,导致诸多利益与权势的争夺变得更加凶险,让萱王栖身于此,远离血雨腥风,恐怕也是一种无可奈何或者说权宜的明哲保身。” 话及于此,黄裳抬头,目光穿过树杈望着天,心里盘算了一下,低头继续前行。不多时,路见开阔。可偏偏崖壁挡道,月光下,光秃秃的山崖耸立在众人面前。寤寐佑真道: “喔嚯,路没了。” 第44章 小轩窗格静观海 大擎座师悄悄来 “路才开始。”黄裳这又迈步上前,他不待处理他人的诧异情绪。自顾自的走到山前,在山体周围的爬藤植物前来回寻摸,立定之后,对乌重恭敬的说: “有劳皇盾显威。” 乌重还礼,随即近前来。黄裳随即退开一边。这一路上的一切,似乎在很久之前他们都商量好了一般,每个步骤都进退有矩。 而后乌重退离那万仞绝壁大约十步开外,架势摆开。一较劲,由乌重身上慢慢腾升起意指境界那种磊落的明黄之色!区别于灯火的暖黄,这种黄色在夜间看上去似乎形成了一种保护罩一般。俄顷,气韵满盈,只见乌重那双红色的手在胸前环绕,沉武色于腹,凶咏澎湃绝式喷涌而出: “黑煞天御王——【捭阖干戈●溃】!” 一股劲流应‘溃’字出口而倾泻,作用于前面山体之植物之上!那些爬藤枝杈如琉璃碎片一般断裂开来。渐渐地,在乌重施能的范围,露出了一扇铜门! “哇哦!有扇门!那些藤后面居然是这么大的一扇门啊!”蔚灵玑吃惊到。 “啧~”卢凛瑰光惊讶的与蔚灵玑不同,对眼前发生的一幕,他也非常惊讶,然而更多的惊讶,是来源于乌重。他的眼神注视的是乌重那莫名高深的功体,佩服中略带一丝酸楚。 “哇……哇!哇!”花姿烟声的惊讶则是两者皆有,即被乌重展现的能力而折服,又因看见了在这幽岭绝路中居然掩藏着一道大铜门,获得了加入到一支神秘组织那种惊奇感而欣喜若狂。 寤寐佑真则略感不爽,心里道: “大哥可真不厚道,到底老大还有多少秘密没告诉过我们?” 等整个门体全部露出来后,花姿烟声问到: “那,那接下来嘞?这么晚了,还有人员守门吗?” 不得不说是花姿烟声表现出来的某方面的稚气非常可爱,让刚施力完的乌重感觉到一种轻松。他没出声的,笑了。 此刻正相当激动的花姿烟声,也没在意乌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愿意早点见到颜觐。她一边朝着门跑,一边说,“我去叫门去。”来到门前,她估摸着这个大门,要敲的话,应该使蛮大的力。 她高高举起手板,朝那所谓的‘门’拍去。 “噗~” 一巴掌下去,花姿烟声便停手了,手拍得生疼。花姿烟声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门的了,那声音上的反馈和任何她听过的王府贵胄的大门都不一样。声音在敲下时就被吞没了,如同一颗慢燃引线的小鞭炮沉进了深水里,一丁点向后传导的意思都没有。慵懒极了。她不免说: “这门太厚了,”然后她又冲着门后喊,身子往前尽量的探,好像这样能让声音过去得更多一样,“喂!开门呐,我们来了。喂!守门的……” 寤寐佑真站过来,说: “行了,哪可能会有守门的呐。有敌人,才会有守门的。这连个假想敌都没有,门为鬼开啊?” 寤寐佑真说这话当然是不无道理的,只是如果这话让颜觐听到了,心里面肯定会有不一样的滋味。只是这门着实很厚,即便有人在门后也不可能听见任何话语。正因如此,花姿烟声才又问: “那没人开门……喔,我知道了,元吉公有钥匙,嗨……我怎么糊涂了。”但她往铜门上看,根本没有插钥匙的孔。花纹遍布的铜门上除了一个突起外,别无他物。这时花姿烟声才觉得怪,“啊?与其说这是一扇门,倒不如说它就是一块碑呢。” 蔚灵玑这一听,不免也感慨了一下颜觐的悲凉。 黄裳又看了看天,他道: “是时候了,”对着花姿烟声又道,“花姿缨主,你看,”黄裳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说,“那不就是钥匙?”说话间,黄裳从怀里掏出一面雕刻精美的镜子,高举过顶,玄月之光在那面镜子中汇成一束,向那石碑一般的铜门打去,刚好照在那凸起物上,黄裳似要引月光开门。 果然,随着时光流逝,玄月偏移,那束光逐渐聚拢,刚好完美契合。 “轰隆隆……” 铜门开了,准确来讲,应该是那山墙一般的板子门被什么拉进了山里。 花姿烟声又瞪大了不敢相信的眼睛道: “哇!还真是用月光开门!” 黄裳无奈的笑笑。月这个意象在月白叛乱后,变得诡谲。忘萱王府的门又是引月光开的,显得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管怎么样,一行人总算是进入了忘萱王府。 忘萱王府是进来了。只是这个王府,确实与其他的殿堂都全然不同。穿过一段山体洞穴后,众人都听到了海浪的声音。然后大家看到的是一排小屋子,规规整整建在松林之下,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刚刚那圆滚滚的“钥匙”像是跳过了山顶,又悬挂在了这边的海上。月光躺在海波面,却被和缓的风吹得七零八落的。星星点点,仿若夜空中的星辰。刹那间,让人不知道星河与海之间的区别。 那些小屋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别致。走进一看,被褥、马料、盥洗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还备得有蚊香(这显然是夏季要用的),也置得有手炉(不过现在还用不上),还有些不容易坏的小食……说周到是真周到,说豪奢,也谈不上。 “大家先暂且安顿一晚。”黄裳说完,自己找一处歇息去了。这倒不用分别对待,房子一小间一小间的,大小、形状都相同。 每一间房都有一扇格窗,乌重在自己的那扇格窗下靠卧着,头看着外面的粼粼波光,想着点什么。盈盈烛火之中,在小屋的木道靠海那一面,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但逃不过乌重的耳朵。 “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 卧看牵牛织女星” 那声音又道: “皇盾好雅兴啊。” 这略显稚嫩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乌重在记忆里找寻踪迹,不待他寻着,眼睛已经看见了那人的幽幽身影。原来是虹颜晶的神祭师,大擎座————毕摩天通。 第45章 情种无情债 武痴亦有情 乌重一看是他,刚升起一丝疑虑,又马上消除掉了。旋即又躺下去,道: “哈,要说雅兴,那也是雅不过小大人你啊,还在外面晃悠什么。不进来聊聊?”毕摩天通出现在这里,乌重只是觉得一瞬间的诧异,不过也非常合理,早也该想到的。作为虹赋掌握最充沛的皇族,身边有大擎座这样的精神使者,不能说合理,更该说是必须的。 “是喽,主人不请妖魔入门,鬼怪就不得入门,”毕摩天通的声音正一点点随着步伐环绕小屋,他说,“我们这样的人呐,很讲规矩嘀。” “哈,也不知道你到底算是自谦还是自大。一点也不顾忌大擎座的身份,不过你这毛病倒是一点没变。小大人,咱,几年没见了?” “呲溜”一声,门开了,小屋中进来一位身量挺高但清瘦的人,全身标准的祭师装扮,只是点缀更为考究。木紫色细绒长袍,苔色衣襟错穿着深绿与若绿两色。青紫色的混元髻中夹杂着几缕白藤色亮发。手中拿着一捆巨大的、跟弹簧草模样相仿的软鞭一类的法器。手柄持握处也如弹簧草的根那样或者说像个白玉大扳指,上面金棕色掐丝一般嵌有一些条纹。 他用手上那捆东西,习惯性的掸了掸身上不该有或不存在的尘土,说: “小大人,小大人。我不小了好。不过比起皇盾你嘛,嘿……是喽,是喽,少说两三年喽。”毕摩天通从面貌上看,至少比乌重小个一轮往上,当然神祭师确实年龄普遍都偏小是个事实,但毕摩天通说话那个劲头与他清秀的面庞和高挑的身材不怎么相符。 乌重道: “那大擎座你就一直在这里坐忘长生?” “哎哟嚯,我在哪里坐忘不重要,重要的是,皇盾你有没有忘了一些东西。” “哦?此话怎解啊?” “嗨呀,倒也没什么,只是我呢,掐指一算。不太平啊。” “唷唷唷,还会掐指一算了呀,我看你是掐腿一算。”又有个人进了乌重的小屋——寤寐佑真。 毕摩天通转身赶紧道: “妖蛊!啊,不是。六爷,六爷来喽哇。” 寤寐佑真一把搂着毕摩天通的腰,头从他胳膊处像蛇一样从后背钻进去一张脸由下往上盯着毕摩天通。 毕摩天通吓得,赶紧想用法器掸走。可没待他动手,寤寐佑真就在毕摩天通的腿上掐了一下,疼得他“哎哟”直叫唤。 寤寐佑真说: “我也会掐腿一算了。” 毕摩天通冲着乌重抱怨道: “皇盾,你看他,怎么老欺负我。” 接话的还是寤寐佑真,他道: “嗯,说,有什么不太平啊?” 见寤寐佑真这么问,毕摩天通来脾气了,一面还揉搓着自己大腿,一面嗔态的说:“给我道歉我就说。” 寤寐佑真道: “哎哟哟,要是小希冀来了这么说嘛,我还考虑考虑……说不说?卖什么关子,要不然我把你的丑事告诉我家老大啊。” 毕摩天通急了,道: “别,别,千万别……呃……” 寤寐佑真故意吓唬他,把嗓门提高道: “犹豫什么呢?” 在乌重眼里,毕摩天通他们还是小孩子,本事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不然也不可能做到大擎座的高度。但他总感觉和他们交流会存在一些陌生感,这种陌生,并非来自于领域的不通,也不来自于智识的区别,更不来自于对某些事物的看法。毕竟大家都是人,人也都生活在这个社会,接触到的事情也脱离不了那些基本面。可就是感觉有很大的差别。或许,就是在于‘不说什么’,而不是‘说什么’。 ‘怎么说’,好像但凡是个会思考的人,都能慢慢精通。因此,乌重并没有想去了解寤寐佑真到底在什么方面拿捏住了毕摩天通。只是作为一个某种意义上的‘同朝为官’而表现出来的客气。 毕摩天通还在犹豫,但马上,寤寐佑真就像在梦中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浑身激灵一下,道: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寤寐佑真刚一转身,一个极度羞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六……六爷这是要去哪里?” 寤寐佑真一下愣住,尴尬的道: “去……”话还没说完,乌重的小屋子里又进来一位飘飘如仙的女子,她有一个同样如缥如缈的名字——毕摩希冀。 “毕摩”从一个神圣的职业化为姓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而毕摩希冀这个名字却是寤寐佑真给叫出来的。那时他还叫绿显,毕摩希冀还叫做毕摩祭昔。毕摩希冀的穿着在款式上与毕摩天通大差不差,但以淡青为主,穿插在毕摩天通身上的那些深绿、若绿这些色泽,在毕摩希冀身上则是主色调。可以说她们俩是两个相反的螺旋。相同的只不过是手上拿的螺旋草(也叫弹簧草)一般的法器。不同的是毕摩希冀后背带有法笠,但这并不是他们所有的法器。 见到毕摩希冀,寤寐佑真露出少有的尴尬。要说寤寐佑真什么时候最恨自己,那就是这种时候——当自己曾经信口胡诌,姑娘却信以为真——要兑现承诺的时候。 寤寐佑真仓促的道: “啊~啊,是小希冀啊。好久不见,”毕摩希冀一毫犹豫也没有的接了个时间,“两千零八十天,不过此刻,应该算是两千零八十一天。” 寤寐佑真谄笑道: “小希冀脑瓜子还是那么好啊,记得真清楚,”毕摩希冀又马上接道,“我是左擎座,观测、记录日月星斗历变本就是职责,也算不得什么。” 寤寐佑真尴尬的笑道: “是啊,是啊,是啊,”他莫名的抬头,然后说,“天空是好看啊,真美啊。”毕摩希冀则说,“六爷你看的是屋顶。” 寤寐佑真赶紧解释道: “对,对,这里看不见,但刚刚我看见了,哈哈。” 没话了,许久的沉默后,寤寐佑真觉得实在难受,也得需要给个正经的解释,他说: “我……我以为你……”毕摩希冀用那双美丽的珊瑚色双眸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答案。 寤寐佑真脑袋飞转,头顶热得在发丝中间蒸一层薄薄的烟气。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说了一大段话: “我,我以为你已经嫁人了。当初听说你家大哥,也就是毕摩能镜那家伙说要把你嫁给那个谁,我一生气,就找他理论去了。然后不是夜兰帝即位了嘛,我就被到处调。有一回在蔚蓝众,我感觉路途不远,我想找你来着,可发现你已经不在帝黄众了。我去找你大哥,毕摩能镜也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就拜托人给你带信。就只得回驻地去。我一直在等你回信,可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没有,我以为你已经嫁人了,不想那些事了。”寤寐佑真小心的问:“你,你是嫁人了吗?” 毕摩希冀问: “你在期待什么?” 寤寐佑真支支吾吾,“啊,没,没期待……”毕摩希冀说,“没有,从来就没有嫁人一说,那只是毕摩能镜的计谋。” “哦。”寤寐佑真只说了一个字。毕摩希冀问,“六爷,你说你找人给我带信,找的谁?” 寤寐佑真铿锵的说: “牵牛伯大。” 毕摩希冀说:“嗯,六爷,我会找到他要那封信的。”毕摩希冀从开始说话一直是细声轻语的,有的问题虽然看上去是质问,但她却没带有一点埋怨和愁苦,反而是认认真真的神情在找一点点寻线索。在她的寻求下,其他人能感觉到她似乎是丢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但别人却爱莫能助,只是替她感到惋惜。 片刻沉寂后,寤寐佑真也不知道说什么。毕摩希冀也没说什么。 这个小屋子实在承载不下那么多人,也承载不下那么多情绪。乌重说: “好了,好了。大家平平安安就好了。”他对毕摩天通说,“你们是萱王派来专程过来看是谁进入了王府是吗?” 毕摩天通似乎缓了一口般,道: “啊,对……啊,不对,呃。有人用了月引之镜。作为神祭师如果连这都察觉不到,那也太失职了。不过呢,我早就猜到皇盾你们会来。” 乌重对毕摩天通的话倒不感觉稀奇,问: “那大擎座把这个事告诉萱王了?” “没有,只是我姐弟二人知道。” “那大擎座说的,‘不太平’究竟是指的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寤寐佑真像是找到一个救场的话头一样,赶紧说: “对,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赶紧歇息。既然知道是我们来了,那就好了。别的什么事一觉起来再说。我们就先回房歇息去了。”转头又对毕摩希冀说,“小希冀,我们这趟来很不容易,肯定不可能待两天就走。大哥他们也累了,这么多年,发生好多事呢。以后慢慢再聊。” 毕摩希冀对乌重说: “请皇盾大哥早些休息,我们就先告退了。” 毕摩两姐弟就走了。寤寐佑真送出去,朝她挥了挥手。毕摩希冀并没有回头。寤寐佑真刚回首,看见乌重用一种看蠢材的眼光盯着他。寤寐佑真道: “哎,造孽啊。”说完就回房休息去了。半途中,乌重还听见了诸如,“长得帅是罪过啊”、“居然还没有嫁人?”、“还是那么漂亮。”、“我太受欢迎了 哇,呀呀。”…… 听到这些,乌重乐了。整个人完全倒下,手臂放在脑后枕着,望着窗外的夜色。嘴里念着刚刚毕摩天通吟诵的那句诗的后半阕,“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他似乎体验到了除了“武”以外的另一种人生滋味。 第46章 觐见 棣地不冷,太阳升得也不早。大家不约而同的都睡了个懒觉。所以起来的时候太阳还是像那种刚被唤醒的状态。拥此种光线,看什么事物都会有种新鲜感,而忘萱王府所处的这片地域风貌也才刚被众人真正的看到。 一山之隔,风情完全不同,没有一丝凶险的感觉。昨晚那些怪石嶙峋与爪牙枝杈,完全被和风煦光所替代。背后那座山,就像是一道堵截湍流的大坝,而这一堵,似乎就是百年,致使两边的风情截然不同。 这时,他们才看清楚,原来自己身处一个扇形滩的上方。整个山体像是一个圆环破了一处口子,形似玉珏,更如同双龙抢珠一般,太阳正处在玉珏形环山开口之中央,恰如那颗宝珠。而那密密又匝匝的忘忧草仿若龙身上的鳞片。那冲击回流而成的沙滩是浅绯色的,与稍远处的幽蓝海洋形成鲜明对照。 整个画面魔幻而美丽。而忘萱王府,则在半环形滩涂最里面靠山而立。要去到府内,还有一段山路要走,虽然忘萱王府看上去就在自己的面前。 黄裳双手背在身后,像是早已起来的样子。金茶色双目望着棣地那漫山遍野的忘忧草,似乎在等待。 花姿烟声冲着刚出房门的乌重挥手打招呼,又向其他人伸直臂膀摆了摆。乌重扫眼四周,见所有人都出来了,本想号令大家移步忘萱王府,却没见寤寐佑真。乌重上前去问黄裳,有没有见过寤寐佑真,黄裳当然是不知。不过还没回答,黄裳便看见一个人影从一片忘忧草的海洋中冒出来。黄裳面带笑容道: “那不正是六将军吗?” 乌重转身一看,果然是他。乌重还没发问,寤寐佑真就说: “走,走。去见老大的老大去。” 乌重嗔道,“你小子……”话刚起头,寤寐佑真就用身体一拱乌重的手臂,道: “走走走,找萱王要紧。” 乌重心里想,“也是,这小子十有八九是半夜去找毕摩希冀去了。”于是乌重便领头出发了。其他人在后面也纷纷跟随。 在他们的脚下与目力所及的地方布满了厚厚的草,绵羊毛皮一般。被风吹拂时那一深一浅的波动仿佛反映了云朵的样子。行至深处,芒草疯涨,高有丈余,望穿其间,芒草那油亮的银,展现出刀光般锐利,一支支仿若从前的战场上那一把把插在土里的战刀,而主人都不在了。 在这些风物左近,忘忧草的身影常常穿着其间,时而动人,时而可怜。成片于聚集时,娇柔可爱;为束于孤芒时,萧然孤寂。云、海、风、芒,萱、草、滩、殿,风景的确怡人。就在这样的美景中,却星星点点的放置着许多武备,陈设一般点缀着这片海湾,显得突兀又无奈。 颜觐这时早已醒来,在他的眼中看到的风物与乌重他们看到的别无二致,不过意味迥然不同。 天是什么,风云变换;地是什么,满目疮痍;人是什么,悲欢离合。风,拂在颜觐的脸上,使那张英气俊秀的脸庞添上了一抹不该有的惆怅。棣地的风貌奇幻,本是让人看不厌的,颜觐也没有看厌。只是在他眼中,奇林只是树木,群芳只是花卉,红黄绿紫叠岔的树叶,也只是帮助果实生长的工具而已。 只是那片百花冢多少让他有一些别样的感受。那是一些木质的小碑,每一座上面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以及表征的花型和花语。而金花王那个牌子后面跟着的尤其多,这些人颜觐大多都知道。这时的他或许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身亡,那自己的那座小花碑后面又会有多少牌位呢?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多了,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少了,亦不是什么骄傲的事。但现在想这些或许都还为时过早。 眼前的这一切仿佛都与自己无关,但又好像全都咎由自己,兴盛繁茂的、衰落腐败的。一刹那他感觉自己能翻云覆雨,一瞬间他又感觉自己无能为力。 如今已入深秋,但密陀众并没有凉下来,而且忘萱王府被群山包围,狂风不侵。饶是如此,丁点微风亦使人感觉凄凉。即便早些时候毕摩天通的占星卜卦让他已经知道了会有故人的千里来寻,他也感觉有股凄凉。 环形山路的尾端与滩涂相接,随着一步进似一步的与忘萱王府邸接近,乌重的步子迈得明显踟蹰。这时,海的味道已然清晰,忘萱王府面前的海没什么腥气,但却不免让人联想到驳杂的远海。海的那一面的其他帝晶,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天下呢? 乌重一脚踩在沙滩上,鞋底陷进去好大一截。全副武装的他确实沉重,也不知道同样沉重的思绪是不是也影响陷沙。浅绯色的沙滩深处——忘萱王府前,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紫藤树,树上垂下数之不尽的紫花,一簇簇如烟花炸开时的密集,远观茸茸毛般嫩软,近看葡萄般紫中着蓝。这棵紫藤,无论是谁种的,它孑然独立于此,形象已经可以平替意象,不用多说明便知道其花箴代表了某种孤独和等待。 乌重、黄裳、寤寐佑真、卢凛瑰光、蔚灵玑、花姿烟声、丹霄姿七人开始踏进选王府。 七人行至不远处,黄裳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飞眉细眼,鼻大口方,笑容可掬,声音洪亮。年纪约莫小黄裳两旬,沧桑感却不让他。 他朝服齐整,甚为隆重,后面伴随着些小跟班,碎步疾跑,并一边殷切的喊道: “哎呀呀~哎呀呀~守星辰数明月,老朽我是日盼夜盼呐!终于是盼到元吉公来了。”他倾斜着身子仔细的打量黄裳道,“老了,哎……岁月催人呐。” 黄裳向他回礼道: “哈哈哈,左相别来无恙否?” 松枫沛道: “有有有,有恙!”他搓着手道,“这不就是盼着你几位来嘛,好解决这个顽疾啊”。 黄裳这本来就是一句客套的场面话,没想到松枫沛这么回答。黄裳略微吃惊的说“喔?是什么问题?” 乌重说: “还有能难住左相的问题?如果左相都解决不了,我等又怎么能处理得好呢?” 乌重这话里明显带着嫌弃,但在松枫沛的耳里听到的是谦逊。黄裳则觉得没必要在这种时候酸松枫沛,于是黄裳说: “事情要紧吗?”黄裳觉得可能对方要说的,并不会是什么大事,如果能解决,那这么长的时间也该解决了。如果不能解决,等这么久都等了,也不怕再多等一会。现在还是先去见萱王要紧。 第47章 诡异王殿胧月僧 松枫沛多机敏的一个人,自然听得懂黄裳的话。他仍是拉扯了两句说: “哈哈,老朽当然知道元吉公诸事繁忙,但就是因为知道你老诸事繁忙,才赶紧把它说出来,你老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就行了。说要紧也要紧,说不办也是你一句话的事。” 黄裳道: “在这样的局面下,左相还能紧守臣节,为萱王排忧解难,忠心可嘉,仅此一点,老夫但凡有力能及处,有什么不可以为左相效犬马之劳的呢?何况,老夫虽享尊爵,实则早已是一届平民布衣,有什么事,左相尽管吩咐就是了。” 松枫沛笑道: “元吉公过于的谦卑了。整个虹颜晶,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禹余天黄裳的呢?安邦定计、出谋划策……”黄裳赶紧打断他道,“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两就不客套了。敢问左相所说的顽疾到底是什么呢?”话说到这里,松枫沛反倒不进行下去了,语焉不详的说: “虽然是私事但却也关系到家晶大计。元吉公把这事记下,容后再详述。眼下,还是请众位进殿会晤。萱王殿下,已经久候多时了。” 寤寐佑真闻言连忙道了两句“多多原谅”之后赶紧提步前走,浅浅的跟松枫沛施了一礼,大跨步向前。后人也效仿着往萱王府走去。 萱王府,别具一格。一点不似虹颜晶其他王府模样,布置上倒有些剑庄或武道教所的风格,只是规模上要比这两种要大得多。在安防上,比那些隐世僻居的高人要夸张得多,但比起皇室贵胄来讲,规制又不在级别。 与海滩的明媚和暖比起来,一进门便感觉到明显的差异。里面光线暗沉,在整体阴暗之中偶尔会射出一两缕夺目的光束,能清晰的看出光中飘忽的烟气。对,这萱王府内,弥漫着一种悠长的熏香,带有一点药味。这光线和味道,似乎是精心如此设计的。 往里走,目力尽头,有一座神龛一样的摆设。里面供奉的却不是什么神像。而是一套极其完整的铠甲。强调它完整,原因有二。一是,囿于在它的上方有一道垂直的光打下来,使得这套铠甲在幽暗的环境中,每个部位都能看得很清楚。 竟然有面甲和手套,并且是穿戴好的样子。若不是由于那道光的明晰,能看到甲胄关节部位的空隙,恐怕一眼望去,还真会以为前面有个披挂严整的大将在那边挺立! 这套铠甲的完整性,简直可以作为讲解授课的范例教材。 其二是因为,莫说整装铠甲这种东西,即便是一般的盔甲都难以于皇堂年间寻觅得到。私藏盔甲,那是重罪!在官府看来,“处于夜兰帝的英明统治下,你拿盔甲做什么?”这比起私藏武器还要严重,刀兵的持有,顶多算你想犯罪。而盔甲的持有,那就表明要造反。 性质是很不一样的。就连皇室族系的家宅之内也不能轻易收藏,都是得有数量和范式限制的。所以当然,这样的一套铠甲的出现,自然引起众武人的极大兴趣。虽然在行武之中,铠甲不算什么新奇的事物。不过对面的这一副还真有它的特别之处。 应该说,虽然它很完整,但其范式却是非常非常老的。而且束带、坠花、披风那些东西,已然朽坏,显是经历了无数日月的风霜。铠甲上也是伤痕累累,不单单是多,而且伤得深。 另外,好几处地方有非常诡异的破坏,虽然看得出来精心修复过,但有些诸如被融化的特征是难以完全复原的。即便这样,铠甲主人也没有说把它抛弃,而是竭尽全力修复它。不过正是由于这些明显的修复痕迹,才让人感觉得到它主人的喜爱,也间接表明了它出色的防护性。 而正是因为它防护得过分好,让乌重不免提出个问题,而且他的问题是经过思考后,指向问题答案的: “如此严谨……当年它的主人穿上它,是要对付什么样类型的敌人?” 蔚灵玑道: “我还以为这就是萱王的铠甲,”蔚灵玑的诧异不无道理,毕竟它的华丽程度也够得上王室的气派。“皇盾没见过这副铠甲?” 乌重在回忆,可是他并不是在回忆蔚灵玑问题的回答所需的眼历画面,而是一段对话。那段话大概是这么说的,“后世的人们在衣暖食饱后就会去想要做学问,而他们所做的所谓学问又偏偏喜欢以所处的环境为参考来裁度先人的资料。认为那些东西是愚昧的、尚未开化且越往前的历史越夹杂着古人的浪漫夸张。 但这也不能怪这些人,毕竟人这么个东西,就是这么个逻辑性的、靠经验传承的,有问题就要答案的玩意儿。你不用怀疑,更不用面对那样的敌人,等你有一天得到了颜皇的铠甲,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这话是冲着颜觐说的,只是当时作为武术教陪的乌重刚好也在场,听到了而已。他很确定这不是萱王的铠甲。蔚灵玑的问题,他没有作答。只是说: “走。” 蔚灵玑等人也不纠结。大家都知道,这副铠甲肯定很重要,但目前实属无关紧要。 代表着皇室金花王脉的纹样,辉煌的刻在硕大的门上。这扇门一开。光线竟比外面感觉更加昏暗,可在这昏暗中依然穿透着内殿的氛围——宏伟、厚重,但诡谲而消沉。味道也很不同,不再是药味,而是弥漫着一股酒气。 深处,在这样的调性下,最先让人注目,也不得不注意到的是中央偏右侧的那标志性的斗笠——胧月院僧人的斗笠。 它的颜色只由亮度极高的绯色构成。这绯色在民间可是传诵着一则则古怪故事的绯色。在那顶如镜面一样平、帽沿的薄利堪比刀锋的锐度这样怪异的头部饰物下,是胧月院僧人习惯穿着的姜黄色披挂和永远遮住双手。更明显的特征是其腰间外挂着一个巨大的葫芦。 “这酒气莫不是那葫芦中的东西?”花姿烟声在心里暗忖。 内殿尽头的左边,是大擎座毕摩天通和左擎座毕摩希冀。他俩的到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位胧月院的僧侣。疑窦未开,大殿正中央便传出一声呼唤。声音爽洒,字节清晰,有股叫着劲的刻意放缓语速的感觉,却不失沉淀时日风霜的魅力。这是一声招呼,也是一声抱怨,更是一声旧情的开启: “才来啊,兄长!” 第48章 飘悬领主 逐色起舞 也不知道乌重此刻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绪在顾虑着怎样的事项,他对颜觐的喊话竟显得犹豫。这可不是这两人之间应该有的氛围,不过转瞬间,乌重像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一般,然后用‘豁然开朗’一般的语气道: “是喽,萱王爷不来找臣,臣就只好不请自来了。” 颜觐闻言,嘴角显然一股不快,他又向另一人道: “嚯!元吉公也来了。”颜觐当然一早就看到了黄裳,只是刚刚心里的淤积情绪一开始得向乌重抒发。囿于这种场合,颜觐也不便再陷入对乌重的情绪中,他说,“元吉公身体康健否?” 黄裳回道: “但凭满腔愤懑填充这朽体残躯而已。身体嘛,反倒是被这汹涌的怒流如瀑布一般冲开了淤塞的水渠一样畅快。” 颜觐听黄裳的话,颇为有趣,道: “喔?哈哈,对于父皇错放元吉公的往事,看来公还是心有介怀啊。” 黄裳道: “岂敢!岂敢!夜兰帝对愚臣的封爵本来就受之有愧,怎还敢心存不忿。” 颜觐问: “那公的愤懑从何而来?” “老拙稚言清骨……哈,身虽老、志却坚。有报效之心,却无尽忠之地。朝日赋闲在家。进,无有言路。退,不能全志。现今又有月白之变,晶体一片焦土。眼见深爱的土地遭到如此践踏,又无可奈何,所以愤懑。” 颜觐肯定的点点头,又问: “那元吉公所谓的如瀑冲渠一般的畅快,又是从何而来?” 黄裳郑重的回答到: “那是因为老拙能在行将就木之前就能大快平生之志。这不比往代那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先贤们痛快?” “噢?那真是羡煞老夫了啊。”这时一个阴柔声音从殿中一颗大柱子后绕出来。也不知是因为角度问题,还是他故意谧在其后。在昏暗的光影之中,这样的腔调和身形,给一些人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右相草木废,一个与松枫沛形象有天壤地别的一个人。因自小罹患麻风,但经过银药卿医治得以保全半边身体的他,身体覆盖着大面积的青灰色锦袍。身体佝偻的拄着拐,一点点的往黄裳这边蹭过来。 草木废说: “得恭喜元吉公,但所有的痛快的背后,都得付出沉重的代价。不知,元吉公要牺牲的这个代价,会是什么呢?又是谁请动了皇盾这样的虹颜晶倚为栋梁的人物呢?智识高绝有元吉公、本事凌厉有皇盾、绿显等一众英杰。你们集结在一起是想干一件多大的事啊?哪件事需要动用如此优秀的人才?想证明个什么呢?” 草木废大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在柺杖上,但他居然一面说话一面把那柺杖抽出来要递给黄裳。其他人都感觉没了这拐,草木废会立刻往一边倒下去。 黄裳一看,认得此杖。那是当年夜兰帝给他虚衔落职时所赐予的晶统1级别的晶鸠杖。尊谓他为‘杖晶统朝’,在以前的皇宗,可以算是最高的荣誉了,而在夜兰帝的朝代,实际上就是一种安慰,并无实权。之后黄裳挂冠封杖而去,没料想如今在这里又看到了此物,不免睹物忆往,悲从中来。【注1,虹颜晶的一种尊荣。】 乌重觉察黄裳情之有殇,立刻抖擞精神道: “栋梁,什么是栋?什么又是梁?尔能承受别的材料承受不了的重量,尔才是所谓的栋梁!有些时候不是你多有才能本事,而且没人了、没有选择了,只有你顶上去……”他深吸一口气说,“硬要比赋……这么讲。我们就像个连走路都费劲的病残,还是那种无一技傍身、一无是处,只是肉大身沉的憨肥厮儿。但恰好要比赛拔河,所以就被看上了。 这和本事、智力一点关系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优秀。但,你明白吗?因为特殊情况,那件事还真就只有‘我’做,只有‘我’能做,只有‘我’做得好。别人,真不行。”乌重话里有话,有隐情托于颜觐,但他并不奢望颜觐能从中体察得到。 随后又撇了一眼草木废,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在说‘尤其是你不行’,他接着说: “我强调一遍,我说的这话,一丁点想要证明自己能力多高的关系都没有。不是自负,更不是瞧不起他人。‘中流砥柱’、‘人中龙凤’或许是夸奖人的,但‘栋梁之材’,不见得……起码说,分情况。” 这一番言论有些突兀。草木废虽然与乌重这种人向来不对付,但毕竟他是皇室之‘盾’,碍于面子,以前也没有多大的摩擦。可今天也没想到乌重会针对性如此明显的冲自己来,惊得草木废失了应对,半晌无语。 颜觐听闻乌重此言,也颇为吃惊。 多年隐僻于棣地的这座岛上,本来就非常封闭,人际交往稀少,与他们长期的相处让颜觐对身边数量并不多的那么些人非常依靠。二相自然不在话下,平日里对他们自然也礼遇非常。但这时,颜觐也没顾及草木废的颜面,直接问乌重: “什么情况以至于兄长如此自轻?” 在这种场合之下,乌重又听到颜觐见自己兄长,心里十分的宽慰,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挺胸答到: “驰骋畋猎、好勇斗狠、冲锋陷阵之类的事情,我乌重能做。但决胜千里之外、谋断于朝纲之中,调兵遣将发动灭众一级的战役,我乌重确实力有不逮。现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我乌重不行,因此便带了行的人来。” 乌重如此回答,本预见颜觐会有所触动,但见他的表情有异,乌重十分不解。回过神来的黄裳这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说: “眼下形势确实焦灼,但越是这样的情况越应该冷静处理。如今敌众我寡,如贸然行事必将导致顷灭。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我等也该先把各方信息汇聚起来多作排布分析的好。厚积而薄发,避免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况且还有诸多旧事丞待理清……” 颜觐马上接过话头说: “小王看诸位一路征尘的样子,想必这一行定然十分辛苦。元吉公如此高龄,连个轿子也没有,兄长有点失礼数啊。”他接着说,“嗯,虽然你们刚才所述的事项,小王有些没有头绪,不过话里话外确实透露出了急切。 但诚如元吉公所言,所谓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倘若实有大患于身,诚然该悉心调理……不若如此,小王与兄长以及众卿家也很长时间未见了。有许多话想跟兄长私下促膝长谈……另外,虽然小王这府邸远不及帝黄众王府之豪华,但也可解解各位的鞍马劳顿。不如暂且于此休息一阵。各位意下如何?” 黄裳连连说: “好好好如此甚好……只是,”黄裳个自迟疑,颜觐见状问: “元吉公有何问题?” 黄裳眼睛看向那根鸠杖回到: “……是方才右相的举动……哈,莫不是要把那鸠杖再赐予老拙?” 颜觐道: “当然,鸠杖本就是父皇赐予公的。元吉公又是小王幼时的老师,小王迁至棣地时右相便随本王来此。右相的情况元吉公也知详,见他行走不便,况且蛰居于此久了,很多朝中的规矩也就不那么顾及了。于是就借花献佛,赠与右相暂为倚靠。听闻元吉公的到来,右相便主动提出归还元吉公的鸠杖。” 草木废补充一般的道: “望禹余天切莫介怀啊。” 黄裳忽然心里产生一重羞愧,赶紧道: “怎敢,怎敢。此鸠杖虽是御赐之宝,但它也是个实用之物。以右相之尊,使用它再合适不过,既有份又有用,名至实归。” 草木废道: “君子怎可夺他人心爱之物,况且此物本就属于元吉公。它不是简简单单的拐杖,而是一生荣耀的认可。整个虹颜晶,只此一仗而已。余能杖着它一小段时日,已是倍感荣幸。如今主人到来,岂有不物归原主的道理,只是万望元吉公不要嫌弃曾被我这残废使用过而已。” 黄裳脸上很尴尬,又羞愧。对方话说到这种份上,让黄裳不知如何是好。乌重看在眼中,也讳莫难言。正当时,怎料黄裳如此谈吐,又让整个大殿的氛围变得奇妙起来。他如此说: “哈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然后眼露深邃,显出一副狡诈,卖乖的道: “那就让老拙卖卖这张老脸……当时夜兰帝赐予此杖时,还附有一套六色鹙鸟大氅、一枚金兽连珠戒指、一柄夔龙蛟皮分水剑。2【注2夔(kui)传说中一种形状像龙而只有一足的动物,夔纹多出现在青铜器上。】不知这些物件是否尚在,能不能向萱王殿下讨要?” 颜觐面露不悦,说到: “不知道,你那箱子,如今确实在库里。没人动过它,只是那大氅,怕是虫吃鼠咬,恐已穿不得了。” 颜觐这话中的讥讽已经相当明显,引来一些人嘴角显露不屑的得意。谁知黄裳居然又说: “得受夜兰帝错爱,如今又承蒙萱王美意,兼之右相成全,老拙感激不尽。衰朽之人的愿望,莫过如此。还请萱王着人翻将出来,以全老拙虚浮之心。” 颜觐道: “准!”并不耐烦的招呼侍从去取。 侍从把宝箱打开时,黄裳却制止了。他说: “且慢!”然后向颜觐一揖到地,说: “当年这些宝物,在夜兰帝赐予老拙时,曾举行过隆重的仪式。如今老拙虽不再妄想那样的礼遇,但还是想殿下亲自于私殿再授予我。如此,上不有辱于皇帝,下也全老拙之心意。不知萱王是否能成全。”说完,又连连叩头。黄裳这一番动作看得乌重一众人等也是眉头紧皱。 颜觐已经相当不耐烦了。只道一字: “可!” 然后站起来道: “诸位远来辛苦,先暂且休息。本王累了,少陪。” 说完就走了。 这时草木废也不做声,一名宫人搀扶着他默默离开。 乌重不解的盯着黄裳,脸上挂颜挂色。 第49章 机敏狡黠禹余天 “想不到元吉公也是如此念旧之人呐。” 说话的是卢凛瑰光,态度恭敬有加。他接着说,“要是夜兰帝也如公一般念旧就好了。” 蔚灵玑道: “你们卢凛品地处僻远,虽然富饶却实在不知那柄鸠杖意味着什么。可不单单是念旧的问题呀。” 卢凛瑰光道: “喔?请缤主赐教。” 卢凛瑰光当然不会不知道,虽然瑰光比蔚灵玑大很多,但他需要表现得谦卑。一众之魁的七妹与一惢缦君的二弟,身份上还是差了挺多。 蔚灵玑就慷慨陈述起来,一边听着蔚灵玑滔滔不绝的寤寐佑真在乌重耳边小声嘀咕道: “老大,我是不知,这元吉公都是被尊为禹余天的人了……还至于那么……” 乌重也感到不解,虽然不解,但乌重心头还是认可黄裳的为人,稍紧嫌眉而已,并没有回应寤寐佑真的质疑。 各自回房后,乌重独自找上黄裳。 怎料黄裳浣洗已毕,正抖擞精神做迎接之状。 乌重看了不快,直言道: “我认识的元吉公并非谄媚羡荣之人,不知公诸番言辞用意为何?” 黄裳一面正衣冠一面笑吟吟的念: “半生多罪垢,浣洗尘土颜呐。萱王如此厚爱,作为臣子的怎么能不好好收拾一下仪容。” 见黄裳如此作答,不说与乌重熟知的黄裳判若两人,但也让乌重大感困惑。不过乌重沉心一想,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珍视的东西。人生在世,不为名,就为利。黄裳在朝时,为官清廉,不是贪愎喜利之辈。兴许他追求的是前者。这也无可厚非,乌重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黄裳忽然道: “哦,皇盾来所为何事?不会就是来嘲谑老朽?” 乌重道: “当然不是。元吉公莫误会,只是元吉公怎么没提……” “没提向萱王要个实职的事情是?”黄裳立即打断他到,黄裳接着讲,“皇盾所虑甚是。不过不用挂怀,这件事老朽会跟萱王提及的,毕竟老朽现在没个身份,很不方便。” 乌重想要纠正,黄裳立即向他使了个眼色。乌重费解的顺着黄裳的目光四下顾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且过来的途中,沙滩上也并无足迹,他很确定没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可黄裳那意思又是什么呢?示意让他小心的又是什么呢? 作为暗部首领,反侦察的手段,他自负高明,认为黄裳是不是有点过于谨慎了。不过欣慰的是,如果是这样,那黄裳的言行似乎有了解释的空间。乌重屏息静气,再次感知周遭,确定没有动静后又欲再次建言。黄裳依旧制止了他。 黄裳道: “皇盾呐,老朽远处朝廷闲散已久了,不知道这身衣冠是否合符礼制。皇盾能不能帮老朽参考参考,看看成不成体统。” “……”乌重诧异。 黄裳道: “嗯,也是,屋子里光线幽暗。皇盾随我来。到外面瞧瞧。”说着一把抓住乌重的手就往屋外走。 这个行为乌重能理解,可他内心深谙——即使到了屋外,也是雁过不留痕一样。天上除了蓝天白云地上除了螃蟹卵洞一类之外,什么也没有。 乌重也有点不耐烦了,不过隐约间,他似乎闻到点什么,腥海的味道里夹杂着一股似曾相识的酒味。 猛然间!乌重知道了,那是大殿里的那股味道,只是暗淡了许多,几乎察觉不出来。要不是刚好站在这个位置,恐怕难以发觉。乌重惊讶! 他的惊讶有多重,一是佩服这个经过自己再三确认后也没有感知到的窃听者。二是面前的、被人颂为禹余天的黄裳,“这老人藏得有多深?”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他可以这么问,因为现在肯定是没有人在偷听了,“想不到元吉公竟如此深藏不露,晚辈自愧弗如,着实佩服!佩服!” 黄裳表现得也很吃惊,反问道: “果然有人窃听?” 这会轮到乌重再次诧异了,“元吉公不是早发现了吗?” 黄裳答到: “吾这耳聋眼瞎的,能发现什么?” “那……” “总之……”黄裳松了一口气,“皇盾是想说,为什么没提端妃的事情是?” 乌重欣然道: “对,还有碧城绪将军的军马。以及现今的情势,可用的人、物、财帛等等,都是机要大事。” 黄裳说: “时机尚不成熟。” “这还不成熟,那什么时候成熟?” “这不,时机就成熟了,”黄裳眺望着颜觐蹒步前来的身影道,“还请皇盾为老朽想法拖下萱王后面的那些‘耳目’。” 颜觐今天换了一件棉麻质地的竖领白色长衣,衣袂、领口等边沿处明暗穿着红皮条,跟这里的海天相映衬,如云穿梭其间一样。 乌重则以皇盾的身份,要求检验萱王周边守护能力的理由挡下了随从人员。而颜觐也想赶紧结束黄裳这件事,也没什么意见。于是乌重让松枫沛把王府所有人员的名册拿出来,并一一点名、查验、排布。 颜觐则与黄裳单独进了一屋。 搬运好了将赠予黄裳的箱子的几名侍从,在放好物件后,便也立马往乌重那一堆人群中赶去。 黄裳探出脖子往窗外观瞧,放心且满意的道: “萱王有皇盾这样精忠勇武的人辅佐,真是一件幸事啊。” 颜觐见黄裳从刚开始便没瞧过一眼宝箱,开口却道这么一句话,稍有意外,他想: “这不是废话吗?”颜觐说:“元吉公,什么时候说话开始如此冗碎了?” 怎料黄裳没回应颜觐的话,忽然正容道: “萱王殿下,端妃尚在人间,而且臣等已经发现了端妃的踪迹。” 颜觐闻言,先是一惊,没预兆的一句话让颜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但他也知道,黄裳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片刻后,颜觐忙问详情,于是黄裳就把寤寐佑真的经历简述了一遍给颜觐听。 虽结局不尽如人意,但尚且算是一个极好的消息。紧接着,黄裳又把这些年外面发生的事以及碧城绪、小涧不花的不瞬门与芝兰不芳等诸多世态情况说给颜觐听。 颜觐大感讶异,还不知道面对如此庞大的信息该怎么接应,只是努力的吸收着对面的滔滔不绝。 黄裳说: “时下,豪杰、奸雄、各路俊才也是各揣心腹事,每个人的诉求都不一样,。我们夙愿必然与他人的想法相背离,不然有些人也不可能在这偏安,何况有些人还是身负任务的……希望萱王不要见怪老拙那般荒诞的请求,实出无奈之举。” 其实不消黄裳表明心意,颜觐就已经在他讲述过往时,流露出来的神情中,看出端倪来了。 黄裳再一步进言,把希望颜觐拨乱反正、迎还夜兰、奉养端妃的想法也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孰料听完黄裳的话,颜觐却一脸愁容,眉头紧锁的不发一言。 这时窗外,随着乌重一声大喝,各自散去的熙嚷声传了过来。颜觐道: “此事容长再议。” 黄裳愕然,说了一句有失方寸的话: “难道殿下不想接回生母吗?” 颜觐倒也没生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此事容长再议。” 这晚,寤寐佑真、黄裳与乌重等人小聚,各自交流了一下,说了说话。大体是谈的物是人非的感觉和下一步计划,在谈话过程中,大家都有些怃然兴怏,好像各自都有点陌生,尤其对那个被称赞为能在皇子中拔头筹的忘萱王而感到陌生,可话题却总是围绕着他。 第50章 情的滥觞 隔日,松枫沛与草木废向在面对着海洋发泄着不满的乌重走去。 松枫沛首先启口: “皇盾果然是勤于武学,这么一大早就挥发着蓬勃的精神,不像老夫我啊。” 乌重嗔言: “我这顶多算挥霍罢了。没有目标,像是冲着海洋无的放矢,射出去的箭也捡不回来,平白浪费。” 草木废说: “浪费点箭头,那没什么。不要平白浪费了性命才是关键。” 乌重不快道: “右相的话是什么意思?” 草木废道: “让皇盾明白如今局势,不是单单几万残兵老将加几个不要命的死士就能扭转大局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乌重冷冷的问: “这话是萱王的意思?” 草木废也同样冷冷的回: “萱王当然没有明示,不过这不明摆着的吗?” 乌重嗔道: “我看阁下是在这偏岛浪屿中安逸惯了,完全忘了自己是什么出生!(他没有口吃,但偏偏把出生二字含糊成了‘畜生’)我主雄才大略、智谋广远,与尔辈不同,岂是你能妄加揣度的!你就知道萱王怎么想?还是说你认为萱王口不能言,耳不能闻,任由你摆布?” 松枫沛赶紧说: “皇盾稍息雷霆,右相也不过是就目前情形作的合符时宜的推断而已罢了。” 乌重此时心情不知为何获得了极大的快意感。如果是在夜兰帝的朝堂之上,说那些话肯定是不合适的。所谓的合符时宜,恐怕就是这种多年积郁一下子宣泄出来的时机。 乌重叹息道: “君辱臣死,”半句话的间隙,乌重又蔑视的看了一眼草木废。在乌重心中,或许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与颜觐是臣属关系,而非与夜兰帝。然后又说:“如果萱王真有那意思,作为臣下听命便是。” 乌重的讥讽草木废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心头的恶气自然憋得难受。他说: “那就请皇盾亲自去问个究竟、听个明白。”旋即又说:“不仅仅是皇盾要听个明白。” 话毕,只见乌重来时的一行人尽数汇集一处,似乎在等待着乌重。 “走。”松枫沛对乌重说,“萱王有请。” 乌重心里奇怪,“既然是萱王要找,派名侍从来请就完了,为什么这二人要来我这自讨没趣呢?” 乌重刚想挪步,松枫沛果然说了一句: “余下有儿,名唤青针,已然到了适婚年岁。”松枫沛一脸欢喜的看了乌重一眼,道:“我知皇盾有一武德才学均不输男儿的妹妹尚且也未婚配。不知皇盾可有为家妹做过打算?” 乌重一愣,怎么在这个时间提起这档子事。回道: “舍妹确实尚未婚配,但早已在勋章皇城陷落时就失去了影踪。左相要问我的打算……那我只能说我的打算就是找到家妹而已。” 其实在这些年里,乌重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家妹妹,但却从没有获得过什么有意义的消息。而这时松枫沛说: “皇盾身兼要职,晶统大事还得仪仗皇盾。找令妹的事情,老夫亦可出绵薄之力。只是对两家结好这项事,不知皇盾是否称心?” 乌重觉得如果松枫沛能出力,当然再好也不过,毕竟他家人脉广博,是紫棠众一带有名的豪家氏族。而且当初自己在紫棠众纺心品任职时,松枫沛也没少通过家族人员与乌重交结。于是说: “这个到时再说。我只是想找到家妹的下落,至于婚嫁之事,还是得看她自己的。我说了不算。” 松枫沛像是吃到定心丸一般的连连赞同。草木废则说: “左相打得一手好算盘呐,令嫒嫁给萱王殿下的计划也布局了很久了。” 松枫沛气得直跺脚,道: “右相这说的是什么话!” 草木废道: “难道不是?那是鄙人错怪左相了。左相定然不会做出那种靠姻亲维系纽带关系的事情来。” 松枫沛道: “皇盾说得甚好!” 乌重又是一愣,接着松枫沛说: “因缘际会那不是谁说了就算的,老夫管不着,也不容别人多嘴。” 草木废但“哼”了一下,转头对乌重讲: “皇盾呐,鄙人倒是有一言相劝。” 乌重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跟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喔”了一声后,只顾往黄裳人群那个方向走。草木废一边艰难的随着他的步调,一面辛苦的说: “时下局势纷乱,虹氏号令不行,政令不出帝黄。而帝黄众所谓的政令也不过是月白的指示罢了。如今忘萱王能偏安一隅,已经是富贵险中求,我知道皇盾汝等心有不甘,但足下可想过代价?或者干脆点说,你们有何筹码?” 乌重对这类的话,是不屑一听的,自顾自的走着。草木废又道: “或许在皇盾看来,扫灭叛臣月暝晟易如反掌,但足下等可曾想过,纵然是赢得了战争,那胜利之后的事,又当如何?” 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未来得及回应,寤寐佑真已经迎上前来,说: “萱王殿下正重开廷议,我们赶紧过去。” 乌重“嗯”了一下,疾步迈腿,便扔左右二相在后。二相也没跟去,想必这场廷议颜觐并没有邀请他二位。 让乌重没想到的是,就连毕摩二姐弟也没在场,反而那名说不清身份来头的胧月院僧人却殿中挺立。寤寐佑真向来不服这帮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所谓武艺高超的僧团组织,各个戴哀苦面具,黄衣白发,脚靸草履,腰挂酒葫芦,肩背小药箱,眼前这位没有小药箱,至多也不过是让寤寐佑真少讨厌他一分而已。 寒暄礼数已过,颜觐马上对着黄裳那一票人问道: “本王母妃到底身在何方?”颜觐盯着人群中的寤寐佑真,“老六,你给详细说说。”一句“老六”。又让寤寐佑真感觉这个颜觐不那么陌生了。寤寐佑真一一给颜觐细说了过往。 然后颜觐望向那名僧人,僧人点点头。颜觐便从座上下来,三两步就来到众人面前。乌重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里暗暗不是滋味。 颜觐接下来的举动大出各人意料,他一把便抱住了乌重。弄得乌重不知如何是好。但时间不长,乌重便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孤寂和长久的愤慨。有些深情的传达,光靠语言是无法做到的。 乌重道:“辛苦了……”眼眶里含着一些热烈的东西。 蔚灵玑、花姿烟声等人与颜觐算是第一次第二面。觉得这个王,有点意思。然后颜觐又拉着黄裳的手道: “元吉公,昨晚本王彻夜未眠,脑子里想了很多。与二相也没商量出什么个对策来。右相的分析,本王认为也很有道理。时下,要反击确实时机不成熟。但本王还是想再听听元吉公的宏论。” 黄裳笑道: “老拙没有什么宏论。”见颜觐神情凝肃,黄裳顿了顿又说: “说到底,老拙只是一届外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况且如今已然脱离政体。不过一颗赤胆忠心,老拙还是未曾变过。一心想着报效虹颜。然而老拙的这份情却往往因看到虹颜晶的不断破败、衰朽而受到深沉的打击。老拙这样的外臣尚且如此,想必,亲近者尤胜于吾,何况那些受到迫害的忠臣呢。” 说到这里,许多人都心泛涟漪。 黄裳继续说道: “老拙不敢说谁的目光短浅,但起码从一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月暝晟不单单只是想掠夺财货珠宝、沃土田宅、封疆一方而已。” 颜觐问: “何事?” 黄裳道: “立黄苏煅做伪皇帝。月暝晟此举不过是在为以后的动作做铺垫和获得名义上的正当性而已。然而说起这正当性,他却缺少了一个关键性的东西。而这项至宝,恰恰掌握在我们手上。” 颜觐若有所思的问: “难道……” “诚如殿下所料,就是七色堇!” 颜觐惊讶: “怎么!七色堇在元吉公手上吗?公是如何取得的?” 黄裳答: “并非在老拙手上,在迎接时出了一点差错。事出突然,但老拙可保它万无一失。” 乌重也非常淡定的点点头说: “七色堇在那个人手上,肯定不会出问题。” 颜觐听明白了,出于对黄裳的度人之能和对乌重的信任,颜觐自然没有去问诸如“既然那个人那么厉害,怎么保证他不会自立为王”或者“那个人是谁”这类的问题。颜觐明白,不说,肯定有原因。而这个原因就在在场的人中间。颜觐只需要知道这档子事就足够了。想到这里,颜觐心里一紧,似乎预感到了黄裳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黄裳道: “萱王殿下,吾等只需要找到那个人,拿到七色堇。便可公然宣告天下,使殿下你登基坐殿。而忘萱王你是夜兰帝名正言顺的皇子、正统的虹氏血脉!天下无人能比殿下更具有继统的道义性。由此再号令诸侯、强番,各众自然会慢慢归附。光复虹颜,自然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可颜觐并非夜兰帝亲封的太子,这是其一。其二,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黄苏煅被册立是出于胁迫,可毕竟具有他的正当性。自己在这一方面是缺失的,不过颜觐所忧虑的还不只是这个问题,杀伐征战所带来的残酷更是让他踟蹰。颜觐虽有武勇,习射猎、尚刀剑。但他有金花王那么一个宽仁的生父,又经历过逃亡、僻居的生活,耳闻和目睹过多少的人间惨剧,加上多年的闲逸,使得颜觐的内心有那么一层悲天悯人的情怀。他说: “如果说要逐灭叛臣,做一个名义上的象征,本王确实是不二人选。”他倒一点没客气,“但,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却难如登天。本王只想老百姓们能过上安生的日子,谁做皇帝,又有什么要紧。” 花姿烟声听言,大感不解,说: “他们涂炭生灵,杀人不眨眼,每到一处尸体堆积如山,怎么能让这种野蛮人存在于世?” 颜觐问: “这位是谁?” 蔚灵玑代答: “她是酡红众椒房惢花姿品赤间界之女,花姿烟声。” 颜觐耳朵里听到赤间界的名字,不敢相信的又端详了一下花姿烟声。然后又问: “你又是谁?” “我叫蔚灵玑,蔚心兰的七妹。” 颜觐许久没听到蔚心兰的名字了,不禁勾起许多甜蜜的往事。颜觐定了定神高兴的道: “喔,那么咱可是亲戚呐。”颜觐虽然在辈分上与蔚心兰差着几代,不过岁数上实际与她却仿上仿下,只是比蔚灵玑年长不少。 蔚灵玑并没有那种攀附的心思,甚至给了颜觐一个脸色并直呼道: “殿下自然是记不得我们这样的小外戚,但姐姐可没忘记过殿下。” 第51章 预感应验 颜觐一时尴尬不语,黄裳这时说: “正如花姿缨主所言,月暝晟其人阴险毒辣、城府极深,否则他也不会深得夜兰帝信任而掌握如此庞大的军力。他手下彪兵悍将众多,行事蛮猛残忍。在南侵时奸淫掳掠更是家常便饭,使得虹颜晶各众深受其害。涂炭生灵,所攻之城尸首堆积如山,民怨沸腾。正如此,我们稍事修容、整饬军伍,举大义、杀叛众、剿月白、框四海,必然民心归正。” 这时台上那名从未发过一言的胧月院僧人忽然道: “我们出兵搏杀,难道就不涂炭生灵?不堆尸如山?就不死人?月白的士兵或是民众就不认为我们杀人不眨眼?黄老先生,你别忘了,月白也曾是虹颜一众,月白人也是虹颜晶的人。” 寤寐佑真出言道: “可你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吗?他们干出的那些狗杂碎、畜生的事,你难道没看见?还是说你那颗济世救人的药葫芦里只装了醉生梦死的糊涂酒?让脑子一下清醒一下明白?只在月白杀人的时候糊涂?”石士无泪的惨痛经历再次掠过寤寐佑真的脑海,让他多少有点出言不逊。 那名僧人一面走下台阶一面说着,两袖空空如也一般舞动,可猜其是背着手披着褂那样行走,他说: “残酷,那只是暂时的,月暝晟不可能一直如此。他可能‘暴’,但绝对不‘昏’。而且没有哪个王朝是可以靠横征暴敛、视百姓如草芥的大搞掠杀游戏而长存的。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因为还有些众、惢或武装力量未平而已。”他顿了顿,“说白了,也就是忘萱王依然存在。他才如此。一旦忘萱王薨,或天下大部分平定的时候。必定是完全不同的方针。” 这话恍如雷霆霹雳,一下击打得众位神经麻木。首先,他说得不无道理。其次,竟然敢如此毫不避讳的在颜觐面前说这样的话。众人均是疑窦丛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胧月院众,各个武艺绝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也从未听说过他们有什么政治立场。刚才他这番话,明显倾向月白一边。大家纷纷看向颜觐,期待个答复。 颜觐会意,道: “这位名唤法华兰,月白众雪惢缤主雪兮莲的胞弟。”说到这里,众人一惊,但颜觐的惊人言语还未结束,他说,“他是当初阿父请来做本王护卫的,只不过因为一些事由耽搁了一年半载才来。” “这位法华兰居然是颜觐生父金花王所特地安排的!那么也就意味着他绝对信得过。”乌重如此思考,“时间也对得上。而且他刚才立场有倾向也说得通了。但,他一身装束,镜水笠、哀苦面具、大葫芦、标志性的软鞭,虽目前看不见,但分明他是胧月院僧的模样,而萱王刚刚明明说他是雪惢的缦君,既然身份如此,又怎么会成为胧月院僧的?” 问题还不止这些,不过有一点乌重是明白的,即:不论如何,这人是忠于忘萱王的。而他需要确认的也只是一点:这人是到底助益还是阻碍。 寤寐佑真也想到了这一面,于是说: “这位师父,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那月暝晟一定会按照你猜测的那样去做?即便就算你说得没错,但那肯定是做表演呐,他怎么可能真心对民?” “作秀也好,表演也罢。得实惠,才是人民想要的。而如果我们现在树旗相争,那只会加重百姓的负担,至多起到延缓月暝晟‘作秀的演出’而已。我问你,如果你就是附近一个平凡家庭的一家之主,你会作何选择?是想我方和月白死战到底?还是隐居深山,永世不出?”寤寐佑真犹豫了一下,法华兰继而说到: “恐怕你什么都不会选,而是干脆希望我们直接死了得了,一了百了。因为你膝下的那掌上明珠一般的女儿可能被抓去当军妓。你那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可能被完整的拉上战场,然后残缺的回来。那个作为一家之主的你,在意的不可能是现在尊为勋君卫的你口中所说的荣辱。哪个是晶?哪个是家?你会分得特别清楚。” 寤寐佑真很气,在殿内来回踱步,戏谑的道: “酒坛子里泡的可以是枸杞,可以是党参、蜂王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但你那酒坛子里泡的一定是舌头,否则你说话的声音不至于如此含混不清,而且非常冲鼻子。”毕竟法华兰戴着面具,声音确实有些闷,但并没到含混不清的地步,酒味冲鼻就更无从谈起了。寤寐佑真说,“你所说的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么想。” 法华兰冷然道: “别人怎么想我可管不着。” 寤寐佑真大声道: “那些已经遭到摧残的民众呢?你就不在乎他们的痛苦了?他们所受的侮辱,就活他妈该?”说着,寤寐佑真一拳打爆殿内一架屏风。随着屏风的倒下,站在屏风后面的,却正是石士无泪! 寤寐佑真大惊: “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家似乎也都为此诧异,进而忽略了寤寐佑真的粗鲁行为。这时石士无泪沙哑的嗓子说了几个词: “掌门,希望,暗中保护。”随后向乌重递出一个让人难以琢磨的眼神,和着她那含混不清的字句,乌重也大概猜出了她意思,石士无泪只是说,“昨日六耳在侧。”乌重加了小心,明白昨天偷听他和黄裳说话的人肯定就在眼前。 颜觐见到一个如此模样,右臂残缺且背负着一张硕大怪弓的人,甚是好奇。在寤寐佑真介绍她叫石士无泪时,因颜觐之前听过寤寐佑真的叙述,一下便对面前这位奇女子心生佩服。 但殿内氛围的主题并不在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位奇女子,寤寐佑真介绍完毕后,心绪又落到了刚刚那些对谈之上,颜觐低头不语。 第52章 所谓当仁不让 谁都不说话。屏风倒塌后的烟尘依然飘散在空气中,但仿佛谁都没被呛到似的。半晌过后。黄裳缓步绕了几圈,深深吸了几口气后,恭谨的禀了一声: “萱王殿下。” 颜觐抬头看了黄裳,黄裳接着说: “老臣想起一件小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颜觐闭了两下眼,同时颔首示意继续说。 “萱王殿下……”颜觐打断道,“元吉公勿过于尊礼,本王说过了,已经很久没过宫中那套了。非常不习惯,而且你也是几代元老,晶体之梁柱。你客套,本王也得客套,一点也不轻省……寻常称呼就好。” 黄裳称是,而后继续讲: “老臣可能确实是上了点岁数,有一件事我记不太清了,但这事映衬出一点小道理,老臣却印象深刻,不过老臣却不太想得明白其深意。” “喔?”颜觐睁开了眼睛,”他说,“元吉公,请讲来。” “老臣记得金花王在萱王年少的时候,喜欢和萱王下棋。” “嗯。确实。阿父当年喜欢用棋盘比战场和我玩乐……”颜觐眨眨眼,斜着目光在回忆着一些画面。不多时,黄裳便问: “起初,金花王总让着萱王,而后却不让了。好像还有什么,父让‘子’,天经地义,子不认‘负’,合情合理,的说法。不知道这前后有没有联系?是个什么关系呢?” 颜觐哈哈一笑,道: “开始我的棋艺很差,阿父就让着我。后来本王变厉害些了,他就不肯让了,但本王下得很吃力,于是就撒泼,要父亲让点旗子,不认输嘛。所以当时就是为了骗,哄闹而已。” “哦,可老臣印象中,萱王的棋艺可是连银药卿都称赞的呀,怎么会?” “嗨,那是再后来的事了嘛。我和阿父的水平旗鼓相当的时候,他当然就不让我子了,一个游戏还是得双方均衡条件,玩起来才有意思。” “哦,老臣明白了。所以说,当金花王知道殿下棋艺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时候,如果王再让殿下,那就是对殿下的否定,甚至从某种角度,老臣恕个罪说,是一种对殿下的侮辱。而其背后的动机,还是为了平衡棋局,为了‘厮杀’得更有乐趣一些……这老臣懂了。”黄裳稍停了一下话音,眼睛里闪烁着辉光,说道: “那为什么当殿下的棋艺横扫皇室、造诣非凡时,却也一个子也不让那时的‘三流棋手’金花王了呢?”问题问完,黄裳微笑着看着颜觐。 颜觐终于听出黄裳的话里有话,但其所指仍然不明。犹豫的回答到: “因为他是本王的父亲。”旋即又补充了一句,“是他教会的我下棋。” 黄裳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但黄裳顾左右而言其他: “现天下,战火频仍、民不聊生。为官者,巧取豪夺;为兵者,欺男霸女。有勇力者,入山成盗,有财权者,募丁称霸,”颜觐不明就里,而黄裳继续侃侃而谈,“虹颜晶体,分崩离析。在北,月白穷兵黩武,时刻南窥。立傀儡、纳叛降、收流民、夺城池、封豪强。觊觎天地之心无人不明。而西方霄香晶又是暗流涌动,行为难测。在中,虹颜晶那些如灰烬、霸河先、绒紫金蓝等恃强观望、摇摆之徒又何其多也。真可谓乱世浩劫、混沌动荡……”正当黄裳慷慨而谈时,暗中有高手已经做好了刺杀的准备,而这件事为日后的所有因果都埋下了伏笔。高手毕竟是高手,此时,没人怀疑,更没人意识到凶险的存在。黄裳的论述依旧在进行着。 “萱王,月暝晟为何要立黄苏煅为皇?这个道理不言自明。因为纵然他军强武盛,也不得不考虑一个法统和血统问题。现在那安坐帝黄众的季月伪皇,虽是个曾被废黜的小王,但其身体里流淌的依旧是皇族的血液。为安民,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册立他,自然能使各众民心归附一些。毕竟夜兰帝……” 黄裳突然一抱拳,深深一揖后道: “殿下,你想象一下,如果你不称王。天下将如何?” 颜觐心里嘀咕一下,“那不就和我刚刚说的一样吗?”但他没回答,颜觐到底是个机慧聪颖之人。 黄裳复述: “如果你不称皇,那虹颜晶将遍地是皇!黄苏煅没有法统可成皇,那霸河先没有血统为什么不能称皇?这些豪横之辈一定会这么想,既然一块大陆上分两皇,凭什么就不能有第三个皇帝?进而又会涌现出更多兵强马壮的势力出来称霸一方。而我们从月白的行径便可以看出,新立之政,手段会何其残暴,对民众的伤害又是何其之大!如果殿下你果真慈悲,怎么能熟视无睹?坐视这可以预见的惨状发生?” 响鼓不用重锤,听到这里,颜觐的心微微动了。 黄裳正色道: “所谓当仁不让,仁得之当不让!因为你不让的那一方,他不仁的话,假如你让了,你就成了不仁,另一种罪孽更深重的不仁!当初殿下棋艺技高一筹时,选择不让金花王,是因为殿下心中有‘仁’。是因为殿下超越了胜负之心,而得仁。仁,有多种表达…… 殿下,如今,蔚蓝众虽破败,但尚有喘息之机。而碧城绪将军旗下三万人马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又有花姿、卢凛二品的强力兵将,联紫棠、稳密陀、劝酡红、安千岁,帝业将可为!况且凭借殿下的虹赋与诸位骁勇干将,必成霸业!萱王若称帝,就是仁!是为虹颜生民博取将来,为万千黎庶谋求活路的大仁啊!萱王。” 颜觐听懂了,也明白了。看着黄裳泪眼颤抖的样子,他感到自己怎么如此卑怯,怎么脑子里总是那些小人之仁、鄙贱之仁。他连拍着大腿,他之心智受到了冲击,暗暗下了一种舍身的妄念,欲图灭了之前的自己,想要杀‘身’成仁。立时心一横,牙一咬,挺立出来。闭目片刻。走过去,一面说,“本王定当服膺公之教诲。”之类的话一面准备去搀扶黄裳。 突然,从门外,一支利箭极速射来。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死尸倒地。 第53章 身陷囹圄尚有救 心困世绪不可医 这一箭力如万钧,竟是直接破门穿入!门上一个窟窿,透出一缕直硬硬的光束,很明显那箭就是从这里射进来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或许正是为了预防这种事情的发生,这栋建筑才造得如此昏暗。但那一枚箭却是从门外直直的发射进来。这一点过分诡异,如果说门外箭手的力道是深不可测,那他的瞄准能力就属于莫名其妙了。但这一刻,这些问题都没能进入在场武者的大脑。乌重下令保护颜觐的同时,立刻想到“肯定还有第二箭!” 而此时石士无泪却用她那怪异的姿势瞄准颜觐。这一幕着实惊得大家一身凉汗,无人关心那个已经倒在血泊中、身体被贯穿的卢凛瑰光。寤寐佑真大骇,大叫到: “石士无泪!你做什么?” 丹霄姿却也目光诡异的盯着颜觐的方向,而蔚灵玑则带着花姿烟声冲向了门外。 轰的一声!大殿梁柱陡然倒塌,烟尘瞬间弥漫开来。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上之下倾泻而出,乌重大喝一声: “我祭你祖宗!敢在此造次!黯守●陀!”意指境界的黄色高速旋转顷刻染满周遭,形成一个堪比精钢一般的气罩,笼络着身边的人。然而他的气罩开启的时间却差一刹那,这时分,一道身影倏地落在了颜觐跟前,乌重气罩所守护的,竟然连同这个刺客一起笼罩了。 “黛夜磬君殷画屏!”寤寐佑真惊呼。 黛夜磬君冲颜觐下了死手,可颜觐毕竟也是智勇过人的王者,虽事出突然,他却在顷刻之间硬接了黛夜磬君的杀招。两人虹赋之力缠绕在一起,于乌重的气帐内爆发两股绚烂的色彩。紫、红二色相互角力。 眼见如此紧急,法华兰也顾不得刚刚在情急之中为挡下那一暗箭而血流不止的手臂,立即扑上前去。 这时只听得法华兰身后发出沉闷的弦声,离弦之箭“嗖”的一下,法华兰瞬间身体所有毛孔都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是石士无泪放的这一箭。 而就在这个当儿,在所有高手都绝望的时刻,石士无泪那一箭恰恰从法华兰的耳边飞过,目标并非法华兰,冲着气罩中那两重厚重的颜色而去,箭头努力的穿过气罩指向了黛夜磬君的后脑勺。 黛夜磬君为求保命,只得卸力格挡。 乌重见势回功,把气罩之能收拢于掌心,豹喝一声,“踆乌●核崩!” 刚挡下夺命箭的黛夜磬君,哪还有暇顾及到乌重的攻击,只得紧绷身体,硬生生的扛下这一击。踆乌绝式力透后背,黛夜磬君直接被轰飞,直接往正门而去。口吐鲜血的黛夜磬君仿佛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在被击飞的过程中,眼睛斜见花姿烟声与蔚灵玑的后背,他竟然还试图攻击她们俩。可他显然没和乌重交过手,完全低估了乌重这一招的能力。就在他想借势偷袭时,身体内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猛烈打进气体的皮球一样,即将爆裂的感觉传遍整个大脑!他立刻停止了动作。拼尽全力保全自己。 “嘭”!黛夜磬君的身体把门给撞碎了。门外赫然一名凶恶的箭手,操纵着一门巨大若床子弩一般的弓!竟是群青众苏风城前统治官箐章宗。 菁章宗撇下大弓,跳起来接住了黛夜磬君。此时,乌重部署的王府守卫们也因听到了响动而从四面八方赶过来。黛夜磬君与菁章宗交换了一下眼色,立即决定撤退。 颜觐此时感到心绪紊乱,想必是中了黛夜磬君的虹赋紫藏五惧里的‘不备’。它毒素一般的正袭扰颜觐的神经。而颜觐自己也属虹赋武格中的高手,有信心自己处理,于是罢了乌重的关心,让乌重去追捕刺客。自己深知虹赋的厉害,立即端坐调息,冲抵紫藏五惧的侵略。乌重则箭步前去追敌,丹霄姿想叫停乌重,可惜她的声音似乎快不过乌重的身法。(注五惧为:弱、乱、怯、不备、将败。) 毕摩希冀与毕摩天通带领着人马分别从左右前来,乌重、寤寐佑真、蔚灵玑等人又从后面杀出,形成围剿之势。黛夜磬君与菁章宗二人想逃,哪可能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大殿穹顶之上,又落下一人。此人身法诡妙,如汪洋之中游动的水母一般飘逸而无声。如若是在众高手都有戒备的情况下,或许很容易便发现他。但此刻哄闹的喊杀声完全成了为这名刺客天然的屏障。门外那几位,一点也没发现这次刺杀行动还有后手。而在颜觐身旁的黄裳几乎在一瞬间就被这名刺客所发射出来的暗器制服而昏倒在地。石士无泪虽然挡下一计飞击,但手中飞卫弓所搭载的尧咨箭刚刚已经射出,身后那口‘锅’一样的装置回收箭矢需要一些时间。可刺客不会给石士无泪时间。 在半空中起手,这一起手又是那熟悉的色泽——一股浓厚瑰丽似烟霞、纷繁芜杂如胶脂一般的紫色通过刺客的手掌从颜觐的头顶灌入。紧接着,刺客又从腰间扽出形似螺旋草一样的武器,势要取颜觐的性命。 法华兰见状飞软鞭出去击打刺客。刺客扭转势头用诡兵器拨开亮银鞭头,但其杀戮之心未减分毫,又重启架势准备再夺颜觐人头。法华兰见状飞身过去,为颜觐挡下那致命一击。幸得法华兰姜黄披挂下禁法铠的护佑,得保性命,但铠甲毕竟有许多缝隙,而刺客那兵器又枝节繁多,皮开肉绽是免不了的。随着法华兰一声凄惨的嚎叫。门外的豪杰也都听得真切,乌重、蔚灵玑、寤寐佑真等人不要命似的往颜觐方向救驾。 寤寐佑真首先出力,逼退刺客。刺客似乎并不想和他纠缠,撤步来到晕倒在地的黄裳跟前。殿外赶来的毕摩天通率先于人马冲进殿内。围困黛夜磬君和菁章宗则留给了毕摩希冀、丹霄姿与花姿烟声等人。而赶来的毕摩天通一眼便认出了那名刺客,并诧异的喊出了一声: “大哥!怎么是你!” 这名刺客果然就是毕摩天通的大哥,毕摩能镜。 众目睽睽之下的毕摩能镜拿着毕摩一族的法器对着地上的黄裳,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乌重一挥手,让众人停下,以保黄裳的性命。这时颜觐已然昏厥,寤寐佑真这时正搀扶着他。乌重示意花姿烟声到大殿顶上去查勘刺客还有没有同伙,然后怒斥到: “好你个毕摩能镜!竟然勾结反贼,刺杀忘萱王,行大逆不道之事。现在不需要什么证据了!不赶紧束手就擒,还等什么!” 毕摩天通呆立在一边,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无法在大脑中建立一个顺畅的回路一样,如同被炮响震得惊厥僵直的晕羊。只是不住的在嘴边念叨着“为什么?”。 寤寐佑真则吼到“看我不宰了你”,“插翅难飞”之类的话。毕摩能镜斜乜着眼睛觑了毕摩天通一眼,然后对乌重说道: “禹余天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不值堇吗?我家侯爷可仰慕得很呐。” 虽然黄裳的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但目前的形式乌重这一边是占据优势的,当然,乌重他们暂时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而毕摩能镜这话明显就是想别人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你家侯爷是谁?” 问出这个问题的,却是毕摩天通。然后他说: “什么样的侯爷,值得你离亲叛家,违背祖宗?”毕摩天通的话语里依然是不解与困惑,音调中也带着一股愤懑和伤心。 毕摩能镜啧啧两声后道: “小弟啊,你天赋甚高,大哥我有所不及,但你的目光却短浅得紧呐。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总之,你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大擎座,是虹颜晶的大擎座,但虹颜晶却没了。终南侯那里或许可以为小弟留一席位。” 终南侯这三个字一出,似乎自带诡魅的魔法一般,瞬间攫住在场人员的心神。反应最快的,当属与苍飒沙曾有过交锋的乌重。“苍飒沙!”乌重闷出一声。他知道,这三个字的背后蕴含的东西,是计谋、是杀伐果断、是狡谲、是讳莫如深。立刻,乌重就预备好有动作,脚上已见功夫。 然而就在这仿同‘瓮中捉鳖’一般的围困之中。忽听得大殿顶上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叫,“乌哥!小心头顶!”一句情急的信号之后就听到一次惨叫,动静便没了。 “糟糕!”二字几乎是所有人的心声。 颜觐一方还来不及反应,到处便听到爆炸声,大殿随即向刚刚殿顶处那个破口处往内坍塌。寤寐佑真赶紧扛着颜觐往殿外奔跑。受了重伤的法华兰也跟在一旁为其尽量扫清障碍。一个曼妙的身影也从梁瓦的纷落中显现出来,乌重识得,是花姿烟声。他旋转腾飞,左踏右踩接住了花姿烟声,然后也往殿外冲去。黄裳则随着毕摩能镜不见了影踪。 殿外,许多面容溃烂的尸体。正当乌重、寤寐佑真等人冲出来的瞬间,毕摩希冀立刻让他们捂住口鼻、封窍闭门,并竭力束缚着一团血红色的毒雾。可仍然有大量气焰逸散,那血色所到之处,兵丁均立刻倒地身亡,断气之后血管崩裂的态势仍然没有停止。而那喷溅出来的血液,似乎同样有剧毒的效果,沾染即死。那刚刚受到重创的黛夜磬君与菁章宗二人,则在这血雾的掩护下,全身而退,没有一人敢上前追击。毕摩天通见状,立马加入毕摩希冀的法阵之中。不多时,便没有再度逃逸的毒气,毒气被慢慢凝结、缩小。 乌重带领所有人来到开阔地。他确信这里虽然利于在环山周边埋伏弓箭手,但这种可能性却极低且危险性远低于来自暗处高手的突然袭击。所以,空地是安全的。乌重没有再下令追击。现在,颜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过了很长时间,乌重认为危机解除,方才命人整饬军武、清扫周遭。并着毕摩二姐弟与昏迷的颜觐来到一处静养偏院观候。 第54章 离间 朝曦越帘,沉寒在袖。冰风吹被,簌凉入鼻。窸窸窣窣风摆小院植物娇叶的声音连绵于耳。颜觐独自静坐着。 安静有很多种,书院的安静;深夜的安静;沙漠的安静;停尸所的安静,以及颜觐的安静。 世上无论哪种安静,都不会是绝对的安静,或多或少,总有些声响去增添那种安静。而颜觐的安静,或者准确点说:颜觐杀人前的安静,是绝对的。你不可能还有耳朵听得到环宇、方寸间其他任何声音。 常有人这么讲“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哈,别说呼吸了,心跳声你都听不到。因为你不想死,而另一方面,你又知道,不可能活。 专注,加剧了那种安静——虹颜晶忘萱王的安静。遗憾的或者说庆幸的是,虽然他现在有了杀心,起了杀意,却无对象,也没方向。只是一股澎湃的情绪在逐渐累积,颜觐心头火旺盛的燃烧,明王八怒的红色气焰熊熊燃起。但天空中庭的鸟儿依旧快乐的飞翔,庭院内的蜜蜂依旧辛勤的采着蜜。从颜觐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波动。但照顾他的丹霄姿却感到了害怕。 颜觐看到丹霄姿在发抖,便问她原因。丹霄姿如实说了。颜觐平平的说: “本王不能再停滞。本王的怒火像堤坝中的的水,只会越积越多,越来越盛!你看到的,只不过是满溢而盛出来的那么一点而已,这就让你害怕了?”说完后,颜觐感到一点愧意,对丹霄姿抱歉的道: “谢谢你的悉心照顾,不愧是丹惢之人。让本王觉得温暖。” 丹霄姿有些难为情,正要表达点什么,颜觐话锋一转又说: “这么讲……霄姿你的照料像是烈日一般,照射在堤坝里那些不断积攒的水。缓解的,只是决堤的时刻罢了……”颜觐低着头,丹霄姿也不再说话。室内又异常安静。 颜觐内心感到无比的屈辱,莫名的也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而越害怕,虹赋武格就越升腾,这或许还是因为颜觐到底是一位出色的武斗家。也由于他是一位出色的虹赋使者,才没有让那些心绪肆无忌惮的胡乱逸散。 毕摩天通与毕摩希冀二位加诸于颜觐身上的功法,在这些时日里并不能全然让紫藏五惧褪干净。这就是虹赋武格的恐怖之处。一旦染上,可能就会伴随一生,根殖在脑髓。所以整个虹颜晶,没有人不忌惮虹赋。 外伤早已疗愈,但内心的创伤却是历久弥坚,端看造化了。 晌午,乌重前来问候,而已在侧多时的草木废看了乌重一眼,便径自走了。乌重迟疑了一下,走上台阶。颜觐让乌重在自己身旁随意坐下。乌重问颜觐: “忘萱王,撤除王府壁障,敞开大门……果然好吗?” 颜觐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稍微有些失落的说: “忘萱王?哼……”不多时又讲,“本王多么怀念那个你不叫我做萱王的时候啊。” 乌重不知如何答应,只得默声。颜觐又自讽一般的说: “你知道忘萱的花箴是什么吗?” “知道。”这对虹颜晶的人来说只是非常普通的知识,乌重当然知道。但乌重并不能理解颜觐的心头闷。颜觐自问自答的道: “是啊,谁都知道,‘被遗忘的爱’。本王,就是个被遗忘的……” 乌重正想说什么,颜觐猛然一摇头。说: “对了,你知道刚刚右相草木废跟我说什么了吗?” “不知道。”乌重当然不知道,他也不屑知道。可颜觐的话,却让他脊背发凉。颜觐说: “右相跟本王举了一个例子。大概是这么说‘医者当然最懂得如何救活一个人,同样的,他也最懂得如何杀死一个人。相反,一个杀手最懂得如何杀死一个人,却并不见得懂得如何救活一个人。而高手,都是医生。我知道哪一剂药能在这一刻救你,也明白这一刻添点什么能立刻杀你……且无人会怪罪于我……”颜觐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草木废附体了一般,用一个狡毒的眼神看着乌重,说,“皇盾知道怎样保护殿下,同时他也最明白怎么背叛殿下,能使殿下万劫不复。’” “这老匹夫!”乌重气得火冒三丈!“这废物怎敢如此诬蔑我!”几乎在话音刚落之时,乌重马上澄清,但他的澄清却只是深深的喊了一句: “萱王……” 颜觐立刻扶起乌重,从鼻子里嗔出一口笑气,那笑容甭提多阳光了。然后又让乌重坐下。说: “你看看你,怎么还急了?他哪里知道我俩的情义。既然本王能把他的话说给你听,就表示本王与你毫无芥蒂。岂是他人三两句话就能动摇的?不过右相的话,确实是很有道理。” 乌重又重复了一句颜觐的尊称。颜觐毫不掩饰轻慢的直斥乌重道: “兄长这些年是怎么……脑子变得那么愚钝了?本王是想说,右相口中那个‘高手’会是谁?” 颜觐这一骂,乌重有些自责。颜觐也看出他的怏怏不快,于是问道: “兄长是有什么心事?” 乌重认为该坦然,清了清嗓子说: “呃……是。那名叫法华兰的僧人,给殿下做了保镖,不就说明了殿下对往年人的疏离吗?” “哈哈哈……”听到这个,颜觐放声大笑,“原来,原来就是因为这?” “哎……”颜觐叹道,“果然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人就是……啧啧啧……”颜觐不住的摆头,讪笑着。但渐渐的,让人觉得他是在笑他自己。进而他又拾起自己的话道: “江山易改,哈。现在,江山不就确实改了吗?本王不依旧是那个被遗忘的忘萱王吗?” 此刻颜觐的眼中似乎出现了母亲的样子,他回忆起许多。又想起现今母亲正在北疆遭受凌辱,眼中布满了泪花。如果自己是被遗忘的,那母亲呢? 乌重看着颜觐,心中暗暗在疼,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家人。如此世道,不会对任何人仁慈,没有谁能幸免。百姓如此,武功卓绝的大将如此,王侯亦如此。而代表情绪渲染到最深处的眼泪,也同样会无差别的侵袭每一个有伤心往事的人。乌重也跟着泛起了泪花。回忆,在此时之于二人,是酸楚。但乌重毕竟年长,且见过的离散与世间凄苦更多,便有了一份特属于征战沙场的将领格外的清醒。他对颜觐缓缓讲道: “大弟,人都有两次机会的。你没发觉吗?” 颜觐听到乌重叫自己‘大弟’,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转过头问: “什么?” 乌重道: “生可以两次,死只有一次。该珍惜哪个?你明白吗?” “喔?这么高深?”颜觐调侃到。 但乌重紧紧的看着颜觐,颜觐也只得迫使自己思考这个不知是乌重自己悟出来的还是他到哪里听到的问题。 不知道颜觐对这句话理解的,是否和乌重想说的是一个意思,总之颜觐低头想了一会,他这么说: “一次生,是你在经历,而另一次生,是你在回忆。” 记忆是液体在沙地里流淌,一不小心就出现了分岔,每一段都很美妙,你却不知道跟寻哪一条继续走下去。 颜觐道: “还是大兄高啊!哈哈哈。大弟我对不起你啊。” 乌重说: “我俩没有什么谁高谁低这一说,更没有谁亏欠谁。在我看来,就好比头和手。手第一次碰到滚烫的水壶,头知道了烫的感觉,记住了‘下次要小心’。而如果头没记住,那手就又会被烫一次。我离开你,你会痛,你离开我,我会死。” 颜觐觉得乌重话说得有些酸,嬉笑一般又道: “还是大兄好啊!” 而这时,花姿烟声进来打算通告一个消息,刚好听见最后一句,红着脸,假装没听见。只是说: “忘萱王,有事禀报。” 第55章 利益之局 忘萱王府难得的来了两位客人,虽然之前因为生活物质等杂事也有外来进贡者……但这次来的人,他们自称“使者”。尤其是在颜觐决定“大开府门”之后不久。这不免让人产生一股不好预感。 颜觐整饬衣冠,多年未进行过的接见礼仪又重新排布一遍。好在左右二相深谙此道,也不至于慌乱。 准备完毕后,那所谓的使者便被安排上殿。 “这么说,你是素暝晦的人?”颜觐谨慎的问到。 来者不卑不亢: “正是。”这话一出,本来就神经紧绷的殿内武士,更是提起了十二分杀意。焦灼的等待命令。 颜觐心里一紧,心想“看来月白的势力扩张得非常快,我这刚撤掉屏障不久,他们就找上门来了。可为什么只来了两个人?” 对于颜觐去除王府屏障这件事,其实所有人都不赞成,但颜觐有他自己的想法。即便如事后分析,前些天那些刺客就算是尾随黄裳一行人才得以进入王府。但事后受伤又受气的颜觐愤懑的认为,既然黛夜磬君他们来得,那别人也来得。敞开大门,反而少了处处设防的焦虑,只需专注一处。 发生那样的事,不加强各处的警卫是不可能的,所以即便关上门,这里的人手也经不起不断的消耗。况且,他觉得自己在月白众的眼中,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颜觐心中真是意难平,那种厌世却又极度渴望作为的情绪相互激烈的碰撞着。不管是莽撞还是经过深思熟虑,门,总算是开了。 但今天这二位的到来,月白轻视自己的想法,颜觐觉得自己似乎想错了。因而他极其仔细的端详着下面的使者。 望着来者身上所配那长逾一丈的刀,心里想着,“这不是个只会唬人的草包,就是个难得的高手。” 他小心的又问: “此来有何贵干?” 使者答到: “我家绚君找寻忘萱王许久,如今终于得知消息,所以派我来,想与萱王殿下结交,共抗月暝晟!” 使者这句话又让大家一惊。 “什么?难道素暝晦背反了月暝晟?还是一种计策?”颜觐大惑不解,正在思忖。 松枫沛不知从哪急急跑来,进了内堂才缓步下来,向颜觐见过礼后于一旁站立。调匀气息后,有模有样的问使者: “请问,节下高名。” “绚君素暝晦麾下,颢飞骥。这位是月宴。” 颜觐听到月宴的名字,大概确认了来使的诚意。 松枫沛若有玄机的笑问: “嚯嚯,月宴难不成是月暝晟家的……” 颢飞骥凛然答到: “正是月暝晟的外甥。”如此一说,颜觐几乎完全肯定了他们确实是来结盟的。 颢飞骥向松枫沛施礼,道: “阁下想必是虹颜晶左相松枫沛大人?” 松枫沛笑道: “正是在下,正是在下。”他不怀好意的眯着眼睛,又问: “看来你家绚君也是做了不少功课啊,连老朽这远遁荒野的人,都知道。” 颢飞骥面色有些难堪,松枫沛又说: “既然是有意结好,说是要共抗月白,不知绚君有何表示呀?节下是带来了可以召唤千军万马的兵符呢?还是有大车大车的堇花币?” 颢飞骥尴尬的答道,“都没有”。松枫沛似乎在颢飞骥刚回答出两个字的时候就喊出话来,似乎早已预料到,他重复了一遍: “喔~都没有……”声音大得厅堂之内犄角之处的老鼠都忘记了偷皇家粮食。 “那么也就是说,需要我们给绚君提供点什么呢?”松枫沛双手一摊,几乎像是要舞动起来。 颜觐看松枫沛有些无礼,叫了一下他的名字,以示告诫。松枫沛识趣,然后正色道: “如果想要结盟,那就需要拿点诚意出来。一点实在的都没有……这嘴皮一碰就把盟给结了?再者说了,我家忘萱忘千岁,如果答应你的结盟。你知道会给我家忘萱王带来什么后果吗?” 颢飞骥依然很稳,只说到: “什么后果?” 松枫沛激昂道: “什么后果?哼,不用你说,老朽便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来。不管什么原因,你家绚君与月暝晟闹掰了。月暝晟要清除素暝晦。好!假如素暝晦与我们一结盟,那月暝晟可得到口实了。如此一来,所殃及的,可不单单是我们忘萱王喔。” 乌重听到这里,点点头,觉得有道理。颜觐也认为松枫沛此言不差。 从师出有名这个层面说的确如此。月白本就是叛乱,他们在虹颜晶名声自然很差。只不过还未被战火波及的百姓们或许在观望,到底月暝晟更残暴,还是夜兰帝更荒淫。而如果月白要打击颜觐,更是没有什么合理的借口,但如果颜觐和素暝晦结盟,月白可就算是找到了一个相当充分的理由。 这时旦闻颜觐说: “时逢乱局,各家都会首先考量自家的利弊,左相不过是提出看法,使节你不要介怀。月白众倒行逆施,终究会众叛亲离。如今,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可能。尽管刚刚你说没有兵源、财帛,但有价值的信息,本王认为总归是有的,所以本王还是想听听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是如何来到密陀众的,月暝晟又对你们做了些什么。” 颢飞骥认真看了看颜觐,心里似乎在做某种对比,那人和人、将和将、王和王来进行的比较。然后恭谨的把那些事由简明扼要的说了出来。其间,在提到银药卿和花火晴明的时候,引来一阵大大小小的嘘声。殿堂之上有问“花火晴明找到花火彩京没有?”的,有问“花火晴明又闹出什么大动静?”的,但似乎没什么人愿意提及银药卿的名字。不过问题基本还都是围绕着急知道“他们如今在哪?”展开。乌重也对颢飞骥的叙述认可,当时与苍飒沙激战时,他就知道二人的动向。只是没料到有这么一段因果。 “……所以,”颢飞骥说,“银药卿于我主有救命之恩。有这份因缘,自当效犬马之劳。虽然我们的加入可能会给诸位带来一些麻烦,耗费一些饷银,但我等可以为忘萱王充当棋手,起到一股领头的作用,让那些被月暝晟猜忌的、被陷害的、内心动荡的,亦或是被季月朝廷驱赶的人前来归降。以我主之身份,定然能起到示范的作用……” “素暝晦的使节,看来不仅身段雄壮,舌辩之能也是高绝啊。”一阵嘶哑的声音传来,来人正是草木废。 颢飞骥一观,说: “看来是右相来了,失敬。右相难道认为下使所言不对?” 草木废道: “没有不对,只是……” 颜觐道: “右相但说无妨。” “吸纳人才的好时机就是动荡的时候,”草木废用他那独特的嗓音,慷慨的道: “作为王者,该怎么考虑问题,作为人才又该怎么判断去留。这向来是个难题。 月白绚君素暝晦,依臣的了解,他绝非泛泛之辈。放眼海内各家势力,微臣相信,素暝晦不是没有做过比较的。现如今,素暝晦前来投诚,足以说明我主忘萱王正乃万众归心的英主。” 这话说得让颢飞骥很不痛快,他立马更正道: “首先,我家绚君与雪惢雪兮莲脱离月白的控制而南下,不是来投诚的。其次,虹颜晶之大,并非无我用武之地。再者,如果说我家绚君与忘萱王同是月暝晟想要清除的目标的话。那若讲个先后,我主肯定不会是他首要考虑的目标。我再次声明,我家绚君遣我来,一是为了报答恩情,二是结友抗敌。可不是来讨要堇帛,坐享安逸的。不像某些蛰居几年只管自己锦衣玉食之辈。” 颢飞骥这话也不好听,但颜觐想,现在没有什么资本耍傲气。逞舌尖之能,不是大丈夫所为,于是颜觐说: “本王相信节下有此诚意,否则也不会来得这么快。本王也愿意结交暝晦绚君这样的俊品人物。而且,诚如节下所言,本王被困在这偏僻之地已久,不闻世事多年,目光难免短浅了。如今天下大乱,本王正有意出山平叛,绝不做亡晶之奴!节下请暂且别馆休息,待本王安排一下回书,以为妥善。” 颢飞骥闻言,带着歉意,说: “忘萱王殿下心胸宽广、格局远大。不愧赞誉。” 颜觐摆摆头,遗憾的说: “所谓的大格局是被自身内伤所托起的。如同濒死之人才会格外珍惜时间一样。虽然有所区别,但道理是共通的。想必你家绚君也是下了很大决心、舍弃了很多东西才让你来出使的。” 颢飞骥非常赞佩,想说点什么。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条信息或可作为弥补: “忘萱王,品红惢似乎出现了一位化中境界的厉害角色。” 颜觐与乌重具是一愣: “化~中……” 颜觐道: “这是多久没听闻过的境界了呀。” “你的消息可真?”乌重皱着眉头,不敢相信的问。毕竟同为体术高手,乌重的盾开境界也只是浅尝其锋而已。 颢飞骥答道: “千真万确,但当时,”颢飞骥在回忆,表情显露不安,“当时他视乎并没有把我们视为目标。当时……我们也只是刚从北疆游历下来而已。” 乌重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是在想“原来化中境界不是神话,真有人能做到”?或是在想“自己的人生似乎又有了新的目标”?没人知道。但这一则消息,目前来说,仅仅是个让武者战栗或是激动的插曲,在一片嘘声过后,便抛却脑后。简做安顿后,颜觐起身,各自退下了。 颢飞骥住的房子离法华兰很近。而法华兰很久没有听到北疆故土的乡音了,于是主动登门拜访。尤其是一见到月宴,法华兰就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便开始家长里短的攀谈起来。与在文臣武将的僵硬氛围不同,他们三人所围成的小桌,气氛很是融洽,颢飞骥又拿出了铁酒,法华兰更是兴奋了。说: “在咱们北疆,这铁酒有一说法,是叫专门应付讨厌的人。那是针对南人而说的,而我们则是甘之如饴啊,来来来,我好久没有喝过这坨‘铁’了。” 月宴道: “你不是出家了嘛,怎么还喝酒呢?” 法华兰道: “哈哈,看来胧月院的故事,你是不知道啊……” …… 第56章 证道 王府中文臣武将齐聚一堂商议要事。松枫沛在黄裳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而草木废极力请求颜觐不要轻出。但颜觐正值青春勃发的年岁,再者又在这如同囚笼一般的地方关了几年,躁动的心不允许他错失这个机会。如今黄裳又被擒,也更加有理由踏出这所谓的王府。关键是乌重的提议确实也是匡扶虹氏朝廷所必须的一环: “正如右相所言,正是因为萱王是唯一皇脉,才更应该躬冒矢石。如今,绚君素暝晦都向我们表明了姿态,不管右相你说他是假意投诚还是曲意逢迎,剩下的时间,你大可亲自试探他嘛。重要的是,”乌重顿了一会说,“禹余天黄裳在之前已经找到了七色堇的下落!” 众人闻言无不震惊,各个等着乌重接下来的话,于是他说: “所以,营救元吉公、找出七色堇是重中之重!其价值无需讨论!而且,萱王出行,一可以正统为名,收拢军力、招结人才、接降纳兵。二可扩散威望、提升武德,并提高虹氏绝世武学《斑驳皇华宝典》的威能,以起到震慑天下的目的。月白反贼在虹颜大地上肆意掠杀、耀武扬威,也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教训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好!”随着寤寐佑真的叫喊,才此起彼伏的迸发出很多叫好声。 屈辱忍受得太久,或许是刚刚在乌重说完时大殿内那半刻时间安静的症结。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带头的声音是至关重要的,寤寐佑真这一声‘好’。仿佛就像替他们喊的,如同仰面观天,脸被滴到的第一颗雨点,而那之后无数的雨点接连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颜觐感慨道: “想当年,炳蔚斑斓王凭借《斑驳皇华宝典》征服天下。那是何等的绮丽!霄香晶,磬绝古晶,虹映晶这些都臣服在颜皇的旗帜之下,疆域是何等的辽阔。”颜觐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闭眼摇头,半晌之后道: “作为颜皇子孙,我等又是如何的不肖!如今虹氏皇族中流传的宝典却只是残卷。而这残卷,本王也仅仅习得三重而已。宝典三大绝式【缤纷鉴】、【梦绚缦】、【长斓游】。在皇室中也只是知其存在,本王只是修习了长斓游而已,而缤纷鉴却总不得要领,梦绚缦更是闻所未闻了。”他沉吟片刻,忽然道: “正好!可以借机参悟历练其他绝式。况且既然月白叛逆都已经找上门来了,我们绝不可坐以待毙。也让他们知道我虹氏振烁古今的《斑驳皇华宝典》是如何的璀璨!此去,迎七色堇、逐月白贼!” 松枫沛进前一步赞道: “萱王当年也是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挡百万师的雄将。老臣定为殿下守好后方,以待萱王凯旋!” 各自退下之后,颜觐与乌重等人商量具体事宜。乌重认为此行主要目的是七色堇与营救黄裳,再暗中联络那些忠贞之士。而纳降收兵则是顺带的进行,得其印信或诚信即可,主要还是得自己强大,才可以使得那些摇摆的势力归服,否则只是空头的承诺,无实际的帮助。 颜觐认为乌重所言得当,因此他说: “那我们只需要带一些必要的保障和精锐的战将出马便可。” 乌重说: “此行目的首要的不是营救元吉公,大家都知道苍飒沙不可能不用元吉公,而且即便元吉公不为他献计,苍飒沙他们至多也只是软禁黄裳而已,所以元吉公暂时是安全的。” 寤寐佑真发言道: “大哥,我们目前是不是得先把卢凛瑰光的遗体送给卢凛屏光给去安葬啊?” 颜觐道: “老六所言甚是。最近忙乱,都把这事给忘了。实在不该。” 乌重道: “那就赶紧着人送去……可是,派谁去呢?” 颜觐脑筋一转,道: “莫不如让素暝晦那两位使者去。” 乌重拍手道: “好好,一举两得,这种事情……” “但……恐怕他会不高兴……”丹霄姿如此说。她突然话题毫无征兆,不过颜觐也没觉得太诧异,毕竟最近事项繁杂,而且丹霄露与丹广灵的事也让她处于那样的忧愁情绪中,谁也不可能知道这一秒她在为哪一件事情而忧心,只能当她说出口时,别人才能有所反应。聪明的倾听者或许能从她不断跳跃的话题中找到一些共性或者她真实想表达以及真正关心的事,幸运的是颜觐就是这样的人,而且还是个修养极好的倾听者。他只是耐心的听着,一点也没有打断的意图,在每一个“感慨”之后都及时的表达自己的看法,并都能深得对方心意,而确实不能表示意见的问题,则点点头,认真的“附和”着。颜觐说: “你的意思是,担心卢凛屏光会因丧失之痛而反叛?” 这时一个稍显稚嫩且带着一点病腔的声音跳将出来道: “不会的,不会的,如果他要反叛当时就不会和我家军兵来为乌哥哥开道了。” 在议会的人员除了花姿烟声外,确实对卢凛一家不太了解,因此也只能选择相信罢了,并无人做声。花姿烟声接着提议: “不如就先去找我家爹爹。” 乌重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品红惢的红魔玺与花姿烟声父亲赤间界,然后说: “人手不多,而且我们不知道月白下一步的计划,军情与一些必要的军资这些事能不能托付给你呢?” 花姿烟声听到乌重拜托自己,高兴的道: “当然可以,那小声就立刻出发,乌哥哥你们去办更要紧的事。” 乌重说: “你再在这里休养几日,毕竟没有完全康复,受到毕摩能镜的一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花姿烟声乖乖的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暖暖的,投出一股义不容辞的眼神来。 乌重转头又跟丹霄姿说: “霄姿,你先回一趟丹惢,我估计丹霄露已经回去了。去见见她,也让你安心一些。另外把我们的计划也告诉丹用六,让他做好相应的准备。” 丹霄姿微微点头,说: “嗯,那我就听乌哥的,丹惢也确实有我想见的人。”她面带愁云的小声叨念了一个成语“丹漆”。但这细小的声音完全被蔚灵玑没好气的愤懑所掩盖: “那我怎么办?” 乌重摸着下巴琢磨着: “长剑璆锵……”他转过来跟颜觐说,“逐暮人这帮人的实力也不可小觑,将来或可为用。但不知……” 蔚灵玑道: “我当然要去找他。” 颜觐道: “本王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暂待几日,然后让寤寐佑真跟你同去。” 蔚灵玑觉得这样也好,说了句“也只能这样了。” 寤寐佑真酸道: “瞧瞧,我还为那家伙做起了护花使者了。” 乌重则道: “不然叫毕摩希冀也跟去啊?” 毕摩希冀则立马应承了下来,说,“好的。” 本是句玩笑,结果好几人都尴尬了。 毕摩天通这时说: “既然姐姐也要出行……萱王现在又身附紫藏五惧,那我就伴随萱王同行。” 颜觐说: “如此也好。”颜觐看到丹霄姿的面色,他犹豫了一会,想了想说: “对于往卢凛去的一支,本王稍微顾虑,让法华兰去盯着。”转过去对着乌重说,“兄长你就陪着本王。” 颜觐后面这一句实属多余,乌重压根就没想过还有不陪王伴驾的选择。心里感觉怪怪的。最后,轮到石士无泪说要回盾构品,只是一句话,也不待别人的回音她便走了。 总归,各路人马行程已定。接下来就是要借助赤间界的力量往品红惢王中城去征得红魔玺的帮助,然后取道丹惢,合并炎惢。如此一来,便可在虹颜晶南疆站住脚跟。众人已经清楚自身的任务,在颜觐对各色人等略施赏赐后,各路人马便纷纷行事去了。 第57章 烈火横刀拦去路 评断协盟第一关 颜觐多年未踏足界外之地,虽高墙内外气候无差,但闯入颜觐鼻腔里的空气,让他呼吸到一种旷世之感。让他感觉之前的生活如同梦幻一般。颜觐坐在马上,于高处回望自己待了数载的王府,似乎起了一种脱狱之感。是类似大梦方醒的感觉,梦魇似乎就在那里。他却能清晰的看见。这不得不说是别样诡异奇妙的经验。历来种种,近在眼前,朝堂之上父亲为自己争辩的身影好像就在昨天。可这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世间竟翻云覆雨,轮换大千。颜觐望着那四处开满的忘忧草心中泛起无限的波澜。那摇曳的花,似乎是一种告诫,不过此刻,他宁愿这么理解,“忘忧……好,就让我忘掉。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人,总得有他需要忘却的东西。知道需要记住的东西就够了。或许是我自己给‘忘忧草’加诸了太多含义。”他说,“萱草人面,忧忘心间,虹颜皇事,浮沉多变。此去经年,激荡坎坷,前顾如雾,回盼如烟。望花犹记,遗爱箴言,兴废存忘,履行证鉴。” 颜觐沉默一会,有些哀伤,自我对话似的说: “本王的人生就像写在手心上的童谣,不仅没什么内容而且幼稚,最伤人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一出点汗,就能轻松抹去,无人知道。” 乌重却道: “你已不在江湖,江湖却盛传着你的传说。传说里没有他们,但你却永远会记得他们对你的嘱托。” 颜觐嘴角一扬,明白他的意思,但故意的说到: “本王这不是还拿着兵器的吗?”颜觐语带不屑的说,“怎么不在江湖?” 乌重的回答是这样: “鱼可不会觉得自己在水里。” 颜觐却说: “那它偶尔也会跃出水面。” 乌重很惊喜的看着颜觐,“哎!你到底是在调侃我啊。” “啊哈哈哈。” “还好意思笑,没看见刚才自己那酸样?” 颜觐没好气的道: “酸?什么是酸?酸就是腌闷才出的味道,得不到生命和才气的舒展,才酸。本王是吗?” 乌重无法作答。转而颜觐却说: “这片大地已经残破不堪,目力所及,全是焦土。月白众、黄苏煅的季月、霸河先、绒紫金蓝……抒发一下,管它是什么呢?” 乌重正经的说: “这片土地哪有你形容的这么夸张,它只不过在沸腾而已。而你只是没适应这种沸腾。” 颜觐道: “哼,好像你能喝开水似的。” 乌重道: “所以得凉凉了再喝,而且待水面平静之后,那水不但能解渴而且很安全。” “所以你的意思是——放他们斗,坐收渔翁之利?” “嗯,稍安勿躁。做好我们要做的就行。” 颜觐心有顾虑,沉默不语。 乌重道: “我知道你放不下的事,但目前你又能做什么?” “所以本王只得说走一步看一步了。” 乌重回想起之前的一些冠冕堂皇的,然后对颜觐说: “是啊,很多话,也就是场面活,那样的情形,不得不说。如今确实是走一步看一步。既然是这样,那何不就回到最初的样子,好好做他一场!成败,就交给上天。精彩走一遭,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颜觐仰着头,哈哈一笑: “哎……的确,现在要干的事,还真就和以前差不太多。好!就好好做一场!忘掉!最后,本王再去祭你祖宗!” 乌重说: “哈哈,还是祭你祖宗,你祖宗大。” 颜觐摇摇头,“嗯~祭你祖宗,祭你祖宗简单,本王祖宗多,太费时间。”颜觐叹了一口气,“好累啊,那些什么规矩、礼节……统统一边去,这趟就当出游了。” 乌重说: “嗯,该办的事还是得办。” 颜觐瞥了他一眼。然后说,“好嘞!大兄!”然后又多看了乌重一眼,说: “很合身嘛。” 乌重确实值得多看看,颜觐送给他的一套甲胄更显得他的威武了。他内里的穿着与这套盔甲非常适配,藏青的麻料上走着暗红丝线,丝线里框着针脚极其细密的亮金龙纹,龙的胡须用银白色勾勒,而龙纹周边刺着暗黑色的游云。华丽中透诉着霸气。人与衣装,在某些借势而贵的人那里会显得很不相衬,沐猴而冠,显得滑稽。可乌重这一身,达到了协调。不是他穿了盔甲,而是盔甲找到了他。仿佛给人一种——他不应该受伤的神性,像庙门前的武神一般。似乎当他脱下盔甲,那副盔甲就因他而具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威慑力。而就在乌重试穿之前,这副盔甲,还只是“难得”而已。 毕摩天通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见他们似乎闹完了,然后讲: “那我们第一站去哪里?” 颜觐说: “要按本……”他假咳了一下,“要按我的想法,我是想先寻访一下适配【长斓游】的兵器,但这位乌老大可能不同意。你听他的。” 乌重说: “待夺取天下,什么样的兵器不是唾手可得?我们先往南走,途中打探一下赤间界的情报,然后取道品红。” 不待回话,颜觐策马奔腾而去。乌重笑笑,也跟了上去。而身后王府那道门,也随即关上了。他们便消失在了去“验证”的晨雾中。 数日劳行后的某天,一行人远远的就看见一座巨大石桥,石桥远处的一头,浅浅的一层红色像水波一样的粼动,看不清是什么。然后他们渐渐走到一个深不见底的陡崖边,有座紫罗兰色大理石铺成的石桥,横跨陡崖两端,每一端的高耸塔尖中间都塑着雕像。 当他们走近,才发现原来对面是一支军队,规模不小的使人灼眼的军队!他们旗帜招展,上面赫然写着“品红 朱”。原来刚刚看见的粼粼蠕动的竟然是正巧是品红惢朱熠彤带领的部队! 朱熠彤素来在虹颜晶素有“一斩剥敌心——怒眼红晴——烈火鸟——诛杀——朱”的武号,虽说他是出身将门,从小习武好兵。但虹颜晶戎马一生的人可不少,能把十五字颂威武号一字不落都攒齐,还是不多的。 只见朱熠彤乜着眼睛审视犯人的模样打量着他们,并向他们靠近。 “萱王小心!”毕摩天通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一旁的乌重倒是不声不响的与敌人面向而行,他严阵以待后显得重心有点放低的威武身躯的背后掖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臂垂在一旁,任由它摆动。颜觐知道这是乌重自信却不轻敌的表现。 本以为朱熠彤走进进攻范围就会用他那把鲜红的珊瑚刀攻击。没想到,他又扫视了颜觐一行人一眼,然后便说道: “久候了,王子殿下。”半晌,朱熠彤瞪了瞪颜觐说,“不错,你的眼神我喜欢。来!让我瞧瞧主公所说是否属实。” 没来由的一句让颜觐反倒有点奇怪,心想: “他一个人走上前来是试探我们或是看不起我们?应该不是第二个,他应该很清楚凭他独一人不可能赢。虽然我没和他交过手,但乌重的实力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应该不是缺智之将……红魔玺说什么了?” 颜觐正在思虑的时候,乌重便开口道: “你算哪里冒出来的?哦~杀猪大将,没看清,失敬失敬啊。干嘛来了?打算给我们表演一下瞪眼?”乌重给人起绰号的毛病多少沾染点寤寐佑真的习气。不过乌重如此激他,除了己方均是以一挡百的高手外,还有个原因是他看见对方并没有列阵也没有弓弩兵。虽人数不少,但全是重甲兵,在机动性方面很差,即便有个万一,也逃得掉。重要的是此刻的乌重没有了之前的负担。毕竟颜觐在这几天的行程中让他感觉颜觐就是颜觐,而不是忘萱王。 朱熠彤果然气急: “你说什么?!谁是杀猪的!诛杀!是这两个字!”说着话珊瑚刀一甩,便在大理石桥上烙下了‘诛杀’两个火红的大字。 这时候颜觐端详了一下他那把珊瑚刀。 通体血红,最特别的是在刀的前端至刀中部,是一个红色、长满尖刺钻头一样的构件。说是刀,可能只是因为下半部分,不过给人印象,应该叫珊瑚钻。他伯字武号‘一斩剥敌心’应该就是由这个构造而来。 “认清了吗?”朱熠彤喝叱到。 “嗯,嗯,嗯,有学问,会写字,不错。哎,我想到一副对联来。” 朱熠彤瞪着红眼: “什么对联!” “这对联嘛……天蓬会写字,不愿再做猪。” “……”朱熠彤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哎,我说,你愣着干嘛呢?趁有这个机会,赶紧求我家萱王赐你墨宝啊。怎么?你觉得就你那字能拿得出手怎么的?” 乌重一边拍手一边继续戏谑着朱熠彤: “搞不好珊瑚刀本来就是用来写字的,喂!告诉我你哪家墨斋买的?” “……” “怎么,就不言语了,不打算用刀写字了?是在酝酿诗呢?”乌重一直在拿刀说事。结果“铛”的一声,只见朱熠彤把珊瑚刀扎进了石桥并说: “乌重!你这嘴……少要弄舌,本帅不用兵器,来!”朱熠彤随即摆开架势,霄冥境界的腥红之色肆意扩散。 赤拳肉搏最能解气,看来这下两人不拳脚相见是不行的了。 乌重一个越步闪出去老远,瞬间贴着朱熠彤的面门,朱熠彤惊得差点把“好快!”喊出来。 乌重左手右腿同时攻击,虽然对方防御了,但毕竟没想到会是两路的攻势。仍轰得朱熠彤退后几步。 “殿下,要帮忙不?”毕摩天通问到。 “不用,皇盾有他的想法。”颜觐信心满满的回答到,心里知道乌重这家伙嘴上没个正经,其实他就是故意激将。 “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速度。厉害,传言果然不虚。”朱熠彤赞赏到。 “怒眼红晴!”只听到朱熠彤一吼,双脚跨开,怒目圆睁,一掌张开前伸,一拳后缩至腰间。霎时间他周围集聚起红艳的气流灌至右拳之上,石桥开始颤抖。 乌重见对方上来便要使出看家绝技,不敢小觑,也深吼一声: “黯守●陀!”意指境界之黄极速旋转,结在他身体中央,乌重袒露胸膛,双臂上举,形如战斗时螃蟹高举的两鳌。准备硬接对方骄傲绝技。 朱熠彤气劲满运,像是拉满的弓弦之箭一样,“嘭”的一声整个人弹出去,右拳结结实实的轰击在乌重的胸口。乌重口渗鲜血。 朱熠彤还没来得及笑,乌重胸口化出一团油漆一般黄色的漩涡状云雾笼罩着朱熠彤的右拳。 接着乌重高举的两手把朱熠彤的手腕一擒,引着力开始疯狂的旋转,“唰”的一下把朱熠彤甩出去好远,重重落下,摔了个四仰八叉。朱熠彤身后的那些兵士赶紧扑将上来,施救他们的将军。 看来弃刀之下的朱熠彤的武技如同失去利牙的猛虎一样。不过或许因为敌手是乌重,才至如此。那朱熠彤的实力到底如何,可能也不能这么快下定论。 朱熠彤招呼一下,士兵开始向他们涌来,喊杀声跃起。颜觐注意到并不是全部杀来,而是一个梯队。梯队里有长枪兵、刀矛手、盾兵等等。 他赶紧唤毕摩天通之名,毕摩天通立刻会意,口念: “豹星十四孜毕摩●撮日!” 玉清级浅色茶汤相仿的薄绿如雾一般向敌方喷去,受影响的兵士,各个面目显得略微呆滞,而浅绿的雾在突进的同时,颜觐双手携裹着万色境界的斑斓之光向对方被浓雾覆盖的敌人冲去。他所到之处,璀璨光华、隽永飘逸,被拳打脚踢到的兵士,身受重创之后,霎时间又个个面带惊慌,好似双脚站立的不是坚固的石桥而变成了冰滑的山崖。 一个个抱桥柱的抱桥柱,抓地的抓地,手持兵器的赶紧把它使劲杵在地面以求支撑,没工具的只落得一个劲的叫喊。个个惊慌失措,作战不能。 随后,乌重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黯守●重!”一跃而起。 此刻,颜觐应声腾空,毕摩天通随即也跃冲天空,法笠扩张数倍,抓着颜觐的手向后方滑翔移去。 悬空的乌重向下朝着惊慌失色的兵士俯冲。一拳轰砸出一个冲击波,把一梯队的士兵尽数震荡下桥,浅绿色烟雾也随之散去。 这时,朱熠彤从尘烟中踏步上前边走边拍手,说道: “不错,配合也是相形无间。单打独斗也有万夫之勇。不错。哈哈哈哈。”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朱熠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朱熠彤又说道: “够了,主公是让我来和你们谈判的……” 第58章 危机!分化 “谈判?跟你们有什么好谈的?!”乌重斗气上扬,战意未消。 颜觐心中一紧,隐约觉得他的话语应该会透露出什么情报,用手示意乌重稍安勿躁。说道: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可以谈判。”颜觐试探性的发问。 “凭什么?忘萱王你觉得就你们几个能有什么作为?”朱熠彤蔑视的话语倒是没让颜觐气愤,他说: “那么本王得感谢你们喽?” 朱熠彤道: “那倒不用……得知殿下开门迎客,主公就派本将来迎驾。” 颜觐道: “你们品红接待礼仪很有特色嘛。” 朱熠彤讪笑,没有说话。 颜觐道: “只是没想到在半途就碰上了,本王也没想到你品红惢会主动联系。”颜觐心里盘算着对方的动机。然后他说: “你先说说看条件。” 朱熠彤说道: “这才上道,还算有点胸襟,罢了罢了,这里不是谈话所在,跟我来。”随后便拔出刀,拖在身后大步转身走去,不容考虑的时间。 “喂,大弟,不会真跟他去?”乌重怀疑的说道。 他明白乌重的意思,便徐徐说道: “你没发现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吗?”他和朱熠彤保持着距离,一边走一边对乌重说道。 乌重问道: “什么奇怪的地方?” “首先,我们走这一路没遇到什么堵截。反而是碰到了他们,可以想见品红惢在酡红的势力。而且从对方的军容上看,其规模说交结也行,说出兵征伐也行,可见对方早有两手准备。其次,若只是武力决斗,朱熠彤被你激得情绪上扬,那他弃刀,可以理解。若不是,那么两军敌对,在你死我亡的局势下即便他再怎么高傲,也不会脱刀和你对打。至于原因嘛……要么是想保留实力,要么就是试探。而这试探……”接着话他恨恨的瞪了一眼朱熠彤的背影。又说: “……很可能是红魔玺的安排。” “什么安排?搞不好就是傻。”嘴里话是这么说,但乌重也深沉起来。 “很简单,如果有谈判的可能则给个下马威,如果没可能直接除掉。” “下马威肯定是没给了,怎么又要谈判呢?”乌重用得意的语气问着。 “谈判的先决条件是什么?当然是双方实力相当或者一方稍弱,否则就没有什么谈判空间,压倒性强大的一方不可能和弱者谈什么条件的。 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不单单是:你,我,还有天通亦或是府中那点兵力。而是我们背后散落的各类人马和皇权的正统性。” “……”乌重感到这时颜觐说话的样子与黄裳无二,也感到自己与颜觐除武力区别外的别样区别。 “目前的形势也由不得我们,况且去品红王中城本来就是目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他们试探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想可能作为武将,朱熠彤是想看看对方的实力深浅,以防日后的必然交锋,他们肯定都知道这一仗是早晚的问题。可别忘了,酡红众可是盛产交兵悍将的地方,尚武风气根植最深的一众……别的,我也想不出了。” “……嗯,我也是冲动了,不该这么莽撞……”然后脸上不知道挂着真歉意还是略得意的笑容。 接着听到毕摩天通说: “萱王,即便这样也得万分小心,如果被他们裹挟……” 颜觐略微一惊道: “对!大擎座考虑周详,万一要是被挟持,那……”他没再说下去,后果太可怕了。想着想着后背冒出大片冷汗。 他连连在心里说: “颜觐啊颜觐啊,你怎么能都往好处想,站在对方的立场,当然是擒获你获利最大啊……愚蠢,一个不小心差点就葬送了无数性命……还好有天通提醒,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得万分小心才是……怎么预防呢?如果真是被挟持,对方完全可以凭借‘王子’的号令传出消息,做点‘文章’又不是什么难事,那样的话。所有忠诚于杏黄皇脉的人们就会全变成待屠戮的羔羊了。” 他深知如果呆呆的跟着走下去的结果必定是被擒,跑也跑不了,打也不一定打得过,而且去到他的约面地点,更是人家的囊中之物,己为鱼肉,任人宰割。 正在他万难之际,他发现远处有异样,茂林里仿佛是什么人为的光亮在闪烁。他随即又仔细端详,发现这光亮不止一处,更远的另一片丛林也有,而且天空中好像也有什么异动。 “肯定有人,不过是谁呢?”颜觐在心里合计。 由于无法判断各处光点是属于什么阵营,颜觐轻声呼唤毕摩天通道: “天通,你注意到光点了吗?” 毕摩天通反应一会说: “看见了,现在没了,要我去查探一下吗?”毕摩天通无比睿智的答道。 “嗯,一会我们必然会路过那里,一会见机行事,找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去查勘就好。找到一处,别处自有分晓。” “嗯,知道了。”乌重也把这话听了进去。 这时遂听到朱熠彤讥讽道: “呵呵,还不错,有胆识,敢跟我走过这座桥。我原来以为你会在桥中间跳下去,或者合力给我背后一击,使我丧命。没想到你都没有。是该说你们傻呢?还是聪明呢?” “哼,朱将军,别瞧不起人,本王没你这么丧德、寡智。如果成天琢磨些奸小之徒的行径,谈何统领家晶! 背后给你一击?你以为本王没发现?你的珊瑚刀还没入鞘呢,刚刚不施展刀技,现在又拼命试探……哼哼,怕是就留的这一手。你那‘一斩剥敌心’可是让人忌惮的恶毒高招啊……朱将军的成名绝技,我们怎么能小瞧呢?” 颜觐一语道穿朱熠彤的心机且他这话说得有捧有杀,让朱熠彤很是服气。 朱熠彤道: “好个忘萱王!难怪主公要支援你们力量去打‘月白’,真是……”朱熠彤被颜觐几句话说得嘴没把住门,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倒了出来。 颜觐则对他的话非常满意,起码获得了非常重要的几个关键信息。随后他便更自信的迈着步伐前进了。 “马上要到树林了……”毕摩天通说。 颜觐马上明晰毕摩天通的意思,但一时却想不出什么能让朱熠彤分心的话,这时乌重上前一步对着朱熠彤客气的说: “朱将军,听说那个千岁众那个竹厌毕节被你们缦君红魔玺纳入麾下了?他怎么没来?” “碍眼睛!别提他,提他我就来气,一个乡下汉,成天砍竹子,主公就这么看重他?定要找一天一决高下!让他知道知道我‘诛杀’之号不是虚来!” 虽身为“皇室之盾”,但乌重也是从暗部底层慢慢熬出来的。他深知这个过程的艰辛,自然也看过太多行伍之间的争夺。他了解武人,更了解武官。乌重本想试探,其实在他心中除了竹厌毕节外,还有别的名字。只是未曾想这头一个名字就这么“好用”。 “看来朱将军对这个竹厌毕节颇有微词啊。”在你来我往的谈话期间,毕摩天通已悄然溜到队伍最后,“我听说那竹痴很生了得啊。” “竹痴?”朱熠彤愣了一下,然后道,“对!说得好!可不就是个痴,现在什么年成了?还‘格竹子’?他以为他是谁?什么大圣人吗?真是碍眼睛。” 乌重道: “哟,朱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讲。听说竹痴可比肩紫棠众的桃印真夜。怎么在朱将军口中如此不值一文?” “是不是和桃印真夜有一合勇战,本将不知。但他绝非是领兵打仗的材料。兵事一概不懂!就是个蛮夫!其实说实在的,本将对你们也没什么仇,不过本将效忠的是我的主上,在红公那里,就是论功封号,因此本将加倍操练自己的技艺。也甘心为主公卖命、赴死……” 朱熠彤似乎在回忆什么一般的说,“主公怎么就会如此重视那个人,什么战功也没立……上战场上就往那儿一杵,真跟颗烂竹子似的。搞不懂为什么主公要让他做副将,这不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吗?竞技场的打斗和战场上的胜败能一样?” 乌重为争取时间,又拿话勾他: “一位绝顶武者傲视群雄,对手从一个变成百个、千个,也不过是数量问题,又有什么应对不了的呢?” 朱熠彤用他那酡红众人特有的红瞳轻蔑的看了一眼乌重道: “想不到堂堂皇盾对沙场之争的理解也只是这等程度?”但转而他又心生狐疑,心想“黑胄军可是他率领的,怎么可能说出这等话来?”朱熠彤又再次品了品乌重的话,嘀咕着: “嗯……或许你说得不错,在你看来,敌手是千个、万个,你也可以把他们视为‘一个’。但皇盾你与竹厌毕节可有本质上的不同。毕竟,这竹痴可没带过兵。” 乌重说: “在我看来,带没带过兵都不重要。朱将军,你难道要坚决否认从未下过厨的人,就一定不能成为美食家?从未教过学生的人,就一定不能成为一位出色的教育者?教育好自己,他就一定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老师。身为将帅也是同理。” 朱熠彤暗自佩服,旋即又摇摇头,言语轻慢的道: “你见过那竹痴?” “未曾谋面。” 朱熠彤道: “马上你就能见到了,等你见到再下判断不迟。” “武力卓绝却不知兵……看来这竹痴或许只是个武学奇才罢了。” “那也未必。”朱熠彤连这一点也不愿承认。 乌重道: “我相信朱将军的判断,‘烈火鸟’的纹章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来的。朱将军家传悠久,兵家之学的奥妙确实不是单靠‘格竹’就能简单悟出来的。” 乌重说起“家传”二字,朱熠彤红瞳里游过一丝悲怆。口中说: “只怕哪日真遇大敌,主公真叫我们一起开赴战场,那时候可惜的,就是兵士们了。” 这时颜觐说道: “朱将军,不就是想让你主公认识到自己的判断错误嘛,简单!” 颜觐这么一说让朱熠彤来了兴致,他脱口而出: “怎么个简单法?” “红魔玺那里不是以武为尊吗?而且他寸功未立,只凭虚名就博得高位吗?” 朱熠彤疑惑的说: “是,所以呢?” 颜觐道: “将军来接我们这是去干嘛的?去和你主公谈判对,那么作为谈判双方自然各开条件。到时候,本王创造机会,让你主公允你们来一场公开对决,让他认识到他的安排是不明智的。不就完了嘛。” 为了进一步强化矛盾他接着又说: “本王知道,你朱将军必然不是那种喜欢靠说辞和巧辩博得青睐的平庸、谄媚之辈,朱将军赫赫威名,不得和那人见个真章才能让部下们服气嘛。这样也才能堂堂正正再次走进你主公的视线,本王说得没错?” “……呃……是……呃……”朱熠彤显得有点踌躇。 颜觐见状道: “朱将军莫不是怕了,哎……也是,毕竟传言这个竹痴可是比肩桃印真夜的高手,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英雄也得视时度势才能苟活性命啊……”颜觐对天叹到。 “萱王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将‘一斩剥敌心’的绝技不是白练的!‘怒眼红晴’的斗志也不掺半点虚假!‘烈火鸟’的荣耀也不容非议!我‘诛杀’之号也非空穴来风!朱氏后人怎么可能为了保全以往功绩就当缩头、埋土之辈!来!叫竹厌毕节来!” “嚯~这下朱熠彤想必是下了决心了。”颜觐内心暗喜,本来是为毕摩天通创造时间的周旋,没成想居然能套出这么多有价值的信息来,颜觐把握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褒奖道: “好!朱将军不愧为品红赫赫有名的大将!有风度!待本王见到你家主公,一定成全将军的志气!”此话说完,朱熠彤“嘡嘡嘡”把珊瑚刀入鞘,义愤填膺般向前赶路。 毕摩天通不知何时从队伍后面窜出来: “如此,又多了一个筹码。” 第59章 烈朱厌 - 红魔玺 从朱熠彤口中得到的信息刚让颜觐安定了些,毕摩天通这时凑过来,让颜觐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于是赶紧问: “如何?什么情况?探明了吗?碰见了谁?”心急这下,他连续几个问题。 “殿下宽心,我见着了,是蔚蓝众魁蔚心兰派来的,以接应殿下。 他们说本来在棣地四处布下了人手,但不知道殿下具体行踪。毕竟蔚蓝众属于战火激烈的地区,本已是好不容易聚合的残部,人手不足,又得各处布点,所以分身乏术、应接不暇,更是没有能力直面整编的军队,只得暗中权宜行事。 他们也没料到品红惢的这帮家伙先他们一步拦截住了,对方部队数量太多,无法叫仗。只好暂时隐密行踪,躲起来观察。” “都是蔚心兰他们的人吗?” “他们也不敢确定,能肯定的是另一片树林里是他们的人。至于另外的,他们也在猜。” “……起码,不是本王想象的那种最坏的情况,如果真是,那可就糟了。”颜觐心里微微打鼓。 毕摩天通又道: “他们说,已经派人去通知众魁了,让众魁集合大部队过来接救援萱王殿下。” 颜觐一听,不妙,赶紧说道: “你快去制止他们!就说只要集合部队,然后再商量好一个碰面地点,另外叫藏匿在我们周围的兵士集合起来,隐匿在我们身边就可以了。” 毕摩天通由于没听到颜觐和朱熠彤的对话。先是表情一怔,他并不知道颜觐想将计就计在诸如红魔玺这类一方霸主之间周旋的想法,不过他却很识得颜觐坚决的表情。 但颜觐似乎也未理解毕摩天通的能为。毕摩天通随后只是拿起法器,操念经文,过后一道光书射向树林,也不用再次只身前往那片树林了。 之后,他们跟着朱熠彤的部队来到了品红朱字大旗后面的“骁骍”1马队。朱熠彤命令似的喝了一声: “上马!”也不知道这句话朱熠彤是不是涵盖颜觐他们。【注1骍,就是赤色的马】 颜觐往周围望了一望,朱熠彤以为他嫌弃坐骑,又说: “王子殿下,就委屈尊驾。本将这没有金贵的‘流光斓’,有‘火红骍’骑总好过走着去。” “哦,倒也是……”颜觐应到,棣地王府没有什么好马。金花王当年也不认为他需要什么好马。乃至后来干脆就只剩下几匹战马,而它们最终也没能摆脱用来驮货物的宿命。 “今非昔比了。”朱熠彤鄙薄的说道。 颜觐没做声,换马上了火红骍。随着火红骍如击石一般的哧啸,他们奔腾上路。感觉好久没有骑上火红骍了,颜觐回想起小时候“红”系贡上几十头火红骍,金花父王带了一头教自己骑乘的场景,以及教授各众地貌、鸟兽、特有的花木等等知识……如今那些回忆都成了烟云。他摸着火红骍的毛皮,又在他脑海里萦绕着在棣地那些年,战马用于担货物的无奈情形,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来。 思绪开始陷入沉沉的记忆旋涡,他开始平行对比着山门内外两界的事物。有这么多相似,又有这么多迥异。仿佛似一个长久的梦,而这个梦一做就是数年,那些片段和场景均历历在目。 这一路上,颜觐总在思考这些问题。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在那个于棣地避世的自己,悲愁到自怨自艾的自己是自己?还是现在想要复仇、复晶的自己才是自己?颜觐他又想到地点,那个所谓的‘修养’地,那个他的‘颜魂’发酵桶一般的地方。父王、朋友、下属都是滋养他‘颜魂’的酵素和营养液吗?他现在回到了‘故乡’的土地上,却在思念另一个‘故乡’。他的确知道,棣地王府是皇亲们铸就起来的安全壁垒,那个王府仿佛就像另一个宇宙,并不完全的和‘虹颜晶’割裂开。用一道山门阻断时空往来……这使得他更迷糊了。如果它是完全封闭的,颜觐还真的可以把它当做一场梦或者牢房来处理。 他无法说服自己那个封闭的王府完全形同做梦一般,醒了就能回到真实而把那个世界忘掉。颜觐从一种‘真实’抽离到另一种‘真实’,这其中的间离感真是难以言表。他头脑里出现了一些怪异又危险的想法。不过,他知道,现在想那些问题都还为时过早。 太多的思绪飞散,完全抓不到一个清晰的线索。他就在军队奔波的巨浪声中,瞩目前方,出神了。不知时日到底过了多久,猛然间,此起彼伏的锣鸣声唤醒了他。朱熠彤早已经下了马,来到他面前,说; “到了。” “哦……哦……”颜觐仍然愣在马上。 朱熠彤并没有理会他,转而走到乌重马前,盯着他,好像在确认什么事情。 “有什么好看的?”乌重很不喜欢他的眼神。 “欣赏乌护卫的风采啊。”朱熠彤带着不屑的态度说到。 “……”乌重碍于情势只得闷不做声。 朱熠彤似乎还是想挑衅乌重。颜觐闻到一股要打架的味道,赶紧下了马说道: “走,办正事要紧。” 乌重‘嗯’了一声,下了马走到颜觐身旁。 朱熠彤要收缴颜觐他们身上的兵器,此时听到毕摩天通说: “将军,我们是被你的主公邀请来谈判的,我们不会做多余的事的。” 毕摩天通完全懂得朱熠彤的心情,他视颜觐正如朱熠彤视红魔玺一样。如果颜觐将要面见一个可能存在潜在危险的人的话,想必毕摩天通或者乌重也会同样去挑衅一下对方的神经。不过,乌重没有毕摩天通这么敏感而已。 朱熠彤领情,说: “上道,最好别……本将看你们也没藏什么暗器……即便是有,其实也不大要紧,随我来。”他很自信,那话的意思不言自明。 一行人马趟过一条品红色的绮丽大河,说是河不过是因为宽度,而水深却仅将将没过鞋底半边。河床周边葱翠满眼、纷杂树木,绿意盎然中,映山红最是显眼,偶尔还能看见挺拔的楸树。一棵楸树下还有一块翻倒的破木板,木板上刻: 趟过重翠见童童 春风掩睛出艳红 葱纁绕枝山里娇 簇簇错生罔尘中 ‘无颜’二字于左下角,右上的题名却辨识不清了。再踏河前行,河的尽头一座呈‘品’字型的威严雄城整个嵌在山体里!这座正是王中城! 王中城周围云水环绕、茂林密布,云朵觥筹交错一般洒落出氤氲的雾霭,显得宝气而神秘。石城家家户户旁都有那高挺的楸树,矮的七、八米,高的竟有二、三十米!那些楸树繁花堆累茂、紧簇压枝低,叶花相杂于树枝,葱翠、纁红的花朵相拥成伞形,甚是美景。 石殿背后最上面有瀑布,像是在洗涤这座恃强者城邦的罪恶一般。‘品’字形中间是一道巨大的花岗岩石阶,石阶上铺着象征‘品红’惢颜色的绒毯,建筑周围只要落眼处均可发现这种象征。 他们上了石阶,排列在两旁的卫士个个正身抖擞。但数量不像是寻常站岗放哨那样的稀松。颜觐又注意到石阶尽头的兵士更是森罗密布。当他上到大殿石柱前时,他觉察出他们一个个都是高度戒备状态。 人们全是顶盔掼甲、神情严峻。他们随朱熠彤来到正殿后一座隐蔽的偏室。这里没有大殿那样宏伟,反而是非常小,小得寒酸,如同刑房。可这“刑房”却布置得当,火红的色彩让人心中升起一股热量。而颜觐的心中,肯定不是热情的感觉,而是血杀之气。 进入内堂,室内窗边立着一个巨大的身影,整个人形把落地的窗户几乎全给堵满,只有少量光线透进来,他望向窗外,岿立如山。肩部放出鉴世境界的浓蓝色辉光,光的颗粒度很高,似乎尘埃一般,星点光粒都能刺穿人的身体!此人便是烈朱厌红魔玺! 第60章 皎土蝼 - 月暝晟 朱熠彤对着乌重说: “你,就在这站着。” 颜觐听罢心想: “难道他的意思是要防备我们偷袭?还真是忠心为主的人。” 然后听到朱熠彤朗声喝道: “主公,人,末将给你带来了。” “好得很!”这声音像炸雷,汹涌的威慑之力贯彻耳膜。 他一声作罢,室内两旁门窜出一票人马。个个罩袍束带,腰挎兵器。 霎时间,空气凝聚,气氛非常紧张。乌重向前抢一步,横拳在胸做防御状。脱口一句: “小心!” “哎!尔等精神过分紧张了。去,一旁站立!”红魔玺声音依然雄浑,并叫人看茶。随即又说道: “忘萱王,这边请坐。来人,伺候着。”说是伺候着,但连端茶送水的侍人都是刀矛器械在身,没一个非战斗人员。 红魔玺从窗户边走过来,示意颜觐落座,然后自己坐下。 颜觐看着红魔玺——他没有眉毛,眼陷进脑袋里,加上秃顶和癞疮,使得整个头看上去像一颗卤破了几处壳的卤蛋,油叽麻糊的。如果他不笑,顶多只是模样怪异,如果笑……那就是面目可憎。 颧骨厚耸,他的笑容使他向后被拉起的面部肌肉刚好与两边鼻翼到嘴角切割成一个极为明显“八”字。牙粒又大得粗鲁,挤得嘴唇的皮都不够用,黄而厚的板牙就看得清清楚楚,让人觉得那得算是一种武器!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有塞牙的问题。 自从颜觐在一开始遇到朱熠彤,又随同朱熠彤到品红王中城红魔玺这里,整个过程对方都很无礼,但颜觐只得压住心中怒火。换作少年心气的岁月,要获得此刻的沉着恐怕只能给自己来一记虹赋教合三思方能做到,但如今的颜觐已非昔日可比。 颜觐调整了一下气息,倒是泰然自若的坦荡而坐,但此时乌重依然保持着防卫状态。红魔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摸着颏下那把红稠的虬髯径直对颜觐说: “王子,想必,熠彤已经跟你说了。此来,是要和你谈一桩事。”红魔玺说话精简干练而缓慢重浊,不过总是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气。 “皓白凌太虚——冻天鸣穹——皎土蝼——慧黠——月。”红魔玺念了一遍月暝晟的武号,然后恶狠狠的说道: “这武号……,果然真切!本来……只觉得武号只是在世间行走的一个片面概括,不以为它能有什么具体意义。但……本公,也就吃了这个亏。你看,本公的武号难道不是恰好与他相冲吗?” 颜觐带着不易察觉的鄙夷说道: “红公的武号‘熠红耀寰宇——烁炼火真——烈朱厌——强屠——红’可比月暝晟的响亮啊”他也跟着呼红魔玺为‘公’,无奈形势比人强。这一点倒让乌重挺意外的。 红魔玺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看着颜觐,过了一会才说:“你那样以为?” 说完低头,即便没有眉毛也抬眉微微乜了颜觐一眼,随即落下眼球看着茶碗里的茶汤,舒展光秃秃的眉头,但闭口不言,一副“奈我不何”的神态继续装着“与我无关”的样子。 这一眼分明叫颜觐瞧得清楚,可眼下又能怎么办呢? 红魔玺喝茶的神形极其傲慢,一盏后又一盏,室内无人吭声。颜觐也任其表演。只是觉得红魔玺这样的人物,他竟然不用大碗喝酒而是小杯饮茶,感觉有点不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红魔玺在又饮完一盏后便缓缓放下茶杯。可他放下茶杯的动静很大,但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动了肝火。不过就他嘴撇头歪眼斜视的样子上看,他根本没把谈话对象或者那番评价放在眼里。 也许他说话习惯就是如此,一边“嘬嘬”的啜着什么一边说话。而后他像吐着茶叶沫子一般啐出了下面这段话: “人们都说本公是朱厌,只要一出现就会有战争。不过,王子,你该知道,本公‘烈朱厌’后面还有‘强屠’二字。是的,本公只杀强者。本公,也只尊重强者。” 颜觐忽然生起一股好奇,问: “红公认为什么是强者呢?” 听颜觐这问话,红魔玺有短暂的迟疑,然后他背手在身后,昂首闭目似乎回忆起了自己年少方刚的岁月。短时间没做言语,少顷之后缓缓吐露: “哈!……所谓强者,不在乎你有多少手下败将,不在乎你名耀四方,不在乎你是否身居高位,也无关你的兵将多寡。即便孑然一身、寸功未立,只要你在试图再次去突破、去超越自己,尝试挑战那些让自己起初觉得不可能的东西,那便是强者的姿态。 然而要成为真正的强者,除了这些,还要不断忍受精神上的摧残、意志上的消磨、希望的覆灭。最终……那个你渴望的结果出现了,还得不断否定。这便可算得上强者了。” 红魔玺最后的语气仍然是怀疑的,红魔玺看了一眼乌重,然后若有所思的又望了一眼颜觐。片刻后说: “颜魂的存在,算是一种捷径。这是别人嫉妒的,但非虹赋武格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因使用虹赋而消耗世间情能时的痛苦。那种蹂躏非常人所能忍受……”红魔玺暗淡的说:“而且,你们可能不会懂……年纪越大,越摧残。一位年长者,他最为珍视的就是回忆。你们懂吗?” 又是一阵沉默,红魔玺转过身的动作似乎也表明了刚才那句,并不是个要答案的问句。少时,红魔玺仍然背对着他们道: “王子,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你能打开如此多重的虹赋,可以想见你所受到过的摧折,但在那试炼的空间里,你又待了多长时间呢?你对你所开启的虹赋又有多少理解呢?”红魔玺转过身来: “……不得不说,你的生父金花王乃至你的祖辈们个顶个的都是强者,但至于某些肥膏贵族嘛……” 听到这里,颜觐心中升起几股情绪,杂糅在一块,有恨、有惋惜、有哀思……颜觐看着红魔玺,他又徐徐说道: “所以,说起来,本公这个所谓的‘强屠’根本就是些不懂强者为何物的人给我取的诨号而已。”接着红魔玺恨恨的说道: “即便,世上大多数人都算不上强者。却也比月暝晟好得多!此人多狡智,且毒辣,口蜜腹剑的歹毒之人。但,不得不说,此人在疆场上也不是可轻驭之辈啊。” 听红魔玺的语气,定是吃了大亏,于是颜觐开口道: “红公对于强者的言论,小王很有收获。小王向来赞服红公领兵打仗的本事,这……小王是有深刻认知的啊。”他暗指多年前金花王与红魔玺的多次交手。 “虽然,小王不知道红公与月暝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小王敢肯定,你们必定将有一战!” “喔?何以见得?”红魔玺咧着嘴饶有兴趣的笑着说。 颜觐则分析道: “得出这个结论不难,首先,红公派遣朱将军的兵马刻意对本王留手。第二,红公近卫的反应。从你们兵士的神情和个个都兵刃在手的状态看,想必是大战将至的样子。第三,本王能现身在此,其实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红魔玺闻言面露极度阴险的表情,甚至于他因为知道自己这个表情可能会惹人猜忌,而背过身去了。然后过了一会儿,红魔玺调整一下状态说道: “王子这些年真是成长不少啊。如我所说,虽然‘强屠’这名号略有偏颇,但仅从字上来说,确实如是。老夫只杀强者。你,不在老夫屠戮的名单里。”说这话时红魔玺只是瞟了一眼乌重,“叫王子你来,只是因为老夫想助你一臂之力而已。” 颜觐脸上一股讥笑: “红公,为何要避利害而言其它,小王想……没有这么简单,嗯?既然红公不愿意说,那小王来替红公说,如若讲得不对,红公可以驳斥。”颜觐一边说一边站立起身,说道: “有个问题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小王既然出山,的目自然是为了匡复虹颜晶。红公说小王没在你击杀对象的名单里,”颜觐正了正衣襟,背手,拔了一下胸膛道,“可你红魔玺却一定在本王击杀的名单里!”说着他岿然不动的盯着红魔玺。 而红魔玺的反应有点出乎颜觐意料,见红魔玺却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不发声,而一旁的朱熠彤却眼睛冒火光地怒视着自己,颜觐并没有理会朱熠彤。又继续道: “红公其实有很多机会杀掉本王,比如没来这里之前,或者……现在……”颜觐又用眼神挑拨红魔玺,他依然不为所动。 “……好,不说这些。本王想丹惢和炎惢才是红公请本王来的根结所在?再加上红公对月白的态度,红公现在必然是如坐针毡,前狼后虎,应接不暇。 ‘月白’想必是算计了红公,至于本王为什么说‘月白’是暗算,推测也非常简单。那便是因为,你‘品红’纠集‘月白’反谋虹颜晶!假若你们功成,而现实是帝位却只有一个。这就是为什么你们的合作永远不可能长久的原因。 据本王所知,‘月白’并没有像红公这样多的强力部下,特别是像红公手下那位已然达到化中境界的人!不过他们众的领地与兵力却是红公望尘莫及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内部忧患。任凭红公部下将领再如何能独当一面,那也只能称雄一隅而已。” 红魔玺终于开口,道: “小王子,你说错了一点,不是本公纠集‘月白’而是‘月白’游说本公,这点你必须搞清楚,也正是因为这样。本公才会落到如你所说的腹背受敌的境遇。” 颜觐心里一惊,红魔玺此番回答就是认可了他所说的,然而却对于这个措辞如此计较,其中必定有深由。 于是说: “是何道理?” 红魔玺坦然说道: “不妨告诉王子,你口中那个达到化中境界的,便是‘月白’的人。” 第61章 《陆离幻记》之七色堇 颜觐虽是一惊,但没表现出来,等待红魔玺接下来的阐述。 “本公是将计就计,既然月白打一开始便给我品红明目张胆的安插眼线,本公何必拒绝这种‘款待’?” “小王想红公不是要展现自信,必然是红公也想借此机会搞清楚月暝晟的目的以及看看那化中境界到底实力如何。自然月白也是用此来彰显自己的实力,言下之意无外乎说‘我能派出一个,后面就有两个、三个’……那么红公现在搞清楚了吗?” 红魔玺心想这小子脑子还真是灵光,但还是嗤笑了一下说: “你当月暝晟是傻子吗?如果那么容易搞清楚,他还会派人来?老夫起初没理会那种彰显武力的炫耀,但后来才明白月暝晟是冲着‘七色堇’的秘密来的……” “七色堇!”颜觐猛然心内惊异,想到了黄裳的话。“七色堇有什么秘密吗!?”然后他在脑海中极力回忆着有关七色堇的事,“这传说中的奇花只在皇室秘藏的异书《陆离幻记》里提过,不知何时由花转变成了物,进而成了皇权的象征。”他思绪飞快且恍惚,因为关于七色堇的传说,也是在颜觐年少时,金花王教导他“作画不能拘泥于色彩,一朵花也可以有多种颜色。”的时候才提到的例子。 毕竟那时候颜觐并不相信,也没看见过一朵花上能长出七种颜色不同的花瓣。而且认为即便那么长出来了,也不会好看。而至颜皇混同大地之后,便一直未曾现世。见过它的人自然没有几个。在虹颜晶人们的眼里,那都属于传说。在皇室内部嘛,或许等同于知道自己祖先曾经在下葬的时候随有一张银庄的票根。许多人都知道,但没人会去挖祖先坟墓,即便穷得发紧也不会,关键他们也不穷。更重要的或许是哪怕真挖出来了,也没地儿给你兑换去。七色堇在皇室眼中大概就是这么个存在。 颜觐暗忖,“看来它不仅存在而且是个引发战争关键的存在。”颜觐心里翻腾起了一大堆的猜想,“既然月暝晟有此举动,起码从一定程度上可以推测,红魔玺应该知道些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他当然不可能那么直接的告诉我。”于是他问道: “如此小王明白了,月白之所以要来游说‘你’品红,” 其实颜觐对红魔玺在言谈中,张口闭口都会在品红前冠以一个“我”字是心有不悦的,而且自品红迁城后命名“王中”,红魔玺的野心可见一斑。但如今也很无奈,他表达不快的方式,只是加重了“你”这个字而已。 “皆因他们忌惮颜皇千年以来所积淀的基础……另外,红公,别把自己对虹颜晶的不忠说得多么不情愿似的。报效的时机,在过去几年里,毕竟太多了……本王尚且不清楚你说的有几分真,无论是月白在前还是你品红在先,你们一拍即合是不争的事实。 而月白有意要蚕食你们也是可以体察的事实,我们先不谈论别的,就眼下来说红公此次邀本王过来,必定是要助我团结残部抗衡月白了。”颜觐最终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毕竟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 “哈哈哈哈哈……”红魔玺突然狂笑起来。在场的人都被这巨浪翻啸的声音震得几欲掩耳。 “王子,你确实是成长了。看你不卑不亢的样子,金花王在九泉之下想必会很欣慰。不过,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丹惢确实是不可小觑的那股‘残部’力量之一。不过炎惢才是本公头疼的,但炎惢可不是你可以用的力量。夜兰帝都听之任之的军队实力,王子你又如何遣动? 炎惢与丹惢关系密切,可炎惢却从来不在立场上与丹惢趋同。但他们的关系却是本公在策略时,不得不权衡的因素。而这都不是至关重要的……”红魔玺看来一点也没想在颜觐面前掩饰自己横霸一方的野心。不过听话语,似乎在这野心面前,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事项。 颜觐沉默不语,知道应听下去。 红魔玺沉吟着,双拳由交叉状变为紧握,肩上方的浓蓝的武格之色飞舞,然后慢慢下沉直至半身,虽然只是半身,但已够感受到他强烈的情绪。 他颌下虬髯翻飞,甲裙也微微起伏,赤裸的上身满是健硕的肌肉并且疤痕累累。随着盛气凌人的气势就如同实体存在一般,在光线的反射之下,看上去仿佛他一直在涨大,让人感觉这间低矮的屋子会渐渐容不下他。他双手交叉,神态凝重而坚毅。 颜觐他们正讶异的时候,只听红魔玺双拳往桌一捶,他面前的玄武岩石桌被击碎为两半! 他们都在等着红魔玺再次开口,只有朱熠彤暗暗垂下头。过了一会,鉴世境界的蓝色化为微芒游走在红魔玺的肩头。然后他说到: “之所以叫你们来,最主要的就是要给我儿子报仇!” “什么?他儿子死了?”颜觐心里诧异。 “皇盾可记得卢凛兵痞卢凛屏光之弟遭遇伏击时的情形吗?”红魔玺看着乌重说。 乌重自然记得,不过全然不知他为什么要提这件在自己心头一直悬而未决的事。 “记得。”乌重简单回答。 “记得就好!”红魔玺震声,说,“吾儿,就是死于那一战!” “不可能!”乌重朗声反驳,他说,“卢凛瑰光当时是遭遇阴霓侵晚誓杀队的伏击,而且他们并未击杀哪怕一名对手。更遑论世子?” 红魔玺虚着个眼睛道: “皇盾觉得本公是喜欢玩笑之人?” “是,也不是。”乌重近前几个身位说,“如果说红公不是喜欢玩笑之人,那你说让我们来为你家世子报仇……而听你那话的的意思,使得世子亡故的,不就正是我们吗?难不成让我们在你面前自尽吗?不过如果要说你喜欢开玩笑,可这种事,没有哪位父亲会拿来开玩笑。” 红魔玺哼了一声,说: “吾儿确实死于那一战,那兵痞家弟,如今在何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吗?” “看来他认定了。”乌重心里想着,并做好了一些准备,说,“卢凛瑰光已经死了?” “死了?” “红公不用怀疑我们要为这件事包庇什么。死了,就是死了。如果红公你要对证。可以上卢凛品一趟,便可知晓。” 红魔玺的反应倒出乎乌重意料。他毫不在意的说: “死了就死了,对什么证。”红魔玺看了一眼乌重,嘴一咧,笑道: “皇盾误会了,那兵痞可没能力杀死吾儿。杀他者,另有其人,就在当时的队伍中。” 乌重好奇的问: “喔?是谁?” “正是那你们口中的化中境界的人,”红魔玺恶狠狠的念出一个名字,“纹心雕龙!” 这个每次都让闻者紧绷心脏的名字再次夺得众人的惊异。 “纹心雕龙墨班!他在品红?!”乌重说完摇摇头又道,“不是,你是说是墨班杀了世子?” 红魔玺点头道“是”。乌重也才从红魔玺的确认中自证了当时卢凛瑰光没有说谎,但为何红魔玺说他家儿子死于那次斗争?看来在卢凛瑰光败逃后一定发生了什么。红魔玺接着就说: “所以不是王子你所说的,并非是我品红有一位化中境界的人。而是月白有一位化中境界的人。他是月暝晟的一招棋。其目的,无非就是要探查七色堇的秘密。至于用什么借口,本公根本懒得去理会。大家心知肚明。起初本公想要的和月暝晟他想要的……各取所需罢了。 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后来本公也想看看霓成晚的东扰军,也就是那个什么狗屁誓杀队的实力。怎料那回就遇见了你们。而在那之前吾儿已多次随他们出征,但惟独那一次,纹心雕龙受了伤。那一支誓杀队也尽数灭亡。纹心雕龙说是遇到了你,”红魔玺看看乌重,“与六将军,还有其他众位高手。 这是他的说辞的高明之处,毕竟皇盾有这个实力,能做到那样的事。这个理由着实让本公无法反驳,只得接受这个全军覆灭的消息。而本公也的确得知,你们到了酡红众。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本公会在验伤之后又避开他亲自去察看战场。 虽然用‘乌重’这个名字作为罪魁确实是聪明。皇盾你是体术,纹心雕龙一般也用体术,所以从尸体创伤上看可能检查不出什么端倪。但吾儿的武技是本公亲传……”红魔玺顿了顿,说“方才本公说了些对虹赋的理解,正是因为吾儿就是一位出色的虹赋武者……” 一个不是虹赋武格的人,能说出对虹赋那样的理解,确实是情到了深处。颜觐甚至都能看见红魔玺与他家世子教武场传习技艺的画面、在新领悟一重虹赋时所遭受到的折磨、甚至他儿子要强行突破一重而差点死亡时红魔玺的焦虑。 而这些,颜觐都懂。毕竟他也有一位那样的金花父王。 颜觐在“看”或是“回忆自身”时,红魔玺说了什么,他好像没听见。不过这时红魔玺的声音才又进入耳朵,似乎没有错过什么重要的讯息,他还是对着乌重说着, “……从战场战斗痕迹上看,必然是深谙他武技的人才能如此精巧的招招避过。本公知道,吾儿对上皇盾你可能无取胜的机会,但也不可能败得如此……如此不堪。”红魔玺回忆中夹杂了泪花,痛心儿子的离世以及为一名出色武将狼狈战败、殒命感到惋惜,二者兼而有之。 颜觐问: “可他为何要杀掉红公世子?” 红魔玺叹了一声,道: “这就要请王子殿下帮忙查明了。本公只得先稳住他,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而本公却不能出面彻查此事,但可以提供给你们必要的帮助。”他沉默了一会,从板牙后挤出一句恶言: “这血海深仇,本公一定要向月白讨回!十倍奉还!” 颜觐回味着红魔玺的话,经过少时的沉默然后说: “单凭品红,哪怕没有内忧的情况,要想击溃月白也是困难重重,本王可以为品红扫除后顾之忧,让红公有时间壮大自我。待时机成熟可与月白一战的时候,红公做内应,杀他个血流成河!” 红魔玺确实是动容了,但却只是一霎。然后他说: “对……虽说,你们目前立锥之地都没有,不过如果有本惢提供掩护,殿下便大有可为。虽然本公意决要灭月白,但目前还不能撕破面皮。本公只得假装吾儿之死是由你们造成……” “嗯,本王知道了。” 过一会颜觐又说: “既然构成合作,那本王有个请求。” “王子请讲。” “第一,本王需要铠甲;所谓‘北生成,南赤金’。虽然赤金部不归红公管辖,但本王相信近水楼台,你这肯定有许多宝甲。而且品红的冶炼能力,那也是不可小觑的。希望红公能慷慨解囊;”红魔玺点点头,没有那种客套的话语,而是用一种同舟共济般的认可对将要进行的艰难事务的充分理解后的点头。 “第二,本王需要知道品红所有主要将领的本事、能为,为的是能够在时机合适的时候,里外接应时才能做到得心应手。” 颜觐这句话说完,红魔玺立马转换颜色,不快的说道: “娃娃,少要托那些漂亮的辞令,等到时机成熟,你一定会找机会来攻我品红,你这避重就轻的本事不亚于本公啊。”红魔玺回应了起先颜觐说他避利害而言其它的话。 红魔玺叹着说: “王子提这个要求是为了将来的自己做准备,哎……金花王有你这么个王子,也算得上是可以安息九泉了啊……”这先抑后扬的话语让颜觐默默低下了头。 红魔玺把头扬起,眼神里充满无比凄怆的望着颜觐说道: “罢了!王子,那些都不打紧了,本公先满足你第二个要求。一会本公派人伺候王子,有任何要求跟来人提就行。王子暂且住下,明日下午演武场观战!” 第62章 品武偃霸会 这晚,颜觐睡得并不是很踏实。翌日,他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舒展了一下筋骨,走到窗边。听到外面有干活的令号声,便向下望去。 他感叹道: “啊,无利不起早的果然是商人啊。”他住的偏室左下方便是品红惢王中城的小市集。这让他很愉悦,实在是太久没见过这些景象了。 “兄长,既然都起了,干脆去他们市集逛逛,看能不能淘来点称手的兵器,哪怕随便什么都好。”铠甲在一般铺子里自然是没有的,但兵器还是可以买到,乌重也特别关心这类问题,说: “嗯,这么多年了,来来回回交战多次,还从没有进入过摇摆阵营的根据地逛街。” “是啊,品红我也没来过,尤其是他们迁移后,确实一直比较隐蔽。没人带路,是不好找。不废话那么多了,走,下去看看。” “嗯。” 他们正走出门,便看到门外立着几个兵士,手执武器分立两旁。见他们出来,兵士纷纷朝前望去,他们视线落处有一女人。 此人站立起来,用成熟性感的语调说道: “嗯……王子殿下醒来了啊,这是准备上哪儿呢?”她一面说一面向他们娉娉袅袅的走来。 颜觐和乌重齐齐注目说话的人。此人姁媮致态、姣服极丽,身材极其妖妙。她也毫不吝啬的用垂感十足的料子裹在身上,去展示她那凹凸有致的身形。她的眉梢眼角有说不尽的万种风情。苋红色头发浪涛般的卷曲,有几缕发丝垂在被黑纱遮住的面颊前。这黑纱略显多余或者说根本就是装饰之用,因其太过透明,嘴唇和高挺的鼻梁清晰可见。 特别之处是仿佛她这面纱与青金石色的深衣像连为一体的,从鼻一直垂到裙摆,势如把女子那‘华袿飞髾’1分割成了两部分。【注:1huá、gui、fēi、shāo 一种繁华奢丽的女子服饰风格】左右两腿侧都开有气口,使得雪白丰腴的腿都晔扬出来。两臂均套有纱质袖筒,胸前挂着一粒红璀耀目的宝石,即便黑纱也不能掩其光辉。 她一面走来,一面用手拨弄着胸前从耳垂落吊着的绯红耳饰,兼又说道: “不管王子殿下要去哪里?带上殷岚可好哇?我主可是交代过要伺候好王子殿下呢……” “咦~这女子讲话真是让人心发麻。”颜觐心里说到。 毕摩天通一点没客气的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她并低语道: “妖蛊,应该不是啥好鸟!” 颜觐听毕摩天通这句话差点没笑出来。 “殷岚对……我带你上哪去?在你们的领地,这话有点怪。” “呵呵呵呵,是了,王子殿下想必是闷了,不如殷岚带王子殿下外出找找乐子,游游耍耍去,哎……在门外,殷岚可是候了一晚上哟。”她咯咯的笑着可一点也看不出困倦的模样。话说是假,但你讨厌不起来。 “我们是打算去市集逛逛。”颜觐说出了目的。 “哦,那正好啊,有殷岚的陪同,也方便做个向导。” 毕摩天通说道: “做什么向导,做眼线。” “瞧这位小哥,一直盯着人家看……”殷岚故意不接毕摩天通的话。 “你这打扮,不看白不看,想不让人看呐,穿铠甲去啊。”毕摩天通眼睛还是没离开她。 “怕是穿上了铠甲,不仅要看,还要‘动手’呢~” 斗嘴拙劣的男人帮,面对这般女子,毕摩天通显得招架不住,只好说道: “既然你是来带任务来的,带路。” 殷岚笑呵呵的从他们面前撩过,一阵香风吹拂,那香味却并不妖艳,而是很淡雅,有种木本植物的香感。 殷岚带着头,靸趿前行。于是,颜觐他们只好随着她向集市走去,门口的兵士则跟在他们后面。 来到了外面,山峦映入眼帘,太阳也拨云露辉。他站在一阶石梯上环视了一周,一宏跨过整个大殿的彩虹,绚烂的浮在他们上头,与石筑宫殿后的瀑布形成一道美丽而又巍峨的景观。 他看着那道彩虹,陷入短暂的回忆迷失。殷岚见状说道: “怎么?王子殿下可是在思念情人呢?” “啊,没有。”她把颜觐问得有点脸颊泛红。 “呵呵呵呵,好可爱的王子殿下。”她用手背掩面笑着,手上的珠宝装饰在阳光下摇曳生辉。 颜觐被她这一笑搞得更是不好意思,说道: “带我们去市集。”颜觐脱口到。 颜觐脸上的憨涩尽被殷岚抓去,进而说: “遵命,我的王子殿下。呵呵。”殷岚又乐呵呵的答到,而颜觐只好故作冷峻。 殷岚走得很慢,他们也只能随着她的步伐,乌重是焦烦的,毕摩天通是不屑的,颜觐是无奈的。不过终于是来到了市集之上。此时市集已经是人声鼎沸了。他们站立在一个平台上向下观望。 “好多货商啊。”乌重感叹到。乌重和颜觐一样,很久没见这种场面了。 殷岚笑靥如花的接到: “如今能正常买卖的地方可不多喽,当然咱这虽然不能比缃索菲的密陀,但左近品的商贩,还是会放他们到王中城来做生意。” 乌重冷冷的道: “造成这种局面的,还得归功于你家主子红魔玺一直以来的霸横哈?” 显然殷岚对他这冷冰冰的语调不大满意,便又重新自我介绍一般的道: “武冠皇盾的乌大人呐,你说的不全对哦。殷岚确属红公座下,不过我直接上司可是纹心雕龙大人。” 颜觐道: “噢?那你说的‘我主’指的是墨班咯?” “王子殿下真聪明,呵呵呵。” 颜觐又是一阵尴尬,心觉不该接话,于是说道: “你能不要老是王子殿下,王子殿下的吗?你老这样叫,我很不自在。” “晓得啦,我的王子殿下,呵呵呵。” 殷岚不但叫,还加了一个‘我的’。也不知道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颜觐也不想和她争是不是‘她的’王子殿下这些事了。径自下平台,逛起来。 “咦?萱王,怎么就只见货商?”毕摩天通疑惑到。颜觐不知,对毕摩天通的问题没有回应。 周围做买做卖的人,看样子只是普通百姓。不过一个个在颜觐他们经过身边的时候都对他们一行人行注目礼。确实,颜觐几位一看便不是品红惢的人。另外可能在货商眼中,颜觐一行人衣着堂皇,对他们应该都‘有想必不凡’的猜测,估计让各家商贩嗅都到了一股“大买卖”的味道才至于如此关切。 不过颜觐也不需在意这些,倒是有一些围在一起的小贩对话引起了颜觐的注意。 “怎么提前了啊?”小贩甲说道。 “那我怎么知道,管它提前不提前的,能看到朱烨霖老将军和卫子墨不就满足了嘛。”小贩乙说道。 “啊,要是能看看朱老将军的风采也是不错的,前几场没太大意思。”小贩丙漫不经心的接过话茬。 “对对对,搞不好还会看到老朱将军和小朱将军再次对阵呢。”小贩乙兴奋的说。 “唉我说,两父子对阵你高兴个屁啊,期待人家妻离子散是怎么的?哎呀……最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是易烟姑娘呐……那奇妙的香韵……简直绝伦!”小贩丁怀念着充满憧憬的说到。 “啊……没错没错,我的天~那真是像天仙一样的美人啊,易烟姑娘,易烟姑娘……我倾家荡产要是能换来……哎哟。”小贩甲无限遐想中被小贩丁使劲拍了一下脑瓜。 “做你的白日大梦去,鬼逑~做梦也不准梦易烟姑娘!”小贩丁气愤道。 对方毫不示弱的表示: “傻屌,我这古玩玉器的好歹撞个大户,起码能置个田宅。你那些香饼、香牌,熏虫臭鸟的玩意,能值几个堇?你养得活你自己吗还?” 小贩丁啧啧的讲: “鬼逑二皮脸一个,你那也配叫古玩?就这。”他一把扯掉小贩甲头上的抹额,小贩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说: “你这是啥啊?” 小贩甲自豪的说: “上古大清的。” 小贩丁道: “嗯,大清的,大清早的,就能这胡叨叨?这,这又是啥?”小贩丁一抓又把小贩甲裤腰边一块玉珏掏过来,手法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但小贩甲则摇摇肚皮道: “太古时期西周的玉佩。” “噗哈哈,还西周的,稀饭的那个稀,稀粥……,是挺稀哈。你这……哈哈哈,”他端详了一下,认真道,“别说,你这雕的题材寓意还挺好,围栏围着左右两条鹿,中间缺着……哎呀,这围栏也没管上事啊,碌碌无为呗!平庸之辈……哈哈哈!高!” 另一个商贩也笑了笑,不过马上正经道: “哎,闹什么闹,都不容易。你管他啥时候的,能懵一个是一个呗。像这‘品武偃霸会’一年搞一次,是很有看头,那又能怎样呢?完了还不是得回到这漂泊不稳定的日子,在这种局势下还坚持搞……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一直搞下去,多少能给你我带来些看热闹的人……”小贩丙忽然看到一群人,他急急的喊,“你摊子不要了是不?”小贩丙指着小贩甲的摊位说。 第63章 断肢的喜悦 小贩甲看到自己摊子上来了客人,连忙过去招呼。他一看装束便知道,心头美得嘴里念得,“大户!大户!这不就来了嘛?”急得跑过去都是趔趔趄趄的,差点没摔地上。 “哼,这小子是走什么狗屎运了。得了,得了,散了,散了,围在我这都没法做生意了。”小贩丙说。 “搞得像你不去看一样。”小贩乙说。 “好了好了,那下午西面演武场外见。”小贩丙对着大家拱手道。 “哈哈哈。”颜觐笑出声来。一眼辨出真假,便放下了小贩甲的所谓古玩,又朝另一边走去。毕摩天通在一旁问道: “萱王笑什么?觉得他们滑稽吗?” “被摆了一道啊。”颜觐收住笑容。 毕摩天通有点不明就里,颜觐则暗自称赞红魔玺这只老狐狸。 乌重也觉得有点亏似的说: “确实被玩耍了啊,大弟。”他懂颜觐说‘被摆了一道’的意思。 “是啊,要学的东西还多啊”颜觐倒是没觉得亏,只是对红魔玺趁风使舵后,假模假样的话语感到自愧弗如。 听小贩们的话,颜觐知道了本来品红就会沿袭传统的比武却被自己当成交涉条件提出……红魔玺当时心里不知道作何思想。颜觐不免心想:如果黄裳在,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各摊贩散去回到自己的摊位后,小贩甲在颜觐他们离去的身影背后似乎骂骂咧咧的样子。小贩丙则掸了掸自己贩卖的不入流的武学书籍和不入流的春宫画册。这年成,也就这两类东西好销。这两者其实是有个共通性的,它们都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安慰。 刚好来到这一摊位的颜觐无心一瞥,发现摊贩售卖的书籍中有一本册子被压着一角,露出“夜兰行乐图”几字,正当他打算过去伸手拿的时候,殷岚咯咯一笑道: “王子殿下还有这样的喜好?殷岚闺房之中也有不少,可是名家手笔,不妨移驾一观?” 颜觐还没来得及羞怯,乌重大声一呼: “他卖武器!”乌重指着已经回到自己铺面摊贩乙的铺位。 颜觐说道: “看来,品红确有尚武之风啊,寻常百姓也做兵器营生。” 殷岚回应道: “自然呐,自从战端一开,很多东西都无法完全统一管理。百姓们也需要过活,所以就放宽草市咯,还有利于增收。不过,这段时间只是内部交易为主。既是街坊相邻的各品之民,他们差不多形同以物易物的买卖而已。但依然通行你们家的‘堇花币’哟。”殷岚介绍完,还不忘送上一个欣羡的目光。那目光无异于看到一个能无限吐出金山的瑞兽。 颜觐点头表示明白。乌重则扯着颜觐自己抢先一个身位走到摊贩那里,端详起兵器来。对兵器的喜爱可不关乎武者到底是哪种武格。 “萱王,这个我喜欢!”乌重盯着摊贩身后靠墙而立的一支硬硕的乌木柄十八节镔铁打将鞭。 “昂,所以呢?”颜觐瞅着他。 “所以,你给我买啊!”乌重反倒诧异道。 “好意思说,你。”颜觐为瞬间变成这家伙的便携堇袋而气愤。 “喂!老板,卖吗?”乌重没管他,冲摊贩吼着。 摊贩被吓一跳,然后说道: “哟哟,这位爷爷真是行家,一眼就拿了我这最好的宝贝。淘换这件宝贝,可是花了不少精力啊……卖,卖,只要谈得合适,这个年月,我啥都能卖,爷爷,你拿什么换啊。” 乌重心念: “哦,对,那婆娘说这里基本是以物易物嘛,可以换东西。” “换?呃……这个你要吗?”乌重从腰后把挂着那顶从来不带的头盔拿了出来。 “盔……单一个不成套啊。成套了,我也不敢要啊。我要你这无用啊,不,不换。”摊贩说。 “你识不识货?蠢东西!这可是虹颜晶‘暗部’乌金呲铁盔啊!” “啊~?!原,原来是暗部的呲铁盔啊……暗部的……那……” “嘿嘿,晓得贵重了。”乌重一面说着一面越过摊贩头顶拿过那支打将鞭。摊贩话其实没说完呢,在他拿鞭的同时说道: “……那,那也不换……” “对嘛,暗部的东西平常人哪有这个好运,高兴去……什么!”乌重在把玩打将鞭时终于又注意到了摊贩的话。 “我祭你祖宗这不识货的呆贼。”说着左手抓鞭右手捉住摊贩衣领。 “哎哎哎,干嘛呢,丢不丢人。”乌重难得放浪形骸却被颜觐制止。 “这蠢猪不识货!” “人家不识货就不识货,别人不需要你的东西还不行了?” “暗部都没了……”摊贩说。 “还说!什么叫没了?我不在这的吗!我祭你祖宗的坟,看我他妈不揍你!”乌重是听不得这类话。 一旁殷岚一直在边上兴趣盎然的看着。周围人也纷纷投来了目光。 虽是统兵将领,绝顶的武人,但蛮憨的性子还是有的。“嘭”的一声,摊贩被乌重摔在了墙上,把旁边其他兵器也震散了。摊贩急了,随意撩起一件兵器准备开打。 颜觐注意到殷岚从刚才就一直用修长的手托着尖尖的下巴关注着他,颜觐看了她一眼便对着乌重吼道: “还不住手!成何体统!”乌重听罢止住了上前的架势。摊贩则不依不饶的上来要个理。 颜觐说: “对不住,是我们不对,请多原谅。”这时已经可以听见众人嘈杂的议论之声了。 “对不住就完了?赔我!” “是,该赔的我赔给你。” 摊贩见他们个顶个的华贵,脑筋飞快的旋转着说这个值多少,那个又是从冻无山顶如何艰难的取得,钢溶锋的火又是怎么锻造了那件神兵。总之是把他一辈子所听来的传闻都套在了刚刚被轻易毁掉的“神兵”之上。 颜觐虽然对摊贩乙那种因势逞强的嘴脸也感到不快,但也不愿和他们争执。 “要不,你看这个如何?”颜觐从他卸下手上一颗琥珀嵌宝石的戒指。并递上一枚极尽精巧的鸦羽色堇花币。 “哇……这才是地道货啊。”摊贩鼻涕泡差点没乐出来。捧在手上并拿眼睛凑得相当近,像试图数清蚂蚁腿上的毛那般仔细观瞧。 忽然一道又急又快的闪光划过。颜觐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得先是“啪嗒”然后一声金属碰撞地面“哐当~”的连续脆响。 摊贩看着不见了的双手,一时间没了思绪,然后本能的四下一望,眼睛空洞无神,继而才看见自己‘消失’的双手就在自己脚面前,终于回过神来。“哇呀!”一声嚎叫,声同杀猪一般刺耳。 颜觐回头一看。这时殷岚往身后收了什么的手已经完成动作并叉起了腰兼儿说到: “愚蠢的东西,也不瞅瞅这是谁,这可是虹颜晶的忘萱王。殿下的仆人问你要东西是你无上的荣耀,竟然还敢要赏赐。”此话一出,围观人们更是个个交头接耳,有咽气不做声的,有叹气的,有犹豫踱步想上前又顾虑的,甚至,还有哭的人,嘴里呜咽着“颜皇~颜皇”。 那摊贩闻听此言却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是止住了嚎哭,但面部表情仍然极其扭曲,颤巍巍的想去拾颜觐的戒指。意识到戒指处,伸出手臂却愕然发现自己没了手,于是又“哇呀~”一声哭出来。 颜觐连忙去把他扶起来,靠墙坐着,并把他的手拿起,递与他。小贩竟然跟他说了句: “谢谢。” 让颜觐心里忽泛一阵对身份的恶心。 颜觐见他痛苦难堪,提运虹赋,向他施加了虹赋人间九喜。 虹赋作罢,摊贩乙喜上眉梢,竟哼起小曲来。这种古怪的场景自然又引来人群一阵唏嘘。颜觐见状内心五味杂陈,扶着乐颠颠的小贩自己则在平复心中波澜。少时,才注意到一个诡异的细节。颜觐心里非常讶异,他注意摊贩被切下的手,截面相当平整!简直就像平静的水面一般。可见殷岚速度之快! 颜觐掸了掸衣服,转过身来看着殷岚,她则用稀奇的眼光回应他的灼目。然后殷岚委屈的说到: “唉,殿下,你瞪着人家干嘛呀,此人如此无礼,殷岚才替王子殿下收拾他。” 颜觐深吸一口气说道: “大不了不要便是了,为什么要斩其双手?另外,是我自己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你也管不着。” “王子殿下,生气了嚯,那以后殷岚不这么做就是了,以后你要什么你就直接给人家说嘛。” 颜觐不想再和她胡搅蛮缠下去,丢了一句: “不要叫我王子殿下,另外,乌重也不是我的仆人。”便起身快步离开了。 殷岚没有跟上,只是左手搂怀,右手食指打着圈圈的拨弄头发,像是在思量、品评着什么。一会毕摩天通说了一句: “萱王,她把你的戒指捡起来揣着了。” “任由她。”他愤愤然说到,身上明王八怒的气息左右飘荡。 第64章 奇怪的女人 颜觐回到房内一屁股就坐到凳子上,乌重脸色比他还难看。毕摩天通也不吭声。颜觐见状说道: “怎么?哑巴了?没话说吗?” “我……我实在是没想到,这个殷岚会斩其手,而且一点起手动作也没注意到。连她用的什么武器都没看见……如果,如果不是这样,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乌重愧疚的解释道。 颜觐是很生气,脑子也没运转。确实,自己是了解他的,虽然乌重在忘形时是野蛮了点。不过事实也一定如他所说,毕竟虹颜晶所有武格里,像乌重这样使用拳脚的,本来在速度方面就有天然的悟性,虽然他并非以速度见长。 颜觐缓了缓说道: “这……事也不全怪你,不过却因你而起……”他的话却被毕摩天通打断。 “萱王,这事确实不能全怪皇盾,那个叫殷岚的,她明显就是故意的。她倒是说要什么就去跟她说,可是她不是全程一直在旁看着的吗?早不动,晚不动。乌哥要兵器时她不动作,一动就斩断人手。”毕摩天通该是知道乌重的脾气,怕颜觐继续说下去,乌重会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举动。 他接着说: “不过,萱王,你注意到她用的什么兵器吗?竟然如此之快,甚至一点血迹也没留下,伤口就给封住了。”毕摩天通把话题转移到殷岚的武功上。 “我也没注意到。”颜觐坦然承认。 “嗯……大弟。如果以后在战场上遇到她,可得千万小心啊。” “是呢,稍微做个假设,如果刚刚那一下不是斩的摊贩的手而是……不,不。”毕摩天通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她的功夫是纹心雕龙教的吗?也不知道品红惢像这种高手还有多少个……”乌重语重心长的说到。 这么多年的兄弟了,颜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说: “是啊,要复晶,我们也得收纳这类强力的战将才行。”说着颜觐意味深长的看着乌重。 然后乌重说: “不管了,如果红魔玺不做保留,下午就能知道他们能人异士到底有多少了。” 颜觐说: “不可能尽数展现的,尤其是明知道我们在场。” 毕摩天通接道: “反正差不多能一探虚实。” 他们对付了午饭,殷岚便来到房间。颜觐见到她就没好气,不过她却笑吟吟的过来然后说: “王……呵呵,颜公子,叫你颜公子哈?还在生奴家气呀?奴家知道错了,现在他手已经接上了,我还叫手下去照护那个不知好歹的摊贩了。不用挂怀咯。”说着便扯着颜觐的衣袖摆来摆去。 他很惊奇所以没有制止她的动作,只是问道: “接上了?” “对嘛,接上了,怎么样?这就不用担心了呗。”她继续摇摆着他的衣袖。 “怎么接得上?”他依然很惊奇。 “呵呵呵呵,颜公子真是……呵呵呵,还为这种不知礼数的小人物郁郁寡欢,呵呵,真可爱,你别管了嘛。” “不,你说,怎么接上的。” “哼,真是咄咄逼人……奴家能斩就能接咯。而且我还给了那摊贩一笔‘堇花颜’呢。”她的眉毛在面纱上跳来动去,表情转换得特别快。 “不要生气了哦,来,这些你拿着。”说着托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在胸口。 “什么?” “大礼。” “是什么?” 殷岚显得很骄傲的样子道: “自己打开看咯。” 殷岚托着包袱,颜觐拆开看。说是大礼,但里面只是一个小匣子,但华丽无比。精美绝伦的螺钿工艺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随着盒盖翻开,那些螺钿图案又随着光线变换着金属般质感的闪耀光泽。里面盛放的是三条厚沉的小叶紫檀切成的代币。每条上面的数字与花纹和颜色均不同。但一一对应堇花颜的花色。堇色花纹上面掐丝工艺所围绕的数字是“千”;鸦羽则是“十万”;山吹高达“百万”。颜觐拿起一条,背后有些似懂非懂的图案与文字。似乎是兑换时需要核对的密码。这些密码颜觐当然不需要懂,因为他从来没拿到过假货。 颜觐拿起的那一条,是堇色的。他上下晃了晃,久违的感觉。然后说道: “确实是份大礼啊。”说罢便把木条放回去,合上盖子。 然后殷岚与其说是把包袱用手托在胸前送来,倒不如说是挺着胸脯向他送人过来。 “啰……是不是很大?” “咦~~~”毕摩天通在一旁发出怪声,殷岚一点也没有理会。 颜觐痴哑,他从没遇见过像殷岚这样的女子,不知如何应对,只是目光呆呆的盯着。 殷岚娇嗔一声道: “奴家还当颜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呢,呵呵。” “啊~不,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要了去。”说着便把托着匣子的手回缩在胸脯上,两指拧着一头,另一头自然坠在她的双峰之上。 “我,我……不要。”要颜觐伸手从她胸上去拿也太难为情了。 “怕人家说颜公子犯坏啊,呵呵呵呵。”她得意的晃着上半身。 “不是。”他更是尴尬了,根本没法正常谈话。 “就当是奴家买了颜公子的戒指咯。” “嗯,对!”乌重看不下去了,一把就摘下夹在她浑圆高挺的酥胸和手间的包袱。 “讨厌,好粗鲁。”殷岚像失去什么玩物一样扫兴的说。 “那也比不过你粗鲁。”乌重鄙夷的说。 “抢什么抢呀,你的东西在这里。”说着招呼兵卒递过来一个长木盒,然后打开取出。果然是那支乌木柄十八节镔铁打将鞭,如此沉重之物,一点也没觉得殷岚拿着吃力。 乌重见此物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流动着,即懊恼又开心,默然一般的说: “给我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颜觐沉静了一会,然后问道: “真给治好了吗?” “呵呵,当然了。不信,颜公子和我去看嘛。”说着又扯着他衣袖摆来摆去。 颜觐还是有点怀疑。不过他知道问下去也差不多就是如此这般,这才撤回袖子说道: “差不多该去演武场了。” “哎~真没劲,我还想和颜公子多呆一会呢……罢了,那就走。” “你也上场吗?”颜觐好奇的问到,心里一直想看看她的兵器和武力。 “哎哟,哪里轮得到奴家啊。”她还是嗲嗲的。 “看来是见不到她的实力了,也罢,总算心里舒服了点。起码得知了小摊贩没事的消息。”他心里想到。 随着殷岚摇曳生姿慢悠悠的步伐,他和乌重艰难的来到了演武场外,此时已经是热闹喧腾。颜觐在场外找了找早上约定好要来观摩的摊贩们,却并没有发现他们踪迹。于是便进入了演武场内。 这个演武场构造古怪,形如一个被掏空的陀螺,最深处是一片被两块巨大金属格板架起来的空地,像是有可以开合的闸口,应该就是比武较量之用。再往上虽没有了闸口不过明显是分层区隔的,不同的是这层周遭布有四个大大的管口。 再往上则全是坐席,他非常好奇的问殷岚: “为什么这样设计?” 殷岚则千娇百媚的用那浓弯睫毛下的眼睛对着他眨了眨,然后“吱吱”的笑道: “颜公子就只对这个好奇吗?一会不就知道了吗。” 颜觐浑身像通了电一样并懊悔的在心里说: “就不该问。” 然后,殷岚领着他们走到了陀螺型最上头一道横空架到演武场中央位置的平台上。红魔玺已经坐在了上头。而旁边的坐着的,应该是那个已至化中境界并拥有可以与《斑驳皇华宝典》比肩之《影形霸下功》的异类——纹心雕龙。 他的样貌是属俊朗一类,瞳仁较密陀人的眼睛来说更加浓黄。他的肤色很淡,头发长而顺滑,发色如放置时间过久而发脆的白银。他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整个人是塌着的,像是一副被铆钉支撑起来的骨架,但身形却和病态扯不上半分关系。他就如此坐着,一只手抓着一块上好的木料,一只手扽着一缕头发用指头打着转玩弄着。 颜觐第一次亲眼见到化中境界的高手。本能的盯着对方看,不想遗漏任何一个细节。但他却并没有发现更多能“读”出来的高明。只是纹心雕龙肩头上那白如扯断无花果实流出来的白汁一般的气息游来绕去。颜觐心中不免暗暗发紧,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这时听到殷岚莺莺燕燕的说道: “主公,贵客到了。” 红魔玺惊雷一般的声音传来: “好!这旁坐下便是!”他头也不回的背靠着高背玄武椅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 颜觐没客套,径直过去坐下。乌重挺立在他身边,像是故意和红魔玺身边的纹心雕龙比比高低一样挺了挺胸脯、抬了抬头。 这里的视角虽不是完全俯视,但说居高临下是恰如其分的。他望了望下面的观众。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不绝于耳,仔细一望竟发现大多数是披着盔甲的勇士或穿戴整齐的士兵。 这比武,真的如市井小贩所谈的那样,一年一次。被忽悠也没办法,若不是朱熠彤领他们来,他们连知都不可能知道品红惢竟然还有这传统。 红魔玺慢慢抬起右手,然后往座位扶手上一锤,一股红色浪流传至陀螺型演武场正中央挂着的一个红色柱型龛上。接着那物件里便掉落一把挂幡朱红戟,幡上“强屠”二字随势急速下坠。“咚!”的一声深深插到最深处的地上。 地上泥土翻扬,可见这武器相当有分量。观众席上的人见状,又掀起一波更热烈的欢呼。这就意味着比试开始了。 跟着观众们像是全被施了“紫藏五惧”一样呆立当场。一个个缄口注目,都纷纷望眼欲穿的向下看着那有四个管口的一层。 功夫不大。其中一个口出来一个外裹绯红翎毛,内着黑衣的翩翩少年。此人一出,观众席上的人们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卫子墨!卫子墨!……” 不一会儿,一股巨大且刺耳的响声从对面的管口处涌出。使得观众的整齐的呼唤声立时变成“嘶嘶~”的痛苦声。 那尖锐的金属拉划声音停止后,见一彪形大汉驮着一个黝黑的大铁锤,另一只手上套着金背五岔爪刮在管壁上。那刺耳的声音必是这爪摩擦管壁发出来的。 颜觐见此人使用的兵器就觉奇怪,说: “怎么还有人这么搭配武器的?”他对一旁的毕摩天通道。 “如此配用兵器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毕摩天通也啧啧称奇。 乌重则说: “目的可能是混肴他是身法敏捷还是力量巨大。先声夺人的出场,可以看出此人要么是善取巧,要么就是好噱头之辈。如果他力量和灵巧两样都占,还真是像我。” 毕摩天通道: “哼,我不信,这绝对是后者,就是那种喜欢拿着架势装厉害的家伙。从他使用完全不搭调的武器上就能看出此人绝对是平庸浮夸之辈,绝对一见招就败北!” “啧啧啧,是稀奇了点,是略微浮夸了些。但要说他平庸,嗯……不应该,毕竟品红不可能拿一个只会场面功夫的人出来,这个世界上什么奇人都有,先不要着急下定论的好。”颜觐猜测到。 忽然一阵香风拂来,一个滴滴的声音在他耳畔撩起: “颜公子好见识呀,这人没什么名头,却是外邦入内的猛士。打败了我们很多好手呢,在这最后才获得资格挑战的”殷岚说到。 “是谁都能下场挑战吗?”颜觐问道。 “当然不是了,在职的兵士不行,除非放弃身份。不过赢了又是重新回到行武,本就是军队里的人了,谁还会做这么个事?” 颜觐想到: “哦,难怪朱熠彤犯难,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又问道: “在市集的时候我听说朱熠彤将军的父亲和朱将军见过招吗?” “对啊,朱老将军先前被剥去尊位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再战。可是,朱熠彤得知自己父亲又要上场。朱熠彤自愿放下军衔。下场对垒,可老将军却败在了朱熠彤手上。” 颜觐心想: “当时的场面肯定是精彩万分又纠结断肠啊,必然是有一番英雄弹泪,也必然有父子情深的场面在啊。” 颜觐没再追问只是说: “哦,知道了,且看。”他耳朵被殷岚气息吹得痒,赶紧说到。 场下氛围变化,和刚才观众席传来沸腾的呼喊声相比,此人只有几个为他加油打气的,显得格外尴尬、冷清。远远的依稀能听见“大哥!”“什么什么雷”“什么要丢脸”之类的话,都是其中那几个人发出的。 见此人冲着那边挥一挥利爪,得意洋洋、憨态可掬的笑着。然后观众席上的人们立马吠道: “子墨,子墨……”“子墨干掉他!”“子墨最俊勇……”云云。 两人相隔对视一会儿,一齐纵身往下一跳。便扎进了最深处那个空地中。然后就听到“哐当,哐当”的声音,果然是那钢铁闸门关闭了。两人就似笼中兽一样斗了起来。 第65章 番邦异士 叫卫子墨的少年在闸门下向对方那个不知名的汉子深深鞠了一躬,他举手投足都显得温文尔雅,对方见状忙乱的也回敬一礼。这都不在话下,颜觐好奇的是为什么要闸门紧闭。然后他俩一见招,颜觐便立刻明白过来。 只听的“哗吱吱~”“噼噼啪啪!”的声响从闸阀那儿响起,电弧耀眼的红光夺目刺耳。原来这么设计是不允许跳起,一旦跳跃就会被闸门上贯通的强烈电流击中。 虽然知道了用处,可是颜觐却更纳闷了,他想: “既然是比试,为何要限制?难道故意不显山露水,让武者只能见个表面功夫?”颜觐带着疑问专心看着。 两人在内中斗得难舍难分,观众席上的人都没想到这个汉子会在卫子墨的剑下过这么多回合,而且他们几人都同时注意到,从刚才开始,那个汉子都还只是用左手上套着的利爪回应攻击或者挑拨进招,显得少年还处在下风一样。 尽管如此,少年却还是以俊逸风流的姿态辗转腾挪着轻盈的身体。颜觐明显想差了,两人在这种空间之下,只得被压榨出最厉害的绝学,才能博得一线生机,他们之间没有一丁点表演的成分。 如此的场地,考验着汉子的防御和卫子墨拆招的功夫。经常打到困笼边缘逼至避无可避的境地。然而在身法上,明显那魁壮的汉子是吃了大亏的,不过他那利爪却灵巧异常。总在即将吃招的时候以进攻化解掉对方的攻击。但这与皇甫纳真那对夜阑风霜爪的动态完全不一样。 这场比武看得乌重拳头一会捏紧一会儿放松,一会为少年可惜“哎呀,这招可惜了。”一会儿赞叹“好爪!”连旁边颜觐都说: “你到底为哪一边喝彩?” 乌重只顾观看精彩至极的比武,哪有功夫回应颜觐的问题。但也会听到毕摩天通这家伙喊到: “攻他拿锤的右手啊,唉……”明显毕摩天通还是更希望卫子墨赢,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忽然在汉子利爪欲夺取少年面门之时,少年横刺的剑霎时改为竖立,以刃面竖直插入五岔爪其中一个空隙内,然后用力翻转剑刃,使其锋利剑刃这一面换为剑脊部位,于是便卡住了利爪。 汉子哪会这么容易被钳制,凭借高大的身躯优势,右脚向卫子墨一蹬。想摆脱控制,怎料卫子墨一个欠身,他竟然把兵器留在了汉子的利爪上!自己则钻过汉子伸出的手,并侧身避开他踢过来的腿。 卫子墨动作灵巧得就像灵蛇游水一般。他侧着的身体正面紧贴着汉子的腿,然后卫子墨用手顺势按住地面。借由惯性过来的腿则突改方向,这一脚不是进攻的,而是朝自己刚刚留在汉子利爪上的剑柄踢出。这一脚迅捷有力,剑尖引着剑往上直飞,剑镡顺势带着汉子的利爪向上而去,剑尖插入了电墙。那汉子便挂在了上面。 一瞬间,剑与利爪和上方的电墙形成了一道回流。刹那便有强大的电流汹涌灌入那汉子的身体。卫子墨一个纵身往身后退开为避开闪烁的电弧。电光火石间只见那汉子身上雷光乍现,然后喊出“哇哇哇!”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电没有了,也不知是过度负载还是谁人给关了。然后就看到那汉子身上冒出滚滚浓烟,辨不清楚模样。卫子墨则以胜利者的姿态自信的立在一旁。 此时,观众席上的人们由确认那汉子是否已死的静默无声,转为现在的大呼小叫,都是为卫子墨欢呼的。卫子墨善用地形,赢了。毕摩天通满意的说: “看,我说啥了。” 颜觐说: “这一战,取巧了。”颜觐正替那汉子感到惋惜时。一阵香风又拂来,耳畔又响起那靡靡之声: “颜公子啊,我说了,这人是异晶外邦来的奇人,好戏在后头呢。”殷岚说到。 殷岚的话音还没落,随着浓烟慢慢的消散,听得那烟气之中,一股爽朗的笑声传出。然后在辨别不清模样的烟雾中听到确实是那汉子的声音朗声笑喝: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小子可以!咱好痛快啊!在你们这,终于遇到一个让咱战得尽兴的人了。你小子,是不是以为咱死逑了啊!哈哈哈,再来!” 说着,只见烟雾中先是露出一个闪烁着电弧的大锤,那巨大的方锤此时已经贯通电流。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奇的是,不仅那汉子被电墙引来的电流灌袭没事外,他扛着的铁锤上附满的电流还在不断流进身体,他仿佛一点痛感也没有! 不单单如此! 随着烟气消散,大家都注意到,那汉子头发、眉毛全变为金色,并上上下下的起起伏伏。 “什么!还有这种人吗?”颜觐非常诧异。 一旁的乌重默不作声,只是看着。他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汉子下一步的动作。 那汉子高喊了一声: “斡动化机,若合符契,滚天雷!”说着他用锤向上一举,一股强大的电波冲开钢铁闸门,他则跳了出去。汉子把大方锤放地上,双手按在锤把上,在上面一层等卫子墨。 卫子墨也跟着跳了出来。表情不再那么轻松惬意,用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神情疑惑的看着他。 汉子回应了他的疑惑: “小子,没想到?哇哈哈哈哈,看你这么有礼有貌,就告诉你。电,对你们晶家的人或许是个屏障。但对咱无用!哇哈哈哈……来,再战!” 说着便抽出卫子墨的剑,斜甩出去,那剑便插进了卫子墨脚边的地上。 卫子墨狐疑的望了望地上的剑,又望了望对面的大汉,然后用文雅的声音说: “小生确是未曾与如此悍勇之高士交战过,请教高士名号、来自何方贵土?” “问咱?哎呀,咱家带罪之人不好说啊,不过名姓嘛……说也无妨。咱姓第四,复名卦雷。” 卫子墨道: “原来是第四卦雷高士,久仰久仰。” 第四卦雷嗤笑一声,道: “什么久仰不久仰的,你的名号咱是早就耳朵里灌满了,咱的嘛,这儿没人知道。” 看客们也觉得好奇,不过没人在意他俩攀谈起来是否于场面不合。倒是红魔玺觉得啰嗦,一旁纹心雕龙似乎也倍感乏味,遂冲下面道: “子墨,休要多言。忘形。” 纹心雕龙结语一出,卫子墨立即应喏一声便对着第四卦雷说: “多有得罪。”行礼一毕,掐了剑诀,口中念道: “丹霄归紫府,上宫凝紫微,行气化意动,影形霸下功●忘形!” 原来纹心雕龙口中的“忘形”乃是影形霸下功绝世九章中的一式! 只见那卫子墨口中念罢,那把被第四卦雷扔插到地上的剑的周围,尘土微微扬起。而那剑像是一块放在烈日下的寒冰,缓缓蒸腾起一层薄薄的烟气,那些烟气则流向卫子墨的手上。不一会整支剑就无影无踪的消失了! 第66章 绝杀未臻 对面的第四卦雷也看得出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动作。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卫子墨像变了一个人。 “铮~~~”一股非常刺耳的金属刮击声音从第四卦雷的爪上传出。第四卦雷闻声后惊恐万分,诧异的把眼球瞪得溜圆看着手上的利爪。 颜觐惊骇道: “这分明是武器相碰的声音,可卫子墨一动也没动啊!” 话音未落,又一声“铮~~~”这次利爪冒起了火花。卦雷才如梦方醒,抡起大锤子往地上一砸,豹喝一声“滚天雷!”整个人腾空而起。 这时他才发现一直在原地不动的卫子墨渐渐也像雾气一样消散了。他惊讶的说: “原来那个只是残像吗?” 颜觐叹道: “这速度也太快了!” 乌重也感到愕然,并在心中权衡与模拟如果自己对仗这招的机要点。 在空中又是一声“铮~~~”卦雷爪上的火花掉下。这次在空中,毕摩天通才看得真着,原来掉落的不是火花,而是电浆!随即卫子墨的身影出现在刚刚第四卦雷站立的地方,不过瞬间又蒸发掉了。 第四卦雷知道不妙,他举锤过顶,呼喊一声: “斡动化机,若合符契,震地雷!”应声而出,卦雷浑身黄色电流遍布。再以迅雷之速,疾势坠下。跟着卦雷的身形天空划出一道红黄交织的闪电,像一块陨石般落下!接着“轰隆!”伴着震荡的一阵巨响,雷光乱窜。 此时方才看见卫子墨的身影浮现在天空,并又消散不见。 然后卫子墨的身型又出现在了最初掐诀的位置,竟未挪动分毫一般!卫子墨一动不动,绯红翎毛轻盈的飘在身后,表情阴冷,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会出现的神情。不过他却死死盯着对面“轰隆”声的中心位置。 “这个叫卫子墨的这么强吗?!”乌重惊厥,一般来说他可不会在速度上对谁服气。 “是厉害非常。不过……不过那个姓第四的更吓人,他……还没尽展实力。”颜觐似乎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亦或是在内心深处有种久远的呼唤一样,让他回想到《陆离幻记》的序章里,那些关于神灵的叙述。 “什么?怎么这么说?”乌重愕然。 颜觐颜觐由于极度的专注,再者,于王府内数载的春秋,让他锻炼出一股出奇的洞察力。此时颜觐俨然一个绝世高手那般用冷静的头脑分析道: “人们都惊讶卫子墨吊诡的速度,不过……如果卫子墨更强一筹,那第四卦雷早就死了。但,他不是每一招都挡下了吗?虽然不知道怎么挡下的,但他确实没受一点伤啊。你注意到卫子墨总是在攻击他的抓吗?” 毕摩天通道: “咦……是啊,他怎么挡下的呢?……卫子墨没理由是想破坏他的抓啊……” “嗯,这就是怪异之处!” 场上,看客们鸦雀无声。 场下,卫子墨也默不作声,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等待着。 尘埃落定。 又一次,那个彪形大汉的身躯展露出来。卫子墨冷冷的问道: “汝如何应的招?” 卦雷拍打身上的泥土,漫不经心一般却透露一种佩服的语调,说: “哎呀,真真是厉害啊,咱在外这么些年月了,要说还是头一回遇到你这么嫩还这么厉害的角色啊。可惜啊,刚刚那几下是极限了?不持久嘛,啊?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观众按耐不住了,认为他们的英雄被侮辱了,简直比凌辱自己还要愤懑,纷纷起哄、吵嚷、叫骂。 说什么“丑鬼,子墨不过是留手,不然斩你如切豆腐一般。”其他的纷纷也跟着唱和“对对对,留手了!子墨留手了!” “什么?留手了?如果你们这位子墨兄弟真是留手的话,那他可真是愚蠢得不行啊,哇哈哈哈哈”卦雷又哈哈大笑。 确实,高手之间过招,不用真正见招就能大致知道对方的实力。必须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状态对敌。否则,不单单是败,而且很可能因为错误判断而丧命。因此,真高手过招,留手这种话题简直是可笑至极的。 卫子墨好像表情更难看、更阴冷了。然后口中又念: “丹霄归紫府,上宫凝紫微,行气化意动,影形霸下功。忘形终章,万虹!” 言罢,卫子墨身上衣服像是天地倒转了一般,全往上‘坠’,纷纷向上飘,连他脚下的泥土也往上‘落’。接着从他体内分出很多个化身,也不知是幻象还是别的什么。之后连半点起势的喝唤声也没有。 幻影合成一个个实体冲到卫子墨身体内,每一次都像是给他提速一样催动着气流加剧。然而每一次的加催都像是在摧残他的身体一样,他表情痛苦的承受着,剧烈轰鸣的杀气伴随着卫子墨指尖方向,即将击发! 对方见势严阵以待,第四卦雷手上金光一闪忽闻一声: “大雷,此招不同凡响,我不能再化形接招,来。” 颜觐定睛一瞧,恍然大悟又惊奇万分的望着毕摩天通说道: “天通,这……他怎么……怎么他的兵器会说话?有这种事吗?” 询问毕摩天通是理所当然的。这毕摩天通虽然年纪尚轻,但他所涉及的领域却是非常精进的。虹颜晶无出其右者,否则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被拜为大擎座。 毕摩天通眸子上翻,似乎在寻找记忆宫殿中那埋藏在阴沉角落的一些功课之外的闲杂之书。 好一会儿,他才这样说道: “……呃……唉……融色神那个年代,嗯,似乎是记载了。对。” 颜觐着急的道: “对什么啊对!” “唉,殿下,这都是千百年前的事了。荒唐得紧。而且是《陆离幻记》里面书写的。哪能相信。”其实说这个话的态度,毕摩天通是碍于现在世道普遍的认知而附和的。他自己内心深处却不以为然。这就是作为大擎座的某种聪明或者说是世故。但颜觐却不管哪一套亦或是被眼前所见的诡异事情而不得不对已有的观念进行怀疑。他说: “《陆离幻记》我又不是没读过。我怎么不记得上面有诸如此类的记载?” 毕摩天通嘴一撇,不屑的道: “那殿下看的《陆离幻记》跟我看的《陆离幻记》又不是同一本。” “怎么?”颜觐惊奇,随即摇摇头道,“不要紧,你就说你看的,上面说什么了?” 毕摩天通犹豫的、吃力的说出两个字: “颜灵。” 第67章 用意 颜灵二字从毕摩天通口中说出,似乎有一股无法辩驳的正确性。颜觐旺盛的求知欲作祟,怎奈场下酣斗仍未结束。他只得请毕摩天通言简意赅的说些大概。 “快!简单说说,容后再详细道来。” 毕摩天通会意,只是说: “总之就是一股由‘颜魂’激发出来的……殿下理解为实体灵魂好了。书上说,其实虹赋武格,历来有之。是一种独立却又伴生使者心绪所收发的存在。” 颜觐大体听懂了,这点讯息也足够了。他得到一种豁然开朗的诠释,针对于自己的“幻听”。 然后毕摩天通判断到: “我看这大个子多半应该是虹映晶的雷属颜灵司。” “虹映晶?雷属?我以为他们早就不存在了”颜觐疑惑到。他当然说的是虹映晶。对于雷属什么的,自然是不了解的。这得归咎颜觐这么些年的闭塞。 毕摩天通解释道: “嗯……殿下,虽然都是呼作‘颜灵’。但虹颜晶的‘颜灵’其实完全不同于虹映晶的‘颜灵’。总之,我也是头一次看见。先观战。” 颜觐点头。 几乎就在毕摩天通的话刚说完的当儿。便听到场下非常剧烈的“噼里啪啦”的响声。第四卦雷的颜灵由利抓脱出化成人形,又由人形化为一团紫色的电气附着在第四卦雷的大锤上。 不用说,席上一众人等均目瞪口呆。如此高手都惊讶如此,更别提斗场周围那些民众了。一个个跟青天白日见了厉鬼一样。哪怕这个“厉鬼”只出现了一瞬间,且样貌精奇。 锤子发出了近乎黑的紫色的光,感觉却是像液体一般。那光厉害!像是会吞噬一切色彩一般。然后他整个人不单单是毛发金黄,现在身体上下,通体发光,活如一团电浆!这个画面给观众心中的震颤程度,不亚于刚刚看到的颜灵。 第四卦雷于这种怪谲的状态把大锤往身后开扇般一抡,锤子碰到身后的地面便是一个坑,且周遭接触的地方全成焦土,双脚站立的地方也一样,瞬间碳化! “这下精彩了!”毕摩天通差点没搓起手蹦起来,他也完全忘了刚刚希望第四卦雷败阵的初念。 然而正当二人绝杀之技行将对轰时,红魔玺身边的纹心雕龙说道: “好了,徒儿,还不知败吗?要为师给你收尸不成?”这么说,他嘴巴像是张不开似地,但声音却清晰可闻。在纹心雕龙左近的几位听到的和卫子墨听到似乎是一样的。 就这一句话出,卫子墨急急收了招,表情显得非常无奈、痛苦。狰狞!不过或许,不服。才是能从他脸上读出的最明显的表情。即便这种不服是如此的强烈,但也盖不过纹心雕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这句话在卫子墨的耳朵里,内容,并不重要。是谁说的,是什么态度,才重要。重要到急收招而带来的伤害也不及一顾。他的呼吸看得出已经完全混乱了,可见卫子墨并没有能力使出这一招,光是运劲已经让他非常吃力。待气息平定后,又恢复刚刚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模样。向台上的纹心雕龙说了一句: “徒儿知错。” 再向第四卦雷道了一句: “第四兄,我输了,失敬”言毕,又向观众鞠了一躬。最后向红魔玺一躬身。红魔玺虽感败兴,但还是挥手认可了。他当然不指望第四卦雷能杀了卫子墨,也不会期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到底他心里有没有闪念而过这个想法,想必是有的。而且这个想法不会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会舒服。 卫子墨他一个箭步钻进刚才出来的管口,没了影踪。剩下第四卦雷遍身冒着金光呆呆的立在场中。 “这……都还没真打呢……”第四卦雷感到不痛快。 场上的观众也都莫名其妙。 毕摩天通郁闷的说道: “这正要到高潮怎么就遏制了啊。” 颜觐肯定的说: “以我看来,那个少年必定会输的。” 殷岚挑逗的说: “哦?颜公子你给姐姐说说看怎么个输法?” 颜觐疑道: “姐……姐?你多大?” 想当然她回答的是:“很大。”但找补了一句,“颜公子喜欢多大,我就多大。” 乌重有点不耐烦: “怎么?比我屁股还大?” 殷岚知道乌重不好惹,没必要跟他触霉头,说: “听听殿下的高见。” 颜觐吐了一口气,继而讲: “因为,那卫子墨的确是像大个子所说,最初几下进招已经是极限了,否则,不会留大个子喘息之机。这是战场搏命的经验问题。在自身极限之下,再催动更迅猛的力量,以不具备虹赋的人来说,是非常非常难做到的。再有就是大个子本身力大无穷,恰恰又是虹映晶那神奇的使者。呼……”颜觐似乎逼着自己说下去的感觉,又道,“加上颜灵附力……相当于二打一,那自然是没什么悬念了,搞不好两人一碰,你师弟卫子墨真的会死。 而且卫子墨前面数击,根本就是打算攻击大个子。但卫子墨肯定没与虹映晶的颜灵使交手过,才会不明白原由。卫子墨剑非常快,可对方同样是迅捷的雷,我只是猜,卫子墨的剑过去,大个子反应慢半截亦或是没反应,那他的颜灵就是关键了。也可以说,当下卫子墨剑的,应该是他的那个颜灵才对。” “呵呵呵,颜公子真是冰雪聪明呢。”听到这样的夸赞,颜觐发出“啧”的一声。殷岚问道, “那公子怎么知道他是我师弟呢?” “我就是注意到卫子墨的攻击会与你斩断商贩手臂时,造成的那种不同寻常创口才发现的。可惜的就是他的敌手却恰恰是电浆,即便那种极招能斩,但马上又复合在一起了。像流水,怎么能斩得断?” “谁告诉你,水……就不能斩断?”殷岚正要说话,一旁的纹心雕龙却一面走来一面用仿若在描述发生过的事实那种语气说到。 颜觐见到了这个家伙的正脸,看上去他年纪比乌重差稍大一些。可那老成精绝的神态却完全让乌重相形见绌。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个疯癫狂徒,反而正气凛然的,不过却露出一丝很难察觉的——说不好是杀气还是超然之气。总之,给人感觉就是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这是没听过他名号的人会有的感觉。而听过他名号的,那感受可能就是后脊梁发颤。 他说那句话没有看着颜觐,也没有看着任何人,只是像个带面具的人在背诵戏曲唱词一般从他们的旁边路过而已。殷岚对着纹心雕龙的侧身,微微欠身表示送行。 乌重也注视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袖口略略露出来的一部分兵器,似乎有种熟悉之感,但又说不好在哪里见过,满心狐疑。 第68章 桃花初现 “他去哪?”颜觐问到。 “当然是去照看小师弟啦。” “你不用去吗?” “我陪颜公子呀。”说着便把手搭在颜觐肩膀上,头正要侧靠过来。他立马拦住问道: “还比下一场吗?” “场地都被打烂了,比什么呀,而且按以往的规矩,一天也只比一场。” 此时红魔玺大手一挥,那朱红戟飞离地面,又回到了上方盒子内。众人见状,都明白这表示比试结束。都纷纷喧闹的散去,不服气的、表示惊叹的、甚至在颜灵出现时就像见了鬼提前逃跑的,等等群象各色不一而足。随后,红魔玺离座,过来跟他们说了一句: “如何?想必,王子没看尽兴。明日下午,再来观战便是了。”说话还是那样,声音厚而浑。之后便微微一笑,走了。 “颜公子,我们也走,我带你去吃好东西。”殷岚坏坏的,笑嘻嘻的。 “吃什么啊?”他很好奇。 “去了就知道,走走走,走嘛。”她故作神秘,连说几句见颜觐不动就扯着他。 毕摩天通在后面说: “这姐儿喜欢萱王?” 乌重叹道: “小大人呐……” 在殷岚拉着颜觐跑的时候,她的头发在他手腕附近飘散。颜觐看着这光景出了神。他仿佛想到些什么,但是在下楼梯,又没法神游太久。他口里不住的叫她停下,但这样的姑娘是不会听的。 多年以前,颜觐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挺像只绵羊,无所谓路在哪儿,方向为何,随着头羊就那么跟了过去。然而,现在他却无奈的成了这个头羊。时常他会转换不过思维来。 他又晃了神,以致殷岚连叫他几声他都没回应。 “啊,啊,哦,干嘛?” “什么干嘛……我说颜公子怎么老是恍恍惚惚的?” “……” 毕竟刚才所闻所见太过惊奇,让颜觐一时半会还在沉浸于大脑麻痹的感觉中。 “……”殷岚也做出了少有的沉默然后说: “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到了,快看。”对着一大片花海,殷岚双手向外一摊,像要跟大自然索要拥抱一般。 颜觐望着她面前那片错落着矮矮的形似灌木丛一般的园子道: “请我们喝风?”他调侃道。 殷岚一改之前一贯的神色正经道: “这有两个人颜公子估计想见一见。” “不是吃东西吗?怎么又改见人了?” “公子你要吃也行啊。” 放眼一望花圃中站立两位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头扎霁氏军那犹如抛光后的海洋冰块一般颜色的束发带,素袍的后背并没有插着一铤霁氏军典型的红漆画杆耀金枪,而只是一把鱼鳞纹蓝鞘单刀。她两人盯着一处花丛,那里有动静。换个角度一看,原来有一人。 闯入眼中的一幕让人惊骇!原来那人竟匍在丛中大口大口的吃花!那大幅度的动作像是沙漠穿行断水断粮半月的饿兽,正对着汁美的鲜肴大快朵颐。那画面甚为诡异!说是那人用自己的手在往嘴里喂,倒不如说那只手像是仇人往他嘴里使劲塞着什么泄愤之物一般! …… 颜觐半晌无语,磕磕巴巴的道: “他,他在,吃,花?” 殷岚奇怪到: “公子竟然不知花可以吃?” 这一问倒尴尬了颜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花可以吃,见这景象竟忘记了。 “但也不是这么个吃法。是有些鲜花能直接食用…但…但也没有这么……” 殷岚忽然说出一句让人脊背发凉的话: “生花可以吃,生肉可以吃,生人也可以吃。” 殷岚连忙解释道: “这可不是我说的哟,这是花生花说的。” “花生花?”颜觐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这名字无论怎么念都有循环的感觉。 “那怪人的名字叫花生花?” “啊,不是,旁边那个女孩子。就是那个,更高一点那个。对,对,就是她。跟了他之后改的名字。而她之前的名字嘛,可能乌重大人知道哦。” 乌重这时上前来,道: “说来听听。” “霁雪霏。” 乌重眼睛一瞪,“你是说霁氏军霁月风家的四妹?那旁边那个难道是……” “没错,就是霁云雾,不过现在是叫花常在。她家大姐月风、大哥云歌都死了嘛,虽然是父亲的续弦所养,但情谊还是真的深厚。不然也不会听她念什么‘烟霏云敛风吹散,雨雪飘零渺如歌,云雾易散而花常在。’” 既是霁氏忠烈,焉有不见的道理,乌重立马就想过去,这时颜觐阻了一步,问道: “你说霁家姐妹跟了他,那他是谁?”颜觐指了指那个还在用吓人的动作吃花的人。” 殷岚转回头用身体挡住颜觐说: “那人呐……就是紫棠众的桃印真夜。” 桃印真夜的名号就连久处僻屿的颜觐也有所耳闻,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厉害,而是颜觐挺同情他的遭遇。 桃印真业,姓花名真夜,自然非彩姓一族。但有志于学,文武双修,非常勤勉。然而少时得盲病拖垮双亲,以至最终双双殒命。桃印真夜宵旰攻苦的岁月不知过了多少,然而屡考不第,却并非因为才学不够。后弃文专武,不舍昼夜,自改业为夜,皓首功名而不得,行为越发古怪,进而又被戏为“癫”。文武两绝。但若只是如此,他的名声也不会传到颜觐耳朵里。 真夜家乡桃印品外三十里,每值暖春三月,便会在环山遍坡上开满梨花,密密匝匝的白色,山峦如同覆盖上了隆冬时节的积雪,而山脚路边的田埂里却是丛丛沓沓的油菜花,此景被奉为金海雪山。而真夜顶爱干的一件事,便是衣着靡丽的蹁跹于长风春色之中。一边打着一面精巧的小鼓,一边唱着诗的穿景而过。他这举动倒完全可能被穷奇者欣赏。唯此一件,是他身上不合道理的事。但就此一件,却偏偏使他被人传为轶荡的素材。不过也难怪别人传,因为他的理由更是怪奇——他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当不起富贵,我也在乡。但一两件锦衣,我还是有的,所以锦衣日行,有何不可? 可他名字里愣就有个“夜”字,所以就更被一些他的艳羡者讥讽,说他桃印花不赏,徒劳羡白黄,夜夜不舍卷,日日负汗青。 黄白之物,他确实不趁,苦读劳行,他确实为之。但到头来,到底还是功名利禄负了他。王公贵族习他所为称为雅,而他只被嘲为酸。于是他那样的行为便越发勤谨,黄白之花开或不开,他都要走上一遭,直至上天真降大雪方止,直到为他穷尽毕生财力供学的父母死亡,方止。 服饰也越来越华丽,华丽得过了分——衣服上的补丁仿佛代表着他疯狂的次数,不协调却相当激烈!他的狂狷是被缝在身上的,扯也扯不掉,洗也洗不去,非同品之人,在见识他的风雅之后,必定以为那是他的刻意为之,毕竟如此放浪隽永之士,怎么乖张都不过分。 在他疯魔与明智之间,他的一些话也可以大致揣摩这个人的某一面。 毕竟曾是个读书人,难免有论及相关的事情,他如此说过: “同时代的作品,我是不怎么愿意去欣赏的。有两个原因,或者说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你确实好,那作为创作者来讲,我根本上觉得还是尽量少去看大师的作品。二是不好,那这样我又会觉得自卑和没信心。就是说,你的不好一定是建立在某一种‘好’的层面上的,毕竟你有一定名气了嘛,而那种好,我却偏偏达不到。你说我自不自卑?没信心也是从这层面衍生出来的感觉,这就复杂一点。总之呢,不管是音乐作品、绘画、文章、武法等等,我多少是排斥的。更愿意去看看距离稍微远一点的作品。即便一不小心倾心了,也没有崇拜压力。何况,现在的作品都可以从久远一点的东西溯源过去,你总能找到影子,谁让我们人是靠经验来传习知识的呢。说不定同样的素材,你能激发出不一样的东西出来。哈哈哈哈,所以啊,我放眼世界,就全都是庸才,合情合理,这就是我的快乐法宝,你是学不会的。哈哈哈。” 所以,桃印真夜的武法,没有师承,没人知道他是哪一脉。 这时,桃印真夜总算停下了他那疯狂的动作。抬起头,站起身来。霁氏军那霁色束发带被他用在了眼睛上。而他的下身是紫色的裤裙、上身是质料上乘的传统服装。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撕扯的儒雅。桃印真夜爱花,因此不难理解他身上多处出现的桃花纹样。但要说他爱花,却很难理解他对着它们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刀鞘尖头系着一串精美的护花铃,加上他的衣着,如果他静静的立着,可以算是温文尔雅,虽然外形上算是文质彬彬,但你绝不会从他身上联想起“文弱”两个字。即便那为了遮掩而用布蒙上的双眼,让他感受到的也不是缺失,而是渗出来一种恐怖。他如果“盯”着你,你大概能想象那块布后面黑洞洞的深渊。极度的诡秘。他诡秘的事不止于此,这不,在桃印真夜刚从那怪异疯狂的举动中停止后,又从腰间抽出一支杆特别长的圆竹节烟锅抽了起来。 乌重也知道桃印真夜这人,他明白这种人,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会来招惹你,端看他有没有视你为目标,假如是。也不会有人明白自己到底是哪方面引起了他的兴趣而招来的杀身之祸。如果情况相反,他就对你完全无害,甚至还会是你的一个极好的助力。因此,面对这种人,反而可以完全放轻松。 桃印真夜用那双蒙着布的眼睛冲颜觐这边嗅探,然后转过头,兴趣索然的感觉。乌重踏实了,自己这几个人中没有他的目标。乌重冲颜觐点头,然后一齐向霁家姐妹走过去。 这时霁氏姐妹才注意到颜觐他们,惊喜万分的冲上来抱拳行礼。乌重介绍了颜觐,她俩又才再施大礼,并自我介绍了一番。当乌重问及他们随碧城绪撤退后的事,得到的回答让众人潸然。如今,霁雪霏与霁云雾乃是霁氏现今仅存的遗孤。而问及她们未来的打算时,姐妹二人回答得均是直白: “报仇!”仅仅两个字。 即是如此,乌重便想让二位干脆归拢于一。姐妹二人则表示谁能助她们铲除敌酋右素武有,她们便向谁效死忠。这种态度无可厚非,虽然她二人是霁氏军,但此刻并不代表霁氏,只是两个目睹亲人被屠戮的悲怆人而已。也不可能要求她们像霁月风那样忠于皇室的政令。但这里存在一个难题,就是颜觐想到,“如今已和素暝晦结交,而右素武有在素暝晦的帐下,当初右素武有与霁家又有深仇。这可如何是好?” 颜觐犯难,霁雪霏见状白眼相对,说: “朝廷果然只重利益。” 然而霁云雾,也就是现名花常在的,则说: “大姐在世时常教导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幺妹想,萱王殿下一定会给我家一个交代的。”花常在的声音若隐若现,好似那微风中飘忽不定的花香。 没想到听到花常在此番言语,霁雪霏大怒,斥责道: “好!从今以后,世间再无霁雪霏!以后若兵戎相见,别怪家姐刀下无情!”说着,便又回到桃印真夜那边。随他走了。 花常在在后面呼喊,但没有一声唤她回头。不容一丁点的解释,不留一丝一毫的回旋余地。 颜觐心里叹道,“好个果烈的巾帼!”这两姊妹,一个锐直,一个温婉,让人难以相信她们是同一个家庭里出来的。 乌重见花常在呆立驻足,也不知劝点什么好。于是问道: “你跟桃印真夜这些时日,是干些什么?” 花常在答到: “学习‘桃花杀阵’。” 乌重惊讶道: “‘桃花杀阵’可是他的绝学,你说学,他就教?” “是的,我当初也觉得奇怪,本来家姐抱着‘无论条件如何屈辱’也要学习的态度,但万没曾想他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答应了。也不知他到底看中了我们什么。” 见她注意力稍微分散,颜觐问道: “那桃印真夜是一直就在品红吗?” “啊,”花常在惊厥了一下,“不是,他是为竹厌毕节来的。” 这时毕摩天通岔了一句题外话,“感觉现在整个品红像个圣地一般。” 乌重没反应过来,说: “喔?小大人何出此言呢?” 毕摩天通道: “可不是吗,天下武学绝顶者全都汇集来了。”然后他一股脑念出了许多名字,“化中境界的纹心雕龙,竹厌毕节,绚君红魔玺,那朱熠彤也是个狠角色,现在又有桃印真夜,”毕摩天通看着乌重,“虹颜晶皇室之盾,乌重。”这句话让乌重假咳了一下。“虹赋武格出类拔萃的萱王……”颜觐也咳了两声。“对,还有那个在品武偃霸会上大放异彩的第四卦雷,就连他的对手卫子墨也算得上人物。甚至说这位的实力也不可小觑。”他又看了一眼殷岚。而殷岚没有咳嗽,反倒是迎了上来说: “哟,我才哪到哪儿呀。还有个厉害的人物你也算进去呢。” “谁?”毕摩天通问。 “你自己啊,作为虹颜晶的大擎座,谁见你不得尊你一声毕摩冕下。只是从未见冕下你现过真章,你的实力怕是皇室机密。” 毕摩天通眼睛骨溜溜转,显得有份天真,但他没有回答殷岚的话。 乌重说: “见到他实力的那一天,就是你丧命的那一天。还是别刺探的好。” “嚯~这么恐怖的呀。” 颜觐烦了,冲着天问: “那你怎么知道桃印真夜和她们在一起?” “能提供给他单挑竹厌毕节的机会啊。” 这一点殷岚应该没有撒谎,她可以做到。但花常在却说: “其实桃印真夜并不在乎你是不是可以把竹厌毕节单独约出来。” 殷岚奇怪道: “哦,这怎么讲?” “因为他说 ——‘竹厌毕节可能会被刺杀,我不希望在自己没杀他之前,他就被别人杀了。所以让竹厌毕节知道有桃印真夜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而且就在品红,会让竹厌毕节提上万分的小心。于是他就安全了。因为没人能正面暗杀得了竹厌毕节,不过正面,那也不叫暗杀了。哈哈哈’—— 要让竹厌毕节自己保护自己。” 话正及此,乌重警觉,花圃中似乎有人的气息。于是扯了句白,径自探究去了。其他人只好等着。 百无聊赖之中,殷岚说: “还真有一样美食可以介绍给公子。” “什么?” “就是这个。”殷岚指了指墙垣上拉了一条线的蜗牛。 “这……能好吃?” 见颜觐没什么兴趣,殷岚自己端详着那个慢爬的蜗牛,许久没和他说话。 “公子你说,蜗牛这种东西,和植物有什么区别呢?动得这么慢,还不如不动给人吃算了。” “……各自有不同的生存策略,它有壳子,植物靠种子……” “呼……”对他的回答长嘘一口气,她明显不是想他回答这种问题。 “不过颜公子说得不错,是生存问题。谁,没有有生存问题呢?”殷岚欲言又止的样子勾起了颜觐的好奇心。 “是啊……我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沉吟一会后殷岚又含沙射影的说道:“我就是那个时刻得考虑生存问题的人啊。” 颜觐本以为她会回答自己隐含的“迫使我时刻需要考虑生存问题的,就是你们”的寓意时。她则出乎意料的问了一个令颜觐大为汗颜的问题: “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看来他真是——完败,颜觐被这个问题问得言语堵塞,目瞪口呆的支支吾吾: “啊?什么?我……呃,我……” 她凑上来: “你喜欢我吗?” “说啊,你喜欢我吗?”她完全没在意一旁的毕摩天通。 颜觐只是脑门簌簌冒汗。 “呵呵呵呵,算了,不为难颜公子了。颜公子怎么可能喜欢我呢?颜公子只是不擅长回答这种问题罢了。” 居然被她给解释了。感觉好奇怪。颜觐感觉自己有点讨厌自己怯弱的样子,硬生生憋出一句。 “你,呃,你也不用叫我颜公子。” “不叫你颜公子叫什么呀?棣公?虹王?叫颜王又难听” “啊,不……就叫我……” “呀,我知道了,既然你不喜欢人家叫你颜公子之类的,那干脆叫颜弟弟,呵呵呵。” “什么弟弟,你有我大?”颜觐并不认为在年龄上能输她。 她自信的把胸脯一挺: “当然……哼哼……和我比大……。” 在她笑嘤嘤的时候,乌重从远处跑来了,手里空无一物。他来到他们面前,见到颜觐便调侃的说: “要不我再回避一下?” “……你这家伙。发现什么没?” 乌重小声附耳说: “打开始我就发现有动静,还以为是自己多疑了,方才查探没想到真碰见人了……” “什么人?品红的吗?” “不是,看样子应……” “我的颜弟弟,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殷岚略带质问的语调问道。 “颜弟弟?”乌重有点奇怪。 “别理她。” “不要说悄悄话,给姐姐也说说。”她附耳过来。 谈话是进行不下去了,乌重知道还是瞒不过殷岚,也知道耍下流一套对她也没用,于是只好说道: “我在跟我们萱王说啊,红老头待我们萱王不薄啊。又送堇又派美女的,既然这里没什么吃的,我在劝棣公干脆吃你得了。”殷岚当然知道他是在胡诌,不过她说的是: “呵呵呵,那好啊,接着就能迎我过门了。呵呵,如果你们家颜公子娶我,那我马上加入你们,一起攻城掠地、匡扶正义、维护虹颜,呵呵呵呵。” “胡说八道什么!”颜觐睖了乌重一眼。 “哎呀,别唧唧歪歪的了,说起吃的,现在肚子是真饿了,还是回城里吃东西。” “好,回城。” 一行人在城内饱餐一顿后,便回了下榻之处。 “你上哪儿?”他问殷岚。 “回去咯” “你这就回去?”颜觐以为她还会守在外面。 她则往上挑了挑秀眉说: “好弟弟,还是你挂怀姐姐,那好弟弟要邀姐姐一起入房睡吗?” “好好好,我们都不在意。”乌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你们一个个说话怎么都没个正形……” “亲爱的好弟弟,不用管姐姐了啊,姐姐知道你疼我,以后记得回报我哦。” “咦……这妮子……咦。”乌重浑身打了几个哆嗦,小声说道。 夜了,见殷岚与随从人等都走了,他们把门关上,颜觐把凳子反向抱坐着和乌重聊起今天发生的一些列古怪的事以及那些没方便说但却十分要紧的话题来。 第69章 昙花杀机 颜觐向毕摩天通和乌重使了个眼色,示意殷岚肯定会在外面偷听,于是毕摩天通运使豹星十四孜毕摩●消布。消除咒起,整个房间便如同一个讯息的茧房,半点声响也漏不出去。 颜觐捋了捋,既然乌重平安无恙,那此刻他当然最关心的还是那几个关键词,“颜灵”、“颜魂”、“雷属”。 此刻的颜觐像一个迫切的想听昨夜正在故事进行到精彩时分,被爸爸叫去睡觉的孩子,而熬了整整一天,终于又到了晚上。他兴奋的一只手捏着一只脚掌,盘坐在床上,身体弹着,“先从颜灵开始说。天通。” 乌重也兴趣盎然,他的表现则是拿出一个黯如锅灰的绒布袋子,袋子上烫金,上用篆体书了一个闪亮的‘暗’字表明出处。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开始裹烟叶。不同烟叶不同包装,密封得很好,里面还有为了保湿而放置的蜂窝纹小石头。不多会功夫,烟便卷好了。点火是个问题,乌重找了找壁炉旁边。虽还远没到需要生火取暖的季节,但没找到点火用具,让乌重有点不开心。不过对于乌重这样的高手来说点火实属小菜一碟。他重新坐下,在小桌台上铺好引火之物后,神情更加专注了,只见他双手对击,他那红如胶皮的“手套” 拳锋如棱的地方便碰撞出大量的火花,在这间房内,那火花,骤明骤暗的,让人想到某种庆典,而如此三两次,火就点着了。他又拿出一张飞薄的雪松木片,引燃后去点烟。整个过程乌重非常专注,或许这就是不叫侍从的原因,他享受的或许就是这种繁复的仪式感。乌重饱吸一口,仿佛几个月都没有享受过烟草的滋味了,神情相当的舒逸。 “颜灵就如白天所说,但它的产生,恐怕要追溯到融色神的时期。”毕摩天通开始讲述着他也不尽信的历史,“据《陆离幻记》上说,正是由于堇焕绮引出了颜灵,她才被尊为融色神的。而颜灵成长需要颜魂的丰富,就像人需要源源不断的精神营养使自己成长一样。所以那时候的人,顶爱干的事,或许就是遍天下的巡游。如果这是离奇,那接下来要说的可能就更超出我们的认知了。”颜觐听得津津有味,而乌重神情凝重的在一旁吸着大而粗的烟。 “颜灵……呃,根据书上说啊,它是有生命的喃,最初就是由传习至今的七色堇作为媒介幻化而来。而颜灵的生命与使用者的生命特征是息息相关的。另外,颜灵分为三种,一种为红色,属于幻化灵;一种是黄色,属于增益灵;一种是蓝色,属于疗愈灵。至于获得哪一种似乎没什么绝对,只是知道蓝色的比较少。因为拥有它,几乎可以等于长生不老。注意,我说的是不老,不是不死。而靠着这些,炳蔚斑斓王征服了所有他们能踏足的大地。 ” 颜觐心想,“难怪七色堇如此重要,它不单单是皇权的象征,如今看来还是征服天下的利器。只是,该怎么用?这个秘密到底谁知道?”毕摩天通歇了一口气,犹豫的看着颜觐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里面没有怀疑,只是无尽的惊讶,如果不是白天亲眼所见,想必毕摩天通的话会被他当成小儿呓语。 “萱王。” “嗯,怎么?” “你肯定明白,作为虹赋武格,每一次使用虹赋,都会消耗相对应的世间绪……而消耗的这那些心绪,又需要在人世的历练中继续积攒。换个说法,也就是说,虹赋武格,在‘作为正常人’的这个角度来说,它是一种诅咒。你们虹赋武格,没办法那么真切和饱满的体会人世中的种种情愫。除非,你们永远不用它。” “嗯,是的。这我知道,比如我使用一次人间九喜,我的快乐就会少一分。每一次运动明王八怒,我受到侮辱后的愤怒就会减一重。你要这么讲,那的的确确是一种诅咒。但虹颜晶千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这就是命。没办法的事。甚至面对父母之爱,或者有那么一个情比金坚的爱人,在某些‘缺失’的状态下,虹赋武者对于对方的深情可能真的就无动于衷。而在失去后,尤其是自己再次能感知的时候,又悔之晚矣。”颜觐正回思着一些悲痛的事情,但毕摩天通却说: “……嗯,其实……这是一个……一个可以修补的漏洞。” “喔?这怎么讲?” “虹颜晶创晶初期,先人们一样具有虹赋武格,但是……他们有颜灵。颜灵承载了这种缺失。不同的是,那些先人们是先有颜灵,然后才会有虹赋。” 颜觐愕然,“那么说,先人们更加惨啊。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他们生而有灵,但却个个都没有情感。如果想要获得某种情,就必须接受一种摧残。是这样吗?” “对,反正《陆离幻记》是这么写的。萱王洞察力果然惊人,但也不是全然如痴傻一般,他们只是木讷,体会不到情绪罢了。不是傻。就像流水驱动的大型乐器一样,奏出来的乐曲好听,但乐器本身却不知道什么是美。形同一件冰冷的器械。如果要有七情六欲,跟个‘人’一样,那么他们就得接受所有世间沉淀积郁下来的那种情绪的汹涌灌注。把世上有关它的东西都在一时间贯通一遍。一般人是承受不住的喃,很容易就死了。笑死、悲死、气死……各种死,哈哈。” 毕摩天通笑了,但在颜觐看来,这不是个笑话。因为他能体会到毕摩天通必会不到的东西。他深知那种内心深处的幽暗,分明知道那里存在着什么强烈的东西,却怎么也无法触及。没人能够理解,在消耗了某种情感之后,自己又得像婴儿那样,重新学习和体会什么是感动,什么是悲凉。这么一个自己,却可能深知某件物品失而复得的喜悦却完全不明白一位母亲见到从战场上平安归来的喜悦。吊诡的是,这种情况可能完全相反,深刻明白撕心裂肺的深情,却对寻常的小幸福漠然。所以,虹颜晶先人们,如果真是那样,宛如机械一般的一生。那还能算作是“人”吗?只有智力没有情感,还能叫做是“人”吗?关键是,他们连伪装有情感都不行。那还能叫做是“人”吗? 让人万分难以理解的是,他们如果要获得一种情感,还必须得去触碰个什么才能得到,而且代价可能是身心的覆灭…… “……这么想来,”颜觐哀婉的道,“或许我们这样,应该是祖先们刻意为之的。不希望他们的后代再承受这种非人的遭遇。” 毕摩天通道: “或许是,不过现在‘颜魂’已经普遍存在。如果再有颜灵大规模的显世,那不就完美弥补了这个漏洞了吗?” “哦,对!你该说说‘颜魂’了。” 毕摩天通想了半天,颜觐有点着急。但也没催促他。 …… “这个确实不好说,颜魂相当于一种精神力。而这种所谓的‘精神力’在先祖时代,他们是没有的。他们有的是无数光怪陆离的发明。千奇百怪的武器。总之,就是没有这个他们也不能解释的这个‘神’。 所以,他们生而有颜灵,感觉上就是硬生生的‘模仿’了什么一样的感觉。毕竟他们有着那么稀奇古怪的发明,创造点什么,甚至做出‘鬼’来,如果《陆离幻记》都是真的的话,那我也不觉得奇怪。现在的虹颜晶,每个人都有颜魂,只是虹赋武格的人能凭借它而催生出不同的虹赋,其实其他人也有,只不过感觉没什么用,一般也就不去内视、不去体察它了。其实,萱王。你知道吗?我们毕摩一族,是除了虹赋武格外,少见的知道并运用颜魂的一拨人。我们所谓的那些法术,其实其他人也能拥有。只不过嘛,这很难,毕竟血脉和天赋,还是很关键的喃。” “你小子,又在卖弄。” “妖蛊!吓我一跳!” 乌重呵呵一乐,继续说到,“赶紧说说那什么‘雷属’。”乌重这时的烟已经过半。 毕摩天通开心道: “好嘞,皇盾大人!不过嘛,这个《陆离幻记》就语焉不详了,毕竟那属于被征服地带上存在的事物。那种颜灵和虹颜晶的颜灵有本质上的不同。它们更像是独立的,至于基于什么才和使用者搭上干活……” “干活?”乌重重复到。 “那我说什么?工作?”乌重手背向外摆摆,意思随你说什么。毕摩天通继续道: “总之书上没提,可能也不屑于提。只是做了一个归类而已,说是有五种,分别是风、雷、光、毒、冰。” 乌重又插言,“不是金木水火土?” “金木水火土那是虹颜晶最早划分地域用的,鑫、森、淼、焱、垚。有没有常识喃?” “我祭……好好,小大人你学问大!你说,你说。” “可不得我说喃?”毕摩天通挑着个眼,继续道: “这五种,也是分别对应五种……呃。” 见他语塞,乌重嘲道:“学问大!嗯,学问大。” “颜色!”他说,“嗯,对应灰、紫、光、黛、蓝,这几种。” 颜觐说: “光,可不算是一种颜色哦,”颜觐想了一想,“你是想说,那几种属性的颜灵所展现出来的状态是用那几个字来概括的是?是固定的,不像虹颜晶的颜灵,可以幻化。” “对,对,是这个意思。他们的颜灵更多的像是一个依附在虹映晶颜灵使用者身体的打手。” “还有什么吗?”颜觐问。 “没了,这几乎就是《陆离幻记》有关颜灵的内容了,当然,我看到的,也可能不全。” 颜觐哀然道: “已经很不错了,起码证明了我看的那本是伪造的,是有人故意为之的……”颜觐深深叹息道: “记述着某种真相的书籍刊行于世,如果机要人不愿让它继续流传下去,聪明的做法是发布经过加工的同样的书籍混于世间。而不是把散布世间的书籍收缴或封禁,那样做的话付出多,收效却非常低,而且极易滋生怨气,促使反逆行为的发生。举个实际的例子,就像上古时期《推背图》太过盛行,又果真能预言后世。当权者认为预测类的东西总让人浮想联翩,会扰乱心智,甚至成为欲图谋划者借题发挥的话柄,而缴获焚烧已经变得不可能,所以干脆大量发行改造过的《推背图》混淆视听。 内容改造上很睿智,参真拌假,全造假反而适得其反。经过时间的演变,坊间又会自我加工,即便流传到高人手里,他们也无法甄辨善伪。于是只得全盘放弃。这很高明,不仅仅适用于书籍,某种传行于世的声音、画作、实物例证等等,皆可用此法,殊途同归而已。” 颜觐的这番话说完,屋内没有任何声响。半天之后,毕摩天通才无比佩服的说: “萱王果真是大才!英主!实在高明!” 颜觐哈哈一乐,对乌重说: “你看这小大人啊,哈哈。” 结果乌重也赞佩道: “哈!大弟确实有不同常人的睿智。不得不服!” 毕摩天通这时思量了一会,提出了一个问题: “萱王,刚刚你提到上古……其实,我时常在想,我们的时代……怎么讲,就是很奇怪。” “喔?怎么个奇怪法?”其实颜觐也有这一问,埋藏心内多年。 “玄古时期,什么神啊、魔的,他们的历史故事,合符逻辑。神、帝、皇、王分别治理自己所辖的界域。太古时期,承续玄古,虽没了真神在世,但也传习着那些故事。君主为了彪炳自己,便把皇与帝这已经不存在于世的词汇冠于自己头上。那时世间虽尽是荒唐的战乱,但也随着发展演进。到了上古,世界虽然充斥着权力斗争与不义的征伐,文明也照常推进着,背后依然可以寻得一丝对神灵的尊重。而到了幻古,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断了,不仅真神没有了,故事也没有了。他们的发展开始变得凶猛而难以理喻。最后到了虹纪元,历史变得极其的零碎,世态也尤其的古怪。语言也奇怪是物件也奇怪。词汇、单位也奇怪,有时候用分钟,却又有人用‘一炷香’这样的计量时间的方法。时而呢,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什么用具,而世人就接受,拿来就用,也毫无半点迟疑。就比方说,现在皇盾抽的烟。”毕摩天通对着乌重连番发问,“它什么时候出现的?又为何是你现在卷成的那种形状?你为什么要卷成那样?有什么说道?” 乌重被问懵了,自己确实没想过,只是回答到: “我……我就卷成这样了,怎么?” 颜觐道: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好像很多事情,我们本身不知道原由,仿佛像是被安排好了的。” 一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和无意义感席卷屋内三人。很长时间,就只看到乌重那粗大的烟,如被人用嘴想要吹得更旺一点的大号香头一样,忽明忽暗的发着深深的、暗红色的光。 …… 首先打破沉寂的还是颜觐: “说说,把花圃后的那些经过都说说。”让人在意的确实不少,不过时间还不算晚,毕摩天通则找来一套茶具,天通生火烧炭(这对于他来说更加轻易了。)娴熟的摆放好杯具,他们就泡着茶水闲聊似的吹起来,开启下一个话题。 “哈哈!”在人们面临无法解答的巨大难题时,往往会选择放弃回答。获得释然的一身轻快,乌重如是,他说: “我所过之处那些花粉飘洒得让我眼前的视线都有点模糊。我正感到眼睛不适的时候,你猜怎么着?喝~~~一阵哨响‘咻’的一声,带着风就朝我眉心来了。” “然后呢,然后呢。”毕摩天通双眼溜圆的听着故事。他也赫然扭转了一种心绪,假装刚刚的困惑就不存在似的。 “朝我射来的是冰梭镖。” “冰梭镖?” “嗯,冰梭镖,这有什么奇怪的,差点弄死我的东西,我总得看看是啥。” “不是,冰梭镖的话……”颜觐若有所思的捏着下巴思考着,少顷: “没事,你继续说。” “然后,我当然知道不能再这么追了,万一又有镖飞来怎么办?再加上,我离你们越来越远,当时我心想,万一他们还有同伙。去攻击你们,那岂不是坏事了。 那王八羔子窜得太快,但又不能不探究出这人是谁,所以我着急嘛,我就腾空跃起,想用‘黯守之重’轰开局面。可是我招还没起呢,四面八方就飞来无数支镖。还是得说我反应快啊……”颜觐不想打断他的自夸。 “……我抽出打将鞭,把射来的镖全挡下了……” “要是没这打将鞭你就难说了。” “是啊,说起来,还得谢谢那婆娘……然后,我落了下来。我以为他们几个一定会扑击我。我做好防御动作,没想到打完镖后,全跑远了。我一看,也没再追的必要了。就回来找你们,直到远远就看见,你俩在那亲密。” “不要说没用的蠢话,亲什么密,拿出来。” “拿什么出来?” “冰梭镖啊。” “哦,呐,只剩这么点了。”乌重打开腰扣拿出递给他。 这兵器还滴着水,被银质金属包裹的这一头还有点形状,另外一头已经看不出是个梭镖了,他拿到手里仔细观瞧,居然还有点血迹。颜觐说: “你不说躲开了镖吗?” “是,那不是我的血” 于是颜觐又端详起来,找证据来印证他刚才没说出来的想法。 果然。 “看,上面有东西!”颜觐冲着那模糊的图样说。 “哟,还真有,什么啊这是……画得像什么武器,有点……有点像叉……” “不是叉,应该是个字,对!是字。” “什么字?这是字吗,不认识啊。” “不对,你不能那么看,武器上有字不稀奇,一般就是记录这兵器是谁人所造或者出自哪里之类的信息。换个方向你就知道什么字了。” “哦~~~~~‘山’,这什么意思呢?你们谁认识个叫‘山’的铸造师吗?” “也不是‘山’,你方向还是不对。” 于是乌重又翻转了两次。 “我祭他祖宗!这,这他妈的只能是‘山’啊,不是‘山’我就不认识这个字了。” “……这是‘雪’字!” “‘雪’!?”乌重诧异道。 “对,‘雪’……只不过上面的‘雨’化掉了,因为,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只有处于极寒之巅的雪惢能制作这种兵器。” “还真是,不过在暗器上写这种明目张胆的东西,是不是蠢。” “枉你还喜欢兵器呢,这本来就不是暗器,也不是你说的什么冰梭镖,这是雪惢刺客专配的冰刃,名唤‘雪昙花’。一层含义是他们大多在夜里蹲守,以待杀机,杀机一现犹如昙花一现;一层含义是形容这兵器的特性,犹如昙花一般,稍纵即逝。暗含刺客主要目的是刺杀目标而不是斗武。兵器如此极端也在客观上把他们的行动时间限定到了一定范围内。” “萱王对虹颜晶的事真是知道得多喃。”毕摩天通拍手称赞道。 “那么说……那些埋伏的人是雪惢的了?” “定然是雪惢的,因为在虹颜晶,也只有他们那种体质的人才能研发并善用这类兵器,不过这血迹很奇怪。” 乌重打断他说: “那雪惢为什么要伏击我?” “笨蛋,当然是‘月白’指使的啊,而且,我想,他们并不是要伏击你。而是你自己找死去的。” 乌重疑惑道: “那颢飞骥后来不是说了,他们脱离雪惢了,怎么……” “脱离了,月暝晟就不会另派人做一惢之主了?而且他们的离开又不可能把当地兵民全部带走,那些部众月暝晟能傻到不用吗?” “嗯,也是。”乌重又问,“嗯……那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在碰到朱熠彤时,树林里的事吗?天通。” “噢……” “对,我猜十有八九是蔚心兰的人所为,刺客急急遁走想必也是顾虑到了这个因素。” 毕摩天通点点头肯定,“应该是的。” 片晌颜觐看着门说道: “或许殷岚就是雪惢的人。如果她是,那么红魔玺又安排她去给纹心雕龙做徒弟,纹心雕龙又是月白的人,雪惢如今又完全臣服于月暝晟,如此看来品红真是岌岌可危。 如果真是这样,那红魔玺可能命不久矣。我们现在需要搞清楚的是;一,殷岚为什么要接近我们,甚至……‘那样’”颜觐指她搔首弄姿的样子,乌重干乐了一下。 颜觐干咳两声接着讲到: “当然不排除殷岚就是那种性格。二,明明可以甩脱我们却全天候跟随的理由,除了红魔玺的指示外,还有没有别的深层理由。总之,我们目前要尽量保证红魔玺的安全。毕竟他可能知道七色堇的秘密,而且他也可能会成为将来的一大助力。” “真是滑稽,居然还顾虑起红老头”乌重说到。 颜觐正想说话被乌重抢先: “我明白……处境问题,我只是觉得世事难料。” 乌重声音刚落,结果门“咚咚哗啦”一响,走进来一人。 第70章 神功现世 显然,毕摩天通的【消布】并不能形成物理屏障。门还未全开,那人的声音便首先传了进来。 “呵呵呵……”那个熟悉的靡靡之音传来。随即便听到: “呵呵,颜弟弟真是才智卓绝,又生的一副俊秀面庞,真是叫姐姐好喜欢呐……”果然是那殷岚旖旎的身姿。那带着风情万种的眸子眨呀眨的冲着他冒火星子。 颜觐等人对毕摩天通的能为有十足的信心,她不可能听到刚才相互间的对话,所以故作惊讶状。但即便有十足的把握,殷岚那句话也叫颜觐他们满生狐疑。 “呵呵呵,各位眉毛都拧一块了,呵呵,不用这么紧张。刚刚你们说的,有对,有错。坐着,给人家也泡一杯。” 这话再无需掩饰了,殷岚也不可能是使诈。如果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可能就这么冲进来。但毕摩天通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问: “泡茶是没问题,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殷岚眉梢一挑,嘴角微翘带动脸颊上的皮肤在这晦明的房间内也绽放出一种俏皮的美丽。 “你知道皇盾今天在花园时是去干嘛去了吗?” 如此问话是体现毕摩天通聪明的地方。他没有问关于雪昙花的事,因为毕摩天通假设,如果她是雪惢的人,必然知道,那就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也没有问关于颜灵的事情,毕竟她肯定是先于自己看到颜灵,必然有所了解,假如她回答对了相关的问题,也无法得知真相。他也没有找殷岚复述颜觐关于上古书籍相关的那些推论,如果问那些。那就不知道她到底听了多少,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听的。所以如此发问,既能确认殷岚是否使诈,又能避免尴尬。毕竟她那时候也确实打听来着。 结果殷岚的回答让毕摩天通懊恼,她说: “皇盾大人当时借故走开,我还以为是看不惯我和颜公子卿卿我我呢?没想到是去挨‘冰梭镖’去了。呵呵呵。” 她话里带着讽刺,故意不说雪昙花,而用乌重对那兵刃误判的称呼。 毋庸置疑,殷岚的的确确是把他们的话完完全全的听去了。这下毕摩天通坐不住了,急道: “你是怎么破我的【消布】的?” “嗨,我哪懂得破什么孝布、破布的哦。我压根就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的豹星十四啊,你……你没有破,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说什么的?” “喏,就是那个喽。”殷岚一指房间内那个壁炉,也就是乌重起先在那里找火而没找的地方。 毕摩天通恍然大悟,脖子像忽然没了骨头一样,脑袋“歘”的一下垂了下来,下巴差点点撞到胸口。心想,“哎……妖蛊。是啊,是啊。壁炉就像颗管道两边都通着。他们把我们安排在这个房间内,怎么会没事先做好准备,改造个壁炉又算得了什么。怪我自己太过自信了。”毕摩天通委屈的眼神望向颜觐。颜觐点点头,也没怪罪他。 颜觐想到刚刚殷岚话里有话,于是说: “既然都全部被听见了,那何不就干脆开诚布公的说。” 殷岚笑眯眯的说: “知道啦,我的颜公子。” 三人见事果有蹊跷,徐徐坐了下来。 “我呢,既不属于雪惢,也不是月白人,自然更不是品红魂,哎呀……这话说来就长了”说完,殷岚呷了一口茶,看着神情显得十分困惑的颜觐。颜觐显然是在组织和回忆一些事情。 殷岚见其状态,问: “公子在想什么呢?” 半晌,她又问: “公子在想什么呢?” 颜觐回答了两个字: “忘了。” 殷岚侧脸笑着,媚眼抛在颜觐身上,嘴却对乌重说: “呵呵,想不到你家公子还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呢。” 乌重听了这话很不高兴,他道: “什么叫城府深?不是一句城府极深就能概括萱王的。如果他不想告诉你什么,那必然是你不应该知道,甚至于说,你还不配知道。萱王这种人,一颗脑袋里装了三种脑子,没那么容易忘事。假如,他选择忘了,那就是‘忘’干净了。那怕你把他脑仁擓出来熬汤,你也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殷岚“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对乌重说道: “勋君卫乌大人,能请你移步一旁吗?人家也有悄悄话要和你家勋君说。”殷岚故意把“也”字提高了嗓音,似乎是在报在花园时那小小的仇。 乌重起先也不愿意,但颜觐还是点了两下头,乌重见状也只好让开,在不远的位置站立,并用眼神示意毕摩天通小心。见到乌重离开,殷岚突然一把扯过颜觐,嘴凑过去,吓了颜觐一跳。但她只是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话。比起她的举动,这几句话更是让颜觐大感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颜觐心想: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如何理解她那些行为?” “殿下不必多虑,这东西足以说明殷岚所言不虚”殷岚说完话便拿出一本册子递交过去,颜觐接手一看。 “啊!这,这《斑驳皇华宝典》的残卷怎么在你手里?!” 颜觐惊呼,随着他的声音,乌重、毕摩天通齐齐朝册子看去。 “嘘,小点声,虽然我探查过了,但保不齐隔墙有耳。” 颜觐目瞪口呆的看着殷岚,完全丧失思考能力一般,殷岚则非常平静的开始叙述: “我能重见天日,全拜公子先王所赐……我的事就不提了,以后有机会的。总之,最初,是你的父王把我安插在品红。有一段时间,我发现月白接触品红频繁,而且还让我发现了虹映晶颜灵司。我认为这件事似乎与传说中的虹颜晶颜灵有关。所以便把得知的消息报告给了先王。于是,我的任务转而成了调查颜灵司的相关内容。 而后,我又探出,红魔玺似乎知道七色堇的某种秘密,月白与品红在这之后的交往更加密切了,接着叛晶战争爆发。而我对于这些秘密却一直苦寻无果,怎料偏偏等到了金花王驾薨的噩耗……”说到这里,乌重心里也“咯噔”一下。殷岚则是一改之前的轻佻,情上眉头、花容失色。片刻后,她又道: “随后便有了纹心雕龙的出现,几经周旋,终于让我得机会,成了纹心雕龙的徒弟。学艺倒是其次……无论如何我也得替先王把交待给我的任务完成。我一定要探出个中始末! 然而这个目的直到现在也未能达到。不过,刚刚听了大擎座的话,让我忽然醒悟!我想,月暝晟应该是要试图唤起传说中的虹颜晶颜灵!” 颜觐等人吸收并消化着殷岚传递过来的高浓度信息。不管怎样,殷岚最后的推论应该是没错的,如果颜灵果真那么强大。月暝晟费尽周折也一定会想办法达成! 殷岚继续道: “我也觉察到了红魔玺近来生命可危,恰逢朱熠彤把你们送来了,于是想制造机会与殿下接近。拉你去见人不假,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殿下应该也猜出来了。因为比试结束正是最好的时机,无奈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 实际上,裹你出城,出于个人目的,我还是想确认些东西……另外,我是知道这两天有人盘旋于城郭之外,但毕竟不能用品红的人去调查。本打算协同你们一起抓住他们,以期套出点有价值的信息。可没想到是两队人马,这倒是省了我一点气力……哎。”虽然身份公布之后殷岚说话不再那么千娇百媚,但眉目间那种勾人摄魄的东西是依稀留存。 殷岚一口气说了大段话,把颜觐心中很多疑团都解释开了,尤其是《斑驳皇华宝典》真真切切的拿在自己手中这个难以辩驳的事实,让颜觐没有理由怀疑殷岚,可还是觉得她的行为让人费解。于是他问道: “那你那些话到底……” 殷岚自然晓得颜觐指的是什么,回答道: “殿下真讨厌,这种话能这么问吗?人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呀。” “呃……”女人心绪变化之快,是颜觐这种“缺失”情绪的虹赋武格之人所无法处理的。表现得,像个傻子。 “哎……好了好了,是先王让我试探你的啦。我只好变着法子来试探你咯,当然,我也要试试你。只是稍微委屈了一点那个商贩,不过还是活该。” “啊?阿父?他为什么?” “叛晶战爆发前夕,先王便把宝典交付与我了。这残卷应该是在殿下你被‘软禁’在棣地时获得的。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值得托付,所以我还是得试试你咯。” 颜觐心想,“这还真是阿父的脾性。”他问到: “这么说来,都是试探?” 殷岚调笑道: “是啦是啦,不过殿下要是对殷岚有意,那殷岚也遵从尊驾之意,嘻嘻。”殷岚故意用很浓郁的调侃语气说出这句话,以掩盖自己内心深处的心情。 “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颜觐感叹到。是啊,想到这么多年所谓的成绩,哪一项不是靠别人的帮扶,哪一次化险为夷不是别人的援手,都怪自己不够强大。颜觐此刻镇晶神功到手,咬紧牙关,暗下了决心。 这时屋内一时间气氛稍显寂寞,却从门外传来一股娟秀、清雅的声音: “师姐,搅扰了你与贵客的清谧雅谈,师弟这是来传话的,师父有请。” 听罢,殷岚无比苍凉的说: “我的王子殿下,此番谈话对殷岚来说意义重大,殷岚还有要务在身,就此别过。” 正当颜觐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殷岚却背过身走了。 殷岚走了,还是那么袅袅婷婷的,而且摇摆的幅度较之前来说更大了。卫子墨接着说道: “师姐暂行离开,就由小生代为侍候王子。”颜觐看他的脸色比下午更白净了,不知是月色袭扰的缘故还是强运绝招所致。 他也不好拒绝,实际上,拒绝也没有用。颜觐说: “辛苦了。” “不用,请王子自便。” 这一夜,颜觐心境万分焦灼,镇晶宝典在手何况还算生父的遗物,可偏偏不能在此地演习。他想到晶仇家恨,痛失如此多的亲人、朋友他又怎么能安然入睡。《斑驳皇华宝典》此刻在颜觐手上,象征意味更大于它震烁古今的神功地位。拿着这份沉甸甸的虹颜遗产他恨不得马上阅览其中精妙的武学,然后去手刃仇人! 可颜觐心里也十分清楚,即便自己再怎么孔武,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就能平息叛乱。这也是颜觐这几年深刻体会到的,但他也深切的明白,自己如果不够强大,那复晶也将是一句笑谈。 对于这部宝典,自己现在很清楚不能去练,也最好不要去看。虽然这部宝典乃是虹氏先人的心血,只有他才能习得,虽然自己是仅存的皇族。但仍是不可以在这里操练。万一被发现,不仅自己处境难保安虞,殷岚也将置危险。最关键的是,此宝典绝对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想到这里,颜觐忽然心生一个古怪的念头,尽管极度不舍,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颜觐要把宝典毁掉! 并把整部《斑驳皇华宝典》背下来,刻在脑子里!他心里思忖,这部宝典是帝晶的烙印,是虹氏祖辈的印记,如果我死,那就让这旷世奇功永远陨世! 一夜到天光明清,颜觐已经熟记所有内容,结合自己之前所学,已然记熟整部《斑驳皇华宝典》。不知是由于太过触动心思还是奇招妙式太过精巧,让颜觐一点也不感困意。颜觐焚毁了宝典,《斑驳皇华宝典》也在火盆里燃起了斑驳的火焰。从此,世间再无此书。颜觐盯着那袅袅的火光看了许久。现在宝典所载已了然于胸,只是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下面的集市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也是此起彼伏了。颜觐很在意那几个摊贩,于是又带着乌重和毕摩天通走了出去。 ‘耳目’也就是卫子墨这次跟在了他们后面。一路上除了颜觐问话外,别的一句话也不说。 “殷岚呢?” “回殿下话,殷师姐昨夜被师尊叫去后便没见过了。” “有什么要紧事吗,使得让你替换她?” “回殿下话,小生不知。”颜觐开始有点担心殷岚了。 第71章 无颜传奇 颜觐觉得和这师弟说话更累,倒让颜觐想起殷岚的好来了。他们来到之前那个平台上,他确实看到昨天被斩断手的那个小贩依然在兜售兵器,旁边唯有小贩丁和他说着什么。 颜觐在犹豫是不是上前再去给人赔个不是。乌重抢先一个身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摊贩前,双拳抱紧,一躬身,说: “昨天是我莽撞了,对不住。” 小贩惊魂未定的样子连忙说: “没,没没,没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怪我怪我,我。而,而且我现在已恢复了,恢复了。”不知是又见到了煞神还是手伤的缘故,亦或是虹赋的影响,这人大颗大颗的汗水直流,脸上的喜悦与言语的表达在互相拉扯,显得非常扭曲。 “毕竟因我的冒失而起,来,这些堇花币算赔个不是。”说着乌重便掏了一把堇花颜给小贩。 小贩简直是有喜有惊,喜常在而惊闪现,想接又不敢,说到: “呃……呃,不用了,嘿嘿,昨天殷大人给过了,真不用了,哦哦,昨天大人不是要兵器吗?来,给,这些都给你。”小贩去拾兵器,只是感觉到力不从心,拿着非常吃力。 旁边小贩丁则过去帮他,然后说道: “鬼逑!干嘛不要?给你,你就接着。客气什么,你这手完全康复还得一段时间嘞,这段日子,谁照顾你?没点堇子,怎么过活?” “对嘛,来来,接着,当是汤药费。”说着乌重便把那些堇花币塞给了小贩,小贩这就收下了。 然后乌重问: “你这只有这些武器吗?”他听昨晚颜觐讲起“雪昙花”到现在那股热乎劲还没过。 “没了,小人这主要是卖给普通老百姓防身用的武器。各位老爷要是想要宝兵器,那……那只有去问问煅炼坊了。那是为军队打造武器的地方。” “哦,好的,谢谢。”颜觐转头又问到卫子墨: “能带我们去趟煅炼坊吗?” “殿下,这边请。”他一点也没犹豫,没什么多余的话。 “你身体如何?”在路上他问道。 “谢过殿下挂怀,不碍事。” “你的功夫都是纹心雕龙教的吗?” “回殿下话,是的。” “在你这个年纪有这个修为,实属难得啊。” “……”在卫子墨看来,这不算问题。只是恭敬的点了点头。 “你师父除了你和殷岚,还有别的徒弟吗?” “回殿下话,殷师姐并不是我师姐,或者说不完全是。除了她以外,往下的就没了,有的也都被我杀了。” “什么?你杀了?”颜觐本来想让他别老说‘回殿下话’结果卫子墨这么一讲,他脑袋马上就组织了下一个直白的问题。 “为什么?” “回殿下话,因为要入师尊门下,必须把同科全给杀死。做最强的那一个。” 纹心雕龙会收徒,而且听卫子墨那话似乎还有一个门派!这大出听者的意料之外。毕竟纹心雕龙在世人的眼中就是一个十足的疯魔。一个癫狂的人又怎么能运作一个门派呢?卫子墨的回答也实属离奇。这样的‘门规’,也确实有够疯癫的。不是彻底的精神有问题也想不出如此不合道理的制度来。想一想,一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制定出一个不合符逻辑的条规,似乎倒也合道理了。不过,相对这条抽风似的入门条件来说,纹心雕龙这样的人会收徒,更让人感到奇怪。 颜觐压了压心绪,努力把集中力放在具体的问题上: “那这不就意味着整个门派就只有一个人嘛?”颜觐很好奇。 “回殿下话,是的。” “哦……”,“真是残酷啊……”后面这句话,出于礼貌和不必要惹的麻烦,没说。 “难怪你讲殷岚不算你师姐。” “回殿下的话,因为,师姐是在师父来到品红后由红主公指派,才跟师父的。” 按照这样,那殷岚只是在辈分上算他的师姐,功夫可能不如他。殷岚属于特殊情况。琢磨起来,纹心雕龙这一门招揽学徒如同进货一般。只是不知道他们多久‘进’一批尸体。不过这都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颜觐脑子里好多问题,他想看能不能套出点有用的东西。好长时间凉卫子墨在一边。一般人肯定要问他在想什么,可卫子墨没有,就是问一句,答一句。别的,一句废话也没有。 颜觐想: “一般门派不会如此设立准入的规则,这太不符合常理。而且凡人好生恶死,人都是晓得趋利避害的,怎么会有人知道如此疯狂的规矩还毅然决然的加入他们呢?加入他们的人应该是身份很特殊,而不大可能只是为了学到绝艺或者逞强。”颜觐打算找机会调查卫子墨的过往。 正思量着,品红煅炼坊的大门便出现在了一行人的面前。 卫子墨给坊主出示了一块血玉的牌子然后说道: “王子殿下,主公交待过。外人是不得入内的。不过诸君可随便挑选。” 颜觐看着这里各色武器略略感慨,少有的因自己身份而庆幸。这里工人们都在热火朝天的做活。班头在铁网桥上山呼海啸的催促着。到处火花飞溅,空气燥热非常,不过看到那些冶炼出来的半成品还是会让一位武者把周遭传递过来的热浪转进内心而火热它。 乌重自然又是抢先一步,急匆匆走到陈列兵器的地方。他来到这里,活脱脱像一个寻宝人按图索骥、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后终于找到了大量堆垒的宝藏,并不小心误触了机关导致宝藏大门关闭且时间不多了一样。他只挑大件的兵器,贪心却又抬不动那么许多。搞得管武器房门的人哈哈大笑。 “太失体统,像什么样子。”颜觐虽理解这家伙。不过毕竟不是自己家。 乌重回过神来,非常遗憾的放下很多他觉得优秀的武器,转而问: “有盾吗?” “有~!!来得是时候,最近才在‘盾’的方面强化制作。”坊主说道。 “来,就是这了,全是盾,各色各样的盾。挑!”坊主抱手自豪的说到。 乌重一眼就看见了挂最顶上巨大的盾。至于其他的完全没去在意了。 “那个!” “那个是未完成品啊。” “怎么个未完成法?” “本来是为‘无颜’将军设计用来抵抗颜灵攻击的。但总是做不到足够好,耐用度不行,缺材料,选别的。” “抵抗颜灵攻击?” “喔,哦,没什么,就是虹赋,就是虹赋……总之它还没做好。” “那好啊,我就是‘无颜’将军,我就没有颜灵,正好给我用。耐用度不是问题,一般的虹赋武人也打不中我。就要它了!” “喂,我说,这个算是未完成品啊,没好的材料所以没办法才做这么大。用着不方便,还有,‘无颜’是一位不会武艺的将军武号啦。” 第72章 月水花镜 无颜二字倒是让颜觐想起一件事,他问到: “你说的无颜将军,是不是进入品红时在那个牌子上落款的那个‘无颜’?” “哦,对。是她。” 颜觐点点头,乌重聊赖悻然觉得对方吝啬,于是说到: “那么说,他不让别人用咯?” “啊,那……那到没有,这位将军已经死了千百年喽。盾还没来得及造好就……哎……这也是先人们的遗憾呐,后辈们想尽办法可是毕竟因为材料……无奈也只能做大做厚,加固衔接部分……总之是达不成前人的夙愿了,就干脆不做改进,当成象征就挂那里了。” “那不结了,既然没人用,我替这不懂武艺的孱弱将军用。” 坊主显然听到这话不大高兴,说: “……确实不会武艺但人家可不是什么孱弱将军。况且‘无颜’将军是个女生,而且也不靠蛮力获胜。” 乌重觉得自己的话确实有些过头,连忙说: “对不住,对不住,哈哈哈。” “看来这个‘无颜’将军的故事深得大家的喜爱啊,既然她需要专门抵抗颜灵的盾,可见这位将军确实在前线抗争。又不懂武功,这真是……”颜觐在心里深深的替这位将军感到艰难。 “真是难为这位巾帼英雄了”他感慨道。 坊主听到这句话,默默缩了一下下巴。转而对乌重说: “罢了罢了,有人愿意用这种盾,也算是我们心里的一种慰籍。拿去。” 乌重一听这话,瞬间一个纵身,从最高处摘下了那支盾。然后幸喜的拿在手里观瞧。 坊主接着转头对颜觐说: “你不挑点什么吗?” 颜觐回想宝典的内容,结合这里的兵器,他开始在这里寻找一件适配宝典的宝器。 他一边寻一边在心里思量: “宝典三大绝式【缤纷鉴】、【梦绚缦】、【长斓游】均各具特点:‘缤纷鉴’主守,体现吸收、承受、弹反,讲求一个‘化’字,代表花型为山荷叶;‘长斓游’主攻,讲究奥妙之变化、速度之极端,曼珠沙华为其表征……”颜觐沉思着,眼睛忽被一道光恍了一下。他定睛观瞧,在各色各样的盾里,有一面反光物,他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这个反光体浮雕繁花亮银边,背刻猛兽鎏金纹,还有点点血红在其间。此物两头圆弧中间长,造型很怪。于是颜觐问道: “这是什么?” 坊主脸上显出惊慌的样子: “该不会是想要这个?” “怎么?它很重要?”颜觐觉得可能是问到了别人不舍的东西。 “不不,那倒不是,如果你喜欢,赶紧拿走。”坊主的这一举止自然让颜觐起了兴趣,问道: “要不要先不急,看来此物是有故事的,我们倒是都愿意听听。” 坊主鼻息深深,然后说道: “看来,你们和‘无颜’将军有缘呐。据说这本来是一面镜子。关于这镜子也有很多传说呢……可‘无颜’将军带回来的时候,它的左右已经削去,如今只剩下中间这部分了。尽管只有中间一块了,但质地却是相当坚硬,刀砍斧剁不伤分毫,映照如初。不过更让我们诧异的是,放在它镜面上的东西,会慢慢的消失,像是被它一口口啃食了一般。我们都视之不详,也不知道拿干嘛用。” “哦?还有这等奇事?”颜觐心里暗喜,听他描述颜觐断定是《陆离幻记》里提到的月水花镜,此镜完全适配“缤纷鉴”,于是说: “既如此,倒不如赠我” 坊主弃之如敝屣的说: “好好好,你要就赶紧拿去。” 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就得一宝物。坊主还善意的提醒颜觐,一定要注意不要把它正面对着东西,尤其不能揣怀里。颜觐谢过坊主,但他一直纳闷的表情终于化成了问题: “你要这么个玩意干嘛呢?” 颜觐拿着它翻转把玩了一下,看到背后有一行字,他轻声的读了出来:“璀璨之镜,光鲜生命,一朝破碎,凌厉照映。” 不解其意,“大概是之前主人的某种感慨。”颜觐这么想着,然后跟对方说: “不是刀砍斧剁不伤分毫吗?正巧它又没了两半……我也不想去追究到底是谁这么大本事……但巧,刚好剩下来的部分,我可以套在手臂当盾牌使。一会可要麻烦你们帮我在后面做个方便脱戴的装置呀” “哦哦哦,嘿,真有你的。居然能想到用它来当盾……来,刚才这位爷的话都听到了?做好了赶紧拿过来。”吩咐完后转头又说: “不过这做盾是不是小点?我们这可有大的。” “这你就不管了” “好,武具是死,人是活,大宝剑拿给掏粪匠,他也只会拿去捅屎。” “哈哈哈……”冷不宁的一个市井比喻搞得乌重大笑起来。 颜觐说: “话是糙了一点,不过你的意思我懂。” 几人接着游走于内。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好东西,便随口问道卫子墨: “你们门派都使剑吗?” “回王子殿下,是的。” “我看你那绝技‘万虹’威力不凡,是因为你的配剑强度不够吗?”颜觐故作糊涂的问到。 “回王子,‘万虹’不是我的绝技。不过殿下真是阅历非凡。本门绝式确实需要兵器的强度够大,以负载气劲。但师尊却不用兵器。他……已经不需要了……”卫子墨说这句话时神情显得难以琢磨他到底是仰慕还是惆怅,半晌他继续道,“小生的兵刃强度是足够的,如果再上一级,可能确实需要换兵器了,不过小生目前还不需要。” “既然来到这地方了,机会难得,何不挑选一样,以备将来所需?” “回王子的话,这锻炼坊小生来过多回了,确实见过一件宝兵器,完全像是为了本门武功所设计的,但,仔细观察了才发现一点也不适合。” “哦?怎么说?” “回殿下,因为那兵器形式剑而不是剑,并且是冲压式的。” “哦,我倒是想欣赏一下,请带我去。” 卫子墨把颜觐带到那把兵器前,此兵器确实如他所说,是一把像剑的刀,单刃带齿,刀身赤红,两侧皆有如同鹦鹉螺刨面形状的槽,呈琉璃般半透明状。 吞口处是一条血牙螭吻,他的鱼形肚腹延伸摆动到刀柄末端相同长度的位置。颜觐见此物非比寻常,于是拿在手中,发现那鱼肚竟然可以按压。 随着他的按压,“哧哧”一声气体喷溅的响动,刀身便开始像内里窜着热炎一样急速的流动。再按压一次,那流动更为剧烈了,整个刀开始乱颤,如不卯着劲抓住感觉要掉落一般。 颜觐叹道: “哟,这真是奇了!” 卫子墨倒面如死灰,不为所动。 “这刀,有名字吗?我想要,需要给坊主说吗?” 卫子墨语调顿挫的说: “回禀殿下,此刀之名,小生不知,王子喜欢,拿去便是,无需告知。” 颜觐心满意足,这刀应该很适合“长斓游”,不过“缤纷鉴”“长斓游”都好理解,但对于“梦绚缦”的“表花七色堇,和合万华生,三元繁世界,灵注梦绚缦。”的行文,颜觐始终摸不透,也不知该找个什么武器去更好的配合演练,只好作罢。 乌重几人这会也来找颜觐,颜觐问道: “还找到什么好东西吗?” 乌重掂了掂新换的鞭,稍微有点不快的说: “就这……其他的我是想拿,可这老小子在我拿了这鞭后说话就阴阳怪气的,扣得很,不过那些玩意至多算是有趣而已。” 颜觐说道: “等以后,现在带着也不方便。” 他言下之意是:平叛成功,再来细细观摩也可以,到时候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别过坊主的时候老头说: “愿你们得到的东西物尽其用,保各位平安。” 他笑着便关了门,背对着他们摆摆手,消失在了火星子中。 “真的物尽其用就是攻破‘品红’的时候……”颜觐拿着兵器,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心里却把话这么说了出来。 到时候,坊主这老头又会怎么想呢? 第73章 南易烟 一行人从煅炼坊出来,已经接近今天竞技时间了。所以没耽搁,直接往演武场而去。 颜觐问卫子墨:“这场比试是哪两位?” 卫子墨正要回答,颜觐立马说: “‘回殿下话’这句以后尽量别说了。” 卫子墨早就看出颜觐会每次听到自己说“回殿下话”的时候,都要往下耷一下眉头。只不过现在既然对方提到了,就遵从着。 卫子墨稍微迟疑了一会说: “回殿……今天比试的是南易烟与众武人。” “什么叫众武人?难道一堆打一个?” “回……呃……殿下此言差矣,应该说是一个打一堆。” 颜觐心想:“哦……想必这叫南易烟的姑娘应该是很厉害咯。” 随即又说:“那你还比吗?” “小生没资格了,要待明年才有机会。” “那个叫第四的呢?” “第四高士现在应该在演武场观战,品武会过后,他就会自己选择将领跟随左右。” “自由选择?” “是的,在编的人数、俸禄、配备都一样,不存在差异。” 颜觐想:“还真是武力决定一切……朱熠彤会如此忠心又如此愤闷,看来都是出自这种习俗。” “殿下,到了。” “嗯。” 颜觐自小便放浪形骸,怡情于山水、市井,深深觉得和卫子墨说话很无趣,却又一点也不啰嗦。或许在某些时候给人轻松之感会大过无聊。 此时,会场氛围比昨天还要激烈。感觉那些人喉咙都要喊破了,生怕那还没出场的人听不见似的。颜觐正转到昨天的位置,发现纹心雕龙依旧立在红魔玺旁边,却不见殷岚的影踪。 卫子墨见到师父,上前拱手道: “师父,徒儿有礼。”卫子墨显得面有愧色。 “嗯。”纹心雕龙只这一声,然后又转头回去,还是那股对一切都索然无味的神情。 卫子墨则有些莫名的回了一句,“诸事已经办妥,另外,萱王殿下一行人也到了。” “嗯。”又只一声而已。 颜觐坐下,等开场。场下已经人头攒动,而且还在往上添人。颜觐心里一惊:“这种打法也太过分了。” “这叫一群人?这分明是一编军队在攻城啊?”乌重夸张的鸣不平。 虽然乌重说得夸张,但也有几分形似。下面武士的架势感觉是像在攻城,武器花样丰富:有重甲骑兵、刀轮战车甚至还有大床弩!各种刀枪剑戟一应俱全,就差摆上神机炮这种大型武器了。 见他们的装备和行头,差不多也能猜到这些人之前的身份。颜觐想到当时朱熠彤在桥边拦截自己的时候,虽然数量和这个不是一个量级。但远不及下面这么花哨。 颜觐在一旁说: “看着是惊人,不过完全无章法,应该都是些浪迹天涯的武夫。” 颜觐说得不无道理,按他们‘品武偃霸会’的规矩,只要是在场上的,就说明没有身份。起码,没在正规军编制里。不过这种比试法,也是很不公平的。 于是颜觐很好奇的问卫子墨: “这场比赛是不是有什么规矩?” “是的殿下,规矩很简单。” 乌重心想: “对,是该给那个叫南易烟的姑娘点特权,否则,这哪里能叫比试。简直就是胡闹。” 卫子墨说道: “规矩就是,谁能伤到南易烟,谁就进一级。” “这叫什么规矩,这不相当于让这群人更加不要命的攻击吗?”乌重接过话来。 “是的,不这样,那这场比试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卫子墨轻描淡写的说到。 “哦……这个南易烟这么厉害啊?那你和她对手过吗?”毕摩天通问到。 “南易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卫子墨那副面容就不是会在这种问题上撒谎或夸大的人。所以大家都把观看对这场比试的兴趣提到了顶点。 在众人声浪前仆后继中簇拥出来一位女子。她一出场,在场人们无论男女,全都屏住呼吸。好似这位姑娘还在休息,生怕惊扰了美人美梦一般。全都望眼欲穿的看着那位穿着古色古香的女子。 这打扮虽然在虹颜晶并不算异类,但也是少数。起码在品红能驾驭这种风格且让人觉得“不仅不失气质还使人获得一种‘美’的视觉享受”的。恐怕只有卫子墨以及这位南易烟了。当然,南易烟比卫子墨还要极致。 南易烟梳一个垂鬟双刀分肖髻,发髻下插了朵矢车菊,刘海部位卷曲、活泼。身穿云锦灰白曳地裙,手搭暗丝素花缎带,足踩云烟凤鸾攒珠鞋。螓首蛾眉又含着弱柳扶风的纤弱面容。 南易烟左手双持紫金护手钩,轻拨衣裳向众人致意,却见她双眸剪秋水,肤白晶莹如羊脂。如果此人亭亭不动在白壁之前的话,南易烟会让人错以为她似画而非人! 但见粉黛香肩之上浮起一抹薄薄靛蓝之灵气,乌重骇然!在房间里聊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在眼前!他霎时明白: “难怪要立下伤她者进一级的规定,原来她是极其罕见的疗愈型颜灵司。不过,看她憔悴的样子,想必整个品红只有她一位疗灵。否则,应该会想办法求另一位治疗自己的颜魂损伤,起码也该修养一段时日再上场。” 此时颜觐深深皱眉,他对毕摩天通说: “看来这位女子就是颜灵司,而且还是蓝色的疗愈灵,对?” 毕摩天通沉了沉气,似乎有些无奈的说: “看样子,是了。”他说,“妖蛊,无数代先人都未曾谋过面的颜灵司,竟然让我们在品红全见到了。这……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怎么?” “还有一种没见着。”乌重挑毛病,毕摩天通没在意。而颜觐却说另一番话: “不避舆论不避嫌,看来红魔玺是一点也不怕世人知道颜灵司的存在。从之前观众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也和我们一样是头一遭看见。这说明是红魔玺有意为之的。他是在向全天下宣告这件事。这举动无异于一种武力威慑。暗流涌动之下,或许任何人都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而宣扬自己拥有颜灵司,恐怕也有自保的目的。但更多的,我相信还是他想释放一种信号。而这个信号会引起多大的震荡,就不得而知了。” 颜觐仰望天空,这座怪异形状斗技场的上空那些轻盈的云朵似乎有了别样的含义。“要变天了!”他说。 此刻,在观众席上的人们依然是鸦雀无声,仍然欣赏着南易烟那幅犹如画一样的美貌。在细听无声间,忽然沉闷的一声“咚~”从红魔玺座位上发出。还是一股热浪传袭到那个盒子上,挂幡朱红戟掉落。 比试开始。 红魔玺转头一望颜觐,那红色的眸子里涌现出一股历史见证者的沧桑感。颜觐不是那么确定红魔玺的心思,但‘豪赌’和‘希望’肯定穿杂其中。毕竟这种“秘密”在庞大的朝廷亦或是利益牵扯繁杂的集团里,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公之于众的。可品红只是一惢而已,而红魔玺又是隐忍着丧子之痛且被算计着的境遇。如此做,也实属无奈。 片刻后观众才纷纷从南易烟的形貌上抽神出来,转而嗟叹: “怎么会有人去和南姑娘见刀兵,就为了得职进禄,畜生!” 也有人呼喊: “易烟姑娘,小心被包围啊。” 其中有个戏谑感十足的声音吼道: “鬼逑!你们谁!要是伤了易烟姑娘,我一定扒光你家所有东西,然后放火烧烂了你们家!” 颜觐不禁向那人望去,认得,原来是小贩丁。而周围却没见其他商贩。尽管这样的吼叫,那也是于事无补的,毕竟上场的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谁还能比他们清楚自己将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昨天陀螺型场地最底部的损毁已经被填起来了,因为这次对决是决计用不上那种单对单的场地的。比试开拔就有人在拉弓上箭、瞄准目标了。先是一轮箭雨呼啸而下,南易烟使紫金护手钩,如翩翩起舞般腾挪拨挡飞来的箭雨,显得驾熟就轻。 在南易烟闪转的时候,另外在众士兵最后排的一拨武士操纵着床弩,瞄准南易烟的落点“嘣!”的一声,射过去一发巨大的弩箭。在箭雨的帮衬之下,南易烟左右不得转移。只见她冲着弩箭来的方向过去! 到了切近,南易烟身子向后一翻,双钩往肩后一扎保持平衡,脚下仍由惯性向前划去。弩箭擦着姑娘前胸、尖颌飞出,身后的墙壁被大弩箭震碎一大块,连上面的看客也坐立不稳,前排看客纷纷后撤。 南易烟挺立之后便向射来弩箭的队伍奔袭而去。一路上刀斧手纷纷朝她砍来,但南易烟手中的紫金护手钩克制刀斧却也是手到擒来,把砍过来的刀斧卡飞出去。 刀斧飞离时间,忽听见在南易烟头顶“嗡嗡~”的砸来一个金瓜武士。而同时在南易烟左、后横扫过来两支哨棒。 又有两只羽箭斜奔她肩头而来。南易烟才罢弹飞刀斧的手来不及防御这几路夹击之势,眼看就要中击。忽听得颜觐凄惨的一声“哎呀”。 第74章 谜题 这声‘哎呀’把乌重、毕摩天通的视线,瞬时抽到颜觐的身上。在乌重与颜觐中间赫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殷岚! 颜觐正想发难。殷岚立即说: “颜第~~看竞技要紧。”颜觐气愤为什么要这么使劲的掐他一下。等颜觐再把视线转移到场下,他只见这样一幅光景——南易烟单脚站立,双手钩分别钳住左、右哨棒,软底缎鞋上踢,撑起金瓜锤,嘴上还咬着一支雁鹅羽箭。 她这个姿势虽然八面威风、看着英姿飒爽,好似左格右夺都不在话下一般,但她的肩头上插着一支箭矢,从那里簌簌流出一种奇怪的液体。纵横沙场的武者一看便知,那是她的血液。 “可是!可是她的血怎么是那种颜色?” 毕摩天通不觉叫出来。 南易烟的肩头流淌出来的,的的确确是她的血液。但那不是某一种颜色。血液颜色非常奇怪,倘若不是从伤口流出,恐怕世人都会觉得华丽异常。它仿佛是没有固定的颜色,在伤口附近的似乎是一种色,在肘部的又是另一种色,而流到手掌上的又变成了一种颜色。斑斓的血液,让场上那幅东挡西杀的美人画面变得瑰丽而奇幻! “你见多识广,有没有见过这样奇特的血液?” 乌重答到: “这还真是超出我的认知了,从未见过类似的。不说类似的,就连除开红色的血,我都没见过,别提这样的奇丽之血了。”乌重也是一脸茫然。 与他们反应截然不同的是,场外看客们似乎没有特别在意到她的伤,仍然在不明就里的谩骂着攻击她的那些兵丁,更有甚者还依然叫嚣着让南易烟干掉那些无耻之徒,毕竟她那飒爽英姿实在是太超绝,完全没意识到南易烟已经受伤且会越战越颓。 “要么就是颜灵司的血液就是那样的?” 颜觐问: “难道《陆离幻记》里面没有提到相关的东西?” “没有,兴许是对于那个时候的人来说太过于平常而不屑于记录?” “这倒是有可能。神人的日常,就是凡人的超纲。” 毕摩天通遗憾的道: “要是那个第四卦雷与卫子墨的战斗,他负了伤就好了……怎么证明这件事呢?”毕摩天通是说者无心,但却被卫子墨听入耳中,脸上很难看。 乌重回: “那还不简单,把他搞伤了,不就明白了。” 毕摩天通瞪着个眼睛,遂点头认可了如此说话的人。这件事也就随着乌重这一句话而成了一件肯定能破的谜团。卫子墨的脸色更难看了。 既然无需再过度关注那奇妙的血液,注意力自然再次回转到竞技场之中。 这时的南易烟立马提劲至各处,化开攻击。又朝床弩方向跑去。场面极其混乱让人猜测不出那致命的一支箭会由谁射出。至于刚刚在四面八方围攻下被钳制住的南易烟,身上的那一支箭到底是谁击发的更是难觅凶手了。 一击得逞后的武士们见进攻有效,便又纷至沓来。此刻,南易烟后背耀目光辉闪现。幻化出一支宝蓝【赤鱬】,在南易烟奔袭中不断向她伤口喷水泡! “!” “那是什么!”无需多问,这无疑是所有在场亲眼看着这场恶劣比试的人的共同疑问。甚至就连场上的那些兵士都被这眼前的一幕给吓倒在地。有两个干脆往后逃跑,命不比任何事重要?当然,逃,只是人类面对极端陌生的威胁时的本能反应。不可能逃得了的。 “还,还真是能幻化成具体的形象啊!”颜觐惊叹到。 因为上次只是一瞬间,并不是看得那么真着,这会它一直停留。“而且还是个动物。”乌重说。 毕摩天通展现了他作为虹颜晶大擎座渊博的一面,而他这一解释,仿佛就连所有观众都听到了一般,在这之后骚动便开始收敛起来,他说: “这东西应该是叫做赤鱬。赤鱬这种生物在玄古时期曾有书籍记载。它确实是有长生的功效。不过,我是没想到它居然长得这么可爱。” 确实,在南易烟斜后方的赤鱬,样貌空灵而乖巧,一张似人而非人的脸圆滚滚的。鳍总在翻飞,像是在水中,随着光闪耀着程亮的色彩。宝蓝色居多,释放出来的某种烟气也是蓝色的。它正向着南易烟吐着一种干净的泡泡,不一会儿她的伤口痊愈。观众也是为南易烟捏了一把汗,都在感激那个赤鱬颜灵。有的人还鼓起掌来,认为“南姑娘就该配这种空灵的动物,才是完美。”虽然也有人坚持认为是“某种障眼法。”但总归刚刚那股骇人的氛围还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不多时的功夫,南易烟便赶到了正准备击发第二支弩箭的床弩前。她纵身一跃,腾起数丈之高,向操弩人俯冲下去。弩手来不及再调整射击方向,只得弃弩而逃。南易烟转而夺取这器械调准床弩位置,对准杀来的武士。这时,又是一阵箭雨落下。 无有他法,南易烟只得让射来的箭肆意插在自己身上而去击发这大型弩机。虹血换来一大片倒地的死尸。但第二发自然是来不及再出。南易烟斩断床弩的击发装置、切断绞盘,转而攻向弓箭手。在她身上的赤鱬则不断的为她疗伤。 南易烟对付弓箭手自然是轻松,她的身姿优雅,步伐敏捷,身形幽幻宛如一滴墨汁落到清水里一般,让人琢磨不透方向。 但武士们的夹击也不含糊,一回下来,南易烟总是要负伤那么几处。如此来来回回,南易烟奔袭了圆场内好几个方向。 “祭他祖宗的,这样……怕是她身体会吃不消啊。”乌重同情道。 颜觐补充的说: “确实会吃不消,你没看她那个样子嘛?出战前就是消耗过的。” 乌重说道: “只能硬撑了,不过好在这么来来回回,已经击溃了大部分了。” 毕摩天通卖弄他的‘老成’: “实属难得啊。没办法,疗愈型颜灵司只能用耗损‘颜魂’的方式来换取外伤的治愈。”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嗯……相较于其他颜灵司,疗愈灵或许更不易,治疗灵主归零的颜魂,疗愈灵自己就得消亡。而每次治愈,对虹赋所归属的情感的理解又会被变得迟钝。而且衰弱别人施加的虹赋会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快……也就是说,这种颜灵司都是圣人呐。”毕摩天通莫不伤感的说。 当然没有人认同他这个一厢情愿的结论,但颜觐想得到‘颜魂’完全消亡的状态,虽然与她有不同。但自己确实能体会那种‘颜魂’归零的感觉。所以每次重炼虹赋也算是拷打一次‘灵魂’。 而且重新积攒到可以使用虹赋的能力之后,又是同样用这种形式拷问对手。这算是魔咒吗?摆脱不了的循环?颜觐再一次陷入深思中。思到深处,皇亲们的面容张张浮现在脑海中,久久不得散去。 连殷岚也为其怅然的说: “哎……这南易烟姑娘确实不易,蓝灵对她来说不知道疗愈的意义大?还是衰败的意义大。再怎么聪慧过人、天赋异禀,也经不起如此耗费,今天好不容易体验到了什么叫幸福,因为治愈却又生生的给剥夺了获得幸福感的能力,可那‘幸福’明明就在那里……说起来啊,你们虹赋武格的人和颜灵司还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情之动,情之至’……但,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呵呵。” 颜觐心想,“殷岚这话……看来她是对颜灵司还是有过研究的。”但颜觐没料到这些话会出自殷岚之口,尽管现在身份明朗,可他仍是觉得殷岚是个迷。身份变了,可说话那股调皮劲还是没变。虽是调皮了些,可殷岚的话却钻进了颜觐脑袋里,他又想起蔚心兰来。尤其是当提到“情之至”几字的时候,蔚心兰说那句“情之至,谁人知?一滴泪,三千尺。咸了汪洋,鱼不知。”时的表情现在又出现在自己脑袋里。泪咸得了海洋,却感动不了鱼。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殷岚察觉颜觐面带困惑与忧思,遂说道: “我的忘萱王、颜公子、棣弟弟,好啦。哪有什么事是一想就能想明白的?等碰到了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虹赋齐了,你王父的心或许你也就懂了。”颜觐听成了‘亡父’遂哀情的看了殷岚一眼,对方眼眸更加柔和的再说,“如此,那‘情之为物’也就能参悟了。现在好好看比赛,这也是一种感悟哟。”说完,便把抓住颜觐的手,她的温暖与细嫩,颜觐没有拒绝。 殷岚故意提到“父王”是想让他勿忘晶仇家恨。而且殷岚的话也句句在理。颜觐暂搁思绪,专心场下,继续观看着拉锯一样的比赛。 渐渐的场下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南易烟的胜利自然是无需怀疑。这场比试可以说是双赢,很多武士得到了机会,吃到稳固的俸禄。颜觐开始思虑这场比试的意义何在。便很忧愁的问了殷岚: “殷岚。” 殷岚见颜觐眼神有点黯淡,说道: “嗯,怎么了?” “为什么要进行这场无意义的角力?结果不是很明显吗?了解南易烟的人应该都知道她会赢,为什么品红还要让她去受伤。虽然表面上,因为颜灵的关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指向了颜灵的功能,他说,“她没有任何损害,但内心‘颜魂’的摧残……” “公子,你弄错了,不是‘品红’要南易烟去的。人家不是给你说过的吗?品武偃霸会是为品红将帅之才显露头角的场合。一般没有已经有军衔的人下场从头打上来。 这个南易烟是个例外,她每次都赢还每次都不选择任何将领做起副手。而且每次都从头打过。你说奇不怪奇怪?” 颜觐有点惊讶的说:“这么说,你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殷岚则嘟嘟嘴埋怨的大声讲:“哼,你以为红魔玺喜欢看这种比试吗?讲实在的,南易烟是挺厉害的,不过远不及品红其他大将厉害。头两次,南易烟几乎都要香消玉殒了才勉强得胜。 那时候你父王还在呢,品红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将领。但经过几次,红公却发现如此选拔人才的确有效,便作为一个必须推行的政策实施下来了。因此才有了这个品武偃霸会,在某种角度来说,这个武会,她才是发起人呢。但这个南易烟却让红魔玺很头疼。 因为,政策推及开远后,厉害的人便多起来了。南易烟又迟迟不入编制,又每次要参加品武会。她天生一副姣好的面庞,深受大家喜欢。所以,这就变成一场表演咯,民间还流传很多关于她故事哟。”颜觐听出一些端倪,问到: “那么说,以前她没有展示过颜灵?也就是说颜灵是她最近才得到的?” 殷岚嘴角一翘,掐了一下颜觐的脸,赞道: “殿下真是聪明。”然后殷岚不理会颜觐的思虑,接着说,“正是因为这个,红魔玺给她开了个特例,她的对手只是那种非常一般的人。但能伤到她的人,毕竟还是有点本事。这就又可以扩充一下兵力,多方得益,就如此咯。” 听罢,颜觐心里还是时时不能平静,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是说: “那卫子墨与第四卦雷的那一场是实际上的最后一场咯?” 殷岚回答道:“是啦,那是压轴。南易烟这场,人们都要来看,都快成品红的节日了。” 看完比试,他暗暗觉得或许正是因为品红如此重视武将的纯粹斗技,才使得品红在其他方面薄弱。但在个人感情上,又有股难以磨灭的凄凉和悲愤:父子相杀、南易烟的虹血换喝彩……总是让颜觐很不畅快。他现在只想回到宿所倒头好好的睡一觉。 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有点让他的感到疲乏。阴谋、阳谋;真实、虚幻;亲情、友情;晶仇、家恨……还有那宝典研习的问题,七色堇、颜灵等未决的线索……精神太紧绷了。这几天来都没睡一个好觉。 “殿下,稍微的休息一下。”一股如迷魂汤一般的声音传到颜觐耳朵里,殷岚看着颜觐疲惫的脸庞劝慰的如此说。 第75章 悟性 窗外天空的云憋着阴沉,仿佛为了下雨,它也努力了一天而始终没落一点,因此显出不是很开心的灰黯色调。 不过,有一阵寒凉的冰风夹杂着湿气,不知从哪里透了进来,这是即将要下雨的征兆,这风把颜觐从沉浸中拉了回来。他是醒了,但是没动,只是左右移了移眼球。 纱帐被阵风吹拂着飘荡起来,那动态与海月水母轻盈翻飞的样子颇为相似。颜觐的心事也随之浮动,黄裳被俘,让本来艰难渺茫的路途更添一层巨大阴霾。 智囊,在一个草创团队中的重要性无需多言。好在乌重、毕摩天通以及颜觐自己都算得上是文武皆备的人,但缺失一颗经过几代风云沉沦的大脑,在颜觐心中彷徨感比作无舵之舟也不为过。 窗外,品红惢贯爱种植的楸树在房屋外面摇动,倒是没有晃荡出什么香味进来。虽然现在光线不弱,但蜡烛的柔光依然让人感觉有种夜的安宁,它们都被换掉了,不再只是单纯为了照明。它们都很别致,雕过花的、炫过色的,形似木门百合,很大,只是颜色更为绚烂犹如刻意讨孩童欢心的那般多彩。看到这些,颜觐多少也体味到一种恬静。 让这种恬静升级的,便是在他身旁的一位曼妙女子——殷岚。 此时颜觐听见她口中念叨着: “金丝楸前天际黄 怎睹美景暗自伤 谁言眼底无离恨 视界再无多情郎” 她就在这阵风、纱帐、烛火、楸树等帮衬下双手反撑在床上,身体向后反弓,撩拨着颜觐的心绪。苋红色的长发因她的这个姿势垂洒在被褥之上,宛若梦境中的瀑布。 她的素足从丝绒的被子里探出,脚踝上系着一圈精致的小金属片。可能是鸟儿的本能,让一只红嘴相思鸟飞进屋内躲避即将要落下的大雨。殷岚见着它莞尔一笑,妖冶娴都、绝殊离俗。颜觐再一次仔细。发现殷岚卸去面纱后的五官更为立体。眉如针叶而黛,眼若秋水而缥。唇涂深绯尽显妖娆,脸透温红羞述云雨。 “你是千岁众人呐?” 殷岚侧过身一只手捂着胸脯娇笑,另一只手从颜觐的头顶垂下来拨弄他的头发,“这才发现吗?是呀,只是瞳色淡去好多了。”想起千岁众,颜觐叹了一口气。殷岚把雪白如莹的大腿搭在颜觐的下体之上。足弓缓慢的左右扫动他的脚趾。颜觐枕着自己右手的小臂,左手穿过殷岚身体,捏着她的膝盖,脑子有些空。他想找寻一些话题,或者一些意义。但实在不知如何启口。 殷岚这时又在按压颜觐那敞开衣襟袒露无遗的腹部,坚实的腹肌犹如一座座坟包一样。殷岚稍微一用力,颜觐突然缩起来。 “哈哈,你居然怕痒啊。” “什么叫居然怕痒?谁不怕痒啊?” 殷岚又去挠他,闹得颜觐哈哈直躲。不过王毕竟是王,怎受得了一直甘拜下风?他一个虎扑,便轻松将殷岚双手抓住,她便被直挺挺的压在了颜觐身下。颜觐瞪着个眼睛像是一个玉石匠人在剖开一块璞石一般,在光洁的面上找美玉里的小气泡那样的扫视着殷岚的脸。殷岚头一次有点经不住这样的烈火一般的眼眸。她偏过头去,扯了一句无所谓答案的问题: “想不到你这个小弟弟还如此勇猛?” 颜觐咧嘴一笑,“以后可不许叫我弟弟。倒不是我喜欢装大,毕竟不妥当。” 殷岚埋头,似乎要抵到那傲人的胸脯上了,“我才不是说的那个。” …… “萱王,小心凉着了哦。”一边合上窗户的毕摩天通看着正朦胧半醒的颜觐。 “留着点窗户。”颜觐招呼到,他一边起身一边环顾,殷岚的倩影早已不见。 颜觐虽然眼睛还是处于迷蒙状态,但鼻吸着——如同拂过涓流的小溪,又游过高山的冰峰,最后掠过遍山的青草——这样的空气,让自己身上的衣物和床褥都感觉如同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让人清静、安详。 这种愉悦让颜觐头脑清晰。看着眼前的毕摩天通,他突然感觉疲累的心非常受到宽慰。这一路的坎坷,总算是有人陪着。他问到: “昨晚过得如何?” “哈?” 颜觐挑一挑眉,脸上的坏笑不言而喻。 “妖蛊!萱王你和皇盾倒是有人陪哦!” “怎么,你没有吗?” “没有!” “那太不像话了嘛!”颜觐故意逗他,“我这就去找那红老头去!” “萱王!” “怎么?” “我不需要!” “怎么?不开心?” “我自己有自己开心的法子。” “喔?你自己,开心……的,法子?”颜觐再一次露出那个讪意的笑。 “妖蛊,萱王,你又不正经了。” “哈哈哈……”颜觐在笑,但内心他却想到和殷岚的对话。 “……跟着我有什么开心的,看看别人都是过的什么生活……起码不会被到处赶杀。每天过着忧虑的生活。” “如果殷岚能够选择,那我就不是殷岚了。”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脱离世俗或者放弃父王的任务去到处看看或者自己做点其他什么?” “呵呵,觐君这是在发梦呓呢?说实在的,如今这般天下,我这样的人,逃得去哪里?又能躲多久?心又如何得安?如果天下太平,百姓夜不闭户,街上不再有持刀的兵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如果那时候殷岚还能活着,或许我会考虑考虑各处云游。” “……” “这就看觐君你的了哟。” “萱王,萱王。”毕摩天通喊道,“你没事,萱王?你的颜魂在持续上升,但很平静,这真是少见。”毕摩天通显得有点担忧的样子,但没看出什么危险。颜觐这才回过神来答道“无事”。 “哈,我想你也是没什么事,那妖精只是唤起了萱王你本来就很擅长的事。” 颜觐哈哈一乐,“怎么,在你眼中我本来是哪种人啊?” “没什么,自在具足。我也一样,本来就是。我可是从来不会从别处找来快乐,本来就很快乐。” 毕摩天通说的话,让颜觐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自己只醉心于音色丹青、书卷奇玩,与现在的自己真是判若两人。颜觐自言自语的道: “自在具足……本来……就是……”此刻颜觐忽然像是体悟到了什么一般,如同在心里有一双手在翻看《斑驳皇华宝典》。他明白了,宝典实际要练习的并不是主要的,有些东西是生来就有。如果说选用月水花镜是自己根据“缤纷鉴”的描述拿着钥匙找门锁的话。那现在的感觉是那把锁,锁住的是自己的心房。如今被他打开了,里面早就充盈着满满当当的宝藏。 颜觐此刻的感受就如同鱼儿终于发现了自己生活在水里,这当然极度的困难,毕竟谁会想到当你问鱼“水是什么”时,鱼儿的回答。 颜觐现在对“缤纷鉴”的理解感觉只需要“用”就可以了。自然显得很兴奋。 这时乌重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向颜觐他们走来。 “怎么,你醒着呢?” “看你那贼样……把你那些唇印擦擦,老乌贼。” 第76章 初现端倪 夜晚微风波动了楸树,挂在品红上空那轮红月的光辉,透过楸树枝杈的摇曳灌注了进来。这绮丽的晚辉映衬着颜觐浮动的颜魂显出奇妙的光影。而外面的卫子墨也默默的专注着这房内发生的一切。大雨下了一夜,在那淅沥沥的声音中,万籁寂寂。 第二天,如柱的雨变成了如丝的线,颜觐一行人便被齐整的锣号军鼓声搅醒。整齐的步伐踩踏着泥泞的路面发出耸人的“啪啪”声,随着就是熙熙攘攘的吵闹欢腾之声。乌重便急急趴在外面看,原来是一支军队旗帜招展的在街道中惯纵而过。正中几名小兵抬着一把由鸡血石打造的轿椅,通体血红像鹤顶,青紫点缀如玳瑁,华贵无比。轿椅上一个如坐针毡的彪形大汉正是第四卦雷。队伍后面跟着人群,几个小孩鱼贯队伍中间,兵士们也不在意。 第四卦雷显得有点憨憨的,一边挥手一边傻笑,看到年轻美貌的姑娘注视他,他则奔放的跺跺脚呼唤两声。却搞得抬他的八名兵士叫苦不迭,可见其肉大身沉。 “这家伙在夸官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 乌重看着天色答了句: “下午了。”颜觐“废话”两字正要出口,乌重惊讶的说: “唉!大弟,你看轿子后面那不是风安置和绀栖豹吗!” 颜觐仔细观瞧: “喔?听你说过这些异人,就是你在盾构品遇见的那些人?” “嗯,对,就是其中两人,他俩怎么跟在这家伙后面?” “难道是第四卦雷的朋友?” “我看差不多。” “嗯,先不管了,该看的也都看了,去找红魔玺。有些事还得再确认一下,我们才能安心出发。” “你是说纹心雕龙的问题?” “嗯,这是其一,但考虑到红魔玺进来可能有危险,而我们去‘丹’、‘炎’二惢又会带走一部分人。纹心雕龙这人绝非善类,虽不知道他接下来他会有什么动作。但若此人不防,未来的局势很难估量。而且,我估计他也一定会找借口让卫子墨随行,那样的话我们的行动便捉襟见肘。” “嗯,对,这孽障门派规矩就不是什么正派能干的事。” “啊……确实。”颜觐深深的表示认同。 一行人吃了点东西,颜觐、乌重、毕摩天通以及花常在便由卫子墨及侍卫引到大殿外的一个高地,这里可以看到大部分‘品红’基地的样貌。而红魔玺就在尽头处背着手看着远方。身旁站立纹心雕龙、殷岚、竹厌毕节、第四卦雷、风安置、绀栖豹、朱熠彤以及其他侍从、兵丁。见到夸官结束的第四卦雷,颜觐则来到红魔玺身后说: “恭喜红公又收得一员猛将。”话说完,颜觐便见到卫子墨已然到在了纹心雕龙身旁,背手站立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卫子墨倒是表情镇定,可纹心雕龙脸上却现惊异之色,即便他极力掩饰,但身上涌动的颜魂可躲不过毕摩天通的眼睛。 颜觐右耳听着红魔玺那蓬勃的声音说道: “噢~王驾说第四卦雷啊,确有英勇啊,本次‘品武会’本公最高兴的就是得到了卦雷这样的猛士啊”此言一出,一旁未识名姓的几人面露不快。 毕摩天通想促成争斗,正好抓到个机会便说道: “本座听闻品红素来以武见高下、以战功论品级。现目前本座已见识过你宗的部分高士,可这远远不够啊。况且,在品武偃霸会上胜出的英雄互相之间也未得见仗、没分高低,其中难免有人心生不平之感……” 红魔玺还没发言,竹厌毕节先说话了: “大会的目的,是选拔优秀人才,分胜负,不决生死。即然胜出,足见本事。何必再互相争斗?况且,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万一出点闪失。那不是折损人才吗?”听到这话,只见朱熠彤一脸嫌弃的往地上啐了一团口水。 毕摩天通没想到他会如此急切,正合心意。于是说道: “这位想必是竹厌毕节了,”毕摩天通看着他这身打扮,确实神逸非凡,一身青葱长袍,白色门襟是舒软的质地,满身均可见金丝穿插而成的云浪纹。剑则是一把无剑镡,通体艳红的竹节剑。他接着说,“都说了均是高手,难道点到为止这点能力都没有吗?是不是有点太看低各位了?想必是有人靠点裙带关系就轻松得位,真打实斗怕是没几合勇战,借故巧弄辞令。” 红魔玺明白毕摩天通话锋所指,觉得没有必要因往日摩擦多生事端,心里还觉得作为虹颜晶的大擎座未免小气,便说: “大擎座何必刻意说斗气的话,竹厌毕节的本事,那是有口皆碑的。而且,老夫的品红是不会有弄虚作假、虚有其表之徒的。” 可他哪里知道颜觐一行人心中的想法。这正是颜觐想让红魔玺说出口的话。 第77章 猜忌之锚 于是颜觐冲红魔玺严肃的讲道: “红公,我们既然已经达成合作,目标一致。那么本王就有必要考虑你的处境,这才于本王有利。南易烟的情况本王已知悉,那是个例外暂且不提。但双方同样是拼打到最后一环,卫子墨明明已经起手的杀招就要发动,为什么纹心雕龙制止了?红公难到不觉奇怪?难道只是单单因为他爱惜徒弟?”颜觐说到这里,红魔玺的脸上作颜作色,说不清他的皱眉到底是怀疑更多,还是担忧更甚。 颜觐又说: “倘若真是他爱惜徒弟,又为什么要让徒弟下场去参加这‘品武会’?只是助助兴吗?如果是,那岂不是把品红的传统当作儿戏?明明知道‘品武会’的重要,还如此。假若是我,本王会觉得倍感侮辱!都不认真见招,那这大会不仅仅是侮辱红公啊,也是侮辱众位英雄!”颜觐料定纹心雕龙不可能在此动武,因此侃侃朗声。 但他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第四卦雷愤愤不平的说道: “是啊!俺就觉得太不过瘾了,都还没怎么着呢,就结束了,俺就赢了。那之前被俺干趴下的那些人算怎么回事啊……小兄弟功夫了得,咋就不打了呢?” 第四卦雷这一句让颜觐得了支持。遂接过话茬: “所以本王想也绝不是因为怕折损人才,否则那一战红公你就不会把它设为决战。要是真那么顾虑,何不用柳条作剑,木棒作刀算了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想让大家,尤其是红公你见到他浑元一门的绝艺!红公可别忘了,这人是从哪里过来的……” 红魔玺盯着颜觐,眉头仍然皱着在思考他说的话,脸上的表情一会深沉一会又游移,一会后又看着纹心雕龙。 不待红魔玺开口问,卫子墨便插话了: “王子殿下请不要信口雌黄,玷污尊师清誉。小生为何不出招王子殿下难道不知?” 颜觐心想“小兄弟,我真不知道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假。我两虽无仇,但也没有交情。另外,就你急急向你师报告的样子,想必十有八九是把我们昨天的事都报告了去……至于纹心雕龙那反应嘛……这其中有什么诡谲之处,尚且不知,不过……” 颜觐环视了一下在场众人说: “知与不知,众英雄自有明断,本王也不会在这托一面之词。” 卫子墨听言白净的脸庞涨得红紫。 纹心雕龙说: “忘萱王,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纹心雕龙冲着颜觐说话,但颜觐立马转身避开了那股阴邪之气。不得不讲,即便在这种场合,哪怕是颜觐这样的人,也会对直面纹心雕龙的问话而心悸。 颜觐没有回他的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唰”的一声投给了红魔玺,并说道: “红公,可认得此物?” “这是……”红魔玺不解的问。 “红公可知道,本王在你品红惢遇刺了?” “嗯!”红魔玺的表情在颜觐意料之中。 “这东西叫‘雪昙花’是雪惢独有的兵器,只不过如今只剩下这个柄了,上面还沾有我们乌护卫的血呢。” 乌重立即道: “那些家伙下手真毒!要不是我们拼命护驾,后果不堪设想!” 红魔玺诧异道: “什么!在哪里?怎么不通报于我!” 此时殷岚说话了: “回红公,殷岚没有机会。” 此刻语境风云突变,红魔玺怒道: “什么叫没有机会!” “殷岚本想安顿好颜觐殿下就回禀主公,但纹心雕龙师父叫子墨来传唤我说找我有急事,我不敢耽搁便去了。”此时纹心雕龙想要言讲但没有时机。 “叫你干什么去了?能干多久?如此重要的事,连通禀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呃……这……这个……”殷岚故作为难之色。 竹厌毕节作为新晋城守将军显得脸上很挂不住,但目前话锋并没有指向他,他也就不多作声。而纹心雕龙当然知道殷岚是红魔玺的人,可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大感事情不妙,于是赶紧上前抱拳拱手说道: “尊上,客臣实不知忘萱王遭伏击之事……”听到这里,颜觐马上打断他说道: “料你会这么说,你难道以为红公不知道你与‘月白’的关系?难道不知道月白与雪惢的关系?” 正当众人心绪焦灼之时忽听得一个细小的声音逐渐变大。 “丹霄归紫府,上宫凝紫微,行气化意动,影形霸下功。忘形终章,万虹!” 卫子墨这个举动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纹心雕龙想拦阻卫子墨发动此招式,可形势所迫,让他非常犹豫,而且已经来不及了。 第四卦雷本就离卫子墨很近,属于最先听到他念动剑诀的人。何况他还与卫子墨交过手,自然反应快于其他人,第一时间便有了心理准备。正当此刻殷岚大声喊道: “红公小心!”此话一出,颜觐心里好生佩服,这种随机应变的能力堪比朝堂之上那翻云覆雨的机敏政治手腕。第四卦雷等人率先冲到红魔玺身前护主,随即乌重也上前保护。本来【万虹】的攻击方向是冲着第四卦雷的,可第四卦雷往红魔玺身前这一移动,剑头所指的意涵就真真是冲着红魔玺所在方位了。 卫子墨一剑发出,霎时间霞光万道、瑞彩千条,耀眼的剑式如决堤的洪水般向人袭来。此刻忽听人群中一声断喝: “蠢!退下……百虹!” 但见又是虹霞漫天、百光齐放。纹心雕龙一跃而出挡在了卫子墨剑式之前,他身明黄、油绿、乳白几种颜色交织生辉,焕发出绮丽的光芒,让人一时间辨析不出他到底是运动的那重境界的能量。只是让在场观者感受到了恐怖如斯的势能,使人产生一种“不能驾驭”的质疑感。 【百虹】虽其势不如【万虹】磅礴,但其凌厉的程度却远远盖过卫子墨。卫子墨的条条气剑被一一挡下不说,还冲破了卫子墨前胸,把他震飞。 卫子墨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纹心雕龙见状急急收了势。但即便如此,有一个细节却没能逃过毕摩天通的眼睛。 第78章 推波助澜揭花秘 在纹心雕龙身后的乌重也是首度在如此之近的位置见到他出招,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涌动,倒不是因为纹心雕龙卓绝的武功,而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吸引或是呼唤。但更多的,乌重的眼神还是落在了他使用的兵器之上。 “好似在哪里见过。”乌重心里百爪挠心,就是想不起来。它像兵器,又像某种常见的物件,像物件,似乎又缺了一些实用性。 卫子墨只是心里委屈,认为颜觐、第四卦雷等人无外乎就是要看【万虹】,师父所受猜忌也只因自己没有使出此招而已。可他这一动气,却使得场面完全失控,在场高手云集,卫子墨单敌一个第四卦雷都勉强,更别说要在如此环境下击倒对手。可对于纹心雕龙来说,卫子墨此剑是无论如何都必需得由自己亲自阻拦的。尽管纹心雕龙制止了,但仍旧让师徒二人难脱嫌疑。 此刻局势往对于颜觐有利的这个方向发展着。此时的卫子墨头淌着粗汗,吐着鲜血,咳嗽不止。强运自己无法承受的剑招本来就会招致损耗,何况还中了师父的“百虹”,感觉整个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纹心雕龙走到卫子墨身旁,卫子墨口中不住的叨念着“师父”二字,并伸出手想去挽住纹心雕龙。但没想到纹心雕龙一脚踏在他的胸上,使得卫子墨又狂喷一口鲜血。纹心雕龙残忍的一面逐渐显现,他斥责道: “畜生!竟有如此包天之胆,居然做出如此无礼之事,看我不斩了你!” 卫子墨残喘的说道: “师父,我没有……” 纹心雕龙没有理会便抬手举剑。他理性的一面也在此刻显露,其实他只是想做个样子,因为自己知道如果真杀了他,那只会加重别人对自己的猜疑而已。而且他相当的知道,肯定会有人阻止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忠心耿耿的朱熠彤。他上前制止道: “且慢,墨君这是要干嘛?斩杀徒儿这不是自讨嫌隙吗?” 毕摩天通一再拱火: “欲盖弥彰,卫子墨一死,你好把全部罪责推给他,反正死无对证是也不是?” 纹心雕龙恶狠狠的瞪着他,虽然自己是要等人来解围,但却没想到是这种话语。他举着的剑就尴尬的停在半空,想说点什么,颜觐却先他一步道: “把你的剑收起来。红公,我想卫子墨不应该是想要行逆天之事,他的这一行为,红公就当做是他年少冲动,宽恕他也就罢了。毕竟稍微有点脑袋的人都不会挑豪杰齐聚的时候去‘暗杀’某个人,而会像之前我遭遇到的那样。” 红魔玺说: “墨班,带你徒弟下去疗伤。” 纹心雕龙知道现在退下于己不利,可又不得不照做。说了一句: “红公,我二人绝无刺杀之意,也不可能断我主千秋大计,诚心皎月可鉴,望红公明察。”说完便带着人走了。 看着纹心雕龙的背影,朱熠彤故意凑近红魔玺的身旁,自言自语似的念了一句: “皎月~可鉴是吗?” 红魔玺明白朱熠彤暗指“皎土蝼”月瞑晟,但只是“嗯”了一声。 颜觐来到红魔玺这旁说: “红公,本王想打听一件事。” “嗯?王子请讲”颜觐上来就说不相干的话,让红魔玺很奇怪。 “卫子墨的身世、过往,你知道吗?” “他?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吗?” “红公可知道纹心雕龙他这一门诡异的门规吗?” 红魔玺嘴角一撇,显出不耐烦的意思。 “不知。” “以红公之骁勇与地位来说,自然不屑总是要把手下所有人的底细都摸个透,不过月白过来的人,红公怎么能不闻不问呢?”颜觐对撕破月白与品红的关系一事可以说是不遗余力。虽然红魔玺决心在先,但颜觐不能那么的肯定红魔玺会做到多么决绝的份上,所以不断地添油加醋。 “墨班本公自然是知道,他随行的一个小徒弟,我何必细究?” “嗯,不过……要是这关系到‘七色堇’呢?” “哦?”红魔玺额头一抬。颜觐继续说道: “纹心雕龙门下,入门者必需死斗!最终留下一个最优秀的。稍加推测便知纹心雕龙这一门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门派,甚至连一个门派都算不上。而诡异的就是,当想加入他们的人听到那种莫名奇妙的门规后仍然前仆后继,这就说明那些人对死亡不抱什么侥幸。也就是说他们本身可能就是将死之人。而纹心雕龙则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生存的希望,但条件就是互相残杀!” 红魔玺回味着其中奥妙,道: “如此看来,与其说墨班那是个门派,倒不如说更像个私塾教坊。” “……本王倒是想起红公你说纹心雕龙曾受过伤……” “是,说是被皇盾等人所伤。不过这件事现在已经很清晰了。” “这事就更为蹊跷。试想……” …… 红魔玺本以为颜觐要推断一番,一直在等他说话,怎料颜觐半天嘴里都没冒出一个字。于是问道: “王子殿下,言止于此,是何故啊?” 颜觐叹息道: “精诚合作,要的就是一个‘诚’字。现在存亡未卜,举步维艰。连‘诚’都没有,谈什么共商大计?本王的诚意是在的,可红公未免有些不够坦诚。” 红魔玺也不知道是说漏嘴了,还是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后放开心了,他直言道: “王子说的是哪一件?” 颜觐哼哼一乐,道: “那些小事就不足挂齿了。但本王肯定红公你有些事是没有告知的。”“比如?” “本王料定,世子必然知道七色堇的一些机要的秘密。而墨班知道不可能从你的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肯定有超出月白与品红勾连的目的。当本王看到颜灵后,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像墨班这种人,必然不满足于止步‘化中’境界。”颜觐要一个准确的答案,他说,“七色堇是不是可以触发颜灵?” “是。”红魔玺的回答非常肯定,似乎全然不在乎在场人士众多。自然,他们也全都被这个‘是’字给惊到了。惊讶之余都在各自腹中思量着什么。 第79章 品武偃霸非真会 另立山头抢帅旗 诚然,颜觐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把“什么方法”这样的问题给提出来。因为他不仅明白红魔玺不会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关键是,颜觐对七色堇的所在有着把握。等时机到了,他不怕没有方法知道。因而尽自己所能保住红魔玺的命,对于颜觐来说,也很关键。他走向红魔玺身边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红魔玺自然明白,遂跟着颜觐走着。颜觐与红魔玺朝空旷的崖边走去,颜觐一面走一面说: “那就是了。纹心雕龙肯定是想激发出颜灵来,”他越说越小声,“至于世子到底掌握了他什么情报以至于要做到杀人灭口的程度……这个事将来会慢慢查明。但可以肯定的是纹心雕龙目前还没有得到他所想要的。否则他定然早就不在品红了。不过我们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纹心雕龙的实力,想必不用本王多说,而且我们对颜灵又不甚明了,更别提作用在那样的人身上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局面肯定非常难以控制。” 红魔玺道: “那王子你的意思是?”红魔玺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姿势,并露出一股乐见其成的表情。颜觐摇摇头道: “本王想,还是支走他的好。红公身边少一个隐患,本王也更安心一些。杀,以红公的实力,以及坐下众多彪兵悍将自然是做得到,但代价太大,而且还会与月白闹僵。” “但即便打发他走,那不也昭然若揭,毕竟墨班把罪魁安在了皇盾他们头上,如今见我如此善待你们……墨班只是性情飘忽不定,顷刻疯魔而已,又不是傻。他能不知道自己的谎言败露?” 颜觐闻言嗤笑道: “红公啊,这就是本王说你红公不够朋友的地方。本王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在权衡什么?”颜觐乜着眼睛看红魔玺那表演得合符情理的表情继续道,“你明明已经骗过了他,为什么要跟本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天,我们第一次会晤时候的情况,纹心雕龙并不知道。但他预想的是你会杀了我们,或者说起码杀了乌重,但结果是并没有。你是怎么让他安心的,这个本王并不关心。因为现在要做的事是要放他回月白。” 颜觐这么说,红魔玺明显的不高兴,他道: “放他走,我又何时才能杀?” “如果红公现在就把他围杀了,只是图一时的快意。虽然他是凶手,但很可能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人而已。他背后的主谋,才是万恶之源。而且这其中尚有很多未明晰的关系和信息。比如那个卫子墨,身份肯定不简单……” “熠彤。”红魔玺向身后招呼。 “末将在。” “你可知道这个卫子墨的来历?” “末将只知他原姓蔚,是蔚蓝众死囚,至于怎么接触到的纹心雕龙,又怎么逃出蔚蓝部的监管,末将不知。” 颜觐和道: “果然不出本王所料,如果本王没有猜错的话……”颜觐大胆的推出一个惊人的论调,“卫子墨就是纹心雕龙的儿子!” “什么?”听到此话的二人均感到非常诧异,问,“怎么这么说?” 颜觐道: “如果不是,那卫子墨必然是虹颜晶举世无双的奇才!但依目前所观察的看来,没有这种可能性。” 红魔玺说: “请王子详述。” “首先,即使卫子墨武功再怎么高强,要从蔚蓝众死囚牢中逃出来……若不是父皇亲谕,怎么可能?别忘了,蔚蓝众羁押的都是何种人物!”颜觐说这一点,红魔玺默默的点头承认,颜觐继续道,“他能从狱中出来,必然是在月白攻打蔚蓝之后。那时朝纲混乱,战事紧急,转移牢囚当然不是第一要务。而月白攻破了其所在城池,从监狱里救他出来,自然就不是什么难事。” 朱熠彤问: “是这个道理,但这与他们的父子关系有什么牵连?” 颜觐哈哈一笑道: “将军,本王曾听闻,你与老泰斗有过一战。”颜觐没有直接回答。 朱熠彤听这话,脸上浮现着阴郁,只是回复了个“碍眼”。这是朱熠彤惯习的话,态度不欢,但情绪已然肯定了事实。然后颜觐就讲: “血亲之间的牵连堪比城坚。想必当初月暝晟是答应了某种条件,并做到了,才使得像纹心雕龙这样的人肯委身于一个阴谋家的帐下。如果这些前提你们都认可的话。那么想想,月白攻打蔚蓝众的时间……假如卫子墨是在那之后才通过那吊诡的门规进入纹心雕龙这所谓的门派的话。供卫子墨学习剑招的时间也太短了。而且他所习的,还是冠绝虹颜晶的双功之一的《影形霸下功》。” 朱熠彤点点头,这么明显的逻辑,作为武者竟然没往这方面动过脑子,他感觉很惭愧。 “而卫子墨原姓蔚这件事,只需调查一下他的生母就知道了。其实也不用调查,他的名字直接就给出了答案。卫子墨,子墨。纹心雕龙墨班的儿子……”颜觐叹了一口气,不待人发言诘问便说,“如果这只是巧合,那请你们结合墨班的与卫子墨的种种表现,再试着想想看。本王说得有无道理。”朱熠彤果然在回忆,并频频点头,而后正欲说话,颜觐没有给他发难的机会,从而道: “毕竟你们接触得更多,而在本王看来,不说与第四卦雷那场比武时,墨班的表现了。就讲刚才,假如你们认为作为一个父亲不可能对自己的孩子下那种毒手的话……”颜觐面对朱熠彤,“将军,你又是怎么对朱老将军挥下你那珊瑚刀的呢?” 朱熠彤自然不好回答。 颜觐则这么说: “苦肉计罢了。”他似乎一语点了多事。红魔玺瞟了一眼朱熠彤,然后他说: “那到底以何种理由让墨班离开又能维持与月暝晟台面上的和气?” 颜觐悻然: “红公诓过纹心雕龙且对本王都能瞒到那种程度……对于这样的事,红公自然有分寸。” 红魔玺闻言哈哈大笑。笑声让那些个踹心腹事的其他人等纷纷投来莫名的目光。然后他问道; “那王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颜觐说: “自然是去‘丹’、‘炎’二惢。但无论你用什么理由,千万记得同样安插一个亲信人跟着他们回返。” 红魔玺表示明白。然后问了一个比较跳脱的问题: “王子,你对颜灵的事情,怎么看?” 颜觐心想:莫说我目前不知道,知道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略一沉思后,他又想,“但看他那意思……难道他也不知道?或是他知道触发的方法,但苦于没有媒介?总之装装傻,乘机看这老东西到底掌握些什么。”于是他讲道: “颜灵……”颜觐昂首看着眼前瑰丽的景色,只见那天边云蒸霞蔚、风云变幻,波诡云谲,喷雨嘘云如同颜灵将会给世间带来的无穷变数。“世界事真是太过于诡妙了,我等凡夫俗胎,又能理解多少呢?”这句话颜觐是发自内心的。颜觐话止于此顿了一下又说道: “但不知红公对颜灵有什么掌故,本王只觉得像是一种番邦幻术。” “王子何必弄辞,你不知道,难道大擎座也不知?”红魔玺背过手去,坦然道: “实不相瞒,其实并非本公要对王子隐藏。本公也没有什么算计,事情发展到如今……王子你也看见了,我无意于掩藏世间存在颜灵这一诡异的事物。相反,本公还希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如果到了全天下的人都有了颜灵,那秘密将不再是秘密,威胁也会得到一种平衡。” “你会那么慷慨的把自己费尽心计的成果讲出来?” 红魔玺没有直面回答,反倒是像在接续自己刚才说的话,“只是初代颜灵司可能会痛苦一些,但两位颜灵司结合下的后代天生就具有颜灵。如此不过耗费些时间而已,那遍天下都会是颜灵的世界了。”然后他才说: “等时机成熟,本公自然会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当然了,王子你肯定优先获知,前提是你到时候还活着的话。” 颜觐道: “谨慎能捕千秋蝉。红公,不管你想达成什么样的心愿,本王都劝你小心行事。毕竟有些东西的发展并不以你个人意志为转变。”这句话对于红魔玺这样的听者来说如同白开水。他只是虚与委蛇的说: “王子胸襟宽大,思维缜密,可是就是武功差了些。你虹氏的《斑驳皇华宝典》可是威震天下啊,可王子你却一招半式都不懂得。哎……” 颜觐不明白为什么红魔玺要说这番话,没理会。颜觐心里认为此番闹腾到这里,这就够了,红魔玺性命短时间内至少可保无虞。 他说: “明日,本王就想动身去‘炎’或‘丹’惢,红公需派些人马给本王,以防变故。”听到颜觐要走,朱熠彤明显的不快在脸上挂着。 “那是自然……既然王子要赶路,那……”红魔玺招呼了一个士兵,不久后士兵牵来两匹高头大马,一匹“流光斓”、一匹“乌烟骊”。 红魔玺指着那两匹马说: “这……王子应该很熟悉了。” 颜觐心嗔:“怎么会不熟悉?皇室的‘斓马’以及黑胄军的‘乌烟骊’。” “王子见到这宝马良驹想必会睹物思情,不过就先别提那些了,如果王子不嫌弃,本公就借花献佛了。” 颜觐没有道谢,只是走到那匹斓马跟前,看着它琉璃宝珠一样的眼睛,抚摸着它身上如光阴一样流动着的色彩。转身问到: “这匹流光斓有没有名字?原主人是谁?” “不知主人是谁,既是斓马,想必是哪位皇亲的,名字自然也不知。这两匹宝马也当做是本公没能尽好地主之谊,害得王子受惊,权当歉意。” 颜觐看了一眼红魔玺,又看了看朱熠彤,他说: “你是该表示一下歉意。” 这话倒让红魔玺诧异,他问: “喔?王子还觉得不满足?有何要求,”红魔玺挺着个肚子手掌一拍自己肩头,“王子尽管提。” 颜觐道: “殷岚虽说负责一定的保卫工作,但主要还是竹厌毕节的问题。正如刚才所说,红公你不得不承认你的一些排布有问题。既以军功为纲,那便论功行赏,况且这竹厌毕节也没能尽到职责不是?” “那王子的意思是?” “我想,红公既以朱熠彤将军为正,竹厌毕节副之,那考察他能力最好的人当然是朱将军。个人武功强劲与领兵打仗,这是两类问题,不可一概而论。我看还是让朱将军试一试那个竹厌毕节到底如何,起码看看他的军事能力。如果确实不是将才,那红公也可另作安排,这事不可儿戏。莫要因为某些人名迈四方就滥收官职,太古时期的荆轲不就是个典型例子。自己为能功成不说,反倒贻害大方。” 红魔玺眨了眨眼,转头准备询问朱熠彤的意思。但见他一脸的赞赏,红魔玺自然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随即说道: “这事……好,至于怎么个测法,熠彤你自己定。时间嘛……” 颜觐抢道: “现在。” “现在?” “宜即刻进行。” 红魔玺又看一眼朱熠彤,对方点头说: “时间倒的确无所谓,随时可以办。” “好……” 竹厌毕节没理由拒绝,于是只得随着朱熠彤下山,随行的还有殷岚,她似乎没什么兴趣观看。因为朱熠彤所设的场地正好在崖下那一片丛林里,于是红魔玺和颜觐等人基本没挪地方,就在崖顶上鸟瞰一般的观瞧,那感觉真有些在沙盘上演义行军打仗的感觉。只是朱熠彤极大的缩减了士兵的数量,每类兵种倒是齐全,他们列里一条小溪两边,似乎模拟的是一场遭遇战。 朱熠彤这边全穿着品红制式服装,而竹厌毕节那方则是一水的葱青。品红那到处可见的楸树,在这个角度看下去,显得就不那么雄伟了。倒是像一棵棵被装点得过盛的盆景一样。 第80章 桃花杀阵 终于准备停当,这时红魔玺命兵卒吹响号角,那声音如瀑布般向山下泻去。率先发起进攻的是竹厌毕节。朱熠彤倒是稳当得很,弓箭手蓄势待发,朱熠彤的两队骑兵却不见了影踪。原本骑兵的位置被盾牌手和长枪手替代。一股脑冲上来的是竹厌毕节的骑兵队。当然,双方的箭矢、刀枪等都换成了或是皮的或是木的非致命性武器。正当骑兵趟过一半的时候,朱熠彤正准备下令放箭,但命令还没下,忽见小溪上游飘荡下来无数的桃花! 这一幕着实诡异,剑拔弩张之下,在没有桃树的树林中看到这种景象,确实让人感到怪异非常!不过这并没有引起双方将来太多的关注。 “愣什么!放箭!”朱熠彤呵斥到。 弓箭手唯唯道“是”。不过突然的牲畜惊鸣,让他又停止了动作。这下朱熠彤也惊到了,因为前踢乱踏的不止是那正在渡河的马屁,连刚刚朱熠彤下令绕过溪水从背后包抄的穿着品红服装的那两队骑兵马匹也疯狂嘶叫。 竹厌毕节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后居然有夹击的人马,心里暗忖,“哼!又如何?”然而这样的惊讶远不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诡谲。 他们都看见桃花顺溪流过,可飘过他们身边的桃花的流动速度,与上游还在往下飘动的那些有着明显的放缓。在绿装的马儿脚边大量回旋。 朱熠彤不在溪水之中,他看得更加清楚。 “那并非是因为溪水中有溯洄!” 话音刚落,只闻得丛林之中一串清脆的铃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冷酷的杀招之名。 “桃花杀阵●桃花人面” 在战阵里面的所有人都惊呼,“怎么天黑了?”然而竹厌毕节的先头骑兵,就在惊叹之余,无可名状的死了! 紧接着“嘭”的一下,溪水连带着那些桃花被炸开,又听见一声: “桃花杀阵●造化人间” 那些飞起的桃花像是会找主人一样,纷纷落到所有人的身上,头颅、肩头、手掌……竹厌毕节的肩膀上也沾上了一片。他赶紧拍掉,朱熠彤离得远,并没有裹着,还没来得及朱熠彤理解竹厌毕节的行为。又是第三声: “桃花杀阵●万枝灼融” 这一幕更加诡异了!只见刚刚被附着桃花的那些士兵,桃花贴头的,头无;肩头附花的,膀失;手握着桃花的,手灭……均如同被空间吞噬了一般! “有埋伏!” 朱熠彤大喊“撤退!”可身边也只有几名没被桃花碰到的弓弩手而已。不管如何,朱熠彤带着他们几人极速往山上退去。而在山上的众人,这下看得真切——小溪中央,一个用霁色束发带蒙住眼睛的人,单手扶着刀站在那里。 “桃!”毕摩天通高声喊到,但第四卦雷会错了意道: “逃?往哪逃?至于逃吗?这是个谁?遇到这样的对手,朱将军不知道珍惜……要不是这离得太远,咱就去助阵了……,便宜了那个竹厌毕节了嘿!” “不是逃,他是桃印真夜啊!” 红魔玺眉头一皱,不发一言,也没说救援的事,也没问什么问题。 颜觐道: “怎么?就这么看着?” 红魔玺叹了一口气,那张不好看的脸显出一副赌徒输光了本金的表情: “熠彤要证明的事,他证明了。接下来,轮到竹厌毕节自证了。” 乌重道: “也是,一对一,他如若赢不了,也确实没什么资格留在红公帐下。更别提什么副将了。” 众人期待着他们接下来的精彩对决。 …… “依我看,从战术上,绿色营不见得一定会输给品红营。”风安置忽然发话,乌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故好奇的问道: “这怎么讲?” “依我看,绿营之帅的意志是夺取对方将领首级。” 乌重在好奇之中多少有些感觉说话这个人有些过于傲慢,于是说: “‘擒贼先擒王’是没错,不过你怎么就知道竹厌毕节的意志是夺取朱熠彤的首级?如何获悉他人意图这种事先不说,人家进攻都还没完成,怎么就能判断他的心计?而且怎么就能知道竹厌毕节一定能成?朱熠彤也个狠角色,会如此轻易?” 风安置说: “因为皇盾你说的那个竹厌毕节,他的眼睛里面没有别人,只有一个目标。而且,他已经把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指肚划伤。通常不会有人在交战前这么做,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玄机。但必然是他有着什么奇特的功法,否则他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子、蠢人。” 风安置这句话让乌重委实惊着了。“竹厌毕节划伤自己?什么时候?他是怎么看见的?从这个位置要看清下面的人的面貌都困难,怎么可能看见如此小的目标物,还如此具体?”乌重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风铃侍香对风安置的介绍,“能一目十行,望破百里,洞穿坚壁……” 乌重这才反应过来,风安置那句惯爱说的“依我看”看来不是观点,而是如实描述。乌重因此对风安置刮目相看,又重新打量了对方一番,又审视了自己一番。片刻后他说: “那么看来,如果不是桃印真夜的搅局,结果还真说不准呐。” 颜觐很欣赏如此的奇人,但他却不甚同意他们的看法,颜觐说: “兵家,无非四类。像你,”他指了指乌重,“就是偏向兵形势家的方向。那个竹厌毕节也应该属于此类。形势家追求以快求胜,兵贵神速,临时发挥。找寻敌方薄弱点,重点突破。其用招狠辣,大开大合,千里奔袭,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为奇迹,往往声东击西,正面掩饰,侧面奇兵。要有非常高的天赋,甚至是自觉去夺取胜利。而兵阴阳家,则是在五行阴阳的框架下,结合军事理论和实践中应用术法,凭借占卜、祭祀、诅咒,观气候,察星象等方式以取得战争胜利。像上古时期的诸葛亮,”颜觐看了一眼毕摩天通,“虹纪元的毕摩一族。均属于此类。” 毕摩天通想了想,感觉是的,只是于自己来说,他倒没把自己的术数用到过战争上。自己也没怎么亲自参与过战争,感觉自己当不起一位合格的兵阴阳家。他问: “那兵权谋家和技巧家又是什么?” 颜觐道: “情况特殊,不便多言了,总之兵技巧家,看重的是武器装备,军事操练,作战技巧的研究。像上古时期的戚继光,或者上古时的田单以及以墨子为代表的一脉就属于这一类。现在嘛……喧哗师花火晴明,应该也算是。至于权谋,他们注重的是军事战略研究,精通形势、技巧、阴阳各派之长。是兵家之魂的所在,也是最难精通的一类。属于这一类的人很多,但鲜有登峰造极者。”最后的结论大家都默认。 颜觐他们这一番对谈,极大的缓解了山崖下,丛林中那二人对峙的焦灼感。 第81章 格物之竹 半天了,两人均不动,等得众人心焦。恨不能颜觐刚才再详细说说。 一个声音从颜觐背后传来,这声音若即若离犹如梅花香一般。它这样说道: “盲人是不会让对手活过一击的。”这句话极富深意,可见其深谙盲人武者行走凶险时的精髓。颜觐转过头来看见,果然是花常在。他说: “嗯……的确,对于盲人来说,如果一击不中。那便很难有第二击的机会了,尤其是在高手之间的对决,更是如此。” 花常在说: “所以,盲人也绝不会浪费一击。他不会轻易出刀的。而且,竹厌毕节也不会再允许桃花飞溅。” 乌重觉得奇妙,不耻下问的态度请教道: “桃花飞溅,是个什么道理?” “他是靠桃花接触身体的反馈来判断对手位置。” 颜觐愕然,“那他的感觉也太惊人了。” 花常在道: “所以那些没死的,可以算是运气。如果是在桃印品的花季,恰逢敌手,那无论对方多少人,都无济于事。纷落的桃花会无差别的描绘出所有人的轮廓,那就不单单是断手、断脚了。会像刚刚那匹马一样,死得很……”花常在明显不愿回忆那些血腥的场面。 “哎哟,干什么去了你?”颜觐又被悄悄掐一下,是殷岚回来了。 殷岚没有回答而是说: “那么看来那个竹厌毕节死翘翘喽。” “你们或许听过竹厌毕节的武绝。在虹颜晶,但凡有这种名声的,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说话的人是绀栖豹,他眼神笃定、坚毅,透露出一种精悍的阳刚之气,让人一看上去就很非凡。 殷岚连忙笑说,“是是是,开个玩笑嘛,竹厌毕节的实力,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敌不过哦。” 绀栖豹说: “我就当这句还是玩笑。人们都知道他武功奇绝,但没有看到他的刻苦。你们都知道他非常喜欢竹子,知道为什么吗?” 稀松平常的问话,要看是谁在问、问的是什么、涉及的是谁。很明白,绀栖豹在问,要聊的又是竹厌毕节,而且还是竹厌毕节的轶事,众人自然纷纷把耳朵凑了上来。 “眼下这场对决,山人我非常看重。可以说他们是完全的两个极端,如果说桃印真夜是天才的话……我知道的竹厌毕节从小可算不上什么天赋高的武才。而且不但他不算,应该说,竹厌品根本就没有过什么叫得上名号的武人。因为我们跣足者惯爱游历山川,所以山人我知道,他们那里只盛产一种东西,竹子。竹厌这个地方,消息闭塞、三山夹谷、道路崎岖,倒也是依山傍水、奇花繁茂、深林幽壑、云雾环绕。他们远离争乱、家家务农、户户均一,过着平安居业的生活。可偏偏就有那么一家奇异。山林各家都是篱笆环围、草木绕阶的样子,毕节他们家竟荒如沙漠!园居四周,方圆几百米竟然寸草不生!你们可知道是什么原故?” 座间一人脱口而出: “难道竹厌毕节也是什么召命之人,天降异象?”毕摩天通看过颜灵后多少有点太过相信《陆离幻记》了。 绀栖豹失望的摇摇头: “不是什么召命……只是,像他那样的环境,能到霄冥境界,太不可思议了。世上能到霄冥境界的人,不算特别少。但能靠野路子到霄冥境界的人……恐怕,只有他一个。” 毕摩天通问: “你是说!竹厌毕节,他,他没师傅?仅凭自学?自学,自学然后,然后就到了霄冥境界?” 绀栖豹又摇摇头,无奈的道: “这么说倒也是没错。只不过,你这一句话,就带过了数以万计的艰苦岁月啊。告诉你们,他不是什么天命之人,更不是什么武学奇才。他家周围本来和品间邻里是一样的绿意盎然,那些本该繁盛的草木,都是被他练武练枯的。沙漠一般的景象就是他一步步踏出来的,也算是另一种海枯石烂了。” 说到这里,绀栖豹似乎在回忆当年初见竹厌毕节时的场景,眼中流露出了跣足者的峥嵘感。 “那在竹厌时,他就已经是霄冥境界了?” 听到这句话问话,绀栖豹笑了笑,旁若无人的继续道: “爱竹,却不知道它是四君子之一。仅仅因为它繁衍能力强劲,是个陪练的好材料。名唤毕节,却也不沽名牵系,只因它的韧性、锋利远胜其他佳木,亦适合作习武的好材料。生于厌竹,却偏偏最爱竹,邻里之厌,却是他之方便。我们这种人,才是真正盗名窃誉的人,啧……” 听完一段话,绀栖豹不再言语,众人呆苶了一会儿。那些兵丁们也兴趣盎然,反正当下如棋盘上的死局一般,加之绀栖豹在品红也没个什么身份,旋即七嘴八舌又问道: 其中一个小兵问:“那竹厌毕节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霄冥境界?” 还没回答,另一个又问:“挑下蓝雪俸家‘风剑’的那招‘万节杀’也是在竹厌的时候练成的吗?” 这时殷岚发话了,她说了一段关于蓝雪俸家的小故事: “蓝雪俸家当然是个不世出的人才,但他出世那天却是他永久闭关那天。现在的人很难想象想他那样的奇才也有被打败的时候,而且还是溃败。本来被看作为氏族希望、一品荣光的他,被毫不留情的击溃,那份不甘心和羞辱可想而知。然而正是因为他尚且有这份荣辱心,才下得了那份甘愿做一个逻城守的心。 他这一闭关,就是别人的一辈子。毕竟战乱的年代,朝且不保夕。十年是一辈子,一天,或许也是一辈子。蓝雪俸家把那扇心门关上的时候,他放眼的世界可是一个锦绣天地、歌舞华艳的虹颜呐。那时候人们的所思所虑、世态人心与当下……根本就是‘换了人间’。蓝雪俸家被竹厌毕节击败的时候,世间云盖山峦一般的高手云集、强敌环饲,他却打不过一个连师傅都没有的‘野路子’。他决定潜心修炼,可他出关之后,父母死了,夸他好学聪颖的街坊邻居流散了,家也毁了,甚至连自己所在的品名都换了……彻骨的悲痛是当然的,而对于他来说,让堕入深渊的恐怕还是‘意义’的完全丧失。因为他听说,当年那个连剑都没拔,仅凭剑鞘就敲败他的竹厌毕节,竟然也谋取官职去了。从人的角度来说,他是出关了,但从心的面上看,他可能永远的‘闭关’了。” “因此才那么万恶。”这句话是乌重补充的。 颜觐也对殷岚的话颇感不适,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立场。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此时,山崖之上狂风呼啸。 绀栖豹道: “别问了,看。” 说完众人又把目光集中在那片林子中。而背后听到那么些话: “唉,要是我家周围也那么多砍不完的竹子,以我的悟性,到霄冥界,玩似的。” “就凭你?老子明天就给你种竹子去!要我说,肯定是有过高人指点,不然谁可能无师自通?对?” 颜觐听到了那些兵丁的窃窃私语,摇摇头,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军队都像品红这样,只是带头的将领有着万夫不当之勇,败亡是在所难免的。” 第82章 开拔‘丹\’道 山涧婀娜,楸林红艳,溯溪潺潺诡谲,云惰山顶若止。两大高手所处方圆之内,蛙虫不鸣、燕雀不飞。 看起来,竹厌毕节了解他的对手。而桃印真夜也忌惮他的目标。 两人均知道,这场对决只是一招的生死。因此谁都不轻易展露攻击的意图,只是眼珠子在试探。然而如果说耐性也是一种试探的话,那桃印真夜接收不了竹厌毕节的试探。在修行的意义上说,桃印真夜还真赶不上竹厌毕节,这就拉开了一定的差距。然而生死斗,比的远不止这一个层面上的高下。比如说,桃印真夜这时能感知到竹厌毕节的呼吸,通过对方的气息,去体会他动向的彼岸花。虽然竹厌毕节也知道调整鼻息的道理,不过他没刻意在这上面下什么算计。因而在桃印真夜耳朵里,竹厌毕节呼吸就无疑成了一种信号。这也拉开了一定的差距。 两方孰强孰弱,尽是不知,一时难断高下。 桃印真夜的刀,看不见。因为他藏在袖子里,而且从他现身起,就没有什么架势,闲散一般站在那里。加上眼睛蒙着布,更是看不出他的意图。不过即便是他刻意伪装也好,还是无意使然也罢。在山崖之上的风安置的眼中看来,桃印真夜的脚上绝对见了功夫,“肌肉紧绷得越来越盛,可能快要有动作了”他如此的说法也得到了在场一观的高手们的认可。而竹厌毕节的剑此时也终于缓缓抽了出来。 他的剑,无镡。若他不拔剑出来,只会让人觉得那是一支被朱红大漆涂遍的老竹而已,用作箫笛嫌长,当做柺杖嫌短,但他用来杀人,恰当合适。如此说那么其隐秘性和出其不意的效果尤甚!但让人吃惊的是——竹厌毕节从竹节里抽出来的剑却是四棱的,仿如两把剑的一纵一横交错。 随着竹节剑的完全抽出,桃印真夜也有了反应,不过与其说他有所反应,倒不如说他像是站久了脖子僵了一般——微微侧了一下脸而已。竹厌毕节缓缓的,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的口。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人颇感奇特的事——他把左右手上下的部件一合一拧,它们就咬合成了一体,攻击范围直接成倍增加。这是没人能预想到的。桃印真夜这时吹出了一声口哨,表示赞赏或者不屑?但无论怎么样,看来桃印真夜也没料到他有这一手,即便所有人都猜测他们之间应该是熟知的,但从桃印真夜的反应来看,竹厌毕节可能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并为这一天下足了功夫。兴许这就是他能在桃花杀阵下活着的原因。 竹厌毕节的眼神似乎已经锁定了胜局,脑海中已经出现了对方有可能展现的所有动作和杀招,应对之策已经了然于胸。不难猜测,他们之间肯定有过对决。然而所谓强者,便是不断的精进,不但要清楚敌手的能为,更要深刻的知道自己的不足。俗话说‘没有不通风的墙’,强者正如风,遇到高墙,他们会撞击而后迎面而上,或者找寻缝隙而过。强者也如水,视容器而变化。无定势、无定形。遇碣石而穿绕、遇悬崖而飞腾。桃印真夜与竹厌毕节均是这样的人。 桃印真夜右手往左手袖孔去找,压低了身形,袖中刀终于展露了一寸刀柄。看样子,顷刻间便决生死。 这一切均看在颜觐眼里,既然都是高手,何必要分个你死我活,枉费了性命?江湖血杀、英雄短长,在颜觐眼里不是男儿的使命。 “人才难得啊。”颜觐忽生起来爱才之心。 乌重非常理解颜觐的心情。可要组织这场在颜觐看来毫无意义的搏杀并非无有可能,而是距离太远的问题。远程投射些什么,顶多延缓他们的决斗而已。这时,颜觐突然想到了红魔玺。于是他说: “红公,何必让大将空付生命?为生民之苦、效力晶家、决死沙场才是他们理应的归宿。” 红魔玺点头称是,但无可奈何的说: “箭在弦上,已经无可阻挡。” 颜觐说: “就借红公的‘箭’一用。” 红魔玺困惑不解。 “请红公全力向他们之间奋力投掷你那柄挂幡朱红戟便可。”颜觐如此说。乌重会意并做好了准备。 红魔玺依然不解,但表示可以照做。 这时,毕摩天通咏念起了豹星十四●撮那固,加注在了乌重身上。以最大程度降低与治愈可能带来的损伤。而后颜觐向红魔玺示意,红魔玺便操起那大得惊人的挂幡朱红戟狠狠的向密林深处投去!乌重便在戟脱手的一瞬间抓住了手柄,顺势朝竹厌毕节他们的方向飞去! 人借戟势,戟乘风威,伴着巨响他们在空中划破一道道云障,如同流星陨石一般向桃印真夜他们砸去!在即将坠落的当儿,乌重抽身一跃脱离挂幡朱红戟,于半空之中运使黯守,高喊一声“陀!” 瞬间乌重周遭包裹起来一层厚密的防护罩,然后又是皇盾绝技的再一次乍现!“黯守●重!” “轰……”巨大的响动,惊得丛鸟窜出深林,小溪的水流也戛然而止。溪水顿时干涸,鱼儿散落翻白。 幸得毕摩天通的术法加持,又得益于“陀”之守护,乌重并没有大碍。饶是如此,巨大的冲击还是让他啐了口血出来。不过这个动作,没有人看见,场中二人也来不及注意到这个细节。 尘埃落定。 桃印真夜收势站立,掏出圆滚滚的竹节烟锅抽了起来。竹厌毕节则半蹲着拢剑进入腹部一侧,那样子颇似拔剑一般,但并不是攻击,而是让刚刚的剑柄、剑鞘的结合处于胯部然后使了一个非常帅气的动作拆开合拢的剑,并让它又变成了一节竹子,整个动作干净利落。而且不得不赞佩制作竹厌毕节这把剑的工匠——当剑身收入鞘中,竟然一点缝隙都看不见! 两人均知道这场生死决暂时是进行不下去了,但都未放松警惕。谁也不知道这天降之人是什么目的,或者是要帮谁。 没人说话。 不过总要有人打破僵局。首先开口的竟然不是乌重,却也不是竹厌毕节,桃印真夜他说: “我识得这个气息。你是虹颜晶皇盾,地太岁——乌重。是也不是?” “正是。”乌重回答的腔调,让人会错意他是来挑战的一样。不过谁又能妄断乌重他没有这重心理呢? “敢问,勋君卫大人,”竹厌毕节说话了,他看了看天说,“这从天而降,意欲何为?” 桃印真夜不管不顾一般跳脱的插入一句: “盾开境界就能做到这样的事吗?从天而降……真是惊煞人也。妙极!妙极!”桃印真夜欢欣鼓舞的不知何时手上的烟杆已经换成了小鼓,他敲了起来。“咚,咚咚……”似乎找到了什么值得吟咏的故事一样,嘴里念叨着什么诗句,配合着鼓乐,饶有节奏的自娱自乐。乌重先前见识过他的乖张,此刻的行为虽然也让他惊讶,但也不至于抵触了。乌重说: “二位均是英雄,偏偏因个人仇怨拼死。在我看来,未免小气!”乌重不是那种喜欢说大道理的,但我们也可以说他太会说‘大道理’以至于一句话便能止戈。果然,那二位,一个斜蔑着眼;一个斜拉着耳,均表示不服。桃印真夜鼓也不敲了,直说: “我和这位兄台,并无什么仇怨。” 这句话,并不让乌重意外,他反而讥讽道: “那你俩可就是真小气。” 竹厌毕节肩抗着剑说: “怎么说?” “如果二位求死,并希望找寻那种酣畅决战的痛快然后再死。哼,能办到这样的事的对手,不多吗?如果二位求的是真知武学,天底下功法门派、各色境界,你们都见识够了?我想二位断不是求的突破,否则不会以这种顷刻赴死的心态对待这样毫无意义的决斗。” 虽然不知道乌重怎么料中的,但确实都说到了他们心里去了。确实他二人都是打算一招见生死,准备不留余地、不防守的心态来面对这场决斗的。有时候,即便像竹厌毕节和桃印真夜这样的高手,也会出现做事不过脑子的时候,任侠豪情的处理着一些生命的无常。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他们这种人光耀异人。桃印真夜可能压根就没想这么多,什么突破啊、武学啊的事。并非他没有这重思考能力,而只是像一个快被饿死的人看见了一锅已经钝好了的肉,没顾得上那肉是否烫嘴或者自己的忌口——不吃鱼的人对着鱼肉大快朵颐,不是被骗就是饿极。但竹厌毕节不同,尤其是这个竹厌毕节,在面临这种事的态度上竟然与桃印真夜出奇的一致,可偏偏他是被伏击的一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立刻准备干净。一点顾及都没有的准备停当,也算得上是异于常人了。从这一点来说,他二人都无愧高手的称号。 乌重这时哈哈一笑,道: “所谓富贵险中求,你们又不求富贵,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你们肯定都知道对方的实力,难道真不希望看到自己死于对方后,他再过十年五载后的武艺又精进到何种地步了?说二位小气,更多的是指气短,英雄都气短,但……”乌重向山崖顶处望去,说,“但你们却可以选择做一个气长的英雄。” “咦~哟~”桃印真夜发出一声怪腔怪调的赞赏。 竹厌毕节道: “皇盾此话又是怎么说?” 乌重道: “好说,”他酝酿了一下接着道,“如今天下鲜有隐僻深山的绝世高手,动荡岁月里,难得安宁。他们不是自己雄霸一方,就是效命一隅。或者守护一城,或者救济天下!歹毒者,祸害横杀,争名者,涂名逐强……无论何种,那些强横,都在我主即将攻陷的下一城之中!不管你二位是求富贵,还是求强敌,如果跟着忘萱王,那便是最便捷的通路。忘萱王帐下人才济济,不怕满足不了二位。” 话没有那么振聋发聩,但道理不言自明,而面前的乌重就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道理。 竹厌毕节动了动他那颗硬硬的脑子,显然是被乌重说动了。而桃印真夜的表现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见状,乌重说: “长剑门,有一名叫璆锵的壮士。桃印真夜,你可否有过耳闻?” 桃印真夜嘴撅了一下,“不知。” 乌重看了看桃印真夜刀鞘上那串护花铃,然后说: “你和他很像。他有套‘咿呀剑法’剑招直来直去、不躲不避,豪横异常。皇盾六将军寤寐佑真也不是对手,如今却深陷囹圄被逐暮人掠去。不知道你可有兴趣?” 其实光听乌重说那套剑法,桃印真夜就已经很感兴趣了。但他说: “能被人劫走的高手?这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乌重坦言: “我说的。” 桃印真夜充满欣喜的“呀~”了一声,觉出这里面的趣味来。然后他说: “那你的意思是?” 乌重直言不讳的说: “我知道你的桃花杀阵是一门敌人数量越多其杀伤力越强,可单独对垒的能力并算不上悍勇的奇妙武学。这是你欠缺的。也可能是你为什么要找上竹厌毕节的原因。但与其这样,倒不如帮我一个忙——救出长剑璆锵,我承诺也一定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乌重的话要毕未毕,只听得一声: “桃花杀阵!” 一句杀招名,惊得竹厌毕节与乌重二人脊背发凉,乌重顷刻之间摆出战斗姿态。 “这人有什么毛病!”或许是他们的感慨,但紧接着桃印真夜说,“如果这里是桃印品……皇盾呐,你也得死……”当然,他没有发动桃花杀阵。只是他的怪诞行为,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乌重不知道他想证明什么,不过起码,乌重知道了,桃印真夜这人,确有异于常人的本事。这种行迹秉性让人琢磨不定的家伙,还是尽量远离的好。 桃印真夜悻悻然的样子,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这样游离着加入了颜觐的团队。 第83章 奇人林立 颜觐很直接的问红魔玺要人,红魔玺答应了,答应得很利落。翌日。不仅竹厌毕节于清晨在颜觐屋外等候,而且红魔玺还支使人把月水花镜也送来了。 颜觐在花常在耳边说了些话,然后就又开始了赶路。 虽然算不上穷奇者那种姣服绮丽,但一行人的锦衣华服也相当惹人眼球。他们都骑着漂亮的马匹,这两日落雨造成的泥泞被未沾身。寻常巷陌里,百姓挑窗探望颜觐一众人等的身影,投去一股艳羡的目光。而这时颜觐也回了一下头,似乎也在望着什么没有跟上来的情愫。这段日子在品红的经历,可以说是惊心骇目,茹魂吞灵一般。而又情绵意牵,宛若悬丝诊脉一样。 每个人心中寄挂的人以及在意的事都不一样。 “回味什么呢?”乌重挑着那硬朗的眉毛问颜觐。 颜觐嗤鼻一笑,道: “我看你才是,想什么呢?” “还确实在想一个名字,”颜觐乐了,但乌重接下来的话有点让颜觐感到意外,“我在想,如果将来我也有颜灵,我应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喔?”颜觐思维悬停半空。然后说: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不过这还真是个事……”有关颜灵的问题,颜觐思考得不算少,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过如此具体的问题,他说,“那么你想到了已经?” 乌重说: “嗯,已经想好了。” “叫什么?” “素缁。” 颜觐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然后不得不由衷的赞赏道: “真是个好名字,和你非常契合。你叫乌重,两个字都可以代表颜色……素缁,也算是一个字表示程度,一个字表示颜色,而且很能诠释你的名字……真好,不错不错。” “不错,哈哈哈。”乌重被颜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故意显得骄傲的傻笑。 此时二人均未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这么一段简短的对话,却给将来虹颜晶颜灵的命名方法奠定了一种范式。 这时竹厌毕节上前来问道: “主公,‘丹’‘炎’二惢一水相隔,我们先去哪一惢?” “自然是先去丹惢,有了红魔玺的帮助,去丹惢已无阻碍,既然如今道路通畅,对我们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机会。而且,要是能有丹惢游说,搞不好能获得炎惢的助力也未可知。” “那……王爷你可真是想多了,”桃印真夜忽然发话,他背靠着一个御马的人抽着烟杆,模样潇洒怡然,一副理所当然抓紧机会蹭吃蹭喝的神态。他说,“炎惢虽然从建制上来说是一个‘惢’,但所占的地域搞不好比墨灰众比还大,而且炎惢的人……啧啧啧,各个相貌狰狞、个性彪悍,家家习武、人人练拳。历代皇帝都拿他们没法子,他们不捣乱就谢天谢地了,还想拉拢他们?要不是丹惢和他们那盘根错节的往来,怕是早就翻天喽。” “喔?那些历史我知道,不过我还真没见过炎惢的人长什么样,像‘女丑’那样?”颜觐想起玄古时期《山海经》中记载“女丑”被烈日活活晒死的故事。 毕摩天通闻言道: “啊……不,不是。”颜觐提到的女丑与毕摩天通他们有些渊源,他解释到,“炎惢应该没有神祭师,而且与绝大多数虹颜晶的虹赋武人不同的是他们的大多都是‘明王八怒’的原能,而不是人间九喜……”桃印真夜道: “王爷你,你几年都不进皇城一趟的,哪能看见。而且王爷就算天天跟皇城待着也未必能见到他们。” 颜觐倒是没太在意桃印真夜的讥言,却是因刚刚自己脑子里勾勒出的女丑的美貌形象,蓦地想到一个人,他问: “之前不是有个霁氏血脉跟着阁下吗?怎么没见着她人?” 经此一问,桃印真夜先是愣了一阵,接着眼睛里发出一团难以琢磨的诡异的光,他的回答也怪异: “丑人多作怪。” 乌重好像在找寻什么似的,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桃印真夜这一嘴,让乌重开口讲道: “我跟你说,炎惢的人不是长得丑,而是……啧,这怎么说呢。应该说没人模样,而且真的,多作怪。” “嗯?”颜觐眺过去一眼望着桃印真夜,他似乎烦恼着什么事情,不愿意交谈的样子。颜觐只好作罢,去听乌重闲扯。 乌重继续说: “他们皮肤粗糙,讲话冒烟,脸大口阔,还长有犄角,这哪像人呐。我头一次见也吓一跳。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感觉他们干架好像不是很厉害,可能我碰见但那个不厉害,但那家伙死活不认输,跟发了疯的犀牛一样。到后来我打得都不耐烦了,还好当时有虹赋武者在场,使用虹赋让那小子‘冷静’了,不然他会被我揍死。” 毕摩天通问道: “怎么会这样呢?” 颜觐想了想,只能用一种基本的生物与自然环境的理论来解释,他说: “当一个有一定智慧的生物进入一个全新的生态环境,肯定需要通过杀戮来确定自己在当前生态位所处的级别。只是那个人他可悲的遇到了乌重而已。所以只能是用赴死的决绝态度来求生。” 毕摩天通感叹: “嗯……还真是挺有意思,和丹惢真是截然不同。明明相隔如此之近却是霄壤之别。”看来这个队伍中,见过炎惢之人模样的,并不多。 继而毕摩天通忽然疑问: “哎,说起丹惢啊,你们说会不会他们已经被干掉了?” 颜觐笑着微微摇着脑袋说到: “不会,‘月白’如今的确把整个白色系都给笼络了,但要想觊觎丹惢,他们还是会忌惮炎惢的力量。况且多线作战对他们来说非常不利。重要的是也没什么必要,有它们在后方牵制‘品红’不正是月瞑晟想要的局面吗?” 毕摩天通只得点头: “嗯……有理。” 正当他们你一言我一嘴的谈论的时候,听到后方军士报告,说有人求见。不一会从队伍后走来两人。颜觐一看,正是绀栖豹和风安置。欣喜的问道: “二位高士,有何贵干?” 绀栖豹单膝点地、抱拳拱手,道: “殿下,我二人本是江湖飘零者。起先暂居小涧不花所下,于此曾与皇盾乌重大人有过一面之缘。我本是出门寻祖绀薄山的,恰逢风大哥说也要寻兄长,便一起结伴同行了。没想到在品红遇到了风大哥之兄,就是那时正在打‘品武会’的第四卦雷,就跟他待在了那里。万万没想到又见到了乌重大人。当时得见殿下的胸襟与皇盾的能为,我二人均感佩服。我二人没什么武功,在品红难以立足,偏门本事倒是有一些,想着能否给殿下效些绵薄之力。可当时没机会……这不,咱两就跑来了。望殿下收留。” 颜觐听绀栖豹说得实在,而且也见过他们的异能,既然他们有这样的心愿,自然十分高兴的说: “得二位高士相辅,小王三生有幸,快快请起。” 颜觐又问风安置: “第四卦雷是你兄长?” “算异姓兄弟,虽然不是一奶同胞,但也是一家人。” “哦哦,难怪不跟你同姓,那你是打哪来的?” “……主公,我们小门小户的琐事就不劳挂怀了。”风安置说话有一种‘尘霄之外’的感觉,但似乎又给人一种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颜觐想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但还是问: “绀栖豹不说你是寻兄来的吗?既然寻到了,不回家?” “嗯……有家,难回。”他好像还是不愿意说。 绀栖豹说道: “主公就不操心他家的事了,咱们跟着你,就算有了家。”这话说得透着一股他那黝黑皮肤之下不该有的机灵劲。 “那第四兄弟怎么办?” 这个问题绀栖豹替风安置倒是回答了: “哦,他呀,他也要来,不过那家伙性子拧。说什么既然应了人家的差事,怎么也得给人家干一件漂亮事再说。我俩就想,反正能知道那傻子在哪儿了,衣食无忧的,不操心。何况我们也看明白了。主公你现在跟红老头是合作的,那我们就没什么担心的了。主公这一路多个帮手也是好的,就别劳心咱们的问题了。”颜觐听绀栖豹说的话,大概也能明白他们之间有种情投意合但不便向外人述说的心情在里面,颜觐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好,乌重则说: “好啊,咱就一起,二位均是有异能之长的高人,一路上确有诸多二位能指点的地方。” “嗯,好,那我们就先赶路。” “好的,主公。” 于是绀栖豹与风安置便加入到了行军队列当中。幽林丛中,奇人林立,一眼望去,颇为热闹。 第84章 炎地遇深雪 命牌表忠心 行军数日,天气也跟着越来越热,地面早就不再湿滑,取而代之的是越发干燥的土地,随着与炎惢的距离拉近,仿佛每十步温度就升一格。天色也渐渐变得浑浊,土地也慢慢变得贫瘠,树木开始随着前行的步伐而越见稀少。视野所及之处大多都是高矮不一的丘陵,上面都覆盖着黑色的沙石,踩上去感觉像雪,一步一个脚印的。 自从来到这地界,已经走过百里,却未见一棵树木,花草更是不可能出现,也没有水、湖、池塘,甚至连丁点草皮都未见。让人不禁诧异,这里的人怎么呼吸?这的空气或许是大自然的怜悯。 再往前走总算见到了植物,一些缓坡上的有黄、红颜色晕染一般呈圆形散开,斑斑点点像花斑豹皮肤一样的不知名植被。 再往前行,道路渐窄,两旁的山丘开始往中间挤。目力周围四处散布着大小不一的坑,都是圆形。酡红众这片土地上这样的圆形坑挺常见,只是这里更加集中罢了。目力尽头有大大小小的火山,有的冒着滚滚浓烟,有的朝天喷涌着火黄的浆液。这里已经不怎么能看见活物,唯独有一种植物遍布山野。 它泛着银光,条索茂密而肥厚,像倒插入地的茶筅。在更远处的那一片,从中央生长出了一节犹如青嫩的幼笋一般的花茎。即便在如此昏沉的光线下,也能见到它们闪耀着晶莹的绒光。像这片荒漠的大地上,随风摇曳着绿服银裳的舞姬。 颜觐并没有到过这方地界,只是在书本上粗浅的预览了些基本概况,初来此地,他感到非常新奇。火山、荒土、奇花;明黄日、暗沉天还有身着虹氏杏黄军服的军人飘摇在其间。这里的一切都让颜觐觉得神秘。正在他观看着周围的奇花时。远望的风安置对颜觐说: “主公,你看前方那是不是有人?”他当然早就看见了,且看出对方并没有伏击的意图,只是他也明白,过早说的话,也无济于事。 颜觐放眼观瞧,的确是有一拨人马在缓缓向队伍靠来。不多时便可辨识得清对方面目,这时对方齐刷刷的全体单膝跪下,一声“恭迎忘萱王”响彻耳畔。随即对方人马中走来一位年迈长者,此人便是黄栌长老——黄裳。 “殿下,老臣等候多时了。” “元吉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惊讶之情自然无需多言,颜觐立即翻身下马,急切的他甚至用上了【长斓游】的身法,一个瞬步便闪现到黄裳面前。黄裳毕竟是文臣,面对这样的神功,他呆呆的愣神。而颜觐只是抓着他的手,里里外外打量着,好似在看一件久寻不见的玲珑器是否被磕碰到了什么边边角角一般。 乌重这时也过来,道了一句“元吉公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那样的自然也奈何不了你。但这金蝉脱壳的过程,元吉公能不能说来听听,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 “哎……怪老夫自己啊,劳殿下与皇盾忧心了。哈,惊心动魄倒是说不上。不过也确实算是虎口脱险。老夫得从他们手中逃出来,完全得亏这位英雄啊。”说着,黄裳袖袍一挥,目光深处、军队之中走出来一位飒飒英姿的大将。只见他鹊尾华镋手中握,湛耀绢甲身外穿,黑色总发冲天际,鹰眼如钩摄人魂。 这人便是——深雪直龙! “漂亮!”乌重心中赞叹,而毕摩天通则直接喊出了声。一个人的眼神若是坚毅,且坚毅到了一种程度,便会让别人对他产生一种信赖。第一次见深雪直龙的竹厌毕节便对他产生了这种情绪。 深雪直龙巨镋往地上一跺,目光如电,扫视群雄。那眼神非但不会让英豪们感觉不快,反而是在迎接他目光时有种想要“表现”一下的意味,纷纷挺拔身杆。当然,桃印真夜是个例外。 深雪直龙来到颜觐面前,俯身下去,单膝点地,右手握拳拳眼敲击左胸心脏,左手臂置于额头之前,奋力往前一推,行了虹颜晶武人臣服的最高礼节。 这是颜觐没想到的,毕竟也没个心理准备,况且多年没有人对他行如此礼节了。况且这种礼仪的行使,受礼人还不能搀扶,那是表示拒绝,将被行礼者视为一种莫大的侮辱。因此,在深雪直龙施礼的短时间内,颜觐感到多少有些局促。终于,深雪直龙把前伸平行于额头的小臂打直。这个动作让颜觐心里一紧!立马绷紧神经,双脚一开,两手手掌上下一合把对方伸过来的拳头包住。深雪直龙这才起身站立。 颜觐摊开掌心,果然是一张精巧的‘命牌’。这个礼节确实依然尚行,但最后这个动作基本上已经看不见了。它代表着一种古老的风气、丧失的风气。 深雪直龙这块命牌主体为白银打造的长方形金属牌,象牙包边,切割工整。阳面黑檀木为底做贴片,顶部足银雕刻龙角兽面纹,下方是一个菱形,菱形内黄金镶嵌‘深雪’二字。阳面空余部分则用无数细小红珊瑚挫成的小粒粘在其间。而阴面自然记录着一些关键信息。【注:命牌形制多样,多为长方形。记录着武者最为要害的资料。命牌虽然记录着与该武人性命攸关的事项,但在某种意义上说,它却超越了性命本身。这是虹颜晶武人的一种传统,但由于争名夺利者大多荒弛信任,其实从肇起年间乃至更久远的年代开始,民间就已经不再使用命牌了。】而这样的命牌,颜觐持有两张。 其实从这命牌可见看出深雪直龙性格的一面。深雪二字当然是品名,而他不用本来的姓篆刻命牌之上,足见他有一种不畏世俗舆论的勇气,势必要让深雪二字留刻人间的感觉。往反方向说,也可以讲深雪直龙性格的固执。毕竟两个文字而已,能改变什么呢?这类的不屑,从桃印真夜的态度中就能看出来。虽然没那么强烈,但嘴里轻声的一句“哈?命牌。”便可略窥一二。 颜觐单手攥着深雪直龙的命牌,大惑不解。“阁下何必如此”的眼神明白的射向深雪直龙。而深雪直龙说: “龙定当为忘萱王效死!”这句话更是突如其来,没来由的忠诚让颜觐困惑。毕竟自己与面前之人并无什么实际交集,更无什么患难与共的经历。现在确实是需要良臣名将,白得一员大将自然是好事,不过素未谋面就交付命牌,着实让人有些惶然。 “如今天下干戈频仍四周祸兴,山河破碎如风飘絮。龙生于草莽,却心系虹颜,戎马数十载却未遇明主,如今总算得遇英主,定为忘萱王匡扶大计效犬马之劳!” 桃印真夜一听,无比怅然的自说自话道: “他是那样,那我还就是‘辛苦遭逢起一经’了。不过我倒是不觉辛苦,心酸。而让我心酸的,不就正是那人对面的那人么?” “想必萱王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黄裳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道,“ 不若一边赶路一边说。” “如此也好。”颜觐很快便答应下来,于是双股队伍合成一列,继续向丹惢行进。 第85章 逃出升天 后有雄奸 黄裳提议边走边说其实也是为照顾深雪直龙的情面,现在他在队伍后面自然听不到黄裳他们谈话,这时黄裳说: “当时老废材我被擒获,醒来后老朽已经在一艘船上了。我睁眼一望,海岸对面的景色,老夫当然认得。好赖老夫是密陀众生人,密陀的海岸自然是再熟悉不过。那船定是从沛海穿过满堂海峡,进入沣海。而后于沣海口一处岛上停泊。那岛想必是曾经交通密陀与紫棠的港湾,应该是废弃了,不然逐暮人不会选择那里作为栖息地。那里香蒲丛生,其间围绕处有一水榭,名为‘香蒲里榭’。老朽便是在那里见到的深雪直龙。 那时的直龙作为逐暮人护暮来迎接打着终南侯旗号的刺客团队——其实也就是那三人而已,毕摩能镜、菁章宗和黛夜磬君。” “看来这逐暮人也是野心不小的嘛。”乌重轻蔑的道,“我原本还以为他们只是绿林强盗,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想不到还能纠结叛党。” “犀牛鸟尚且知道依附犀牛生存,何况他们还是一个组织。尤其是像红昔宫这样,曾任职一惢惢牧的人,更加知道攀附的重要性。不过依老朽观察,他们逐暮人那天应该是头一次见到以终南侯为代表的势力。毕摩能镜颇为赏识逐暮人,便劝说他们归附终南侯。当晚谈判非常顺利。红昔宫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颜觐闻言稍感失落的道: “啊,逐暮人加入苍飒沙,啧……”颜觐心里遗憾,感觉逐暮人应该也能招募过来,可惜晚了一步。 又一次听到自家大哥的名字,让毕摩天通心里泛起波澜,他言语辛辣的问黄裳: “元吉公,烦劳详细说说,你是怎么从妖蛊能镜那里走出来的,知道你离开,他是不是肺都气炸了?或者元吉公是怎么戏耍他们的?是怎么玩弄他们那些贼厮于鼓掌之间。” 见毕摩天通越说越亢奋,黄裳赶紧接话道: “哈哈,大擎座太瞧得起老朽我了。能遁逃出来已属不易,这还仰赖直龙的帮助才得以脱困。” “那总归得挑死他们几员大将,或者……或者……”乌重知道毕摩天通心里难平,用力一把拍到他肩头,一是让他压言,二是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要再说幼稚的话。乌重一边揉着毕摩天通的肩膀,一边问道: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逐暮人难道早有归顺月白之意吗?怎么那么好说服?” 黄裳叹了一口气说: “啊……或许把老朽带入逐暮人营帐之内可能就有一层威吓的用意。毕摩能镜那意思其实很明显,无外乎是说,‘你们看,我们仅仅凭三人之力便可于防守森严的萱王府擒获这老东西。哪边好过活,你们难道分辨不出来吗?’”。 当时经历那一役的人,听到黄裳这话,全都垂下了头。大家都会猜测,当时毕摩能镜他们肯定大肆宣扬那一战的精彩,以及是如何贬损自己的。颜觐回想起那一幕,也颇感耻辱,自己连身边最为倚重的智囊都保护不了,还受了伤,真是丢脸。刚刚自己认为逐暮人也能轻松收编的想法,遂烟消云散。 黄裳继续道: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拿老朽来耀扬威武,才让老夫有契机注意到一件事情。” “什么?”乌重抬头询问。 “就是在红昔宫答应归降苍飒沙时,老朽注意到在场人中的深雪直龙眉间迟疑,面色难堪。而偏巧的是,老朽曾经听六将军讲述过他与深雪直龙的故事。立刻便明白了他因何犯难。于是心中定下一计,便等待他们酒足饭饱之后,深雪直龙的独自探访。毕摩能镜可不知道深雪直龙与寤寐佑真的羁绊,而他又作为逐暮人的接引,很自然的有理由来探问我这位俘虏。老朽也相信他一定会来。果然,在大家都睡熟的时候,他来了。深雪直龙是一位心有大志之人,他加入逐暮人的动机,其实也是因为在灰烬手下难以实现鸿鹄之志。老夫利弊相陈,晓以利害,情动于他,便激起深雪直龙心中那团赤子之心,但那还远远不够。让深雪直龙坚定放我的最直接动因,却是得说长剑璆锵。” “长剑璆锵!”这个名字许久没听到了,大家都一阵惊讶,虽然迟早会问到他,但没想到黄裳自己从嘴里说了出来,而且还说是因为他才导致的事件发生。 “对,就是那个奇异的男子。”黄裳道,“说句自夸的话,他会来看老朽,也不出我之所料。无论如何他也会借此机会探问探问缤主蔚灵玑的事情。只是老夫没想到像长剑璆锵那样的人,竟然也会选择留在逐暮人帐下,可见红昔宫这人不简单呐。” 颜觐问到: “那元吉公有没有尝试通过缤主使长剑璆锵一起回转心意?” “试了,但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要找颜魂陨金伞,什么自己的功夫是靠蔓络灵噬加持的感觉很不痛快之类的话。老朽应该没有记错,虽然老朽不习武功,但那几个名字着实好听、好记……总之就是璆锵壮士要去找一种……兵器,他那些话的意思就是,他需要在不断累积的灵噬反噬之前,找到突破的方法。而长剑璆锵之所以要继续留在逐暮人那里,是因为他说红昔宫知道化解的方法,并且他们要找的那个颜魂陨金伞,就在月暝晟帐下诡将纹心雕龙手中。” 话及此,萦绕在乌重心中一个重大的疑惑忽然揭开,他喊道: “我祭你祖宗!原来纹心雕龙用的兵器是它啊!我就说怎么看着那么熟悉。搞半天是长剑璆锵一直手握着的那把!它两居然是一回事,居然是把伞!哦,哦,哦,对对,难怪我当时看它觉得怪,像日常用的物件又总是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一直我就想不出来。还以为怪人搞怪事……原来是这样啊。” 在乌重一顿震惊的言辞之中,颜觐心量的却是另一桩,他心想,“世间事果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理所当然,背后的玄机可能远远超出自己的猜度。”他本以为逐暮人加入终南侯的部队是因为‘树大好乘凉’,即便刚才没说,他也很同意乌重对逐暮人的认知。现在才知道,加入终南侯,只是他们的一步棋而已……颜觐特别懊悔,“为什么自己要促成纹心雕龙离开红魔玺?”当时自己还为达成这一目的而沾沾自喜。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弄巧成拙。 毕摩天通思考的与其他人也不相同,他一半问一半解的说: “当时,就在纹心雕龙用‘百虹’破卫子墨招数的时候,他急切的收了势。但有个细节我是注意到了,就是他的颜魂逸散得相当厉害。并被他所使用的兵器所吞噬进去。我常听说纹心雕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自打真实接触他,并没有发现他有何疯癫。要说疯癫,还不如那位。”他小心的瞄了一眼桃印真夜,继续道: “现在好像说得通了,或许正是他手上的颜魂陨金伞起了作用,抑制了他的疯狂,但却在不断蚕食他的力量。因此我当时看到他,总感觉他像是不能驾驭自己能量的样子,不知道萱王,乌哥有没有这种感觉。”他们二人均点头,毕摩天通又继续道,“那就对了。那是不是说,月暝晟正是因为他认为纹心雕龙即便被它侵蚀,也完全相信他能在被伤害的同时也能无敌于天下,所以才放心的让他到红魔玺身边去?如果事实如此,那纹心雕龙的实力,真是可怕。”毕摩天通短暂的停顿一下,他看见见识过纹心雕龙出招的人们都在低头盘算着什么,过一会儿后他继续说道: “蔓络灵噬我是知道的,正是由于它像‘人需要空气才能呼吸’一般的常识一样,所以世间几乎看不见对它的讨论。因此,没有其他武格的武者去修虹赋,数代下来之后,世间武者自然就更不知道需要借助一项东西才能去修习。虽然即便有了那项东西,也会面临蔓络灵噬,当然它就消声灭迹在了武人的探讨之中。” 颜觐听了,说: “天通说得非常有道理,那么按照你的说法……不管月暝晟的目的是什么,但对于纹心雕龙来说,应该就是他知道各中奥秘,才决定冒险一遭。这其中必然牵扯到七色堇的秘密。”他想了想,提出一种假设,“如果说,七色堇是颜灵的媒介,而颜魂陨金伞是转换武格的机要,而颜灵又必需是虹赋武人才能唤使……那……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那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嘶~”乌重恍然大悟一般,说,“这么讲的话,确实好理解多了。很多线索都串联起来了。难怪红魔玺一点也不在乎颜灵这件事被天下人所知。他就是想逼这两样东西的现世!然后再抢夺……”然后乌重发出了一个对红魔玺的评价,“红魔玺这人可真是‘莽’啊,‘强屠’二字概括他,确实恰如其分。” “但他并非没有智谋。”这是颜觐给红魔玺补充的评语。不过他一转念心想: “如果纹心雕龙没被排挤走,那这时大可派遣一小队追上逐暮人,只需告知他们关于颜魂陨金伞的动向,便可轻松收拢逐暮人,而且可以压制纹心雕龙,进而牵制月白。关键中的关键,是可以解开一些机要的谜题,起码可以迫使红魔玺说出颜灵产生的法子……”颜觐自己就是虹赋武格,他自然无需操心转换武格的事情。 颜觐内心十分惭愧,但也无可奈何,连连摇头。 他们几人的谈论,黄裳听在耳中,喜在心头。仅凭自己说出的几个关键词,这些人便能分析到如此地步。他心中燃起无比的烈火,江山如果真交到这些人手中,那还有什么平定不了的事情吗?毕摩天通虽然年幼,但天赋甚高,虽然有时候行为稚嫩了一些,不过他却能凭借自己的知识合理的推断出纹心雕龙的行迹,对事物的理解也相当到位。而乌重更是粗中有细,心思不可谓不密。更难得的是颜觐…… “哈哈哈,”黄裳忽然发笑,他环视一周又新添了的那些面孔,说,“可惜啊,可惜。直龙你来。”黄裳招呼了一声深雪直龙,道,“你看那灰烬如何?你看那红昔宫又如何?可惜他们皆不识这等英雄啊。要老朽说,那逐暮人也好,终南侯苍飒沙也罢,亦或是什么‘强屠’红魔玺,均均是看不到未来的宵小之辈啊。虽然老朽在各位的言谈之中有些听得不甚明白的词汇。但我却看到了虹颜晶的兴旺!不争一仗一城之得失,关键得看大局。王者,明辨时弊,知进退,明得失,懂取舍,晓人心,方能底定天下。跟着这样的英主,是我们的福分呐。” 深雪直龙非常认同,又一次抱拳行礼,巧的是连同竹厌毕节他们也跟着唱和。这一番反倒搞得颜觐有点尴尬,毕竟自己刚刚还陷入决策失误的情绪之中。只单单说了一句,“各位快快请起”草草收场。桃印真夜“哼”了一声心里说话,“这号称禹余天的黄裳……看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呐。” “当初虽然元吉公用计使龙与长剑璆锵斗了起来,”深雪直龙把黄裳需要解释的过程给说了出来,“但不得不说,元吉公那一计确实巧妙。即满足了他与龙一战的诉求,又解决了长剑璆锵身份上的窘境。龙的追击,变成了掩护元吉公出逃。既不失情面,又达成目的。龙实在是佩服。如今龙得以报效明主,平生志向得以舒展,是龙平生最大的满足。” 黄裳道: “好了,好了。接下来,更有将军施展武功的时候。” 颜觐不失时宜的便封了深雪直龙‘冲云将军’之称,竹厌毕节、绀栖豹、风安置等人均有封有赏,不在话下。众人望着前方那一片世人鲜有踏足之地,纷纷投去激烈的目光。 第86章 颜皇的征途 得封得赏大家固然高兴,不过刚刚有多么壮怀激烈,现在就有多么踌躇焦虑。像颜觐这样见过繁华又经历过困顿的人来说,他在心里肯定会做对比。想当年是怎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现在封个“将军”是因为只能封个将军。赏,也赏不出个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来。封,也只不过是个头衔罢了,真能让他带多少兵、领多少城池?现在自己都无有立锥之地,遑论赐予他人呢? “王者,是给人以希望,赋予意义与价值……”黄裳看出了颜觐的心思,他说,“并不在于拥有多少堇币城土。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不患一朝一夕之荣辱。陷困窘之境,要如凤凰浴火,向死而生,究竟涅盘。心藏海内,气吞天地,升腾之时呼风唤雨,隐介之时藏形折翼。志在宇宙则神逸,心系锱铢则卑小。卑小者鄙之,神逸者明之。一切端看取舍选择心系何处。夜兰帝如何?坐城不可谓不多,拥堇不可谓不厚,而滥封乱赏,纲常废弛……肇起年间又如何?”黄裳给了一个时间,然后说,“教训从过去吸取,成败从后世验来。萱王慎深思之啊。” 听罢黄裳一席话,颜觐非常欣慰,对他说: “元吉公实乃本王之心师,王业之良辅。公之言,深得我心呐。”颜觐心里恍悟,“人,哪有不颓丧的时候,又哪有不犯错不想错的时候。知错能改,便是了。现如今,有如此奇智之士能时常劝导于我,又有众英雄能征战沙场,暂时性的潦倒,又有什么可惆怅的呢?”于是颜觐重拾心绪,说: “鉴历史、立当下、定将来。元吉公,说到过去与未来,你因什么会在这里等我?你带来的这些人马是哪里的,又有什么安排?” “老臣知道殿下下一步肯定是要往‘丹’、‘炎’二惢。此路是必经之地,于是就在这里等候我主了。至于这些人马嘛,说来也巧。老夫与直龙摆脱逐暮人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路。途中竟然碰到了蔚众魁所部。” “蔚心兰?” “对,他们……” 颜觐又问: “蔚心兰也在?你看见了?” “哦,那倒没有。只是蔚蓝众部而已。” 颜觐明显有些失落,他遂问: “他们说什么了?” “说,在品红时,他们本来想接洽殿下,但又恐扰乱殿下计划。于是只在暗中保护,果然碰到以殿下为目标的刺杀。看来除了黛夜磬君他们,搞暗杀的还真不少。” 颜觐回忆道: “确实,只不过当时是乌重遇到了,但也没过多的交锋。然后呢?” 黄裳说: “然后他们一部分回返,说是要把搜集到的信息报告给众魁,另一部分则护送老臣来到这里等候殿下。”黄裳接着疑惑的反问道,“殿下是不是在品红有遇到一位叫殷岚的人?” 颜觐听闻这个名字,心里思念道: “嗯?怎么提起此人?”遂答曰,“是啊,她给了我不少帮助与馈赠……起初,我还以为她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她竟然是阿父的暗线,《斑驳皇华宝典》的残卷,就是她交给我的。” 黄裳闻言,脸上更是疑云满布。颜觐看出端倪,问道: “怎么了吗?” 黄裳咂嘴,道: “倒是没什么……嘶~但,据离开我们向蔚众魁汇报消息的人说……啧,这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颜觐急切的问: “什么啊?” “殿下知道吗?这个黛夜磬君与殿下所提的这个殷岚,是……呃,是夫妻……” 颜觐愕然: “什么?”他心想,“是兄妹还好说,毕竟黛夜磬君本名殷画屏,与殷岚的关系起码还能讲得通……虽然也不是说同姓就不能婚配……但……”颜觐心内万马奔腾一般,他实在有点搞不清楚这个殷岚到底什么来头。《斑驳皇华宝典》确实是她拿给自己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殷岚也确实明里暗里都帮助了自己不少。而且还…… 颜觐想着那一晚的事情,以及她说过的那些话。颜觐试图把一些行为合理化。但始终无法真正释怀,纠结半天他也只是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但,她确实没有加害于我的举动啊。” 黄裳也不置可否,说: “总之,慎行观察。” 随后颜觐把想法与黄裳分开的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大致叙说了一遍,期间黄裳脸上风云变幻,随后沉吟片晌说: “……依老臣看来,红魔玺丧子之痛确实不假,但如果红魔玺确实诚心助你,他应当把七色堇的秘密告知殿下才对。说明红魔玺还是心存侥幸,对他的话不可全信。至于颜灵嘛……老臣实在琢磨不透,既然不是幻术……总之老臣记下来。” 颜觐闻随即又问: “一下步该如何走?”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老臣认为,既然《斑驳皇华宝典》在手,萱王应当时刻不忘操练,以臻更高境界。如此于殿下的好处自然不用多言,关键是接下来要去的炎惢。如果震慑力足够,那会轻松许多。而兵器,老朽刚刚听殿下提到不合适的问题。正好,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去找丹惢解决。而对于殷岚的处境问题,老臣想了想,还是觉得可暂且先观察,既然先王信得过她,而且又在‘品红’暗伏多年,想必自有应对法门。 虽然纹心雕龙其人行事诡毒,但殿下已经让红魔玺对他起了疑心,料想即便在纹心雕龙离开的这段时间内,整个品红应该都会戒备森严,起码性命应该无忧,即便发生变故,我们再想办法也不迟。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广纳贤士与收拢兵将,以图瓦解一部分月白在南方的势力。取得了‘兵’接下来就是‘堇’。如果这一趟顺利,再一下步便是缃索菲。” 颜觐听完黄裳的话心中顿升一种轻松的感觉,然后他赞道: “黄老所言甚合本王心意,果然是老成谋晶啊,就按黄老说的办。” 黄裳连道,“不敢当、不敢当。”一众人马又添上黄裳那不算多的队伍,又再向前行进。 丹、炎二惢,虽有‘惢’的行政级别,但其实地域并不算大。可是它们却浓缩了很多独特的东西。从踏上炎惢的土地开始,景物便异物异殊,而且显示一种景色急促收紧的紧张感。仿佛色彩一下子就开始浓郁起来。如同掀开木盖开看见陶质染缸内的颜料一般。行路,或许对许多奔波于生计的人来说,是枯燥的。但枯燥其实主要源于‘看惯’两个字。看多了,自然会腻。而对于颜觐来说,棣地的风光他当然早就看惯了,甚至不得不强迫自己‘惯看’,惯看会多出一种超然。一种善于发现事物另一面的能力。路上颜觐看着那些奇异的植物便觉察出它的殊胜之处,于是问道: “本王在书中从未见到过此物,你们谁知道它名字、来历吗?” 无人作答,颜觐这才点名绀栖豹,随后绀栖豹说: “呵呵,殿下未曾听闻过此物是有原因的。这说起来就话长了……此物只有‘炎’、‘丹’二惢所在的地界有,名唤瑟舞烁,百年一开花,花开便立即凋零。转而又进入下一个百年,炎惢用它练治丹药,恐已万代有余,实际时间早已经不可考。”绀栖豹咕嘟了一口水继续道:“早在建立炎惢以前,他们的初祖便开始服用,服食未开花的瑟舞烁能抵御极端的酷热,甚至炙烤也不会有任何伤害。而服用开了花的瑟舞烁据说能让人情绪激昂、不感饥饿、困乏。曾有一度在军旅中十分畅行,使得士兵们不觉劳顿、苦困,作战十分英勇。可服用过的兵士会对此物产生依赖,一旦供给不足的时候便异常焦躁、易怒,不听指挥,由此这瑟舞烁便被列为禁品。 但尝试过的人对它的魔力难以抗拒,就纷纷跑到这片土地上来,遂就干脆住在了这里。炎惢,啊……”他又咕噜了一大口水,“或者说炎惢的前身便是如此壮大起来的。当然也有只是过来抢夺、偷盗瑟舞烁的,不过他们的下场都很惨,毕竟那是炎惢的所有‘理想’啊。想必殿下应该见过炎惢那形同妖兽的模样,据说也是因为祖祖辈辈长期服用此物造成的。” 颜觐像听《陆离幻记》遗失卷一般充满好奇的听着,乌重也在一旁一边听一边回忆自己与那个‘发疯的犀牛’对决的场景。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离奇的故事,如此传奇的植物怎么会不见记载呢?” “这就要说到虹颜晶的镇晶神功《斑驳皇华宝典》了。” 毕摩天通开始发挥他神祭师的职责叙述了起来。 这段从未听闻的故事,让颜觐非常高兴,也完全忽略了周围气温的闷热。用充满猎奇的口吻问道: “喔?这还与宝典有关吗?” 毕摩天通徐徐谈道: “应该说有那么一点关系,很久以前,虹颜晶这片广袤的疆土上战火频仍、生灵涂炭。没有一个能止息那汹涌的拼杀。而那时出现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女战士,也就是殿下你的先祖——分彩仙霞。她骁勇非凡,身上流淌着源源不断虹之彩能赋予的力量……” “关键还长得很漂亮。”乌重忽然插话。 颜觐正听得起劲,差点踹他一脚的憎道: “谁当你是哑巴了?” “我看过她的画像啊,确实很漂亮。”乌重还特无辜的说到。 “闭嘴啊……天通别理他,说你的。” “哈哈……总之有她的出现,那烽火频年的战乱总算告一段落了,随后便有了虹颜晶的诞生,后来人们便尊她为颜皇。” 也因乌重这么一打断,颜觐才从故事中抽离开来,寻思:“看来很多事情,无论其名还是奇迹,都不会是空穴来风。”颜觐还很羡慕绀栖豹有如此丰富的见识,以及毕摩天通有如此浩瀚的知识,他们都能知道这么多不见记载的信息,一个靠脚,一个靠眼。历世的方法不一,但好奇的心总会驱使他们用各自不同的方法探究之。随后颜觐又问: “这和宝典有什么关系?” “哦哦哦,刚才一分神忘记说了。”颜觐转头瞪了乌重一眼,毕摩天通这才又说: “当初就是在那种纷乱的局势与连绵不断的战争中,颜皇逐步磨练自己的技艺,经历大小战斗不下千余,由此便创造了《斑驳皇华宝典》。当然宝典成书时间这是在很久以后了。而与炎惢的战役也是宝典能现世的关键一环。 对于炎惢这片疆域的来历,是因为在开疆扩土的年月,颜皇的马蹄就曾踏到过这块土地上。她发现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与外界仿佛并无什么联系,而且长相怪异。颜皇认之为魔,便挥兵攻打。在决斗中颜皇才体会到他们到厉害,不过毕竟那是颜皇啊!见强攻不下,于是改变战略。 以挑衅为主,然后诱兵深入,逐个击破。让颜皇也吃惊的是,这里的人更本就不需要做多大的讥讽便一股脑的冲杀上来。而在相互攻伐的过程中,颜皇就发现他们大多数情况都是在追杀一定距离后便折返回去。” 乌重说: “被引诱出来的兵士们,在一定范围内就折返,那这么看来他们并不像听上去那么蛮憨嘛,还是会顾及到追兵,并且不在己方不熟悉的地形上作战。” 毕摩天通道: “乌大哥你想差了,并不是因为伏兵的多少,因为有时候战斗到对方甚至就剩一个人了,这个人他见到对面颜皇的万人袭来,也照样冲杀上前,毫无惧色。” 乌重确定的说: “这也实属正常,军人就该有这样的觉悟,这才是英雄的本色,战斗到了最后一人,换做是我,我也会拼杀至死,甚至会因此更加勇猛。” “不一样,”毕摩天通解释道,“起码和书中讲述的故事不同。” 乌重似乎在言语之中体会到了毕摩天通所描述的那种不同——他回想起了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果然在毕摩天通接下来的描绘中得到了验证。 第87章 面向‘丹\’心 毕摩天通朗朗讲道: “书上说,那人魂不守宅,血色浓淤,烟蒸于身,神若槁木,鬼幽之态。即便身中数箭仍亢奋亦然。颜皇当然觉得诡异,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就是由于这瑟舞烁的原因。道理居然简单到让大家都啼笑皆非的程度——跑远了吃不到那玩意了。” 乌重也因他的这番诠释搞笑起来,只是说到,“哈,好,然后呢?” 毕摩天通继续道: “掌握了这个重要信息,颜皇思量再三之后,在各方斗争都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双方相商,达成协议,要求这里的人归服,并设立公晶立惢建制。对方也认可,但附加三条就是:‘不干涉双方内部事务;不参加劳师远袭的战争;不遣送来到炎惢的人’。由于一段时间的征战,颜皇也摸清了他们的脾性,便同意了这‘三不条约’。 后来长时间都相安无事。结果,有当初参加过那场战争的好事之徒去到炎惢服用了那瑟舞烁,并盗取了大量的花回到皇城,狠赚了一笔。由此,瑟舞烁便在虹颜晶流传开来。起初颜皇也没当回事。后来才下令销毁,并抹除一切相关记录。 可这也阻止不了人们的好奇心,因此,但凡服用过的人,最终必定会寻到炎惢来,不过因为管制的加强,这种人越来越少罢了。听到这里殿下一定好奇,这个故事中并没有出现丹惢的影子。” “对对,我正想问。” “这丹惢啊,又是另一个故事咯,咳咳。啊,这妖蛊气候……”这么长的讲述,加上这沉闷的天气,使得即便年轻如天通这般人也是嗓子干渴难耐。颜觐赶紧吩咐: “水,拿水来!” 毕摩天通拿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又说: “啊……这个炎惢不是与颜皇签定了所谓的‘三不条约’吗。颜皇觉得短时间或可坐享太平,可子孙后代的长久岁月中,难保这特殊的炎惢不出乱子。于是便开始着手研究那瑟舞烁……哎……要说颜皇毕竟是颜皇啊,不仅马上、步下皆有万夫不挡之能,奇智巧谋也不输任何智囊呐……啊…… 为了后辈子孙与这片晶土的安危着想,颜皇也吃了那瑟舞烁,虽然过程极度艰险,到底还是让她发现了这瑰丽之花的秘密。随后,在颜皇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便安排一人到了炎惢,给那大片的瑟舞烁做了手脚。使得其生长周期变为熬人的一百年,而且花期特别短,重要的是经过改性的瑟舞烁只有通过那个人的颜魂练化,才有功效。 如此一来,局面便被掌握住了,之后虹氏的王才得以在那‘三不条约’之上加了个‘听调不听宣’。实际上就意味着,从‘三不’变成了‘两不’。而后来那个被颜皇派去的人也成了这里的首领,并建立了一个丹惢。 很大程度上两惢的特殊性都差不多。‘丹’不能离‘炎’,‘炎’也离不开‘丹’。丹惢控制着炎惢瑟舞烁丹丸的少量供给,并使得瑟舞烁能有效的方法世世代代在丹惢的子孙中流传,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了焦孟不离一般的情谊。”讲到这里黄裳顿了一顿说: “而那个被派去的人就叫丹不瞬,很自然的他的姓也就作为了一惢之称。” 听到这里乌重一愣: “难道这……啧,”乌重摇摇头,到底他在品红经历过颜觐说卫子墨是纹心雕龙的儿子这件事,当初他不知道颜觐是否强行安排,现在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历史巧合,不过萦绕在心里的疑窦,难以排解,他痴痴的说,“难道这真是,巧合吗?” 颜觐问道: “你在说什么?” 乌重赶紧抱拳道: “萱王,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小涧不花吗?” 颜觐坦言: “当然。” “他那个门派名字就叫不瞬……” 颜觐没待乌重讲完,不过乌重也的话也迟疑得不像是还有话要说似的。 “如果说能底定如此凶悍的一族,用他们的始祖之名作为一派之名……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颜觐揣测的是那个叫丹不瞬的,是怎么和弓箭扯上关系的。但乌重在意的是一个名字而已,他说: “是没什么不妥。那萱王,你还记得掌弓四姹吗?” 颜觐回忆了一下,眉头紧锁,嘟囔一般云: “嗯,你是说过他们不瞬门人有这么一个结构,那个叫石士无泪的,不就是其中之一嘛。” 乌重继续道: “对,其他几名呢,你还有印象吗?”颜觐白了他一眼,不过不是乌重存心让颜觐下不来台,而是他对自己的推测不自信,仿佛要一步步自证一般,小心的抛出线索。 颜觐摸索着答: “石士无泪、风铃侍香、丹……丹,”颜觐这时眉头锁得更紧了,显得很用力似地,“丹广……灵、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就在嘴边……”人名如此之多,虽然那些英杰的事迹与响亮的名号确实很能加深印象。不过要他记住一些未曾谋面的,且又是一言带过的名字,谈何容易。 黄裳笑了,说: “这个老朽倒是还有印象,她们不瞬门掌弓四姹分别是: 石士无泪,使用的是‘飞卫’弓,‘尧咨’箭; 风铃侍香,使的是‘乌漆’弓,‘肃慎’箭; 丹广灵,用弓‘养由基’,箭矢‘舜臣’; 最后是不瞬倩单,她操弓‘甘蝇’,箭名‘纪昌’。只是她的箭,说是被盗了,啊,不对,”黄裳摇摇头又改口说,“据他们讲,是‘溜’了。现由白小沏找寻。” 乌重不免惊讶道: “元吉公不愧为禹余天呐。”确实,黄裳不谙武道却能把她们四姹名字说出来,还能一一对应其使用的兵器。 颜觐也深表佩服,随后又问乌重: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乌重这时嗫嚅了,说: “丹惢取了个丹,有丹心之意,也可表示颜色。恰如其分。而不瞬门取了个名,有功法之机妙,也非常合适。而不瞬倩单……我是想起萱王你根据卫子墨的名字推断纹心雕龙是其生父这一思路哈。你说这不瞬倩单,会不会也是谐音呢?她会不会是叫丹倩?或者,呃……欠着‘丹’的含义?” 乌重的这个推论着实把颜觐给搞糊涂了,又想笑,见他那么小心认真,又没法笑,他心想,“我当时是急中生智,为达成那个猜忌的目的。我管他是不是呢……不过……”颜觐想到这里说,“不过,你说这话也不无道理。虹颜晶近年来是有这种风气。喜欢把一些难言之隐或是自己认为重要的事填在名称之中。不过针对这件事嘛,恐怕就得寻一寻生活在丹惢的人了。” 乌重这时直勾勾的看着颜觐。颜觐不解其意。乌重半晌之后说: “如果不瞬倩单确实是丹惢之人……如果我们在丹惢进展得顺利,那不瞬倩单如今在不瞬门又是掌弓四姹之一,而且据几位所说,丹惢又对炎惢有制约的力量。那取得一面,便实际上便得三方之势。” 乌重说到这里,颜觐对自己内心刚刚的轻蔑态度又是一阵后悔。看来凡事都不要轻易的下结论,哪怕那件事听起来再怎么荒谬,起码在态度上,还是要保持一种平常心。 颜觐说: “既如此,一得就得三面,一失也会失三方,”然后颜觐问黄裳: “那元吉公,据你所知,这个丹惢对时下局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 黄裳直言: “别的地区,老朽不敢打包票。但丹惢,绝对是对虹氏忠心耿耿。千秋可鉴!还真的是一千个秋不曾动摇过。不过由于他的特殊性,也不曾见过他的对外动作。但从表现上来看,如果他有异心,早就启事了。” 颜觐看着黄裳笑容满面的样子,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 “元吉公选择那个时间到王府,并积极推动我往炎惢方向发展,难道……” 说到这里颜觐心中像打了个雳闪一样,忽然一怔!问道: “黄老,这瑟舞烁……”不等颜觐话毕,黄裳非常欣慰的哈哈一笑说: “正如殿下所猜想的一样……” 然后两人几乎是像排演好的一样,异口同声道: “花期。” 随后黄裳说: “殿下,近期瑟舞烁就快开花了。” 颜觐释然的说: “怪不得阿父他们不在叛晶战之前的时候启用炎惢这支力量,原来是因为即便用了,也无法很好的指挥他们,但凡存下的瑟舞烁用完,那遭殃的可就不是军人了……” 黄裳道: “朝中还是有明白人的。”他接着说,“这就是老臣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待殿下,一起进入这块土地心脏位置的原因。这就是老臣一开始说并非是老臣之安排的原由,因为这是先王的安排呀……” 话至此,颜觐看着不远处即将进入的丹惢心腹地带,他心中油然而生出两个字“丹心”。而这‘丹心’却是出于父王为儿女的‘担心’,源起却也是因为颜皇为后辈子民儿孙的‘担心’。 虽然黄裳的讲述由于气候原因,让他选择了平铺直叙的方式。但颜觐可以感受到期间的万种艰辛。无数代人就在这么贫瘠的土地上默默的守护着一方安宁,而且竟然一点记录也没有。虽然是因为无可奈何原由,但他们连这无可奈何的原由也得默默缄口。 无可奈何的花总要落去,他们则终日守护着那瑟舞烁直到又一次花开,一个百年接着一个百年。颜觐看着黄裳衣服背后那枝黄栌,心中感叹:“黄裳家族在黄栌惢以黄栌作为家徽,这种巧合在虹颜晶真是少见,‘历经风霜,而真心不变’这句对黄栌树的箴言,你们黄家,受之无愧!丹惢之人也一样,尽显忠贞!” 他们几人这一通讲述,让颜觐好似在听别人家的故事一般,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颜皇子孙一样。原来自己对老祖先的事迹、学识、成就都那么的陌生。而这个陌生完全就是因为对自己血统的某种讨厌,此时他深刻的感到自己的无知与幼稚。 行军速度稍微减缓,一条大小如沟渠缓流相仿的岩浆来到众人脚下。蜿蜒盘转,末端消失在矮坡深处。它爬动得很缓慢,像受了伤的蟒蛇,上面的黑色物质就像结的痂一般。顺着这条“蟒”的头部看去,它随着非常平缓、几乎看不出斜度的地面,变得越来越粗,直至宽度达到几百米!由于流速缓慢仿若一条赤红的皮冻大河。 “大河”的尽头一面直挺挺的岩壁挡住了去路。这条宏阔的岩浆从那高耸的岩壁上滚滚坠下,在地面砸出万千火花,而在耳边却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颜觐问黄裳是不是要到了,他回答得不甚明白,倒是竹厌毕节说翻过这个崖壁便可以看见两惢了。颜觐显得有点疑惑问竹厌毕节: “你不是说他们二部一水相隔吗?水呢?你不会说这就是所谓的水。”颜觐指着旁边的熔岩。这时绀栖豹替竹厌毕节答道: “上古时期,这里确实是条大河,不过那都是古远的传说了。要说水嘛,得在二惢背后几百里处方可寻见汪洋大湖。殿下,天色渐暗了,我们还是尽早到‘丹’为好。” “哦,行。” 颜觐一声令下,众军士便开始登壁。这岩壁极高,看上去并不难于攀登,只是它的巨大让所有面对它的人都面露难色。也不肖提他们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只是说上了岩壁后,众人皆瞪大了眼睛,连连发出赞叹。饥渴喉干的痛苦瞬间被眼见的景色所铲消。那景象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既诡秘又瑰奇,宛若恐怖的地狱与文人山水画碰撞在了一起!视觉冲击力极强,生猛的景象却静谧得出奇! 即便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零零总总、形色各异,但再怎么纷繁的千丝万缕总会结出一个宏观上的表现。城市是这样,就像溪河川湖终将入海一般,是不可抗力的自然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人也是一样,你生是如此,大体表现也就如此,这就是所谓的理、所谓的定数、所谓的命。但并不是否定个性、变数对整体的改变。而是这个变数其实早就在孕育之中了。 不过要考察到这个变数,却是后世搞历史研究的人才可能揪得出来的。那个时候,这个致使大变革发生的因素就是显性条件一般的存在了。当世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第88章 烎铁宝兵 丹惢的人搞不清为什么这座城长成这个样子,炎惢的人更懒得去关心这种问题了。某个东西在理论上看来非常突兀,但它就如此坐落在那里了,生活其中的人们习惯了,因而在它周边又发展出了与之谐调的东西。一言以蔽之,就是诡异非常却只能接受其存在。 每一个惢的建筑都有其基本的调性。如果说月白的建筑体现了一种扩张的需求,那炎惢呈现出来样子就是“惹不起”。那种怪异的紧张和压迫感,是无需亲身进入里面就能体会到的。 在这个视觉感受的基础之上,丹惢看上去就如同炎惢的门户一般了。两者加之在一起,确实给人一种文明之外的生僻和陌生感。 在大家视线的正中,一条熔岩河区分大小两惢。没错,两惢,在目前看来只不过两座城而已。虽规模盛大,但无论如何到不了一惢该有的建筑体量。而且两惢规下,一个所属的品都没有。孤零零的两座城而已,但“城”这个字,只能用来描述丹惢,因为视线右边是一隅精致的建筑群,青砖白瓦、均匀排叠,显示出高超的工匠水准,整体呈洁净的白色。 左侧,在幅员辽阔的视界之中,星星点点的,有时而集中时而分散的构筑物。近处也有些高墙遮蔽,看不见墙内事物的存在。远处也有些完全看不出有人造痕迹的东西。它们高低、大小不一,远远望去层层叠叠像万千枯萎风干了的灵芝群。 一些又如蚁穴一般旁支纷杂的错落着。而且在这些所谓的“建筑”周边,各处散落着一些仿同“浴池”一般的配置,大大小小数之不尽,里面皆流淌着熔浆。每一个都联系着那条熔岩河,像是要把岩浆引入家家户户的后院进行照明一般。 看到这里,颜觐非常好奇的指着那些“浴池”问: “元吉公,你见识广远,那些东西有什么用意?” 黄裳听问,脸上一阵愧羞的道: “老拙虽见过炎惢之人,但半生多居朝堂,炎惢风貌习俗……哈,多有不知啊。” 黄裳不知,其他人即便知道,恐怕也不好答话,颜觐只得点名,他猜绀栖豹应该懂得,于是问他。孰料绀栖豹也坦诚他也是一无所知。这时候,竹厌毕节却不揣冒昧的说: “那些东西啊,算是‘炎’人一种奇特的乐趣,这种乐趣形成的时间并没有服食瑟舞烁那么久远。他们管这叫做‘恒螺’。在特殊的时期,‘炎’人喜欢盯着‘恒螺’看,一看就不舍昼夜。” 乌重说道: “居然有人这么去打发时间。” 竹厌毕节憨笑道: “哈哈哈,皇盾说得还真是准确,就是在打发时间。” 见竹厌毕节似乎对炎惢的情况颇为了解,颜觐便问他何以了解炎惢如此详尽时,竹厌毕节回答道: “不瞒殿下,臣下于炎惢有一知交莫逆。” “喔?我还以为炎惢之人不会出远门结交。是个什么样的机缘呢?” “都说炎惢的人‘轴’,但他见愚臣更‘轴’,我也喜欢看竹子,‘打发时间’嘛……于是便交上了。” 众人听言,皆觉有趣。便问他那知交的名姓,竹厌毕节但言: “皇甫纳真。” 这个名字乌重、黄裳等人都有听闻,是当初寤寐佑真给他们报告长剑璆锵被掳时所提及的。乌重当然印象深刻。遂再把这个名字大声呼了一遍再道: “你口中那个皇甫纳真,不是逐暮人一员吗?你与他是好友?” 黄裳也觉得惊异,在他的回忆里,自己被抓到后,进入逐暮人营地,也确实见到过这人。他的确是逐暮人集团的。 这下气氛有些紧张,但竹厌毕节一脸木讷,似乎完全没有情绪上的波动。面对乌重语气生硬的诘问,他只是回到: “是啊,他是我的好友。有什么问题吗?” 这句话反倒把乌重给问哑言了,自己一想“他又不知道也没参与那些事”遂干巴巴的回应道: “是……呃,问题是没什么问题。我只是好奇啊,你看,你那兄弟如今在逐暮人都当上头辅了,就没叫你也一起?这多少有点不像是至交所为嘛。” 竹厌毕节道: “逐暮人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再说,加入皇盾口中的逐暮人难道比在忘萱王麾下更能有所作为吗?” 一言毕,乌重不但是语塞,脸上更见了铁青。他左顾右盼,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那怎么可能!”然后随便搪塞两句想打发掉这个话题。 片刻沉寂后,黄裳来到乌重近前,说: “皇盾以后说话小心呐。就刚刚那些对谈,恐落入奸小之徒之中成为口实。” 乌重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着竹厌毕节,心觉“这人可不像看上去那么耿直呐。” 颜觐在一边其实根本没在意,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竹厌毕节刚刚关于炎惢风貌说的词,他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些‘恒螺’的形状,果真和螺的形态一样。他忽然抽出兵器,对着刀上的纹路看着‘恒螺’,竟然发现是一模一样的。 竹厌毕节见其兵器诧异的问: “咦?殿下怎么会有这把烎铁‘离罡’。” “噢?这刀叫‘离罡’?” “殿下对这兵器完全不了解吗?” “我是在‘品红’的锻炼坊得到的,并不知道这刀的来历,看到那些‘恒螺’的形貌,想起这刀也有同样的纹路,觉得奇妙而已。” “哦~在‘品红’得到炎惢的兵器倒算不得什么奇怪,不过得到烎铁宝器却算得上比较幸运了。” “怎么呢?” “殿下有所不知,这烎铁所铸兵器共有六件,均为赤金部所铸,乃是红系各惢首领所持,分别为‘品红’的挂幡戟——燎原;‘殷红’的八梭锤——夯爆;‘朱红’的九股叉——分烬;‘彤’惢的独龙拐——战爝;炎惢的气铳刀——离罡,以及丹惢的赤炼剑——焚邪。殿下手持这把既是炎惢首领的兵刃。可……” 颜觐说: “这是纹心雕龙的徒弟荐于我的。” “那……这可能就不是幸运了,讲不好会引来的是一场肘腋之患。” 颜觐心想:“既然是炎惢首领的兵器怎么会落在‘品红’?而且又是由卫子墨引我过去的,这期间必有蹊跷。”于是他问: “足下你知道这兵器为何会在锻炼坊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关于刚刚我说的那些事,都是皇甫纳真告诉我的。他以前就是在赤金部搞冶炼锻造的人。而且殿下手里这把气铳刀便是出自他的手笔。可以称得上是赤金的代表作了。” 颜觐说: “哦,那知道那些倒也正常,现在赤金情况如何?” “嗯……臣下不知。” 乌重说: “到时候去看看嘛,也应该去一趟,而且我也一直想……嗯,反正嘛,赤金部离炎惢这片地也不远。重要的是,虽然赤金直属帝黄管辖,那也就是说萱王可以直接接管过来。” “嗯,既如此,还是开道进‘丹’,或许在那儿能知晓其中诡诈。” “尊令。” 于是部队便向丹惢挺进。天色已晚,但这里却是道路可辨,这时从远处看见一拨士兵骑快马往颜觐队伍这边冲来。到了切近,那队士兵横刀在手喝道: “哪里来的军队?来此作甚?报上名姓!” 黄裳催马上前。 “岁月催人呐……尔等不认得你家主公了?” 闻听此言,只见那头前一名将官往前谨走两步,定睛观瞧。看装束,看旗帜,看面容……看了半天,也不知他哪来的火气,愤然喝道: “不认得!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哪来的回哪儿去!” 队伍中忽闻一声马的嘶鸣,“嘭!” 飞沙走石。 那名将官面门前登时立了面巨型方碑。 把那名将官吓得够呛,颤颤的说: “你,你是谁!你,要干嘛!” “暗部,皇盾,乌重。” 就只是这几个词而已,那将官听闻,后缩肩膀再次观瞧,于心中已经确认了对方身份。但仍就问: “暗部来丹惢做甚?” “你且报给你家主子,说忘萱王来此便足矣。” 随即那名将官便带着一人领着盖有颜觐印信的书柬便去了。 许久之后,回返时多了几人,态度发生了极大转变,过来便下马拜礼。 黄裳随即把颜觐让出来给将士叩见了,之后便吩咐让他们领路。 在人马靠近‘丹’之城时,已经可以看到城外灯球火把亮起,涌出许多兵卒列队两旁,当中站立一员正气凛然的中年将领。此人急急冲上前来,在‘流光斓’上端坐的颜觐面前叩头施礼,声泪俱下的称: “殿下!”随后的话与其说是激动,倒不如说是抱怨的道,“这么多年了!皇室终于想起丹惢了!” 颜觐显得很无辜,但也没法反驳说什么,只得问到: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但言: “臣名叫皇甫用六。” 颜觐轻轻的“啊”了一下,“皇甫用六,嗯……”他想了一会儿又问: “丹惢这个地界姓皇甫的很多吗?丹惢不是丹姓居多吗?” 皇甫用六答: “微臣这个‘皇甫’姓是肇起皇帝赫茈还给祖上所赐的姓。自打微臣祖父被赐姓‘皇甫’后,丹惢最后一个‘丹’姓,也就是微臣的曾祖死后,丹惢便再无人姓‘丹’了。” 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机密,只是个中来由没有那么多人知晓,乌重也有点听得云里雾里,心想的“那丹霄姿、广灵她们是为何?”皇甫用六似乎明白对方必有一问似的,干脆先解答了,而且答案非常简单,就说“但从丹惢离开的人并不喜欢,而且近年来社会上时兴易名改姓,用始祖的姓也没看做是一种主张与志气。” 颜觐不明白为什么赫茈还要更替他们的姓氏,但心中恍若游丝一般有股思绪慢慢发展。黄裳看着颜觐,微笑着等待这位少年王子思考的结果。 颜觐在心中思忖:“如果炎惢没有了经过‘净化’的瑟舞烁,那就等同对于炎惢来说这片长满瑟舞烁的土地上,开满的全是一片毫无价值的植物。那么既然使得瑟舞烁有效的办法只掌握在丹惢后人中,这也就是说,丹惢一旦覆灭,那整个炎惢将面临可怕的灾难。如真发生这种情况,那面临灾难的可不止炎惢的人,还包括虹颜晶所有的人民……天知道这些连颜皇都无法完全降服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可肇起皇帝赐姓的意义是什么?难道祖父王果真知道叛晶的情况在所难免,所以才做如此安排?进而等待这个可以开拔到丹惢心脏地带的机会?要让我们的局势处于如此微弱的情形下,去赌那个进驻丹惢的机会。”颜觐使劲的摇摇头,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他见黄裳看着自己,忽然惊觉,“啊,想什么呢我?我是来干嘛来了?既然丹惢掌握瑟舞烁,而我只需要控制丹惢的核心人物就好了,或者直接拿到净化瑟舞烁的方法也可以号令炎惢……目的就这么简单。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但看这皇甫用六对虹氏颇有不忿呐……”想到这里,颜觐对皇甫用六道: “炎惢算是虹颜晶的一个动荡因素,”颜觐把刚刚听到的知识现学现卖,“尤其是在晶家之邦动荡之时它或可为肘腋之患,丹惢有你们,镇守实乃吾辈之大幸!或许正是由于对丹惢之将的放心,才导致了施政方面的疏忽。本王知道,要扼守如此危险的一惢的困难有多大。粮饷可能不够,人手亦有可能不足……而你们面临的却又是整个虹颜晶最棘手的一族,其中的艰辛,让人难以估量啊。论功行赏的时候论不到你们,而一出问题却大肆批撤。荣耀暂且不提,就连基本的武备支持都可能不到位。本王都替你们感到伤心……”颜觐说得动情,皇甫用六也大感意外,完全没料到对面这个年纪比自己小如此之多的少年王爷竟然能明白与懂得自己的苦楚,瞬间倾泻出一阵好感。而在眼神交融不多时,颜觐继续说道: “丹,这个姓氏,是自丹惢建立之初就作为一种荣誉与坚持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是一种忠贞与象征!断不可改的呀,先皇的决定多少是有些草率了……”他深深的望着用六然后又说,“既然先皇赫茈还已然仙逝,而父皇对丹惢的处理有所偏颇之处,如今又下落不明。如果尔等还继续忠于我朝,认可虹氏的话,那本王不妨代为施令,”皇甫用六立刻使劲点头表示肯定,颜觐说,“至即日起,丹惢一族全部恢复‘丹’姓!望你族谨记祖宗教诲,继续护佑虹颜晶!成千古之丹心!” 皇甫用六大声道: “谢忘萱王成全!丹氏敢不效死!” 片刻后,颜觐道: “行了,行了,起来……咦,怎么就你一人?” “呃……” 黄裳见他面露难色,捋了捋胡须说道: “回府再谈。” 这外面确实不是谈话之地,一行人便进了府门。随行兵马自有调度,颜觐等人随行来到了内堂。这里提花布的装饰,清雅的摆设,无一不显示出主人的品味和格调。为了降温,建筑结构还有很多嵌套的设计。让人感觉似乎符合很多许多熟知的风格又别具一种独特的魅力。爬墙植物很厚重,但高大如盖的那种大树是看不见的。 随后众人各自落座,用六带着一众人再次拜下: “来,重新给殿下见礼。” “忘萱王在上,丹氏族人给殿下见礼了。” “嗯,平身,坐。” “谢殿下。” 颜觐用六以及其他人等说: “如今本王既然知道了你丹氏一门的情况,现在又是这么一个局面,本王决定,从现在起准许你家宗室恢复原姓。” 丹用六犹豫的准备开口,颜觐又说: “本来赐姓就是因时度势的决定,这份荣耀本王替你们记下了。待本王清除叛贼,大局稳固那时,愿意留在丹惢的仍然用丹姓,而愿到杏黄皇系中央效力的呢,就用皇甫姓,如何?” 丹用六担忧的道: “只怕到时候炎惢缺少管控,会出乱子啊。” “唉~缦君放心,届时本王自有安治之法。就这么定了。” 丹用六环视一周,面露愠色的问到族人: “我那小棘儿怎么还不来见驾?又跑什么地方干坏事去了?” 第89章 离罡之主 话音未落,只见从梁柱上方蹦下一人。此人鼻梁高挺,秀目清眉,眉峰高挑,一头莹莹泛光的头发,从头顶到发梢逐渐由铁绀、藏青、青蓝直至过渡到水蓝色。一席嵌金滚银、蓝白相间的纹纱斗篷,风度雅致。稍停一会,这人随即背身向后。她一面用大拇指按压耳朵,一面朝门口走去,肩头散发出非同寻常的幽幽蓝光。这人身背后背的便是烎铁焚邪。用六见状一拍座椅扶手骂道: “逆子!还不快来见过忘萱王!你这是要干嘛去。” 那人说道: “嚯嚯,我在上面见过了,要不是看你们准备在背后说我坏话,我才懒得下来呢……” 丹用六正要发怒,那少女转身一个箭步便到颜觐面前,插手施礼: “老大在上,受老小妹一拜!” 丹用六站了起来喝斥: “逆子无礼!老什么大!” 颜觐则哈哈一笑: “不碍事,不碍事,战场无规矩,事后论短长。俊逸之士总是有点独特的脾性,你叫皇甫棘是?” “哟嚯,不是改了吗?” 这一反问,让颜觐发笑,道: “哈哈,好好,是我的问题了,对,改了。你叫丹棘。” 丹棘挑着眉,说: “嚯嚯,我倒是无所谓啦。随便叫什么,反正还不是任人摆拨的命。叫了这么久的皇甫棘了,这会一瞬间就变丹棘了。谁让我不姓颜呢?” “棘儿!”丹用六震声呵斥,声音虽然响亮,但也能从那声音里听到一种多年的娇宠和无奈。 颜觐正面回答道: “‘颜’这个其实也不能算作是姓。我也并非从娘胎里变如此。谁都得服从命运的安排,不是吗?既然都是服从,分什么高低贵贱呢?” 丹棘听颜觐说完,得意的瞟了一眼丹用六,她用舌头在唇齿之间弹出“啵嘞啵嘞啵嘞”的声音,然后说: “我懒得管你们,反正我是不会走,既然老大都说了,那我就姓丹了。以后我就是……”她顿了顿,朗声说,“丹——棘。” 颜觐从她嘴里一听“丹棘”两字1,觉得这个巧合来得很有意思。然后上下打量了这个少女,饶有趣味的说: “本王封号忘萱,你叫丹棘,看来有点说不清的缘分呐。” 【注1:丹棘既是忘忧草的别名。】 “哟嚯~还真是噢。” 一旁一族长老打扮的老人说话了: “孙女啊,这么多年了,你娃娃的个性还是这样啊。不过既是一部的宗主,多少还是要有点宗主的样儿。” 颜觐一听心想:“我还以为丹用六是丹惢首领,想不到是这丹棘。”颜觐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于是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那老人。这丹族长老会意的点点头,无可无不可的语调说: “小棘儿,既然来了,先坐下。” 这丹棘偏不坐,倚靠在柱子旁,然后用嘴对着旁边一位侍女的头发吹气。 长老也由她,似乎早也料到她的举动,眼睛一闭,遂又大睁,然后说: “殿下见谅……哎……老臣这一辈的颜魂已悉数消散,丹惢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她们身上。用六老沉持重,可他却偏偏不是虹赋武格。虽说炼化瑟舞烁不一定非要虹赋,但有它的话是很大的助益。练化数量如此浩大的瑟舞烁,对颜魂是有相当的耗损的……想当初,老朽也是名厉害的虹赋武者啊,哈哈……只不过我那儿时的伙伴早已招呼不来咯。” 介于起先颜觐给黄裳传达的信息,黄裳于此听到一个让他在意的词。 他留意了一下对方眼睛里深藏着的东西,向对方施礼然后道: “老哥哥吉祥,我刚听闻哥哥你口中的伙伴……”黄裳肯定的望着对方,肯定的说,“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颜灵呐?” 黄裳这话一出,不但那长老错愕,就连在场的颜觐一帮人也都感到诧异。可是没料想,丹惢长老平复惊讶之情后的回答却是那么的有恃无恐,他道: “哦,这事你们已经知道了。对,是的。老朽所指的‘伙伴’就是说的颜灵。” 其实他这态度,也能理解。虽然丹惢之人几乎不怎么离开这片土地,但也不是说完全与外界断绝联系。只不过,颜灵一事,或许在他们这里,实在是稀松平常的“旧闻”而已。 话及此,来兴趣的当然就不是黄裳一个人了。既然有这样的交流机会,颜觐、乌重等人又怎么可能放过。于是颜觐问: “烦请长老赐教,那催生颜灵的具体方法是什么?”毫无疑问,颜觐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七色堇与颜灵的关系是什么?” 长老十分礼让,自谦一番然后说道: “这……嘛,老朽还真是不知道,”他缓了一缓,表情疑惑的反问道,“呃,殿下说的七色堇是什么?” 颜觐很诧异: “什么?长老不知道七色堇为何物吗?” “恕老朽见识短浅,确实未曾听闻。” 乌重问: “那你怎么对颜灵……感觉如此熟悉?” 他尴尬的回复道: “这……哈哈,这,生来就有的,怎么能不熟悉呢?” 这话自然让丹惢以外的人大为不解。长老也不是糊涂人,虽然丹惢的人他们一生或许与外界联系不那么紧密,但眉高眼低、识人夺事的老练不会因为区域性闭塞而与外界有什么差别。他自然明白每个人的知识结构都有不同,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今、外一理也。于是他像做景点介绍一样,简明扼要的说: “一旦有了颜灵,生身父母只要诞生的后代是虹赋武格,那必然也会有颜灵伴生。” 毕摩天通质疑道: “那么不是就意味着,有颜灵的人会越来越少吗?” 颜觐也有此一问,所以点头表示希望长老释惑。 老人自我否定一般的道: “嗯……按道理来说是,哈哈。其实老朽之所以这么讲,其实是推导出来的,因为本所历来有个‘离惢灵灭’的规矩。而且即便记得,也不可向外界透露分毫。” 颜觐问道: “什么叫‘离惢灵灭’?” “想必殿下也大概能猜到,所谓‘离惢灵灭’就是字面意思。凡是离开丹惢的人,必须穷尽所有颜魂去炼化瑟舞烁,直至心性崩溃、颜灵消散。如果殿下有结识过在外漂泊的丹惢之人,想必你也能感觉得出来他们的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这话颜觐倒没有什么反应,乌重却有种恍兮惚兮的感觉。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丹广灵那张木讷如灵神被抽走一样的脸。然后又想到丹霄姿与丹霄露。可她二姐妹,虽然确实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可却并不是损害,反而是某种助益。 “难道颜灵炼化至消散,还能对持有者有帮助吗?”乌重犹豫到。 “难说,但一般不会,毕竟是极端的考验。说是摧残都不为过啊。但世事难料嘛不是。哈哈。” 从老头的话中可以看出,他并不知道丹霄姿二姐妹离惢之后的情况。而且当初在盾构品离别丹霄露时她答应自己的话,看来只是应付而已。丹霄姿也一样。乌重这个时候心情沉重,特别为二姐妹担心。乌重也不好打听她二人的情况。离群索居,情况无外乎那几种,而如今又是这么一个世道,丹惢又是如此特殊的一个存在。她们的离开不会是什么能在台面上说的好事情。 乌重还陷入情绪的泥淖里,那长老继而道: “因此,老朽刚刚所说的,其实是推测。毕竟,丹惢之人,人人都有颜灵。” 话,是稀松平常说出来的,却让颜觐等人目瞪口呆!一个惊天的计谋逐渐浮出水面! “原来如此!”颜觐不禁暗讶。但有一个问题毕竟没解决,有些后知后觉的毕摩天通问道: “这……怎么会呢?除非你们都……” 乌重终于从情绪中缓释过来,直接的讲: “疯狂的行房?” 老人哈哈一乐,说: “……嗯,其实对于人间存在武格这件事,老朽以及丹惢之人都是被‘教导’的。对于我们来说,那是一件‘外面就是那样’一般的轶事。就因为这样,所以老朽才说那是个推导。确实嘛,爹娘有颜灵的,如果生出来的后代只有虹赋武格才能伴生颜灵,确实只有不断的生孩子才能使颜灵一直延续下去。但事实不是这样,”他犹豫了一下,“起码说,在丹惢不是这样。” 毕摩天通这时领悟到了,他说: “喔……妖蛊!原来红魔玺盘算的是这样。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丹惢之人全都有颜灵,而红魔玺所希望的是全天下都丹惢化!” 颜觐点点头: “所谓变革者,争的不是城池广大那么简单呐。” 如果世界真发展成那样,未来又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呢?颜觐一时间还想象不到。黄裳心中的蓝图却产生了一些变化。他说: “己方的棋已死,才会想掀翻棋盘,用这种无赖的手段做最后的挣扎。不愿认输的人,事实上已经输了啊。”黄裳长叹一声,“……世间有没有颜灵,存不存在武格,难道真那么重要吗?百姓的安居乐业才是帝王该为之发奋的方向。老臣以为,无论是否会走到那一步,或者用什么样的手段,但均以代价最小的方式获取最大的胜利才是关键。” 颜觐听黄裳的话,深表赞同: “元吉公所言甚是!刀矛入库,马放南山才是最终的胜利。至于将来要达成这样的局面,普天之下是不是遍地颜灵司……确实都一样。”颜觐继而道: “宏图愿景,暂时搁置一边,眼前该解决的,还是得先去解决。” 黄裳合上眼,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他闭着眼,似乎也看到了些什么。 问题来到了实际,颜觐问: “长老,目前丹惢的瑟舞烁存量如何?” 老人只答了两个字: “堪忧。” 长老这个词引来的不是什么骚动,而是短时间的沉寂。有人小声的交头接耳,但没人提出什么问题或建议之类的需要公开发言的话。大家都陷入了某种焦虑的局促情绪之中。打破这种安静的,却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尴尬问题,是深雪直龙提出来的: “各位,不好意思,龙有个问题想问。”他面向长老道,“龙还未请教长老名姓,实在抱歉。” 直龙把话一说完,没有人不尴尬的,有的人是笑了,有的则是感觉非常失礼。不过没有人主动承认和面对。那长老自己介绍道: “噢~噢,看看,我这老糊涂。呃……老朽嘛,丹姓,”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这当然,哈哈,这当然。名字嘛,垩手。年轻时呢,除了冶炼瑟舞烁外呢,也搞搞城防的事情。老废物一个。现在是瑟舞烁也炼不了,城防也不需要老东西我了。” 深雪直龙冲他施礼。 丹用六解释到,但是冲着颜觐他们: “其实不是不需要,时运不济,皇德不昌。丹惢越来越多的人否认本惢一贯坚持的信念,主张积极参与到这场浩劫之中去,而不是所谓的‘尽忠职守’、‘墨守成规’。我们不能说他们错,都是赤诚肝胆,只是途径不同罢了。但祖宗之法必须维持……” 丹垩手长老说: “但随着人越来越少,加上外界不时的扰乱,如老朽这样的,愿意为丹之信仰付出一生的人却大多颜魂消亡、颜灵陨灭。确实难啊……” 话至此处,丹棘倚靠着柱子说: “哟嚯,说给你赋能,老头你又不愿意嘛,怪谁?” 丹用六怒道: “没大没小!老爹爹是要让你把气力都使在瑟舞烁上!” 黄裳挥手拦住黄六用道: “殿下你看见了?呵呵,小棘这乖张的性格就是反复练化瑟舞烁的结果,好在她是疗愈灵,多少还是保持了小丫头时期的个性。老朽我嘛,因为她们的存在还不至于让颜魂完全消散。不是老朽不愿意让小棘儿治疗……与其治老朽这把老骨头,倒不如保存实力,准备应付炎惢的变故。说到底,和他们打交道这么久了……相较其他惢,我们还是最了解炎惢的。” 颜觐听到此处,不觉心生愧疚和感叹。虽然颜灵对他来说还完全是个新事物,但至今他也未曾听说有哪个颜灵司会放弃颜灵的。总归来说,颜灵算得上是一项好东西。而且对于颜灵司来说,颜灵完全可以说是自己的另一种存在,比血亲还亲的存在。且不说颜灵的荣耀和能为,光是陪伴朝夕这一条,也不会有谁能去‘杀害’自己的颜灵,去换取那‘普通’的人生,而且稍有差池便会双双毙命。 颜觐心想:“要一种什么样的决心才能割舍那个与自己相濡以沫的颜灵?那种失去,又该是如何的痛心?而且,丹惢颜灵司与其颜灵面临的,还是坚决而缓慢的离别,犹如凌迟一般的日复一日……”。颜觐随即站立起身,走到那长老面前,深施一礼,说道: “丹氏一门忠心为晶家,颜觐虽身毁魂裂不能报答万一!待扫平叛贼,颜觐誓为丹氏一门英烈名耀四海!” 颜觐目光如雷中雨,丹用六与其他丹惢之人见状立马拜倒,长来连忙起身搀扶道: “使不得使不得,殿下请起,老臣应当应分,殿下万万不可如此,快快请起!” 随着颜觐的动作起伏,这时丹棘却看到那把插在颜觐腰边的离罡,跑过来指着那把刀说: “哟嚯嚯,这不是‘炎焱’的离罡吗?你什么时候偷的?”这话可谓大不合时宜。但这个名字引起了颜觐的注意。 “炎焱?”颜觐疑惑的看着丹棘。 “炎焱因为丢刀被他爹训了好久啊,天天喊着要烧死偷刀贼呢,哟嚯,老大,你完蛋了。想不到刚认了个老大就……哎哟!” 丹用六一个脑瓜蹦就敲到丹棘的头上,骂道: “混帐!没个宗主样,也没个姑娘样吗!” 丹用六正要敲第二下,颜觐制止了,说: “你和那个叫炎焱的熟吗?” “熟啊,天天在一起。” “天天在一起整徒弟,好本事你们!府内的事不闻不问,还神气得很!”丹用六面上怒气未消。 “那些事不还都有你们嘛,何况,谁让他们一个个笨得可以……” “还说!” 颜觐道咂摸出一层滋味,说: “先不说这刀,这个炎焱是炎惢的宗主是?他这人如何?” “他呀,嗯……脾气火爆,嗯,不过他们没一个脾气不火爆的。不听人劝,嗯……可他们也没几个能听人劝的。嗜刀如命,哟哈,好像他们都那样。皮糙肉厚?但炎惢就没有细皮嫩肉的……” 丹棘还在那想到底该怎么形容他,乌重说: “一个什么都和部下差不多的人,怎么能当一部之长啊。” 丹棘看了看乌重,说: “哟嚯~你该不会就是‘地太岁’——乌重。” 乌重一听,双手一插道: “正是。” “哟嚯嚯,你们这是组了一个烤肉团啊。” 乌重不解的问: “什么意思?” “炎焱没丢刀的时候就成天嚷着要找你比试,现在他家传宝刀又在咱老大手里。要是他见到你俩,哟嚯~不把你们穿个铁签当串烤了啊。” 乌重不以为意,“我祭他祖宗的串!要烤我?他还没长出那颗啃得动太岁的牙!” 颜觐这时说话了: “先别争。丹棘,你对他们很熟悉对?” “嗯,那是当然。” “好,我们此行的目的,想必谁都清楚。既然要平灭叛贼,那我们就必须得争取到各部惢的力量,这也是各惢能保存自己性命的关键。月瞑晟可不会像父王那样仁厚。让炎或丹惢各自为政是不可能的。大家想想自恃强大的‘雪’惢便心中有数了。 目前他还比较忌惮从未涉入战火的‘炎’、‘丹’二惢,可等到他精锐续养完备后再作对应,只怕为时已晚。对于二惢,他肯定是先屠之而后快的。而且,我预计离月瞑晟对二惢动手的时间不会久了。我们的机会便是与‘品红’暂时性的同盟关系。有这一层牵制,将会使得我们行动变得方便很多。 因此,此行,我要清楚的了解炎惢各方面的状况,然后再取道‘蔚蓝’,同时联合散落的各部众,一举攻伐‘月白’,届时‘炎’、‘丹’二惢便会成为一支天降之兵,打得月瞑晟措手不及。” 颜觐稍息片刻问道: “丹棘,现在离瑟舞烁开花还有多久?” “呃……少说半年。” “嗯,非常好!看来是阿父英灵在天保佑。让我们的布局能顺利实施。那这样,明天就劳烦你带我去炎惢走一遭。” “啊?……哦,明天再说。” “怎么了?” “老大,你没听见刚刚我说什么吗?炎焱那家伙到处找偷刀贼呢……” “什么贼贼贼的!”丹用六说到。 “哦,不就是刀嘛,小问题,明天带我去便是。” 丹棘小声嘀咕了一句: “哟嚯~咱老大还真是个乐观天子。” 第90章 金汁浴液 清晨在这里的天空下绽放不出一点明媚的光辉,可武者的习惯让乌重早已在偏院练起功夫来。不久之后颜觐也醒了,毕摩天通感叹这里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热,刚进入这片地界的时候的确是闷热难耐,现在反而有了股清凉,而且安静的氛围让他感觉有点研习术法时心境。他感叹这里的清幽,但他的感叹刚巧被早上过来伺候洗漱的佣人听见,那两人便道: “只是早晚,再过一会,那就不是常人能活动的温度了。只不过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多少习惯了,但也不大会平日到处乱跑。不过我们姐俩已经照吩咐给各位爷家准备好了……”侍女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璀璨的金光从房廊外迅速闪来。 这人的脸除了眼球,其余部位全涂有非常均匀的金色。全身上下只要是露在外面的都是,连衣领处露出来那点皮肤也是金色的,奇怪的是头发却不是金黄色,或许是因为还保持着对美的追求?不管怎样,因这从深蓝到水蓝色的头发,颜觐才勉强辨认出这人是谁。 “丹棘,你这是什么装扮?” 乌重也看见了这个小金人跑过来说: “这是要去戏台上唱‘宇文成都’?”1 【注1:《说唐》里面的小说人物,在戏曲里,宇文成都从头到脚都是‘金’的】 毕摩天通也惊叹道: “哇~好闪亮的妆容哦。真漂亮!” 丹棘满意的说: “哟嚯!嘴巴很甜嘛。” “嗯……”毕摩天通有点不适应她的对话方式,又感到从她身上传来阵阵热浪,转而问,“不过你干嘛这个样子?” “一会你们也这样,得了,不是说要去炎惢吗?还磨蹭什么?哦,差点忘了,这是从瑟舞烁炼制出来的‘浴火丸’,记着吃了再下去啊。” “下去?” 颜觐注意到丹棘说的这两个字,正想发问,丹棘则说: “哟嚯,老大觉得我会害你吗?哈哈。放心,这是未开花的瑟舞烁炼制的,没毒。也,不会上瘾。”说是这么说,但丹棘脸上那表情,还真不是能让人放心的嘴脸。 说话间丹棘便招呼侍女带一行人后堂而去。颜觐心想这和去炎惢有什么关系吗?难道炎惢的人是全身金色的?弄成这样难道是为了降低敌视水平? 对于这些新鲜事颜觐保持着一股顺受的好奇,虽是满心的疑惑,但乐得见其发生。他就像一个来自异域的书记员一般,用自己的身心记录着那些点点滴滴。 侍女把他们领到一面偌大的屏风前,这屏风上画了许多在冰天雪地中的黄栌树,正中央是一只正在回头啸叫的兔狲。 画面既充满苍凉悲鸣的美感,又有苍劲雄浑的冲击力。绕过屏风来在了一面硕大的避风沓前。侍女说了句“请”,便纷纷退下了。 颜觐正摸不着头脑,乌重则一把推开了避风沓 ,霎时间三人都被一股耀眼的金光笼罩,灿烂非凡!沓里是两间有石质隔门的浴池,不过浴池里面的浴汤让三人都啧啧称奇。 那是一汪流动的黄金液,丝绸般顺滑,又如沸锅中的胶膏般黏稠,没有水那样的粼粼波光,却有切面平整光洁的固体金属那样的净洁无暇。汤里没有升腾起一丝蒸汽或杂质,看样子是纯粹的黄金所溶化。 乌重叹道: “用这种东西洗澡?丹惢的人还真是会想啊。” 毕摩天通说: “萱王,这有什么用呢?” 颜觐则说: “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既然人家安排,那就用。看来,他们早已习惯这个。” 乌重说: “这下去不被烫死啊。” 颜觐拿出刚刚丹棘给他的几粒丸子,说: “丹棘刚才说吃了再下去,那就先吃这个再试试。” 乌重倒是吃了,但还是很害怕。 颜觐吃了后,走到池边,用手伸了进去。确实一点也不觉得烫,而且手抽出来也没有一丝灼伤。随即便脱了衣服,试探性的泡了进去,毕摩天通则在另一边也泡了进去。乌重蹲在颜觐跟前,迟迟不肯入内,还不停的问他什么感受。颜觐笑他: “哈哈,瞧你那怂样,下来!”说着一把就拽乌重下了黄金汤。 “嘭咚”一声,乌重把黄金水砸得隔门、台阶、岸边到处都是。乌重从金汤里起来,一抹脸,啐了一口黄金出来。说: “啊,呸,什么味儿这是。” “黄金味啊”颜觐笑道。 “哟,你变小金人了,哈哈。” “你才是个彻底的小金人,头发都成金子的了。” “那你也来染个发。”说着便拍金汤到颜觐脸上。 “啊,噗噗,拍我鼻子里了,乌贼!” “哈!又叫我乌贼是,再看招。”两人就这么在金池里面打闹起来。不一会外面丹棘的声音传来: “哟嚯嚯,老大,赶紧出来了,那浴火丸可持续不了多久哦,一会效力过了,你们都变成了黄金塑像,我可担待不起啊。” “什么!这玩意还有……快快快,赶紧起来。”乌重着急忙慌的就爬了出来。衣服上淌下无数金汁滴在地上,不一会就成了颗颗漂漂亮亮的黄金粒。颜觐也跟着爬了出来,穿好衣服脸上带着快乐的神情。 丹棘见状‘哈哈’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她刚刚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毕摩天通也从另一头起身过来。金光闪闪的样子,随着头发的飘舞飞落粼粼金粉,加上那秀丽的俊俏面容,宛如一个瑶池精灵。 “喏,你看你,我的衣服都没法穿了。”乌重抱怨到。 “这样多帅气啊,黄金戎装。” “是,我觉得也挺好看,不过这太容易暴露目标啊。老远瞅去,就我最亮,死得最快。” “哈哈哈,死得快。”丹棘一面走过来一面说。 颜觐对着丹棘说道: “接下来呢?” “出发呗。带你们去看‘妖怪’。” 乌重说: “泡这黄金浴有什么用?一会就干了。干硬在身上,还怎么活动!” “就是为了适应那里的环境,你没觉得身体正喷出巨大的热量吗? “没觉得。” 毕摩天通领会了,说: “看来服用了这浴火丸的人只会让没有服用的人感觉出异样。但它真的管不了多久吗?” 丹棘说: “还是你机灵。浴火丸却能让包裹在身体上的黄金保持状态。虽然顶不了多长时间,可完全够我们一趟来回了。” 颜觐看了看自己又瞧了瞧他人,体验很新奇,感觉还挺开心的。然后说: “嗯,那就赶紧出发。” “好嘞,老大,把这个穿上。”丹棘递过来一件黄金箔混纺制成的斗篷。自己也套上一件。然后对乌重说: “死得快,你就不用了,整一个金娃娃。” “谁他妈的是死得快!” “哟嚯,惹不起惹不起,那你是要穿还是不穿啊。” “算了,我就这样。” “好,那就走着?” “走!” 几人金闪闪的便出了府门,黄裳在门外候送,像是等了很长时间了。风安置、绀栖豹两人也罩了一件金箔斗篷站在旁边,但面部倒是没有涂金,但戴上了形制怪异的黄金面具,目部伸出来,像是为了远望用。就连马匹也被染上了通体的黄金。浴火丸想必是吃了的,因为他们没有露出那种被颜觐他们几人散发的热浪给熏到的表情。 见颜觐来到,黄裳便上前诣问: “不知殿下将如何处理离罡,那炎焱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有多大年岁?” “说是和丹棘相仿的样子。” “哦,我还以为年纪非常大了……离罡的话……”颜觐想到【长斓游】有点不舍,稍做斗争后说,“……既然是人家的,那我还给他就是了。” 不想旁增枝节的黄裳赶紧说: “如此也好。”随即又嘱咐道,“殿下务必小心,那炎惢并不友好。” 颜觐看着他,颇有祖父那种慈祥感。丹棘忽然道: “哟嚯,老头,行了行了,啰里八嗦的,有我陪着老大安全得很。” “那殿下慢走。” “回,回。”丹棘一面往前走一面挥手驱赶黄裳。 一出府门外,便有微微的‘热浪’袭来,奇妙的是热浪现在是看得见却感受不到,应该是得益于浴火丸的效力。策马奔腾不久,便来到了所谓的“河边”。远处,眺河而望,颜觐看到那些‘恒螺’旁蹲有一些人,看不清穿着打扮,但应该就是炎惢之人,否则自己这金灿灿的颜色在这色彩相对简单的环境里会显得格外醒目,对方应该立即引起注意才是。 颜觐骑在涂满黄金的流光斓上,一边注视着岩浆对面一边催马前行。这时丹棘却冲到他马跟前。 “哟嚯嚯,老大你这是要去哪?” “炎惢啊。” “老大,你是螃蟹吗?干嘛要横着走?” “只有一条道啊,这不很明显吗?”颜觐指着那偌大的岩流,示意必须翻山而过。 丹棘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叹一口气说: “如果是那样,又得走几个时辰……” 乌重对着丹棘谐说: “我看你这妹子啊,就是故意的对不对?无聊了,想开咱玩笑?” 丹棘则说啕道: “哟嚯,就是就是,你这黑大个要是在咱这待上个一两年。就会知道玩笑是多么金贵了。” 乌重往岩浆河上方四下望了望说道: “得了,既然不是这么走,那怎么过去?” “别看了,没有吊索。我们直接过去。” 颜觐讶异的问: “直接怎么过去?” “把马拴住。我们先到岸边,一会就有船过来了。” “船?”颜觐觉得更不可思议了。 乌重说道: “那船是用什么做的!居然能在岩浆上行驶?” “这你就别问了,晓得答案你会觉得不舒服。” 不一会儿,确实有一艘船从对岸驶来。摇船的是一个丹惢的士兵,也是满身金黄。那船工客气的问道: “宗主,就你们几人吗?” “哟嚯,今天你当班啊。对,走。” 一上船,乌重便显出坐立不安的样子,趴在船舷旁盯着船下流动的岩浆,生怕开一会后,整只船被炎流吞没。 一会后那船工说: “唉宗主,一会我去看看热闹好不?” “哟嚯,今天我可不是去逗他。” “啊?我还以为宗主带朋友一起有热闹可看呢。” 丹棘转向颜觐: “老大,人家要看热闹。” 那船工对“老大”这个叫法面露困惑。丹棘释惑道: “哈,这可是老大中的老大。他是虹颜晶晶王颜觐啊。” 那船工赶紧跪下,悔道: “啊!小人不知,望晶晶王陛下海涵。” 颜觐感到好笑,心忖,“哈,什么晶晶王?”他说,“请起。本王还没袭位……我想问问你,怎么你们从丹惢到炎惢要用船呢?建桥不是更方便吗?或者用滑索也行啊。”颜觐觉得问这个人会得到更直接的答案。 “就是因为它慢。” “因为慢?” 丹棘说话了: “我们这里常年寂僻,生活中能慢的事就尽量慢。以前有人从上面掉下去,索道就废弃了。船嘛,还能拉点东西。桥呢就很没必要了,这里除了我成天往他们那跑以外,就很少有人这么干了。炎惢的人更是,花期到了才过来几趟。” “呵呵,是啊,我们几个基本上就是专给宗主摇船,呵呵。” 颜觐觉得这里的事物都很奇特。他看着船下那滚滚的岩浆在船底翻腾,感觉很奇妙,船只像是肉大身沉的人在泥沼里游泳那样吃力的滑行。他注视着对面越来越近的岸口和那些恒螺以及怪异的建筑。 终于,船停靠在了丹惢的岸边。 第91章 告密者 上岸步行没多远,颜觐便见到有一块挺大的恒螺,旁边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在周边全神贯注的盯着恒螺看。虽然有的摆出思考状,有的是躺在地上,有的蹲着,但无一例外眼睛都是对着恒螺注目的。在走近一点,颜觐终于可以看见这些人的样貌,果然让人惊愕! 这些人皮肤厚实、粗糙,跟蜥蜴一般一点毛发也没有。通体黑若胶漆,又有暗淡的红晕像水流一样在周身流淌。身体上覆盖着凌乱的如同鳞片相仿的石头或是硬壳。身上没有穿戴任何衣物,但人人都佩戴兵器。有的人仿佛还长有一节尾巴,脑袋后面长着的东西,说不清是头发还是散乱的触角,是全身上下最柔软的部分。 有几个还有和一般人无二的手臂,但另外两个头上长着貌似犄角的人,他的手臂已经完全被盔甲一般的硬壳覆盖,指头也变成了尖尖的爪子。在颜觐等人经过他们身旁的时候,只有一个相貌相对接近一般人的那个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是这一眼,让颜觐看到这人的眼球呈现浑浊的黄色,没有瞳孔。 风安置正张大嘴巴看着眼前那些暴眼圆睛赛过丧门神1的人时,丹棘说道: “不用管他们,几个月前这几个家伙就在这待着了的。” 【注1:一种凶煞,为值岁的凶神】 颜觐心想:“确实,丹棘经常过来自然知道。但……” “丹棘,他们这样……万一有人进攻这边……没人放哨或者看守什么的吗?” “哟嚯,谁敢?别说进攻了,一般人光是见到他们的样子都吓得魂飞魄散。还敢和他们动手?” “嗯……那他们到底是在看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恒螺这么好看,但炎惢的人就是这么无聊,随意打发时间。” 乌重轻蔑的说: “怎么会有时间去打发时间呢?” 颜觐则讲: “或许,还真是挺好看的。”颜觐说罢也驻足观赏了一下那恒螺。 它流速更低于那宽大的炎流河,淤积在一起,明晃晃的,像是一整块从高处落下的蜂浆。因为恒螺的形状,那些流进来的岩浆特别像做蜜糖的师傅在用棍子搅拌糖浆。黏稠而浓烈的岩浆久看之下,好似真的能给人一种静谧而厚重的力量。它毕竟具有十足的破坏力,但在恒螺里却祥和如水。但这和观看水流又有很大的不同,如果说都能体验时间的流逝的话,那这“炎水”却是带着非凡的活力!更为直观、更能融入,也更慢、更热烈。 颜觐心想:“他们日复一日的这么做一件看似无意义的事,而且如此满怀热忱,像是某种信仰一般。在他们眼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呢?是在参悟还是单纯的是因为瑟舞烁的影响?是什么道理呢?”片晌后,颜觐旁若无人的说了一句: “把一个道理活明白就获得了信仰。” 乌重若有所思的看着颜觐,而丹棘则说: “走,别看了,即使你在这和他们盯一辈子,你也无法像他们那样长寿。走,一会还有更好玩的呢。” 几人随着丹棘的带领慢慢往炎惢的中心地带走。由于地形地貌的奇异,加上长久以来地位的特殊,以及在耳边听到关于炎惢的描述都是穷兵黩武、相貌丑陋之类的言谈。最后又通过丹用六等人的叙述知道他们奇特的性质。让颜觐在行走的过程中就一直在想:“一个不需要吃东西,又没有繁杂的需求且个性如烈火一般的群体,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颜觐问道: “丹棘,这城有名字吗?” “据说有个叫‘无颜’的人给它起名叫‘浮屠’,人们觉得挺形象,就用上了。只不过这里并没有牌楼写着‘浮屠城’而已。” “哦……浮屠,这地方还真是有意思……” “据传从前的‘ 浮屠城 ’很大且酷热非常,有雨水还未降落地面就蒸化为水汽一说,因此最早是叫做 ‘哲罕南’?。但基本没人与炎惢来往,大家都逐渐忘了那些历史。而且来的人基本都在炎惢扎根了。哟嚯,名字什么的不重要了,里面还有好玩的。”【注?:即火狱;为多灾海的意思。】 一边行一边聊刚开始接近那所谓的“城市”便有持续的金属敲打声传来,众人走过一条满是兵器作坊的街道。到处都散撒着火星子,店铺里面都流淌着岩浆,似乎是从‘界河’引流过来的。到了这里,颜觐又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里的市民仿佛人人都吸烟。有的是用烟杆,烟杆下面悬挂着数量惊人的一大包淡巴菰;有的则是抽着粗大的吕宋烟;也有围坐在一起抽烟膏的。 乌重早就注意到了,来到一家兵器铺子前问: “老板,你这有吕宋烟卖没有?”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打量了一下乌重的打将鞭,然后稍稍点了点头。接着又打量了一下颜觐,看到颜觐的佩刀时表情一怔。乌重以为他点头的动作是在回答自己的话,正准备问价。背后丹棘拍了他一下说:“哟嚯,想不到你也是个烟鬼啊。不过这里人人都是‘狻猊’2的化身,但他们抽的可不是你平常抽的那些东西。” 【注2:龙九子之一,喜烟。】 乌重转身回头问: “那是什么?”他眼睛可毒,一眼便看到一处隐秘。 店家回答也简单: “高级货。” 乌重仿佛明白了,说: “哦,那……算了,”,然后自言自语的说,“瑟舞烁这东西,还是不碰为好。” 丹棘看着乌重那失落的表情,像是很享受,不过一会后说: “哈哈,没事。花期中,瑟舞烁采集用于制丹丸是效力最强的部分,余下的虽然也有成瘾性,但那种程度和你们平常吸食的也差不多。他们可不会浪费一丁点的瑟舞烁。” 乌重想着也是,而且浴火丸都吃了,搞点这种瑰奇的花所研制的烟草那也未尝不可。于是他一转头,刚才那人却不见了,踮脚一看,发现那人在人群中急急遁走了。 “咦?谁是老板?”由于外形相仿,让人不好辨认到底谁是伙计,谁是老板,谁又是顾客。这次,显然乌重问错人了。不过稍待一会儿,另外一个额头上长着凸起的人背过身来,用一种含浑而重浊的声音问道: “要什么?” “烟。” “嗯,挑。”随即便拿出一个石头盒子。里面放满了卷制成各种形状的烟草。乌重拿了自己平常抽的那种尺寸。 “七支,那么七个常盘。”颜觐听老板说话的感觉,好似这里的堇花币的流通状况一如既往,就像外面并没有发生战争似的。那老板话音刚落,就听乌重呼号: “哟~嚯~!够贵的啊!”没想到乌重这一句话还没落音,丹棘连忙一步抢到乌重身前,“你哟什么嚯。”迅速的把七个常盘色堇花币递给了那个老板。然后后脚跟一跺,刚好踩在乌重脚尖,他眉毛立即拧成了麻花状。 第92章 惊鸿 乌重疼叫: “哎哟,干嘛!” 丹棘一把扯开乌重说: “哟嚯,死得快。你是真想死得快是不是?” 乌重面带愠色: “怎么了?” “哎哟嚯,虽然我觉得看你们打一架挺开心的,不过哪天我们单独再来。” 颜觐注意到那老板眉头皱得很紧,确实像马上要爆炸的感觉。于是颜觐问丹棘: “难道从外貌上就能判断对方的武力?” 丹棘脸上一喜: “哟嚯,老大不愧是老大啊。确实……”然后她凑上来小声说: “长得越丑,越厉害。”听到这话,毕摩天通“噗嗤”一下笑了。然后毕摩天通说: “那咱黑哥哥还不算特别厉害,呵呵。” 乌重嗔道: “那你最菜!” 又往前行,穿过兵器街,周围声音越来越小,周遭的人群也越见稀少。也没有看到任何功能性的设施,客栈、饭店等等全都没有,特别荒凉。感觉像走进了一座死亡已久的遗落之城。而且这里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防洪堤一般,朴实无华,了无趣味。 稍微有点风趣的外貌好像都是来到这里的第一波人,通过那么一小点走神一般的兴趣而随意建造的。从初始直到现在,人们好像也没有动念再去丰富一下,一切都那么原始。当然换一种说法,也可以讲是——自然在这里,被人为的矫正。似乎就是为了显示居民的某种骄傲。 越往里走越寂静,颜觐觉得很怪,心想“这里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炎惢到处都应该是人声鼎沸的样子。看来完全和我想的不一样。” 然后来到尽头,绕过一面巨大的墙后,众人都震惊了! 眼前竟然是异常巨大的一个深坑!视觉的冲击力无法形容,感觉上这个坑能装下整个月球!虽然酡红众地貌很奇特,地面上时常见到大大小小的坑。但如此之大的,还从未曾见过。 这个深渊一般的巨坑,高低有几百米!从巨坑的一边骑马跑到对面预估都得花将近一盏茶的时间。其实如果只谈占地规模来说,炎惢的大小完全够一个众的规模,但由于人口、社会活动以及炎惢特殊的一些原因,帝黄中央决策层甚至一度还犹豫过要不要把它划为一个品。可毕竟每降低一级,就意味着财帛物资等各方面开销的降低。由于其过于特殊,再加上丹惢的存在,因此便没改动它的级别。 更为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不过是在风安置的提醒之后。终究是震撼于深坑的巨大,让颜觐一行人都差点忽略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石板。 “主公,你看!那些石板不是简单的石头,上面还写得有东西。” 丹棘面对他们这一惊一乍的反应,甚为不屑。 “哟,瞧瞧,这还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哦?”颜觐这一声‘哦’像是回应了两人,都是疑问,只是所指不同。一重是‘在哪?’,另一重是‘何解?’ 首先应声的是丹棘,她说: “没什么好惊讶的,从小我就看着,尽写些乱七八糟的话。” 这个解释颜觐当然不能认同,他问: “长老们有说法吗?” “那些老头子能有什么说法,他们也不知道。而且他们也不愿意过来这边。挂在嘴边的永远是‘能做好本分之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看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颜觐心想,不如自己亲自看看去。 于是风安置用他那双奇特的眼睛,挑了一块还算大的,引导大家过去。 炎惢至今存有很多深埋地下的石板,大多都很不完整了,造成的原因用丹棘的话说就是,“这些板子硬呗,炎惢的人用它们磨爪子了。”不管她说的是否属实,但石板上面记录着各种光怪陆离的幻古时期的神话,还是引来许多好事者的传播。这些神话里也会牵扯到其他众出土的书帛上描述内容相仿的事迹。不过还是由于其篆刻的内容过分离奇,虹颜晶的人们从来都只是小孩子或是喜欢异想天开的人愿意去了解它。 这些事情都还是虹颜晶久远时期由与炎惢有来往的商贾所传,平常人都把幻古当成一个理解不了又不愿意承认其存在过的‘非假历史’时期。也有坊间流传说《陆离幻记》都是摘抄这些石板上的内容而成书的。所以,它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由什么人所做的,没有人知道。 这么多的石板之中,唯独有一块被特别的放置在外。因其上描绘着一些事和炎惢关系比较密切,所以这块黑石板被挖了出来,作为神迹延续的传承和证明一般,立在了一个安静的位置。也就是风安置发现的那一块。 石板最上头有“末世核记”几个字。内容大致说的是:由于规模盛大的战争,世界已至死宕。险存的人类身体虽发生了大异变,但还是历经无数春秋又逐渐恢复了一些文明的本来模样。于是各方之主商量,一致同意,在世界范围内达成了‘去军事化’。 然后又是一段漫长的岁月,环境状况得以改善,技术、学问基本面向和谐生态的方面着手。全世界的物质、财富有了极大的丰富。人的寿命开始延长,胎儿的出生变得稀少。而战争之前遗留下来的因族群、信仰、疆土、资源等问题的迥异导致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也荡然无存。人们真正团结成了一个共同体。因为人们真正见过了末日,末日不再是只存在于理论推演和故事书里。 在这一片井然有序的世界格局里,人们开始想念其本来面目。开始把精力、技术、资源、财力等投入其中,想改变那幅骇人的形貌,于是便有了号称为【反生归人计划】的项目。这个计划还有个注释,但注释部分磨缺了,仅见【反生人】和【归人】的两个名词而已。依稀可以从还能辨识的记述里面推测【反生人】似乎是某种类似双胞胎一样的存在,这是乌重的理解。因为看到这里,他想起了一个人。 接受改造的受到侵害过而变异的人类后代,确实有逐渐恢复的态势。但又发生了另一种形式的变化…… 记录到这里就残缺了。不过对于炎惢因想逃避其他众对自身相貌鄙夷的目光,用这篇神话来解释自我的神性或合理性,也够用了。不过即便如此,炎惢的人,也不会离开炎惢,即使他们各个都强大到夸张的地步。其他石板上对发生异变的人有个专门的称呼——亥赫人。至于这个称呼为什么没有流行开来,似乎没人有在意。 读罢石板上的内容,所有人都云里雾里的。唯一的感受就是‘莫名的震撼’。颜觐偏向相信那些内容为真,毕竟不会有谁一本正经的花费如此功夫来“娱乐”世人。乌重心有疑窦,小涧不花与赫希德的高度相似,也让他觉得这些石板由来非同一般。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在“眼见为实”过后的“胡思乱想”。 石板很多,也很杂,他们并非学者,也不是来搞什么历史考察的。作为王,这类事在颜觐心中,不过是将来的一个决定罢了,而且是等天下风平浪静、民众和安之后的决定。现在,无外乎“嗯,记下了”或者“有点意思”而已。 要说看得认真的,实属毕摩天通而已。不过,现在不是他研究的时刻。丹棘也在一旁,早就等待得不耐烦了。 “喂~哟!我说,还不快走!”丹棘一面转着圈,一面指着天的说,“再磨蹭一下,可就难待着了啊。” 终于,他们又爬到了平坦的地方。又穿过一堵墙,再次回到了还算“熟悉”的地理风貌之中——无聊的风貌、荒芜的风貌。 徒步一段时间,总算是见到一个另类的东西。那是一个建造在空袤土地上的一个岩浆喷泉。 造型很奇特,蜿蜒曲回、孔洞交错,有很多驻停的设计,也有使得岩浆猛烈喷出的通道。但整体给人的观感像是一个庞大的符号,仿佛象征着时间一般。倒不是说这个喷泉的造型有钟表类似的元素,而是当你站在它的面前,就会明显有一种‘快与慢’的沉浸感。兴许这是‘炎’人的终极浪漫了。 但它却如同这座城一样,好似被人给遗忘了,这里的人们对它没有一点热情。不过乌重倒是满怀热情的冲了上去。把刚刚买的瑟舞烁卷制而成的烟放在流速缓慢的地方点燃。一口下去,那忘情的脸让颜觐都想尝一口。 继续前行,路过一个类似教军场一般的所在。很多人都在练习着什么动作,场面蔚为壮观,而人们面前陈设的东西又特别奇怪。乌重问丹棘道: “这帮家伙干嘛呢?” 看见好多人在一个空场内反复的扯着一个桌上的布。布上放满各种直筒、倒椎、圆球等等形状的东西。 “他们在感受那种力。” “什么力?” “瞬间扯下布来而上面的摆设不动。” “我还当什么厉害的玩意呢,就这啊,这有什么好练的,还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 “嗯…你就当他们闲得慌。” 颜觐看出了她脸上的轻蔑,让他觉得肯定没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于是说: “到底练什么呢?” “既然是老大想知道,嗯……光扯布让器具不动当然是小儿科,但……如果在你伸出的舌头上放一枚堇花币,然后叫你收回舌头,再吐出来接上那枚颜币且脖子不能动呢?” “……”颜觐嘴巴抿成一条线,感觉这事简直是咄咄怪事。于是问: “练这有什么实际用处吗?” “说到底还是闲的,哈哈,他们在练……”丹棘稍微缓了一下,一字一顿的说: “用舌头杀人。” “我祭他祖宗!什么?拿嘴放炮呗?” “哟嚯,说炎惢的人不好惹,你不信?不然找个会这个的人,拿你脖子试试?”丹棘挑衅着乌重。而乌重深吸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没有回答。好像是在回忆那个当初与他战斗的‘炎人’。 颜觐说: “我看在这里练习这种技巧的都是‘深度’的炎人了,看来,刚才那个卖烟的,也该懂得这一法门。” “哟嚯,到底老大还是老大啊。那个人十有八九是懂的。他们管这一招叫机关舌,本来是叫簧舌,取其瞬时击发之意,但后来又改了……” 颜觐反应过来丹棘刚刚抢步上前的举动,然后说: “嗯……我代乌重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乌重也脸色凝重。确实,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如果谁有这种怪异的杀人法,那功夫再高的人,也未必能防御这种招式。因为根本就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手诡异的路数。 丹棘听颜觐的话,她也反应了一阵,才说: “哦,他们脾气也不至于火爆到一上来就要毁掉自己的程度。” 颜觐还没理解其含义呢,就听见“哈哈哈哈”的一阵特别爽朗的笑声,是绀栖豹发出的大笑。 “怎么了吗?”颜觐问到。 绀栖豹捂着肚子说: “哈哈哈哈,主公你想。他们用这种绝技对招的时候那场景。哈哈,伸着个脑袋,上下嘴唇夹着半截舌头,满院子追着目标跑。哈哈哈。” “噗~哈哈哈。”大家都在脑子里想那个画面,包括丹棘在内都笑了。 风安置也笑道: “要是两人都用这招对上……哈哈哈。” “用舌头拼刀……确实够怪异的。”颜觐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虽然假若真发生那种事,即便是关乎生死,想起来也很欢乐。 毕摩天通说: “是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亲嘴呢。一人追着另一人,别人以为那人不愿意,但他却也是伸个舌头出来……哈哈,那这两人像不像弱智儿童?哈哈哈哈。” 乌重说: “麻烦你把像字改为是,再问一遍。” 毕摩天通真还又问了一遍: “这两人是不是弱智儿童?” 乌重弹着舌头呜呜突突的说着,“是~” 颜觐毕竟觉得这样讲有点不礼貌,于是说: “加上你就是智障三巨头,你还真问一遍。” 丹棘则笑着说: “哟哈,可你们知道这招最终的名称叫什么吗?”她自问自答的谓,“舌枪。” “舌枪?”风安置不解的问。 “有个狠人,就是遇到了那种艰难的情况,兵器也打烂了,练就的杀招又没有干掉主要目标。自己也被围困行将陨命,于是对着那个背身逃走的目标,使出了簧舌,但在那一瞬间咬断自己的舌头。它便飞出击中了那人的脖颈,然后从他嘴里穿透。后来炎人便把这样使用的簧舌叫做舌枪了。” 听到这么一段讲述,没人再笑得出来,各个都服气了,尽管还是很奇怪的招数。 正当众人在暗自揣度炎人的另类时。从远处疾速奔来一匹浑身像是在不断滴落沥青的怪马,马上一个音容愤怒的凶将,提着一把疥痨巨剑向他们冲来! 第93章 猝战 那人来势急凶,好在乌重等人多年征途,早已习惯应对各种情况。乌重见来犯者欲图骑马冲撞,喊了一声“萱王小心!”并立刻一把推开颜觐,然后随即组织各自散开,命一人观察那将来的方向以防后手,其余的全调转回头,因为一冲不中,对方必定折返。颜觐将欲问个来由,那人根本没一点要交谈的意思。 果然拨转马头,前蹄一抬,那悍将把剑脊贴在马上,由马臀刮到马颈,随着马蹄砸向地面的同时用剑横着一扫,把那些刮下来的黑色沥青一般的胶状物向外甩出。此时忽然一下地动山摇,接着一声巨大的“嘭隆”声震荡在场所有人的耳膜。风安置面色现出惶恐,绀栖豹感到异状,丹棘则说“这晃动不是他砸出来的”。察觉是地震后,大家脸上的神情闪现了片刻的安慰。 他甩出来的东西乌重、绀栖豹都躲开了,因为地震的关系,使得颜觐鞋面沾了一点,风安置袖口沾了一些,还没等众人凝神。 “烛龙——迸火!”那凶人便一声高喝,声音像含了一口费水在嘴里一样。霎时间那些沥青般的胶状物便燃起熊熊烈火!急得风安置赶紧把金箔外套脱下。颜觐则左手翻腕用月水花镜的残片对着升腾起来的火势压了下去。 颜觐没试过月水花镜的效力,他只是鞋上沾了一点,所以即便不管用,现脱也来得及。不过这一试便发现这镜子幻奇非凡,那蹿起的烈焰像被火戏儿艺人吞进嘴里的火球,瞬间湮灭。同时,颜觐感到一股不算强烈的灼热在左臂上来回。 颜觐还没能细细体会那种熨热,那员煞神口中又喝道: “烛龙——烰火!”同样是那股含糊不清但响度厚重的声音。那些刚刚并没有伤到人的火焰应声而变,化作浓厚的烟雾。刹时笼盖众人视线,乌重高呼“不好!”。随即他用十万分的注意力集中确认了一眼浓雾中最后一丝视线能明辨的事物,接着在遮天蔽日的雾霭里,凭借最后一眼的记忆,找寻颜觐的方位,奔去。正当他奔过去时,又闻一声吼: “烛阴藏千里!”声熄剑至,一把疥痨巨剑带着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浪从上至下朝乌重劈来。而颜觐、风安置、绀栖豹、丹棘几人也同时遭遇此招。着实诡异!毕摩天通让颜觐警戒此招,颜觐怎会无感此招的厉害,而他心里一瞬间想的是风安置与绀栖豹的安危。这一招若是劈中,那他两不死即伤!情急之下,颜觐忽然颜魂骤升,心念一动,绝式上手!只听到他断喝一声: “斑驳皇华宝典——缤纷鉴” 刹那间,仿佛让人看到了万千山荷叶缤纷开满视野,这时颜觐左手之月水花镜喷涌出一道烈火屏障,虽说是烈火,但那炙热的火焰却像被封冻在了一块透明的冰层之中,如一大片铁板一般顶在众人上空。接着连续五声“轰轰轰轰轰”的炸响透彻天际!那凶将对几人的攻击尽数被挡下。 刚刚的浓浑雾气在这名来犯者从上劈下那雄浑的剑招完结时就已经散去。因此现在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人的身形。 只见那人依旧坐在马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颜觐。但马上他就勒了缰绳催马前奔,准备再一次进攻。待那人调转马头欲图再一次进攻时,丹棘呼喊道: “炎焱,你这个蛮牛,还不快停下,这位是忘萱王!” 那炎焱一面冲一面吼: “与我有卵关系!你和偷刀贼一起,连你一块办了!” 颜觐冲着他说:“原来你就是炎焱。”颜觐逼不得已的大声,“刀不是我偷的!” 那炎焱根本不听,一颤辔头放马袭来。到了切近,他纵马一跃数丈,在空中喊道: “偷刀贼,吃我一刀!” 丹棘嗔道: “哟嚯,连我一块办了?要你也有那本事!”说话间便半蹲起势,然后双脚一蹬,朝着炎焱那匹腾跃在空中的马肚子踢去。炎焱见状,立即从马上飞身跳下。可怜那马,被丹棘一脚穿了个两半。 炎焱落地,“铛”的一声把疥痨巨剑插向地面半个剑身。而后扭曲身体,反向抓剑,卯足了劲,口中运了一声“哈~啊~”,力到顶点,是把那剑像以地面当做剑鞘,这“剑鞘”又有蹦簧一般,“轰!”的一下往丹棘的方向射去一股火团。 “丹魄落——震踏碎脚”丹棘在空中使出一招,把飞来的火团瞬间踩成无数细碎的火球,又击返回去。地上的炎焱挥剑招架。这时乌重见时机大好,正欲上前给他一个致命打击,可被颜觐制止了。不过机会不容放过,他招呼毕摩天通,天通当然明白,唱念: “豹星十四孜摩毕——消布!” 毕摩天通道“喏”一声,术力袭去,颜觐立刻奔往炎焱的方位,乌重见状随机用极快的身法干扰。 颜觐一面冲刺一面运使虹赋,来到近前,乌重闪开一个空当,靛蓝七悲便打在了炎焱身上。丹棘观望着,乌重伺机以待,慢慢的,那几份功力使炎焱逐渐悲忧乃至单膝点地手扶巨剑支撑身体。这会儿丹棘则走上前去,拍打着炎焱的肩头说道: “哟嚯,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啊?” 颜觐也走上前去说: “炎焱,我并没有偷你的刀。” “是啊,老大炎惢都没来过,怎么偷你的刀嘛。你这个蛮牛。” 颜觐又说: “既然知道这兵器是你的,那物归原主便是。” 毕摩天通见炎焱魂色有异,一惊,告诫道: “萱王小心!” 只见炎焱肩头缓缓升起一股黄属颜灵的幽气。颜觐见状又操起防守的心态,不过他并没有退开。本以为炎焱强催颜灵是要再战一番,却听到他说: “刀,不用你还,既然你有本事偷,那我就凭本事夺回来!” “哟嚯,这蛮牛看来是油盐不进了。还抓住‘偷’这个字不放了。不过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打赢人家?” “我没有应手的兵器,颜灵也还没用呢,一对五……哼!忘萱王是,够爷们的,就和我单挑!” 哪个心高的男人能听得这种挑衅,颜觐听这话确实是逗起了他那股不服输的劲头。 “哦,好啊,你挑时间。” 这么一阵,炎焱身上的虹赋所作的效果算是差不多消散了。这大出颜觐的意料!不由得说出: “怎么?!你,没事了吗?” “我能有什么卵事,我来就是要刀的!” 看来炎焱没明白颜觐的话,不过听炎焱的口气,也无需从他口中听到“虹赋对我没多大用”的确切回答。颜觐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即便难以理解,但事实就如此发生了,必须得接受。他立刻就认定了这么一个事实——对于有颜灵的人来说,虹赋的作用力,只是暂时的。 炎焱慢慢起身,用那把只开了一面刃的疥痨巨剑杵在地上对颜觐道: “约战时间到时候给你说!” 然后一转头,抽剑忽然向颜觐他们方向用力扔出!可那剑却完全偏离目标,不知飞往哪里去了。颜觐几人感到不明所以,只见炎焱甩着空手愤愤然大踏步离去。 这时间众人才有机会仔细端详他的背影,身高与乌重相仿,身形却较之偏瘦。一件赤褐色披风从肩头垂到膝盖,一双鎏金铁靴套住紧实的小腿肚,显得矫健敏捷。这时乌重上来说: “萱王,这人生猛,不过剑路太过刚猛,大开大合。”颜觐明白他的意思,正想回应,却听得风安置“噗通”一下倒地。 “哟嚯,这小哥刚刚脱掉金箔衣,现在必定是扛不住了。” 绀栖豹慌了神,赶紧抢去扶住,颜觐闻言,立马脱掉自己的金箔衣披盖在风安置身上。然后对大家说: “想不到这炎焱是这样的鲁猛,先回城,救治风安置再做打算。” 第94章 裸练 一行人回转,到了那座喷泉的位置。和起初不同的是这座喷泉现在无有静缓的部分,取而代之的是喷涌上升足有百米高的岩浆柱!而与来时那静悄悄的氛围相比,现在不知道从哪里窜出密密麻麻的‘炎族’,各个兵刃在手,面露凶相。颜觐等人小心的从他们中走过,不过丹棘说道: “放心大胆迈开脚步。” 毕摩天通说道: “萱王,你看,后面。” 颜觐眺望那密集的人群如在地震前的蚁群搬巢一般,从边缘开始纷纷散去。即便如此等到了渡口上了船,颜觐等人才安心些,问道: “绀栖豹,风兄弟好些了吗?” “好些了,主公无需挂怀。” 风安置虚弱的说: “这炎惢还真是不同寻常。” 乌重看着船外的岩浆说: “是啊,难怪炎惢从来不受外人侵扰,除了人马彪悍,这环境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颜觐道: “更关键的是,占领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没有什么资源。唯一可以算得上资源的瑟舞烁还被丹惢掌控。兵力强大却无法调遣。而对于大统一的政权来说,它又不能被视作疥癣之疾的存在。即便征服,他们的服从也不会是文明的臣服。” “这个还确实难得讲清。从文史的价值来说,炎惢确实是一个相当值得研究与认真对待的地方呀。”毕摩天通如此说,引得各位都陷入某种旷远的追思当中去。人,真的会长成那个样子吗?为什么会呢?以及在炎惢看到的那些记录,又算得上什么呢? 夜幕落下,天上繁星闪烁,抬头清冷,低头灼热。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炎惢先祖该是怎样的顽强?那曾经战马踏过这片焦土的颜皇又该是如何的骁勇?颜觐看着自己那涂满黄金的手,不觉心生惭愧。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背影,是娘亲?还是颜皇?他说不清楚,其实都挺模糊。不过在他心中仿佛又有了一个目标。 不多时船便靠了岸,黄裳同样早已在岸边等待,丹用六吩咐人带风安置与绀栖豹下去调息。然后众人就来到了内府之中,简短的叙述了经过,黄裳倒觉得算是幸运。但丹用六说: “炎惢自然不会害主公性命,不过这炎焱的做法似乎有点出格。想必是那个被乌护卫错认的‘老板’前去报告给炎焱的……不过,微臣猜测炎焱出战,多半应该只是服命而行的。” “哦?这怎么说?” “炎焱这人,微臣并不算熟悉,不过他父亲我却了解。他父亲是炎惢少见的具有多重虹赋的人。” 乌重道: “那就是说,他爹跑出去过很多回咯?” 丹用六稍显吃惊的回应道: “皇盾看来是深谙虹赋武格的法门呐。嗯……只有外面那些花花绿绿的锦绣世界,才有丰富的烟火气,市井人间的繁杂烟火气才能熏陶出多重的虹赋。如果说虹赋是一种武功,倒不如说虹赋是世间人情在人身上的表征和映照。” 这段话乌重没料到他会说出,颜觐作为一个该武格的使用者,似乎也有了一番感悟。丹用六继续说道: “是啊,由于炎惢的人外出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因此带的人马不多,而且目标性极强。虽然老夫很难理解像他们那种……”他似乎在找措辞,但又似乎没找到,秃噜了一下嘴皮,说,“‘人’,是怎么能获得那些虹赋的,又或者说获取除开明王八怒之外的虹赋期间又是个什么情形。但他确实得到了那些虹赋是个不争的事实,只不过由于代价太大,他们极少出炎惢,毕竟‘粮食’是个最要命的问题。” 乌重接了一句嘴: “哦,搞不好我遇到的那个炎惢士兵可能就是失散的其中一个,断缺了瑟舞烁。” 丹用六道: “哦?乌护卫还遇见过炎惢士兵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家伙现在不知道回到炎惢没有。” 丹棘念道: “哟嚯,没有瑟舞烁炼制的丹药,肯定完蛋了呗。” 颜觐说: “那炎焱的父亲如何?” “微臣以前和他还颇有交情。起初只是物质上的来往,但来往多了,便有了情分。他喜欢与我交流武艺,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他是越来越强,而我则越来越弱。啧。”丹用六咂嘴的感觉像是不满于环境一般,大概是因为这副“人类”的身体。 颜觐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了丹用六的苦闷,但却不好再多提这方面的事,于是问: “炎焱的父亲想必现在应该年过花甲了,叫什么名字?有哪几种虹赋?” 这时桃印真夜插了一句: “花甲这种说法,恐怕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意思。” “微臣还真是不知道他的具体年纪,炎惢的人本身寿命非常长是一方面,另外他们那外貌着实看不出老幼。但凭经验来说,他那浑身长满棱角的身体,想必是很沧桑了。虹赋他有三种,分别是青、橙、灰,也就是阴阳两哀、教合三思、灰默四恶。炎惢大部分人都有都红,他却偏偏没有。名字嘛,倒也有意思,叫炎濯阳。” 乌重先入为主的问道: “哪个灼?灼烧的那个灼?” “啊不是,濯洗的那个濯。” “洗太阳!我奠他先人的~这名字够可以。” “有意思的就是他的性格与这非凡的名字完全不搭,成天乐呵呵的。虽然那硬壳子脸笑起来很怪。但确实是成天悠哉悠哉的感觉,不过他闲散中又有一种警觉和深邃。虽然我们这边不怎么发生类似的事情,但几代人的观察下来的经验不会有错。正是因为这个,微臣才说炎焱有可能是听命令而出战的。” 颜觐点头道: “可能意图是在测试我。” “臣用六在想,既然炎焱与殿下有约战,那么想取得炎惢的拥趸,就一定要胜过炎焱。虽然有瑟舞烁作为谈资,但武力上如果不强于他们,炎惢的人可不见得一定会在某些事情上那么妥协。而且,即便妥协,也难保‘月白’不会出什么诡道。对于约战,殿下有把握吗?”丹用六眼神中的质疑,可以说相当的明显。 颜觐心想,“被瞧不起了啊……”但他很坦然: “没有。” “既如此,那不若让老朽孙女先与殿下交流一下,那小毛丫头毕竟熟知炎焱呐。”丹垩手长老说得比较讥讽。 “如此当然最好。” 于是各下回房休息,转天丹棘便来与颜觐对招。 他们来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在府内倒是无需再浑身涂满黄金了,不过还是闷热,打不了多时,颜觐便觉得汗流浃背,不过仍然坚持。丹棘见状说道: “把衣服脱了啊。” “不碍事。” “哟嚯,怕小老妹我占你便宜啊?” “什么叫小老妹?” “小,当然是指的个头,”丹棘经过接触,对颜觐不似刚见面时的轻慢,委婉了一下,讲,“要么指的就是尊贵程度喽、职位喽。” “老呢?” “这简单嘛,我比你大呀。” “既如此,那这‘妹’,又怎么讲?” “哟嚯,我是‘姐妹’喽。” “……”片刻后颜觐才又说,“你真比我大?” “那当然。”她说得很肯定。 颜觐似乎忘了什么,然后心有不平想到:“怎么碰到的女生都比我大。” “哟嚯,想什么呢?快脱啊。” “对了,丹棘,怎么不见你用剑?都是使的拳脚功夫。” “哟嚯,对付炎焱那种人,反而是拳脚来得实在些。或者钝兵器,像‘彤’惢的战爝啦或者‘殷红’的夯爆这种,可咱丹惢却偏偏是剑。除非有什么重要的场合我才背,一般都懒得带它……” 颜觐心想:“也是,她们一生的对手基本上都是出自炎惢。专精一项克敌之法确实合情合理。” “哟嚯,这就以为转移话题成功了?” 颜觐有点尴尬的说: “还是算了。” “哟嚯,原来还是个害羞的老大,看来面子比复晶的重要性还大。脱个衣服都叫你犯难了。”接着自言自语的说,“啧啧,这老大不咋滴。和那老昏头差不了多少。” 一听这话,颜觐“唰”的一下就把衣服脱掉砸到一旁。丹棘说: “哇~我还是头一次见不穿衣服的虹氏皇族啊,你们身上的‘荧纹’真像传说那样,好漂亮啊。转过来,我看看那‘虹瓣’是不是也和我们的不一样。”颜觐没转身,不过她说着话就朝颜觐走过来了。转到他身后,观察他脖颈之后第七颈椎上那朵因取得虹赋而形成的七色花瓣。 “嗯,嗯,嗯,是不一样,你们虹氏的是要不同一些,嗯……”忽然“哗”的一声,丹棘把颜觐的裤子一褪到底。颜觐慌忙又提上说: “干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 “哟嚯,练功啊,你要是做不到,那我可不教你了。要知道,炎焱的‘迸火’还算好对付,但那‘烰火’可麻烦,你们那个叫风安置的,去掉金箔衣才多长时间呐。吸入很短的功夫就倒地了。万一到时候你没有金箔衣怎么办?” 颜觐脸上依然带着红臊的说: “你不是也涂上了黄金,也穿上了金箔斗篷吗?” “是啊,我也需要啊,不过即便我没有,那也能撑过一战的时间。你要想胜啊,起码要练得像我这样,高低能撑上一段时间才行。要么你就干脆放弃得了。” 颜觐没有回话,呆立在那里踟蹰。乌重和毕摩天通在旁边一直在傻乐。这自然也是他羞臊的原因之一,颜觐看着他们心里有气。然后乌重说: “哎我说,大弟,你就脱,有啥抹不开面的?人家姑娘都没不好意思,你个大老爷们怕什么。” 颜觐又不好让他们退下。犹豫来犹豫去觉得还是脱掉,可那抓着裤头的手还是不好当着一个姑娘的面放下。丹棘倒是干脆,又走上前去,扒开他的双手,帮他脱掉了裤子。这回颜觐没反抗了。然后“啪”的一声,颜觐穿着一条短襣的屁股被丹棘拍了一下。【注短襣bi短裤衩子】 想生气,可是觉得还是算了,只是想起殷岚来,口中念叨: “伤神啊伤神。” 丹棘走开一点距离,一手捏着下巴注视着颜觐道: “哟嚯,身材真是不错呀,白玉腹、蜜桃臀,条条铁线塑肌纹,你这有点气人哦。” “得了得了,开始。” 正当他们准备传招递式的时候,门外冲进来一人喊道: “乌重!先来和我战个痛快!” 万万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来人正是炎焱。 第95章 工力悉敌 炎焱环视了一眼,见一个光着身子的,他倒不觉得奇怪,兴许是因为他们不穿衣服习惯了。可大家都在冲着颜觐傻乐,他很费解。不过转瞬就盯住了乌重说: “昨天我还不知道,啊,原来你就是乌重啊。来来来,我们先打一阵!” 乌重倒困惑了,说: “我凭什么要和你打一阵啊?” “你不是暗部最强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你就得和我打,不是,你就说暗部都是些夯蠢呆笨的红嘴傻鹅。”因为炎焱没有出去过,所以他并不确定自己的厉害到底是有多厉害,因此他的脸总是显出一种迷茫的可爱。尽管他那蟋蟀一般的硬壳子脸不大能看得出表情。 乌重头一缩,眉头一皱,完全搞不明白他这稀奇古怪的比喻。 乌重说: “要打,你该和萱王打,昨天你们不是约好了吗?除非取消,我便和你打。” “对!不过我听你的名号可是在很久之前,萱王是谁,我不关心。但与他约战在后。而且我老爹说了,【斑驳皇华宝典】不是闹着玩的!要我勤加练习才能去挑战。否则会死得很难看!不过打翻你,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今天我没给父亲说就跑出来了,专门找你拼个名声。凭什么你就有那么响亮的武号,我就没有!啊?” 这炎焱一股脑说了些让人好笑的话,说威严又有些稚气,尤其是他脸上那种一本正经的怒态更让人觉得好玩。找乌重斗狠的原因也是够奇怪的,如果是一般武夫也就罢了,可炎焱现在是一惢之主啊,看起来这这方面炎焱的性格与丹棘相比是不遑多让的。 乌重想起昨天的莽撞与紧张的场面,觉得好笑,认认真真的笑了一阵。 桃印真夜与竹厌毕节这时也来了,正好看到乌重在那里乐。不过眼前的这个“怪物”着实吸引人的眼球。 半晌过后,乌重说道: “哎呀,想不到我乌重的名声传得这么远啊。武号这玩意我是不在乎了。不过说实际的,你都不出门,没人知道你马上步下到底本事如何、单打独斗武功又如何绝妙。成天泡你们那池子里,没有武号这不是想当然的嘛。” “卵子!我不管那个。‘黑煞天御王——暗夜重红——地太岁——皇盾——乌’这个武号我要了!” 乌重好悬乐出声来: “什么?这……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呐,不过你爹估计不能同意。” “我爹为什么不能同意?” 乌重“哼”的讪笑了一下,炎焱这反差太大了,又不像是装出来的。乌重再次认真的看了炎焱一眼,接着深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接受啊,什么魑魅魍魉、光怪陆离、稀奇古怪的事啊人啊都……” “你在说什么?”炎焱插话到。 “啊,没什么……”乌重换了一种态度,说“招不同,位阶不同倒也罢了,关键这个姓不同啊。你横不能随我姓,你愿意,那我还不愿呢。传出去这不好听啊,怎么?我乌重什么时候有一儿子了?还这么老大,这不像话啊。傻大黑粗这四个字,后面三个字是我家遗传特点,我乌家可不要这绑着第一个字的人,不然你认我做个干爹?那……在我给你验过身体后,兴许还可以……” “你这个呆卵!看招!” 乌重还打算说,可炎焱是听不下去了,不由分说照着乌重面门就是一个跳劈。 乌重完全没想到这人如此不顾及场合,竟然敢在丹府内动手。一时间没做好应招的准备,只是本能性的往后跃开。但仍是迟了一点,胸前那兽面半胸甲被劈开了一个口子,顺势便沾染上了一些东西。炎焱落地后震起无数砾石,他左手甩出一滩沥青般的浆液,右手擒剑一个大转身喊道: “烛龙——迸火!”转身到面向乌重时横剑一扫,那些被震起来的砾石顿时起火并飞向乌重。 乌重心知这招若中,那火定是要把附着物给烧个湮灭,于是运劲化招喝道: “黯守●陀!” 石头虽都被挡下,可那火却没能挡住。附在乌重脚边的那些黑黢黢的东西燃烧起来。胸甲也开始燃烧,他立即脱了并向炎焱砸去。炎焱见状旋身避开之后绝招又起,大呼一声: “烛龙——烰火!” 那火应声化气,熏得乌重眼睛难以睁开。接着炎焱又高声呼号: “烛阴藏千里!” 毕竟昨日有过交手,乌重心知此招非等闲。心中虽不愿,但此刻眼睛看不见,不得不使用绝技。遂后脚一踏,定住身形。双手握拳交叉前胸,用力往心口一打,喝道: “黑煞天御王——【捭阖干戈●演成】!”一旁因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帮手的颜觐见乌重出此招,赶紧叫众人往远处退避。 乌重周边赫然升起范围极大的黑气,遮天蔽日。左近的树木、假山等物件沾到便化为粉尘!这时的乌重已看不见踪影,只是觉得在漫天的黑气中逐渐升起一团比黑更黑的球体。在浓黑的烟气中,这个升起的黑球运动起来仿佛像压弯了时空! 仔细观瞧原来发现那个黑球,是乌重扛着那个为‘无颜’将军所专门打造的大盾。这盾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伴随着乌重的极端之招疯狂旋转,寻常之人或许还真以为莫名出现了个黑球,可能猜测为什么凶煞一般的天象。 没了烟气遮盖的【烛阴藏千里】伴着火红的光芒,其气势如同倒转的巨塔刺向细小的昆虫。两股力量一红一黑在天空交织,像烧得通红的火筷捅进了深邃的古井。接着便听到“铛铛铛”的声音。 这声音到底是炎焱劈砍乌重被挡下、还是乌重冲击炎焱被格住而发出的击鸣,谁也辨不清,是无人能讲明。只是那捉摸不定方向的闪光,在以闪电般的速度纷乱的纠葛在一起。一会像火山口里窜出了个黑夜叉,一会儿又像黑矿洞里奔出了个红罗刹。 过了一会,响声逐渐平息,各自收招了。双方均站立当场,一个手臂冒血,一个嘴角淌虹——没错,颜灵司的血!颜灵司的血液炫彩而绮丽,这件事再次被确认。 第96章 真假魔人炎濯阳 两人竟战了个平手。炎焱把口中的虹血一吐,接着提剑又要冲上去,颜觐等人赶紧也冲了上去。这时天空中坠下一道光芒,挡在炎焱前面,炎焱此刻已经战红了眼,哪管眼前的一切,横着就是一剑摆斩。 可奇怪的是,他的剑虽斩到了那光中,却没听见任何声响。只有一声弱小的“嘭”。 光芒逐渐消散,众人先看到两根手指捏住了炎焱的剑刃,然后出现一个浑身长满类似荆棘一样身体的‘炎族’。或者用那些石碑上的说法——亥赫人。炎焱反复叫骂扳剑不动,抬头一看,吃惊万分。立马单手脱剑,俯身下拜,口道: “老爹!” 众人正疑惑之际,门后黄裳与丹用六走来。说道: “也只有你能管你家公子了。” “啊咔咔咔,你这夯货!还不退下!”这人笑声很独特,口中骂到炎焱,可态度并不是叱责的感觉。 这人便是炎濯阳。 炎焱正要起身,却被炎濯阳用炎焱的剑脊“铛”的一声像拍苍蝇一样拍飞老远。 丹用六说道: “哎,这又是何必。棘儿啊,去扶他起来。” 炎濯阳道: “哟,老六,你个老六啊,咱好久不见了,想不到这久候的一面却是在这样的场合。真是操蛋的尴尬,啊咔咔咔。” “哎,说那里话来,你家后生这性格与小女也差不多。都是难服管教的人呐。” “啊咔咔咔,说得是啊,许久不见,你又见老咯。” “你啊,倒是一点也看不出老来,精神还是这么足。” “我还是羡慕你们呐,啊咔咔,不说这些了。我先领这夯货回去。改日再登门叙谈。” “也好也好。” “夯货,开道。”一般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假装也要摆恶两句,而炎濯阳的态度真说不上严苛。 丹用六与黄裳送炎焱与炎濯阳父子到门口,用六又再送一程。他俩算是回去了。黄裳先回转一步,来到颜觐跟前道: “主公无恙否?” “我没事。” 黄裳看着眼前颜觐那光溜溜的身子道: “主公你这……” “啊”颜觐赶紧四下里找衣服,可哪里能寻着,全因刚才乌重那绝式给毁了。然后尴尬的解释道: “呃,我这个……是……”颜觐用眼看了看丹棘。 黄裳立即明白了。说: “哈哈哈,罢了罢了,我懂,我懂,年轻人嘛。” “不是,你老误会了,我是在向丹棘学习适应炎焱的招式。” “嗯,嗯,老朽知道,老朽知道。” 颜觐也不知道他是真知道,还是假明白。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好光着个身子红着个脸问: “黄老是怎么来了?” “哦,殿下在为炎焱怎么能到这里而感到奇怪?” 俗话说鬼老灵,人老精。如果说炎惢的人像鬼,那确实没发现他们和‘灵’字搭上什么边。但黄裳的精,可谓应验。颜觐暗自佩服黄裳的洞察力,说道: “是啊,虽不算敌方,但全副武装的持剑闯府,也不合一般规矩嘛。” “对于久处皇室宫殿的亲王来说,炎焱此举确实很难理解。不过丹惢与炎惢的特别就在世俗礼教或是寻常认知下。”黄裳笑了笑,说,“老臣之所以没跟着殿下去炎惢,一方面是因为咱呐,确实是‘老’臣了。这二嘛……” “哈哈。”颜觐赔礼一般的笑了笑。黄裳接着说,“便是咱老家伙也得发挥老家伙的余热。”“呵~”颜觐这下笑是戏谑只是不好说辞罢了。黄裳照常说着,“如果讲这炎惢险峻非常而且是资料的荒漠的话,那这丹惢可以讲是历史的活页书册啊。丹惢与炎惢,像是一杆秤,而炎惢就像那个秤砣。你想看什么时间段的事,都很轻松,一边一动,另一边就有相应的对照。只是炎惢自己从不‘读数’而已。而丹惢呢,它也只是一个‘反应’。” “哼~”颜觐苦笑了一下,道: “伤神呐……元吉公,有什么发现,你老人家就直说。”颜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倒是很少见你卖关子啊。” 黄裳讪笑了一小会,说: “哈哈,恐怕要让殿下失望喽。” “喔?怎么讲?” “殿下觉得,刚刚老臣的话——就是这丹惢与炎惢,是不是那么个感觉?” “确实很贴切。” “老朽也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关系,”黄裳眼中显出极大的困惑和苦闷,“也……应该是这么个道理。可偏偏,硬是没让我找出这个合符这个道理的实例出来。老朽本想追本溯源,看看时间的尽头是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查到。按理来说,老朽认为,既然没有那些汗牛充栋一般的史籍典故,怎么也得有奇书异文,否则丹惢的人怎么打发时间呢?”黄裳的表情仿佛滞留在了时间之中。他无法理解他所认为的‘没有道理’。颜觐则完全不考虑这些,反而显得通透而豁达,安慰道: “所以你不是炳蔚斑斓王,各个都是神,还了得。”虽然是句玩笑,黄裳也笑了,却也确实安慰到了黄裳。 颜觐问: “总有点收获嘛?” 黄裳答: “……他们的生活习惯,基本状态之类的……差不多。用来解释炎焱闯府的行为,倒是够了。” “得,那说说。” “嗯……”黄裳似乎又连接上了自己作为智囊的那根神经,他说,“那丹府内,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自己的使命,维持与炎惢的和谐,比什么都重要。而且炎族人一向就很少来‘丹’,因此‘丹’自然就更是格外的优待。一般人跑进丹惢来自然就不会阻拦,尤其还是炎惢宗主。 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跑过来,当有人报告说炎焱到处打听乌重在哪里时,我们便觉得事情不妙了。于是我们便立马赶过来。随即老朽也派人快马加鞭的去通知他老父亲去了。 提剑冲进后堂,这可是少有的事,看门人虽然阻挡但他们哪能拦得住炎焱啊。正因这些道理,所以迟了一步,还望殿下海涵。” 第97章 灵魂铠甲 颜觐听黄裳解释,倒也没觉得自己需要海涵什么,他说: “哦,那么说这炎焱还真没说谎。不过,我想他这一来也确实出炎濯阳的预料之外。” 敛气平息后的乌重这时走过来说道: “是啊,是出他意料之外,不过我看他也没把这当太大的事,连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颜觐道: “嗯,毕竟他有自己的心思。不若这样,我们今天就再去趟炎惢。” 黄裳点头肯定道: “老朽觉得可行。” 乌重也赞同的说: “对!也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对什么对,你手上的伤要紧不?”颜觐关心到。 乌重反倒是用特别瞧不上的那种语气,说: “嗨~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丹棘则戏谑的讲: “哼,要不是你还穿着这身黄金壳子,怕那‘烰火’早就把你熏晕了。” 乌重觉得确有那么不适,回忆了一瞬间炎焱的战力,说: “还真是,现在头都晕晕的。” 颜觐说: “虽然炎焱今天闯进来是很意外。不过也有好处,观你们对战,对我将来打败他,又增添了一份胜算。加上丹棘的特训,应该能有一战。” “哟嚯,现在你可算晓得我说的对了?那以后也得天天光着屁股练习哦。” “胡说!全裸怎么行,成何体统!”丹用六返回来了,第一句便是训斥自己女儿。 “哼!”丹棘对丹用六的训责不理不睬。 黄裳说道: “那各自准备一下,然后去炎惢。” “嗯,乌重你就别去了。” “为什么我就不去了?” 黄裳替颜觐解释道: “毕竟乌护卫受了伤,而且盔甲也坏了。如果再去,那炎焱讲不定会不会在场上又要跟你要阵。没有必要多生枝节,老朽携几人随主公去就是了。” “我是受伤了,不过,要不是他放阴招让我眼睛看不见,那他一定败了。” “哟嚯,人家那可不叫阴招。还逞强呢?不过你也挺猛的嘛,这么近的距离中了烛龙二式现在还能站着算是厉害了。不过一会你肯定要晕倒。” “嗯,就依元吉公之见,你也换一身盔甲。好好休息一下。” “哟嚯,你还不是得换一身?” 丹棘盯着颜觐,搞得他挺不自在。说道: “哎,也是,不过这种练法,还真是挺新奇。” 众人都哈哈的笑了。 众人合计到黄昏时分再开道炎惢。于是丹用六便领着乌重去休息,同时按照他的习惯与要求定制了一套新的装束。颜觐也换上一套颇具丹惢风格的衣装。丹棘则留在府内督造修缮被毁掉的房屋。 出了府门黄裳与颜觐骑马,绀栖豹伴行‘流光斓’右侧,丹用六唤了一名叫丹漆随的牵马在黄裳左侧,桃印真夜、竹厌毕节与深雪直龙三人为了避免后悔,也要加入。当然,他们出发点可能不大一样,但大抵不过“怕错过”这种心情。这次算作“巡礼”,自然身后还有十来名小校,带着些这片地界寻常难以见到的小物。一切准备停当,一行流动的金色部众便去往了炎惢。 炎惢这边依然是昨天那番景象,稍有几个‘炎’化不是很重的人时不时的朝他们望望,并无人拦阻。于是众人便径直开道炎惢内府堂。来到大堂前,才稍微有那么一点机构事所的味道。多少有那么一两名军卒在站岗放哨,颜觐总感到萧条。不免问了随行者丹漆随一句: “若真有人进攻,这般警卫配置,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松懈了?” “不会,进这块地界就一条路。警戒工作都是丹惢的人在做,也就是前几日在等殿下的那个位置会有一班岗哨。不过说句狂妄的话,谁没事会来进犯我们?不惧‘丹’的力量,难道也不惧‘炎’的实力吗?虽然表面上看过去,炎惢的人都安静得出奇,可一旦城内有人动兵戈。那一定会全城尽知,只要有人去引发在中心的那个喷泉。” 颜觐这才知道,那个自己以为的‘炎族’最后的浪漫,原来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它居然是一个‘警报塔’。看来炎焱确实是受命来刺探自己的。而炎焱也乐于接受这样的任务,想必那最后扔出去的剑应该就相当于某种‘放行’的信号了。 丹漆随引道再往深走,地面随着他们的步伐,逐渐“下沉”,直至降落一般——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地平面以下。而后如入深穴墓室一样,这里的甬道高而窄,回音炸炸,光线晦默、气息森然。如此千来米后,却有山!遂而赫然一座风格迥异的朱邸,立在这怪石乱土垒成的森罗大殿正中。只见它红瓦盖舍房,红砖砌桓墙,红油抹门扇,红漆涂走廊,一切都是红的。在炎惢这特有的夜韵之下,更添上一股渗人的庄严。有一名报事人员上来询问了一通后,便转身形跑往内殿。这时绀栖豹徐徐靠近了黄裳与颜觐的马头位置。然后他小心翼翼的对黄裳说道: “元吉公,你看刚刚从大殿内走过来那个炎族,让人感觉像进了谁的噩梦一般。尤其是这里山风呼号,周边又荒僻。是不是有点像见鬼了?感觉这里有古怪。” 看得出来,已经来过一趟的绀栖豹越发对炎惢充满了敬畏。虽然接触得不多,但竹厌毕节对【跣足者】的感觉很相信。也不知是不是路线不同的关系,导致景象不同所产生的心理反应不一,总之听得出来竹厌毕节的声音有些发颤的说: “绀栖豹说得还确实有几分相似,元吉公,那座府邸上头在微微发光是不是有冤魂?” 桃印真夜不屑的说了: “哪有什么光?” 竹厌毕节心想:“是,你哪看得见什么光。” 桃印真夜接着道: “想不到你一堂堂男子,怎么?还怕鬼吗?” 竹厌毕节一股讽刺的态度说道: “当你真的见过鬼,再说怕不怕这个话。” 也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什么,肯定不是指的颜灵。不管怎么样,反正他脸上那确信的态度,不容置疑。 丹漆随则说: “我倒是什么都信。像我这样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反倒是‘不信有鬼’才是奇怪。” 颜觐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们说话,看见深雪直龙一直不参与其中,独自看着那“森罗宝殿”。 “冲云将军在看什么呢?” 深雪直龙抱拳回答: “龙在想,此殿易守难攻,云梯炮火不能取之,唯有水攻之法是取胜法门,且可极易取之。建造者显然是过于专注一项了。估计是万分忌惮于某种创伤所至。”如此分析完,然后给了一个简短的评价,“败笔”。 颜觐问丹漆随: “这里有什么说法吗?” 丹漆随摇摇头,可无不可的讲了一句: “我只知道它是翻修过的……我感觉,这宫殿挺漂亮的。” 竹厌毕节说: “漂亮吗?”像寻求帮助一般,他问颜觐: “殿下为什么不觉得恐怖?” 颜觐一乐: “呵呵,所谓‘无有挂碍故无有恐怖’。本王不觉得恐怖可能是没什么挂碍。所谓挂碍是什么呢?就是‘不舍’。本王为了能平复虹颜晶,命都可以舍。还能有什么恐怖?在这种层面上说,有你们这么多勇士能陪我一起舍身报效,更加不会觉得有什么恐怖的了。所以,在如此视角下,什么样的景象不能视作美景来观看?”他用一种打量自家后院刚建好的假山一样赏玩的目光又瞧了一遍对面的宫殿,说,“看,还真是挺高级的,对吗?” 也不能确定颜觐真就是这么想,还是借题发挥,终归是众人闻言,心生仰慕,唯有桃印真夜发问: “竹厌毕节眼中的魔宅鬼刹,到王的口中成了高级……能说说是怎么个高级法?” 颜觐知道桃印真夜桀骜,他没有气愠对方的诘问,反而品评道: “红中配红是非常大胆的尝试。既要做到主体不被吞噬,又要显出有递进层次,且得突出中央位阶与周围建筑的高低确实需要一定胆识。弄不好就失毫谬千。我想这样的安排,在白天应该会非常辉煌。另外,如果天降瑞雪,那气象又别是一番壮伟。”颜觐转头问丹漆随,“你说这里翻修过,你知道是谁主持的吗?” “啊,这当然知道,就是长老丹垩手。” 颜觐听到是丹垩手,咀嚼着这个名字,感觉很有趣。然而桃印真夜可并不在意这种关联性,对颜觐的话,他感觉内心获得了一种对这个‘王’的认知。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要让水平相当的人相互认可,其实无需过多阐述。内行对外行才会大费口舌,而道行相仿的,只需要几个关键词而已。桃印真夜知晓了一些东西,但口中说: “概念和想象是美好的。只可惜,这里,雪下不下来。” 一路上,不怎么做声的黄裳,此时手捻须髯,眼睛看着朱邸,心中想的却是颜觐,他知道颜觐中了黛夜磬君紫藏五惧的伤还未彻底根除,是不可能没有“恐怖”的。他心叹:“虹赋之于颜灵司,就好像灵魂铠甲。也是武装也是负担,保护精神又隔绝情感,既是庇佑又是诅咒。” “哎……” “嗯?黄老叹什么气?” “呵呵哈,老臣常称自己‘老朽老朽’,老了才朽,真不如边老边朽啊。” 颜觐不太明白黄裳为何有如此感慨,话不多时,守门兵丁报事回来。引众人进入殿堂。 第98章 霜之兵 离得老远便听到一个像是生吞了一块通红的焦炭而被破坏的嗓子撕扯的喜道: “啊咔咔咔,忘萱王啊,忘萱王啊,尊贵如此的忘萱王怎么跑我这里来了?”他如此表现,显然是这趟行程有被安排的先行者报告给了他。但由于认不出这个他口中的‘尊贵的王’,在人群中兜兜转转找寻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皇室可从不曾忘记炎惢啊。我们这次专程而来,其实就是特意为了炎惢。毕竟环境特殊,想着先休整好再来拜访。原本是这么安排的,怎料今早居然先见上了。” “啊咔咔,不提今早,不提今早。那夯货还在受罚呢……”炎濯阳看了看刚刚说话的黄裳,见他年纪比较大,定不是颜觐,遂才问道: “你是?” “噢,老朽黄裳,这位是忘萱王——颜觐。” “啊咔咔咔,尊贵的忘萱王。早就想见见了。” 颜觐道: “缦君客气了,没什么尊贵不尊贵的。若不是炎焱宗主,你我二人见面的时间恐怕还得往后推推呢。缦君你啊,看在本王的面上,就别罚他了。” “哎~忘萱王说的什么话,这夯货净给我找麻烦。若不是因为开罪到尊驾你了,那我还懒得管这事呢,毕竟那夯货现在是一宗之主了。” 黄裳道: “濯阳,不要太较真了,后辈们血气方刚这是好事啊。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嘛。而且法不外乎人情,这炎、丹两惢本来就地处偏隅,失点礼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事先也不知道谁是谁。得了,让他出来。呐,这算见面礼,也算给你赔不是啦。” 黄裳招手让随从把礼盒送上。炎濯阳赶紧拒绝: “哎嘿嘿,要不得要不得,你这是打我脸啊,千万不要干这事。” 颜觐看着炎濯阳想:“这人一股市井俚语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怪有意思。不过观其出手,也是非同小可,这毋庸置疑。”武力这样的事,没法掺假,高手之间,一个动作便知其深厚。 然后颜觐说道: “这算作是犒赏炎惢一直以来的忠心,怎么好不接受呢?” 炎濯阳又看了看颜觐道: “啊咔咔咔,那我就收下!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为什么不要。”他接过礼盒,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啪”的一下,盒子便熔了。炎濯阳看着呈现出来的东西,“哟!离罡啊。” 然后他肯定的点点头又说: “啊咔咔,我王,请上座。” 众人便分宾主落了座。炎濯阳问道: “我王,听我那不肖儿与殿下约战了?” “啊,对啊,具体时间还没定。” “咔咔,这个混账东西。” 黄裳依然惦记着说道: “濯阳,那炎焱宗主现在在哪呢?” “还在遭鞭子呢。” 黄裳求情道: “快快住手。” 颜觐也说道: “实在没有必要,就放了他。” “如此,好。叫那夯货进来听话。” 炎濯阳沉默一会后说: “我王,这份礼的诚意,我领了。不过既然有约在先,这离罡……王,你先拿着。到时候约战结束后再说。”他又把烎铁宝兵离罡推给了颜觐,并再三坚持。颜觐也不好一再推辞。 不多时,炎焱上来了,伤其实不多。不过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像是受了不少罪。倒是伤痕很特别,也许是因为炎族人身体特质的原因,那伤口看上去像是凝结的。 炎濯阳对着炎焱道: “要不是忘萱王与元吉公给你反复说情,还要继续打你。” 炎焱抱拳道: “谢过元吉公。” “夯货,忘萱王怎么不谢?” 炎焱冲颜觐稍微把头一歪,说: “谢了。” 黄裳说: “来来,”黄裳叫上一名其他搬运货物的从人,“这是难得的伤药,给炎帅。” 颜觐顿时暗叹黄裳办事周到。不过炎焱接过手后,表情有些微的隐难。黄裳与他离得近看得清楚,于是问: “这伤补之药不合宗主之意吗?” “呃,不是,药是好药,只是对于我这伤无用而已,不过非常感谢元吉公关怀。” 炎焱很领情,但黄裳又问: “怎么会呢?” 这时炎濯阳看了看炎焱身上的伤口说道: “元吉有所不知啊。我炎族的伤一般来说该是呈朱色的流态。血虽然和颜灵司并无甚差别,但你们看这小子现在这伤口是凝固的黑块,全因一件新兵器啊。” “喔?什么新兵器?” 炎濯阳说了: “这是‘霜’惢的冰晶鞭……要说这‘雪’、‘霜’二惢的武器还真是挺克咱炎族啊。” 颜觐闻言顿时身躯为之一振。想:“难道‘月白’已经深入炎惢了?”黄裳也是为之一动,问道: “这霜惢什么时候和你们有过接触?又怎么会给你们他们的兵器呢?” “啊咔咔,就前一阵。至于为什么给我们兵器,那我哪管那么许多,反正是给我的,天上掉的馅饼,为什么不要。他们或许还以为炎惢还是我当家呢。没想到这鞭子拿来第一个就给我家这夯货用上了。怎么样,疼吗?” 炎焱那是硬汉子,说道: “这算不了什么!什么叫克制我炎族!卵子!有机会我倒要看看这霜惢的人能有多大本事。”这炎焱的个性还真是一点就着。 黄裳手捻胲下白髯,似乎在言语之中听出了些什么。而一旁的丹漆随在黄裳身旁耳语了几句,黄裳则冲深雪直龙递了一个眼神。绀栖豹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这时炎濯阳说: “啊咔咔,就你这样还要斗霜惢呢?” “要!他用他们的兵器伤我,我就要扳回去。不过事情一件一件了。在这之前,我还有两件事要先了咯。” “什么事?” “一是打败那个所谓的地太岁!二是战败这位。” 炎濯阳笑道: “咔咔咔,那地太岁你怕是打不败哦,今早你不是与人家较量过了嘛,不然你又怎么会受到处罚呢?人家可是‘皇盾’呐,什么叫皇盾啊?皇室之盾你都打不过,又怎么应对虹颜晶的镇晶神功《斑驳皇华宝典》?与忘萱王的约战,我看也算了。” 颜觐听言心说:“哦,原来被惩罚是因为没打过啊,我还当是出于不听命令私斗叫仗呢。不过这炎濯阳应该还不知道我的《斑驳皇华宝典》到底练得怎么样。” 颜觐说: “既然本王已经答应应战,那就得赴约。卿家勿须阻挠。” 炎濯阳道: “都是逞一时之气,何必当真呢。啊咔咔咔……” 炎濯阳后面这笑声,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疯狂。 颜觐正色道: “想必不是这样,炎焱与本王的对战可是炎卿你度量的关键啊。” 炎濯阳朗声大笑: “啊咔咔咔!我炎族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既然王子你说到这里了,那我不妨直说了。一点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黄裳道: “看来这霜惢送兵器一事,是勾起濯阳你起这份心思的关节所在啊。” 炎濯阳对颜觐说: “咔咔,是啊,因为如果在殿下身上看不到希望。那就意味着虹颜晶必然的覆灭。虹颜晶一旦覆灭,那么瑟舞烁终究会断绝,丹用六这人可是赤胆忠心啊。到时候,我炎族的存亡就只在朝夕了。” 颜觐站立慷慨的说: “炎卿放心,如果真是那样,瑟舞烁也断然不会终绝。”言罢转向黄裳刚毅的道: “元吉书记!” 黄裳俯身下拜。颜觐遂令: “无论本王身存何处或是身亡何处,丹惢也必需保证有足够的人员能供给炎惢的瑟舞烁。如有不从者,杀之。”颜觐对着丹漆随问,“可记下了?” “臣领命!”丹漆随非常佩服的领命后又坐下。颜觐这道令算是攻心之计。主要是让炎濯阳放心。 炎焱说道: “既如此,老爹,那儿臣与忘萱王的约战是不是就可以进行了?” 炎濯阳略思忖了片刻道: “你这个夯货!多向你家未来的皇帝学学,好好向王子请请招。” 颜觐心想:“看来这炎濯阳还是要看看这场约战结果如何,如果我败了,那将会彻底的改变他的决断。看来,这场仗,我必须得胜!”于是说: “宗主炎焱现在身带重伤,再调养些时日,以全盛状态再行对决。不然本王认为有失公允。”这当然是颜觐用漂亮的话语包装出来的缓兵之计。 “啊咔咔,我王所言极是,届时我会让人送下战书。” 刚说到这里,忽然传来一声: “炎公放心,瑟舞烁的炼制方法,我们已经掌握。”然后“唰”的一声,一团夺命冰晶向颜觐飞来! 第99章 花姿魂消 这一手完全出乎众人所料,而颜觐背对那团冰晶更是毫无防备。正当要命中颜觐之时,丹漆随一声急呼: “丹魄落——震踏碎脚”同样的招式,虽不及丹棘的快,但却也精准。好在黄裳暗示在先,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这要命的冰晶被踩踏成无数的细碎冰粒,可有一部分仍朝颜觐飞去。不过竹厌毕节却把那些残余全给拨打到了殿顶上去,处理这类纷杂的细碎,竹厌毕节可是个好手。 几乎同时,深雪直龙听音断向,便朝发出冰晶的方向追去。颜觐本想阻拦,但黄裳示意让他去追并叫绀栖豹与些许兵士随后跟上。然后不失时宜的说: “桃印真夜视宵如昼……”黄裳对着桃印真夜恭谨的请求,“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殿下以及老夫可谓相当欣赏阁下的才能呐。况且救人之难,解人之患,正道也。君子扶人之危、周人之急,固是美事。不知真夜高士能否助我萱王一力?” 桃印真夜什么也不回答。竟然拿出小鼓,敲了一段节奏。然后追了出去。黄裳乐了,也放心了,独自漫说: “有他加上深雪直龙的武勇,定能锁定刺客。”随后便一言不发的盯着炎濯阳。意思说:看你怎么处理。 颜觐冷冷的问道: “炎公,这该作何理解?” “啊咔咔,这我完全不知啊。” 黄裳说道: “知不知的,抓到刺客就一切明白了。” 这时殿内空气凝固,炎焱见状转身拱手道: “老爹!让儿臣去拿住这个刺客。” “如此也好,要抓活的。” 黄裳说道: “宗主有伤在身,只怕……” “不碍事!”炎焱可受不了那股猜疑的眼神。转身就奔去。颜觐示意竹厌毕节与绀栖豹也跟着。 黄裳本来是想再增派一些人手一同前往,毕竟不知道敌人暗处还有几多,唯恐再有刺客潜伏,怕对颜觐不利。可不能让忘萱王府中的刺杀事件再度发生。不过想了想自己身处的地界,他觉得也无需枉费工夫。 黄裳干咳两声说道: “濯阳啊,你有什么说道?” “啊咔咔,我想你禹余天应该不会怀疑是我炎濯阳之所为。” “啊哈哈,是啊,这是一群蠢贼。想嫁祸看来是用错了地方。” “胆敢在炎惢动刀兵,这刺客怕是对我炎惢太轻看了啊。啊咔咔咔……” 颜觐则说: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正是因为一般人不敢在炎惢动手,所以大家都觉得在炎惢是极其安全的。自然会放松警惕,他们也许根本就不是想嫁祸给炎卿,而是直接想杀掉本王。”炎濯阳正回味着颜觐的话,不想颜觐却抛出一句,“那刺客说的那头一句话才是关键中的关键。”言毕颜觐向黄裳投去一股感谢的眼光。接着又质问一句: “对于刺客说的那句话,缦君你……是信?还是不信?” 杀意乍现! 颜觐似乎很喜欢如此,当时在品红对峙红魔玺是这样,如今面对更强大的炎濯阳亦是如此。 而炎濯阳的反应可谓疯癫! 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也看不懂。 “啊咔咔咔咔……” 只是发出那种难以名状的古怪笑声。颜觐有点让他笑毛了,不想让他继续下去,遂说: “若不是元吉公安排有当,本王这条命怕是没了。而本王一旦殒命,你炎惢的瑟舞烁又不会断绝,因为本王的王令在先,他们不会不从。那么整体形式自然有利于图谋害本王之人。即便形式有变,他那句话有一定会动摇你炎濯阳的心。我说得对不对?” “啊咔咔咔。对啊,对啊……不过我是不信还有谁能懂得丹族一宗传习了无数代的秘法。” 颜觐心想:“有猜忌就有变数。估计那刺客在这一点上和我也算得上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应该是见我说出那句话后,才决定发出的攻击。即便偷袭不成,也能埋下我们之间的互相猜忌。这和我之前给红魔玺心中种下的种子是一样的,因此必须得打破这层屏障。”正想到这里,大家都听见“嘭隆”的一声巨响。 炎濯阳闻声说: “如此,贼人肯定是跑不了了。” 不多时,绀栖豹率先回来了,报告道: “回禀殿下,有一刺客已被击杀。” 黄裳看了他两一眼,心忌可能有不好的事要发生,遂责问: “怎么不留下活口?尸体呢?” “被她的同伙带走了。” “嗯?看来是不想被搜查尸身,她有几个同伙?” “刺客一共五人。” “剩下的呢?”刚说到这里。深雪直龙进殿禀报: “王上,刺客已经全被锁定。龙见离得太远追赶不上,又担心殿内留有残党,于是先回来报告。一共五名刺客,两名扛着两具被击杀的死尸两路逃匿,另一名单取一道仍在逃窜。” 话音才息,与此同时便听到几个丹惢士卒抬着一具尸体进来,带头的是竹厌毕节,他如此报道: “报主公!我等追不上他们的脚步,但在巷道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我见不似炎族,觉得稀奇,便抬回来,请各位大人定夺。” 在大殿最外侧的丹漆随离得最近,凑上前去一看,“哇呀~”的一喊,发出凄厉的悲苦声。 颜觐顿时心里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一看,见一头戴真红色抹额,身穿绯红紧身束衣的绝尘女子。此人竟是丹霄姿!颜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再三确认,果然是丹霄姿的尸体!他冲那几名小校喊道: “谁杀死她的?!” “小……小人不知。” 绀栖豹也过来问: “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他的?” “呃……像洞窟一样的小巷里面。” 黄裳一听心说:“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像洞窟的小巷。不过现在问这些也不是时候。”于是说: “你们几个暂且退下。” “霄姿啊~霄姿啊!是谁把你给害了!”丹漆随凄惨的哭声看得颜觐悲痛万分。看来丹漆随与丹霄姿以前应该是有非常深厚的情谊。对失去亲友的这份惨痛,自己何尝没有深刻的体会。劝不能劝,安慰的话也没法说。他也想起了之前丹霄姿对自己的悉心照料,还有她那温婉贤淑的名门风采。以及丹霄姿对事物的独到理解和如同亲历一般对未来的预见能力。 颜觐悲痛万分,想起了诸多与这位美女相识的种种。 “狗日的!我去给你报仇!”说着话,丹漆随便要往外冲。颜觐拦住了他,让他冷静。深雪直龙与竹厌毕节、黄裳几位也都上来劝慰。 这时炎濯阳也过来了,盯着丹霄姿的尸身,不一会儿说: “这女孩像是中了机关。” 此话一出,颜觐与其他人均才留意到丹霄姿身上的伤口。丹漆随则又回转身形搂着丹霄姿的尸体观瞧。深雪直龙俯身细看,颜觐站着仔细端详,丹漆随泪眼模糊地看了两下也看不明白,接着又搂抱着丹霄姿凄怆的哭泣。深雪直龙起身说: “从看得见的伤口上瞧,光是左臂都有十来处。而且大小一致。到底是中了什么机关?” 颜觐疑惑的看着炎濯阳,炎濯阳说道: “我炎惢可没有任何机关、暗道,我炎族从古至今也不屑于那些玩意。” 黄裳说道: “据老夫从丹垩手长老那里的了解,炎惢确实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 竹厌毕节说: “这就奇怪了。但……” 丹漆随向颜觐跪倒哽咽的说: “主公~主~公……请~我……”丹漆随已经泣不成声,但颜觐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搀扶他起身,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但颜觐眼睛里的火光已经给了丹漆随答案。 深雪直龙又再详查了一遍说道: “她的伤口不仅数量多得吓人,而且每一处的创口周边都有些许灼伤的痕迹。诡异的是这些创口无论大小、深浅都一致,且是同时受的伤!因为如果不是一瞬间受伤,那么伤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此的相同。除了遭遇机关,龙也实想不出其他可能。” 炎濯阳不解的说: “我早年在外,倒是闯过一些所谓的机关陷阱。不过那都是提前就埋好了的。难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些刺客能布下机关?啊咔咔,开什么蛋玩笑?而且是在受害者前后左右上下,全方位的设置这么精密的机关?” 深雪直龙对道: “有没有可能他们早就设下了机关?” 炎濯阳说: “那绝对不可能,要在我炎惢眼皮子地下设立这种机关,你当我炎人都是瞎的吗?” 竹厌毕节道: “倒也是,外人在炎惢但凡动刀兵……那后果我是知道的,毕竟皇甫纳真与我是莫逆之交。不过蹊跷的是……如果是被陷阱所伤,那她身上应该留有箭头之类的铁器,毕竟可收回的陷阱确实没有可能在炎惢长存而不被发现。” 注目丹霄姿许久的绀栖豹说: “是啊,关键他身上无一处是贯穿伤。我们跣足者对机关暗道还是比较熟悉的。依我看,这创口像是利器所伤。” 颜觐打刚才查看伤口后,在有人推测是机关所创时就在脑海里构建了一个场景。这一说像是利器所伤就更进一步让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颜觐对还在抽泣的丹漆随说: “各位,你们有认识得卫子墨吗?” 第100章 悬滞剑气 丹漆随像是听到了仇人的名字一样: “是叫这个名字吗?” 颜觐拍拍他肩头,让他冷静。遂才说: “如果他不知道,那纹心雕龙,这个名字,大家应该不陌生。” 丹漆随正要继续追问,这时炎焱回来了。 炎濯阳赶紧问: “怎么样了夯货?有没有抓到活的?” 炎焱头一低: “没有。”他这一低头才注意到几人围着的是一具尸体,定了定神道: “嗯?死人了吗?怎么死了?” “怎么死了?我还要问你这个夯货呢。” “我不知道啊,老爹。” 黄裳道: “濯阳,让他把经过说一遍。” 于是炎焱说道: “我追出去不远时便看见一个人与一名刺客打在了一起,我便冲杀上去,不一会儿这个汉子(指了指绀栖豹)也加入进来。那刺客敌不过我们,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两名刺客来助阵。可是最先交战那个到底还是让我给打杀了。 但我万没想到后到那两名刺客不但没乘机逃跑,竟然像要报仇一般,又冲过来。但打斗了一阵,才发现他们是要抢夺尸体。没留神,尸体便被他们抢了去,于是我们又继续追。 追到一处,已经有些炎族参与进来了,这位(又指了指深雪直龙)说对方共有五个人,分别指了几个方向。这时这位(说绀栖豹)讲他继续追赶怕自己武力不行,反倒拖累,自己脚程较快,说先行回报情况,便返回了。 我们则继续向前追,不一会那些小贼便聚拢在一起了。这时我们又战在了一起。他们终究是不得行,又被我斩杀一人。可他们仍是拼命抢夺尸体,又被他们裹走便逃。 我想只要抓到个活的便行,于是继而又蹬开脚步。然后他们一人扛一具尸体,一人带头跑。我们在后面看见他们交谈了几句后,那三名刺客便散成了三路。 于是我们简短商议,也分了三路追赶。我让一个炎族士兵去引发‘炎泉’,然后带这位使大镋的绰近道追左前方。这位青袍子的则带着丹惢士兵赶直路捕正前方那个。右路就交给了拥上来的炎族将士。 那些刺客脚下功夫了得,气死个卵人,我们只得就一直追!没过多久,炎泉便爆发了。我也就在炎人的堵截下顺利追到那个刺客,正当我要与他交涉时,那人见到一块恒螺,一纵身,就背着那具尸体跳了进去。” 炎濯阳问道: “另外两个呢?” “我听来报,说右路那个也同样跳进了恒螺里。而中间那个在炎泉喷发后,最终被无数的炎族劫杀,逃无可逃同样跳恒螺湮灭了。” “你这无用的夯货!这么多人竟然抓不到一个活的。” 黄裳道:“以老夫看来这都是一帮死士,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即使抓到也没用。” 炎濯阳说: “那尸体总该夺下一具……” 忽然黄裳问炎焱: “炎焱宗主,你说右路那个也跳进了恒螺,应该是桃印真夜追击的一名。可桃印真夜没随后回来吗?他人呢?” 炎焱道: “我管得了那么卵多?” 炎濯阳道: “现在炎族人均在外,肯定是他有点什么别的情况。” 颜觐略带哀婉的道: “如今有无尸首已无关紧要了。”片刻后对黄裳说: “元吉,叫上发现丹霄姿的那几名士兵,我们去看看她身亡之地。顺路应该能碰上桃印真夜。” 丹漆随也要跟去,颜觐应道: “嗯,好的。人不需多,尽量不要破坏痕迹。” 于是颜觐、丹漆随、黄裳、绀栖豹在炎濯阳陪同下,随几名士兵来在了发现丹霄姿的地方。 到了此处,丹漆随泪水又不住往下淌。炎濯阳见丹漆随这样的状态示意颜觐,要不要给他施展虹之彩能,颜觐用眼神断然回绝了。颜觐拍了拍他的肩头,丹漆随深吸一口,镇定了许多。然后合同颜觐一起仔细观摩着周围的痕迹。 在反复权衡后,颜觐心中已有揣度,但颜觐只是说道: “很难看出什么端倪,炎卿,你有什么想法吗?” “啊咔咔,果然是我们猜测的那样。那伤口不是什么机关,而是出自武家高手。”确实,这地方空旷得不行,完全没有什么曾经埋伏有机关暗器的痕迹。 “这高手,以炎卿的阅历看来,整个虹颜晶,有几人能办到?” “啊咔咔,单就伤口来说,应该只有‘朱红’的九股叉——分烬以及丹惢的赤炼剑——焚邪,以及我们‘炎’的气铳刀——离罡,能使得创口带有灼痕。离罡我最熟悉,它的伤口不仅有灼痕,而且开阔,算是六件烎铁神兵里面最凶狠的武器。分烬造成伤口可又不是那样的。” 丹漆随面带愠色道: “炎公,此话言下之意是说袭击殿下的,是我们丹惢咯?”丹漆随现在脑子有些乱,不过炎濯阳可没有照顾他情绪的意思,瞬间怒道: “你算个什么夯货?”话语间便看到他身上蒸腾起爆烈的红属性颜灵的特别烟气。 黄裳紧上来圆场: “各家直说各家话,濯阳,你说得有道理。能造成这种伤口的,目前看来的确只剩下焚邪了。至于是不是执剑的丹棘干的,我们回去定会彻查清楚。不过,如果真是焚邪的话,那也溶于恒螺里了。毕竟炎焱宗主说刺客都跳进去了,即便是烎铁,也受不起它的温度。” 炎濯阳说道: “啊咔咔咔,烎铁所铸造的兵器确实也耐不了恒螺的烈烹。但烎铁却不会化作汤水而挥发掉,顶多只是没了形状变回材料。待打捞上来,仍可以铸造兵器,这就是烎铁的特别之处。” 黄裳道: “是啊,烎铁可是稀有的锻造材料,可什么东西能伸进恒螺里捞呢?” “啊咔咔,那还不简单。叫一个炎人吃了浴火丸跳进去啊。” “哈哈哈,濯阳又说笑了。” “啊咔咔咔,吃了浴火丸的老炎人跳进恒螺也是非死即残,我当然是玩笑了,毕竟没到那一步。而且炎人可不能随意就牺牲啊,少一个,又不知道多久能长一个老坚壳。” “那……” “你这号称禹余天的脑袋居然也有蠹毁的时候。啊咔咔,简单,简单。把那个恒螺引流就行了嘛。” “哈哈,真是,是老朽愚钝了,哈哈哈。”黄裳笑得很开心。 这时颜觐说: “对于这种武功,各位又有什么见解呢?” 深雪直龙说: “能做到这种程度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以非人的速度……应该可以说是能超越时间的速度来完成这一诡谲的剑招。龙是不知道世上还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其二嘛,便是把万向的剑气事先发出,然后使之固凝在空中,待‘猎物’走如圈内再瞬间释放。但这绝非常人所能为。首先要保证每一剑的力道、速度都一致。再就是使之悬滞,能让剑气滞留的……龙在北疆待过很长时间,以龙的见识来看,恐怕整个虹颜晶只有处于极寒之地的霜与雪惢而已。而这霜惢……” 黄裳知道他要把“才把冰晶鞭送与你们”之类的话扔出来,所以赶紧打断道: “要说这种速度,其实还是有人能达到的。” 颜觐问: “哦?谁可以?” “一个,主上你是知道的,另一个,哦不,应该说另外几百个,殿下你也是知道的。”黄裳虽然不懂武功,但其推导的能力是不遑多让的。 这倒把颜觐说费解了,这第一个,他知道指的是纹心雕龙。后面那句没能明白,他疑惑的看着黄裳。 “呵呵,就是殿下你的祖祖辈辈啊。” 炎濯阳忽然感叹道: “啊,是啊,听我曾祖说过,《斑驳皇华宝典》里的【长斓游】练至绝境。便如同知前后、晓因果、通往来一般,根本无法防御。” 颜觐好奇怎么有此一说,于是狡黠的问道: “炎卿祖上难道与虹氏祖辈交过手?” “啊咔咔咔,对啊,那是曾曾曾祖。结果败得一塌糊涂。咔咔。”颜觐明知故问其实就是为了让炎濯阳想起虹氏的深浅,也不知道这种小聪明在炎濯阳身上起没起作用。 颜觐说: “好,既然大概有了追寻的方向,我们先回大殿。” 几人便回到了炎惢正殿。到了朱殿后,颜觐述说了一段关于丹霄姿的过往以及其卓绝之处。炎濯阳这次算是认真的道了歉,叹惜了一阵关于失去部下的心绪。为表示歉意,决定把离罡赠送给颜觐,不许炎焱再讨回,另外说要把重拾的烎铁也送给他们,算是物归原主。又教训了炎焱,并把他与颜觐约战的事又往后延了延。毕竟因为丹霄姿死于炎惢的地界,但由于炎族亡人不兴棺椁,就赠送了些物品给丹漆随顺便带回给丹用六,算是全地主之谊。之后简单的叙谈了一番,一路送回众人到丹惢。 第101章 灵光乍现 回到丹惢府堂中,丹霄姿的尸身就暂放在堂中央。不一会乌重便跑过来了,火急火燎的问颜觐事情的经过,颜觐没什么心情回答。他又到绀栖豹跟前询问,三两句话后,听闻交谈内容的丹漆随又伤心了起来。这时黄裳便问手下人: “丹棘呢?” 属下便回: “早上宗主视察修建房舍一会,然后交代了修缮的事后,便说自己去‘习武堂’教学生。之后便不见宗主了。” 丹用六怒道: “肯定又是扯谎。现在是什么情形,她不知道吗?赶快去找她,太不像话。” 一名内堂侍女犹犹豫豫的说: “呃……宗主……” 用六见状对她讲: “直说。” “宗主正午的时候带武生外出训练,然后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不一会就到处翻找东西。然后叮嘱我们说如果元吉公与颜殿下回来问到宗主到去向,便说她到品红惢去了。然后带着一帮‘习武堂’的学生就走了。” 丹用六眉毛都气歪了,吼道: “她去品红干什么!” 吓得那名侍女哆哆嗦嗦的连忙说“不知道”。 颜觐与黄裳眼神碰了一下,皆知此事不妙。黄裳立即吩咐竹厌毕节去追寻丹棘。然后对颜觐说: “殿下认为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颜觐看了看黄裳说: “这恐怕还要等丹棘回来才知分晓,先给丹霄姿办丧事。” 出乎意料的是丹用六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吩咐人搭建了一个非常简陋的灵堂。来吊唁丹霄姿的人也不多,年纪与丹霄姿仿上仿下,没有年长的人来。可能是因为丹霄露与丹霄姿两姐妹属于那所谓的‘离惢灵灭’的一类人,没有受到什么诋毁,但也绝对称不上荣耀。 然后颜觐把在炎惢的遭遇对众位讲述了一遍。闻者自然非常错愕。黄裳心里揣摩着这些事情,想: “看来这件事的发生,是得重新审视与评估炎惢、丹惢的外部环境了。” 乌重自然是相对更难过的那一个,他对埋伏啊、暗杀这类的事早已习以为常,只要人在,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一般。可是到底还是死了一个,还是不明死因的死,还是死的那个自己叫她先回丹惢的丹霄姿。可以想见乌重此刻的心情。 转过天来。颜觐一早便又前往灵堂,丹漆随仍坐在堂前,身影显得非常疲惫。乌重在旁边陪着他。颜觐缓步靠近想再劝慰几句。二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颜觐听到乌重说: “节哀兄弟。霄姿常年漂泊在外,承受了多少的磨难与痛苦。如今也算是魂归故里了。” “哎……相比之下,我真算不得一个男人。当年没有勇气与她一起离开高墙之外,如今她去了。我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我真,真他妈的废物!”丹漆随一拳打在地上,挤满眼泪的眼中有愤怒又饱含凄楚。 “兄弟,这事还没结束呢,仇人一定能找出来!” “乌哥,你说这算个什么事?”他望着那稀稀落落的灵堂,说,“丹惢,从古至今都秉持着守卫者的使命,从未有过疏忽。为的,不就是那所谓的一个忠字吗?而今时局动荡,霄姿她们的离开,为的,不也是个忠字吗?结果呢?就落得个这个下场。冷冷清清,鸟人都没有一个。魂归故里,我看这故里,不他妈归也罢。” 乌重确实也没想到会是这番景象。他当初让丹霄姿先回去丹惢,更没猜到会是这么个结局。所以面对丹漆随的愤怒,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他望着朱红色的棺材,像是能看穿一样的看到了丹霄姿,心里不免火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对待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 丹漆随说: “乌哥,让我也加入你的部队,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了。” 不知道丹漆随是不是真心有此请求,不过他在说完上一句话后显得非常纠结。似乎在犹豫一件特别苦恼的事情。 作为乌重来说,他当然希望多一名战力不错的人,而且还是个颜灵司,关键又有那么多的情感牵绊,肯定是一个非常可靠的支援。但比起这个,稳定住炎惢的局面才是丹惢存在的重要意义。而在瑟舞烁本来就紧张的前提下,自然不能再往外抽人,哪怕一个也不行。他很愁,该怎么把拒绝的话说得好听一些。可丹漆随用一个非常特别的、魔幻一般的举动阻断了乌重的犹豫情绪。 丹漆随的头发缓缓发出一些光亮,这些光亮逐渐向他的前方汇集,光粒不断聚拢,继而形成一个人形,约莫一拳大小。 乌重、包括在后面的颜觐都看呆了。光芒逐渐微弱,那人形一般漂浮在丹漆随面前的竟然是—— “丹霄姿!”只不过小很多,乌重愕然,“怎么?这是什么法术吗?” 丹漆随没有欣喜的样子,反而面露愧疚,他直白的说: “颜灵啊,乌哥没见过吗?” 乌重难以置信的说: “见,倒是见过。但没这么近的见过。啊,不不不……这不是见没见过的问题,这,这是丹霄姿啊。她,她能说话吗?” 丹漆随还是那么凄然的道: “这不是霄姿,霄姿已经死了,在那里呢。”他指了指那边的棺材。他说,“这是我的颜灵,叫梦姿。” 那叫梦姿的“丹霄姿”却向乌重打了一个招呼,称: “你好呀,大个子。” 乌重张着大嘴巴,半天合不拢。虽然之前有过普及颜灵方面的知识,但真见到,着实冲击不小。 “啊,你,你,你好。”乌重结巴的回应着。立即转头问丹漆随: “这生物是不是所谓的红灵?” “是啊,是红灵。” “就是能幻化的那种款式?” 丹漆随以丹惢之人的心境与认知,用一种单属于他们的惊讶的眼神看着乌重,那感觉像在看白痴一般。他说: “怎么?乌哥没见过红灵?”这个问题乌重还没回答,那明明是丹霄姿模样的叫梦姿的灵体,却生气的质问乌重,云: “什么叫‘生物’。‘款式’又是什么鬼?你这个大个子好没礼貌。” 乌重更惊了,他仍然是瞅着丹漆随: “她,怎么?还有思维的?” 终于,丹漆随才从丹惢之人的固化认知中跳脱出来,说: “哦,抱歉了乌哥。”然后安慰了一下颜灵,道,“梦姿,别生气。乌哥没有恶意,他们毕竟是外面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颜灵罢了。” “哼!”名为梦姿的红属颜灵双手交叉,歪过头去,不再理乌重。这时丹漆随说了一句“歇着”。那红灵便又如刚才出来的时候一样,只不过过程是逆向的,渐渐消失了。丹漆随见乌重身上有烟草,想试试,便问他要了一支。乌重给点上,不过才将一口,便咳得不行,又还给了他。 这时颜觐过来了,说: “看来这每个人都有自己熟悉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适应的啊。” 丹漆随见是颜觐,正想起身行礼,颜觐按下他的肩头,顺势自己也坐了下来。说: “你的颜灵名字起得挺好,丹漆梦随。”颜觐咂摸着滋味,而后道,“可见你对亡者有着深厚的情思啊。” 丹漆随羞臊的说: “殿下误会了,我对霄姿没什么情思。” 颜觐说: “好啦,我俩又不是白痴,这么明显我们还能看不出来吗?人都已经去了,难道这种时候了,都不能坦然一次?” 颜觐一句话显然让丹漆随羞愧不已。他深吸一口气,道: “哎,殿下教训得是。当初那句话就是没能说出来。现在后悔也晚了。” 颜觐道: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不能强求的。但在你这里,丹霄姿却永远可以活着。” 丹漆随没理解颜觐的意思,迷惑的投去眼神。 颜觐道: “刚刚我不是看你用红灵变出了丹霄姿的模样吗?其实我认为,一个人的真正死亡,是世间没有人再记得住死者。那才算是死了。而你不但能记住,你还能让颜灵幻化成她的样子。这难道不算是活着吗?” 丹漆随反复思考着颜觐的话。确实,如果一个活人,他隐僻山野,完全与世人有任何形式上的联系。世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更没有人愿意记住他。那么这个人就没有任何信息留下来。对于那山野之外的人们来说,他确实就是不存在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他的确算不上“活着”。也不知道丹漆随到底思考到了何种程度,总之是许久都没发出一声。三人并排而坐,安安静静。 “但……”丹漆随终于说,“我只是觉得,让颜灵变成霄姿的模样,这样,很不尊重人家。” 丹漆随的话,让颜觐与乌重均是一怔。重新关注了一下眼前这位名叫丹漆随的年轻人。 “阁下能有这种想法,难能可贵啊。”颜觐由衷的佩服。 丹漆随对颜觐的赞誉不置可否,这时乌重询问道: “使用红灵,难道有什么规矩或者禁忌吗?” 丹漆随回答了,他说: “倒是没有什么规定,不过确是有些限制。” 颜觐好奇道: “喔?什么样的限制?” “红属颜灵只能幻化与自己等身大小的事物。而且与颜灵司的眼界是相关的。” 乌重豁然道: “哦,难怪刚刚看着的丹霄姿会小那么多。不但是身形上的小,容貌上看着也比丹霄姿小。” 丹漆随说: “是啊,我对霄姿的记忆最深刻的,当然是她离开丹惢之前的样子。” 颜觐不禁问道: “那也就是说,颜灵司哪怕用想象的,也能使颜灵变化成那个样子?但红灵无法变化为颜灵司没见过的东西?” 丹漆随点点头。 “任何千奇百怪的,都可以?” “是的。” 忽然颜觐坐正,然后继续追询道: “那如果一个红属颜灵司,天生就是盲人呢?” 丹漆随也蛮惊异的看着颜觐,觉得他提出问题的角度很有意思,他在回忆,然后说: “丹惢人本来就不多,各色颜灵司倒是都有一些。但现在确实是没有盲人,不过倒是听祖辈们提起过,就是殿下说的那种情况。” “嗯,怎么说的?” “说是飘忽不定的,但其颜灵是有自己本体样子,幻化的事物却没有颜色,偶尔会闪现一点点,可瞬间就没了。而且变化的物体,长老们形容说是没有‘边界’感。我也不明白什么叫没有‘边界感’。” “哦,大概有点像梦。梦里的事物就很难有一个明确的边界。不论是熟知的人还是熟悉的物,在梦中,好像确实无法框定一个界线。一个东西,到那里为‘止’,超出那个范围就不是它了,好像这个事还真不好确定。” 丹漆随对颜觐这番话好像不怎么在意,只是应付一般的点头称: “嗯,嗯,可能是那种感觉。” 乌重却问: “那么你们红属颜灵司,岂不是非常受欢迎?毕竟可以任意变化可比什么都有意思。” 丹漆随则说: “哪有那个功夫成天变东西玩?瑟舞烁的练化已经让大家焦头烂额了。先不说幻化事物拿来娱乐这种事本来就是小孩的幼稚行为,让颜灵变化,本来就是一件很消耗颜魂的事情。根本就没那个余力。” 乌重被丹漆随的话噎得面红耳赤的,本想再问些“幼稚”的问题的,也没好意思再提。结果丹漆随进一步——虽然他不是出于这个目的——羞臊他说: “而且颜灵司那么胡乱搞,颜灵也会不高兴。不开心倒还是次要,乱整些奇技淫巧的变化,还会伤害到颜灵。你们肯定也知道,颜灵与颜灵司是一种共生关系。谁受到糟践都不好。” 讲到这,乌重算是明白了丹漆随刚刚的犹豫。那是一种多重的复杂情绪纠葛。但颜觐劝慰道: “让你的梦姿幻化成丹霄姿的样子,不算是什么满足私欲的荒唐行为。虽然我也理解你们丹惢人的苦衷,但在辛苦之余,缅怀一下故人,也无什么不可。”他叹了一口气,道,“总之,非常感谢,阁下让我们长了见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丹漆随自然惶恐谦让,随后颜觐跟乌重提议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会,二人便各自回了自己居所。几天内,都是焦急的等待,除了把对颜灵的理解进一步消化与众人分享和学习外,也确实没什么可做的。这天,乌重与颜觐恰巧都想想看看丹棘是什么情况,便相约而行,在颜觐与乌重二人到后,两人不曾想到居然很多人都已在这里等候消息。 第102章 风蚀雅丹 黄裳与丹用六走上前来道: “哦,主上来了。” “有丹棘的消息了吗?”颜觐四下一望,心想,“这人确实多,毕竟一位宗主就这样不见的,确实少见。” “还没有,不过以竹厌毕节的脚力来说,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 “嗯,这几天我都在想,感觉这期间诡诈甚多。” “殿下请上座说。”丹用六把颜觐请上,而后颜觐讲: “深雪直龙所分析丹霄姿的死因时说得不无道理。两种可能都有,如果是‘雪’或‘霜’惢下的杀手,我觉得霜惢的可能性更大。虽然雪惢向来是作为暗杀部队存在。但在‘月白’吞噬白系时,雪惢就早已被严格监控着,如今素暝晦、雪兮莲南下。月暝晟要完全接管雪惢就是易如反掌,但比起霜惢来说,毕竟是新划入的力量。以他之狡黠,我想他不会把这种任务交给‘雪’来做。 关键就是炎濯阳说冰晶鞭恰好是前些时日所收。对于嗜兵如命的炎族,赠宝兵器可谓投其所好。我估计,霜惢并没有赠鞭后就返还。而且他们也没理由只是千里迢迢来这里送东西的。毕竟月瞑晟不可能不知道要与炎惢达成真正的结盟,只有瑟舞烁一条法门。 也就是说赠鞭一事的目的,其一先试试炎惢的态度,其二就是要让我们怀疑炎惢。而伺机刺杀本王,或许只是‘顺带’的。”颜觐不免自嘲一般的笑笑,他说,“只不过是这几个目的同时发生了。大概是因为元吉公逃出的消息早已被带回,才下的这个部署。但这个决策到底是不是月暝晟所做,我们也不好猜。刺客那句已经‘掌握瑟舞烁的研制方法’,应该是急中生智。不然赠鞭这种事大可不必。对? 而刺客们自毁尸身,这种死士一般的行为,想必也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我们猜不出到底是何人所为。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我见过那种诡异的剑法。所以,我断定,刺客是‘月白’派来的,而杀死丹霄姿者却是另一股力量。” 说到这里反倒让大家感到困惑。于是颜觐又接着讲: “能造成那种伤口的,除了门规离奇的墨班一门,再无他家。而以我之所见,纹心雕龙墨班的所谓门徒卫子墨并不能很好的使用‘万虹’这一招。据昨天炎焱的描述,我想多半是卫子墨在途中碰见了霜惢的人,两方合力伏杀的丹霄姿。” “所以……”乌重说,“萱王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刺客确实是月白方面的人,但不一定是月暝晟派出的。而卫子墨与纹心雕龙,并没有老老实实的回返月白。”颜觐点头认可了乌重的话,接着乌重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就‘破案’了。” 颜觐讲: “是的,估计红魔玺派出去‘护送’纹心雕龙的人应该都死了。下场和红魔玺的儿子一样……”颜觐沉吟一会再道: “至于丹霄姿的直接死因嘛……应该是由卫子墨先使出剑阵,然后霜惢刺客让剑阵悬滞,而她‘误闯’了进去。我猜这种陷阱应该不是针对丹霄姿所设计的。或许丹霄姿是知道了点什么,她应该是暗藏丹与炎惢附近很长时间了。”乌重黯然的接话道: “是啊,因为她知道,我们一定会来的。” 颜觐也叹了一口气,道: “我猜她之所以要忽然冒出来,必然是想发出什么信号或者通知什么人什么事。只不过现在我们都无法知道了……对于刺客们的计划,我想当时应该是这样,埋伏在朱殿内的刺客发招想暗杀于我,即便不成功,也能引我出去,准备第二杀着,却让丹霄姿替我殒命了。” 丹垩手问道: “那丹霄姿伤口上的焦痕是何故?” “我对这种兵器的特征不是很了解,不过炎濯阳所言不虚的话,那多半就是焚邪所至。恰好丹棘不在,十有八九是寻剑去了。我想,既然离罡这把炎焱随身携带的刀他们都能盗取,那焚邪这把丹棘不爱用的剑,盗取起来应该更轻松了。” 丹用六问道: “那么丹棘这蠢东西是去寻一把已经焚毁了剑去了啊。那这两件兵器都是这个叫卫子墨盗的吗?” “那就说不好了。不过无论是谁,在盗取焚邪时,必定是留了什么信息给丹棘。” 黄裳忧心忡忡的道: “丹棘这丫头此去凶多吉少啊。” 丹用六一听便显得心神不宁的站起身来问道: “元吉公,此话怎讲?” 黄裳马上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当,宽慰加辩解交织在他那张能言善辩的嘴中。而颜觐极其少见的用刚硬的态度打断黄裳搬弄辞令,他严正的告诫在场丹氏说: “诸位,最近千万小心!要时刻保持戒备,切勿独自行动!”然后转头向丹用六说: “如果要让炎惢不再干扰,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以瑟舞烁作为筹码啊。” “那如果你是月瞑晟,你是有野心要用武力吞噬整个虹颜晶的霸者。你想永远消除炎惢这个忧患,而你又不愿意直接和炎族人发生冲突,你会怎么做?” 丹用六稍作忖量,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表情暗淡缓缓的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胆寒的话: “杀死所有丹氏。” 颜觐道: “对!正是如此。前者是势力还不足以撼动整个虹颜晶的变节者所会做出的计算。而后者,便是有足够自信与军力的叛晶者脑子里所装的计划。好消息是。起码,我们知道。这个叛晶者身边并不太平。” 最后一句算不上宽慰的智慧,对于像黄裳那样的人自然是明白其价值的,但一般人可就理解不到那一层了。 这不,一位年迈的老妇带着呜咽的声音念道: “我的小孙女儿……”在她旁边的同样哀叹道: “宗主,你可要平安啊。” 丹用六喝止道: “哭哭啼啼的干嘛。”然后转头:“娘,你也不要担心,棘儿是蓝灵,定保无虞的,放心。”那老妇并不情愿的稍收情绪,并对颜觐表示歉意。因为她比谁不清楚,丹棘为瑟舞烁的贡献。而所谓的贡献,就是贡献自己。字面意义上的、直白的——贡献自己。 颜觐觉得这一切还是该怪自己,他定了定神说: “确实,只要让懂得研制瑟舞烁的丹氏从虹颜晶彻底消失,那么炎惢的覆灭也就是时间问题。月瞑晟就只需等待而已,而消灭本王乃至拔除虹氏在虹颜晶的所有根系,也就变成一个顺水推舟的问题了,毕竟没多少机会再让本王可以反复重来了。介于此,本王建议把这层利害关系详尽告知炎焱与炎濯阳,并商讨个方案,让丹惢全族尽皆迁移到炎惢。” 乌重拍手赞道: “这个办法好!” 黄裳则顾虑说: “殿下的真知灼见,的确让老臣钦佩万分。直指利害关键!确实需要让炎焱与炎濯阳深刻理解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丹惢举众迁徙炎惢的的确确可以确保丹人无虞……”他即将出口一个字,却被丹垩手说了:“但……” 颜觐道: “卿家但说无妨。” 丹垩手起身说: “但是,短时间可以。可眼下见瑟舞烁花期将至,如果尽数迁往炎惢。恐怕丹氏这世代相传的秘法,将被偷去。到时候,难保炎惢不倒戈啊。” 颜觐承认道: “也是,即便不倒戈,那也于我们不利。看来只有等花期过后了。” …………………… 一日,颜觐正在修习《斑驳皇华宝典》,练得心情烦闷,总感觉缺失点什么关键的东西,而且丹霄姿的问题没解决不说,连桃印真夜也失去了行踪,然而不多时便有急切的声音传来: “殿下、殿下!”门外传来一阵呼喊,是两位门军搀扶着竹厌毕节进来了。颜觐赶紧上前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 “殿,殿下,快,快去救丹棘。” 丹用六与其他重要干将也都听到了消息,从外面冲上来问: “丹棘怎么了?” 竹厌毕节回丹用六道: “缨主丹棘正在与品红惢的人激战,快,快去……” “品红!”众人皆是一惊,这两个既是表示颜色又代表着刚结下的盟邦的词,怎么也没让颜觐他们想到,如此笃信武力的地域会成为最快背盟的组织。 乌重振声道: “品红?你确定吗!” 竹厌毕节乜眼一瞧,底气十足的声音传出这样的话: “怎么?皇盾是不相信我的话?”虽是受伤,鲜血遍布周身,但其铁骨仍然铮铮,他说这一句的神态与刚刚判若两人,完全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伤。 风安置见他手已经按在无镡的竹节剑上,那态势仿佛有一句话写在了脸上:“再多一句嘴,就宰了你!”。竹厌毕节,他总有办法扞卫他心中所认定的那无可辩驳的“正确性”。 乌重瞬间高昂的情绪被竹厌毕节这话一问,顿时降下来,而且眼睛、鼻子、嘴也是挤在了一块,用一种非常痛苦和莫名其妙的表情说: “啊,不是,”他感觉否认,“我是觉得,这么多天了……而且品红毕竟刚刚与我家王子盟约……嘶……我在想,是不是,呃,会不会是有人冒充的,以离间我们?” 竹厌毕节手离开剑柄。道: “啊,这样……抱歉,”他又回到了刚才那种语态,“这个我确实无法断明。” 乌重心忖: “这家伙的个性倒与炎族人相似,难怪他与皇甫纳真投脾气。” 丹用六这会儿上前急切的问: “是在何处交战?” 竹厌毕节气息奄奄的回答: “在‘炎’、‘丹’入口外……二百里的那个奇特地貌处。” 绀栖豹扣了扣后脑勺说出了一个刚学到的地名: “‘风蚀雅丹’……”这类事情,他自然比谁都感兴趣,蹬先一步就基本了解了周遭左近的地形地貌。 丹用六继续问道: “她现在如何?对方有多少人马?” 竹厌毕节已经再不搭话。颜觐俯身上去,然后说: “他只是晕厥,快带他下去疗伤。” 马上有兵丁上来抬下竹厌毕节,然后丹用六号令道: “走!跟我到教军场拨点人马!” “慢!如此莽撞去了一个无外乎多增加一具尸体,用六,不要因是亲人陷困就乱了方寸。”然后长老丹垩手叫屏退了一些院侍,说: “既是与‘品红’交战,那定是枭首战。派大量士兵去就相当于送头颅过去。品红,咱们还不了解吗?”丹垩手眉头一挑,那表情既显得自信又有责怪丹用六慌张的意思。他说,“品红与我们丹惢长期毗邻而居,以我们多年的经验来看。品红惢将多而兵寡,好勇而少谋,如果我们派遣的兵士大幅高于‘品红’还能起到牵制他们的作用,但丹惢的士兵与‘品红’比起来只少不多。如此一来,反倒是消损我部。” 丹用六坦言道: “长老教训的是,不过,如果不赶紧拿个主意,我怕棘儿……” 丹垩手闭目半晌,然后指派道: “用六,你赶紧快马到炎惢,找炎濯阳,陈述丹棘被困一事,请他出兵,并告知这次的瑟舞烁单独计,不算在每月奉纳里面。丹漆随,你去备好‘瑟舞烁花精丹’。”然后他转回头向着颜觐说,“殿下,对于征战这一块,老朽实不敢在殿下面前逞能。况且殿下此来本就带有良将,还皆是整个虹颜晶的武将都难以望其项背的绝顶之高手。因此,”丹垩手一面说话一面拿出兵符交予颜觐,并说,“不但这次出征全由殿下指挥,丹惢的所有兵力也全交由殿下支配。”说话间,丹用六与丹漆随已经开始动身了。而颜觐也是毫不推辞,目下的形势也不容推辞。搬弄虚伪的敕令,在这种情况看来,不仅没必要,而且是愚蠢的行为。 颜觐接过兵符后,眉眼间所见,尽是严正以待的英雄人物,他稍作思量后随即下令: “冲云将军深雪直龙听令!” 第103章 大战将临 深雪直龙跨出一步,一身银蓝交织的铠甲甚是好看,眉宇之间的英武之气,让人非常放心。他精神抖擞,壮怀激烈的样子等着颜觐的命令。 “你持丹节兵符到教军场点齐一千步兵,五百弓箭手,三百轻骑兵,在阵前候命。不得有误!” 他一声“得令!”显出一身豪胆。 颜觐又道: “皇盾乌重听令!” 乌重深踏两步上前。这一位衣着庄严而厚重,通体暗黑色加上那副永不脱手的血红色手套,感觉跟封印了几千年,刚脱出管控的煞神一般。莫说敌兵,就连颜觐看到他那认真的样子,都不免觉得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实在是让人不自觉的会呼吸急促。如今他手上又多了一个硕大的巨盾,宛如一面城墙一般的站在颜觐面前。 “给你一支令箭,命你速到‘修武堂’集结丹惢精锐武者。首先以救援丹惢缨主丹棘为主要作战目的,其次为防止对方展开入侵丹惢的进攻,你等需要在救出丹棘后作为战场上随机支援方队加入战斗。如有应援不利,拿你是问!”颜觐这些日子对丹惢的各方面情况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习武堂虽然力量不弱,可毕竟都是些经验不足的人,顶多算得上是“好苗子”而已。所以修武堂当然是更适合于现在的选择。 乌重拿令奔走。紧接着颜觐又命: “毕摩天通,风安置听令!” 二人相继出列。这两人均是仙气如岫的俊秀人物,只不过一个年纪偏长,一个年纪稍幼。衣着打扮也大不相同,一位木紫色细绒长袍,苔色衣襟错穿着深绿与若绿两色,显得既雍容华贵,又诡秘非凡。一位素衣飘渺,冠冕堂皇,同样气度非凡。不过单从神貌上却很容易让人想到二人师出同门。若不是神祭师的妆容和那弹簧草一般的法器太过于显眼,还真的会以为他们之间有点什么关系。 这二人所接到的军令倒也相仿,颜觐如此说: “风安置,你于阵后丘陵高处了望敌情,一旦发现敌方突破口或者我军出现颓势的地方,立即报给大擎座。毕摩天通,你收到战况讯息后,即刻用【豹星十四●星阵】通知本王。” 二人领命呼出“得令”后,便退下并由绀栖豹带领找适合的了望点去了。 如此,场面上只剩下了颜觐、黄裳、丹垩手三人。 颜觐派将完毕,但脸上仍挂有大事未决的神色。黄裳看到眼中说: “殿下,还有何紧要?是不是……”这君臣二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已经到了相知如镜的地步,不需要黄裳把话说完,颜觐便讲: “是啊,元吉公猜得没错。就是担心后方的问题。” 黄裳回复道: “如今顾虑这些也无用,此战殿下切勿出阵。万一那些埋伏于暗中的宵小诡诈之徒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怕的是到时候我们里外俱伤。毕竟如殿下所说,屠戮丹氏是最可怕的恶毒狠招,也是我们最应该提防的。所以殿下还是坐镇后方为好。” 颜觐连连摇头道: “不可。其一,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本王需要知道炎惢的战力到底如何。其二,此役出征的,全是本王之心腹。如果本王不督战,而是躲在后方,万一我方战败,本王有什么颜面和资本独活?再说一点,可能不那么关键,但眼下,谁又能代替本王指挥?所以,依我看,还是元吉公你坐镇后方的为妙。” 黄裳听言也是连连摇头道: “殿下万万不可,世上哪有弃帅保车的事!而且战况尚未明朗,对方有多少兵力我们都还不知道,何况丹惢由于经年累月唯一的使命便是管束好炎惢,所以也没有可以抵御大规模进攻的手段。如今我们就只有这么一点筹码,那我们便更不能用背水一战的心态去——面对。”黄裳其实想说的是‘赴死’,这两个字一出现在脑海,他仿佛看到了大悲剧一样,立即改了一个词,但马上心绪就受到了影响,说,“虽然目前确实说来,”黄裳因为急切,说话略显吞吐不畅,“殿下,啊,对,是,殿下对于各方面的了解来说确实是最优之选。”他稍作忖度,说,“不过既然殿下有护臣之心,那不如殿下与老臣就在丹惢等候消息。” 颜觐很无奈,正想驳斥,屋外却闲闲散散的走进来一人——正是那失踪的桃印真夜! 就在桃印真夜出现的一瞬间,颜觐内心里面几乎马上有了腹案。桃印真夜的出现便是打消黄裳顾虑的答案。颜觐脸上先是惊讶,然后露出了笑容。颜觐急急迎上前去,在此等背景下,颜觐的这个举动算不得是一种礼遇。桃印真夜也没在意,好似全部情况他都已明了似的。 迫于形势,颜觐上去没有问这段时间桃印真夜干什么去了。而且严格来说,桃印真夜也算不上颜觐这方的从属,他也完全可以不回答。因此颜觐开口便是: “可算把阁下盼来了。” 桃印真夜仿佛是在颜觐这里求了一卦,如今总算到了应卦的时刻,充满迟疑与期待的语气,质问一般的说: “殿下期盼小生什么?”说完便以一种‘期待应验’的态度竖着耳朵听着。 颜觐讲: “现下,丹惢面临巨大危机,丹棘宗主正于风蚀雅丹与品红军激战。如果丹棘被擒,可能就会直接威胁到整个丹惢的安危。丹惢一受到牵制,那炎惢必然动荡。继而会被阴谋者操纵整个虹颜晶的局势。我们复晶的宏愿就算是要覆灭了。请阁下念在生民辛苦与天下安定的份上,出战!” 桃印真夜听了特别的受用,颜觐这段话完全超出了桃印真夜的期待。他实在没想到那么一个在他看来有些“养尊处优”的虹颜晶王子会对一位连功名都没取得过的自己说出那样的话。 黄裳这时也看懂了颜觐的意图,虽然他并不完全理解颜觐具体要怎么操作,但促成其事的认识,还是非常到位的,只不过他换了一种方式,他说: “现在我们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以及其目的为何。是打算掠走丹棘宗主,还是直接侵略丹惢。亦或是什么其他目的……全然不知。而犯险从战场上侥幸回来的竹厌毕节,现在却已伤重昏迷。连像竹厌毕节这样的世外高人都被打成那样。可见对方凶恶非常啊! 另外,当下丹惢以及我方将士,并没有可以直接抗衡千军万马的手段。众位勇士,虽然每一位都是武力卓绝的高士,但对扭转战局,恐怕起不到关键性的作用……面对这样的问题,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于黄裳所说的难题,桃印真夜似乎在用一种阅读历史书籍一般的凌驾感对待着,尽管读书人如果身处书中角色所面临的难题,可能处理办法并不见得会有多高明,但见证历史和评价历史,完全是两回事。 桃印真夜此刻便是后者,他神色上的自信,完全像是窃取了敌方全部作战计划的人一样。再加上黄裳着重说了竹厌毕节的惨败,让桃印真夜激发了一股不屑的情绪,他说: “哼,那有何难?不就是人多吗?” 此话一出,颜觐立即回应道: “对于丹惢有限的防守器械,以及我方武者的能力来说,确实很难办到抗衡大规模的进攻。因此,本王想请阁下出马,帮助本王铲除动乱的势力。阁下是此役绝对不可或缺的关键!也是青史留名的决定性关键。是人才就应该像放进口袋的锥子,马上会冒出尖来。是绝世美玉就不该被埋没于山野。如今先生你既已身怀绝技,何不施展开来?太古时期的百里奚。在虞,他是百里奚。在秦,他还是百里奚。百里奚没有变,变的是发现他的人。如今,虽本王不才,但业已看到先生可有平定天下的大作为。如果还犹豫不决,掩藏才华而不适时发挥出来,可就太可惜了啊!” 颜觐与黄裳的几番“攻势”,因势利导、有理有据,句句戳中桃印真夜的内心。他再无任何抵触情绪,一改之前那傲慢的态度,于是桃印真夜说: “想必那位地太岁早已经和殿下分析过小生的武技。虽然我的【桃花杀阵】确实是对手越多,所发挥的实力越强。但并非是可以辐射整个战场的神话程度……”桃印真夜居然开起了一个玩笑,他说,“不然小生和殿下坐在自家后院中,不断发动武技就能平定天下了。哈哈。”颜觐礼节性的赔笑继而问道: “那先生能覆盖的范围具体有多大呢?” 桃印真夜呼出一口气,道: “可能会令殿下失望了。半径五十米,已经是小生的极限了。” 颜觐一听,好似打了开能扳赢赌局的财宝箱子,结果发现箱子里空空如也一般的震惊。无论他如何反复确认,没有就是没有。一点面子也不给。 …… “确实,确确实实只有一百米。”桃印真夜感受到了颜觐的失望与无奈,只得一再加重语气的反复回答同样的内容。 颜觐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半晌无语。桃印真夜为自己也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说: “但,敌方也没殿下想象的那么大规模。”这句话让颜觐提振了心情,没有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而是迫切的问: “他们到底有多少兵马?” “约五千上下。” 虽然这个数字不足以让人放下心来,但也让颜觐缓过了一口气。认真思考着战术搭配。 过了一会,刚刚领命下去的人,也都各自完成了初步任务。该率先奔赴战场的也都先行出发了。颜觐认为战场瞬息万变,这类战斗赢在奇袭与应变,光在一处想不仅会误了救援时机,而且也不见得就能思考得出一个万全之计来。因此也不顾黄裳的又一次劝说,与桃印真夜和丹用六以及他搬来的在炎焱带领下的二十来个炎族,风驰电掣的奔出丹惢。 路上,丹用六与颜觐简短叙述了一遍与炎濯阳的对话后,在岩浆河崖壁之上队伍集结完毕。颜觐一声号令,大队人马向风蚀雅丹开去。黄裳看着一马当先的颜觐,在盲烟壁障的环境中奔驰,颇为激动。随口唱喝道: “策马冲丹关,借刀荡虹颜。 千年传奇事,因果我王鉴。” 千百年前炳蔚斑斓王——堇焕绮曾经率领能人志士从外面打进来。如今又轮到同样持着【斑驳皇华宝典】的忘萱王——颜觐从这里打出去。因因果果是纷纷扰扰,世世代代亦熙熙攘攘。这何不是一种悲呢?恍同虹赋武者靛蓝七悲的【求不得】一般——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总有遗憾。 黄裳站在原地目送大部队前行。 黄裳同时也看到炎焱的背影,叹道: “这炎焱果真是条硬汉呐,身带鞭伤还能击杀两名刺客不说,现在又要去打场硬仗。” 丹垩手道: “丹棘自小便经常过到炎惢游玩,到了能舞刀弄棒的时候更是经常找炎焱的晦气。起初炎焱还让着她,可让着让着便觉越来越吃力。后来他们的武功几乎是可以等量齐观了。他们的情谊便是在你来我往的刀兵之中培养的,也说不好是同袍之情还是兄妹之情。今朝,可是丹棘头一回遭到外人打击。炎焱自然是要帮衬的。” 黄裳听完,也不怎么言语,只是背着手等眼中的那些奔赴沙场的人马踪影皆无时,二人才又到了炎濯阳处,又作了一番思想工作。 急行军这边由颜觐带队。乌重胯下乌烟骊嘶鸣于步兵阵中,携修武堂精英于深雪直龙所领的人马中交织穿行。三百名轻骑兵在阵前,左右两侧均为五百名步兵,由丹用六指挥。弓箭手方阵于末持弓待机由毕摩天通和风安置二人施令。炎焱独自引导炎族在右侧。一众军马皆聚气凝神,背弓的张弓搭箭,提刀的解鞘显刃,都是时刻准备开战的态势。对于炎焱这边来说是解救一位少年的知己,对于丹用六这边来说是搭救自己亲生女儿,哪一个会松懈半分!哪一个会抱怨疲倦?二百里路如脚踏疾云,不消长促便到了风蚀雅丹附近。 第104章 鏖战雅丹 这处飒飒阴风飞沙滚石,层层土垒万丈高山,山峦高低相间,丘壑平原错落相依。虎豹不闻声,飞鸟不觅迹,唯有艳阳高悬。风萧萧似浪涛,摄人拍面;日灼灼如火炉,蒸人熏脸。萃丛翠花的难寻,清泉青苔的不现。鬼神至此鬼泣神嚎,兽禽到这兽哀禽啸。真是难住了女夷,困阻了霞客1。【注1:女夷,即花神。霞客,即徐霞客】 远处一望之距便可看到许多山丘顶上已经躺下很多尸体。在一处相对密集的方山长脊拱顶下,有很多旗帜招展的品红队,正在逐步往上逼杀。风安置与毕摩天通已经就位。所见之规模,确如桃印真夜所述,大概五千余。不过大部分都停留在交战后方更远处。 那个山头宝蓝色光辉不断在闪烁,这光芒想是蓝灵司在疗愈伤员所发出灵能的体现。 现在唯有两处山丘拱背上还剩几名正在被围抄。一处,眼就即将要被围杀。而另一处,大家均认得一人,正是不断在催使蓝灵在给周围习武堂的武生治疗的丹棘。 让人不解的是当地的尸体中不单单是身穿丹惢服饰的武生,还有些蓝袍装束的人。颜觐一声令下,救援部队便开始奔赴。但风安置这时却让毕摩天通传了一个暂缓进军的讯息,可是命令已下,心急火燎的丹用六早就急不可耐的冲上前去了。听到军令的那一个瞬间便策马飞奔如飒沓流星般,一边高呼一边狂奔。跟在后的将士也生怕敌人听不到一般齐声喊杀。 大家都希望用呼号声引起对方的注意,以期为丹棘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众人的嚎叫声果然有效,虽丹棘那处的赶杀并没有完全停止,但另一处却多少得到了一些机会,其中有几名武生跑脱了下来,不过却淹没在了山丘之中。 丹用六那管得了奔去的方向有着像洄游的红鲑一般数量惊人的‘品红’官军。虽然颜觐交代过一定要让丹用六冷静,但情节到这种分秒必争到时刻,一个做父亲的哪还能冷静得下来,他只是一阵叫杀。乌重心里早有合计,加上本身任务就是救出丹棘,便偕同修武堂精兵一同拼杀上去,为丹用六拦截他两侧的兵力。 这时颜觐才示意毕摩天通与风安置带领的那五百弓箭手暂时不要动作,因为对面那大部队也没有什么动作,而且风安置的消息也并没有说明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命令深雪直龙按下了准备冲锋的步兵方阵,让他亲自带着三百轻骑配合丹用六左右相对冲击。 兵对兵,将对将,于丹棘所在的这个山头上侧面冲下来一匹骍红马,这种马颜觐可是骑过,来自于品红的“骁骍”马队。马上来将朱盔红甲,好似那珊瑚泡了赤酱缸。这员将正是那声名狼藉的‘烈火鸟’——朱熠彤。只见朱熠彤三两下便冲得那些士兵人飞盔斜。 “啊哈,是你个杀猪将啊!” 游刃于军中的乌重,也不问什么原由,看到朱熠彤便催马上前举鞭就打。“铛!”的一声二马错镫,乌重对丹用六喊道: “你去救丹棘,这个杀猪的交给我!” 丹用六道谢的功夫也没有了,见有机会便冲了上去。 朱熠彤怒喝道: “好你个乌重,有胆子你再叫一遍!” 乌重说道: “嘿嘿,我别的没有,胆子肥得很!烈火鸟,猪杀猪,剃毛修皮, 杀猪将……”乌重不但喊,还唱上了。气得朱熠彤暴怒的叫骂: “乌重!你是真不上道啊!懒得跟你解释了!闭嘴!看刀!”朱熠彤举着珊瑚刀便杀,二人就打将起来,一个是地上的太岁,一个是人间的火鸟。一个为主平晶贼,一个含恨肆意杀。平贼的好勇,含恨的逞凶。一黑一红相缠斗,好似那乌云滚滚追晚霞。 另一处山丘上奔下一员仙娥袅娜将,只见她头插瑰丽矢车菊,足踩云烟凤鸾鞋,素袍套身裙曳地,仪容淑华姿娉婷。深雪直龙见对方来了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将,于是上前来问道: “在下深雪直龙,你是何人?” “南易烟。”三字一出,她不由分说便持双钩杀将上去。深雪直龙没承想到这名女将出手竟然如此果决!差点就被猝不及防的紫金护手钩剜去一块肉。心中惊叹:“好厉害!”,身后的一部分骑兵们也纷纷上前交战。这处乃是一阵好打。山头的嫽妙柳腰非娇娥,山下的伮兵悍将不相让。骁兵勇将虽恃强,奈何巾帼能治伤。 又一处山头,上面亦是多处横尸,在尸堆中一名大汉横抓抗锤立在当场。此人眼见各处丘壑都有交战之声,自己也抬着沉重的脚步从山顶上下来。正计要帮阵于谁时,炎焱从右侧杀到。那汉子见到炎焱这模样,眼睛瞪得老大,是揉了又揉,搓了又搓。反反复复拍打自己的脸,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炎焱见状怒火开始中烧,骂到: “你这夯蠢呆笨的傻鹅,看什么看!” 那汉子对道: “你这丑鬼又是谁。” “丑?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要说在你们的评判中,你那卵样才叫是丑。” “哎哟哟,俺是丑,俺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好看过。哎呀,今天看见你啊,爷爷的爷,俺还真觉得自己挺漂亮。你身边那几位都长一副德行,你们都长这么丑吗?” 炎焱已经把剑柄攥了又攥,但还是问了一句: “你是他们一伙子的吗?” 那汉子扣了扣脑袋,仍是不太敢相信的说: “你居然还会说人话,今天这趟没白来唉,让俺见到稀奇了。” 炎焱振大了嗓门碣磍道: “别扯没卵用的!快说!我已经等不了了!你是不是品红的!” “啊,是啊。” 炎焱终于等到这句话,横剑示意其他的炎族人别动,然后纵身一跳下马,照马屁股上就是一脚,踹马前奔。炎焱就是这毛病,单对单时一定要两方对等,宁可自己处于劣势。他见对方无马,自己也不骑马。尤其是自己负伤对敌,如此他会觉得非常痛快。 炎焱单剑插地几寸,向前一挑,上手又是一式“烛龙——迸火”,那汉子呆呆的没什么反应。可没怎么出过门的炎焱却没料想到这一招居然效果大减。飞出去的火团到了那大汉跟前只剩下廖廖几撮火线。全数被对方的爪子划开。 炎焱头一歪: “颜灵司?” 自己刚刚的一招效果不好,他立马明白是因为这里土地的原因。心中认定不能用习惯的招式组合。正在寻思因地制宜之法时,那大汉“呀呀咋咋”的喊道: “斡动化机,若合符契,滚天雷!”汉子跳跃而起,全身团成一颗肉球,霎时间电弧遍身,疾速旋转然后砸向地面。随着一股宏大的电流朝炎焱脚面袭去。炎焱见避无可避,则巨剑斜插,待那电流刚至剑身便借剑一跃而起。孰料那汉子却用整个身子弹了一下,把身体当做武器,炮弹一般向炎焱撞去! 这一击非轻,但炎焱用自己石精一般的身体硬扛下来。“铛”的一声巨响,两人均栽到地面。站立之后闻听道: “这人非同小可,万万不能大意!”喊话的是他的颜灵。 颜灵话音未落,只见炎焱一脚把迸火绝招所留下的火团踢向敌手面门。汉子见势不妙,爪上的电弧移形至大锤,这时分他“嗡嗡嗡”的抡着锤子旋转起来。少时竟把地上的沙土尽皆带上,裹挟成一道屏障,这屏障内旋风带电,霹雳闪烁,喊道: “斡动化机,若合符契,龙雷!”绝式上手,在炎族周围慢慢聚集起一团团黑云,风借电速,电借风威。黑云迅速释放剧烈闪电,所及之处,尽皆成沙。炎族兵士上前给炎焱抵挡,形成一道屏障,不过即便强悍如炎族也被这急急旋转的钢陀螺给碰撞飞出!炎族士兵只有抵挡的份。“龙雷”的威势还把炎族附在身体上那石质一般“铠甲”都给撞得破碎开来,满地散落到处都是石块与被击碎的刀矛碎屑。 因有炎族挡架,炎焱得片刻之功观察,然后说了一句: “果然是个傻鹅。” 炎焱用剑脊朝地面猛力一砸,那些兵器碎屑与散落的炎族“身体”部件随势腾起。接着炎焱搴剑喝功: “烛龙——迸火!”摆剑就是一个大横挥。那些零散乱杂的东西被附上火焰再朝大汉冲去。杂物击打出一个开口,火势进入旋风圈,立时烧得他吱哇乱叫。那汉子急了,转得更猛!想用速度来灭火,这边炎焱口中高呼: “烛龙——烰火!”火势立马变为炙烫的蒸汽,熏得他无法开眼。这时又是那个颜灵的声音急道: “快往上跳!”于是那汉子喊道: “斡动化机,若合符契,震地雷!”一道雳闪划过天际,他也随之腾空,轰然一声朝地面的方向击去,炎焱则用巨剑未刃面撩击,登时砍出一道刺目的星火电花。 此时,远远的听见一声炮令,品红军方阵开始动作了。 远远望去,颜觐看到品红那边的弓手开始在步骑兵的掩护下往前推进,因为数目众多,不需要风安置那种目力也能判断得出来。品红这个举动让颜觐一下心提到嗓子眼里来。如果只是步骑兵的对阵,那还好说,实在敌不过,就跑呗,多少能有回旋的余地。但如此多的弓弩手加入的话,不但丹棘难救。恐怕本来兵力就不多的己方,更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是出发前,又没有带那么多能抵御箭矢、炮弹的防护性装备。像战场上的一众高手倒还好说,可是其他兵丁该怎么办?颜觐苦思而不得其法,但战场是残酷的,不会暂停给仁慈的心一刻半刻的思量时间。一声号令,品红弓弩手张弓搭弦,箭在弦上。 二声号令,他们便纷纷对准了目标。 三声号令,箭矢如倾盆大雨般砸了下来。 弓箭无眼,无论是参与战斗的品红兵,还是颜觐派出的兵士,遭到了无差别的攻击。那些血液飞溅得真如同雨水打在湖面上一样,刚开始还能看清楚是哪里飙出来的,后来模糊得什么都分不清了。 这会子大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品红方面的大部队没有参与前战,其目的就是为了吸引颜觐军来救,好一网打尽。朱熠彤恐怕也不知道有这一手,也顾不上与乌重的较量,只得一面叫骂一面先应对天上不断飞来的箭矢。深雪直龙等人也在指挥着士兵们纷纷往后退,而丹用六则与他人不同,他还是继续往上扑救。 士兵们一片片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急得颜觐六神无主,没个定夺。 他忽然看见一人,心中猛然掠过一计。他命令战场上所有人全往丹棘处靠拢。然后对眼前的这个人说: “如果大批量的人没有问题,那箭矢肯定更不在话下了?”颜觐用恳切却又害怕被否定的眼神看着桃印真夜。 对方没有回答,颜觐也无法从他的眼神中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因为压根就看不见。 不过桃印真夜的行动,就是回答。 只见他迎面对着箭雨纵马狂奔,冲向丹棘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否是那块本来作为霁氏军标志的霁色布带的关系,还是他本来就对死亡无所畏惧。总之用霁色束发带蒙着眼睛的桃印真夜似乎真的毫无惧色,一般人看到天上不断落下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箭头,恐怕早就吓得四肢发颤了。 这时在丹棘左近的友军都已经听令汇集到了一处。桃印真夜这时从马上一跃,在烈日当空之下,喊出他的诡异绝学: “桃花杀阵●万枝灼融!” 绝艺发动,攻击范围内的所有箭矢霎时间灰飞烟灭!山头内的所有人均被救下。包括品红方面的人也不再受箭矢侵袭。只有少数偏在桃花杀阵保护范围外的士兵没能成功活下来。 第105章 无情枭首 又是一波箭雨袭来,但同样被桃印真夜的绝招消灭得干干净净。绝杀,看来不止是能杀人,还能救人于水火之中,端看如何使用。 品红军的第二波攻击没有奏效,又更加密集的发出了第三次攻击,这次攻击加入了其他投射兵器。可却依然毫无价值。三次过后,对方军官看来也没有愚蠢到发动第四次。也幸好他足够聪明。因为桃印真夜此时已经几近虚脱。连续运动绝式,已经让他精疲力竭,如果再有第四次,保不保得下别人在其次,自己恐怕都难再起式。 箭阵停下,位于这个山头的品红一方,还活着的那么一部分人,一下子陷入一种恍惚——到底谁才是敌人? 他们脑子里充斥着很多“为什么”的各样疑问。虽然矛头、枪尖还是对着丹棘他们,可更多的心态是“防御”。这种心态与几种不同类型的凶兽同时发现一片水塘时相仿,都有渴望,都有猜忌,小心防备着其实并不需要争夺的水源。 在他们犹豫之际,丹棘与其带领的残存的丹惢习武堂学徒自然很轻松的被丹用六他们解救。然而,战场上又出现了新的动向。更为激烈的事情将要发生! 眼见战策不成,对方统帅肯定大为光火,但他想必也是预想到过会出现类似的情况的,起码他留有后手。而这个‘后手’很简单粗暴——那就是直接的火力压制。 远处果见又有一批‘品红’增兵,这些兵将不多,一个胜十个,这些兵将不莽,飞筝炮齐射。那些熟虾一般穿戴的将士在天空骑飞行战车,架炮向下轰击,炸得丹惢士卒纷纷倒地。刚经历几番箭雨的打击,加上现在又添飞筝炮在空中不断的轰击,形势越发窘迫。 丹棘众起初是由下往上被逼杀,是因敌众她寡,为防她们逃脱,几乎被围成了一个圆形。由于箭阵的逼迫以及营救丹棘的目标,使得大家全都聚集在了一起,虽然参与首轮战斗的丹惢士兵伤亡惨重,不过与品红方面围攻丹棘的兵力来说,可谓占尽优势。而且现在是由上攻下,也得地利,攻守就这么互换了过来。在某种层面上说,丹棘可以算是被“救”了下来。这处山丘上那些残余的、感觉遭到了主子背叛和玩弄的品红士兵也大多被绞杀。可是品红方面进一波的攻击是在天上。 将领们虽也会携带弓箭,能射到天上到炮兵,但孤掌难鸣,实难形成有效的防御手段,完全无法突破战线回撤。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无法射中那支飞到最高位置的指挥飞筝炮。而品红的步骑兵这一会却在纷纷赶赴战场,加入到围杀之中。眼见那胶着的战势就要往‘品红’一边倒,众将官左挡右杀,正疲于应付各方打击时。 在品红队后面冲杀上来一员冰肌玉骨的恣睢女将。头盘凌虚髻,内穿幼黄束衣,外罩古旧琼香般颜色的鹤氅。耳饰如雕翎,发色似箔金,眉心起“川”纹,眉尾仿弓梢,鼻梁像剑一般的挺,双颊同刀一样薄。 丹用六驮着残喘的丹棘正单手拼打。头顶,要防备炮弹,四方又需要防备冷箭还得抵挡围击,疲于应付无计可施时,只见那员女将放马飞腾,口衔肃慎箭,手持乌漆弓,拈弓搭箭口念:“光阴四箭——桎梏!”。“嗖”的一声,射出一支黑墨色的箭,那箭尖不是棱状,而是包着一团黑球。 黑球带着箭身斜飞直奔丹用六的头顶,然后垂直下坠。于丹用六上方五尺,那黑球便炸开,从里面向四面八方喷射出无数细小的钢针。如同合掌挫转伞柄,甩掉雨伞上面的水那般。在丹用六上方形成了一道由中心散开的圆形打击区。那伞状射出的钢针似毒蜂一样,使中箭的‘品红’士兵像以丹用六为花蕊而散开的花瓣一样纷纷中针倒地,瞬间便解丹用六左近之围。 乌重曾经见过此等奇术,于是认真辨认着。而颜觐见此状况,即刻放下原先的作战计划,立即命毕摩天通带弓箭手加入战斗。 毕摩天通在赶过去时,便见着那女将侧带马头,快马加鞭疾速又奔到陆续压上前来的品红军前。她挽弓搭箭指天放弦,口中喝唱:“韶华四箭——截雨!”顿时飞箭如蝗,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阵即刻从正在形成规模的‘品红’兵处降下。 这时不知从何处又杀出一员女将,但见她闪转腾挪,背后双插两弓,在箭雨的掩护下径直在两兵之间杀出一道血槽。随即喝止金鬃黄骠马对已经到场的毕摩天通说道: “你带弓箭手随我,先杀天上飞筝炮。” 毕摩天通不明就里,但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乌重此刻心里明白,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不瞬门下掌弓四姹的其中两位——风铃侍香与丹广灵! 乌重向毕摩天通示意,让他配合,自己先掩护丹棘他们撤退。毕摩天通便跟着她的马蹄开始一边冲杀,一边绕道飞筝炮队后方。在行进的途中她说: “二十名弓箭手为一编,每编锁定一个飞筝炮,等我射下一台后所有编队开始一起放箭。”于是毕摩天通号令执行,众弓箭手便散开,如此在进攻时便能极大程度上避免被炮火猛击。飞筝炮手见由整队变成散编的丹惢弓箭手,无从集中打击,便开始狂轰乱炸。虽然也有死伤,但目标变小,被击中的士兵则少了许多。还能战斗的又各自组编,然后散开成编队的弓箭队分别锁定了各自的目标。 这时听到那身姿姽婳、面容骁狂的女娥冲至飞筝炮侧翼,她由背后取下一把弓,正是那二弦宝弓‘养由基’。雕翎箭,舜臣箭前后搭载,箭扣弓把,箭头所指正是飞筝炮队的那支指挥!只听她口中唱念技名:“通天飞灵心法——云魄!”。一支又准又快的天灰色雕翎箭,在舜臣箭的助推之下,径直往那个不可思议的高度飞去!直取最左那个飞筝炮手指挥者的颈嗓咽喉。 瞬时,苍穹之上便飞溅血花。远远看去,那名指挥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弯着身子,从飞筝炮上坠落下来,栽落地上,摔得面目全非。 这是信号,紧接着毕摩天通见指挥者死,便齐令几百名弓箭手各自组成的小编队放箭。登时飞筝炮队纷纷坠下,却有那么四、五台逃过。这时那英姿飒爽的女流又从后背擒出另一把弓大貊。举弓拉弦锁定在逃目标,口中喊道:“通天飞灵心法——风魄!”。箭诀一出,一支墨蓝色雕翎箭带着熠辉寻踪觅迹,竟穿透两台炮手的心脏,在第三个炮手三尺远处落了下地。 最后那名炮手吓得连忙加紧逃命,恰巧遇到在到处寻敌的炎焱。炎焱观天,心忖基本剑招无法够及,心想:“哪容得你这么轻易的逃走!”于是催动黄灵,抡起疥痨巨剑举过头顶旋转挥舞,劲至时分后脚一蹬跳跃天空,在即将下落之际,喊道: “飞天鸡,休走!”他把转动的巨剑朝那飞筝炮手一扔,随即运式道:“烛龙——迸火!”。巨剑带着熊熊烈火就插到炮台上。片刻之功,那炮台便化为灰烬,落下一缕烟尘。 四下无甚兵丁的第四卦雷冲着炎焱喊: “喂!丑鬼,还有心思打飞鸡呢?你是瞧不起谁?” 二人又打在了一起。 深雪直龙正与南易烟这边,却是战得难舍难分——直龙不舍,易烟难分。若是竞技场,那南易烟自然不是深雪直龙的对手。但这是战场,也即生死场。既然是生死场,招来招往决的,那就是生死。决的是生死,深雪直龙却下不了死手。不是他没有觉悟,反而是对战场的觉悟过于透彻。于是这深雪直龙对她喊道: “你这姑娘怎么胡搅蛮缠,看不出龙是让着你吗?” 深雪直龙的觉悟非常高,哪知这姑娘的觉悟更比高还要高。深雪直龙悟的,是战场的生死。南易烟觉的,是生死。少几个字。莫看仅仅少这两个字,所表现出来的东西与人生的轨迹却是大相径庭。 深雪直龙放出那话,南易烟听得脸都气红了。毕竟是位姑娘,还是位绝顶漂亮的姑娘,怎么会不知道害臊?继而更是进攻得激烈。虽然南易烟确实打不过深雪直龙,但要深雪直龙直接给她绑了,却也是办不到的。偏偏因南易烟特殊的能力而使得深雪直龙颓势尽现。这时,那不知何方杀来助阵的风铃侍香,转而奔向不断在消耗体力的深雪直龙这边。在即将接近时,她止住了骏马,觑着眼皮观察时机,半晌舌尖一抬“咂”了一下嘴,不知是对深雪直龙的武艺蔑视还是对南易烟的惋惜。 稍候片刻,她右手绷直抬乌漆弓过顶,左手取出一支肃慎箭搭在弓弦之上。一较劲便下拉了个大满弓,箭尖所指从斜上就对准了目标位置。“归心四箭——聊城!”只听到她轻轻唱招。一支茄紫色的箭裹挟着烟气便飞向南易烟。 毕竟南易烟也是武功好手,这般动静不可能没察觉,她往后稍稍一个垫步,单手钩横向一拨。本想搪开射来的箭矢,可在护手钩刚把箭身打裂时,“嘭”的一下便炸出浓浓的茄紫色烟雾,像迷人的瘴气般把南易烟笼罩在了一团美丽的烟霞之中。 南易烟哪里遇到过像风铃侍香这样的箭技巧家,深雪直龙见状也是满怀的狐疑。因风蚀雅丹这片区域风大,那茄紫色的云雾不一会儿便散去,烟雾之中留下一个美人儿双钩杵地支撑着身体。口鼻之中还不断冒出那茄紫色的烟,看上去一股蒙昧迷离的样子。哪怕是个傻瓜也会知道这是个大好的机会。深雪直龙在旁人的“见证”之下,做势要上前斩杀,可瞬间又觉得如此行径不够丈夫。“怎么能因颜面就要否定内心的真实?”他一面走一面想着。进而,尤其是往前两大踏步离南易烟更近后,看到对方那花容月貌更胜第一个照面,心下十分不舍。哪怕对面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自打刚开始便对自己举起夺命的紫金钩;哪怕对面这位眼波似冰的姑娘让自己陷入艰难苦战,要让深雪直龙趁人之危取其性命那是万难做到的。 再者,盯着深雪直龙的那双空灵双眸中逸散出来的辉光,却是久历沙场的深雪直龙未曾见过的。没有恐惧,却是满满的期待。他,愣住了。于同样相似的场面,深雪直龙何止经历千百遍,但唯独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不过救主心切的丹惢士兵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情操,见势可欺便一拥而上,刀矛利斧齐上准备打杀。深雪直龙见状忽然遏制了他们,叫兵卒左右去帮助其他方面,留自己一人料理。兵士们面面相觑,但将令怎得违背?随即罢手。 然后深雪直龙缓行迈步向前,来到南易烟身边,赤鱬已经不再给她疗伤,她嘴角一抹虹血正在往下流淌。 深雪直龙觉得可怜,伸手想去给她擦拭,怎料这时南易烟突然抬头,那冷若寒冰的眼眸与深雪直龙怜惜炽热的眼神奇妙的交汇。她一把拽住深雪直龙的手,往自己身体一拉,单钩顺势刺向直龙。顿时他的左肋便被钩牙划了一大道血口,鲜血不住的往外喷溅。 这时南易烟没一星半点迟疑,立即回拉钩首,那倒弯骇人的枭首钩回就奔着深雪直龙的后脖颈袭来。 正当刺出的护手钩回拉,眼见钩首即将绞断深雪直龙头颅的时候。“嘭”又是一阵茄紫色烟云腾起,南易烟与深雪直龙均陷入烟气之中。连续两次吸入那紫色雾气的南易烟已然昏迷当场,接着一阵马蹄“噔噔”,一员秀丽锦华的女将员到了那些丹惢士卒身后说道: “先绑了那员敌将抬下。” 士兵们不知发号施令的是谁,不知道是否该听从,但其说的内容却是正确的,有一个应诺道: “那然后怎么办?” “着几人抬二位先退回丹惢听令,其余的继续攻打品红余众!” 士兵看了一眼深雪直龙,他似乎表示了肯定。而后士兵们按令执行后,那女将来到深雪直龙面前。 虽然深雪直龙并无大碍,但吸入一次那烟雾,还是让他眼神犹如酒后一般迷离惺忪。女将当然知道深雪直龙于战事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战力,于是上前用一种很特殊的方式——小指头背划过对方鼻子——使其瞬间清醒。深雪直龙直道: “这是什么?好冲头!”这句话问出之后才是又问那位箭技出神者道: “请问姑娘来自何方、尊姓高名、为何要助龙?” “啧,我的名姓暂且不提,先击退他们才要紧。” 这人面色孤傲,虽是援手,但说话的态度多少还是让深雪直龙觉得有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不过他仍是说: “那事后再谢。” 于是二人又各自转入其他区域,收拢存活的士兵。而乌重——朱熠彤处,由于已经成功救下丹棘后,丹用六又加入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斗,使得朱熠彤败象更显,他边打边撤,几欲回返自家阵营之中。 炎焱——第四卦雷这边的争斗依然激烈。而远处却有一个再也按捺不住的人朝他们冲了过来。 第106章 声东击西 战至酣处,二人忘我的关注着对方。而已然到达山丘之下的风安置,赫然看见自己头上闪出雷电,又见那大汉在空中喊出那个熟悉的招名。他催马就冲上了山顶,这时炎焱正准备绝招还击。那汉子也准备运开绝技。但风安置怒喝道: “第四卦雷!你这个狗日的!我操你爹!”风安置一面骂一面拨马朝第四卦雷杀去。这完全与之前风安置给人留下的清雅印象相悖。而第四卦雷闻言一愣,见是风安置过来,不明就里的呆立当场。“唰唰唰”三枪直取第四卦雷的头、胸、脚。卦雷则用抓拨挡。风安置又喝: “啊!好啊!还挡我的枪!” 第四卦雷仓惶的问道: “咋了妹子,你捅俺干嘛啊?” “你这个狗日的!还帮着他们来搞我?当上个屁大点官就了不起了?看我不戳死你这个昧良心的!” 这时风安置的声音干脆也完全发生了变化!活脱脱一个生气的女子音调。 风安置说着又是几枪。炎焱很纳闷,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又听见对方叫她妹子,心下十分奇怪,觉得他们应该认识。那些刚才被击飞的炎族也聚集过来问他们的宗主怎么办。炎焱说: “你们先服用些瑟舞烁。这里先看看再说。” 闻听卦雷惊怵道: “停手!喂!停手!为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捅俺!” 风安置带着哭腔说: “不分青红皂白?我看你才是忠奸不分,是非不明!分开时,你怎么说的?现在我们来救丹惢宗主,结果你却在这拿你那破锤子夯我!” 第四卦雷马上丢了锤子道: “妹子啊,俺哪有夯你了?” “你还想要用抓子爪我!” 第四卦雷抓子一脱道: “妹子,你给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安置则说: “我说你爹!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妹妹,拿起你的破锤跟我打‘品红’去!” “是这话?!” 风安置恨道: “对!是这话!” “好嘞!那咱就跟俺家妹子打品红!” 情急之下也无需解释太多,认准人,就认准了方向。 第四卦雷大锤方向一转——可苦了那些连怎么死都没搞明白的品红士兵。三下五除二的砍瓜切菜一般,便把残余的小兵“清理”干净。炎焱半天没回过神来,心想也罢,随即统领炎族士兵与风安置等人一同往一处集结。这时的战场,仿佛又回到了初始,第四卦雷的倒戈、神箭将的加入,丹棘又被成功救下,虽然兵力上仍然不及品红方面,但士气可谓铿锵。 但这等士气却没维持多久。品红军开始全面压上!而对方指挥官也终于从行伍中显出面目,果然是那只闻其名便让人丧胆的纹心雕龙! 这个有实力一人成军的恐怖存在,如今似乎卸下了包袱。骑在马上睥睨天下的姿态,甚是霸气、恐怖! 这时朱熠彤已然回到他们阵前,而在他两旁,与朱熠彤实力不相上下的战将看来不在少数。这些人又由于纹心雕龙的出阵,显得是那么的不可一世。品红方面无论是在兵力还是士气以及装备上都明显优于颜觐这边。 “看来,这一仗不打是不行了。”颜觐这时也来到了阵前。双方列立风蚀雅丹,各个剑拔弩张的样子,连飞禽走兽也不敢从两军中间形成的行道而过。而每员将领似乎也都盯好了自己的目标与对手,这样的对垒冲锋阵无需军令指派,所有人都懂,剩下的只是尽量砍杀而已。大战一触即发! 颜觐心知此战必死,他回头望了一下跟随自己至今的英杰们,心中不免生出一阵阵悲愤。他还有很多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也有诸多宏愿没有来得及去完成,激昂与无奈在心中交织。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在自己身后这帮人来说,包括自己都是有的,但实在不值得,也,还没到那个时候啊。他这么想着迟迟没有下这最后一道冲锋令。 然而就在踟蹰当间。勿用风安置这类异人的提醒,战场上所有人都听得见,带着巨大的战马嘶鸣声和旌旗招展的军队从东西两方纷至沓来! 两方来人均与风蚀雅丹的地貌呈现极度的反差,完全无法融合,皆十分耀眼。 东边人马,大面积胡粉白袍走红缎,内罩云白铠甲洁净无染。这种颜色的铠甲招架高昂,但其军队规模之盛,可见其来历非同小可!而其领头人物直接证明了这一点。 其胯下坐骑自然是最名贵的流光斓,而且装具业已武装到了极盛,甲叶云飞风舞一般,片片透露着精巧与坚实。而其身上所穿,处处显露一种不可一世的王霸之气。不知名的质料显得非常厚重,如陶瓷一般。这质料所做的白色铠甲上布满青花,铠甲关节衔接的地方均是黄金包边,昭然威武和华丽。手持一杆白杆雕花大锥枪,尾部却是一挺象牙色弯刀,显得怪异及骇人。他头戴与铠甲相称的兜鍪,顶部装饰抽象化了的灵鹿形象。兜鍪后方一团卷曲而密的白发束着,隐现典雅而神秘。看不到面貌,不知他是谁,但其身边跟着的毕摩能镜、菁章宗、黛夜磬君等人以及旌帜上面的苍字大旗已然昭昭! 这位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具有王者风范的霸者,不是别人,正是终南侯——苍飒沙! 第107章 争霸 与终南侯相对而来的西面军则完全不同,不但无一身着重型铠甲,连部队统一的制式装都完全没有。可却比苍飒沙的军队显得更加夺目!他们每一个个体均不尽相同,尽显浮华。珠宝玉器身上挂、弯刀宝鞘镶金甲。太阳照耀之下,显出粼粼波光,硬是在烈日下的风蚀雅丹营造出了一种水纹的幻象。而这边领军的人物有三位。一位,深雪直龙熟悉,乃是泛彩涟漪堂彩总教——彩霞皤。另二位丰腴的女子,颜觐不知其名。但看其大旗便知,此必属密陀众众魁缃索菲麾下。 此刻,四方大军皆已聚集完毕。颜觐与纹心雕龙二人自然各揣心腹事,也一样的满心狐疑。彩霞皤这时首先驱马上前,对苍飒沙喊话: “月白终南侯苍统领来此做甚?是要比试一下还是别的?莫不是也想列土封疆,要一方土地?若是这样,那还不好说,跟我家忘萱王拟一道文书,向王讨要,说不定我王就能给你了,何必兴师动众呢?” 苍飒沙脖子一歪,打量了彩霞皤一眼,言语中尽显霸气和不屑的说: “本侯每走一步,脚下踏足之地就会成为本侯之疆土,何曾有讨要一说?”他稍微顿了顿,又讲,“你若是想挑衅,本侯也不介意多屠一城。”苍飒沙说这话身上没有动作,但闻者皆是丧胆。 苍飒沙话中的豪横其来有自。他这一生(虽然年纪并不算大,说“一生”多少有点用词不当,但面对他这样的战绩,也只得这么说)从无败绩。无论单打独斗,还是攻城掠地。在他的眼里,不会有“比武”这种词汇,只有“生死”。打仗也只会打一种仗,就是歼灭战。他的名字对于收到战书的城主来说,简直是血腥地狱里面寄出来的报应一般的催命符,是无法撤回和被宽恕的诅咒。恶魔一般的存在。听到他的名字,守城官都会暴跳如雷,一定是一大通谩骂,把这辈子最恶毒的话都骂出来。“怎么是他!为什么会是他!”这样的气愤从一开始便传染到城内每个角落。人质对苍飒沙来说,完全没有丁点作用。而对于战争上的那些所谓的计谋,更是被他耻笑为滑稽幼稚。所以,他的对手也就生生被逼得勇猛激进。因为苍飒沙绝不姑息,投降也不会留个活口。金帛、美色、权位……在他眼中没有任何价值。不能劝,吓不退,打不赢。这就是事实。所以月暝晟对他也很头疼,轻易不用。当然月暝晟对他的一贯印象也可以说是他故意表现得是这样。毕竟经过几次事件后,颜觐知道往往真相远不止是表现出来的那部分。 纹心雕龙这会儿有点按捺不住了,面对苍飒沙的到来,他心里对其目的是有预估的。只是他没料到苍飒沙的出现而已。而苍飒沙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纹心雕龙内心的猜测。从而附加性的缓释了颜觐一方的焦虑。苍飒沙他带马上前,对着纹心雕龙说: “墨班阁下见安。吾此番前来,是奉月王之命来取颜魂陨金伞的。只此一事而已。” 纹心雕龙嘲讽道: “若只是取伞,一封书信的问题,何费如此周章?” 苍飒沙非常干脆的答: “书信,那是商量,若是书面询问,甚至敕令索取,阁下也未必给。而月王这次是‘要’。月王并不介意‘要’的形式。阁下切勿忘了,这颜魂陨金伞,原本就是月王的赏赐,该物归原主了。” 纹心雕龙表示怀疑: “主公只提这一项?” “只此一项,他事无咎。” 听到这句话,纹心雕龙心里产生莫大的失望。深感权谋家的无情,自己被当做工具使用,连自己在品红的作为,月暝晟也一点不过问。甚至自己的忠诚似乎在月暝晟看来也根本不重要。 给? 当然得给,不得不给。单打独斗,他自然不怵,但这等形势下,没有什么谈判的条件,不容商量。他悲愤的说: “颜魂陨金伞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主公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抵抗着,与我之心魔斡旋于崩溃之间。我希寄于用它帮我安稳心神,待我找到涤魔法门……如今眼见功成在际……”纹心雕龙非常悲怆,他吼道,“竟然被如此忽视……哈哈哈,想要!你就拿去!既然你们想见恶魔,那我就给你们恶魔!那才是真正的我!对!”说着,纹心雕龙倾注磅礴之力,朝苍飒沙掷去颜魂陨金伞的残部。苍飒沙也不躲不避,盯准来式,双手直接抓握。其力之汹涌,直接让其连同坐马冲飞好几个身位! 接住伞柄的苍飒沙对纹心雕龙的言语,也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态度。也没有对纹心雕龙有什么交待,似乎对方的去留、生死确实也没有被月暝晟交待过一样。只是说了句“好自为之”。而后对着曾经与自己交战过的乌重,以及颜觐那个方向,也说了句话: “天下风云变幻,命运无常无定,要有诸公,才有意趣啊。如今你们羽翼未丰,还不能尽兴。祝诸公早盛,使吾平生之意得以少快。” 然后苍飒沙便领军撤了。 这时兵马之中,已没了纹心雕龙的踪影。品红一方将士,各个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的来了,稀里糊涂的打了一仗,现在一头雾水的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哪里喊了一声“杀!”只见一人领着一小撮人冲着品红军冲去。品红方面这时像是失去了蚁后的蚁群,混乱不堪,面对着这几个向着自己冲过来的疯子都不知如何应对。再加上密陀众的加入,但凡脑子还正常的都知道,逃,是唯一的路。继而往品红惢溃败而去。 丹用六暴喝一声: “丹棘!你干什么!赶紧回来!” 原来那些疯子头子,就是丹棘。颜觐这时也冲上去冠冕堂皇的劝诫道: “切勿再追,战线拉长于炎惢不利,况且还有可能中更大的埋伏。我部已经死伤惨重,不可再妄逞莽凶。各军将领收拢军马,随行回转本部是好。” 丹棘则哈哈一乐,晕倒过去。 剩下的便是各将照令行事,率领人马回返。 丹用六来到那名箭手前恳切的说: “英雄!感谢相助,敢请赐教姓名。” “不瞬门,风铃侍香。” “若不是你神箭相助,恐怕我父女二人皆丧命黄泉。若不嫌弃,请到我部暂歇,以报搭救之恩!” 风铃侍香面色冷峭的说: “救丹棘于飞筝炮下的,主功在这位,老家主忘了她是谁了吗?” 丹用六听着这话音有些微怨愤之意,不免仔细端详另外一名箭手。但不管他怎么看,也只是觉得面熟而已,名字可确实是不知。风铃侍香见状,咂嘴一下道: “罢了,她是你丹惢之人,名丹广灵。如今是不瞬门下掌弓四姹之一。” 丹用六好生的诧异,毕竟刚刚死去了一个丹霄姿。 “啊!你是丹广灵!”丹用六只是这么说,也不知这时候说点什么以冲尴尬的氛围。但丹用六的呼喊丹广灵并没有回应,丹用六奇怪的看着风铃侍香,以为丹广灵心怀怨恨,他说: “所谓家法门规,我也是奈何不得的,还请英雄见谅,帮忙说和一二。” 风铃侍香道: “……她是因修炼通天飞灵心法才这样,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丹用六虽不大明白风铃侍香的话,但也能意会。他心里有愧,然后呢喃的问了一句: “那……丹霄露……” 风铃侍香回道: “自然是来了,会见到的。” 另一边,深雪直龙和彩霞皤叙谈往遭。而颜觐则和密陀众人攀谈起来。 “总教的情面当然要给,更何况我前来是奉‘秋香’惢大小姐‘香梦曼’的命令来找夫婿的。总教告诉我们说‘世之俊杰豪集丹惢’,我们没道理不来。没想到就碰见了‘品红’在讨战,那我密陀众人自然责无旁贷。而且我们也没出什么力,所以无需言谢。” 颜觐听了这一席话,作为虹颜晶的王子,他心头深感王道废弛。助王平乱本该是臣子应尽义务,如今却要附上条件。尽管这个“条件”听起来很奇怪。 颜觐说: “哦,原来是秋香惢人,请问贵姓高名?” “我叫香代曼,是香梦曼的姐姐,也是她的贴身保镖。” “那……”颜觐看了一眼另一个像是冒着金光的女子,“那一位是?” “她就是香梦曼啊。” 颜觐一愣,听她刚刚的话还以为香梦曼没来呢,心想“这人可真是……但她说要给香梦曼寻夫,怎么?还亲自上门吗?素闻密陀众有奇人神仙,那酩酊三杰又是神仙中的神仙,看来此言不假啊,光是这两人就可真够稀奇的。” 而香梦曼听到介绍到自己,脑袋朝天一歪,“哼”了一声。刻意仰脸拒绝了颜觐可能的交谈。继而颜觐只得又问候香代曼道: “哦……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秋香惢惢牧是那香凝绡。如今香凝绡可安好?” “挺好的啊,目前在新城‘临香’之中。” 这时香梦曼见颜觐果然不理她,反而走过来,双手抱臂愤愤的问: “你知道那虹氏遗璧在哪吗?” 一点也没客套,更没个自我介绍,一上来就这么一问,让颜觐只好反问过去: “什么虹氏遗璧?” 香梦曼看了看颜觐,说: “你倒也挺俊美,你叫什么名?” 颜觐高低眉展现,感觉面前这人特别有意思,他回答道: “颜觐。” 对方秀眉高挑,瞳孔放大数倍,惊讶道: “你就是那个虹氏遗璧——忘萱王,颜觐啊。” 颜觐对这样的说辞只得无奈,说: “啊,是啊。我就是。” 香梦曼用胳膊肘捅了捅香代曼,假装旁若无人一样的说: “哎哎,姐姐,怎么样!怎么样?帅不帅?我就说挺帅的。” 然后马上又好似明白眼下有人那样,恢复到一般神情说: “啊,你就是忘萱王啊,难怪你长这么好看哟。” 颜觐咬着下唇,心想“这两人可真有意思。”他笑道: “总之,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遗壁。眼下众将士刚经历一场恶战,实不宜在此叙谈过久,不若二位随我们先回丹惢,也解一路行军之辛苦。” 她两人欣然雀跃的就答应下来了。颜觐看着她们蹦蹦跳跳的,与这血雨腥风的战场完全割离开来,心中颇多感慨。 这会儿各编队已经归拢了人马,统计好了伤亡人数,包含主要将领在内,均有大小不一的负伤外,丹惢士卒损伤几乎过半。而品红方面,除了南易烟被捕,第四卦雷归众之外,战场上的尸身也与丹惢相差无几。归途中,风安置向第四卦雷抽泣的述说着一些事情的经过,卦雷闻言也是痛苦万分、悲嚎良久,说:此战也算是给了品红一个交代,往后护全家人是第一位之类的话。而对于风安置女扮男装的事,乌重这类人确实非常诧异,但更多的偏向于“易容的功夫真好”这类赞誉以及“怎么自己这么长时间都没觉察出来”的自愧。反而是风安置向颜觐道歉,说了些身不由己的话。毕竟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是欺君。可颜觐并没有一丁点怪罪的意思,一是由于从根本上说,他还没有习惯以及认可自己的身份,二是成长环境和自身性格的原因,颜觐更多的却是讨教了一些变声的技巧而已。 炎焱率领的焱惢兵将倒无一战亡的,他族各人均服下了丹漆随给的瑟舞烁花精丹后,先于大部队返道炎惢交令。丹广灵对着战场说了一句:可怜忠勇葬风沙,无奈命灵何为家。 在丹惢外,早已接到战报的丹垩手与黄裳,远远就相迎十里。让乌重等人诧异的是丹霄露竟然也陪同在侧。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可这“意外理中”的丹霄露却给颜觐讲了一件超乎想象的事情。黄裳也不禁连连点头。双方交流信息过后才知,这一切果然是一宗连环计,先是引丹棘的抛砖引玉、然后诱使调虎离山,以逸待劳,之后乘虚而入声东击西的使了逐歼计。 在颜觐他们领大军救援丹棘时,有几组彪悍的刺客闯进丹惢刺杀丹氏部众。幸好丹霄露早有暗察,把消息报告给了黄裳,黄裳当机立断,就与丹垩手请炎濯阳在军马离开后便率领一宗人马去到丹惢,才保住一方平安,不过在城战之中,死伤亦是痛心,连丹垩手的结发妻子也命丧九泉。一日之内血雨腥风、变幻诡谲,这一事让颜觐受到的震撼非浅。丹用六与丹漆随、丹垩手等人自然是悲泣不能言语。虽刺客尽除,但隔岸相望,明显看到炎惢族人少了许多,都安置在了丹惢一边。 第108章 因果循环 伤心悲痛固然无可厚非,但行封赐赏该进行的还是得进行。颜觐尤其赞颂了丹霄露等人,也因这件事深入的与丹垩手等一众丹惢长老探讨了“离惢灵灭”的必要性。最后的意见就是“时也势也”对于那些事情,最终的选择权还是在个人。涤除了一些过于陈旧的习俗,洗去了一些无妄之罪,也重新思考了丹惢将来的方向,观念是最难变的,但起码开了个头。 给丹垩手发妻的治丧期间,丹棘找来几位炎惢专人,分流了恒螺,然后打捞上来了烎铁,要为乌重重铸无颜大盾。但这等技艺丹、炎二惢都是不具备的,得去赤金部。而赤金离此地不算遥远,因此排上了计划。而治伤疗愈、收拾战场、抚慰将士等事项也开展着,不再赘述。待诸多事项理顺之后,众人又齐聚大堂开始议事。 颜觐介绍道: “这位二位是来自密陀众秋香惢的缨主。她是秋香惢惢牧香凝绡的接班人香梦曼的姐姐,香代曼。旁边这位就是香梦曼。”颜觐这个介绍也颇为奇怪,不过没待那二位反应,颜觐便向他们介绍起了自己身边的人。而每介绍到一位时,香梦曼与香代曼两位均是忘乎所以的样子,展露非常难以把持的兴奋情绪。她们俩这样的表现,搞得那些被颜觐点到名姓的男人们脸上异常的尴尬,感觉自己像是马上要侍寝的男娼一样。而那两位无论从穿着的华贵程度与其浮夸的神态,倒也都像选陪侍那样的做派。总之就是听一个看一个,看一个就爱一个。幸好这一切到毕摩天通这里止住了。 香梦曼毫不掩饰自己的怜新弃旧说: “哇~忘萱王,你家神祭师长得这么好看呀!” 早已窘态难堪的颜觐无奈的回答道: “天通不是我家的。” “噢?他不是虹颜晶的人吗?” “是的。” “那怎么不是你家的?忘萱王要放弃虹颜晶了?” “……” 颜觐沉默,毕摩天通说话了: “喂,妖蛊。你俩算是怎么回事?怎么如此放肆?我家萱王念你们有功才有所厚待……其实你们也没什么功。喂!你俩干嘛来了?一点礼节教养都没有吗?” 面对毕摩天通这一通指责,她二人非但没有生气,而是陷入了更大的迷醉。香代曼对香梦曼耳语——其实声音挺大,只是动作像是在说悄悄话——说: “哎哎,小梦,看,真不错耶,嘻嘻……好有味道哟。我就说这个好……”香梦曼也附和着,两人来来回回伴着“你看他什么什么”、“对对对”、“对啊,我也这么觉得”、“才没有呢,比我还白”之类的话,牵过去引过来的拉扯。 毕摩天通烦了,口诀上运: “豹星十四孜毕摩●消布” 本欲使二人框入屏障之中。哪知她二人竟然轻易破了。毫无效果!毕摩天通惊了,完全不知道对方怎么破解的,问道: “你们怎么就破了我的术法?” 他又大声,再一次重复了一遍问话,才让二人停下窃窃私语,香梦曼说: “什么……术?法?”脸上的表情朦胧。 毕摩天通见状,立刻明白了,于是上前,上手。翻找她身上携带的东西。香梦曼可高兴坏了。说: “咦~看来你也不正经,不过我喜欢……嘻嘻……唉!你往哪摸呢……” “交出来!” “交什么出来?我交。” 颜觐说话了: “天通,不得无礼,你这等粗鲁,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香代曼说: “是嘛,是嘛。还好意思说别人呢,”她指着毕摩提案通过道,“你必须道歉。” 毕摩天通这才意识到,羞愧的停下了手,然后后退,接着才说: “啊……是,是我莽撞了,对不起二位姑娘。” 香代曼说: “光对不起就完了?你好端端的一个帅哥,莫名其妙的就对一个黄花少女上下其手,还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你教我们姑娘以后怎么嫁人?说,你怎么赔?” 毕摩天通羞惭极了。嘴里嘟囔着。 丹用六等年纪稍大一些的也帮忙劝慰着,但她二位是油盐不进。 “忘萱王,你管教手下不严,总之,你得给我姑娘一个说法。” 颜觐也是无奈,人家确实没做错什么,而且又领兵来助阵的,只得说: “一定给姑娘一个交代。不过现在尚有其他重要的事没有处理,能否稍安愤怒,容后处理?” 香代曼见事已如愿,说: “我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当然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了,有忘萱王一句话就够,相信君无戏言。” 颜觐说: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他想了想,又说: “我记得你提过临香城……那是新建的吗?” 香梦曼道: “无可奈何而已,还不是因为月白东扰军霓成晚实在是暗箭难防,营造一座城就被毁一座城。几年下来,我部武装已大量锐减,我们一再东迁,总算是建造了一座‘临香’城,暂保安虞。临香城就在炎惢东北方向,隔海相望。新城建立已有两年,我们香凝绡惢牧在这两年也积蓄了可观的力量。而且我们出兵的事情,密陀众魁是知道的。我想密陀缃索菲的迎銮接驾队伍应该不期将至。” “如此甚好,既然这样,那就请二位小姐暂居此地,等待她们的到来。”颜觐此话是有点不想留她们二人继会的意思。 香代曼忽然一转刚刚那种戏谑的样子,说: “那就不必了,我们还得回去。至于我们带来的那些兵士,就给忘萱王留用。还有,别忘了君无戏言,勿送。”说完便领着香梦曼起身走了。 众人不知她为何突然一反常态,不过彩霞皤却在暗中窃笑,然后看着她俩英姿飒飒的奔消于飞扬的尘土中。丹用六叹道: “二位姑娘比起丹棘来,没有那种男孩子气,但英武倜傥的身姿却也不让须眉。” 对于这评价,桃印真夜略带讽刺的笑了笑。但笑得更明目张胆的还是彩霞皤,以至于到了让人不得不问一句的程度,颜觐于是问彩霞皤原委,这才搞清楚,原来: 因密陀众本身就是整个虹颜晶除了帝黄众之外最富裕的地区,面积广大不说,人口也不在少数。世界上各种奇珍异宝、难得之货均广集于此。在密陀,总是上演着新奇、变幻着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这四个字——趋之若鹜。无论是在和平年代,还是而今战火纷飞的年成。人还是那些人,身份不同罢了。先前的豪门贵族,如今的豪匪强盗。 战争与抢掠,户口自然变得稀少了,男丁也大量锐减。而所谓的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偏偏密陀尽是些偏怜的子,与娇惯的女。酒色财气伤了身,面临动荡与灾难,又怎么能有抵抗力呢?但要说密陀武备不修,却又完全错误。只不过密陀众那些厉害的战士,他们保的对象不同罢了,而且也不轻易动武。修持操守、精进自我的就是在这帮人之中,而香梦曼与香代曼她们就是这帮人里的佼佼者。毕竟浮华的风气还是有所侵染,作风做派确实很不一样。可是即便她们再怎么厉害,也得面临守业持家的问题。眼下,密陀确实很难得找到优秀的人来坐镇稳固一家之基业。所以她们便在彩霞皤的鼓动下,来到了这里。因此她们从满怀期待到看见颜觐他们这帮人后的欣喜若狂的转变,似乎也是能理解的事情了。 颜觐听罢摆摆头。然后会议重新一次的才又展开。 ……………… 戏谑的氛围逐渐回归正经,复盘和重新整理一些事项。颜觐提了一个几乎差点被大家遗忘的问题: “丹棘,那些不同于品红士兵……穿蓝袍装束的人是什么由来?” “他们在品红围困我们不多时,便加入我们战斗了,据说是蔚蓝众的人。” 颜觐闻言一惊: “哦?他们怎么到这里来的?” “哟嚯,这我就不知道了。” 丹用六气道: “那你还知道什么?若不是你的鲁莽,何至于我们有如此损失!连长老夫人都被暗害了!” 丹垩手则安慰道: “算了,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而且即便此计不成,他们又会有二计,或许冥冥中自有定数。我那糟糠或许也是在树难逃,如今要清算的不是丹棘的过错,而是仇家的恶毒。” 丹用六闻言方才作罢。 颜觐遂问道: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领习武堂的人前去品红的?” 丹棘仍不改那戏谑的模样道: “哟嚯,还是老大厉害。对,当时那些傻徒弟说要学习用剑,我就回转屋内找剑,结果发现焚邪竟然不翼而飞。但在焚邪原本该在的刀架上的地方有张纸条,上面有一句话,写‘风蚀雅丹一决高下,胜则拜还宝剑。品红卫子墨’。 我知道你几位视那口剑为珍宝,如今被人偷走,我想你几位肯定要暴怒啦,尤其是我这个火爆爹。而你们当时又往炎惢去了,自然我就追去了,我想一个小贼有什么可怕的,而且胆敢盗我的剑!虽然我不用,但哪准人来偷?既说是决斗,那我也正想给那群徒弟开开眼。带着他们就去了,”然后丹棘又找补了一句,“我想着万一对方使诡计,还能有报信的。” 丹用六没好气的诘问: “那你找到卫子墨了?” “自然是没找到了,”听到这句丹用六鼻嗔了一下,丹棘接着说,“到那后人影都没有,我叫他们各自在山头找寻,结果不知道哪里一下子冒出无数品红阴贼,打也不打,就光围着我们不动,后来我急了。就主动打他们,他们也就是抵挡,过了好一阵,那个叫竹厌毕节的忽然跑来了,然后他们才开始围攻。” 黄裳说: “你加上竹厌毕节和那么点人能抵御住如此浩荡的人马?” “他们大多数都没动手。” “嗯……”黄裳听罢沉思不语。转头问手下: “那被捕获的女将如何了?” “禀告元吉公,那女的早就醒了。刑罚对她无用,反倒是她要求受刑。然后就不肯吃饭,打算饿死自己。后来几天都是冲云将军在照看,倒是吃下了点饭食。” 黄裳又问深雪直龙: “直龙,问出什么来吗?” “呃……属下无能,她只是说……” 丹用六说: “有什么粗鄙之言吗?” “那倒不是,只是那姑娘的言行实在是……龙不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要如此……” 颜觐对南易烟从第一次见便有种说不上来的困惑,于是他问道: “她是不是想要战斗?” 深雪直龙讶异道: “殿下怎么知道?” “哟嚯,你还不知道我们老大是颜半仙吗?” 乌重鼻“嗤”了一下,差点笑出声。丹用六自然又睖了她一眼。颜觐皆不在意的说: “之前在品红的时候我见过她。听你的意思,我觉得她可能一如既往。” 深雪直龙瞠着个眼睛关切的问到: “她一向如此吗?为什么啊?” 颜觐说: “一向嘛……这我不敢说,但起码最近是。” 康复了的竹厌毕节这时问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深雪直龙叹了一口气: “她说……让龙放了她,和她继续打,要么就让龙每天戳她……关键是她说‘如果都不肯,那就把她全身用铁锁绑牢固,留手腕能动就行’。” 乌重不解道: “留个腕子干嘛使?” “她让龙给她一把小匕首,用来割自己。哎……” “这是为何?” “她就是要不断伤害自己,然后用赤鱬疗伤。” 竹厌毕节更费解了,道: “这,这又是为何?” 颜觐听到这里深深的把气吸了一口进肚里。乌重也知道原因,于是他说道: “这姑娘想必是要耗死她的颜灵,以求当个‘普通’人。” 在坐的人无一人知道南易烟到底经历过什么,不过如今在丹惢之人又有谁不知道颜灵的意义?大家都沉默了,毕摩天通听闻此言同样和大家一样默不作声。这时却有一人的反应与众不同,那便是丹棘。她说: “哟嚯,这有什么,她那么想被砍,那我就去砍她咯。要是她自愈不了,那我还能治她。我就不信治不了她。” 丹用六好似每次当她女儿当众说出些他认为不合场面的话时,总要斥责两句,他嗔言: “你个不明就里的……她是什么人物?你又是什么人?就你在那胡言乱语。” 黄裳摸了摸胡须,说: “未必,如今要破这个局,需要这姑娘开口才行。或许让丹棘宗主去还真是个契口。” 颜觐说道: “同是蓝灵拥有者,她们或许能产生一些共鸣也说不定。至于破不破局……我倒是觉得没什么紧要,毕竟事情已经发生。我们目标也清晰。而且这些所谓的‘局’的最终目的也无外乎利益。只是从承担了这一些列的后果中,我们需要明白什么?不能总是吃亏,然后懊悔。”颜觐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并不是不在乎线索,而是在他看了,刚打的,完全是一场败仗,而且把问题都算在了自己头上。与阴谋算计来对比,这种心理波动要大过那些细枝末节。 颜觐的话自然让各位懂得反思的人都很认可,然后黄裳说: “萱王的话自然是追本溯源到了事物的本质上,但老夫毕竟智拙一等,有些具体的事务和问题,在理清对象与过程后,会更加有益于我们那个清晰的目标。所以,对于风蚀雅丹的蔚蓝部众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老夫看来已经是时候着手主动联系一下蔚心兰众魁了。另外,就目前的情报来看,赠予炎濯阳冰晶鞭的事,必然是苍飒沙所为。根据丹霄露的讯息可以断定这一点,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老夫以为是这样的—— 以苍飒沙的傲气雄浑,他想必不会久屈于人下。加上月暝晟猜忌心重,旗下各路诸侯欲图某乱者因不在少数,就从苍飒沙收服逐暮人便可以看出其野心不小。他不断蚕食地盘,对于丹、炎二惢当然也在其计划之内,只不过我们先他一步。于是他便想出了假借名义赠送冰晶鞭以种下猜忌之心,并辅以暗杀的方法来答到目的。这这一切却又与当初皇盾让回返丹惢的霄姿相遇。而当丹霄姿掌握了其阴谋想呈报时,却被殿下设计排除的纹心雕龙所撞见,那是的纹心雕龙对月白还是抱有幻想的,因而杀之。所以在战场上纹心雕龙才那么崩溃。” 颜觐思考了一下,道: “至于他反水品红来取丹惢,无论是诱杀宗主,还是其他,我觉得大概就是想在返回月白的时候多一些功绩,好留住颜魂陨金伞。至于有没有其他目的,如今也已不重要了。但苍飒沙这人……我实没搞懂,要说他那天在风蚀雅丹说的那些话是纯粹为了展示自己的豪侠气概的话。那么他又确确实实做台面之下做了很多不那么豪侠的事情。但如果说他虚假,搞沽名钓誉那一套……以其军队戎装之盛——虽然当天确实因为密陀军的加入会使其不能那么轻易的如愿,但那只是一种巧合或者说运气……难道真的,是听命来取颜魂陨金伞的?” 乌重道: “无论哪种,这个人都不可掉以轻心,我曾经与之战斗过……确非能轻与之辈。” 毕摩天通这时问话: “品红头头红魔玺呢?” 颜觐思量着说: “自然也不能排除他说与我听的那些话大多都是虚情假意,但综合来看,应该还是按最早他跟我说的‘暂时不能和月白撕破脸皮’这一条来行动的,大概是被纹心雕龙摆了一道。” 乌重道: “如果是这样,那只怕是红魔玺太小瞧月暝晟了。或者可以说红魔玺太过执迷绝对的武力而疏忽了其他东西。既然月白的刺客都能到这里盗剑行刺,那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殿下是从品红安然无恙的出来的?” 颜觐自我嘀咕着: “莫非苍飒沙在给我打掩护?他明明知道我与品红私下的共谋,而乐见其成?” 黄裳道: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苍飒沙也好、月暝晟也好,哪一个都不是只图眼下利益的宵小。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他们肯定都在各种各样的事态中权衡与斡旋,虽然某些事权谋者不见得都能预见其最终结果,但静观其变的胸襟,他们都是有的。” 颜觐道: “嗯,当然。尽管也有可能是月暝晟让红魔玺出兵打丹惢的,因为月暝晟对我与红魔玺那表面敌对私下合作的态度有可能是将计就计,致使红魔玺对我们的攻伐碍于台面他不得不打,好让月暝晟他坐收渔利……不管怎么样,我想面对月暝晟时红魔玺自然有一套说辞。至于对方信不信那就两说了。不过红魔玺不至于受制到这一步。他一直担心的是后方的炎惢与丹惢势力。如今看来,他后方危机已经解除,他没道理再与我角力。这件事,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正在他们胡乱揣测时,有一名夜行人模样的人小碎步走到颜觐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半天。只见颜觐脸上变颜变色的。然后他说: “果然,品红闹内乱了!” “什么?!”大家闻言均是站了起来。 桃印真夜闻声却道: “哦,是你啊。” 只见那夜行套服的人脱下面罩,果然是当初颜觐留在品红的花常在。 花常在给桃印真夜道了句“见过老师。”桃印真夜没怎么理会。 颜觐说: “刚刚花常在给我回报说,是纹心雕龙发动的内战。就在红魔玺准备驱逐他时,纹心雕龙先是利用职务之便,调选部队前往风蚀雅丹,然后,他联络外部月白军队,在品红城外支走了一些守城兵将。忠诚职守的兵将则被悄悄杀死。接着,对内他宣称红魔玺先叛反虹颜如今又背月白的同盟,同时又大肆宣讲月白如今的强大,并许以官禄,争取到了一部分支持。随后他们在品红内部伙集了反众与乔装的城外月白士兵里外夹击,杀了红魔玺个措手不及。” 乌重颜知道红魔玺没那么好杀,于是问花常在: “红魔玺现在何处?” 她答: “没死,但不知去向。” “那现在品红被谁占了?” 花常在说: “终南侯,苍飒沙。” 这么一讲,他们好似都给苍飒沙为何那天不战而找到了一个理由,因为他要在夺得颜魂陨金伞后,赶紧赶回品红。 半晌无言,厅堂之内,各个神色严峻。 彩霞皤忽然向众位告别道: “我有事需回本堂,诸位来日再叙。”也不解释缘由,飒沓如流星一般飞一样的走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乌重把话题拉回,他说: “当时如果是纹心雕龙下的令,那朱熠彤不应该出现在风蚀雅丹才对。” 黄裳把话头接过来,分析道: “老夫认为这里面应该有个时间差的关系存在。纹心雕龙想必是在红魔玺准备逐人之前,先告诉了红魔玺关于盗剑灭丹之计,一来他可以说‘如果‘丹’灭则‘炎’灭’,解决了红魔玺的后顾之忧;二来,无论计成与不成,于台面之上,都有得可说。红魔玺不会拒绝。只是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颜觐说: “所以,朱熠彤应该是纹心雕龙主动要求红魔玺派去的。因为朱熠彤是红魔玺信任的人。而且朱熠彤出城对他之后以及对苍飒沙进攻品红又大有好处。” 乌重道: “嗯……应该是如此这般。” 一旁的第四卦雷确认了推测,他说: “唉,对,就是这样。当时只是听调说要去伏杀什么军队,也没具体说打谁。吃人家一口军饷,替人家办事俺就没多想。俺又不认识你们晶家的这众那惢的,反正上阵了就打杀呗。没想到是这样。他奶的!” 风安置则相对冷静的说: “呆子,仇一定要报!不过现在少说没用的话。” “哦,俺不说了。” 颜觐道: “没关系,现在有任何线索都有可能有一些帮助。”然后两会踱了两步,向着黄裳说: “我们如果在这里,随时可能面临苍飒沙的打击而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炎惢,说到底,他们忠诚的对象是瑟舞烁……元吉公,如今该如何是好?” 黄裳只回答了一个字: “等……” 第109章 玩笑的价值 丹用六交代丹棘去照看南易烟,深雪直龙也要求陪同,丹用六恐丹棘一人怕出什么乱子,便道了声辛苦。众人散去之后,丹棘先拉住颜觐说: “哟嚯,老大,那咱还练不练了?” 颜觐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丹棘指了指颜觐的衣服说:“上次不是被炎焱打断了嘛。”他恍然才醒过来。然后假装清了清嗓子,他考虑了一下说: “练,还是得练。要炎焱完全归从,如若不在武力上使他拜服,那最终还是无用。况且,我也需要精进自己。不如这样,既然南易烟也要求战斗,那么我们商量个法子,看怎么调和。” “那有什么好商量的,打呗。” “对南易烟我们不够了解,你还是按黄老说的,先去和她交流一下再说,多找人把关。白天你就陪我练,晚上就陪她。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要辛苦你了。” “那倒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不跟你们练我也要找炎焱。反正都是打发时间,总比教习武堂那些笨蛋强。”丹棘愿意付出,但可能更多的,她也想从颜觐那里听到一些外面世界的奇闻。 相比颜觐来说,丹棘的见闻更少,但谁更像一个囚徒呢?枷锁,始终都套在每个人的脖颈上,只是一般人感受不到而已。 转天,深雪直龙随丹棘来到丹惢的大牢内,他看到摆在牢房里的饭菜基本没怎么动,于是抢先一步上前关心的问道: “姑娘,你怎么又不吃东西?” 南易烟道: “如此下去有什么意义?” “哟嚯,妞儿。你觉得什么事有意义?” 南易烟还是头一回听别人叫自己“妞儿”,她正要生气,可一见对方是个女的,而且肩头飘散的是与自己相同的蕴蓝之气,便问: “你又是谁?” “哟嚯,怎么才率众围攻我,就把我给忘了?” “你到底是谁?” “有什么好装糊涂的嘛,没劲。” 深雪直龙道: “她可能真不知道,可能出兵之前她就不知道,再加上当时我们离你较远,也可能看不清楚。” “哟嚯,你……嗯……哈哈哈,我就当她根本就不在乎出征的目的。” 南易烟目光冷毅的道: “只要是有战事,不管打的是谁,我都打。” 深雪直龙还是不明白的问: “姑娘,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打架?” 丹棘举着手一拍深雪直龙的肩头说: “看你这话问的,你说我这样的喜欢打架还差不多,你看她……则啧啧,我都想泡她。” 深雪直龙觉得有理,点点头又问: “是有什么原因吗?” 南易烟把头一沉道: “你不会明白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丹棘说: “倒真该把你这姑娘关到炎惢去。”但又见她神色凄楚话音带怨,丹棘说: “他不明白,我可明白。” 南易烟忿道: “你明白什么?” “你不就是想消散自己的赤蠕吗?” 南易烟没有说话,丹棘又说: “可是你知道至今消散了颜灵又能存活的人世上有几个吗?颜灵一旦死亡就意味着颜灵司的死亡。颜魂殆尽致使的颜灵消散,确实有可能会保全灵主的一丝生存可能,但毕竟是有可能性而已……” 南易烟听丹棘的话,感觉对方对颜灵了解得非常清楚,感到很诧异,似乎听到了一丝希望,她说: “或许,你可以帮我……”南易烟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不好意思的语气,而是带着一丝凄楚。 “哟嚯~我为什么要帮一个本打算干掉我的人啊?” 南易烟没有回答,只是在嘴里含糊细语,反反复复的。丹棘听不清,便问她,南易烟也不作答。深雪直龙也努力的听最后几句,之前他就听过南易烟如现在这样声若游丝一般的叨念着什么,只是最后两句这会才勉强听清,于是深雪直龙复唱了一遍: “她好像在念‘辟害尾牙鹘鸼,夜送残命老叟,恍惚昨晚梦醒,仍枕今夜泪流。’像是一段关于鹘鸼夜送老人的事。” “哟嚯嚯,这妞儿奇怪,还念起诗来了。妞儿,我问你呢,作为一个要杀我的人,你怎么就能提出要我帮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请求?” 南易烟道: “我不是在请求,愿意帮你就帮,不愿意你就把我杀。” 丹棘也没碰到过这种人。她既不像那些混世的滚刀肉,一身混不吝的样子,不怕刑罚的蒸不烂煮不透,一嘴的‘反正烂命一条,爱怎么样随便’的厌人嘴脸。又不像全然想死的惘心之人。她说话一点也不蛮横,只是冷冰冰的。丹棘虽然因为炼制瑟舞烁而耗损了颜魂,但程度上比面前这位姑娘却显得要好一些。可让丹棘觉得眼前这姑娘却又不似消耗颜魂到低谷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同属蓝灵使者,有种类似的共情。又或者长久的单一环境让丹棘对南易烟起了一股好奇,于是她说: “哟嚯,要我帮你,那你也得告诉我帮你是为什么?或者帮你我会有什么好处?再者说,你也得把你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 “帮我,你没有任何好处。我没有大把的堇花币,也没有什么秘籍。更没有什么军事政治方面的资源。” 深雪直龙听到丹棘说那样的话,感觉口风已开,虽然丹棘平日戏谑玩乐,但毕竟是丹惢宗主,要帮一个人,肯定不会是什么难事。他害怕南易颜把丹棘得罪了,于是他说: “姑娘,丹惢族人在这里生活了无数代,向来不与外界结仇,也几乎不离开。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称霸一隅,或者富家一方。丹惢人不是什么坏人,把你关在这里,全是因为你参与了伏杀丹惢宗主的行动。” 南易烟这才抬头对深雪直龙道: “将军,你所说的宗主是谁?” 这一句‘将军’把深雪直龙叫得有点脸红,他说: “龙旁边这位就是丹惢的宗主,丹棘。” “你是一惢之主?我们要杀的是丹惢的宗主?你为什么要来看我?” “哟嚯,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喽,我也不知道你是真糊涂呢,还是……不过比我还心大的,我还真头一次见。” 深雪直龙说: “既然你是无心的,那我们也不会怎么为难你。跟宗主说说你的事情。” “哟嚯,冲云将军……” 深雪直龙也觉言失当,脸上窘态浮现。丹棘倒觉得有趣,这样一个外形英伟的人也会有如此的状态,她玩乐心又起来了。说: “说实在的,她的需求我是知道的,对我来说,帮她实现想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可以卖你个人情,不过我也有条件。” 深雪直龙也干脆,没说那些假正经的话: “什么条件?” “屁股撅着,让我踹一脚。” “嗯?” 丹棘又重复了一遍。并确定对方已经完全听到且听明白了。见深雪直龙没反应,她点头摇脑咧着嘴得意的笑着。 深雪直龙半天憋出一个字: “这……” “怎么?不愿意?她是来刺杀我的,也是我惢的囚徒……谁让你替我承诺的了?既要做好心人,这点亏都受不得吗?” 深雪直龙心想:“这个丹棘可真够行的,开玩笑也没个开玩笑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丹惢的分寸是怎么拿捏的。怎么是这样的人当宗主,幸好丹惢还有那些长老坐镇,否则丹惢指不定成什么样。”深雪直龙内心想得多,但毕竟嘴里只是说: “按道理来说,龙确实没资格说那样的话,但毕竟宗主你也看到了,她确实情况特殊。所以龙想宗主你应该也能宽仁处理。” 丹棘说: “我用你?我下巴上没长嘴?你撅不撅屁股?” 深雪直龙堂堂英雄男儿,出世这一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但陷于这样的境地,他又没有寤寐佑真那样的巧嘴滑舌。只是杵在原地,杆子一样的既不言语,又不动作。虽是不动作,但他脑子里可真浮现了寤寐佑真的样子,想象着他会怎么说话。别说,这么一想还真有帮助,寤寐佑真那贱兮兮的样子似乎魂替了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存着,存着,出去撅,以后踢。” “讨什么价啊?” 寤寐佑真的魂灵似乎立刻又离开了深雪直龙,他正色道: “你就非得踢吗?” “哟嚯,那当然了,一惢之宗说话能不算话吗?” “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多难看啊。”深雪直龙觉得在南易烟面前讨论这些都已经很难堪了,何况要他撅屁股。 “我现在就问你,你是,撅,还是不撅?” “那你一脚上来,我爬地上了,要我以后怎么来给姑娘送饭?” “那怕什么,就只能在这里送饭啊,不兴在外面吃啊。你不会躲着她啊?” “哦,这可是你说的。” “哟嚯,我说什么了?” “放人姑娘出去啊。一惢之宗,说话不能不算。” “哟~嚯~想不到你这大个还有这种狡智哟。”这时南易烟脸上已经见笑模样了。 深雪直龙道: “一宗之主说话得算话。” 丹棘一拍胸脯: “我说话算话,你撅不撅?” 深雪直龙一拍屁股: “撅了!” 南易烟看到深雪直龙那个动作和表情,噗嗤一下就乐了。引来那二位转头看她,南易烟又马上不笑了。颌首说: “我,我看,还是不要为难将军了。” 丹棘道: “哟嚯?怎么,你不是挺硬气的吗?我踢他,他答应的。关你什么事,你求的那门子情?” 南易烟道: “但……” 丹棘可真不是常人,照顾面子什么的,她才不会。见深雪直龙确实把屁股撅起了,压根没听南易烟在说什么。冲着深雪直龙的屁股,丹棘“咣”就是一脚。果然深雪直龙来了一个脸着地。 南易烟把整个滑稽的场景看在眼里,场面确实很滑稽,她脸上的阴郁已然散去,而呈现了一种潜藏的愉悦。 深雪直龙看在眼中像是喝醉了一样,扑在地上没动。 “哟嚯,冲云将军爱好广泛啊,还喜欢啃泥。” 听到丹棘这么一讲,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颜面问题。立即站立掸了掸尘土。脸红得像抹了胭脂,但他还假装什么事没有发生过那样一本正经的觉得该找点什么说的,可他说出来的,却是这么一句: “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唐突,确实唐突得莫名其妙。加上深雪直龙那样子,使得这句话综合扭变出了一种奇妙的搞笑效果。南易烟想忍,可实在忍不住,“哈哈哈”的乐出了声。 深雪直龙懊悔,自己说得就好像在解释什么误会一样,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么句话。 “啊……”丹棘爽到了,撑了撑手,她说: “你说说你的事,既然知道你是无心的,那我们也不会为难你。”然后学着深雪直龙的样子和刚刚那音调,“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宗主,你……”深雪直龙好气。 这时又听到南易烟捂着肚子在“呵呵”的笑。 深雪直龙的脸这时感觉都快能煎鸡蛋了。独当一面的武林豪杰、逐暮人重视的英才、战场上的将军、忘萱王麾下的大将,此刻竟然在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面前如此狼狈,真叫他羞愧难当,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南易烟笑靥未褪的说: “我在虹颜晶经历了三众,加这里算是去过的第四个众了。还没见过哪个宗主能这么开玩笑的。你们平时都是这样的吗?” “哟嚯,那不是,我可和他没什么交情。”这句话让南易烟没想到,丹棘继续说,“要是你常年在这里待,你就知道玩笑有多金贵了。” 丹棘后面这句说得慢,南易烟也听得真,她回应道: “即便如此那你们丹惢也绝对是我到过最有意思的地方。” “哟嚯,既然觉得有意思,那不若舍了品红,加入咱丹惢。” “加入什么我都无所谓,关键是要消散我的赤鱬。”说着话,南易烟的赤鱬便浮升出来,它们对视着,南易烟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凄苦、无奈,笑容也逐渐湮灭。 第110章 还魂‘丹\’ 这么一打一闹,各自算是都打开了心里的结缔。有时候就是这样,亲疏之间的阻隔,往往就是因为你没在对方面前出过丑。丹棘看着南易烟好一会后说: “你都去过这么多地方了,你也知道消散颜灵的办法。怎么就一直做不到?”丹棘问问题的时候眼睛放光,这么问合符她的人生经验,可在南易烟听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南易烟是个敏感的姑娘,她明白丹棘的话。但眼神里说不好是有一种羡慕还是惋惜的情绪,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她明白眼前这个一惢之首领竟然一生未踏足出过生她这片土地。丹棘好像对虹颜晶的颜灵司数量有误判,南易烟说: “没有蓝灵使者愿意帮我,而且整个虹颜晶拥有颜灵的就非常少,蓝灵就根本没有。我从不敢展示自己是颜灵司……”她似乎说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这是想当然的,一般人如果看到一个貌美的姑娘身体内冒出一只‘鱼’一样的怪物,会怎么对待她。南易烟沉默了好一会儿,深雪直龙和丹棘等着,没有催她,而后南易烟继续说道: “我无论到哪里都只能作为一种资源。别提让人帮我消散颜灵,就是伤我,他们都觉得是会耗损‘物资’一般。而一旦知晓我的夙愿后,我的结局就是被捆绑起来。更有甚者,他们还……”她看了一眼深雪直龙,南易烟哽咽着泪水,难以启齿的话这时之于她是一段段残忍的回忆,对于那些事,南易烟连说都不好意思说,但那些人却干得出来。“我无法忍受我的颜灵被摧残,我万万忍受不了!所以,我就只能作为一件物品,听用。久而久之,我真的是受够了,我的想法就只有两种,要么和我的赤鱬一起死。要么就消散它。直到我遇到了红魔玺,他对于我的夙愿是认同的,愿意帮我。我不管他是什么目的,起码他还能为我考虑。” 深雪直龙发出慨叹: “虽然这段时间跟着忘萱王了解了不少关于颜灵司的事情,但龙还是不太理解,既然姑娘你连赤鱬受伤都接受不了,那为什么又要它死呢?” 南易烟又看了赤鱬一眼。道: “其一是因为我不堪她再受折磨,不断给我疗伤、给别人治痛。虽然颜魂受损的是我,但它也跟着受牵连。同样作为颜灵司的丹棘宗主应该懂得。虽然她不会说话,但陪伴朝夕,我又怎么可能不理解她、怜惜她?” 话至此,丹棘眉脚一抬,也看了一眼自己那特征不同但因损耗连赤鱬模样的很难辨别的颜灵,丹棘倒是显得很疑惑,她的颜灵神情也显得很疑惑。南易烟接着讲: “刚刚丹将军听差抬举了,并不是鹘鸼夜送老人的故事,更没有一点吉祥之意。我刚才念的是‘碧海危崖孤舟,夜送残命老叟,恍惚昨晚梦醒,仍枕今夜泪流’。这里面的老人就是我的父亲,而那孤舟里面坐的就是我。当晚是我年迈的父亲托着行将消亡的身躯,在芝兰惢的‘碧兰水域’送我逃生。 当时正值月白叛乱,芝兰惢又与群青众接壤。群青众沦陷,紫棠众也危在旦夕。虽然反贼当时主要的进攻方针是利于骑兵攻击的策略,蔚蓝众、然后千岁众,但对于他们来说,灭掉芝兰惢如同摧花折草一般的轻易。而当时芝兰嫠面鬼兵也在民间制造腥风血雨的杀戮。父亲唯恐一家灭门,本想是送我大哥与我俩逃生的,但大哥一定要去解救已许下终身的恋人。便不顾一切跑到密陀众,从此再无音讯。我随河飘荡,几经辗转,被人利用来使唤去,被奴役、被压制。我都忍下来了,就期望再见家人一面。 可因为我的颜灵,我完全不可能脱身,我只有一种简单的想法,就是舍去她(南易烟含着泪水,深情的望着赤鱬)……后来,我被遣送到了品红,到了品红我被押解到一位叫朱烨霖的老将军那里,在听完我的故事后他收留了我,他待我不同其他人那般,我没有受到什么侮辱。 那期间的品红正是需要扩充兵力的时候,红魔玺得知品红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用的蓝属颜灵司,自然是不会放弃我这颗棋子。在加上我的那个天真的想法。于是,我就被当成品红固定的节目一般,开始一年年上演着那出‘招兵戏’。” 对于丹棘的好奇心来说,颜觐反而不是一个好的讲述者,如果说丹棘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那颜觐至多也不过是被囚禁在园子里。所以南易烟的故事,她听着更有滋味。 南易烟接着讲: “朱烨霖老将军劝过我,但我的夙愿就是如此,再者毕竟他也属人家的臣下,干涉不了太多。那场戏便持续的演了下去。老将军见我日益耗损的颜魂,心有不忍,恐我忘记自己、忘记家父,便给我作了那首小诗。我日夜吟唱,算是一种记忆的坐标,可对不起老将军的是,如今,我只记得这一小部分了…… 我不期望别人理解我,我也不在乎别人说我不惦念虹颜,而投入叛贼的怀抱,我也不计较就是月白才让我们家人骨肉分离。我只想见见我的家人。而这个当初浓烈的思念也越来越稀薄,我想挣脱能玩弄情感的魔咒,想摆脱虹赋的桎梏,却反而随着不断的流血、战斗变得那方面的技艺更加纯熟。”南易烟说完一长段话,她没再哭泣,反而是目光愣愣的、呆呆的,像是被什么抽走了灵魂一样,看着她的赤鱬,赤鱬也用同样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她。 听完南易烟的讲述,深雪直龙眼眶湿润了。深雪直龙无法想象在南易烟隐去的经历中到底有多少屈辱的过往,无法想象也不愿意去想象那种摧残。眼见这个神话里才会出现的女子竟有如此一着悲痛的境遇。他觉得自己的日子真堪比身处天宫紫府。这种感觉丹棘也一样。 深雪直龙哽咽了一下问: “姑娘,你是虹氏眷族吗?” 南易烟沉默了一会说: “是的。” “那你应该姓兰。” “对,南这个姓是朱烨霖老将军替我改的。我至今也忘不了他对我的嘱咐与恩情。” “那你的颜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具体的我不知道……”兰易烟回忆着,“好像就是什么时候来着,到大哥房间里,我以为他在给恋人写信,正听他斟酌着念字的时候,我想吓唬他,不小心碰到了他桌上的东西,他严厉的训斥了我一顿。我没见过大哥发过这么大的火,所以记忆犹新。从那以后,我就的身体就开始有了一些怪异的现象。是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颜灵的事情。” 深雪直龙听了个似懂非懂。 丹棘则不管不管,总之觉得很满意的样子开口说话了: “既然是这样,那你以后就是丹惢的人了~哟嚯,我帮你干掉你的赤鱬。” 南易烟根本没在乎丹棘的用词。她只是兴奋的说: “丹棘宗主,此话当真?” “哟嚯,一宗之主说话哪有不算数的?当真!” “太好了,谢谢丹棘宗主,谢谢深雪直龙将军。”说完就飘飘下拜。 深雪直龙听言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他无法界定这件事的对错,无法掂量这件事的利弊,无法权衡这件事的意义。他深吸一口气说: “姑娘,以后,直接叫我深雪直龙,如你不弃,叫我龙哥也行。” 丹棘则说: “龙哥多难听啊。” “那不然呢?” “哟嚯,我是看出来了,你喜欢这位姑娘对不?” 一句话,深雪直龙那道剑眉瞬间耷拉下来,脸红到了脖子。想否定,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南易烟则没这么大的反应,只是乜呆呆的看着那位鼻正口方、朗目坚毅的将军这时害羞的模样。 “哟嚯,管你的,妞儿,你以后管我们这位大将军啊,就叫做‘撅’哥如何?撅屁股的撅” “宗主!”深雪直龙忽然爆发。 “呵呵呵”南易烟又笑了。搞得深雪直龙很不好意思。南易烟发话: “干脆我就叫深雪直龙将军做直龙哥。称谓过多反而不好,容易引起误会。” “哟嚯,可以可以。直龙哥,你看,人家姑娘想得多周到。” 深雪直龙听是南易烟说的,面带微笑的只得点头喏喏道: “甚好甚好。” 第111章 一盏红尘 丹棘学自家父亲,给发愣的深雪直龙一个脑瓜崩,道: “还楞这干嘛,人家亲哥哥的都认了,哟嚯~还锁着人家?” 深雪直龙连忙道歉: “哦哦哦,对对对,对不住,姑娘你赶紧出来。”开锁后,南易烟说: “直龙大哥,你也不要叫我姑娘姑娘的了,你就叫我易妹。” 丹棘道: “义妹?嗯……随你,那你们要不要在这喝碗酒认个异姓兄妹?” 南易烟呵呵笑道: “谨遵宗主口谕。” 深雪直龙看着丹棘,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出口似的,犹豫了好一会儿说: “这里毕竟是牢房中,不妥当,等以后再说。” 出来牢城后丹棘给南易烟安排了一间客房,南易烟喜欢这里的布置,简单却很典雅。让她想起了自己以前的闺房,不过洁净相仿韵味实迥。陈设谈不上奢华,但格调非俗。画作的技法都很高超,画有暴雨摧花、大雪纷飞、松竹摇曳等等。但上面的墨汁仿佛有股润感,往挂画下看,是一条很窄的水渠,不断淌着细细的清流,贴着墙角贯穿屋子而过。她不明白这独特水渠的作用为何,但无钟鼓嘈杂,能在房内听闻流水潺潺也挺惬意。 她又四处看了看,繁绘卷而稀墨宝,而且发现这里连不经意之处都绘饰了花鸟青枝。毕竟南易烟很是敏感,她说: “这里虽有丹青妙手绘尽天下奇花异草翰墨飘香,但基本没有活物,与家乡大相径庭;深谷幽兰,虽绿意常驻,但却无有这里的诗画向往,觉得绫罗玉器才是光华。果真是缺什么就想什么,想什么就贵什么。” 过了一天,南易烟简单了解了一下丹惢的情况,次日南易烟起了个大早,稍待了一些时间,南易烟便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去找丹棘,询问她打算具体怎么帮助自己。丹棘才将被唤醒,搓着自己的脸说: “~哟~嚯~,这么着急?来,我先领你去见一个人。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吃点东西,该在睡觉的应该还在睡觉。” 南易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着急了,有点抱歉,于是便答应了。丹棘简单的洗漱完毕,二人又煮了一壶黑茶,丹棘告诉南易烟说: “‘身是富贵人,才过炼狱门’这句话你可要记住,那怕你赤鱬在身。” 南易烟礼貌性的问: “怎么呢?” “因为如果一旦跨河,在那边没有浴火丸或者黄金涂身,一时半刻也呆不了。” 南易烟随口一问: “那边是哪边?” “炎惢嘛,那边都是些吃人的妖怪。如你这种相貌,像你这种功夫,肯定被他们做成标本。” “哦,哦,倒是听说过。”南易烟一股事不关己的样子。 “反正你要去炎惢的话就得脱个光溜溜,然后泡个黄金浴。”说完一脸坏笑,不知道她心里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如果说对颜觐是不敢胡乱造次,尚有忌惮的话,那面对这个南易烟,丹棘可一点顾忌也没有。 南易烟道: “如果一定要去的话,那我听你的就是了。” 丹棘见调戏这样的姑娘没什么劲,便说: “昨晚住得如何?” “挺好的,就是不明白那个水渠是干嘛用的。” “哦,那个啊,我估计也只有丹惢会有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大用,就是为了清凉。” “你们这里的水从哪里来?” “丹惢往后有淡水湖,在往后走就是海,有专人负责。” 南易烟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南易烟仿佛对什么事都没有太大的好奇,对事物的探究至多只是达到能释惑的程度。 丹棘叹到: “听你们说的那些事情……虹颜晶每个众、惢、品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有机会真想把这些光怪陆离的世界都走一遍。” 南易烟从来没有听过类似的想法,常年在世界漂泊的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她问: “在你把瑟舞烁炼完之后?” “哟嚯哈,瑟舞烁哪有炼完的时候。” “那……等你的颜灵也涣散的时候?” “嗯,这倒确实……不过也不一定。” “真够有勇气的,如果真是那样,到时候你一个‘无颜’的女孩,独自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怕是寸步难行。” “或许到时候并没有那么乱。” “为什么?” “那就要看我们老大的了。” “丹棘宗主,你不就是~老大吗?” “哈哈哈,老大也得有老大啊。颜觐啊,你不知道?” “……” 丹棘见她的神貌,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好像勾起了她另一些回忆。其实听丹棘的话,让南易烟对未来有了一丝盼望。这时忽然下起了一阵瓢泼大雨。丹棘惊讶道: “哟嚯!居然下雨了。” “怎么?你们这里不下雨吗?” “有,只是非常少罢了。几月都未必有一回。” 这时煮黑茶的水也将开了,伴随着水微滚的声音,也听见一些仆从欢天喜地的声音,像是在庆祝什么节日一般。丹棘提起急须倒掉了一壶,又换一旁已经将开的水灌了进去。不一会,丹棘便给各自斟上了两杯。这时南易烟出神的望着那些人,轻轻的念道: “雨掩赤土数月阳,声盖万千世茫茫 头水可怜浇浮土,一盏红尘一盏尝” 南易烟念得很慢,丹棘也没有使小孩子气,就随她听着。然后说: “这难道也是朱烨霖作的?” “哦,不是,不过是他教的,说是一位叫‘无颜’的女将军所作。我挺喜欢。” “哟嚯,看来,你很欣赏这位无颜将军嘛,不过啊,你永远做不了。” “为什么?” “哼,因为你即便颜灵没了,你的颜,还在啊。怎么无颜,哈哈。” …… 几盏茶尽,雨也顷刻停了,丹棘说: “走,时间也差不多了。” “是带我见谁呢?” “哟嚯,这可是真的一位‘无颜’将军哦。” 二人来在了黄裳的堂门外,却发现颜觐已经和他坐在内里。看样子已经有许久的时间了,这时堂内颜觐与黄裳两人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还在滴着水的房檐。丹棘没请示,便带着南易烟跨步上堂。颜觐看到她居然把南易烟放出来且带在了身边,不觉心中一惊。黄裳先说: “丹棘,你怎么……” 丹棘立即道: “老人家,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放心。” 黄裳点点头,他知道这女子虽然行事不拘小节,但也不是个善恶不辨的人,便说: “嗯,先来给殿下请礼。” 于是丹棘带着南易烟拜过颜觐。南易烟则盯着颜觐端详了好一会儿,颜觐有点不明白。正想问话,丹棘说道: “老大,你怎么来了?” “先前元吉公说要等待的,如今果然来了,就和元吉公探讨探讨。” “哟嚯,那一起聊聊呗?” 第112章 异域水晶花 来的事项有两件,均是信函,一则为缃索菲所寄,二则为红魔玺所托。 颜觐把红魔玺的那封信交给丹棘道: “你自己看。” 丹棘接过书信极快的扫了一眼道: “哟嚯,骂得好狠呐。而且这责任完全被他撇得一干二净啊。” 黄裳不失偏颇的道: “虽然品红也算得上一个大部族,层层堆砌,道道拥兵。不过现如今他的品红也是危若累卵,不仅要提防月白的暗箭,还得维系好与殿下的关系,稍有不慎便会使得所有的预想尽皆垮塌。不说儿子的仇报不了,自己项上的人头也不知能暂存几时。” 丹棘听黄裳这样讲,抿着嘴,勉强认同的道: “那他如此言辞激烈的痛斥叛乱倒也能理解。骂这个杀那个的,是,也是,要是我经历这种事,我也……”丹棘忽然大声的叫道: “唉,老大,正好嘛。” 颜觐眉头一抬,奇怪道: “正好什么?” 丹棘说: “干品红啊!” 丹棘直言快语,无甚谋略,但正是这未经大脑思量仅凭直觉的话,倒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或许正是因为丹棘自小就在身边和炎惢那么些人的交往,反倒是让一些问题变得纯净。反复思考一个问题,无数代人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那便会使得这个问题变得即深刻又简单。 颜觐道: “嗯……从信上看出,月白与品红这回一战让两方都损失不小,尤其是对品红来说,本来兵卒就少,现在更是捉襟见肘。虽然品红被苍飒沙占了,但他不会久驻。现在他们主要还是稳固住后方,肯定不希望战线拉得太长。我们只需看好时机,一举攻下便可。”这时的颜觐眉梢眼角露出一副久违的快意来。 黄裳、乌重等皆表示可行,君臣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乌重说: “品红离丹惢很近,完全可以让炎惢士兵作为主力出战,瑟舞烁的供给完全不成问题。只是在大军进发前,把那些物资好好筹备便可行动。” 黄裳说: “是的,拿下品红对丹、炎二惢以及我们的部署都大有益处,但我们还是不能停下脚步。拿下品红,遣一名将官坚守便可。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收拢虹颜晶的游荡与摇摆的势力,更需要大量的堇花颜。如今,既然缃索菲书信到来,这个机会万不可失。” 颜觐说: “嗯,确实。如果再碰到红魔玺,能帮的还是帮。不管怎么说,他的态度是恳切的。诚如他信中所言‘放弃旧怨、抛开成见、搁置争议,合弱攻强……’。”颜觐捡了红魔玺书信之中比较中听的话来念。 毕摩天通问: “那下一步怎么办?” 颜觐说: “元吉公说得不错,大方向还是不变。除了各方面的防卫要再增强外,还得在暗中开始招兵,把如今的情势散布出去。即使虹颜的北方大部已经被月白控制,但他还有许多维稳的事情要做。攻打品红还是很有把握的。只是一点,打下了之后要怎么办?”稍微沉默一会儿,颜觐又说,“本王需要一个不但能打还能守的将才,才能使我安心。” 这时乌重站出来,意欲请命。颜觐点点头。 乌重确实是他满意的人选,可让其他人没想到的是深雪直龙也站了出来,按一般的人情世故而言,不会有人去和乌重这样地位的人去抢功。不过深雪直龙的境遇不一样,也是性格所致,而且他是言辞恳切的请求这次攻城的机会。对深雪直龙的表态,颜觐也点点头,认为他一样也是可以胜任的人选。 但由于深雪直龙把“愿以项上人头作保”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乌重自然愿意成全他人大义。而且乌重也蛮喜欢这员将官。黄裳稍作思量,表示自己愿意作为谋士辅助冲云将军。并递给颜觐一个眼神。颜觐立马会意,同意了。颜觐明白黄裳的用心,深雪直龙刚加入队伍不久,他立功心切这是想当然的。但毕竟他多次改换门庭,且一旦攻下品红,坐拥这么一座要塞,万一生变……这谁也说不准,黄裳明面上是监军,但实际上也起到监视的作用。 丹用六道: “大事定下来了,有件小事……乌统领,你的那面盾,要重新铸造的话,得去赤金部,烎铁现在是有了,可技术没有。” “感谢老宗主还记得这件事,只是……” 丹用六看出乌重的犹豫,于是说: “你们不是要往密陀众去吗,正好,赤金部就在你们行程之间,顺便而为即可。不过,赤金因其特殊性质和这么多年的动荡,已经久僻山野了,要进去,可非易事。” 乌重点点头,说: “嗯,到时候再看。” 大事小情商议已毕,众人准备各自散去时,丹棘赶忙说: “等会等会。”又转向南易烟道: “妞儿,你看那老头。” 虽接触了几次但南易烟依然不大能习惯丹棘的这种洒脱,总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妞儿感觉不是很好意思,而且管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叫做老头,她也觉得不妥。丹棘叫她看,她也没看,因为她觉得应声就往人家脸上看去,仿佛就是同意了那种称谓一样,所以只是低着头。 丹棘倒来脾气了,道: “哟嚯,我叫你看,你怎么不看呢?不想消颜灵了?”闻听此言南易烟遂抬头上看,眼内所见是一位满脸饱填风霜,眼神却不见沧桑的老人。除了老人的苍劲气概外,南易烟并没有感到有其他什么特别之处。南易烟看其服饰样貌便大致能猜出这老人的身份,现在毕竟是直视人面,觉得不合理,于是礼貌的问道: “小女名唤南易烟,之前于品红惢作一员校尉,受人之命、听人之差,对贵惢的冒犯,还望海涵。敢问尊老贵姓大名?” 南易烟以为自己与丹棘之间的事她已经让部内知晓了,便简单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丹垩手同样自我介绍道: “老朽敝姓皇甫,浊名垩手,承蒙殿下恩赐,终于恢复本姓为丹,现为丹惢掌事长老。老夫知道你的名姓,但不知如今你来有何事相说?” 南易烟尴尬的看了一眼丹棘,然后说: “原来是长老阁下,小女子眼拙不识尊老……呃……是丹棘宗主叫我来的。” 丹棘道: “哎,看来还是得啰嗦一遍。”于是她就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讲到南易烟那些经历时,丹棘还不忘发挥了一下自己那天真的想象力,给补进了一些似有或无的情节。南易烟也没阻拦,倒是随着丹棘的言说,自己也梨花带雨般转了泪花。 这下颜觐总算是明白南易烟的苦衷了,也听得丹垩手苍颜动容,于是他说: “姑娘啊,既是如此,那你不如就待在本惢。而且,留在这里对于你将来找寻家人也相对得便。至于说要消散颜灵之事嘛,这个可不是儿戏,你得思考清楚才行啊。” 这时丹棘道: “妞儿,你看我这老祖父是不是一个普通人?” 南易烟说: “虹颜晶就只有两种人,是或非颜灵司。而就我观察,丹惢却只有颜灵司,可……长老阁下确实不是颜灵司。” “现在确实不是了。哟嚯,以前可是很厉害的颜灵司。” 南易烟终于明白丹棘原来要带自己见的就是一位“先例”,而这位先例正是丹棘的祖父。于是立即又下拜道: “万望老慈祖可怜我‘兰’家一门,还请赐教涣散颜灵的方法,以全易烟孝心。” 黄裳哀婉的说: “哎……命也造化也,既然你如此决绝,那老夫也不说其他的了。”丹垩手沉吟半晌后接着说: “消散颜灵,可行的办法首先就是要使得颜魂耗尽到几乎死亡的那一刻,这你是知道的。其途径嘛有几种,一是经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大得大失,在情绪的摧残中意志磨灭。这,一般人是碰不到这么多起伏跌宕的事件的。即便碰上了,因人性殊异结果又大不相同,而对于你一心要涣散颜灵这个目的来说,于你是无用的。 其二嘛,便是获取虹赋时会经历的那种精神上的拷问,这基本上和第一种情况差不多,只不过风险太大,稍有不慎扛不住那灵魂的鞭笞,便会重归原点,虽然仍会保持原有能力,但这也于你之目的大相径庭。 这第三一条,就是不断催使颜灵力……红、黄两类使者要做到这一点是几乎不可能的,毕竟他们使用颜灵力是有时限的。而且也不像蓝灵那样有衰败的属性。这一条,对你来说倒还算个法门。姑娘你目前在做的也是这样的事情。 其实颜灵司本能的都知道这些个办法,可是究竟还是属于另类,没人往这方面去想,以至于这些变成了一类‘人们回忆不起来’的事项了。而在颜魂即将怠尽时,最好是有另一位蓝灵在旁辅愈,否则消散颜灵后而身存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老夫这一门由于煅练瑟舞烁,恰好是那些需要知道世人从不考虑的事情的一类人。所以对于消散颜灵这一事算是最有心得体会的部族了。不过消散颜灵还有一条快速的法子。这个恐怕基本无人知晓了。” 几人听到居然还有一个快速的办法,大家都感到奇怪,于是竖起耳朵听着。丹垩手道: “那便是要有‘水晶花’的‘帮助’。服下水晶花的人,再以秘诀诵念之,颜魂会迅速消耗直至寂灭。不过水晶花从很久以前就被人视作不详之毒物,现在嘛……恐怕……” 丹棘不赖烦的说: “老头子说话就是磨磨唧唧的,恐怕什么啊?” “恐怕只有赤金部那样的地方才会有哦。” 乌重长叹一口气道: “哈~这不巧了吗。” 颜觐道: “看来这赤金部,必须得走上一遭了。” 南易烟嗫嚅的道: “大家不必为……” 丹棘马上打断道: “好,那么就好了呗,顺水推舟的事情。” 毕摩天通倒是从《陆离幻记》里见过丹垩手口中提到的水晶花,那是一种生长在膏壤腐地的一种极其特别的花,靠糜烂的尸体与腐败的根叶作为养分生长。开出来的花朵却晶莹剔透、诡华无比,好似地狱门口盛开的魔葩,神秘而充满诱惑。当时他就觉得这种生物的确无有什么存世的价值,除了害人以外,恐怕就是一些性好怪诞的人用来赏奇了。他道: “如此看来,只有这第三条办法可以帮助易烟姑娘了。” 丹垩手说: “老夫还是历世太薄,不好言说这事是属成人之美还是贻害她人。虽这件事老朽可以帮,但无有一个名分。毕竟这也属于伤人害命啊,如果是自己亦或是家人,那即便是背负了一个罪名,老朽也甘愿承担。可面对这样一个与老夫无任何瓜葛、韶华正盛的年轻后生,要老夫夺其命灵……即便是人家的托付,那老夫也实难遵意啊。” 南易烟现在既知道丹垩手深谙消散颜灵之道,有很多经验可循,又晓得他乃丹棘的祖父,且属通情达理之人。南易烟可是个敏感而又聪慧的人,于是她立即跪倒磕头道: “如尊老不嫌弃小女子出身低微,小女愿拜老人家为义祖父。无论是否如愿,小女子也甘愿在老人家膝前尽孝。” 丹垩手一听哈哈笑道: “呵呵呵,好聪明的姑娘!殿下你看这事如何?” 颜觐见事已至此就说道: “我没什么意见,既是易烟姑娘的心意,长老能多一位知书达理的孙女,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丹垩手则说: “好好,既然殿下也同意,那么好了,老夫就收你为干孙女儿了。起来。”一面说着一面下去搀扶南易烟,嘴上也说道: “哎呀,哎呀,想不到老了老了还能多一个好孙女。”起身回坐后又对丹棘说: “孙女啊,如今兰易烟便是你的至亲了,可不要欺负人家啊,至于她的要求嘛,待水晶花到手再说,你俩先下去。” 南易烟道谢退下,深雪直龙看着南易烟的背影,心里好高兴。如此一来,南易烟就算是会长期待在丹惢了,他暗暗的窃喜。丹棘则对颜觐说: “哟嚯,这事可是真不错,那老大,一会我们就在后院等你啊。” “嗯,好的。”于是二人便退走下堂。 颜觐这时对丹垩手道: “真是可喜可贺,择吉日庆贺一番。” 丹垩手脸上笑容未消,但嘴上却说: “唉……可惜啊,这么好的一个闺女,遭遇却如此凄惨。而且这个好闺女也终归是要离去的啊,但对于老夫来说也算是一件喜事。酒宴嘛,小畅一顿便足矣了,我看这女子也不是那种喜欢在酒席上觥筹交错之人。” 第113章 文人操戈 听完丹垩手的话,颜觐低头沉吟半晌,然后道: “长老所言甚是。另外,我想对于易烟姑娘的托付,或许对于即将来临的瑟舞烁花季,应该有很大帮助。一来府上经历最近这一劫损失了一些能锻炼瑟舞烁的宗室,算是个弥补;二来,又可以不让南易烟再用那种粗暴的方式耗损自己的颜魂,可谓是多方得益。” 丹垩手手捻须髯慢慢道: “殿下所言正中老朽的思虑,这小后生确实太可怜了。” 颜觐认为虽然这些事情并非自己直接造成,但既然自己身体里流淌着虹氏血液,便是有责任的。颜觐那股王气挥发出来,慷慨激昂的说: “她的问题说到底也是本王的问题,本王一定会平灭反贼!给南易烟以及无数像她这样流离失所、骨肉分离之人创造一个安详的世界!” 丹垩手闻言大为感叹,觉得颜觐这个年纪居然就能感他人之疾苦,而且有这种胸襟与气魄,于是他激动的说: “殿下!虹颜晶的未来就仰仗你了!先王有你这样一位王子,真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颜觐连忙搀起想要下拜的丹垩手道: “长老所言谬误了,虹颜晶的未来可不单单是我一人可以善理的。无有像垩手长老你这样丹心谋晶的元老,无有像丹霄姿那样能舍身报效的忠勇,无有像殷岚那样持中受屈的能人……那即便荡平了叛贼,虹颜晶也只不过是被下一个‘月白’蚕食、毁灭的目标而已, 到时候虹颜就真成了薄命的红颜那般容易凋零。所以,我不仅要感待长老你这样甘愿世代寂守一地的股肱之臣,我还得要感谢想月暝晟那样的奸险恶徒。你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白发丹心,他让我明白了什么叫荏弱无能。” 丹垩手听完颜觐一席话,握住颜觐那双年轻白净的双手老泪纵横,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颜觐还是觉得老先生刚得一喜现在又再淌涕泪于身子不善,于是说: “长老少动肺腑,如今依然是大敌当前,我可不希望你老人家在关键时刻告病啊。现在既然长老又收一位得力的颜灵司,那就可告诉她炼制瑟舞烁的方法,以备花旗到来时之用。” 丹垩手擦了泪水道: “殿下所言极是,极是。” 尽管忘萱王有言,但后来丹垩手还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观察,再确认了一些事情之后,认为可以教授南易烟炼制瑟舞烁的方法了才传授的。而现在,丹垩手只是把南易烟叫到跟前说: “哈哈,你这姑娘真是奇女子。这虹颜晶会去学这套秘法的人,除了丹人,恐怕就只有些阴谋家了。否则谁会碰这样的事?你可想明白了?” 与丹惢的人接触,让南易烟回答此话时,稍微有了迟疑,不过她仍是说: “义祖,孙女不改初心。” “……好,好……”丹垩手望向远方,没有对象的说了一句,“但愿我不是在造孽。” 颜觐别了丹垩手,收拾了心情,便招出乌重说: “大兄啊,你觉得就目前来看,我赢炎焱的几率有多大?” 乌重诚实的道: “嘿嘿,三成。” 颜觐好无奈的说: “喂哟,这么低吗?”颜觐的表情其实是在说‘我当然知道,不过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哪怕是骗呢。’但乌重可不在这种事上惯着他,因为他明白,有些事情开开玩笑没什么大碍,但决斗这类的事情,哪怕稍微心境不对,结果往往难以预料。 所以乌重说: “你没有颜灵啊,这上面很不占优势。而且我觉得上次你能使出‘斑驳皇华宝典’纯属是运气,被逼无计之下情急的举动哦。对不对?” 颜觐没好气的听乌重的话,然后说: “哎……你有必要这么老实吗?” 乌重也明白颜觐的意思,可仍旧说: “哈哈哈,对的。我就这么老实。” 颜觐叹了一口气,说: “唉……不过,我也知道,如果单打独斗,现在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也经历了很多战斗,但长进总是太慢。不过现在倒是好了,在丹惢可以肆无忌惮的练习这部奇伟宝典里的绝世功法了。” 乌重点头认可,说: “嗯,而且相应的兵器也有了,可算是万事俱备。” 颜觐想了一会后,说: “嗯……说到这里……虽然炎濯阳说是把离罡赠我,但炎焱肯定是一万个不爽的,说实话自从见识了焚邪的威力后,我还真舍不得这离罡。况且,炎濯阳赠刀我觉得也有一层轻蔑的含义在里面,觉得即使我手握神兵也无济于事。 另外,他心里肯定算准我与炎焱一仗是必需要打的,而炎焱对离罡的熟悉度又远超于我,所以那怕把刀给我用,他儿子也不见得就吃亏。如果我败了,到时候再借故要回去也无不可。” 乌重坏笑道: “嗯,对的,所以……你干脆跑了呗。” 颜觐瞪大个眼睛: “啥?” “哈哈,没有,开个玩笑。”乌重接着说,“这段时间正好熟悉离罡的特性,并且勤加练习宝典,加上有丹棘的调教,我觉得打败他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颜觐又一次表示无奈,道: “调教嘛……哈哈哈,好,让她调教。” “哈哈哈。” 第114章 绝迹之险 一阵风狂雨乱,颜觐从噩梦中惊醒。窗外,没有雨也没有风。原来是他想起炎焱与乌重的那次对决,在梦中替换了角色。一身虚汗的颜觐半卧审视着,他深知如果以目前的状态去应战,必败无疑。而这场决斗是不能败的。 他在脑子里思量再三,熬到了武者习惯练习的时间,然后找到果然正在操练的乌重,乌重见颜觐憔悴的样子问: “怎么焦头烂额的样子?” 颜觐仍旧针对之前那个问题再次向乌重确认,不过这次眉头不那么轻松,他说: “大兄,现在没什么外人,你平心而论,你觉得我与炎焱的对决,会是什么结果?” 乌重叹了一口气,说: “你就一定要打这一仗吗?” 颜觐肯定的点头,然后说: “你就讲。” 乌重没说话,颜觐反而替他说了: “我会死,对不对?” 轮到乌重肯定的点点头。乌重说: “毕竟他颜灵都还没用过……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估计,炎濯阳也不会。丹……” 也不知为什么听到乌重这样说,颜觐反而释然了一般的道: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了。” “唉……” 颜觐把晚上想到的想法法告诉了,他道: “我记得当初在品红锻炼坊时,他们介绍说,你现持那面盾是无颜将军所用,而她应该就是用来抵御颜灵的攻击的。而我手上这面月水花镜只能弹反一般攻击。我在想……” 乌重一巴掌拍到颜觐胸前,大声道: “哎呀!对啊!无颜盾虽然是未完成品,但如今不是有材料了吗,去赤金部弄好,那不就可以抗住炎焱的杀手锏了吗。可以啊你,大弟。到时候你就拿着这盾和他打!” 颜觐说: “嗯,我觉得苍飒沙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有什么大动作,而去密陀众之前肯定要把这边的事先处理完毕,所以我觉得这段时间的空窗期,可以先跑一趟赤金。” 乌重眼睛瞪起,道: “嗯,对。那我找长老要个向导,然后点些帮手。此去还能帮南易烟……反正一举多得。” “嗯,那就即刻出发,回来我也得有应战前的准备。” 等乌重再回到颜觐跟前,他发现乌重身后并没有跟得有向导,于是问他原因。乌重说: “丹垩手长老说没有向导了……” 颜觐叹了口气: “啊……倒也能理解,但……” 乌重说: “但是有一幅地图。” 颜觐潦草的看了看——他没法不潦草,因为这地图与常见的地图有很大的区别,与其说是地图倒不如说是画。平常地图都是鸟瞰图,它这个却是山水画一般,还到处标注着一些符号。颜觐无奈,只得说: “把绀栖豹叫来。” 不一会儿功夫,绀栖豹来了,拿图在手一观,了然的点点头。颜觐从他那得到了一个比较放心的结论,起码知道怎么去了。于是点了几名身手不错的人,便出发上路。毕竟目的直接且需掩藏行踪,所以没带什么随从兵士,仅仅两名挑夫而已。在列的人有颜觐、乌重、深雪直龙、风铃侍香、绀栖豹、风安置。人虽不多,但各个身怀绝技,各有优长。他们不做多想,便马不停蹄的往赤金部方向奔去。 对于现在的赤金部,不光对于颜觐他们来说非常陌生,其实对丹垩手他们来说一样比较陌生。只是得知了一些关于赤金部现任部都奇丑的相貌、以及那些关于赤金部制造的怪异器械的描述而已。甚至于赤金到底还存不存在都模棱两可,而关于如今的赤金到底还是否效忠于虹氏,更是一个未知的变数。但不管是什么情况,总得亲自去一趟才知分晓。 前一段路程平坦开阔,走得非常顺利。而当翻越一座如暮钟一样的山后,却风云剧变!整个物候天翻地覆一般,空气变得不再那么干燥,也见到了河水、草坪,继而又见群山叠嶂,百禽逐野。绀栖豹在前引路,逐渐的把六人带至层峦之间。这里云烟雾罩,如迷魂阵一般,绀栖豹无数次的打开地图又结合阳光、某处特别的树木,不断的穿行着。其间时不时还有猛兽出没,真是个凶险的所在。峰回路转,他们看到了色泽丰富的河流,蜿蜒曲折,地图上标记为搏鱼河,河水如油汤,在阳光照耀下,呈现一种奇异的光斑。这时绀栖豹说: “见到搏鱼河,说明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果然,又行不到两刻钟,六人被绀栖豹领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坳里,绀栖豹又一次展开地图确认了一次,回转马头向颜觐道: “主公,地图指示到这里就终结了。” 颜觐抬眼一望,要去的那个山峰高耸在云端,腰身处云烟缠绕。而眼下除了前方排闼而闯进眼帘的山石所形成的路外,好似无路可走了。“想必,就是这里上去了。” 马,只得拴在树上,接下来就得靠两条腿了。 道阻且长,艰辛蹒跚。颜觐心中对于将来夺取品红的攻城战心底还是有忧心。正好爬山无有消遣,颜觐向深雪直龙提问道: “冲云将军可曾指挥过攻城的战斗?” 深雪直龙抱拳道: “未曾指挥。” 颜觐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问: “哦,那将军可曾守过城池?” “亦未作为主帅打过防御战。” 颜觐目光慢慢离开深雪直龙,再问: “喔,那曾经领过多少兵啊?” 深雪直龙答: “未将至进入行武以来,领兵最多的一次,也不足千余。” “……” 颜觐不再发问,颜觐斜着眼睛看了深雪直龙一眼。对自己当初的决意感到有些懊悔。无话可说,气氛一度十分消沉。颜觐看着马蹄铁“嘀嗒嘀嗒”的踩在地上,似乎每一步都在往自己心头蹬一样。尽管这样了,尽管这样,他们依旧这么走着,好似晴朗的天空从没有留下大雁飞过的痕迹一样。终于,居然还是颜觐忍不住了。 问题直截了当: “那将军何以请战攻打品红?凭什么将军你就觉得你能担当此任务,赢得战争呢?” 深雪直龙道: “末将认为,将在谋而不在勇。虽然龙没有指挥过千军万马,但统领百人与挥斥万众的道理是相通的。” 颜觐道: “这样的论调,本王不能说它不对。但翻看史书,恐怕很多同样操持此观念的人,也非缺智少谋之辈,却在实际战场上输的一塌糊涂,难免会眼高手低啊。”深雪直龙好似没有听出颜觐的话外音,没有什么反应。 半晌。 颜觐又发一问,说: “将军,那你认为赢得一场战争的关键是什么呢?” 深雪直龙答: “龙以为,决胜的关键,是看待一场战役的眼光的高低。” 这个回答倒是新鲜,颜觐不禁问道: “喔?何谓眼光的高低?” “所谓的眼光高低,很多时候并不是取决于统帅的智慧,而是站的角度或者说所处的环境。人们看一片海,红色、蓝色、黑色,它在一段时间里总是一种颜色。但你要是看海中的一片水花,它的颜色总是在变,总是琢磨不定。军队也是一样。是亮银色的、是土灰色的、是稠红色的。当你指挥它时,它就只分为步兵、骑兵、弓兵、盾兵……自然,你也可以更细分,但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在一个将领的眼中,在一个合格将领的眼中,军队只能是一片,只能是一种颜色。难道他不知道军队是由一个个鲜活的人所组成的?如果你身在两军对垒的阵前,那一矛刺过去,捅破的可不止是一副盔甲,而是一个家庭。 被捅破的家庭多了,军队就呈现了筹红的颜色。变化就出来了。作为将领,你的眼光是看在哪里呢?龙也是从捅破一片片盔甲叶子慢慢爬过来的。龙也曾经不理解,但现在不用怎么费脑筋也能明白。龙如此,敌军亦如此。 龙当然也得听将令,听王命。在比龙这个层面更高的位置看到的我们是个什么颜色,龙不知道,那是龙看不懂也看不到的颜色。但对于一场战役来讲,龙只需要在高一个层面的眼光去看待它,便足够了。想办法获得那种眼光,既是赢得一场战争胜利的关键。” 颜觐没有料想这个说话一板一眼的深雪直龙,竟然吐露出这么一大串道理来,他还在反应之中,深雪直龙却继续说道: “龙是一介武夫了,不太懂得那些兵法家的规矩,或者刀笔吏的那些之乎者也。龙的道理,就只是龙看得见的道理。命令来了,龙得执行,顺利的执行。军队得要军饷,军队得要武器,军队得要胜利。至于其他的,说句冒犯的话,龙根本不在乎。” “……” 颜觐又没有一句话,他心里萌生了一些想法,但却确定了一件事,“品红,他一定能拿下来。” 而深雪直龙说完那一大堆话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顾赶路而已。 六人来到一处山岭,可以一窥周山全貌。除了要继续攀登的这片山外,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物。可观这山高,鹰见鹰敛翅。可观那水深,鱼见鱼藏鳍。飞龙灵蛟皆叹:“不可欺,不可欺,妄作害性命”云深深,雾沉沉,云迷了世界,雾罩了乾坤。 从这里往下看刚刚路过的那条搏鱼河,简直犹如大地脂粉一样的绚烂。这一汪,那一眼,彷如全部打开了的彩妆盒子。 颜觐出神眺望峰顶,这里山势险峻、怪石嶙峋自不消说,让颜觐一行人惊讶的是那条如蛟蛇缠附的上山路越来越窄,竟在半空的绝壁处失了去向! 惊讶归惊讶,他们却也只是略略看了一会儿就继续赶路。毕竟峰顶住着人,不可能没有路,只不过它绕到了山背面,看不见了而已。对此,大家都心照不宣。前半程的攀登不过是小心些、费力些而已,虽有汗透内衣者,但对于众高手来说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不过渐渐的,已有人开始呼吸不匀。 高原,加上明晃晃的烈日与艰险的峭厉山路,让颜觐尝到了低估自然的苦头。饥渴难耐、头晕目眩之下,颜觐只好让不支者暂且原地休息,等返程时,也好有个接应。即便在这六人里,虽然各个本事卓绝,但也不是说每一位都像绀栖豹那样,有着跣足者那样变态一般的体能。本计算着日头,约莫巳时便能登顶,可现在看起来,已经午时六刻左右,却一半都没爬到。 绀栖豹拿出地图指给颜觐看: “主公,再往上走分别有几条岔路。从标示上看,都有其乾坤,均是值得一探究竟的路线。不过,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把所有分支都走完。你看该怎么选择?” 颜觐几乎不假思索的就道: “这其实很好选,当然最高的那条。” 绀栖豹说: “但……如果我们的目的只是铸盾和找花的话,其实我觉得并不见得会在那上面。”绀栖豹用手指画着,“这个位置,从形式和规模上看,更像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不过我也只是猜,它这个地图没有注释,就只是符号,确实得碰碰运气。” “既然你也不确定,那我们就相信第一感觉。走。” 往上的路越发窄小,峭壁随着他们步伐的迈进也一点点往外挤,似乎要与他们抢占路权一样,你进一分我压一寸,都默默的犟,你多少往前走我就多少往外推。而那一侧,已经是薄云遮盖,早就看不见那五彩缤纷的搏鱼河了。 已经不能算作是路的路现在只有两掌宽了,绀栖豹不得不嘱咐较年轻者、没有什么登山经验的人把行囊左挂,垂悬在峭壁之外。然而物品掉落的声音与大口呼吸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乌重、风铃侍香等人倒是一脸恬淡。尤其是乌重脸上那股不耐烦的劲头,一看就知道他在烦恨为什么自己开始没走头前,这情况,既不能快又不能慢,更不能踹挡在前面的颜觐一脚让他闪开一边。 这时间,风铃侍香掏出了龙笛吹奏起来。石士无泪也有一支笛,但完全与她这支不同。风铃侍香吹笛倒不是嫌前者慢,而是于这样的处境下的一种习惯反应,总得找点乐子、总需要什么东西来填充的性格,在这时候,说不清到底是适从,还是不得不适从。但从笛声中,你却两种情绪都听不见。 笛声,引起了鸟鸣,像协奏一般。没人制止她的吹奏。对此,大家也同样是心照不宣。 前路蒸腾起油膜一般的热浪,伴着山花的浓香,感觉非常奇异。若是踽步幽行至此,选一幽凉处搭棚席坐,于万仞绝壁处饮茶观山,想必心境一定大为殊异。正当颜觐神思小惬时,一个难以置信的画面闯入眼帘! 第115章 绝处逢生 蛇颈般蜿蜒的末路之处——在那弯入山背的尽头,居然走出两个踩着高跷的人!他俩着装打扮与田埂上的稻草人无二。难以置信的诡谲画面让所有见到的人都惊呆了。在这种走路都得万分小心的地方,他们居然用如此诡异的方式大跨幅的向颜觐一列人走来,那信步由缰的态势如同正在皇宫大殿内跳奇异舞秀! 乌重率先拔刀,可无济于事,前面这么多人,自己到底是要砍谁?急得他呲哇乱叫,这种条件下,如此情形中,乌重仿佛忘掉了左脚方寸之外便是万丈悬崖,接连跺脚。 更诡异的是,那俩不辨是人是鬼的东西,身子向悬崖外一齐探出,上身与高跷成一个直角,仿佛在好奇和确定是谁在发出噪音。他们这一歪,更让颜觐惊叹,这是何等的功夫?不过颜觐立马回过神来,严厉道: “乌重你闭嘴!” 这种情况下,语言越简短越好,不需要顾及什么尊严与态度。命,不止一条,死的或许不是自己,但安危考量的是众人。 那俩稻草人模样的东西一听颜觐的怒喝。又收回身子,眼睛盯着颜觐的腰间并逐步的变红。不言也不语,但那样子绝非是善意。 绀栖豹排在最前,而他身后的人当然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或许他们中有高下之分,但跟颜觐出来的这些绝无怂人。而且这一刻,所有人脑海中想的事情出奇的统一——怎么解围。 可颜觐所想,却与他们彻底的不同,他的举动也惊呆了包括乌重在内的一众人等。 那两稻草人模样的东西这时的眼眶里已经红得发亮,他们又一次大跨步过来。 颜觐手摁武器,绀栖豹马上小声制止颜觐的举动,但颜觐用更为严肃的眼神回绝了他。缓缓拔出离罡——这个动作让绀栖豹屏神息气又让他在情绪上焦灼顾虑——但在刀尖刚离开刀鞘时,颜觐竟然把刀交到左手,五指一开,让离罡刀就那样像一张用废了的纸巾一样,落入山渊。 离罡刀!酡红众烎铁六器之神兵!他甚至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没有人会想到,这竟然是离罡刀的宿命。它如何让人闻风丧胆!又怎么的让武者梦寐以求,又是承载了多少的野望…… 颜觐这个举动,在乌重看来,无异于跳崖自杀,或者说还不如干脆跳崖自杀。乌重哑然失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颜觐也是不言不语。只是等待着什么奇迹的出现。这时的颜觐,从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儿的王者风范。他身后的众将士看着他的后背,个个呆若木鸡。 这时发生了怪异的一幕,只见那两个鬼一样的玩意儿加速飞奔,冲着离罡掉落的地方跳了下去。众人均是大惑不解,纷纷往悬崖下看。在看的过程中,颜觐注意到一个细节。不过视线在锁定一段时间后,却被峭壁上伸出来的松枝怪叶所遮挡,看不到那两东西的最后落点。不管那两东西是什么,粉身碎骨是肯定的了。 眼前,油膜般的热浪滚滚依旧。颜觐赶紧催促绀栖豹快走,带领大家从悬崖来到一处陡坡上。 大家问起颜觐扔刀的原因,颜觐说了些似分析又不像分析的话,比如什么“对方一直在盯着离罡看、并且眼睛的颜色一直在加深,可能是在确认什么、刚刚那两东西肯定不是人、烎铁宝兵又都是赤金部造的,看他们刚才的行为肯定为离罡而来……”之类的话。颜觐没有坦言其实他也只是在赌。颜觐只是凭直觉就把事做了。在刚刚那个处境里,也确实没其他能做的。 离罡虽是神兵,虽然自己都还没怎么用过,但用它换来大家的安全。他觉得值。 过会儿,眼前的路又是一条需要用身子贴着山壁走的地方。乌重这次要求走第一。所有人也都打起了万分的小心。深刻意识到这个赤金部没那么简单。这一次没有再碰到什么,只是一转而过从峭壁上下来后,本以为只要继续沿山路行走便可到达对面的最高峰,现在却看来是无路可走。原来对面那一座山是独立的,好似从云雾之中才开始生长,与周围没有任何连接。可当时他们在山底时所看见的并不是这样。 这一下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迷惘——该怎么过去? “飞吗?”乌重看着颜觐。 颜觐回看乌重道: “飞?你不是会吗?看我干嘛?” 乌重叹了口气说: “在暗部,执行某类特殊的任务我们才会装配飞鼯服。那是事先就知道用得着它,现在我上哪给你们淘换去?再说了,即便真弄来了,你们都能保证全会用?各个都可以平安飞到对面?撞不死你们一个个的。” 风铃侍香这时说: “如果石士无泪在就好了。” 颜觐问: “怎么呢?” 风铃侍香说: “她的飞卫弓是不瞬门力量最大的,而且无泪的尧咨箭有索引器。如果她在的话,”风铃侍香抬头看看天,她这种间隙分神的习惯看来还是没变,她说,“她可以把箭矢射到对面,然后我们便可借助绳子滑过去了。” 风铃侍香说到这,乌重拍手赫然一声: “唉!对了,我记得当初你在棣地解救石士无泪时,用过一种飞囊。我印象很深,它们在天空中挂出很多个,并且里面有很多水。所以我在想,既然那么多水都能承载,那我便可以借助他们荡到对面去,只要在我身上绑一根绳就行了,一样可以达到石士无泪用飞卫弓的效果。” 风铃侍香赞服的说: “啊,倒确实是一个办法。”但转而又迟疑到,“皇盾,你这个办法倒是可行,但要保证对面没有威胁。我在释放弓术的时候,可没办法再帮你应对对面可能存在的敌人。” 风安置说: “对面有没有敌人,这个事我可以帮忙观察,但……但也只是观察。” 颜觐遗憾的叹气道: “确实,虽然可行,但风险太大了。”颜觐可绝对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损失乌重。 在众人都无计可施的时候,他们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憨憨的声音: “这有何难!如果有埋伏的,俺就可以闪他个眼瞎!” 风安置回头一看,惊呼: “大雷子!你怎么在这?” 第四卦雷害羞的说: “俺,嘿嘿,俺怎么能放心你跑出来。好不容易……嘿嘿,怎么又能分开。” 颜觐心想: “确实,我没想到这一点,应该把他也带上的。” 乌重很干脆: “既然来了,好汉尼说说,怎么搞?” 第四卦雷说: “这里云雾缭绕,正好施展我的‘龙雷’。在这种地方释放,可比在那风蚀雅丹效果好得多,会有很大的加持。当时俺就郁闷,龙雷的效果被环境压制得几乎无效。” “嗯!好!那就这么办。”乌重显得很有信心的样子。 颜觐关切的又一次向第四卦雷确认: “你确定这么远的距离,能闪敌人的眼睛?如果真能闪到对方,那乌重在摆荡的途中,岂不一样会被闪到?” 乌重安慰颜觐说自己自然会随机应变。不过虽然结果证明他们在这边一切的预估都没有发生,但乌重一个身影在两座山峰中间的万丈深渊中,利用浮空的那些气囊摆荡的身影,还是相当让人揪心的。等乌重过去后固定好绳子,大家都一一滑过来时,却出乎意料的发生了剧变! 乌重过去后,接着是颜觐、深雪直龙、风铃侍香,第四卦雷让风安置先行,风安置也没磨唧,可正当第四卦雷准备滑过来时,忽然不知从何处,有一发炮弹向他和绀栖豹所站的地方射来!第四卦雷反应迅速,一把推开绀栖豹,然后用爪子顺势攫着那枚炮弹往山侧带过去。 “嘣!” 天崩地裂的感觉,整个山体仿佛都在晃动。紧接着就是细碎的弹丸朝还在空中滑行的风安置射去。第四卦雷急了,一边疯喊一边找寻攻击风安置的火力点。 而颜觐这边的人,如风铃侍香与深雪直龙已然开始从这一面的山体后去寻找埋伏的敌人。乌重冲对面高喊: “快!赶紧滑过来!” 听到喊话的第四卦雷立马意识到形势的危急,他让绀栖豹先过,自己压后。而在绳索上的风安置,虽然马上就要滑到对面,可由于双手都需要挂在绳索上,无有什么应对之法,只得硬扛下朝她射来的子弹,已经身负多处弹孔。这个场面让第四卦雷暴跳如雷,但他必须等到风安置到达对面才能上索道,不然凭自己的体重,再加上身上背的重型武器,一旦上去,肯定支撑不住,全部都得掉下万丈绝壁,摔得血肉模糊。所以只得用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骂着等待。 而颜觐与乌重一样只能干瞪眼望着。 终于,风安置滑过来了。她焦急的喊: “大雷子!快!” 这时绀栖豹已经滑过了一大半,风安置催促着第四卦雷。第四卦雷只得赌一把了,他用爪背撑着在索道上滑行。 又是一炮! 这下没人阻拦那枚炮弹了,它直直的轰在了固定锁链的地方。绳索顿时便失去了支撑,像一只在树杈上被射杀的蛇,晃晃悠悠的坠了下去。 绀栖豹与第四卦雷两人均发出惊惧的惨叫!他俩的身体直直的往下坠落,风安置一个箭步,想要去打捞第四卦雷,但被乌重阻止了。,风安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身体下落,穿过了云。 风安置不住的呼唤着第四卦雷的名字,第四卦雷也喊着她。 两边的声音在爆炸刚发生时还能有个碰撞,可马上便消匿在了山谷云雾之中,最后第四卦雷似乎说了点什么,他的声音从云层下传来,但辨听不明。 而诡异的是,正正当第四卦雷与绀栖豹开始坠落时,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攻击立刻就停止了。 少时,发现一切恢复安静如初的风铃侍香和深雪直龙也回来了。只是说没有发现任何人在放暗器,应该是触发了什么机关所致。 不断往外喷涌的血加上极度的悲伤,让风安置昏厥了过去。 风铃侍香给风安置简单处理了疮口。颜觐看着悬崖下那些如同巨型棉花田一般云海,暗自神伤。深雪直龙提醒到: “主公,此地不宜久留,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还是应该尽快找到操纵机关的人才行。” “嗯,走。” 剩下的几人便拔腿挺进这边山的深处。 没多时,他们便爬到了山顶。山顶如同一弯玄月,而在“玄月”过半的位置,他们看见一处小屋。这个小屋好像只有两个门,前后各一个。前门正对着有明显人为平整过的小路,后门开阔地像是一处菜园子。再往后便是他们脚下这座山最高的峰,被薄雾隐隐约约的覆盖着。由于山体是弯的,他们看着那小屋像是侧着的。因此可以看见一个对面的大概。 “那儿……就是所谓的赤金部?一所……破房子?”乌重不敢相信的问到。但没人能给他答案,唯一一个可能还知道点讯息的,现在已经葬身谷底。 颜觐恶恶的说: “它最好是!” 深雪直龙比较冷静,他置疑道: “这应该是什么发号施令的地方,否则这么小的地方不可能能提供整个虹颜晶的武装需求。” 乌重说: “是这个道理……意思说,赤金部最高指挥处防御手段却是最薄弱的?”乌重这么讲确实也是对的,从他们所遭遇到的伏击来看,确实算不上激烈,完全不符合预想。 听到乌重的说法,风铃侍香感叹道: “也不知道算不算我们的运气,或许,”她转身望了望远处因太阳斜照所呈现出奇美视觉景观的云海,说,“如果走其他‘对’的路,可能我们早就全部葬身此山了。” 颜觐心里五味杂陈,路线是自己选的,但到底算是选对了,还是选错了。他也不敢断言,好像无论怎么选,都会错。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好像没有错。一种虚无感油然而生。他说: “继续,就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在等着我们。” 四人迈着不那么坚定的步伐朝着那处不那么好看的屋子走去。 眼前,正对着大家的门,是开着的。一眼便通透整间屋所,可看见里面坐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的背后是一扇关着的黑漆木门。 第116章 天选 颜觐撩起裤子,跨步上前,乌重在其身后,高度警戒。深雪直龙与风铃侍香左右环侍。如此戒备下的四人,自然步履蹒跚。他们这番动态被屋里的那人看在眼中。出乎意料的,那人非常热情的朝他们挥手,一边挥手还一边说: “快快来!嗨呀!多少年了?多久都没有个活人来我这了!快快来。” 周围没有威胁,因为地方很小,一览无余,几乎无从埋伏。四人就这么进入了。那人道: “不用脱鞋了,直接来,嗨呀!别客气,赶紧的。没人害你们。” 不多时颜觐等人便与那人面对了面。这一对面不要紧,那屋中所坐之人的样貌,着实吓了这帮自诩阅人无数的江湖豪杰一大跳! 他们看到那人的模样都惊着了,虽然被事先告知过关于现在赤金部部都的样子很丑,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丑得刻意,只有两个门牙还是错开的。他的笑容像是铁汁灌注的,呈现出一种刻意和难以捉摸。他的脸像是融化的铅汁倒入了沙模,结果一不小心还倒多了,显得臃肿的同时并且总是在某处有多余的部分。他的笑意像是找画师专门绘制的一副肖像,然后他再对着画作上的笑容进行模仿,呈现出那种刻意而过剩的感觉。 颜觐问: “你这是赤金部?” 对方答: “是是是,是搬迁后的赤金部。听你的意思,看来你们找对地方了。”“很聪明。”颜觐心里说话,他又问: “你是赤金部部都?” 对方答: “那是当然,不是我还能是谁?”那样子非常的趾高气昂。颜觐觉得他长得太丑了,而且很别扭,说不出的别扭,实在是不想看他,但又不得不看。 颜觐正要问问题,对方抢答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叫什么?嗨……你说说,你们真是没个规矩,不过呢,我能理解。想必这一路吃了不少亏哦?”他用嘴撅着指躺在乌重环抱中满身伤的风安置,“登门拜访,怎么不先做个自我介绍,反而是一股脑的向主人家提问,嗨……吃大亏了。算了算了,我这太久没来过真人了。这么跟你们说,我叫皇甫欧冶。知道吗?就是太古时期有为传说中的那个欧冶子,听说过没?铸造师,欧冶子的欧冶,就是那两个字。你们叫我欧冶就行了。”这个人说话嘴里漏风,似乎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缺点,所以每句话总是伴有手势加以说明一般,可是他的手势根本就是乱挥,起不到一点帮助别人理解的作用。他滔滔不绝的继续道: “皇甫这个姓不知道你们听出点眉头来没,也不知道你们从哪来啊,离这不远啊,有个丹惢,嗨!对了,他们就姓皇甫的,我们这一支,很久很久以前,其实就是从他们那里分出来的。我跟你们……” 颜觐五指向前,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但皇甫欧冶又继续说了一通,颜觐不得不再次做同样的动作并叫了两次他的名字才停止了对方的聒噪。 “欧冶子……” “嗨!不是欧冶子,是欧冶,叫我欧冶。” “好,嗯,欧冶是。好,欧冶、欧冶……嗯,你说很久都没有真人来过,是什么意思?” 皇甫欧冶说: “你不知道吗?我赤金部,就我一个人呐。” “嗯?就你一个人?” “对啊,就我一个人。” “我们在山腰的时候,可是见到了两个。” “哦,哦。嗨!那不是人,死的!喔……”皇甫欧冶手舞足蹈的想了想,“山腰是,嗨!那是兵傀儡。探测强力兵器的。攻击力很强哦,”他指了指风安置,“那位是不是被它们打的?” “不是,那两跳悬崖了。” “喔?跳悬崖……嗯……不应该啊……”皇甫欧冶忽然猛拍自己大腿,“哦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们丢了什么厉害的兵器,对是不对?肯定是这样!” “你很了解嘛。” “那是想当然,我怎么可能不了解……唉,对,那这位是怎么受伤的?你们莫不是要来我这找什么灵丹妙药救人?那我还真没有,要点刀枪剑戟的,我倒是多得很。随便拿。” “她是在从另外一座山过来这边时被攻击的。” “哦,这样……那就对了。这山啊,其实它不是一座山,它自己会防御,不过我调整了它防御的等级,嗨!毕竟太久没来过人了。你说完全不防,也不行。防得太强,我觉得也不行。不高不低,唉!能抗过的,起码各方面还行嘛,这样的人,对!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才有意思。对不对?” 颜觐深深吸了一口气。问: “你……” “欧冶,叫我欧冶。” 颜觐闭了一下眼,说: “欧冶,你就不问问我们是谁?干嘛来了?” “哦~对!你是谁啊,干嘛来了?” 颜觐无奈的苦笑一下,说: “我是虹颜晶夜兰帝十七子,忘萱王——颜觐。此来,一为练……”颜觐还没说完,皇甫欧冶就已经起身,从一旁拿了一筒卷轴。他这个动作引起了颜觐的注意。他慢慢拉开,上面记录着一串名字:幕碧天——天艳城——城颜悔——悔中赫——赫茈还——还素颜。颜觐看着这些先人,心里不由涌起阵阵的厚重感。皇甫欧冶说: “嗯……对,你叫颜觐。对的。皇血联脉名是这样,你是该叫颜觐。那既然你叫颜觐,就说明你还不是皇帝。那就是说,我还不归你管。” 颜觐又是一次苦笑。他说: “三字为皇两字为王,确实我不是皇帝,夜兰帝还素颜现在还在月白。但你不得不听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问你要东西,就是去救夜兰帝。” “喔?对对,我都还没问呢,你要什么?” “水晶花以及用烎铁重铸一面盾,还有你的武装后援。” “嗯……这么讲的话,确实。按理说,我是应该无条件提供。但你怎么证明你是你呢?总不能随便来两人跟我要东西我就给。何况你的要求还是那么过分的。” 颜觐轻蔑的一笑,说: “那还不简单!” 话音刚落,颜觐立即武绝上手: “斑驳皇华宝典——长斓飞魄——双音震杀截!” 这是斑驳皇华宝典的盖世拳法!颜觐左手以极短的攻击距离击打到对方右肋,作用跟定音叉一般,似要找到某种准确。旋瞬之间,右手以极度水平的冲拳直轰对方头颅。只这一击,皇甫欧冶头之不存。原本应该放置脑袋的脖颈之上,被伞状的鲜血代替。 这一击大出所有人的意料,连乌重都不明就里。他惊呼: “你!萱王!你疯了!你杀他干嘛?” 深雪直龙也道: “主公,我们不是有求于他吗?怎么突然就杀了?” 颜觐收功后,徐徐道: “真正的皇甫欧冶,根本不在这。” 第117章 打机锋 颜觐说刚刚面对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皇甫欧冶,是因为就在对方拿卷轴的时候,颜觐发现了他身上有和在山腰碰到的那两个兵傀儡一样的装置。这个说法其他人都不能尽信,他们都没有留意到颜觐所说的那个细节。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选择相信颜觐的判断是正确的。颜觐说: “直龙,你和风铃侍香暂且留在这里等候一下。我和乌重上去会一会那个‘傀儡师’,看看他到底是想玩个什么把戏。” 颜觐与乌重二人起身,紧走两步,打开了屋后那扇黑漆木门。门一开,乌重便闻到一股既熟悉又怪异的味道——粪土肥料的臭味。 说熟悉,是因为这种味道,但凡游历过乡野,它是非常寻常的味道。说怪异,是因为这个味道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异味是闻到了,但是二人并没有看到被施肥的庄稼。不过二人无暇顾及这些,继续沿山顶走去。 沿山路上尽头峭崖壁处有一呲出去的尖石,如渔人垂钓的鱼竿那般伸到峡谷之上,云仿佛就在脚下结块,朵朵方砖一般铺陈在空中,与山上青翠的草坪相映成趣。而那绝境之巅的青草之上赫然立着一个摊位,竟是一怪人在售卖风车的游商货柜! 奇景奇人奇货,自然货柜上的风车也非寻常之物。寻常所见那种样子的风车自然是有。但那光彩夺目似螺钿的、明华透彩如水晶的、质拙古朴像崖柏的、柔软细嫩仿绢纱的……各色各样,随风飘舞着、转动着,五颜六色,斑斓如花,让人目不暇接。在如此绝顶见到这番景象,怎叫人不心生好奇?让颜觐与乌重一度从刚才的紧张、悲痛等情绪之中抽离出来。 二人被好奇心驱使,于是目光从那些可爱的风车上偏移,试图找到一名货郎。 果然他就在旁边,可却是个老头子了。粗布灰衣包头巾,破鞋烂裤紫围裙。颜觐近前,听闻那人如此唱念道: “绮罗艳,世俗厌 高高在上钓紫烟 凌霄有碧万象镜 老叟无尘千类眼 皆窥繁复人世间 阴阳捭阖开阡陌 穷武皇帝不尚贤 三步并做两步走 干着急,净扯淡” 颜觐不能甚解,但里面的情绪他能体会。但不好直接问这个,只能针对性的开个话头,问道: “这些风车是老人家你的?” 他回: “哈!不然呢?”态度不屑,声音刚健有力。 颜觐笑问: “卖吗?” 他回: “不卖!”顿了一下,“不卖,那我干啥来了?”要不是他这后一句,还真以为他不卖东西。然后这老人终于转头来,瞧上了颜觐一眼。颜觐也瞧了他一眼。这是个眯眯眼酒糟鼻灰白胡子皱脸皮的老家伙。 此人表情极为丰富,倒不是说他能做出别人做不出的表情,而是他那只鼻子。竟也能成为传达情绪的一个助力,像是寄生在他脸上的一个活物。鼻子并不传递任何心情,所以礼貌的做法就是视线对向对方的鼻子,因为它没有情绪自然也就不会勾起你的情绪,眼睛盯着一个没有动静的“死物”当然不会反映什么,因此你的面容相对也就平静许多。但盯着他的鼻子,不出三秒,你的表情一定会让他愤怒。 果然。 虽说颜觐听明白了他是要卖东西的,然而他却又补上一句说明: “不卖给你而已,你也买不起。” 颜觐不服气的道: “天底下,没有什么我买不起。” “对喽,知道你会这么说。哼,还天底下。你也不瞧瞧,这云,可是在你脚下啊。”老头给了颜觐一个很容易读懂的眼神,简单明了,无非就是说‘这可是在天上,我的东西你还真就买不起’。 “死老头,”乌重说,“既然你不愿意做生意,你又说你卖东西。那你这些小孩玩意……卖给谁呢?”乌重四下一望,也递过去一个老头一眼辨明的眼神,无外乎是说‘不要装高深,除非你让我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 “哈!死老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似的。 这回问答,老头倒是爽快,给出了一个非常直接的交代: “卖给云嘛。” 老头很认真,颜觐好奇但又用陪耍的语气道: “喔?那云出什么价啊?我看看我出得起不起?” 老头讪笑道: “哈!云能给我阴凉;能给我菜园子雨水;能给我遮蔽不想看见的东西;也能适时给我想看见的东西,时而变个乖巧的小兔子,时而又能幻化一条龙出来,我凶猛它就凶猛,我恰静,它就恰静;有时给我以颜色,有时呢,又躲起来让我找不到……小子!不说别的,就刚开始的第一条,你啊,你就给不起。” 老头这话高了,虽然颜觐知道这必然是个喜欢故弄玄虚的人,颜觐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喜欢故弄玄虚的高人。他此话一出,颜觐自认不能服输啊。颜觐深知,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气势上是不能输的,你一但躬身张嘴请教,他必然瞧你不起。于是颜觐打定主意,挺立了腰板,模仿他的语气说: “哈!我当是什么稀罕。看来这买家也一般呐,值得你老人家鞋都登破了跑这里和这样的穷酸买家做生意?”老头看着他,颜觐瞥了对方一眼笑问道: “你知道,我想买什么吗?” “哦?风车嘛,可是你刚才要向我买的。” “‘我要买的是风车。’这句话,我说过吗?” “哈!倒是没有。”老头来了兴趣,问,“嘶~那你要买什么?” 颜觐一样明确的回答: “买风嘛。” “风?” “哼,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颜觐拿起一支风车,欣赏了一番,道,“风,能给我更舒适的阴凉;风能带来讯息,让我可以决胜千里之外;风能给我更动态的景色;风能让我体察四季;风可以助我把火烧得更旺!也可以吹散你的那层层烟云!它能顷刻制造压力,又时而刻缓解焦虑;可以在适合的时候清风徐徐,又可以在合适的时候橐龠天地。有时它凶猛成飓!摧枯拉朽所经历的一切!有时它又能润物于无声……死老头,”颜觐又学了乌重的叫法,心想既然你喜欢,何乐不为?他说,“但这些……都还不算风的本事,你知道我要买的这风,最厉害的什么吗?” 不得不说,老头也是个犟人,硬是不应声,他猜不出颜觐要说的话,觉得说‘不知道’那就是输了。于是他就那么板着。颜觐也板着。 云卷云舒,时间的流淌在这里是具体的,是可以看见的。更可以清晰看见的是老头眼神里的好奇。但颜觐就死死的压制住自己表达的冲动。终于,老头还是用不问的方式问了: “再不说,我可要到打烊的时候了。” 颜觐嘴角微微一扬,说: “重要的是,风能给予你的这些风车以活力,使它们飘扬转动,赋予它们生命力。否则,你那些风车再怎么精美华丽。不过是一台台放在了干涸的水渠里面的水车,最终被人遗忘、遗弃、烂掉而已。” 老头对颜觐说的所有话都不在意,却拍手叫好道: “好好好,这个比喻好,风车,水车。嗯……小子不错!来,跟我下山。” 颜觐倒摆出一副怄气的样子道: “我凭什么跟你下山?我刚爬上来,你一句话就让我下去?这么好的风景,我还没顾得上多看看呢。” 老头猴急猴急的,边拉边拽道: “ 伤景哀己悔往事, 老了人间。 懂吗?走走走,我那有比这更牛的美景。包你满意!” 颜觐还做不舍状,老头气愤的说: “你不是要水晶花吗?你不是要铸盾吗?不跟我走,你要个屁啊要!” 颜觐稍微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我要那些东西?你是谁?” “我是死老头啊!走走。”老头急到,还上手拉颜觐。 “什么死老头,别装了。说,你到底叫什么?”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什么?” “皇甫欧冶。” “皇甫欧冶?” “皇甫欧冶,嗯,我的名字。” 第118章 所谓参悟 颜觐充满怀疑的盯着他,半天后说: “那个人偶虽然做得与真人无异,但我们在上山的途中,在所遇到的那两个傀儡身上就已经发现,它们脊背尾部会有一个发亮的装置。而且……” “你仅凭这个就杀人啊,万一搞错了呢?”老头显得很气愤。 “当然不……”颜觐想解释,但旋即改口道,“当然,我就是嗜杀成性,我判断是绝对不可能有错的。毕竟我可是……” “别说了,我知道你是谁。” “喔?你知道我是谁,那我怎么知道谁是你?” 颜觐眼露凶光!吓老头一跳,赶紧转过身去,说道: “看,我可没有那个装置。”他又把衣服撩起来,“看,那个是连接在身体里面的,看我这,完全的皮肤。” 虽然不能理解,但颜觐只能选择相信他说的话,颜觐问: “所以,你在刚刚那个小屋里说的……” “我不知道小王你指的是什么啊,但那些兵傀儡啊、匠傀儡啊、侍傀儡什么的,都是我。” “我让你解释这个了吗?你这死老头怎么那么喜欢打断别人说话。” “那小王你想问什么?” “算了,带我去你想带我去的地方。” “走走走。好看着呢。”皇甫欧冶似乎在对答之中,总存在一个优先级,一段对话或者事情,既然首要的问题被处理了,他便会跳到下一个。 距离并不远,但要穿过刚刚那个小屋。深雪直龙与风铃侍香见到颜觐与乌重回来了,都站了起来,而一个在他们前面蹦跶着走路的老人自然引起他们的关心。想说点什么,但颜觐手往下一按,那意思是说‘没有关系’。二人于是又原地坐了回去,只是不住伸头瞧着奇怪。 过了小屋,到它旁边杂草丛生的地方,尽头处,有一根很粗的绳子。他们顺着绳子降落到了又一处开阔的平地。很怪异,像是从天边飞来的一片巨大且平整的石板楔子,直挺挺的插进了山体之中心。 前方,又有一处屋舍,也不很漂亮,但比上面那个要大很多,有数间房的样子,农村三口之家的规模,灶房、茅舍、菜地这些都有。 颜觐发现,到了这里后,那老头步调完全变了。神色也大改刚才那个乖戾的样子。脸上展现出一股世外高人的气质。连说话的腔调和内容都完全的判若两人。 他说: “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老朽我这确实很久很久没有来过生人了。这一来嘛,居然来的是虹颜晶武冠诸王的十七王爷,蓬荜生辉啊。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嫌弃我这陋室啊。来,王爷这边请。” 颜觐对皇甫欧冶的前倨后恭多少有点难以适从,但毕竟休养在,应和这样的事,礼节还是到位的。自然,‘死老头’他就不叫了。 老翁邀请颜觐去看他的菜园,颜觐出于礼数不好拒绝,因为眼前的菜园,一眼便可窥其全貌,而且也没什么精彩之处,只得悻悻尾随。三人至屋前路过了菜地,老翁并没有停下脚步,颜觐才明白看的不是眼前这片。老翁只是说在屋后,这让颜觐略觉少见。 继续走,走得很慢,路程之中老翁会问些问题,问的问题,也多是些外界发生的时事变化。颜觐只是应问答音而已。三人穿堂过屋,后院门被打开的瞬间,满眼的青翠像打翻的漆桶一样泼进颜觐的眼睛!菜地非常大,这确实可以说是菜园了。 最惊奇的是,这后院所谓的菜园子分畦列亩、错落叠种的竟然全是大白菜。颜觐不禁愣愕,刹那袭来的美和辨识是白菜过后的谑意,让他一时不知所谓。 老翁看着颜觐的神情,也读懂了颜觐脸上每一次表情变化背后的情绪。老翁脸上既有满意又有得意还有些怅然若失。接着他问: “不敢……或是不想承认白菜很美?” 颜觐一听问话,马上对老翁肃然起敬,沉吟半晌无语,而后缓缓说出:“我真没想过,原来这最平常的白菜也可以是美的”。 老翁:“嗯……哈哈哈。” 皇甫欧冶言:“功法、绝式也有这个理。” 说到这里,颜觐与乌重二人都若有所思。 老翁很得意颜觐的眼神,但他反而对着乌重说: “你得加紧啊,虽然王爷现在可能在武艺上比不过你,但一不留神可能就要超越你哦。” 乌重道: “那……还真不见得。” 这话有点出乎皇甫欧冶的意料,他感觉乌重不像是那种狂傲且不理性的人。于是他问: “是吗?哈哈,你怎么这么自信?” 乌重非常客观的丢出这么一句话: “原因很简单啊,因为我只需要保护他一个人。而他需要保护天下人。”然后做了一个总结,“他会比我忙。” 听完话,颜觐含一丝坏笑歪脖看着乌重。皇甫欧冶对乌重的话不予置评,脸上挂笑的捋了捋胡子。也是,年轻人之间的玩笑嘛,他在意什么呢。不管是他真的那么想,还是确实是个道理,皇甫欧冶都不那么在意。空气中的情绪稍缓一点后,皇甫欧冶又把话牵到了刚刚的语境之中,他望着那片菜园如此表达: “寻常的恶,刻意的美,本质是一回事。不同点是,寻常的恶,人们很难发现它,但却很容易关注到那种包装后的美。稀松平常的东西其实是最难注意到的。总是引不起足够的重视,换言之,察觉到它们蕴含的丰富的难度——是极高的。你需要在比较、训练、磨砺之后提高觉知能力,欣赏到了尘世间极度的精巧之后,你才有可能理解到那些不被察觉的浑然天成。” “所以美的对立面,不是丑。” “当然不是。” “但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理解了《斑驳皇华宝典》的精髓,部都你也看见了,”颜觐有些愧意,说,“我施展那部武功绝学,虽然威力强劲,但总感觉缺失了什么。我在世间找寻,但世上没人能给我指点,毕竟全世界没有人懂得《斑驳皇华宝典》……完全没有头绪。” “因为王爷你有了‘皇华’,但还没有‘斑驳’啊。” 颜觐不明就里的看着皇甫欧冶道: “作何理解?” “王爷你知道所谓的三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人是不能从看山是山直接跳到看山还是山的。前后两种,蕴藏的内容都不一样,真有那人说他可以,那也不过就是看山一直是山,哈哈,那有什么意思。你要出世,前提是你在人世里来回、来来回回、来来又回回了很多次,才有可能。而且它两,没有什么明确的界线。” “断、舍、离?” “断什么舍离,不要妄图真正断开什么或者与某些事情做明确的、非常究境的切割,很多人都会以为放弃了这个就会得到那个。如果逻辑这么简单,地藏菩萨,早就成佛了。哈哈,牺牲和痛苦的对立面,并不是得到和幸福……唉,说起这些,就停不下来,总感觉说到哪儿都说不完,但又觉得,其实头一两句说完就已经完了。王爷见谅啊,老头我太聒噪了。” “部都说的那里话,不但没有聒噪,我还觉得听不够呢。” “还是聊聊你们此行的目的。” 颜觐谨省一般说: “嗯,水晶花、烎铁无颜大盾,当然还就是部都你的武备支持。” 皇甫欧冶说: “十七王爷要的东西都很奇怪啊。” “怎么?很难办吗?” “不是这个问题,拿王爷你要的物件来说,即便到手了,它们也没什么意义,我相信王爷你们这么费劲辛苦,当然不是为了什么收集奇珍异宝的怪癖,以做炫耀。它们就好比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所以……” 皇甫欧冶摇摇头道: “也罢,既然是虹颜晶正统虹氏所求,老头我当然责无旁贷。呃……那个水晶花好办,它就生长在王爷你说被攻击的那山崖之下。它在以前被视为不祥之花,整个虹颜晶几乎都被锄尽了,唯独我这赤金部还有,存量还不少。现在都把它当做观赏的花卉来看待了,也确实没什么用处了。它所谓的毒性,在当今世界,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中毒的人。那它的毒还能叫毒吗?” 听到皇甫欧冶水晶花的事情很好办,颜觐心头算是高兴了一把。对于皇甫欧冶的问题,他也有心情琢磨了,他说: “如果世间没有能欣赏美的人存在,那美还能叫美吗?美就不存在了?” “哈哈哈……嗯……这第二件嘛,无颜盾。它主要是用来对抗颜灵司攻击的。烎铁神兵均出自赤金,当然重铸它是没什么问题。赤金部避世已久,正好借此活动活动。不过嘛,就是得花小段时间而已。” 颜觐想了一会,抱拳说: “有劳了。” 颜觐刚行礼完毕,屋外的门“哐!”的一下被打开! 第119章 花间尸 乌重立马警觉,颜觐也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个高大得不像话的傀儡耸立在屋外。显然,以它这个身高,它是没办法进到屋子里去的。皇甫欧冶见乌重那样子,赶紧道: “勿慌,这是侍傀儡。由它带你们去找水晶花会方便很多。” 乌重这才放下戒备,但还是不住望向那个被呼为侍傀儡的东西。从后院都能看到它的脑袋。颜觐奇怪的是——也没见皇甫欧冶有什么召唤或者下命令的动作,怎么这怪东西就出现了? 无论如何,目的是第一位的。他们俩到了上层小屋,叫上深雪直龙和风铃侍香,便在侍傀儡的带领下,往水晶花的地方前去。而受伤的风安置,也由另外几名侍傀儡照料着。 那个侍傀儡的速度非常快,好在跟在它身后的这几位均非等闲,完全能追上,不过乌重也不免想到——估计这东西设计的初衷可能也并非一直都是用来服侍人所用的,按它所变现出来的能力,肯定也可以参加战斗。几经辗转,穿越一个山洞后几人下了一道很长的台阶,台阶是环绕着一道瀑布盘着山体内修砌的。瀑布被山壁包裹,感觉像进入了一个巨人的喉咙,而那瀑布就是他的舌头。由于台阶是盘旋着瀑布下降,颜觐他们一会往它的背后穿过,一会又会绕到它的前方。阳光打下来结合周遭的绿意与轰隆的瀑声,让人感觉恍惚感觉正在踏入秘府之门一般。继续深入,幽凉渐渐侵了身体,光线也随着步履的深入而变得暗淡。瀑布砸在最底下的冲击滩所蹦出来的水花开始能溅到人的脸上,也是在快接近底部的时候,地面上开始零星的长着一些根茎较长的花卉。 猛然间,乌重叫了一声颜觐: “萱王,你看那是什么?” 颜觐顺着乌重所示那个方向望斜下方看去,是一道血迹!难得见到的那种血迹——虹血! 这道血迹很是新鲜,在瀑布冲击而形成水帐一般的环境下看着尤其显眼,也颇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美感——尤其是在颜觐他们知道那是血的前提下。 虹血的周围什么都没有,侍傀儡对此也没做任何表示,还是带着路,只是它走的方向,正好也是那一道拖曳得非常长的虹血痕迹的拐入方向。 颜觐他们在其身后,跟着。它过了一道挺大的石拱门,颜觐在其后面看到它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住了。 “到了吗?”风铃侍香问。 颜觐点头道: “应该是。” 他们也穿过石门,只是不需要像侍傀儡那样还得勾一下头。进来环目一观,果然到处都是一种花。它晶莹剔透,似存在又似乎不存在,若不是花蕊处的绒黄,还真会误以为它们是某个精工至极的匠人,用水晶给雕出来的一样。它的叶犹如冰片一般,不似活物。而在花开得最茂盛的地方,颜觐发现几行文字: 膏壤崖脚生皓颜 冰薄着色遇水寒 岩露雨后无颜色 情若隐默画师难 看到这些字,紧接着颜觐便又看到了虹血的痕迹。而它的尽头便是第四卦雷的尸身!颜觐他们赶紧冲上前去。他已经不动弹了,像是刚咽气不久。而他的身边也有一行文字,虹血写就: 稠雾清阳山瀑间 阴晴辗转花涣然 雌雄隐默剑藏情 息壤不埋人遗愿 这些无疑就是这个看似粗糙的第四卦雷写的,使颜觐不免心生感慨。 第120章 误会 第一次见到颜灵是因第四卦雷,第一次见颜灵司死也是第四卦雷,这个模样鲁莽的汉子,死得却很别致。 他背靠在那硕大的锤子上,爪子失去了辉光,肢体下方以及能触及的地方,花朵都被切割得很干净,像毯子一样覆盖着他的身体。茂密的花丛中,看着非常的刻意,显然不是他自己完成的最后的这个步骤,想是那颜灵给予的帮助。虹血在涣散,第四卦雷的肉体也在渐渐飘出一些晶莹的小颗粒。 许是因为掩埋第四卦雷尸体的事已被他的颜灵所做,既然这是他觉得最好的方式,出于尊重,颜觐他们便没再按照传统的方式再次下葬他的尸身。乌重道: “既是发现了第四兄弟的尸体,风安置那里,还是给她带去点东西,也好做个念想。” 颜觐很赞同,于是便伸手去拿那个爪子。就在接触的那一瞬间,颜觐似乎感受到些什么,一种触动或是一股信息流,但又不很明确。像是看到了第四卦雷从高空坠落在了浅湖中,而绀栖豹却不知掉落到了什么地方。 颜觐注视着第四卦雷一会后,收拾了情绪,也叫大家收拾起了花。风铃侍香拈花在手中,反复看了一会,她说: “这很像以前门主提过的一种花,叫什么……山荷叶?” “噢?”山荷叶这三个字倒是马上让颜觐想到了《斑驳皇华宝典》,因为宝典绝式里缤纷鉴的花型表述便是山荷叶。颜觐也拈起一朵花,拿在手上瞧着,试图在把一些线索给关联起来。山荷叶就是水晶花——而水晶花能消弭颜灵——他再次把目光放到了第四卦雷的身上,此刻他正在消弭。颜觐忽然惊醒! 不但他对《斑驳皇华宝典》的理解更上了一筹。心中一块关于未来的焦虑也减轻了一重。不管是谁,红魔玺也好、月暝晟也罢,甚至于可能是自己所造成的颜灵大爆发,如果将来走到颜灵大量被激发的地步,满世界都是颜灵司,那也不怕了,起码有了一个消除它们的手段。 虽然对颜灵是向往的,是好奇的。但毕竟对于一件新奇的事物,它的危险性和潜藏的影响都是很难预估和防范的。所以颜觐比较谨慎也能理解,不过现在他不再那么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了。 颜觐他们收集了水晶花便返回了皇甫欧冶身边,再次看到他颜觐高度重视。说了很多走心的话,并许与官职、封赏一类。 老翁两句感谢的话后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我知道颜觐你要事缠身,就不留你饭了,往后有闲暇再来老头子这里来吃趟大饭,只不过老头子我向来只爱吃肉,希望到时候你别觉得太腻得慌。” 颜觐不免揶揄: “那些菜,还真是风景啊。” 皇甫欧冶送他们上飞云梯,直接从山顶降下去。这时来了一个侍者模样的傀儡来操纵梯子,然后听到皇甫欧冶说: “心情就是风景。心情好,看什么都美不是吗?我这把年纪了都还能把云看出形状来。心情不好,云啊,顶多在你眼中算是个可以预测一会是不是会下雨的表象。所以,你看的不是风景,而看的是你自己。你可以借景抒情,但不要老是得借‘题’才能发挥。借口,永远都找不完的。但美景可就辜负喽。记住了!美景在你奶子里! 颜觐对乌重道: “他还又是个老流氓!?” 回到丹惢,便有急报,大体意思是说—— 素暝晦强大起来了,月暝晟要现在驻扎在品红的苍飒沙去打素暝晦。这个消息的价值不言而喻,也就是说:现在的品红是一唾手可得的功绩。 果然竹厌毕节、花常在、丹漆随等等人都以各种非常正当的理由来向颜觐请兵出战。颜觐看到他们都那么踊跃,感到非常欣慰。深雪直龙这时从一边过来道: “君,岂有戏言!说好让龙来攻打品红,就是龙来攻城,你们抢什么功绩!” 颜觐道: “嗯,已经指派了任务,便按军令行事,诸位立功心切的心情值得肯定!以后还有非常多的机会,还有无数的城池等着我们去夺回。大家稍安勿躁。”道理都懂,众人只好悻悻然离去。但有的人不免对深雪直龙产生了一些怨气。 深雪直龙转身对颜觐说: “主上,既然如此,那不若由龙清点士卒,即刻去往品红,夺下要塞。免得夜长梦多。” 颜觐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说: “嗯,你去准备,择吉日出发,期待将军凯旋!” 他们修整了一段时间,期间习武弄文自然是没有荒废,丹垩手那边对水晶花的调练也在进行之中,后来一个会飞行,从赤金部而来的傀儡给乌重送来了重铸好了的无颜盾。而留给南易烟的时间也不多了。 颜觐便想去看看南易烟。 不一会的功夫颜觐便来到了后院墙根外,还没进去便听到了院内传来“乒乒嘭嘭”的打斗声。颜觐心头一紧,大跨步迈进院内,见到原来是丹棘与南易烟在对练。这才宽了心,毕摩天通道: “萱王最近精神太紧绷了。” 颜觐只是呵呵苦笑一下,继而观看她俩人。看着看着颜觐便觉得好玩,这两个姑娘一个像饿狼,一个似傲狮,像饿狼的持钩猛打,似傲狮的背手甩腿。紫金钩钩不住那肉做的腿,血肉之脚踢在她身却硬似坚钢。虹血挥满地,兰霞时时飘。纤柳腰,被踩踏泛出紫青,嘴上却道多谢。无情腿,横摆竖劈显丹红,脸上常挂悦容。一个斗狠,一个从容,这个挨打不气不怨反而有种胜利的快活。那个踢人不喜不躁倒是恍得助人的洒脱。 这般战意怪谲的打斗,让颜觐看得入迷,连乌重来到了身旁也没留意到,或许因为气息、身法太过熟悉,听闻乌重说,“这俩妹子斗得怪啊”时,他也随着说,“是啊,是啊。”颜觐口应喏喏,目光仍是盯着两支倩影。 乌重评价道: “她俩打得一点也不精彩,可却十分怪异,说是求死,那南易烟也没必要防御。说是礼让或者教学,那丹棘下脚也忒狠了些。我感觉她俩这也不叫打架,也不叫比试。” 毕摩天通道: “那叫什么?” “哼,叫送礼!” 毕摩天通继续问道: “怎么叫送礼呢?” “怎么不是?南易烟拿虹血当礼物,丹棘欣然接受。只不过这不是一场‘礼尚往来’的交流。” 颜觐则道: “嗯~你说错了,收礼的人恰恰不是丹棘,而是南易烟。” 乌重一脸无所谓。 颜觐左瞧右看问: “你那打将鞭呢?” “早就废了,朱熠彤那钻头刀厉害,一战下来,倒是没怎么伤到我,可损了兵器。我给扔了。如今有这家伙,够了!”乌重晃动着那面‘新’盾。 颜觐又端详了一下乌重手中那面盾,蝙龙盘绕盾面,獠牙利爪森冷。沉甸甸如同蜗牛背龟盖,光耀耀好比那太阳刚出生。无人拿得起仿有千斤沉,无人挥得动但那人是乌重!两侧可开,能扯出三面围防。中间可攻,易使人身挨灼伤。龙头张血盆,烎铁铸齿撑。太岁作皇盾,隔乱护王身。 颜觐问道: “这盾你打算称它做什么呢?” “呃……这我还没想过嘞,如此神兵宝器确实该有个名字……不如叫……皇盾?” “皇盾是你的武号,别人还误以为是夸你的盾牌呢,不好。” “那……太岁蝠龙盾?” “既然你这大盾又经过烎铁再煅,烎铁神宝兵的名字都与‘火’有关,那不如按其取名方法来,就叫做蝠龙盾——断灾。” “咦!这个好,也吉祥,也符合盾的特质。好!就叫这个了。” 两人说话时间,南易烟与丹棘的缠斗已经不下十几回合了。尽管知晓了来龙去脉,但这诡异的战斗氛围仍然让乌重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他道: “堇爷,管管。”如今心中有了安排,颜觐也不想看到南易烟再用以往那种方式去伤害自己的魂灵。于是冲她们喊道: “好了,好了,二位停一会,我有话和你们说。” 一叫,果然停了下来。二人相视一笑,丹棘拉着南易烟的手与她的赤鱬一起为这位可人儿治伤。颜觐看着那两人向自己搀挽着双手莺莺的走来,若不是那两个赤鱬在治疗,二位面上那神情,还真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对两小无猜的好闺蜜。她们来到颜觐跟前时,南易烟已经无有一点伤痕。她莞尔一笑道: “忘萱殿下有礼。”也不知道真是同属颜灵有种默契还是受南易烟的感染,丹棘居然也给颜觐来了一句“有礼”,让他稍感不习惯。他把消弭颜灵剩余的时间说给她听了。所有人表情都有些怪,感觉像是某种死刑宣判一般,可唯独南易烟表情和大家都不一样——期待中又带有遗憾。一时间颜觐也揣摩不出她的心思,气氛稍显沉闷。颜觐正闷着呢忽然听见“唰”的一声。然后就见耳根子都红了的颜觐对丹棘愠道: “你这是又要干嘛?” “哈哈哈,扒光你啊。来,妞儿。你脱他衣服!” 南易烟刚才脸上那阵心思还没过去呢,这一呼一叫勾了她的视线,当她眸子注视到颜觐赤条条的下身时,那俏脸顿时像小河蟹下了沸腾的开水一样,从脖子一直红到发梢。尤其是当丹棘说让自己去脱颜觐的衣服时,那原本透红的脸蛋立马又像在红蟹盖上抹了辣椒油。在火辣的红晕之下,那双明如皎月的眼睛在小巧的脸上就显得格外的大,而这“皎月”却像是随着上面住着的玉兔那样乱蹦乱跳。 南易烟瞳孔瞪大如铜铃,不知该看哪里。颜觐也瞬间拉起了裤子。对丹棘继续愠气道: “丹棘!以后不准你再这样!” “哟嚯,哪样?难道老大又变卦了?” “……”颜觐没话说,然后不好意思的对南易烟说: “姑娘,不好意思,事出有因。我们这是要为打败炎惢宗主炎焱 做准备,由于实在是情况特殊,必需得褪去衣物练习。呃……总之……” “哈哈哈!你们真有意思,一个为了对付高手要光屁股练功,一个为了消灵卯足了劲要自残。”乌重笑道,“我祭个祖宗,活了这么久,还真是头一次见!关键是你们还凑一块了,哈哈哈,虹颜晶真是什么古怪的事情都有。” 恰巧此番景象被因为惦念南易烟事情,寻迹而来的深雪直龙看见。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心中挂怀的那个南易烟,正想打招呼却因第二眼中出现的一个白白的屁股而遏止。其实颜觐并不是真的全被丹棘扯下了裤子,不过深雪直龙恍然一瞬的映视后,没头没脑的就逃了出去。他落荒的身影只被那眼珠子乱蹿的南易烟看见了。 南易烟如鲠在喉,羞红粉脸嗫嗫嚅嚅的说: “啊,呃,没关系,不用管我,我脱你的,啊不是……殿下只管练就了是。我先去找水晶花。学习一下炼制衣服的日期。” “哟嚯,怎么妞儿,你也……” 南易烟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颠三倒四的话,丹棘后面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竟自一边说一边向门那边走去。丹棘冲着她的背后喊: “我说妞儿,你要什么东西?你去找家老他估计也是让你找我……喂!喂!跟你说话呢。” 南易烟埋着头,手脚梆硬的遁地而走,压根没理或是完全也没听见丹棘的呼叫。她猛的一把推开门,一声“嘭”接着又一声“哎哟~嘶”传到了她耳朵。见到一人用手快速的搓着脑袋,她才意识到自己开门撞到了人,连声抱歉。 被撞的深雪直龙觉得刚才自己的举动又滑稽又有些不妥。想了一会后觉得自己光明正大,干嘛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那样,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跑,正要回头,恰巧遇到南易烟推门。当他见到南易烟时,忽然自己脸也泛上枣红色,瞬间建立的确信也在瞬间消失。他又想遁走。 才没走出两步,南易烟总算是呼吸匀称了些,看到被自己撞的是深雪直龙,她含着未完全消散的害羞对他滴滴的叫道: “啊,冲云将军,你这是要去哪儿?” 第121章 花开是期 既被人点名道姓的叫住了,深雪直龙也就止住了脚步,回头尴尬的说: “呃……我,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为什么又……”南易烟恍然才回想起刚才自己眼睛里是出现了深雪直龙的影子。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即转问: “哦,将军找易妹有什么赐教?” “呃,倒也没什么……”长时间的停顿,南易烟只是看着,“嗯,那个,我不是要去攻打品红嘛,所有事项都已经准备好,明天就要出发了,所以……”又是一阵停顿,南易烟才问: “有什么我能帮上的,直龙大哥尽管提。” 深雪直龙道: “不是你帮不帮的问题……” “啊?”南易烟一副傻傻的样子,“和我无关吗?” “当然和,你,有关了。” “哦,好的,大哥你说。” 深雪直龙看她那样子,真是不好说。情绪不对,所以他讲: “长老丹垩手那里不是说马上水晶花就可以用上了嘛,我想来过问过问。”他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没有颜灵,但无论是什么,哪怕是猫猫狗狗的陪伴自己,时间长了都难以割舍。所以,我想来好好看看你的颜灵。想着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南易烟泛起一阵腼腆的愧疚,弱弱的道: “大哥……你对易烟真是……易烟前阵子还那样伤你……你真的没必要如此关怀……” 深雪直龙则特别豁达的朗声说: “唉~!这是哪里话,你叫我一声大哥,这必要性就够足的了。何况帮助你这也是主上的意思,我只是听吩咐而已。” 南易烟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朗目清明的人。眼神中转动着费解、不可思议和感动。南易烟从未体验过这些感觉或是忘记了这类感觉,像是本来就有,可被什么攫住了心房一般。敏锐如她,南易烟立马肯定这层束缚是她必需冲破的,也是冥冥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之所在,或许也是自己在无数次受伤后仍要坚持的原因。只不过现在,她稍微能明白了一些自己,但这种明白好似瞬间又消失了。 而深雪直龙分明在眼中看见一个正在萌发情感的使者。虽然没有颜灵,但深雪直龙知道,就自己所见的颜灵司来说,几少有那种共情能力很强的,丹棘就是一个典型。而往往在他们过分使用某种虹赋后,那种情感就会变得非常麻木。他当然明白喜欢上一个颜灵司意味着什么,但他不在乎。 深雪直龙看着南易烟,他也不确定消除颜灵之后的人的情感到底是绝对的隔断,还是像书法般,在一定程度后可以“力透纸背”。他确定的是:自己不忍心。确实南易烟是自愿被当成一个工具,可听了她那些过往后,深雪直龙又怎么能不过心呢?尤其是在她身上的那些异样的反差,又怎么能不让人动心呢? 深雪直龙想做点什么,南易烟想说点什么,不过这时就听到了门里传来了斗打的声音,想是丹棘与颜觐开始练起来了。深雪直龙本来提议说去看看他们练武,但一想自己想见的人本来就是南易烟,而她现在就在面前。南易烟也确实没再进去的必要,于是深雪直龙提议再让她的赤鱬看看人间,也跟大家告个别,二人便离开了。 学习到瑟舞烁炼制方法的南易烟也确实帮了很大的忙,不要命的那种搞法,当然事倍功也倍喽。南易烟功夫底子一般,但根性聪敏,因此这段时间与许多人都处成了好朋友。当她来到第四卦雷的碑前时,风安置也在。 风安置思维清晰,视力极佳,可能由于夜下看不清送别的自己的父亲而遗憾,或是天生对视力好的人有种好感,尤其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南易烟发现风安置对很多事情仿佛都有一种朦胧的预见性,南易烟自己那些言不由衷、言行不类的话,风安置都能明白具体的真意。 毕竟南易烟不是那种随处就卖惨弄情的人,她不需要把自己的故事见人就说,换取一些人际优势或者同情。所以对风安置的聪慧非常佩服,多于佩服之情的是感觉安心,风安置从来不会把看得明白的东西说得过透,往往用一种颜色或意象代替,这类比喻一般人听了会觉得大惑不解,而南易烟却感到十分的达心,因而她觉得和南易烟特别聊得来,风安置也同样。再加上风安置丧失之痛,更添了一重同命相连的感觉。遂而两人成了莫逆。 看着她两人如闺中密谈一样的窃窃耳语,深雪直龙再是个憨直的人也知道应该离开了。没道别,径直往点将台去了。考虑到气候问题,深雪直龙于凌晨便出征了。但黄裳并没有跟着去,只是以监军的身份指派了一名足智多谋的亲信随军而已。这当然也获得了颜觐的首肯,不过留下黄裳却是乌重的主意。 在另一夜魅笼罩之处,南易烟与风安置的聊至深夜,倾心长谈的两人也相互述说了各自的悲苦。风安置女扮男装原来与‘更便于行走江湖’这类的理由毫不相干,而是由于所谓的习俗。而南易烟也告诉了风安置一定要消除颜灵的根本心结。除了她之前说的那些原因外,还有一个更为直接的理由。这两件事,成了她们之间的秘密。归途之中她们发现竹厌毕节似乎已经在习武场练功蛮久了。南易烟看着竹厌毕节的身影,自我审视。如此高手都还不放过能精进自我的每一刻,南易烟感觉自己很没用。懊悔蹉跎岁月的同时,她也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她找到了颜觐,说了些能事,颜觐也欣然同意。 如此变成了一种日常:白天丹棘与颜觐练功,南易烟便去炼制瑟舞烁,等到晚饭之前,治疗了颜觐的伤后,继续炼制。而颜觐会骑着流光斓和乌重到丹惢后方一处静谧之地再次习武,直到天色渐晚才回来。南易烟便再次给他治疗。每天两次的治疗,从刚开始的用时相同,到后来的大相径庭。到后来的区别是:白天的伤只是处理处理便可,而晚上的伤,一天比一天重。 流光如斓,斑驳飞逝。 转睫弥月,时已至期,这段时间时不时的会收到红魔玺的书信,最后一封,说自己暂投入霸河先所部。这则消息,对于颜觐他们来说,无法判断好坏。而既不好又不坏的消息是——纹心雕龙的下落然依然没有寻到。然而坏消息是——殷岚有了音讯——殷岚在帝皇众,黄苏煅的季月朝廷。 瑟舞烁花期到了,炎惢开始骚动起来,饥肠辘辘一般早早就全城出动,把那些“理想”给包围起来,因为明天会举办一次节庆,把往年“残存”的瑟舞烁都拿出来任由他们一次性消灭光。之所以打是打引号的残存,是因为——那个说法只是对外宣称,不可能真的全部拿出来任他们挥霍。不过是量比平时确实大些,但这也足够有理由让大家狂欢了。 狂欢属于炎族,其奇诡与疯狂,确实让人瞠目结舌,不去提它。与炎惢相反的是,丹惢这边却是在紧锣密鼓的收花。 狂欢的前一天丹棘与颜觐对练还没到早先一半的时间,丹棘气喘吁吁的道: “哟嚯嚯~不行,不行,我扛不住了。老大,你下手也太狠了!虽然我是蓝灵使者,但你也不能这么搞啊,而且太不公平了。” “哟嚯,怎么不公平了?” “~哟嚯,居然还学我……喂!有你这样的吗?我的什么招你都能反,你一旦看弄不过了就使宝典秘籍,你这不是作弊嘛?” “哈哈哈,功夫还有什么作不作弊的一说?没有它之前,”颜觐看了一眼从手上借来的蝠龙盾。欣喜的说,“之前你用颜灵占上风,那现在我用‘断灾’对抗。我俩相当于拉回一样的嘛。怎么算作弊?怎么?还打不打?” “不打了不打了,没劲,欺负不到你了。” “嗯,你觉得现在我与炎焱比,如何?” “没什么悬念,不过我和那家伙斗的时候,他可从来没用过颜灵力。总之小心为好。” “嗯,我知道了。真不打了?” “打个屁啊,哟嚯,老大你是露屁股露出瘾来了是不?唉,虽然你的蜜桃臀挺好看啊,但看多了我也腻。” “……” “好了好了,什么表情哦。哟嚯,反正以后没机会看你的屁股了,那本姑娘就再和你玩上一把。丹禽坠——凰雏九啸。”言毕腿起,颜觐还想问她说见不到是什么意思呢。凌厉的腿风带着火气便冲将上来,直取颜觐身上九窍要害。 要说丹棘那双健硕的腿,配上她那飒爽的性格,还真是极具美感的组合,若是在台下观赏打斗,肯定是一件极其赏心悦目的事情。但颜觐无暇分神,即便如今已然适应这里的条件和颜灵的攻击,但对方实力仍不可小觑。而且颜觐对丹棘也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尽管她生得其实也挺隽美 此时的丹棘杀招袭来,颜觐说: “说我狠,你也不遑多让啊。”颜觐已是今非昔比,不仅与丹棘对练了这么长时间,习惯了她那种“地痞”般冷不防出其不意的攻击。更与乌重研习了同等时间跨度的《斑驳皇华宝典》,其战斗功力与意识境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颜觐知道丹禽坠可是不可轻视的杀招,是乃尽封命门的凶招!于是口念: “斑驳缤纷鉴——世华湮寂灭!”霸世神功一起,山荷叶幻花骤开煞白,颜觐左手月水花镜喷光,在前后左右上下均聚起道道屏障,在绽开的瞬间纷纷吸纳丹棘的攻击,并随着攻击被湮灭而发出各种浓度不一的华彩。颜觐不想伤她,也就起了三成功力而已,更没有随即再使出后招“万殊悉奉壁”。 月水花镜但凡吸收到的能量,虽说是加倍奉还,但它必须得释放出来,否则时间长了将会造成难以磨灭的反噬。因此激发三成功力的【世华湮寂灭】作用出去,相当于颜觐自身得承受余下的七成!好在,这段时间的训练与参悟让颜觐练就非凡的抵抗力,另外就是丹棘的水平也没有到那种让他招架不住的高度。但丹棘并没有理会或是不知道颜觐抗下的那七分的力,她只知道她被这三成给败得狼狈。 而偏偏这个时候颜觐说了句他以为是玩笑的话,激怒了对方,他说: “怎么了?这就爬不起来了?哟嚯!看来你说以前老跟炎焱打,怕是对方看你是个姑娘家家的,让着你,没好意思下手。” 丹棘咬着牙,恶狠狠的说: “那就让你看看丹惢宗主,作为一个颜灵司的真正实力!” 丹棘起身,身上迸发非凡的蓝光,她的赤鱬也鳞片竖立显出极其凶恶的一面。紧接着丹棘发出从来没有在搏斗中使用过的颜灵攻击手段,只听一声: “虹赋●夜明荧!” 一阵荧黄之气顿时侵染颜觐周身。他完全没有抵抗之法,虹赋的使用在非颜灵司这一边需要身体接触才能使之有效,但颜灵司却可以超出常规。在气韵笼罩之下,颜觐脑子里霎时间充斥着各种各样回忆的片段,关于蔚心兰的、关于自己父王,皇父的、关于殷岚的,还有一个未曾谋面但恍惚中又清晰的倩影,她手拿一本书册像是在祷告。 颜觐恍恍惚惚的,脸上浮现一股从未有过的神情,像是微笑,像是怒怨,像是惊恐,像是哀思。情绪一下子被灌了个满当,然后口中念叨着一句话。“情之至,谁人知?一滴泪,三千尺。咸了汪洋,鱼不知。”那荧黄之气只是前兆而已,丹棘的真正进攻还没有发出,她说: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看好了!” 毕摩天通惊厥,他深知这种虹赋的可怕,一般人中了还就罢了,但丹棘的对手是颜觐,颜觐代表的可不单单是他一个人,他将来是要统领万千民众的人。这夜明荧阻隔的是‘爱’,不用多想也知道缺失了这种人类基本情感的人,将会把军民带领到一个什么样的炼狱之中! 第122章 证明的难处 毕摩天通飞身上前,一边大叫着“不可!”一边运使着豹星十四!他左手发出【消布】对着丹棘施行消咒经,右手冲着颜觐施展【撮那固】以加持。 虹颜晶大擎座的实力果然非同凡响!完全化消了丹棘的攻击。当然也是因为丹棘与颜觐的对练一直有他督战在身边,早有准备在先,毕摩天通也善于处理这类攻击。另一个层面自然和丹棘的巨大消耗也有着很大关系。 丹棘终于恢复理智,收了赤鱬后,发现颜觐那样子还是有些不正常。 丹棘用略带报复的口吻说: “哟嚯!老大不会死了。” 毕摩天通道: “宗主你也真是!”他说,“又没有击中,死不了,顶多是有些情绪过载。” 丹棘还是戏谑道: “哟嚯!我这是闯了大祸了!那怎么办?” 这时的颜觐双目空洞,口中又在呢喃另一句话“一水扶摇,云云喧哗,来去归留,梦尽死生 。” 丹棘见状又道: “哟哟嚯!老大疯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万万没想到会这样!” 毕摩天通赶紧说: “没事,幸好丹棘宗主是蓝属颜灵司,就劳你弱化萱王身上的夜明荧,只是会衰败姐姐的颜魂……”丹棘听言立即道: “我都糊涂了,对啊,对啊,衰败颜魂那还叫事?” 于是丹棘立马上前,唤出赤鱬,手按颜觐额头,开始消减夜明荧。而毕摩天通也在旁边助力。 少时过后,颜觐神彩如初,道: “想不到啊,看来招架颜灵司的攻击并不是防御身体接触类型的进攻就行了啊。” 丹棘不屑的说: “那当然。庆幸你!我的颜灵和南姑娘一样是赤鱬,奈何这地界又干燥,否则!哼!” 颜觐借机问到: “红灵我大概了解,恐怕它们是最难防范的。而蓝灵……经过观察,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是得根据它的特性来拟定作战方式。但黄灵呢?至今我还没有遇到过黄属颜灵司。不知道他们是如何?” “老大你没尿错,”她故意笑了一下,“红灵能变化嘛,当然难防。你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变的,又变成了什么。不过老大你还是没尿对位置,与颜灵司对垒,不是防不防的问题。而是你自身对情感的认知问题。你对自己的感情,如果足够笃定,认知十分坚实,对方又能左右你什么呢?虹赋,老大你是了解的,它能起作用,还不是根源于人的滥情太殇。不知何为真正的喜悦,什么又是愤怒,哀情因何而起,欲望又怎么消褪……但如果真那么确信,哟嚯,人也就不是人了。但,这个黄灵啊,它是增益型的,它的伤害直接作用的是人本身。如果那个黄属颜灵司虹赋都具备,他的‘夜明荧’打中你,你的心也就毁了。他的‘教合三思’碰到你,你的脑也就废了。反正,老大你就期待不要碰到黄灵。” 颜觐问: “那炎焱是什么灵?” 丹棘一脸坏笑,答: “黄灵啊。” 毕摩天通道: “哎,也不知道宗主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颜觐说: “好,我会小心的。”他把丹棘的话善意的理解为提醒了,然后颜觐说,“对了,听说明天要举行狂欢仪式了,你也得去。” “那是当然,我可是一宗之主,我不到怎么行?” “好,今天就这样,你也早些休息,调养调养。” “是咯,那我走了。” 第二天在炎人与丹人中举行一番仪式过后,数量庞大的瑟舞烁被送进了丹惢“炿堂”,炎人兴奋的回到自己的部宗,丹用六、丹棘、南易烟以及丹惢几个宗室在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护卫下进入了炿堂,转过几扇秘门,开了几次机关,他们开始练化那奇异的花朵。颜觐问到丹用六: “这炼制瑟舞烁要多长时间?” “两年。” 颜觐一惊道: “怎么会这么久?” “久吗?哈哈,对于我们丹惢的人来说早就不觉得了,对炎人来说更是不在话下。时间久是因为数量大,炼制瑟舞烁是一个非常耗颜魂的事情,要保证炿堂里的人不能出什么差错,又得保护好这个机密所以也不能在期间跑出来。南姑娘学习的只是最后一步的制法,从采摘到最终成型,秘密还多着呢。况且,虽然炼制一人份的花丹,几乎看不出什么,但咱们聊的可是一个部一百年的花丹呐……” “……也是,那这段时间丹惢岂不是危险?” “这段时间恰恰是最安全的,炎人可是指望着这个啊。” “他们不吃会怎样?” “炎人的寿命都很长,而且经常在老炎人那里听到的话是:‘我们的命,冗长。’或许正是因为过长的寿数,让他们感觉什么都是干巴巴的数字而已,让他们消减了对新生命的热爱而却对童年时期的伙伴,格外珍惜。不吃花丹,他们也不会马上就死。我见过没吃花丹的炎人,但我再也不想见第二次。” 虽然颜觐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子,但花丹对于炎族来说就好比回忆的颜色,是记忆的延续,还是精神的养分这类似的认知还是有了。两年的时间不知道这世间会发生什么变化,听上去好像挺久,不过转眼间也就过去了。 素暝晦遣颢飞骥来投诚,直至今天得知他变得壮大,也不就这短短几个月时间吗?从棣地出发,到殷岚犯险送宝典,第一次见到颜灵,又看到第四卦雷的死,从《陆离幻记》的梦幻般的记载,到亲眼见证颜灵的真实存在,也不就这么几个月时间吗。两年瑟舞烁花丹的炼制时间,这么想来,也长也不长……仿佛很多事情注定了失败,有很多人物注定要离开,再如何用尽机巧仿佛也左右不了一些事件的发生。 很多事都与一些巧合暗中相称,颜觐否定命中注定这类的事,可是现在想来真是‘事障易解,理障难除’。或许自己还真没有像炎人那样把“一个道理活明白”。在被丹棘的“夜明荧”前奏侵染之后,结合她的后来的话,颜觐仿佛有了一些体察,这种瞬间的感悟只在他心中埋下了一点朦朦胧胧的东西。自己的路自己去验证,生而为王这件事,或者肩负着虹颜晶复兴这件事,既不需要排斥,也不需要把它们审美化。不然就会落得个‘尽有骚人弄辞藻,无人静恰与天生,体验难再存’的虚无。自己要体察然后验得,就像丹棘说的,‘如果自己坚定,又怎么会被轻易左右’呢…… 一旁的黄裳见这位少年英主半天没说话,眉宇之间不见风雅,而是起了阵阵迷云,他道: “殿下,切勿思烦太重。” “嗯,我知道……” 这时丹霄路率领两名仪态万方的人来到君臣面前报: “殿下、元吉公,这二位说是密陀众众魁缃索菲派来的迎驾队,銮舆现停在哨岗外。” 颜觐问: “哦?你二位是缃索菲派来的?” 其中一人回答: “正是,我叫香映蓉,是这次迎驾队的銮帅,她叫香映菡是副帅。”说完便呈上一卷锦斓帛,上书华彩辞藻,文末落印确是密陀众魁章。 乌重觉得有意思,便问: “接个人都要有官阶啊,那你们这个官职是回到密陀就取消了吗?” “这……” 颜觐白了乌重一眼说: “既是如此。用六,不如叫她们先在丹惢暂住,再作商议。” “也好,漆随,你先安排贵使歇息,我与殿下商议商议再说。” 几人正要离开,黄裳叫住了丹霄路,问道: “她们来了多少人马?” “一众约三百人。各个顶盔掼甲,因此我们才拦下她们,先来报事。” “香代曼没在其中?” “没见其身影。” “殿下以为如何?” “我没什么想法,而且倒是也是时候了。只是……” “只是不知道香代曼她们是怎么报告给香凝绡的,而香凝绡又是怎么跟缃索菲说的。恐怕离不开婚嫁。”毕摩天通揣测到。 乌重则说: “萱王可不能伤了人家的心啊。” 颜觐说: “总之,先应炎焱的约。” 而丹棘与南易烟她们接下来要去炼制丹药,很长时间也不会再见到了,于是丹用六便把她们叫过来,与颜觐等人告了别,便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丹用六把颜觐要赴战约的事告诉了炎濯阳,定下了日期,约在下午与炎惢比试。其实从约战时间的随意性也可以看出炎焱他们的自信,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压根没什么时间概念。颜觐这次没泡黄金浴,只是披了一件金箔衣,金箔衣内背着乌重那顶蝠龙盾——断灾。就这样带着几名熟识的人便去了炎惢。对面一路炎族到处摊开,一副醉生梦死的景象。 来到比试的地方,那里有个擂台,它的周围之景可以说蔚为大观。擂台的造型也非常独特,是一个仿若牛肝菌一般的石质擂台,台高三丈有余,台下满是摩肩擦踵的炎族人。 没有过多的寒暄,比试便正式开始,虽然炎焱不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持怒,但说话的语气还是一点也不客气。炎焱用那股仿佛像含了一口正在嘴里沸腾的水一样的浑浊声音说道: “虽然我知道刀不是你偷的,这段时间你们也做了很多有利于我炎族的事,但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晶王就手下留情!如果你胜不了我,你就是坨垃圾,我炎族可不会让一坨垃圾来对我们发号施令!万一不小心砍了你,那……” “那你就试试。”颜觐的自信现在不掺一点盲目,他反而觉得对方很真诚,只是当炎焱说那些话时乌重等人神色有些不快。 颜觐接着说: “不过,我想的是,我得手下留情啊,这么多人看着,不能让你这个一惢之主颜面扫地嘛。” “哼!我若是实力不济,濯阳老爹依然会统领我部。少说废话!来招!”炎焱那易怒的脾性倒是一贯如常,起手就把那柄疥痨巨剑朝颜觐掷了出去。随即斜上弹起,带着滚打着转冲颜觐飞去!颜觐用月水花镜刚挡飞疥痨巨剑,炎焱以团着的状态擒住巨剑,前翻的身子转到面朝天时顺势弓起膝盖,向下往颜觐的胸前磕去。颜觐来不及闪躲,顿时膻中受击。而撞到颜觐的炎焱却弹开了,月水花镜吸收的能量不能被释放,郁积在颜觐体内,加上刚刚的撞击,使得颜觐胸腔翻涌,一口血正要从喉内喷出被颜觐封嘴挡住,让他给生生咽进了肚子,仅溅星点在唇边。 炎焱撞开颜觐后仍在空中旋转,他双手攥紧疥痨巨剑趁势下劈,这剑又急又狠!炎焱把剑当刀使,本身劲道非凡加上从上旋转劈下,再辅以巨剑自身的重量,炎焱自信这一剑任何兵器都会被他砍成两半! 刚刚的痛苦还赶不上喊疼,颜觐只得闭口迎招。双腿弓步扎稳,右手托左手往上顶,还是得月水花镜接招。 “嘭!”的一声巨响,擂台被震得下陷几米!杨尘飞起,蒙蔽两人,台下已是什么也看不清。在烟尘中,颜觐讶异炎焱的力道的同时感受到胸中又是一股闷疼,心想不好,有暗伤了。炎焱也诧异,自己的疥痨巨剑不仅没有斩断颜觐的手臂,而且连他手上那奇怪小片方镜的纹饰都没有伤了分毫,自己的剑却被磕掉一块。 两人皆揣了心腹事。颜觐想:决不可再与他拼力量。炎焱想:断不能再攻他之镜。二人拉开距离,尘埃落地,台下没有喧嚣,不似品武偃霸会那般热闹。炎族人看武斗有个非常统一的姿势:下颌微抬,两肩横平,双手后背,右手掌捏左手脖,左拳紧握唯伸食指右下指地。唯一的区别便是有人侧耳像是在听天籁,有人探鼻像是在嗅佳肴,有人闭目像是在忆往昔。 一阵过后,炎焱并没有因刚刚进一招而得意,颜觐也未因败了一式而势衰。要比身法,颜觐并不输炎焱,但是炎焱的速度却异常迅猛。如此一来,在颜觐不硬抗击的策略下,二人以势均力敌的样子战了好一会儿。 第123章 寂灭!奉还! 这阵儿,二人严阵以待,端详对方动作。那个喜欢呼天喊地的乌重与毕摩天通似乎也受了气氛所感染,双双闭口不言。性命相搏的状态下,光是受众人目光都会让台上的人分神,稍有差池便会顷刻殒命,何况胡乱的叫嚷。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种对决绝不是一般较量。一边是让虹颜晶都闻之胆寒的炎惢之主!一边是要为自己正名的虹颜晶的十七王!即便是台下真有高士名家、确有破敌之法也不能轻易指点。 乌重深知颜觐的难处——他不但要赢,还得赢得漂亮! “烛龙——迸火!”炎焱这次是用手掌把剑往两脚间一插,不知怎么的颜觐周围忽然冒出无数细粉,还没来得及反应,“轰!”的一声,那些细粉瞬间起火,速度比火药还迅猛,身上的衣物被点燃,在火还未对颜觐造成巨大伤害时,颜觐猛力往上跳起,火势因颜觐的动作而卷起一阵旋风。 可炎焱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番举措,炎焱抡着剑一面斜跳到颜觐头顶一面多次捶打疥痨巨剑,几乎是在刚收招时就发了下一招“鸣龙——磬音旱地!”。此时颜觐刚摆脱火海,天空中接着传来“吲”的声音,他突感头顶一阵巨大的压迫感贯穿身体,然后整个人像是被装到一种炮管里然后挤炸出来一样。往下,结结实实的砸在地面上,那些火也同样像是被熨平了一般!没有熄灭,只是薄薄的一层紧贴着地! 炎焱并未收势,在高处居然耍了一招和丹棘那“震踏碎脚”几乎一模一样的脚法,在极短时间内,用剑尖瞄准颜觐身体疯狂向下踩巨剑剑柄并同它一起坠下!这势必夺命的猛攻颜觐确实没有预料到,仰面朝天的他见到胸腹正中的昊天之上极速降下的凌厉剑招,颜觐想侧闪躲避,可左近的烈火却像锋利的刀片一样使他难以分寸!就在炎焱那疥痨巨剑正将刺穿颜觐胸膛时,炎焱的动作在颜觐看来仿佛变得很缓慢,周边的火也看得出清晰的蔓延的轨迹。 实因颜觐已经在本能潜藏的意识之中,运起了擢世武学,然后趟开一些空间一个翻身后喝出虹颜绝学“斑驳皇华——长斓溯洄——羁游荡天下!”曼珠沙华意象纷飞,漆黑不见其深的颜色贯透整个世界!只留下要攻击的目标变得血红。那不是一幅美丽的画卷,而是一张充满肃杀之气的红与黑。然而这一切,外人是点墨不见的,可炎焱的眼中环宇尽皆褪色,只剩下惨淡的灰色,了无生机一般。 炎焱剑招果如乌重所说“大开大合、刚猛非凡”,因此细密、急速的【长斓游】完全克制了炎焱。这时的炎焱尽管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中了一种招,但他到底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中的,虽然脑中懂得,可身体却仍是踩着剑向颜觐刺去的,面部表情依然是那股恶狠狠的样子。这让炎焱仿佛感觉自己的精神与肉体分离了一般,而且模糊中,像是看到了万千自己从未见过的一种瑰魅花卉。他深知不妙,在表情慢慢收为悚惕的同时,他发现颜觐已经不见了。 “嗙!”的一声,炎焱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击穿了台面,把擂台的一角都震垮掉!可以想见,如果这一下扎到人的身体会是什么后果!炎焱立即回身,愕然发现颜觐背着手正站在他面前!颜觐全身泛着虹光,着着实惊了炎焱。他往后一蹬,让出十几个身位。想说点什么,可颜觐先说话了: “这场地果然是有机巧,不过不要紧,来。”这时的颜觐声音平缓且带着浑然的一股王霸之气。颜觐手掌摊开向他勾了一下。台下的人只是觉得颜觐不知道怎么就原地消失了,然后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炎焱身后。而就在颜觐魔术一般出现在他身后时,地面的上被刚刚【磬音旱地】压成薄片的那些火,也因为颜觐的出现而消失掉了。这时的颜觐身上虹光消散,但炎濯阳与乌重可是懂得:“殿下留着情面呢”。 炎焱不是不领情,而是不知情,在他眼中颜觐勾手的动作可是不讲情。完全是一种挑衅,对于挑衅炎族哪个容得?于是炎焱两绝式逐发,口唱:“烛龙——烰火!”果然地上又冒起无数细粉,瞬间化为熏人的蒸烟,接着又喝:“烛阴藏千里!” 雷霆之威再起,擂台为之颤动!扰人的烟瘴弥漫,可对于颜觐来说,几个月的特训,“烰火”虽仍然有些蒸眼会蒙蔽些许感官,但已经不构成太大的影响。在“烰火”中,颜觐把那月水花镜打开,他深知【烛阴藏千里】那排山倒海的气浪与击无定数剑路的厉害,毕竟不是第一次遭遇了。于是颜觐摆开架势,盖世宝典奇招【缤纷鉴】支部准备着, 闭目挺立在“烰火”里的颜觐等待。面对曾经让炳蔚斑斓王——堇焕绮都煞费苦功的炎族,用其《斑驳皇华宝典》应对,可以说既是一种尊重也可以说是有的放矢。 …… “来了!”颜觐低声暗语,刹那间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剑浪从颜觐背后轰下,颜觐不避不闪,【长斓游】心法又起,在此加持之下,一切事物在颜觐的眼中开始放慢速度,但炎焱的攻速依旧相当之快!颜觐持镜从左肩往右向上挥,在即将与巨剑相碰时又连续挥挡两次,每一次都往旁边稍微平移一些。如果不是【长斓游】,恐怕一般高手就挡住第一次,而根本看不出这一个方位的攻击其实本质却是三下!“嘭嗙乓!”巨震,在颜觐耳膜里回荡。而【烛阴藏千里】又哪里止于一个方位的攻击!颜觐随即又挡下往他脚部横着削过来的剑势、欲图把人斩成两截的剑路、从上至下要砍成两半的剑击……各个方向往他劈砍过去的剑招均被一一格挡。 而在观众看来,听到的,仅仅只是一阵短促且杂乱的金属碰撞声响。甚至耳朵并不敏感的人,只不过闻得犹如琴弓拉动一排琴弦一阵绵密之声而已。看到的,不过只是闪烁犹如夜空中腾起、不知它下一秒在哪里爆炸的烟花药心。最后的画面——也即炎焱引以为傲的【烛阴藏千里】最后一下攻击被格挡——是那颜觐胳膊一横,把疥痨巨剑打飞的样子。接着“嗡嗡嗡”就听见疥痨巨剑被击飞弹出,在空中旋转的声音。【烛阴藏千里】的武技笼罩立马解除。台下终于一片哗然,这傲世高招竟然如此简单就被破了!炎人无不感到惊讶,但他们却没有显得有羞辱感,而是一个个表现出佩服的神样。 颜觐遍身斑斓虹彩这时开始褪去,他马上说: “在下赢得侥幸,全仰仗丹棘宗主这段时间的特训,以及炎焱宗主所宽限的时间。若不是二位的容忍,本王的人头怕是早就掉了。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一招一式也没击打到炎宗主身体,反而是被宗主赐教了几式。虽然最后这下没夺去我性命,但也完全依赖这神器。我们就算打了个平手,炎濯阳老前辈,你认为呢?”颜觐这段话说得很快,因为月水花镜刚刚吸收完那磅礴的能量,必须得赶紧处理掉。而且颜觐这话也说得巧妙,一方面要让炎族意识到丹惢的重要,一方面还得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宗主并不是实力不济。另外颜觐没有问炎焱,因为他也大概知道炎焱会怎么回答,为了事态不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才跳过面前还欲唤出颜灵进攻的炎焱。 可哪知炎焱根本不理颜觐那一套。炎濯阳还没说话,炎焱就已经来到刚刚被打飞的疥痨巨剑旁边,把剑一抽,说: “谁?告诉你,比试结束了?” 只见炎焱双手紧握剑柄,于胸口正中高高举起,而后往地上一跺。也没有喊个什么,牙齿、鼻腔、眼角……身上孔窍均往后发散黄色气体,而后这些气雾仿佛幻化成一个似有若无的恶魔一般的形象!再紧接着,那些气焰又反灌炎焱身体,这时的炎焱神貌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每向颜觐走一步,他的周遭仿佛都会产生一个气流旋涡一般。 大约五十步开外,炎焱停下了脚步,他把疥痨巨剑横着搭在左胳膊上,剑尖对准颜觐。没有喊招名,但颜觐看那势态,分明就【烛阴藏千里】的前奏。但颜觐却没有感到自己周遭有什么杀意袭来,仅仅有威胁的气息只来自面前的炎焱。而后,炎焱突然以刚刚摆好的那个架势朝颜觐冲去,速度之迅猛,连眨眼都来不及! 颜觐知道这是带着颜灵属性的攻击,在炎焱击中前夕即拿出蝠龙盾断灾,用身体抵着盾, “斑驳缤纷鉴——世华湮寂灭!” 山荷叶幻花如冰似棱,一片片遮罩阻挡着炎焱的冲击。让颜觐意想不到的,【世华湮寂灭】竟然没有停住炎焱的攻击! 来了!炎焱伸开一剑,戳在了盾牌之上。然后爆发出一阵黄色激流,那些东西沿着盾牌边沿不断倾泻。断灾果然扛住了颜灵攻击!要不是它,可能被那黄色所覆盖到的东西都会被融化。而颜觐在其后,得以保存。 然而,刚刚月水花镜吸收到的能量,此刻已经到了迸发的灵界点。再不释放,颜觐必然受其吞噬! “斑驳缤纷鉴——万殊悉奉壁!” 伴随着颜觐吐纳,他运动《斑驳皇华宝典》绝世神功,把刚刚吸收到的能量一并释放。颜觐盾牌一收,月水花镜往地上一按,瞬间炸出一个光球。虽说是光球,但在外人看来却是纯正的黑色。它先是笼罩了整个擂台,然后才又爆发剧烈的闪光!一下把炎焱轰飞,而那强光的烈度,已经让人看不见炎焱的身影,世界的颜色均被吞下! 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人们的眼睛开始能睁开的时候,才看到擂台尽毁,地上满是虹血!炎焱竟然大模大样的站着!面容狰狞可怖!但地上那些虹血,确实是他的。 炎濯阳知道,炎焱此刻能站着,全是归功于黄灵的霸体之能。再继续下去,恐怕炎焱有死无生,于是炎濯阳赶紧起立道: “啊咔咔咔,没想到殿下竟然会使用《斑驳皇华宝典》,而且还用得如此精妙,虽然未至臻境,但殿下如此少年便有这般修为,实在是……好得很!好得很!啊咔咔咔” 黄裳道: “那这次比试就到这里。” 炎濯阳道: “啊咔咔,到这里。” 炎濯阳随后跟炎族人又说了几句后便遣散众人。颜觐等人也转道回了丹惢。一到丹惢门口,颜觐“哗”的一下吐出大股鲜血,周围的人赶紧上前搀扶。风安置忙的关切道: “主公,你怎么了,没事?” “没事,没事,进去再说。” 第124章 密陀之行 颜觐躺在床榻上,黄裳道: “要是丹棘或者南易烟在就好了。” “不碍事,将养一阵罢了。” “嗯……炎焱如今也败阵了,殿下有什么想法?” “呵呵,炎焱可能并不那么觉得。我能勉强得胜,多亏了那些辅助,不然真不一定是什么结果。同样的,炎焱也会感觉我是因为装备而获胜,胜之不武。” 丹用六道: “那不会,殿下如果这样想,未免小看炎族人了。炎族刚毅果决、是非分明,不是那种不敢承认失败的民族。赖完装备,难道还赖天气不成?他们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即便炎焱有未尽意兴之处,但炎濯阳不会不明白。炎濯阳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 颜觐点点头,然后黄裳又说: “彰显实力已经做到了,而且炎焱直到最后也是站着的,颜面上也说得过,殿下确实赢得漂亮。眼下品红的威胁算是暂时解除了。老臣以为现在可以利用炎焱的败北去稳定整个虹颜晶动乱的心。” 颜觐或是因伤而变得迟钝,问道: “如何?” 黄裳果然是老陈多智,谋晶大士,他说: “要知道,炎族人,是其他众谈其色变的一族。其诡异可怕,恶魔一般的存在,一般人连见一面都会吓得不轻。现在,他们的宗族之长被殿下击败,这条消息的震慑力,可想而知。” 颜觐犹豫着,黄裳说: “老臣知道殿下忧虑什么。所以这件事得办得妥帖,既要让那些作壁上观的人知道,又不能大肆宣扬到让月白以我为患的程度。所以需要找个明辨大局之人,才可担当。” 颜觐频频点头,问: “那元吉公以为谁人合适呢?” 黄裳原地踱步,手拈胡须思考着。颜觐也不急着催促,颜觐知道,如果所托非人,那造成的后果可能会放大这件事所潜在的负面影响,甚至波及的范围还要大,与其选错人,还不如不干。因此,颜觐也好奇的等待着黄裳慧眼识人的答案。 也没花特别久的功夫,黄裳低着头说: “不知道那位与殿下亲近的卫士,是否值得信赖?” 颜觐一愣,道: “卫士?你说的是……” “胧月院出来的那位。” “哦,你说的是法华兰啊……”颜觐咂摸着滋味,倒吸着气道: “既然能做勋君卫的人,当然是信得过的,不过为什么是他呢?”颜觐又说: “哎呀,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当初派出去的那些人任务完成得怎样。现在的棣地又是什么情况……”颜觐稍显慌忙的又把话头拉回择人这个问题上来,说: “啊,说回法华兰……本王倒是非常相信他,但元吉公为什么觉得他适合做这份差使呢?” 黄裳顾盼神逸,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他说: “这法华兰是北疆人,萱王应该是知道的。” 颜觐说: “这我知道,他很靠得住,不是所有从月白来的人都是奸细。” 黄裳说: “啊,老臣不是那个意思。老臣是想说,他是北疆人,而且一度是胧月院僧人。北疆人不会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底细,”乌重接话道: “既是胧月院出来的,那么他隐匿藏踪的本事,够加入暗部的资格了,而且就其武功来说,比一般暗部成员是只高不低。” 黄裳礼节性的点点头接着道: “而且诚如殿下所说,既然法华兰都能做勋君卫,自然对其是进行过严格考察的,所以老臣也放心。但关键是……”他顿了一顿,道: “当初在棣地王府之中,也就是那天殿下决定出关时,左相松枫沛曾在臣下旁边耳语,说过,这法华兰其实本名叫雪醒晚。”颜觐面不改色,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黄裳继续道,“乃曾经的月白众雪惢缤主雪兮莲的胞弟。而如今各位也已经知道,雪兮莲岁素暝晦南下,建立了阵营,其势见强。所以,综合考虑,老臣认为法华兰是最佳人选。一是因其忠诚,二是身份,三是本事,并且他南北通晓,能周全局势。” 乌重也以为善,他补充到: “要说耀杨武力,他自身就是证明,这一点,我是有体察的。”乌重回想起了当初在海边小屋的那一幕。 颜觐道: “虽然本王知道这件事的意义,但让本王自己说‘你给我到处去宣传宣传我很厉害’这样的话,本王还是感觉有点……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然后颜觐又说: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法华兰,但谁去通知他?” 黄裳针对这个送信人,又举荐了一位: “莫不如花常在。” 这个提议大家也都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时风安置小步挪到前面来,说: “禀殿下,不知……我是否可以和她同去,我……” 颜觐看了一眼风安置,心下难过也理解她的心情。第四卦雷死了,丹棘、南易烟又得两年之后才得出关……颜觐说了一句“如此也好”便让她回棣地调养去了。 短暂的相顾无言后,毕摩天通说: “那殿下再修养一段时间,等伤痊愈之后,我们便出发。” 颜觐回道: “不必了,这不是恰好有缃惢的銮驾吗,我在里面行途中调养便可。时态瞬息万变,不可浪费时间。” 毕摩天通认为如果不等痊愈就着急动身会逐渐演变为顽疾,而且颜觐本来就被黛夜磬君种了虹赋【紫藏五惧】,而且中招时自己大哥也是偷袭一方,心里总抱有愧疚,但见颜觐如此坚决,三番五次的也劝说不动。于是,只得听其任性了。 而后,丹用六、黄裳前去炎惢把他们的计划讲说了一番,炎濯阳父子也接受。意外的收获是,炎焱竟然也想跟着颜觐出行。炎焱觉得,既然自己败了,再统领炎惢,似乎没有了道理,炎惢便交由炎濯阳管辖。再者,丹棘也要很久才出关,自己也打算趁机外出闯闯,于是他便去准备瑟舞烁花精丹,显得异常兴奋。在黄裳眼中看来,果如丹用六所说,炎焱并没有迁怒于离罡易手,他是真心认输,黄裳知道这其中肯定有炎濯阳的教训。至此,炎惢完全归心。然后第二天去留议定好的众人便登上了去密陀众的道路。 路途上颜觐问炎焱道: “咦?你那大剑怎么换成这冰晶鞭了?” “那玩意被你弄卷刃了。而且这鬼东西让我好一阵受罪,我一定要找那些玩意讨回来!唉,颜觐,要怎么才能有响亮的武号?你有吗?” 毕摩天通道: “我说炎宗主,虽然你岁数不小,不过我们主公好歹是你的王,不好直接叫名字。” 炎焱道: “我现在不是什么卵宗主了。叫我的颂威武号。” “你不是还没有吗?” …… 乌重对颜觐道: “大弟,炎焱对武号痴迷得很呐。”本来是小声说话,谁知炎焱耳朵这一秒钟灵得很。他说: “你有,你当然不觉得,我此番陪你们就是要弄个响亮的武号回来。不管是你乌重的,还是谁的。关键是,他颜觐还没有武号,我还被他击败……” “麻烦你怎么的也得跟乌大哥一样的称呼。”毕摩天通说到,炎焱改口接着说: “尤其是被大弟破了我的‘烛阴藏千里’后,我更是这么认为。我凭借‘龙式’强大,但我也习惯了强大而变得不长进。我必须要像老爹那样才行。” 颜觐听炎焱喊自己“大弟”感觉怪怪的。他说: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炎焱道: “哎,是嘛,还是颜觐大度。什么王侯将相的,烦人。” 第125章 酩酊三杰 路程又往前开了一段,不远处见一支摆道两旁密陀系部队,在大片的楸树下壮硕的军马旌旗垂拉,一个个大腹便便、意兴醺醺的样子。领头一名不惑之年的壮汉催坐骑来到銮驾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 “喂呀,喂呀,恭迎我王,罪臣酉蛇添接驾来迟,赎罪啊,赎罪。” 轩驾停驻之后颜觐便听到这声呼号,遂撩开帘栊往外观瞧:一个膀大腰圆,梳螺形发缵,面色红润,粗眉散睛,一身富贾儒商打扮的中年豪绅。他盱睢着颜觐,眼神一碰的电光火石间立即展现憨态可掬的笑容,毕恭毕敬的开始嘘寒问暖。乌重一见他这番作态便立刻生出一种瞧不上的神色,黄裳这时打断了他那一个劲的认错,问道: “你是‘酡红’众温沙品的酉蛇添?” 他虚以委蛇的说: “喂呀,难得元吉公老大人能记得小人啊,真是荣幸啊。” 黄裳道: “‘酉’指‘酒’,‘酉’与‘它’联合起来表示‘酒喝高了行走像摆尾游走的蛇’。你的名字包含了出生和特征,很有特色,让人印象深刻。” “唉唉唉,正是罪臣正是罪臣。咯。”最后终于还是憋不住打了个酒嗝。然后特不好意思的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不是隶属酡红众红的吗?” 酉蛇添赔笑道: “是红纵长叫罪臣来的。”黄裳正想问他嘴里的这个红纵长,但酉蛇添口快,他继续说,“密陀如今的情况想必不用小人多介绍了,小人还不是仗着厘务官监酒的身份才被人家拉到密陀的。小人生在温沙品,温沙人谁人不懂酒啊,再者小人又得各位大人抬爱,做了厘务官,专司酒业,密陀又是个对酒需求量巨大的地方。到哪都是活着,如今密陀众更好活而已。红尘愁纵长又有提携,自然小人就入了密陀了。” 颜觐知道这个红尘愁,以善使缨绸飞棱枪闻名,他道: “那么说,红尘愁先于你加入密陀了喽?” 酉蛇添答: “诶诶诶,是的殿下,罪臣就是听红纵长的招呼过去的。” 黄裳道: “你口口声声,句句不离罪臣二字,你罪犯何条啊?” 酉蛇添立刻伏倒,声色俱厉的说: “请忘萱王先恕小人无罪呀!” 颜觐对这号人也没什么上心的,何况自己素来也和他们无甚干戈,虽然他的话让人不快,但颜觐觉得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便说: “说,本王恕你无罪便是。” “那小人便说了……其实,虽然是红纵长叫我来密陀的,但包括红纵长在内,我们都属于素心王颜览帐下。这次出外迎驾,也是听令于素心王的指派。” 乌重跳出来道: “素心王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我虹颜晶什么时候来了个素心王?还叫颜览?” 颜觐也道: “是啊,本王也不曾记得有这么一位皇兄啊。” 酉蛇添仍旧伏地道: “素心王原是月白众安绚将军,本姓彦,单字一个揽。在素暝晦叛逃之后,月暝晟开始清查叛党。因他与素暝晦过从甚密,害怕受到牵连,便也南下,称了王。我王是想联合殿下反攻月白,铲除月白暴戾反贼。因此才叫小人来迎殿下。而小人本隶属酡红,现今又投靠了素心王,因而有罪,不过小人实在是无从报效忠心啊,重要的是素心王延揽人才的目的就是要攻打月白,所以小人也就入其麾下,万望殿下体谅罪臣苦衷。” 这番话,听得颜觐等人有些呆。反映的事情很多,颜觐倒并不在意眼前这个厘务官的功过是非。那个改名为颜览的,从自己的角度看,当然是叛晶无疑,可对方却打着反抗月白的旗号,但又自己称了王。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是如何,自己目前肯定是无暇再分出兵力去平灭这样的人,可又不能任其做大。于是缓和着说: “本王还以为你是密陀众魁派来的呢,不知道这素心王与众魁的关系如何?” 酉蛇添道: “还算相互信任,但缃索菲众魁只是请素心王戍边而已。而守密陀边域的便是红纵长,因此小人才得以见驾。红纵长吩咐了,先给各位大人接风洗尘,然后再去临香城。” 乌重话锋带着讥讽的说: “嗯,也对,你们这个红系的纵长调善于经商买卖的你们是很有必要。毕竟谁都不得罪,左右奉迎是尔等的专长。” “嘿嘿,大人说的哪里话来。红尘愁是我们的纵长,那更是忘萱王的臣下。当初罪臣也是被迫无奈。殿下你是知道的,如今的密陀众连军队都是‘买’来的,嘿嘿,哪有那个实力和虹颜晶正宗斗啊。罪臣想的是,苟活偷安,得存全身,将来才可帮助忘萱殿下嘛。” “放屁~”乌重说了一句,酉蛇添故意装作没听见,他看了一眼乌重后接着说: “嘿嘿,殿下能宽恕小人不?” 颜觐道: “恕你无罪,你起来说话。” 酉蛇添叩头谢过后接着说: “这不,听说我王要来,我就主动请来接驾。大王可千万不要误以为这么多年微臣是故意不作为啊,密陀众无丁点武力连自保都难,何况还处于乱局之下……红纵长实在是报晶无门呐,”酉蛇添越说越激动,声音哽咽开始潸然泪下,“说句该死的话,当初我们都认为殿下已薨于荒野。但后来听说又有殿下在虹颜晶活动的足迹,我们心里才终于没失去希望。殿下如今有这么多的助力了,待殿下荡平天下,将来我们酡红众人回归酡红只是时间问题了。如此大愿满足了。殿下一定要体谅小臣的苦衷啊。” 颜觐说道: “好,好,已经恕你无罪了,一大把年纪哭哭啼啼的不像样子。” 酉蛇添立刻转泣为笑道: “嘿嘿,谢殿下金口饶罪。” “不过你说没有丁点武力,这话怕是太欺本王无知了。单是本王知道的,你们的雇主缃索菲之密陀,有武号的悍将都有十三名,尤其是香凝绡手下那被称为‘酩酊三杰’的酿大千、酹江月、酗酝酣。各个都是不世出的人才,你怎么说没有武力呢?” “嗨呀,我家王上啊,那醇于琼——也就是号酿大千的那位小爷,不是在闭关造酒就是在去采集风味植物的路上,行踪神秘、飘忽不定。那醉觞皿,但凡让他见到了什么好酒器,他什么都能出卖。成天就把玩着他那些器物,玩物早就超过丧志的程度,有所求时他天天在,无所需时他不见影。 尤其是我那不孝儿酉时酝,” 颜觐道: “喔?酉时酝是你儿子?”这确实让颜觐很诧异。 “是啊,人送外号酤酒仙人又自号酗酝酣。王上,你听这些喝号就知道了,虽然人好找,可对于玉液佳酿之外的事物完全不感兴趣。一支箭射过去,他宁可用身子去护酒,这样的人怎么堪用啊。人家叔字武号都是用的珍禽异兽、神明鬼吏为号。他们倒好,直接用那些诨号把原先的武号给换了。成天神神叨叨的说些胡话,在一起也就讨论什么‘到底是盛酒的翠樽重要?还是这杯中醁重要?’之类不着实际的东西。整天都是酒气冲天,大王你说,这样的东西,怎么用?” 毕摩天通灵巧的鼻翼动了动说道: “你还不是酒气冲天的?” 酉蛇添尴尬的笑了笑道: “嘿嘿,我们温沙人要么就是酿酒,要么就喝酒。但酿酒的不喝酒,又怎么能酿好酒。嘿,改不了……改不了。” 颜觐道: “本王还真没想到酩酊三杰之一的酉时酝是你的儿子,那他也随你来品红了吗?” “嘿嘿,来了,来了。我让山妻生扯他来的。毕竟这东西对他娘还算是讲个孝字。” “那么说酩酊三杰也应该都到了。” “醇于琼自然是到了,听说品红与密陀的交接处有霸王红,是做酒的好材料,他先于我们就到品红收揽开来了。至于醉觞皿嘛,小臣想应该也是到了。”【注:杜鹃花的一种】 颜觐道: “好,你头前带路,本王有事要与香凝绡谈,之后再请公子相会。” 第126章 临香重逢 在酉蛇添的带领下,一众人等先是于一处屯军的寨子见了红尘愁。那是一个性格与他满脸络腮胡子的硬朗长相蛮不相符的人。盔甲外裹附着红绸子,绸缎又联系着他那挺棱枪,显得刚柔兼并的样子。他礼节得当,不卑不亢,凡事都点到为止,显得少言寡语。乌重是常年带兵的人,他一看便知,红尘愁的部下兵士与他的关系也就维持在听令领饷而已。这样的局面,好似他刻意去营造的一般。乌重也曾耳闻过红尘愁的那支缇骑红尘队。所谓“缇骑不满万,百纵不放生”便是民间传出来的评价。意思是说缇骑红尘队不能满一万,否则太过强大,若是百纵,那天下将无宁日。这不是一个特别正面的评价,毕竟他们是一支雇佣军,哄抢暴夺的事情,肯定是有的。乌重在某种层面上也认可红尘愁这种治军风格,只是他并不把缇骑红尘队当对手罢了。 客套完毕,红尘愁言语之中带着不那么刻意的催促,但颜觐等人何其敏锐,自然听出其话锋来。因此又在其安排下,继续往香凝绡的临香城进发。毕摩天通虽贵为大擎座,但毕竟年纪尚小,他不解的问: “怎么连饭都不留就送我们走?感觉像送瘟神一样。” 黄裳微微一笑,两指揉捻着一缕胡须道: “难道不是吗?每个人的使命,每个人活着的夙愿本就不同。说到底,红尘愁他们算是缃索菲的雇佣军。领堇办事而已,只要堇花币按时到账,他的忠臣就按时交付。这样的人,是不愿意和任何一方带有使命倾向的组织发生任何纠葛的。” 乌重回忆起“金花悬尸”事件,话语中含着复杂的情绪,娓娓而言: “很多自认为在行无比正义的事,其实往往在他人看来,我们这帮人就是打着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干着龌龊的勾当。或是犬牙走狗,或是幕僚打手。即便你心中光明,误会总是难免的。” 毕摩天通听着乌重这话有点过于丧气而且不合时宜,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而且说的内容也让人有些糊涂,于是他说: “乌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到底是大擎座,虽然年纪还小,但有些透彻,该有的还是有的。这句问话,其实反倒是毕摩天通在提醒乌重。乌重果然也幡然的道: “啊,其实我是想说,既然选择了一条你认为对的道路,那就该承担它本该就有的曲折和颠簸。不然你怎么能顺着它走到尽头,看见无比的风光呢?”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一行人马来到了临香城。 一看城中的戒备的紧张状态,便知很多规矩没有敲定,毕竟是一座新城,它能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还是个未知数。曲弯折绕,来到一处宫殿前,一座大拱门后是梯度非常高的台阶。上升台阶中,士兵队列整齐,手执长钺相对而架起一道血戎架子门,冷森阴光,令人胆寒。酉蛇添一改见颜觐时的恭顺,眼乜了众人一下,径自走进去了。毕摩天通怯怯的说道: “大哥,这什么意思?万一我一进去,他们咔嚓一下斩落,我人头不就没了吗?” 乌重见眼前斧钺架子门就笑了,心想:“我祭你祖宗的,跟你家乌爷来这个?”随后跟毕摩天通说: “这怕什么,跟大哥走。哪个怂人的手腕稍微敢松一寸,我立马捏碎了他。” “怎么,你不怕吗?” “怕?哈哈,心里没底的人才摆这种架势呢。真正想杀咱啊,那些刀斧手生怕你看见,这就是要个下马威。不过,城主这种招使错对象了,唬小朋友呢。” 毕摩天通下嘴皮包着上嘴皮,表示不悦。 风铃侍香道: “嗯……搞不好他就不是为了吓咱,就是故意表示看不起咱呢?” 黄裳道: “不会是看不起,说到底还是一个筛选的措施。因为它是座新城,需要新鲜的血液,而密陀本来就极其富裕,求利而来的人自然是蛇龙混杂。我们来的路上其实就看见了很多类似的东西。只不过因为有人领路,免去了许多麻烦。到此的人,这又是一关,如果连这样的‘门’都不敢进,是不是又能筛除一些人来?” 颜觐说: “嗯,确实,这样的话还挺高效的。就像佛家还分几部几藏经,分给不同理解能力的人去听。” 这时酉蛇添向下喊话: “殿下,这里抬轿就不方便了,倾斜会很严重,反而会苦了殿下。烦劳殿下自己走上来。” “废话真多!”乌重不快的道。 毕摩天通望着已经登到顶部的酉蛇添那副笑脸说: “我看他是个脊椎里长刺,嘴上却涂了蜜的人。不过要知道,涂的蜜再厚那也有消化完的那一天。话说得越多,蜜化得越快。” 乌重难得说了一句严肃的话: “那脊梁里的反骨,应该是让他痛苦了一生。以商为重,妥协二字是常态。不过这种人压抑了一辈子,你想不让他爆发,可能吗?这家伙拿我们出气呢。” 竹厌毕节这时说: “管他的,上去便是,我先进,就不信他敢砍我!” 颜觐闻言一笑,其实他知道,自己这帮人的言行举止都被什么人观察着的,说不好还一边观察一边打分呢。于是故意卖弄着潇洒的步伐挺进。 这样,一行人便大模大样的迈进架子门,酉蛇添在尽头看着,果然刀斧手也没什么动作。进了府门,各自被安排了单独的房间。理由是让王驾先褪路途劳顿,洗去疲乏,而香凝绡自己也需要盛情准备款待之资。各自便进了自己房门,不过风铃侍香的房门刚关上,她便趁机溜了出来。仗着自己不瞬门的身法,开始四处打探…… 稍过了一会,桃印真夜到乌重房间想和他说事,正巧碰到四处乱窜的炎焱,桃印真夜本不想理他,但炎焱却叫住了他问他要去干什么。桃印真夜只答去找乌重兑现诺言。炎焱听是关于武技的事情,说什么也要一起。打开乌重房门,不出意外的,颜觐也在。 见他们到来,自然颜觐与乌重的话题便进行不下去了。各自落座后不久,门外又有敲门声,说话的声音像炸雷!怎么也听不出礼貌,虽然用词是属于谦谨的: “啊!刚刚去王子的屋内,侍者说王子来皇盾这边了。因而又特来搅扰。不知道王子可否赏面一见老朋友啊?” 颜觐一听,对着乌重说: “这声音是……” “没错!红魔玺!” 第127章 兴衰暗淡 有诸多疑问是当然的,不过既然人都在门外了,不妨当面直接让他释惑。于是颜觐说: “当然乐得一见,红公不要客套,赶紧入内叙谈叙谈。” “那就叨扰了。” 门一开,炎焱也惊着了。红魔玺那身躯,果然非比寻常! 颜觐说: “自打品红一别,已经这么久没见了。本王也甚是想念红公啊。” “那里那里,王子抬爱了……”红魔玺一瞥,瞧见了炎焱,惊呼: “啊!炎主竟然也来了……”他环顾左右,道,“难道炎濯阳老前辈也来了?” 颜觐听出他这话有自我保护的意味也含有些许对自己的警惕。毕竟非常时期面对几个非常人,不得不多想。但颜觐没急着说话,而是等待。这时炎焱道: “你就是红魔玺?” “正是,你是炎焱?”红魔玺觉出炎焱语调中的挑衅,用同样的语气反过去来了这么一句。但炎焱没识机锋,而是道: “哈,他居然认识我!”炎焱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炎焱的威名谁人不晓?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出炎惢,到这密陀众来。” “喔?这话假得很,我厉害归厉害,但说我威名嘛,那是没人知道的。这次我就是要出来让你们知道知道。” 红魔玺明显感觉很费解的看着颜觐,颜觐说道: “这个中原由要说起来就比较麻烦了,不过说来说去也离不开一个词,那就是复仇!”颜觐用眼神施压,红魔玺也确切的感受到了一些颜觐身上的不同。正在猜测,炎焱道: “我除了复仇,还多一个词,武力,或者说武名。” 红魔玺问道: “能与炎宗主结仇的……全天下敢有几个?” “你啊,你就敢。” “嗯?本公不明白此话何意。” 炎焱道: “我的离罡,不就被你的属下给偷了吗?” 红魔玺更是一脸茫然了,炎焱接着讲: “没事,输了就是输了,该在忘萱王身上,最终还是他的。” 红魔玺终于不再作疑惑状,直接问了: “炎宗主说的这些,本公一项也听不明白。王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烎铁宝器,想是卫子墨盗取的,借机让我获得。本意估计是想让炎焱因此狙杀于我。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炎宗主却是一个豁达、爽真的人。刀现在已经丢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颜觐睖着眉瞅着眼前的这个彪形大汉,说: “红公来信不是说……暂居歌川水军提督霸河先营下吗?怎么今儿又到了密陀,是什么缘故?” 颜觐问出这一句话,房内顿时鸦雀无声。此时颜觐与红魔玺二人的心绪非常微妙。一个担心对方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是细作?是刺客?是说客?”对其身份的怀疑久悬不决;一个则是惶恐猜忌,自己将要回答的话语,对方能听进去几分? 红魔玺沉吟半晌,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口中,小心翼翼又沉甸甸的说出了一个相当炸裂的消息,他道: “殿下,霸河先,反了!” “什么!”首先反应的还不是颜觐,而是乌重,他接着问,“反?他反谁?我家忘萱王?没道理啊!” 红魔玺点了点那颗大脑袋,说: “将军稍安勿躁,霸河先不是反的王子殿下。” “那他反的是谁?”毕摩天通跟着问。 红魔玺道: “他反的是黄苏煅的季月朝廷。” 颜觐这才说话: “理由呢?” 红魔玺说: “很简单,就是不认可他那个皇帝,昭告天下的口号是‘驱叛逆,逐伪皇’。” 颜觐问: “就这样?” “是,就这样。” 颜觐如此一听,说: “照这么看来,这个霸河先……还挺聪明啊。” 红魔玺道: “确是一个奸雄。” 毕摩天通纳闷了,说: “殿下,那贼都反了,怎么你还赞扬他?” 颜觐呵呵一乐,说: “阿父曾经于海棠树下与我众论天下英豪,霸河先、绒紫金蓝、卢凛氏等豪强之高低……”颜觐看了红魔玺一眼,“自然你烈朱厌红魔玺也在其列,”红魔玺避了一下颜觐的目光,颜觐接着说,“各路豪强各有其长,而霸河先之类,以阿父之言说鉴之,讲其向来诡诈,但其心不定,有近图而无远志。盛世奉迎偷安、地方豪酋;乱世割据一方,海盗罢了。他阻塞帝黄、千岁、蔚蓝三众海路,以海为家、坐享渔盐之利。月白当初能那么顺利的南下,难道霸河先之流没有提供便利?可能吗?” 红魔玺顺势答音: “霸河先狡诈歹毒,造成生民涂炭,将来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听到红魔玺的这样表态,颜觐似乎瞬间便明白了什么。他也暗暗为面前这位号“强屠”的当世豪杰感到惋惜。虽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具体经历了什么,但其心路历程的坎坷,可见一斑。当时在自己刚入品红时的红魔玺是多么的风光无两…… 感慨不作深入,颜觐现在需要直面的问题是亟待解决的,他也把话说了出来: “先不说霸河先该不该杀,即便该杀,也不是现在杀。” 毕摩天通道: “怎么呢?” “我们看他拉起的那副旗帜,明显缺失后半段。‘驱叛逆,逐伪皇’然后呢?” 众人不语,颜觐招来一名侍从,让她去请黄裳前来议事。 不多会乌重道: “啊……是。难道……这厮想自己做天子?他能有这胆?” 颜觐道: “未必不敢,只不过,他如此说,明显就是要观望。从他的身份以及名义上来说,他大可打着这个旗号肆意打杀、抢夺、占领地盘。或许,在海上漂久了,他也会觉得不安稳。只是目前他的态度是旗帜鲜明的与月白撇清了关系。也许,他暗中助月白的事情,引来了很多麻烦。他不得不这么做。另外,肯定也是看到了月白军在往回收拢力量的原因,他猜想短期内,月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才会做这样的举动。” 乌重默然点头,而后说: “那对于霸河先……我们当如何处办?” “好办!” 这时门外传来黄裳那沧桑却又铿锵的声音,他一面向各位行简单的礼节面说: “对于霸河先嘛……置之不理罢了。” 颜觐让出旁边的位置,让黄裳落座,而后黄裳说: “若我为他谋,将有上中下三策。” 颜觐颇感兴趣,请教道: “噢?若元吉公做他智囊,将出哪三策呢?” 黄裳背手拨须,笑道: “这上策,乃是以帝晶水师身份收拢精兵,称霸沣海!因其两家之前便有信任,不容易相互猜忌。方可暗通月白,不断向其释放消息,虚实结合的提供情报,营造南疆孱弱轻易可取的假象。促使月白不断往南征战,长久消耗。而当月白回撤,他便可打着帝师之名,扩大威望。同时结好沣海以南千岁、酡红、密陀三众。并封锁帝黄,挟制黄苏煅,如此,我等便危险了。那时,霸河先便可雄踞一方。退,有海可周旋,抗,有三众做依托。二十年内,霸业可成。 而这中策,便是直接归顺月白。早了,时机不成熟,他可能会受到多方攻伐。而晚了,待大局底定,他再归降,也得不到月白器重。此时正当为之,以他水军提督的身份,加上其悍强的实力,本就不习水战的月白,自然是会相当倚重他的。无论是做其向导,还是充当战略迂回的前哨,霸河先都将在月白建立坚定的地位。而到时,他亦可等待时机成熟,再反月白。如此便可同虹颜晶反抗势力里外结合,不出十年,必定功绩斐然。 这下策嘛,便是直取帝黄,杀黄苏煅,掠夺帝晶奢财,等待世众望风而归。” 黄裳叹了一口气,道: “诸位就看好,霸河先纵有黠智,虽有此三策,但他必定选下策。” 颜觐听得频频点头。用一种看到了既定事实一般的语气说: “也难怪他会选择下策,曾经听闻他对蔚蓝众水师有过此番言论说,‘从来没有让陆地消失在自己视线中的这帮家伙要和我打海战?简直愚蠢至极!’霸河先的蔑视合理且狂傲,性格决定命运嘛。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帝黄众向来都是皇气之地,帝晶号令皆由此发,征服了帝黄,也就等于征服了天下。元吉公分析得在理!” 黄裳谦虚道: “其实老臣的推测,完全是基于殿下对霸河先人性的揣摩所演化出来的。托殿下之思,夸夸其谈,聒噪一通,实在有愧。” “元吉公莫要过谦,”颜觐转而对红魔玺说,“红公,既然你如今不从霸河先了,现在有什么打算?” 红魔玺不知从何时,脸色变得特别的暗淡,他说: “哎……如今我丧家丢城,又错投昏庸……实,实在是没有面目苟活于世。究其因果,还是月暝晟这歹人所致。余下无他,但求家仇得报,大愿足以!”说着,掩面悲苦,再不做声。 第128章 所谓杰 阁楼上,窗棂外的黄花风铃木开得密密匝匝、团团坨坨,扎实好看。酉时酝左腿弓起歪着背懒在椅子上。醇于琼看了,脸上即刻起了笑容,盯着酉时酝对面那认为属于自己的位置,一面走过去一面说: “你这是准备喝酒之前?还是喝了酒之后?” “如此一问……咱,看来是挺久没见了哈。”酉时酝打了一个酒嗝吞吐了两个字,“酒中……” 醇于琼朗声一笑: “哈!还是你酤酒仙人啊!是!对对对!酉时酝嘛,怎么可能有酒前或者酒后……”醇于琼忽然竖起耳朵才意识到刚刚酉时酝那句话不是对他问题的回答,或者说,不算是正经的回答。醇于琼止住话头,只听酉时酝续说道: “…… 酒盅 久酒衷 忠酒 重酒 终纵酒 ” 醇于琼闻言,揉着鼻子复述一遍: “ 酒中 酒盅 久酒衷 忠酒 重酒 终纵酒 ” 然后挑着眉,煞有介事的讽刺道: “到底还是不会喝啊,我都来这么久了,酤酒仙人居然没闻出来我身上藏着佳酿。” 酉时酝一听便从椅子上弹起来,道: “我的鼻子当然赶不上你了。当世杜康,重生仪狄!快快,有甚好酒?赶紧拿来痛饮!” 醇于琼道: “要饮我这酒嘛,需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酉时酝急切道: “莫说一件事情,就是半件事情,我也不会答应啊。” “你还是你啊。” 酉时酝说: “那是,什么叫酤酒仙人呐?酒,我从来都是自己买,不赊酒,不余酒,不存酒,不欠酒,不吃敬酒不喝罚酒,不饮赏来的酒,更不会要你那带着条件的酒。看来我俩真是太久没见了哈。怎么?真当是士别三日你要挖眼看我?” 醇于琼冷哼一声,好气又好笑的说: “我没瞎,但你不知道,我说的这个条件,可是要你付出很大代价的。” “嚄?莫说人生多魔幻,只怪世道太离奇呐,嘿!求我办事,还要我付出代价,还是很大的代价。啧啧……吁……”酉时酝又打了一个酒嗝,说,“我还没醉到那种地步。我只是有时晕,现在……”“咯~”又是一个酒嗝,“我还没晕”。 醇于琼说: “看来我两是挺久没见了啊。哼,你当我醇于琼是何许人?若不是因我三人只有你会武功,且是体功的意指境界,这事能轮到你吗?” 酉时酝说: “你说‘我三人’……那这件事关乎于酒喽?” “嘶……”醇于琼发出一阵厌烦的声音,“你是喝到啥糟粕劣醪了吗?不关乎酒关乎什么,天地俯仰之间,难道还有比酒重要的事?”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把事说来我听听。” “你这杂毛,我还不屑说了,跟我这摆什么臭架子!” 醇于琼抓过酉时酝那酒碗,一吞下肚,拍桌便走。 酉时酝一伸手便见功夫,桌下脚尖轻轻踩着醇于琼脚背,却让醇于琼感到莫大的压力,可他毫不害怕,威胁道: “我只数两下,若不放开你那臭脚,你知道后果。一……” 酉时酝瞬间像见了猴王的小猴狲一样,不但放开了脚还一个劲的赔笑,讲了一通客套话。 …… 而后恭恭敬敬的喊: “大千!我家酿大千!当世杜康!要不你把事情说上一说,我也权衡权衡,怕误了你的大事不是,万一我办不了呢,对。那总有这种可能嘛。你跟我置什么气,才多久没见,脾气倒是涨了不少,这不好啊,得改,得改啊。来来,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值得大千兄费心?” 醇于琼白了酉时酝一眼,说: “这话嘛,还中听。你这杂毛,德性得你,别仗着有两下猫拳狗腿就穷横。来,先抿上一口。”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薄胎合金觥递过去。未及膀子伸展,酉时酝便一把夺去。虽呈现一股急不可耐的贪婪,但还真只是抿了一口。只见他闭目仰头,喉结上下骨碌着。然后轻轻舒舒的吸了一口气,又闭上嘴,舔了舔嘴唇。左右缓缓摆了摆头,撅着嘴皮堵着鼻子,又使劲的吸了一下。渐渐地,眉头紧锁,他在脑海中找寻,时间流淌。他似乎找到了,眉梢稍见舒展,但却从仍然闭着的眼角滑出一滴泪来。酉时酝轻盈又感激的说: “啊……我喝到了。” 醇于琼说: “你喝到什么了?” “我喝到了热爱,我喝到了自然,我喝到了功夫,我喝到了温度。” 醇于琼欣慰的展开了笑颜,但嘴里说: “你这杂毛,如此肉麻的话,你是怎么说得那么痛快的?” 酉时酝这时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拍桌子,震得窗外的黄花风铃都颤颤巍巍,片片花瓣飘落。嘴里连续蹦出: “好酒!”、“好酒啊!”…… 醇于琼“嗯嗯嗯”的点头,然后说道: “我说的那件事,就源于这个酒。” 酉时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醇于琼说: “就在前段时间,我去找密陀边境霸王红酿酒。听闻夜兰帝十七子要到密陀众来,并且说随行的有个怪物。我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但当听到说他是炎惢宗主的时候。我就觉这事不简单。你是知道的,炎族人从不出炎惢,理由嘛,就是因为瑟舞烁。而瑟舞烁这种东西,剧毒无比!但经过丹惢秘法炼制之后,却又有奇妙之用!” “你的妙用……” 这时醇于琼神情放逸的来了一段: “万壑炎谷丹精花 颜灵凋敝乃发芽 凝露浓结一滴水 沁透三年化百纳” 而后他点头肯定的道: “是,当然是用来酿酒。还且,我敢保证,用它做出来的酒——绝世仙醪!” 酉时酝一点也不怀疑,虽充满了憧憬,但此刻也还能理智的说: “是啊,绝世仙醪。但这辈子怕是吃不到这一口喽。” 醇于琼缓缓说: “先别急着下结论。你看啊,既然是作为一惢之主的他要远行,那必然是预备上了大量的经过炼制之后的丹丸。后来我也证实了,确实他们那边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采收瑟舞烁的庆典。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去抢点?从炎惢之主怀里?然后拿给你酿酒?”酉时酝声调一句比一句高,“我是酗酝酣,酣畅淋漓的酣,不是憨包蠢蛋的憨。” “啧,你怎么,没见你怂过啊,今天是怎么了?” “是,是没怂过,那是在酒桌上。亦或是在密陀众。酡红众诶!酡红众的炎惢耶!你知道那是个什么级别的战力吗?” “你不是意指境界吗?怕什么?” “你,哎我说,啥都不懂你就敢往外捅词?知道两个词了,你就张嘴瞎喊啊,是,我是意指境界。但你知道……唉,这么讲。酿酒你最懂,是不是说你用的那些设备,我也一模一样来一套,然后你用的那些材料我也复制一下,”酉时酝着急的在脑子里构想,尽量不缺细节的说,“环境,啊环境我也模仿你的。对,你在哪打的水,我也挑来,用同样的。酒曲,我偷点你的……反正各种各样,我都复刻你,那我是不是能说,我就可以做出和你一样的酒来了?” 醇于琼说: “你做个屁。” “那是啊,一样的道理嘛。两个都是意指境界,一个沙场百战,一个酒桌上杀过百战,同样是一百场,能一样?你刚刚不是说他是跟夜兰帝的皇子一起出来的吗,先不说从炎惢宗主怀中抢,能不能绕过他身边的个中高手都是一说。” 醇于琼算是听得明明白白了,手扶着额头道: “啧……哎呀,你说的确实……但我不是要你去抢啊。” “那怎么?跪着求人家?”酉时酝夸张的做出奇怪的表情,戏仿着,“哎哎,行行好,求你给我点瑟舞烁丹丸,我拿去做酒,到时候分你一盅。这样?” 醇于琼道: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真是的。我话都还没讲完。” “哼,你个杂皮。那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你可知道,是谁带他们来的吗?” “谁?” “你爹!” “我爹?这我还真不知道。所以呢?” “你附耳过来。”醇于琼于是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些话。 然后酉时酝听完之后,感叹道: “啊……亏你想得出来啊。”稍微顿了一下他又说:居然能出这么不地道的主意。 酉时酝在惊讶过后,摸了摸下巴,眉飞色舞的又说: “嘿~我喜欢!酩酊三杰竟然有你这号人!”他又顿了顿,醇于琼正要发作,酉时酝抢先说: “真是什么人玩什么鸟。” “啧!”醇于琼甩了一个白眼给酉时酝。 “哈哈哈哈!” 以上这两种迥然的声音同时发出。 醇于琼说: “杂毛,你这话说得也太糙了。还玩什么鸟,你这像是酩酊三杰的谈吐吗?” 酉时酝反唇相讥: “诶,馊主意是你出的,那你知道酩酊三杰的那个杰字怎么写吗?” “你个杂毛,玩你毛去。你懂个坛坛,到时候你有种别喝我的酒。” 这时的酉时酝,醉了,自言自语的感叹着: “那不行啊!瑟舞烁,绝世珍品啊!名贵啊!又还是丹惢秘法炼制!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再由大千来酿,爹啊!这会得好好求你做这一局。瑟舞烁酿的……” …… 第129章 始料未及 闲论仇雠 宴请忘萱王的盛筵将于明日举行,而这消息却在这临香城不胫而走。炎焱说什么也要到城中逛逛,也没有人拦得住。 乌重叫竹厌毕节一起,但他说自己要再修习一下功夫,让他们先去。可乌重却回应道: “凡事都有个度,武学,看似一个无止境的东西。但同样是得懂得一个止字。适度肄武,吸引的会是朝廷、伴侣、挚友。而过度习武,吸引的只会是两样东西。” 竹厌毕节好奇的试探: “瓶颈和固步自封?” 乌重答曰: “寂寞或死亡。” “嗯?”竹厌毕节感到很诧异。 “我说的是‘或’不是‘和’,从个人角度看来,你恐怕只会等来一样。” “什么?” 乌重有些恼,说: “我祭……你这一板一眼的脸啊,和银药卿还挺像……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走走走,练功也不急这一天半天的。”他回头望颜觐道,“你走不走?” 颜觐听到刚刚乌重的话,然后遮掩的说: “啊,要……要,等会,我洗个澡就去。” “哦,那你快点啊。” 这一拨人虽算不上什么富商巨贾,但也都是王侯将相的种,自然去的是临香城最豪华的“神憩楼”,打算好好的快活一把。为了不招来麻烦,兵器自然都没有带在身上,而且全都换上了非常普通的衣服款式,只是质地仍属上乘。那炎焱为了耍乐,不得已也改容易装,如常人一般踏街而去。 一路之上,他们也接受了多次盘查,酉蛇添事先告诫过他们,所以这帮平日里脑子里都在围绕社稷大事的人们,也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小老百姓的生活。即便不那么舒服,倒也顺顺利利的来到了神憩楼门前。 楼高如峰,顶白身翠,像倒插入云霄的玉笔一般。仅仅站在门外,都已然听到宠柳娇花的浅斟低唱,一片丰亨豫大的样子。 接待的侍者,从其言谈举止便能看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而且一人一个,他们绝无丝毫因顾客的装束简朴而露出鄙夷的神色。这也好理解,因为这样的年成,能跑到这里来消费的客官,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即便就算是普通百姓,既然人家都来了,神憩楼的名声在外,客人肯定是心里早就有过盘算的。都是赚取堇币,搞好服务的态度得在。 毕摩天通问道: “你们这神憩楼,提供的耍子,都有些什么啊?” 一听此问,侍者稍有惊讶,不过马上又恢复到恭谨的态度,应道: “想必客官应是来自远方他众,我们这神憩楼在密陀众,可谓是家喻户晓,虽然是新修的。但一切照旧城中的样貌完全复制,甚至在娱乐项目上还新添了一些。无论客人是喜欢哪一方面的‘耍子’,本楼基本上都能满足得到。诗歌茶酒,琴棋书画,赌斗博弈,谈笑陪侍,风物无边呐。” 乌重问道: “有什么小吃,能先解解馋的?” 侍者回道: “若是客爷问别的,那也是外道。单论小食,我神憩楼主张的是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哪怕最普通的食材也会烹制得极其讲究。” “喔?怎么讲?” “客爷刚刚问到了小吃,就比如我们这颇有口碑的海飘冰片……” 乌重立刻问: “海飘冰片?是什么做的?” “就是用海蜇……” 乌重打断道: “嗨,我还以为是啥……” 侍者却立马又打断乌重的不屑,道: “神憩楼的海蜇可和其他地方吃到的不一样。我们这吃的是一个功夫。按凉粉的做法来料理,但却要保证海蜇的新鲜,从捕捞到上桌,它的水分可不能丢失。听客爷的口气,海蜇想必一定非常了解,三十斤的海蜇,失去水分了之后恨不能按两来算。要保证吃进口中饱脆滑鲜,那功夫可费大了。然后配料再次体现了神憩楼作为王牌食府的尊贵。我们用……” 乌重道: “行了,一会我一定试试你们这道海飘冰片。还有什么推荐?” 侍者答道: “那可多了,冻顶幻蘑、氤氲八鲜、火笌银丝、刹那鱼子……” 毕摩天通不想听了,说: “那经书密藏……有吗?” 乌重呵呵一乐,但看毕摩天通那表情,乌重也看不出到底他这是小屁娃的天真或者大擎座的专业执着呢,还是听了某句话不舒服而故意刁难人家。不管如何,于这种场合来说,毕摩天通的问话,不仅呆而且确实好笑。乌重正想笑呢,谁料,真有。 甚至那名侍者还念了几部咒书的名字。听到那些名字,毕摩天通欢喜的表示“还真来对地方了”。催促着赶紧领他前去。当然,这不是的。不过侍者完全没有在担心这个问题。 竹厌毕节去泡游龙汤,桃印真夜去耍欢场……总之什么人玩什么鸟,各自玩各自的去了。剩下乌重和炎焱,他们两位身旁的侍者也不催促,静静的等着。 眼神到处游走、举棋不定的炎焱被乌重轻轻捅了一下大腿。 “我有一个不打紧的问题一直困扰我。就是,呃……那个炎惢,” “嗯?”炎焱被眼花缭乱的玩耍项目给夺取了注意力。 “……怎么,怎么你们炎惢没有……” “你说。”,“玩点什么好?” “就是你们炎惢怎么没有女性呢?” “啊……是。” “那,生孩子的问题?” “嗯,什么问题,你问。” “啊,我是说。” “嗯,好,你说……”,“那个好像更有意思。” “你们炎惢啊,怎么没有女的?” 这回炎焱听到了。他急了,反手背一把拍在乌重胸口。 “怎么没有女的!你这个呆卵,我就是女的。” 乌重听到这句,犹如晴天霹雳一样! “你!你说什……”乌重的眼睛瞪得比嘴还大。他颠三倒四的囫囵着嘴巴: “你不是炎濯阳的儿,我俩还……那你怎么没有,哎,不是。我祭你祖宗的什么!?你怎么能是女的……” “对!我就和那些夯傻呆笨的傻鹅玩一玩赌!” 从一开始就有点坐立不安的炎焱这会终于做好决定,然后冲向赌场去了。扔下一个话才说了一节,嘴巴大张的乌重在位置上。 乌重坐在那阴云密布的,也不知道什么让他那么紧张,整张脸都冒着虚汗,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这里的氛围相当阴郁。而看到这难得的一幕的,正是姗姗来迟的颜觐。 “嗯?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什么好玩的吗?他们人呢?” 乌重一看是颜觐,他一把抓住颜觐的手。说: “你知不知道,那炎焱,不,等会……” 颜觐正处于莫名其妙之中,忽然下体传来一阵疼痛。原来是乌重一把捏住了颜觐的睾子。 “喔!还好还好。” 颜觐又痛又怒的道: “放手!你这草包!干嘛!”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大弟,你知道炎焱是,你知道他是女的吗?” 一边捂着自己下身的颜觐,一边歪斜着坐下,道: “啊……知道啊。” “什么!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告诉我?” “丹棘告诉我的,哎呀,嘿,好疼。啊?原来就因为这个啊?至于吗你?” “酒!烈酒!给我来,上来!”乌重命令着。 几乎马上,乌重就和颜觐喝上了。 颜觐看着乌重觉得挺好玩的,提议四下走走随意聊聊天。于是他们便逛到了二楼。 二人俯身压到栏杆上,姿态轻松闲逸,颜觐说: “你看下面那些人,肯定也是藏龙卧虎,将来谁有成就还是在这寻欢作乐的场子里糜烂一生,怎么猜得出来呢。改变这一切的契机又是什么呢?其实当初要不是你们来棣地,我说不好一辈子就那样了,我也看不到眼下这番景象。但,即便现在,我们的未来也没个定数。那些对手说实在的,我其实都不是很了解。诶,你不是跟他们很多人都打过交道吗,甚至有的还与其打过仗。你怎么看?” 颜觐的一番话,也不知乌重听出点什么味道来没有,但就最后那个问题,他回答了,他说: “我想小王你说的是月暝晟以及他手下那几路军的首领。” 颜觐说: “没有,我现在不想听那些军事实力或者什么战略排布上的东西,就闲聊聊,就是你个人对他们的评价,也不限于那几个。有意思的也说说。” “哦,那……哈哈,这从何说起呢。” “想到什么说什么呗。” “嗯……那就说说我们刚到棣地遇到的阴霓侵晚誓杀队,也就是霓成晚,在我看来,他是个极其贪婪的人。” “贪婪?怎么讲?” “我也讲不出什么高级的东西,比个喻,他的贪婪是:明明作为一个人,却偏偏要去和鱼争一口气。搞得水中的鱼儿都不得不憋气过活。那些鱼中的不屈分子游出水面,不管是不得已还是争口气,结果便是要么因为呼吸不畅浮出水面而被计谋性的捕获,或者因以牙还牙式的赌气而犟出水面被间接捕获。捕鱼者,当然就是说的他,贪婪到难以置信的霓成晚。你看,他之前攻打千岁众,不就是一样的性质吗?亏,他也没少吃,但就是看不得别人有。认为自己只是搞搞小破坏,委屈了。” “哈哈,你这个比喻还挺像那么回事。” “话说那贝甲将一身珠光鲍贝铠,漂亮艳目至极!身披……” 这说书人一般的口吻讲述的内容让人一听便知,说的是那位传奇的人物,正好颜觐与乌重聊到这里,于是颜觐说: “这贝甲将的孙辈里面的一个便是皠子琼,你对他又有何等评价?” 乌重趴在栏杆上,又把身子往外探了探,说: “听听人家怎么说。” 楼下那声音接着道: “……白痴都能看得出来,这身甲,完全不是为了防御而打造。他就是要彰显他那蔑视天下的霸气!他成了战场上的信仰。一生攻城战三十二场,从未负伤!皮肤干净得完全不像一位武将。他对疼痛一无所知。但不需怀疑,战场上第一声听到兵器的铮铮声,一定是他那杆五臂藏龙枪击发出来的。不容置疑,五臂藏龙枪出现的地方就是战火最激烈的地方。不可否认,敌军尸体那一个个特殊的伤口,只能是五臂藏龙枪所创! 晶北贝铠将,晶南鲜衣魁。可惜当时与空皆错,不然历史又将浓墨重彩的平添一段荡气回肠的佳话……” 乌重道: “嗨,唱赞呢。不过与我听到的也大差不差。” 颜觐说: “贝甲将我倒是听过,但那鲜衣魁是谁?蔚心兰?总不会是缃索菲。我没听过她有过什么高深莫测的武功啊。” 乌重也抠抠脑袋,表示自己也没听说过。颜觐说: “喔?你也不知道吗?可听那人嘴里说的这人,可是能与贝甲将等量齐观的人物啊。” 乌重道: “是啊,问题是虹颜晶十众,以武力见长的众魁我都知道,确实没这么一位。”楼下那位仍然在滔滔不绝,乌重说,“且听他怎么讲。” 但听得那人如此描述: “……你当那是何人,正是那虹颜晶南鲜衣魁,上身唤风垂花霓,下着飘逸飞彩裳,手持召雪饮月驳晴剑,胯骑雷雨闪电红斑豹。她本是群青魁首,后游荡战场之上,宛如战地怨鬼!不属于任何一方,谁弱帮谁,但她耀名之时,贝凯将刚死……” 乌重对此番言论的评价只有一句骂,“祭他妈胡扯!” 颜觐也笑了: “呵呵,群青哪来的众魁……” 楼下那人还在说,“……若想一睹真容,亲上战场便可见其光鲜身姿。尤其是那种大军压境的战争,她出现的几率比较大……” 乌重听烦了: “八成是哪个草包杜撰的。” 颜觐道: “还是说说皠子琼。” “嗯……这个皠子琼嘛……其实我没怎么和他有过什么交集。倒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这人行为诡秘,不但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个人武功也卓然了得。但就是他的那些行为,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值得称颂的。” 第130章 对错 一位声名显赫的月白大将会有什么诡异的行为?这个话题确实引起了颜觐的兴趣,随即便问道: “比如说呢?” 乌重冷哼一声,然后说: “比如啊,比如他每天给兵器浇一种鲜花蒸出来的水,并把兵器插在水中,晒一夜月光,像伺候盆栽一样服侍着他的兵器,”听乌重的描述,颜觐想到了黛夜磬君,“打磨兵器是武者应该为之的一项作业,可对于他来说,反而是兵器在打磨他,打磨着他的欲望与野心,而至于这野心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别人眼中,那件兵器,确实把他打磨得越发‘剔透’……对于战胜的态度,要我评价嘛,彻头彻尾的一个杀人魔。他的行径……”乌重闭目了一会,说,“我祭他祖宗,还真有点丢他老祖宗的脸。” 颜觐道: “嚯,这人听着就不是善茬啊。” “当然,我也只是听说,还听到他评价你呢。” 颜觐颇感意外,说: “评价我?我应该没和他打过照面呐。” “是,不过大弟你可能不了解,金珠拔契是皠子琼手下的人,而那金珠拔契可是帝黄众的人。也曾经为虹氏效命过,还是不小的官。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些过往呢。” 颜觐无奈的摇摇头,说: “好,那他是怎么评价我的?” 乌重道: “那……就非常难听了。” “哈,能有多难听。” “难以启齿的那种。” “说来我听听。” “你确定要听?” 颜觐呷了一口酒道: “当然,你都不说,我怎么判断到底有多难听。” 乌重仰头,下巴往上用力顶着嘴。说: “嘿,他是这么说的,”话到嘴边,想了想又说,“也有可能不是他,或许是参照了金珠拔契的言论。” “啰哩八嗦的,直接讲。” 乌重也闷了一口酒,脸冲着空气讲道: “嗄……反正是这么个话,说颜觐呐,‘他就像个被废黜后困无人海岛上的前任荒淫的王爷。在那里继续意淫着自己的荒唐权威,对岛上一切听不懂他无聊政治宣言的动物宣示着自己的无上领主地位,奸淫一切他可以蹂躏的生灵并在泄后一厢情愿的感觉到对方的诚服,那怕对象是沙滩或长着毛茸茸屁股的大尾羊。他以轻薄的态度持续侵犯山石与海水却不得不可怜的独自处理伤口的感染,并叫嚣着面对自己的疼痛而无能狂怒。某种意义上,在这里,他确确实实还是一个君王,只有一种语言的君王。他尽情的发号施令,能听懂的,只有他自己。他到死时,最无奈却又最想做的——便是强奸他自己。’” 乌重在说这段话时,眼睛虽没有看颜觐,但可是时时刻刻都留意着对方的气息。也是因为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让他得以讲完这么一大段。而后,他还是对着空气道: “大概就是这么说的。” 颜觐许久没有反应。乌重心想,“这,不会是气得脑子不会转了。” 随即眼珠子溜到眼角,虚到的是颜觐微微上扬的嘴角。而后乌重面对他说: “你,没生气?” “妙啊,说得妙啊。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好嘛,你心可真够宽的呀。” 颜觐说: “我是什么样,我自己还不知道?倒是你啊,”颜觐拍了拍乌重的肩膀,说,“还真难为你把那些话记得这么清楚。” 乌重忽然感觉不好,想解释点什么。 这时他们听到一阵喧哗和酒杯被摔烂的声响传来。 随着喧嚷的打闹,颜觐与乌重二人的眼光被那些争执的人们所吸引。几句话便听得,他们的话题,正是说的自己。 …… “有啥啊?不就是个二代纨绔嘛,有啥了不起的。” “那他可不止是‘二代’了,他们家都多少代,数都数不清了。” “我可不管他们家到底多少代了,问题的关键是——狗日的他们家延续的‘代’越多,不就越说明已经烂到骨髓深处了吗?你就讲夜兰那脑满肠肥的东西,你看他一天天的都干些什么?如果说夜兰不需讨论,那肇起皇帝又好到哪里去?他颜觐能过继给夜兰那样的昏君,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口口声声的‘苍穹还夜兰’。也没见他做多少抵抗啊。明明拥有丹惢那么多兵,怎么就没见他北伐?不就是一个只知道享乐的纨绔还能是个啥?而且……” 乌重都有些听不下去了,问到: “刚刚那捕风捉影的也就算了,现在人家当着你面这么说你,你都不生气的?” 颜觐满不在乎的说: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说得对。” 那人说到情深处,越发激昂,“……当初的吊兰城怎么样?坚守那么久,他为啥不发救兵?而且你说他私德不亏,我看纯属放屁!私德不亏,那为啥连个名分都不给殷岚……” 别的都可以算是道听途说的诽谤,但“殷岚?”颜觐眉头一皱,说: “他怎么知道殷岚?这人是谁?”这像是句问句,不过乌重也没任何头绪,乌重想回答“不知道”,可颜觐压根没在看他,他在想,“殷岚这个名字一般人应该不知道……难道他是品红的人?又或是和殷岚有什么关系。不不不,关键是能说出那句话,啧……”颜觐使劲的想,“那天的事,除了殷岚应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嗯……不不。”他看了看一脸懵圈的乌重,又想,“这老小子……算他知道,毕摩天通也算一个。但不大可能是他们,红魔玺……不过他不应该是散步这种事情的人。那……” 乌重提议道: “莫不如下去问问他,而且在这种场合妄评皇室与军要,不能放任姑息。” 颜觐想了想,摆摆手,说: “算了,你下去制止,不正正坐实了他刚刚那些话的正确性吗?” “那……就不管了?” “算了,算了,去别的地方转转,散散心。” 乌重愤愤然摆摆头,走了。片刻后,颜觐也走了。那人还在喷呢,说什么“你听他那名字,颜觐,‘觐’字怎么写啊?不就是堇见吗?见到堇花币眼睛就挪不开了呗……”颜觐往前走了几步,他回首看了看那个从坐着骂到现在几乎要站在桌子上的人,心里很难受。 乌重与颜觐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文人骚客喜好游览的诗廊。正想换换心情,看看字画什么的,听到一个人赞赏有加的说: “哟,那位公子爷可以啊。人生得是仪表堂堂不说,对书画的鉴赏力也相当有水平。看他身佩武器,想必功夫应该也很了得……” 这个人一个劲的夸,另一个则上前说: “什么嘛,我跟你讲,那就是个膏腴子弟、游闲公子。了不起一个簪缨门第,臭显摆什么呀,哼!最瞧不起就是这种人。带的那叫武器啊,鸡爪子一样,和扫把有什么区别?” 乌重倒吸一口气: “嘶~嘿!我祭他家祖宗哈,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到哪都有这些乱嚼舌根的人,老子不抽他几个大嘴巴子,打得他妈都改嫁……” 颜觐乐道: “你急个什么,又不是骂你。” “那狗猪说咱天通呢。你没听出来吗?说天通那法器是鸡弹子。” 颜觐没说什么。只听那两人还在争嘴, 那个道: “肯定是非富即贵,你要说是纨绔子弟,那也是个有学识、有涵养的的纨绔子弟。” “什么纨绔子弟,我看他就是一玩胯,还什么有涵养。刚刚我都看见他在偷买春宫图……” 颜觐仅听到这一句便使了一个身法,像幻影一样迅速的就坐在了那说话的人身边。吓那人一跳,颜觐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对方。谁也没先开口。 …… 那人呵呵一乐,知道来者不善,且肯定是自己刚刚骂的那人的朋友之类,于是想用憨笑来缓解尴尬。颜觐没有理会。 对方见颜觐居然没领这份憨笑的情,仍是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对待自己,心中腾起一股恶嫌。准备起身走人。颜觐不能放他走,用明黄的虹赋【夜明荧】招呼了他。这实实出乎乌重的意料。乌重还没回过味来,颜觐便拉他出来了。乌重随后大为费解的问到: “至于吗?之前有个人说你说得那么难听,也没见你怎么样。这人也没说你什么,”乌重这个“你”字咬得特别重,“居然连夜明荧都用上了?我也生气,我也觉得该教训一下,刚刚你说啥来着?那人家夸你,你就那么受用?何况那人还不是在说你,讲一句‘玩胯’你就不乐意了?” 颜觐抬着双眉,道: “一件事的可恶,不在于讨论它到何种激烈程度。而在于他起心动念的那个动机。之前有人说我,对我感到厌烦。但你听他说的内容,全是基于事实出发的推测和评价。尽管有很多内情他并不知道,所以他有那样的揣测也属于正常。而且,他也确实不能理解有些事情的决策和选择,这是他的境界问题,所以没有必要迁怒这样的人。而刚刚那个完全不一样。” 乌重闷闷问到: “有啥不一样的?” 颜觐答: “我相信天通到任何地方都不会说他家世怎么怎么富裕,自己如何如何尊贵,担任什么什么要职……那人他并不知道天通是谁。他就只是见不得别人好。认为人家德财不相配,但一面之缘,又怎么能了解这么多?这种人惯习把自己生活的失败和不如意用谩骂和污蔑的方式加诸在那些他内心深处羡慕嘴上却攻击的人身上。他不是针对天通,今天若不是遇到了毕摩天通,换做是别人,他也一样。只不过今天遇见大擎座了而已。还捏造天通买春宫,你觉得那是天通干的事?” 乌重摇头道,“那倒不信。”颜觐又说: “我都不消观察,便知道他在那一句之后的话。这样的人,会本能的觉得在你那些‘光鲜’的背后肯定是各种骄奢淫逸,而支撑这种骄奢淫逸的,必然是你有一个厉害的爹。而不是你比他更加的勤勉、付出得更多。因为有一个厉害的爹比日以继夜的拼搏可要好理解多了。” 乌重听了颜觐的一番话,不置可否。只是说: “你也对对方不甚了解啊……就夺了人家的情感……你是有这个能力,简简单单的动一动手指……人家的一生可能就毁了。但如果他以后万一有所改变呢?” 颜觐忽然心里一紧,半晌后说: “不会,有些东西只需要一个动作便能知道其本质。”他用像是在劝说一样的语气继续讲道: “就像你在给别人开门时,不需要问敲门的人父亲的名字、家住哪里、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之类的问题全让对方核实一遍,而对方只是一声‘是我’,你就会给他开门。这声‘我’,饱含了信息与情绪。道理是一样的。” 乌重叹了一口气,只得说,“我说不过你,好。”乌重知道再继续争辩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但在这句“好”之后,乌重不知道的是,随后很多年,颜觐都在暗地里观察与帮扶那个被他施加了【夜明荧】的家伙。刚刚他劝说的语调,对象更像是自己。 第131章 高妙 夜归途中,颜觐发现这里居然没有施行宵禁一类的政策,不过路上盘查的哨卡依然存在,即便不情不愿,但他们还是得排队接受盘查。颜觐看了看人,问: “炎焱呢?” 毕摩天通说: “还在赌呢,他说最后两把就出来,叫我们自己先回。” “哦……” 颜觐这个‘哦’字话音刚落,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窜到他们几人中,吓了颜觐一跳。而后一阵幽香飘进颜觐鼻腔之内。颜觐定睛一瞧,来人是风铃侍香。 “如何?”颜觐问,“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风铃侍香却反问: “怎么?殿下快活吗?” “快活,哈,好像这个词总是避我远之。你呢?快活吗?” “能让我快活的男人还没生出来。”她看看天,说: “倒是有让我快乐的事。” “喔?说来听听。” 风铃侍香又问说: “什么使人快乐?” “无外乎心愿得以达成嘛。” 风铃侍香问乌重: “乌将军,你还记得我不瞬门缺失一样东西?” “啊……”乌重烈酒未散,努力转着脑袋,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答道: “啊……对,掌弓四姹,负责值守北方的玄武,那个不瞬倩单的纪昌箭走失了。” 风铃侍香道: “她是白虎,因为特殊情况才值守北方。但将军说得不错,”风铃侍香望了望星辰,道: “其实这次我和丹广灵能来到丹惢,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要找纪昌箭。而如今,已然找到了。”风铃侍香的喜悦很直观就能看出来,对这件事很重视也从她的语气中得以体现,不同是乌重他们,只是道了一句恭喜而已。不过接下来风铃侍香说的内容,就让颜觐等人重视起来了。她说: “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是拜托的谁找寻纪昌箭。” 颜觐为难了,他说: “这嘛……”他甚至都记不起来是否曾经有谁跟他说过这件事,但旁边一个嫌弃的厚嗓门吐出一个名字,“白小沏,”乌重说,“就那个贼。自诩为雅贼的那个贼。” 风铃侍香道: “的确是香盗,我遇到的就是他。他顺利的拿回了纪昌箭,那也就意味着不瞬倩单可以了守北方了。而我也可以回值守之地了。”她望向西边。 同样的一句话进到不同耳朵后的反应大不相同,颜觐注意到的是后半句,而乌重注意到的是一个词。关注点不一样,反应也完全不同。颜觐想的是,“既然不瞬门历来就有那样的职责,而如今丹惢又稳定,那维系好不瞬门这条线,将来必有大用。” 乌重则是把他注意到的细节直接说了出来: “遇到?” 风铃侍香赞赏的回答说: “乌将军果然不愧为皇盾之首,武冠八杰,观察就是细致。” 乌重说: “我不是勋君卫里最强的,”乌重快言快语打断了风铃侍香可能的寒暄,“最厉害的是二爷绝待。” 风铃侍香抬着头,像是在问天: “那绝待不二现在在哪呢?” 仿佛有肩头土一样,乌重拍了拍说: “算了,不说那个,说回白小沏。” “嗯,准确来说,不是遇到,而是他一直都在。也是因为他的信息,才使得我和丹广灵出盾构品的。才有机会在风蚀雅丹遇到……那是真遇到,你们。” 听到白小沏暗地里有助于自己,虽然是间接的,乌重一个眉毛高一个眉毛低的姿态,稍微收敛了一点,但他还是忍不住说: “什么叫他一直都在?这家伙死了吗?音容宛在,精神长存?” 风铃侍香显然对白小沏有感激和欣赏,她道: “他随时都可以出现——若有必要的理由的话。” 乌重活动了一下膀子,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走到风铃侍香跟前,抱拳道: “掌弓,能否借你身上一物使用?” 风铃侍香奇怪,说: “当然,”她非常大方且坦荡,但问,“将军想要何物?” “就这个。”乌重以极快的手法从风铃侍香装具里摘出一颗微型的球形香炉,它散发着香气,制作极其精巧,但却是风铃侍香的独门暗器。乌重故意不顾及礼貌的对风铃侍香来这么一手,显然就是在炫耀。他食指拇指夹着那粒小球举得高高的说: “不是说香盗、香盗的嘛,我现在就给他一个理由。”他注视着手中那粒小球一样的精致暗器,刻意大声道,“这可是不瞬门掌弓四姹之一的风铃侍香的秘件。杀人于无形的法宝!”最后这一句当然是他胡诌的,乌重又拿近闻了闻,说: “可是香得很呐!如果真如人所说,那就从我手里偷了去,怎……” “喂!”从哨卡那里跑来几个兵丁冲乌重他们喊,“喂!你们几个!干嘛的!那里有杀人的法宝!你们是谁!”穷凶极恶的样子似乎要吃人的兵丁来到乌重面前,口水都要喷到他的脸上(勉强踮着脚)。 乌重好大不耐烦,想发作,但知道人家也是在执行任务。强按怒火,好言好语的跟他们解释,又把白天那些流程都走了一遍。那些兵丁把颜觐那些人查阅来质问去也没摸出个什么违禁物品来,于是诘问道: “你这大个子,刚刚你说的杀人法宝!是什么,还不快快交来?” 乌重道: “没什么,逗着玩呢,就是给家里婆娘买的铃铛,你看。” 乌重想要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可他想把东西拿给那些他认为不识货的小兵卒子们看的时候。却惹得那些兵士们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在乌重手里,哪来的什么风铃。分明就是一根银质的阳具。而他两指捏的正好是那假阳物的蛋蛋。 “噗~哈哈哈!” 这可让那些累了一整天的士兵们笑翻喽。这个大个子看着还挺让人生怵的,没想到……“哈哈哈,喂!我说,哈哈哈,你要非说这是铃铛呢……哈哈,倒也是没毛病,对吗?哥几个。”说这话的人还用指头弹了一下那玩意,发出一声荡气回肠的刺耳声音。 “哈哈哈,没错!人家说得也对啊!的确!哈哈,的确能‘杀人于无形’嘛……哎呀,哎呀,我不行了,哈哈,肚子疼,他妈的,哈哈哈,这老大个,怎么这么能搞乐。”那人几乎趴下了。 领头的那个见他们也没什么再值得搜查的了,于是一边捂着肚子笑着一边说: “好好好,你这个确实是秘宝,嘿呀!厉害的法宝,赶紧拿回家‘杀人’去,啊,你自个留着啊。”他用下巴指挥着其他几个回岗,他们还是人仰马翻的状态,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时不时的有人还回头对乌重说:“记着一定要好好用啊,好铃铛,嗯!声儿不错,好听!” 又或者“你实在是不行啊,我也能代劳嘛,哈哈哈。” “哎,他说那个什么香,是个作坊的牌子,咱这还有专卖这个的?” “嚯,你是不知道,刚刚见他那样,还有点吓人哟,不过他一拿出来……这么大!嚯!”、“那那么夸张,这么大……”他们比划着那东西的大小……可见这帮下层兵卒,许久许久没这么开心你过了,就在欢声笑语中,他们走远了。 乌重 …… 第132章 香盗白小沏 不用多作描述便知道乌重此刻的表情(其实也很难描述),是多么的狰狞与滑稽。愤怒、羞愧、吓人、侮辱……或许安任何词性的词在他现在的脸上都是合适的。风铃侍香的脸反正是红彤彤的红透了顶,眼角还有憋出来的眼泪。毕摩天通早就在蹲着在捶地了。颜觐则是背身过去,肩膀耸着,不过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是没憋住笑,肩头不规律的颤抖着呢。竹厌毕节的笑声最奇特,“嘿吼嚯嚯”、“嘿嚯嚯嚯”的,很憨很傻,他这笑声,惹得毕摩天通直直求饶,“拜托,哈哈,你别笑了成不成,哈哈哈。” 反倒是有一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们,说: “有那么好笑?至于吗?”桃印真夜道,“不就是银鸡粑嘛。《红楼梦》没看过?刚刚你们几个从哪出来的,笑什么屌毛笑。” 桃印真夜两句话,有的人假咳嗽两声,渐渐平复了一下情绪,不笑了。但有的却笑得更欢了。 笑声还是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算是安静了。 毕摩天通走过来,擦了一下眼泪,道: “乌哥,你别在意了。给,给我,我给你丢了。”他伸手去拿那东西,然后背过去,一面走一面又笑起来。他一笑,又引来了窸窸窣窣的笑声。乌重呢,苶呆呆的。直到听到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他才缓缓闭上眼睛。毕摩天通丢完东西回来,鼻息内残存着笑意问到: “大哥,有什么感想吗?” “没有!我不敢想!”乌重突然怒吼,径直一个人回自己屋去了。 待乌重走远后,颜觐过来跟风铃侍香说话: “那么是不是可以让香盗现现身了?” 颜觐还是考虑周全,如果不是等乌重走,恐怕场面难以收拾。 风铃侍香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像是排空所有情绪一样。然后点点头。于是颜觐对着夜空,说: “香盗大侠,我是颜觐,能否现出真身一见呐?” 然后暗夜中,传来一个一点也没有那种普通想象的鸡鸣狗盗之徒该有的猥琐声,而是一股中气深厚的英年男子声音,不过却充满了戏谑之味。那个声音说道: “皇盾替我要下的应许之物,我已到手。哈哈,鬼逑,确实香味独特。”接着就是带着强调的一段: “月下茶,雨逢花,妙香沏窃,人不华。偷香盗玉风流事,摸遍天下。好香,好花。” 人到切近,出现在颜觐面前的竟然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俊哥儿。 他的鼻子被一层亮银镂空的金属完全包裹并在上端向两眉毛延伸,与他紫白杂糅的眉毛交缠在一起,让人不得不对他那张本就英俊的脸庞再加深几分印象。 颜觐一愣: “怎么是你!” 白小沏侧过脸,用手往后一捞耳边的头发,耳翼后面露出一个纹身,他说: “如假包换,看这不是偷儿的印章吗?” 颜觐一观,果然是给犯下过偷盗的人的印记。因为偷盗并不是什么重罪,所以烙印就怜悯一般留在耳后,算是给一个机会重新做人。 “你不是当时在品红卖香牌的小贩嘛,怎么?”颜觐难以抑制自己的惊讶,反复打量面前这个人。他想说的是,“怎么变得好看了?”不过如果这么说肯定得罪人嘛。 但白小沏应该是懂得颜觐的内心疑问,合理又简单的说了一句: “对,当时卖香牌的那个商贩就是我。商贩就该是商贩的样子。现在不需要我是商贩了而已。”白小沏咂了一下嘴,诘问了一句,“不过我很惊讶啊,以忘萱王殿下如此尊荣的身份,居然记得住我这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是该夸殿下记忆力超群呢?还是该说殿下闲得尽把注意力放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上呢?” “啊……”颜觐用一个语气过渡了一下。其实不想,但又不得不问到: “那少侠你此番前来不会就是单单想羞辱一下我家皇盾。” “喂哟哟,少侠这个‘侠’字我可不敢当。我就是一个盗,‘少’嘛,换成小,小盗而已,这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说到这里,桃印真夜冷“哼”了一声。 颜觐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各色。”转念又一想,“所谓人无疵不可交,奇异之人自然有其独特之处。”于是又耐着性子再次问道: “那白先生有何指教吗?” 白小沏从身后拿出一个圆柱形的罐子,它在白小沏的手中轻微颤动,似乎有水摇晃的动静,不时的还会发出“乒乓”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击内壁。 风铃侍香一见,上半身往前微微凑了一下。颜觐立刻明白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了。这时白小沏像敲某个暗夜幽会的情人的牗板一样,叠指弹窗一般的轻柔,发出‘噔噔’两下脆响,然后对那罐子说: “稍安勿躁,一会喂你好吃的。”说完,又闭着眼睛晃着脑袋,自言自语一般的说: “传奇一般的不瞬门怎么样?最终还是让我给逮住。不过啊,抓它,可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啊,费劲费大了。” 颜觐清楚,这是在抬价呢。颜觐不说话,但毕摩天通说了,他讲: “总之我是知道了你手中那个东西的价值,不过……”毕摩天通也有贼的时候,他说,“刚刚你耍了那一手,虽然很有趣,不过也是利用了一些时利,趁其不备罢了。现在,你拿着东西既然出现了。抢了你又怎么样?反正那东西本来就是人家不瞬门的。你认为你能在我们众目睽睽之下逃脱,再耍一道把戏?” 白小沏道: “一哟,这小鬼逑说话……可以哦。你是大擎座毕摩天通,当初在品红的时候我就特意观察你们,自然也就注意到你了,确实有些本事。当然了,我才几斤几两,我怎么可能在诸位高手面前肆无忌惮的来了,又大摇大摆的走得掉。不过嘛……”白小沏一只手放在罐子上,做出要拧动的样子,然后说,“我是无所谓了,大不了让你们捶死。我是无法逃出升天了,不过它就不一样了,这罐子一开……要再抓住,那可就难喽……”然后开始吹口哨。 风铃侍香赶紧说: “白先生莫急!” 第133章 馒头 白小沏“啊哼”假咳了一声,“姑娘叫我小白就行。”然后说: “我干嘛来了?当然不会轻易打开它,不过既然诸位这么不客气,那我有什么办法?” 颜觐问: “那你干嘛来了呢?” 白小沏眼睛一闭头一歪,那意思是让风铃侍香代他说。风铃侍香现在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紧走两步到颜觐跟前说: “其实,白先生……” 白小沏立刻打断说: “叫我小白嘛,叫其他的,我不爱听,知道不?” 风铃侍香无奈改口道: “其实小白是想加入忘萱王殿下麾下。” 颜觐一听这话,实在是有点好笑。心想,“哪有这样的……”不过马上调整心绪道: “那白先生……” “小白,小白。小白就好。” “那小白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又是找纪昌箭,又是暗中观察我们的,如今天下间可投的势力庞多,怎么就选了我们这一支?而且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说你是霄香晶人士,本就不是我虹颜晶的人。你图个什么呢?换句话说,小白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当然了,本王只是好奇你的动机,既然掌弓四姹开口,本王是没道理不卖一个情面的。” 白小沏道: “够爽利!很直白!这就是我喜欢你们的理由之一。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想必殿下应该知道,我霄香晶与你虹颜晶整个根基和体系都不同。香料,是我们追求的东西,也是我的目的。” 颜觐奇怪的道: “但是我虹颜晶没什么香料给你的啊。” 白小沏摇头道: “不是你没有,而是你们没有把它们视作有用之物。你们不知道罢了。在堇焕绮没有出现前,我们还能在你们现在称为有色众的那些地方搞到很多有意思的材料。你们的绝对武力,迫使我晶越来越窘迫……哎,那些历史遗留问题,我也不跟你掰扯了。而且嘛,也不是我这种人能谈论了,总之呢,我想要的就是香料。” 颜觐道: “嗯,那想必小白你想要的香料一定很贵重,肯让你用纪昌箭来换。” 白小沏回答到: “那倒不一定贵重,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价值。因为没人会拿它来卖。只是呢,非常难以获取,那可是相当相当好的材料啊。不过,以后嘛,会越来越容易得到。” “这……”颜觐实在想不出白小沏指的是什么,于是问: “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白小沏嘴角一歪,道: “其实当初不瞬门找到我,请我去寻纪昌箭的时候,我没什么兴趣。鬼逑,关我什么事呢,对。但,小涧不芳,要说他还真是有点东西的。难怪为不瞬门之长,他告诉我说品红出现了一种奇特的东西,也不知他从哪里了解到,那是我孜孜以求的玩意。所以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这一去,不得了。小涧不花所言非虚啊。他让我等待你们的出现。说你们才是能满足我需求的一方。而他会帮我牵线搭桥,但条件就是——纪昌箭。虽说如此……” 颜觐接话道: “但你也要看看我们是不是他描述的那样,符不符合你的要求和期待。” “鬼逑,那当然了。我得验验、观察观察嘛。” “所以你考察完了,你就去完成任务去了。” “嗯,不得不说他们很会找人呐,纪昌箭虽然费了不少气力,但总归是让我抓到了。” “好,本王听明白了,”颜觐回溯了一下不瞬门与自己的那些奇特的交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现在不是伤怀的时候,他接着说,“那你说的那个材料,到底是什么呢?” 白小沏斩钉截铁的说出三个字: “颜灵血。” 颜觐听到这三个字,算是明白为什么他说‘没有价值或者没有人拿来卖了’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想要加入自己阵营了。原来这一切都像是在押宝一样。当然也可以说是一场计划长远的算计。 颜觐说: “这……确实难以获取。但可不是没有价值啊,恐怕应该算是代价相当的大啊!” “这才值得用纪昌箭来换嘛。” 毕摩天通道: “妖蛊!什么邪法!明目张胆的说‘拿人血来炼香’吗?” 白小沏说: “我不管你们收集的方法。我也不在乎你们的道德评价,总之,我就是要那个东西。至于方式、途径嘛,你们自己看。而且准确一点的说,不是‘人’血,而是颜灵的血。” 颜觐说: “那就只有红灵和蓝灵司会有。” 见颜觐这么回答,毕摩天通说: “萱王,你不会真的考虑……” 颜觐制止他说话,他对白小沏说: “本王也不管你们霄香晶人是个什么目的,也不管你们拿去到底有何功用。看起来,你就是期待我们将来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并会促成颜灵的集中出现。本王可以这么理解吗?” 白小沏道: “忘萱王殿下,明白人!” 颜觐说: “好!那你把箭交给风铃侍香,但我也有个要求。” “殿下请讲当面。” “本王需要你霄香晶人帮助的时候,你们可不能拒绝,而且你必须得一直在我方服役,直到我晶天下大定那天。” “那是当然,这是我的诚意。” 颜觐听他这么回答,又好好的打量了他一把,心想,“这人在霄香晶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这时炎焱从神憩楼出来了,背后还雇了两个人拉着满满当当的财宝,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杂件,甚至还有一些衣物出来了。见到颜觐他们,他就高喊: “我以为你们早就回去了!看!想不到。大赚而特赚!” 竹厌毕节惊讶道: “这些都是你赢的?想不到你还擅长赌博!” “那些夯傻呆笨的傻鹅!对啊,我也没想到,这游戏竟然如此简单。看来以后我可以当个专业的赌徒。” 毕摩天通说: “那是因为他们从你脸上都看不懂你在想什么。甲虫脸。” “哈哈哈……”竹厌毕节笑了。 炎焱道: “来,分了,都是你们的。” 毕摩天通奇怪道: “你赢了,却不要赌财,那你赌个什么?” 炎焱道: “你懂个卵子。” 颜觐开玩笑道: “以后要是军饷缺了,你就是军需官了。” 炎焱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说: “这是个什么?” 颜觐说: “以后他就是自己人了,叫小白。” 炎焱朗声道: “小白!哈哈,傻鹅。” 白小沏看到炎焱身上散发的黄灵司的气息,心里莫名的紧张。什么话也不说。想赶紧了事走人。 当白小沏准备交纪昌箭时,半开玩笑贼贼的说: “鬼逑,你们不会拿了箭后,抬手就把我宰了。” 颜觐只是冷笑一声。而后对他说: “你戏弄皇盾,实属是不太明智。” 风铃侍香拿到纪昌箭,自然是心里石头落了地。 第134章 仙液琼浆 宴会所举办的地方是一座山上,其貌嶙峋秀美,风貌奇殊。最值得一提的是这里的地形,它的奇特之处在于,你明明是在上坡,却能在目力尽头看到四处都是湖泊。芒草被当做景观刻意修整过,在芒草稀疏的正中间比较平坦的一处耸立着宫殿,而这宫殿便是颜觐他们要去的地方。 室外山岌水淙,堂内歌舞升平,气候是春风帘幕,热闹是莺来燕往……欢迎颜觐的宴会不可谓不盛大,作为虹颜晶十七王子的颜觐也鲜见如此气派的招待。迎来的香映蓉、香映菡二姐妹,真叫个白如雪花柔似云叶,芍药芙蓉一般的美好,笑吟吟的就奔着颜觐他们过来了。唯一没在场的,就是红魔玺以及忠诚于他的朱熠彤。 宴会之宫所,虽不及帝黄众宫室那样规模浩盛,但也是极尽精巧之能事。梯台之周,绿痕绕阶,极目之内,花团锦簇。伺酒从者随处可见,歌儿舞女随时可唤。奇装异服者也是不计其数,三教九流,满坑满谷。做买做卖的货郎商贩算是一大独特之处。甚至有点过于独特了,都有些喧宾夺主的感觉在里面。 这时酉蛇添不知从哪滑出来,支开了香映蓉与香映菡二姐妹,面色诡谲的说: “殿下,虽然小臣不想,但我叫不住我家那厮,他还是来了。一会如果他有什么非分之请,殿下可千万不要应允呐。你知道,他脑子里除了酒就没别的了。” 颜觐一听反而挺开心的道: “喔?酉时酝也来了吗?” “啊,是啊。来是来了。但我感觉那小子就没憋什么好屁。” 乌重闻言道: “你们父子关系这么恶劣吗?是你生的不是?” 酉蛇添贱笑道: “小人虽然有时糊涂,但那种事做没做,我还能不知道吗?当然是我的儿,不过一点也不随我啊。” 乌重心想,“没随你,倒还是好事。” 酉蛇添再三劝说,颜觐只道了几声“知道了。”便继续往里走。 正厅之内,香凝绡的主位之上还是空的,但香梦曼和香代曼却列立两旁了。一见颜觐他们来了,顿时脸上喜笑颜开,伴随着数位环肥燕瘦的各色侍仆,娉婷袅娜的便簇了过去。 这种阵势颜觐不是无福消受,而是无法适应。一把便扯过毕摩天通推了出去,那些女娥们倒也毫不拒绝,只是一个似乎没能满足要求,但任然要去拉颜觐。颜觐又一把抓着竹厌毕节给推了过去,然后是桃印真夜、乌重。 他身边便只剩下炎焱与黄裳了。这时颜觐恨不能身边多点帅哥,昨天倒是加入一个,可是那白小沏似乎也是个轴的,对与‘香’无关的事,他提不起兴趣。也就没跟来。 老头,她们当然不感什么兴趣,虽然黄裳是个帅老头,但一脸威严的样子,没谁想去触霉头。炎焱,就更没人去接近了。尽管他做了一些改变装扮的事,不过一眼看上去,他就让人胆寒。何况他……嗯,说到底还是个女性,只是没有任何常人理解的那些女性特征罢了。 但炎焱呢,他也没有什么‘替主分忧’的人臣之想,站在那里跟一尊雕塑也差不了多少,不过相对于他来说,这也算他做贡献了,不闹事就算功绩。好在对方也瓜分了不少男丁过去,香梦曼即便厉害,也不至于让颜觐陷于应付不了的境地。 香梦曼一面拉着颜觐,一面跟他说,香凝绡正在处理一宗盔甲买卖的事情,一会才过来。也就是说宴会还未正式开始,他们有足够的娱乐时间。 “盔甲买卖?”颜觐问到,“谁卖给谁?” 香梦曼说: “说是歌川附近漂流下来的败军,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卖方嘛,嘿嘿,能干这种生意的,除了缃索菲众魁还能有谁?” 颜觐赫然对缃索菲有了一重警戒,虽说是一众之魁,但倒卖盔甲又还是卖给军队,这事非同小可!他想继续问问,但香梦曼说: “哎呀,那些事情有什么意思,殿下知道吗?酩酊三杰之一,今天也在会哦。” 颜觐感觉这事从香梦曼口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而且想干脆就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从香梦曼的手中挪开,于是顺着她的话问: “喔?他在哪儿呢?” 香梦曼说: “喏,”她往一个方向一挺上身,道,“在那摆什么赌局呢。” “赌局?”颜觐重复了一下她的话,谁料一听到‘赌’字,昨天刚尝过甜头的炎焱一下就躁动起来,兴奋得不行,他说: “赌局!哪呢!想不到这里也有耍赌的游戏,哪呢?” 香梦曼纤指一勾,指了一个方向,炎焱不由分说便杀了过去。颜觐也跟了过去。想见见那酩酊三杰的风采。 你道是怎样的风采? 只见那花影缤纷的天井之下,姹紫嫣红的裙带之中,有一张巨大的八步床,床上鹅绒飘洒、纱帐缦飞。而在那漫天飞舞的白色之中,罗汉醉酒一般横卧着一位翩翩公子。他手执琥珀杯,嘴里正高声唱到: “花间一壶酒啊……” 颜觐信步往前挺身道: “酤酒仙人也会有‘独酌’的时候吗?” 酉时酝听声歪头一看,不知道是谁,不过观其装束,已然揣摩出了个八九十。他道: “阁下知道为什么诗仙‘独酌无相亲’吗?” 颜觐对这种问题可真没思考过,不过他也知道如此场合肯定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讨论,所以他干脆说“不知道”。 酉时酝半卧起来道: “简单呐,因为他周围,没人能懂他那壶酒啊。没人喝得明白,为什么要给那些人拿去暴殄天物?所以,他愁啊,他烦呐,他只得自己和自己喝、和自己的影子喝。影子就是自己的投射……到头来,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呀。” 酉时酝这会完全坐起来了,他说,“对吗?忘萱王殿下?”颜觐也是习惯了如今的人们——曾经的臣民现在不那么把自己当回事的态度。不过他也没怎么享受过‘王’的应该有的那些尊荣。如此,他觉得反而最好。 颜觐倒不惊讶酉时酝能认出自己的洞察力,而是对他的话题产生了兴趣,他说: “我看这密陀众好酒的人不少啊,假使我们相信概率的话,那么如果密陀众都没有人懂酒,恐怕天下再难找到能懂酒之人了,毕竟要算饮酒的量来说,密陀敢称第二,不会有他众敢称第一。” 酉时酝道: “量大又怎样?海大!那海鱼能说它懂河水吗?那用河水酿的酒和用井水酿的酒又能一样吗?” 颜觐眼睛微闭,半挑眉毛,道: “是个道理,那么说,酗酝酣手中的酒可谓珍品喽?” 酉时酝轻哼一声,嘴一撇,把酒杯缓缓在鼻子下面来回运了一运,半天也不回答,那表情,享受极了。颜觐看得清楚,那琥珀杯子里早已经空空如也,但不妨碍酉时酝迷恋和回味那个风味。 酒杯仍有余韵残留,可见其香郁,真真证实了其名酒琼浆的地位。再加上酉时酝他又是名声在外,凡是在场的人,无不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认定那一定是绝世佳酿! 但没有人——即便达官贵人或娇柔美妇——用示弱、讨好之类手段要求喝到一口。因为在密陀众,凡事都是有代价的,只要是一个人送出一湛蓝堇花币的礼,那必定要求返还一山吹色币,起码得如色奉还。所以谁敢要那一口酒喝?要了,又得帮人办多大的事?没有人的心里有底。 而且看在场的人那歆羡的样貌,可见酉时酝在这之前已经夸耀了许久了,而酉时酝对酒的评价,谁又能质疑?因此,当颜觐问完那句话,不光是酉时酝不屑,那些旁观者也纷纷投去鄙夷的目光。 好一会儿,酉时酝才有了动作,不再沉醉在那已经喝光了的酒杯余韵之中。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了酒器,那是一个胎底很薄由合金制成的觥。 他正要揭开盖子,但一脸得意的又停下观察、扫视了群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人群的动态几乎一致,全都塌着腰杆弓着背,以鼻头充当昆虫感受器一样试探着外部世界的样子,纷纷往前小挫了半步,似乎鼻子被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鱼钩给钓住了一般无二。 颜觐见到如此动态,大家的鼻子均放在所有器官之前,瞬间产生了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一是感觉滑稽,二嘛也忽然萌生了好奇,这三嘛,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也无意识的鼻翼张了张,感觉呼吸都有点不稳,并且自己似乎没注意到自己这个变化。 酉时酝没及时开瓶,有些往前栽的人差点因为前倾得过大而摔倒,踉跄两步又往回退,尴尬不已。这时他说: “你们知道嘛?这酒是怎么酿造出来的?”酉时酝接着侃侃而谈关于手中玉液的前期的出品过程,到那里去采集的花、又到那里去收集的水、再又是需要花多少时间酿造……不一而足,有懂的,频频点头,佩服功夫,不懂的也听了个‘辛苦’,仍然赞服功夫。而在介绍完第一段,快要结束时,酉时酝说: “……那你们又可知是谁酿的这酒吗?”他自问自答的道: “自然是那当世杜康,酿大千——醇于琼!” 醇于琼三字一出,自然引来一片哗然。有说“果然如我所料”的;有赞“酩酊二杰”的;有叹“能看酤酒仙饮酒也是一乐”的;有羡“此酒定是天上有”的…… “满足你们一下。”酉时酝说着,又做了个准备开启的动作,人们纷纷抬起了眉毛,但他又把手收了回去,道,“你们知道了这神酒玉液的材料采集过程,酿造时间等待。但到现在,它还只是半成品。虽然在你们很多人当中,觉得它已经可以喝了……当然不是,远远还没到可以喝的时候。” 酉时酝卖了一个关子,道: “说它的品饮之机要前,该先告诉你们知道它的名字。好马配好鞍,好酒怎能没有好名?哈!不妨直接说与各位,此酒名为青鹤酿!” 看到群众狐疑,他解释道: “之所以有青鹤二字,是由于酒名就含有饮法!因为在最后畅饮它之时,必须经由白鹤叼着酒壶,飞到青云之上!然后一箭把白鹤射死。这一箭必须不偏不倚,刚好射中酒壶和白鹤。 让酒液洒下,掉在事先温热好的、盛有经玫瑰谷露水的盆中。接着从盆中再过梅花搭建的‘桥’,让酒液引流到下方由醉觞皿用荷叶所做的酒杯上!在流动的过程中,吸收了它们的香味后,再在太阳初生之时,饮之。因为在那时候,你会看到荷叶与酒液完全分离,阳光谄媚一般的把酒气蒸腾,多层次的香味散发出来……” 后面的话,似乎没有耳朵再能听进去了。因为完全超出了人们的认知。在酉时酝手上的那壶名为青鹤酿的酒,原来酩酊三杰都有参与。酉时酝参与了什么呢?其实从这里就能看出他的重要性,除了那‘不偏不倚’的一箭外,还有他那生动非凡的讲述。这对于一个能勾起所有人兴趣的奇货而言,当然也是不可或缺的。 之后,酉时酝他闭目抬头,模样极其虔诚,那一刻,他在放空自己。充耳不闻世间事,只待酒盖打开的那一刻,为那一刻做好充足的准备。 “啵”的一声,顶子打开。顷刻,如魔法一般,香气散布整个厅堂,颜觐的【长斓游】有没有这么快,似乎都值得怀疑。自然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迷醉了。那馥郁芬芳,无法用词语形容! 颜觐虽不酗酒,但也算是个乐饮者,可即便尊贵如他,也未曾体验过如此的香气。说颜觐此刻不想过去品尝一口,那颜觐就不算是一个正常人了。口腹之欲,谁都会有,何况他还是一个被‘囚禁’了那么多年的一个破落王子。 就在大家都陶醉于那曼妙不可描述的酒香时,不知从哪变出来又一位风度俊朗的俏哥儿。 第135章 半命赌局 这位风度俊朗的俏哥儿,鼻梁上向眉间两方延伸的金属物直接的说明了来者的名姓——便是那香盗白小沏。邀他不来,不请自来的白小沏也不知是什么打动了他,总之有如此芳香的场所,他在,怎么讲也合理。但他来是来了,却悄默声的,没引起什么关注。他似乎可以控制人们的内心一般,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让人看不见他。他深谙此道。 白小沏隐迹藏形于‘酒客’之间。而与他相反表现的是炎焱。虽说炎族人形貌怪异,但也不是说没有鼻子。所以并非他没有暗讶于那醇于琼所酿之酒的高绝。而是他这个人秉性直接,当然,这或许是句废话,炎族人,没有不直接的。不过炎焱的直接是:想到——得到。 于是在众人痴迷的时候,他站出来用那特别的声音高喊道: “不是说这里有赌局嘛!赌局呢?赌的又是什嘛卵子!” 酉时酝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颜觐身边的这个人,与推测颜觐的身份一样,他也早就料到了个八九不离十。但真当炎焱站出来说话时,还是给予了他相当的震撼。如果酉时酝都被触动了,没道理其他人不被吓唬住的。因此,以颜觐和炎焱二人为中心,人群自动的拨开了一个圆,像鲨鱼冲进了大规模游集的鲱鱼群一样。 不过酉时酝也是条硬汉子,清楚自己敌不过反而非常放松。其实真正厉害的人就是这样,知己不能为高,于是才懂了进退,所以能常处于不败之地。并不会因为能看到艰难、强敌而畏惧、畏缩。即便他在思量时是紧张、谨慎的。 酉时酝缓缓站起,“啪”的一下盖上了酒壶。尽管迫于炎焱的威慑,但人们还是争相抢夺弥漫在空气中的芬芳,谁都明白,那逸散的香氛颗粒在如此众多的“鸱吻”之中,必然顷刻殆尽。【注:鸱吻,也作螭吻,龙九子之一,好吞吐。】 酉时酝也吸了一口气说: “这位豪客,赌局当然有,不过开赌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报上名姓?” 炎焱踏前一大步,道: “炎焱!颂威武号……”脚下砖碎,声震屋瓦,他说,“还没有!” 酉时酝乐了,抿嘴下巴一沉,道: “好响亮的名字!原来是炎惢宗主炎焱亲临!失礼了!失礼!” 一听炎焱报名,那个以颜觐他俩为圆心的圈子,进一步扩大,这次就像是鲸鱼冲进了鱼群一样。有的人差点没吓死,落跑的也不在少数。什么叫如雷贯耳,如果说它是名声的形容词,那炎焱这一句,不但是形容词,更是现实的直接描述!自然,群众中不乏脑袋清晰的人。其实稍用脑子,便知道今天的宴席邀请的就是颜觐一行人,他们是主宾,肯定是相安无事,再怎么胡乱发挥想象力,妄想发生那种莫名其妙的打斗,怎么也不会波及到自己。但炎惢、炎族,在虹颜晶的普通人来说,实在是过于离奇了。陌生就产生恐惧,更别提他们是以‘怪物’、‘恶魔’一类的词汇描绘出现在人们的想象当中的。鱼贯而入因为有吸引——酉时酝,而现在的鱼贯而出就是因为有恐怖——炎焱。 炎焱再一声,加剧了他们遁逃的现象。他说: “没有什么失礼!你不是炎族,我管不到你,但如果你的赌局不够看,那我可就要失礼了!” 酉时酝身边那些鹅绒被炎焱这两句话震得飞散,不过酉时酝在翻飞的白絮之中还挺稳当,他两指一夹,钳住一根鹅毛道: “秤,是极其公平的东西。炎宗主,你看。”他把一根鹅毛和酒分别用两手捏着,自己扮作秤杆,摆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左高右低的姿势说: “如果那这跟毛来比这个酒的价值,那就是这样,如果一万斤、十万斤鹅毛加上来,也一样是这个样子。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秤称量的不是重量。你懂我在说什么吗?宗主大人。” 炎焱道: “什么卵哑谜,我又不是傻子。无非是想说你那酒要用值得起它的东西来换呗!但你的赌局呢?” 酉时酝说: “我的赌局啊,就是……”酉时酝掏出两个匣子,然后说,“我会把这酒放在其中一个匣子内,而另一个匣子,里面会是一把匕首。有什么能比命重要呢?” 他无需做过多的解释,懂的人自然明白,都窃窃私语的议论着酗酝酣果然是嗜酒如命的疯子。不过正当大伙儿议论的时候,他却解释道: “如果猜了装有酒的匣子,自然酒就归他了。如果猜了装有匕首的匣子,酒仍然归他。但要他一半的命。各位瞧瞧,这个赌注是不是特别有趣味啊。” 炎焱道: “什么叫一半的命,我听卵不懂!” 酉时酝道: “这简单啊,世上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如果来赌的是男人,那就让把匕首让他变得不是男人。如果来玩的是女人,那把匕首可以做同样的事。有趣?嗯?”说到这里时,颜觐想到酉蛇添对他儿子的形容,还真是如出一辙。酉时酝继续道,“虽然说是一半的几率猜对,但即便猜错了,起码得了一壶世上难得一闻的绝品美酒。这个赌,划得来啊。我都羡慕你们!”现在所有人都哑然,没人去纠结那壶酒其实被喝过了的事,或者那壶酒里到底还剩多少的事。但凡想这种事的,也根本不会去玩这个赌局,也配不上喝那哪怕只剩下一口的酒。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个赌局,压根就不是在赌那壶中之物。 炎焱一笑: “我赌了!” 酉时酝道: “宗主大人莫急啊。我说,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都可参加这个赌局,可不单单为你炎宗主大人一个人而设。” 炎焱急了,他吼了一声: “我看谁要和我争啊?” 酉时酝说: “这就是炎大人你的不对了,人家忘萱王殿下都还没发话呢。” 颜觐道: “我不赌。”很简单的一句话,但他心里在想,“如此简单的赌局……概率都是一半,没什么诈术啊。” “看了!忘萱王说他不赌,你们还有谁大得过?” 没人说话。 “好!”酉时酝一拍案几,“来赌!”说着便把酒壶于桌案下放置,俄顷又拿出了两个同样形制但颜色不同的匣子。一红,一缃。 炎焱片刻功夫也不做迟疑,大跨步便朝那个红色的盒子走去,非常自信的一把抢过,嘴上还伴着“拿来你!”这句话。 打开一看。 刀。 第136章 离别之花 匣子打开的一瞬间,全场寂若死灰一般,没有丁点声响,但明显感觉人却变多了。可是仿佛所有人都成了白小沏,都掌握了他那本事一样。正当众人都翘首企足的想看这位只能在坊间流传的惊奇故事里听到的人物,面对这样的败局会做出什么剧烈举动的时候。炎焱却一点没有迟疑的、非常非常平和的说: “是匕首。”三个字。这无需他来陈述的三个字。 而后又说: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啊?我想,既然是你赢了,那你动手好,你动手,你快乐。” 酉时酝用两根手指像筷子一般从匣子里拈出匕首,旁边一个还蛮熟悉的声音穿过人群道: “这下酒菜不就有了么?用那匕首割下的鬼逑玩意,就不知道谁下得去口哦。” 如此热闹当然不可能没惊动乌重,他刚赶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鉴于之前乌重心里对炎焱有一种说不出的愧意。他想找个机会找补一下,现在正是时候。不过这下真的让他犯难。肯定不能让酉时酝动手,但又没有看到酉时酝这场赌局的前后,实在无法知道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想阻止,不过他知道炎焱那性格,让炎焱赖赌,无异于当众羞辱于他。 乌重不断向颜觐投去急切的眼神,想敲打敲打他一般。但颜觐根本就没往乌重那个方向看,亦或是故意没看。反正挺稳当,表现出一种“反正不是自家人”的旁观者的神态。 酉时酝还是那样像夹菜一样的提着匕首,在炎焱身边缓慢的转圈。然后回了刚刚人群的话,他说: “如此绝世佳酿,也确实该有绝世奇宝才能配得上。不过嘛……” 炎焱烦了,说: “不过什么!啰里啰嗦,你要干什么就快点干!” 酉时酝道: “唉!你急什么?堂堂炎惢宗主、让人闻名都胆寒的人物,如今有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在如此威名赫赫的高手身上动刀子……不多享受一下这种待遇可怎么行?” 炎焱听酉时酝说这话,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你说得对!随你享受多久都行!” 酉时酝由于离得近,耳朵都被震得麻麻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哎,我的天,什么杂皮声这是。”他揉了揉耳朵后,又恢复那玩世不恭的面容道: “我酉时酝,虽然不学无术,但也不是见识浅薄、孤陋寡闻之辈。这赌局看似是我赢了……哦不,我是没有输,炎焱宗主没有赢,这需要强调一下……其实,我到底还是输了。毕竟各位想一想,我到底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我却让出了一壶绝世好酒。真是太过于愚蠢的赌局啊。” 他这么一讲,还是蛮多人同意他的说法。乌重在一旁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酉时酝看着说话的乌重道: “喔!这位是黑煞天御王!暗夜重红!地太岁!皇盾!乌重!”他把乌重的颂威武号特别响亮的喊了出来,一听这武号,在场人们的反应基本一致,但就是炎焱不那么喜听。 乌重下意识的往回一缩,不明白酉时酝到底是什么意思,褒还是贬?他在等酉时酝说话,酉时酝则说: “勋君卫大人,黑胄军领袖,自然公正严明。皇盾你说,这场赌局,是不是无论如何我都没什么赚头?” “什么?”乌重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旁边一位好心人简单的把这赌局的规矩说了一下。乌重听完之后说: “怎么赌,是你定的,别人又没强迫你,怎么?后悔了?赢得起输不起?” 酉时酝道: “皇盾可别忘了,我可没输哦。” 炎焱喝道: “谁输不起?我一直在这,是他迟迟不动手。” 乌重意识到话说得不对,冲炎焱抱拳,然后对酉时酝说: “那你的意思,你是嫌赢得不够?还兴输赢之后加码的吗?” 酉时酝道: “当然不是,只是,我想皇盾你不会不知道,炎族人的特性。我刚刚的赌酬是酒,而赌客的赌资就是命,一半的‘命’。可……呵呵呵。” 酉时酝揉着鼻梁嗤笑,乌重好似策师附体,忽然大梦方醒一般明白了他的话。脑子努力正转着主意,但那不消停的炎焱还在一边一个劲的高喊着: “输了就是输了,我认栽。虽然我赌运正旺而且技巧一流,我自我觉得肯定会赢,但输了就是输了……”他不断的在强调着。 乌重心里骂:“我祭你祖宗,输你爹,还一天天的骂别人傻鹅呆鸭的,也不知道该说这玩意单纯,还是这东西脑子少根筋。”乌重双手按了按太阳穴,叹了口气然后道: “那你想怎么的?” 酉时酝说: “就说皇盾是最公允的,这次赌局的惩罚如果对一般人来说,我没什么好说的,即便赌输了,他也可以把酒拿去。当然了,这壶酒任然归炎宗主。可是由于你懂的原因,我没办法执行惩罚,但规矩还是规矩,说了的话又得算。执法严明的大人,你说是不是?” 炎焱还在那边叫唤,好似赌输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喊着、催促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的做派。乌重心里直道“荒唐……”说了一句“罢了罢了,关我什么事呢,由她去。” 可是见话锋不对劲的颜觐这时不再那么稳当了,他问酉时酝道: “赌前立规矩,赌后认命运。豪赌就是这样。不过既然你说了要守规矩,而规矩又是你立的。你总不能食言呐。” 酉时酝说: “那是当然。炎焱宗主坦坦君子,小的我怎么可能赖皮?不过他本身就是个超脱我这个规矩的存在,相当于是在作弊了。像是专门应对我这个‘规矩’而来,那规矩还能是一样的规矩?不过我说话算话……”酉时酝笑笑,说,“我说的是命,半条……哈,这样。想必你们也知道一样东西……明人不讲暗话,那东西就是炎族人必须要服用的丹药——瑟舞烁花精丹……”听到这里,炎焱才哽咽了一下。酉时酝继续道: “既然炎宗主脱离炎惢出来了,必然是算好了时间,带够了丹药。那么……呵呵,命,一半嘛。就请炎焱宗主交出你带出来的花精丹的一半数量。” 此话一出,与炎焱有关的人,对酉时酝均怒目而视。包括炎焱自己在内。不过也就是一秒钟的犹豫,炎焱瞬间拿出装着瑟舞烁花精丹匣子。那匣子十分精美,工艺非常高,从外面看不出开口在哪里,但能看到上面雕刻有火焰驹的形象。炎焱把大匣子打开,打开后便可以看到整整齐齐的药丸被一粒粒的嵌进香樟木的板材上面。即便空了几颗,但一眼便可简单数出数量的紫红色药丸横五竖五的排列着。左右两板,共五十粒。炎焱似乎也没算账也没计较,一下就把左侧那一板二十五颗全部取出来,拿给了酉时酝。颜觐想制止,可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的由头。而且东西本来就是炎焱的…… 颜觐始终感觉哪里不对劲。而得到了花精丹的酉时酝,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随意整了两句稀汤寡水的垃圾话,一边说一边退谧到人群中,恍惚间人就没了。酉时酝是溜了,但厅堂之内却是少了两个人,但人的总数却没变。因为又补进来两个,一个是香凝绡,而另一个却是——金盏弦音! 第137章 前缘再续 金盏弦音这个名字虽然说不上什么如雷贯耳,但仿佛之前的很多事都和他有着一些密切的联系。尤其是当香凝绡介绍到关于他易容术了得,又是如何辗转于月白又遇到花火晴明他们的事情,让乌重他们急欲想从他口中听到些有关银药卿与蔚端妃之类的事情。 然而那些消息,捕风捉影也就罢了,还是许久以前的旧闻,如今所了解的动向,也只能是猜测而已。但金盏弦音说的也不都是模糊的消息,有一件事却是千真万确的,十足的坏消息。 …… “什么!”乌重无比气闷的说,“你说老六又被拘了?” 金盏弦音道: “确实,说是要去找一位叫长剑璆锵的人,经过蔚蓝众,那个叫毕摩希冀的女子说是要找牵牛伯大要个什么口实。同行的蔚灵玑不愿意浪费那个时间,所以约好地点再见。可是当我碰到她们时,却只有毕摩希冀和蔚灵玑两人。这事是毕摩希冀亲口证实的,我想不会有假。” 毕摩天通正欲发问,而金盏弦音像是事先知道他的问题一般,他说: “毕摩希冀说是因为自己的幼稚和固执,导致寤寐佑真被俘,本来被关进牢笼的应该是自己,所以她一定要想办法救出寤寐佑真。便催促蔚灵玑赶紧走,不要像自己一样留下遗憾和后悔。而时下,霸河先对黄苏煅的季月朝廷,想是觊觎已久,蠢蠢欲动。 为避免祸结,而且我因得知叛族金盏巨毋被原雪惢酋雪兮莲所抓并掳到密陀众来了,所以便辞别她二人只身投效。如今的蔚灵玑应该在寻迹终南侯苍飒沙的部队,而毕摩希冀应该还是在蔚蓝众寻求解救寤寐佑真的办法。” 乌重问: “所以寤寐佑真是被谁抓了?” 金盏弦音答: “是被霸河先所部。蓝星花城原本是被皠子琼手下攻取,但似乎在掠夺完财货之后,他们并无意于把守城郭,因此便被后来的霸河先拿来当做攻取帝皇众的跳板。” 金盏弦音那种平铺直叙的方式虽然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各家的情绪,但心有所悸的人仍然不能安分。颜觐理了理头绪,感到接下来可能会有重大的事件发生,但于金盏弦音所说的内容,似乎也没有什么当下可以处理的办法。而毕摩天通和乌重等人却急急忙忙的要继续追问下去,颜觐这时说: “义士,本王听明白了你的意愿。对于你口中的那个叛族,既然你说他现在在雪兮莲手中,将来我们肯定要进行交涉。所以且稍安,一定会有一个交代。而至于寤寐佑真他们嘛……”颜觐转向乌重,道: “如果他被霸河先所擒,这反倒是好事。我能猜到到时候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寤寐佑真可暂保无虞。”又转向毕摩天通道,“只是这毕摩希冀,等想想办法啊,不能让她干傻事。可是……” 毕摩天通道: “殿下,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姐姐了,我一定要去救她。也只有我能劝动她,我一定将她带回,请殿下一定派我去寻她回来!” 颜觐抚着毕摩天通的肩膀,说: “是啊,可是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你虽然术法通灵,但像刚刚金盏弦音说的,如今那边战事紧密。万一遇到点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近战对敌也不是你的强项……” 这时那个刚刚输掉‘一半性命’的人站出来说话了: “正好啊,我陪小大人去。反正我看你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刺激的事项。而且我这不刚输了那么多瑟舞烁嘛,去蔚蓝众的途中,正好途经我惢补充一下。” 颜觐说: “那如此我便放心了。切忌,无论如何,哪怕用强的,也要把毕摩希冀给带来,之后再商议打算。” 毕摩天通先是揖礼一拜,然后担忧的道: “那我这一走,殿下你所中的虹赋‘紫藏五惧’将如何是好?” 这一路上,只要颜觐因由虹赋之伤而产生波动,都是毕摩天通来用术力压制,才使颜觐悉如平常。这毕摩天通一去,确实也就没有谁能疗愈虹赋了。毕摩天通的担心自然不无道理。但颜觐却开朗的说: “哈哈,这么长的时间由大擎座给我驱褪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况且我中的是‘不备’。”他说,“大擎座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身边可是有禹余天黄裳在侧,怎么可能‘不备’呢?当然是万事俱备了。关键还有最厉害的皇盾在守卫着,文臣武将都是顶级,你担心什么?所以你放心的去。” “但,但是……” 颜觐的态度坚决,而且说的话也的确在理。但毕摩天通还是犹犹豫豫的。 “诶……少婆婆妈妈的,这是王令!哎……去,去。”颜觐干脆用轰的方式,撵他出走。 无奈,毕摩天通只得与炎焱领命出走了。 香凝绡这时说: “好啦好啦,一个个别愁眉苦脸的,想那些一时又处理不了的事情干嘛。我说君王呐,你来到我临香城,可真谓是使它容光焕发呀,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着你几位呢。 君王殿下你也知道,我们这城实属新建,有好多事情还需向你请教呢。密陀虽富足,但军力实在薄弱,而且正因它的富裕,密陀可是天下所有豪强的盘中餐、俎上肉。我等也是无计,方才想请殿下来为我众谋划一二,好安黎民百姓,请个太平安乐。” 香凝绡的话,实属不咸不淡的交涉辞令,但话听到这里,颜觐从金盏弦音脸上看到明显的焦虑。香凝绡正打算继续说下去,颜觐则对香凝绡一众人等说: “你们先入席。”而后请金盏弦音道,“金盏弦音,请借一步说话。” 香凝绡好似乐见其成一般,热情的招呼其他人赶赴宴席而去。 颜觐与金盏弦音来到一处幽静所在,他直问: “阁下是来自磬绝古晶的人。” 金盏弦音默言。 “说来惭愧,本王自打出生以来,就没离开虹颜晶。别说磬绝古晶,就连虹颜晶我也未曾遍历。霄香晶、虹映晶等,本王也只是有耳闻而已。江山绮丽,异域瑰奇,本王所识甚少。阁下既是从传说中的古晶而来,不知可否给小王述说一二,增长一下我那浅显的见识。” 金盏弦音默言。半刻后才开口道: “其实忘萱王想听的不止是地域风貌。”他说,“哎,即便我想说,也无从谈起。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的磬绝古晶,名存实亡。有的,只是一些游荡在世间的散魂而已。没有一处可以称之为故乡的地方。磬绝古晶的那个‘古’。现在看来,意味深长。仿佛早就在名字上暗含了‘早已消亡’的意思。” 颜觐道: “地与人,什么能代表一个晶?在很久以前,我们还不用‘晶’这个字的时候。我们认为,人就是‘玉’,而那个‘口’就是地。但我们知不知道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不是都是如‘玉’一样的人?”这个问题粲然昭彰,甚至于说有那么一丝“露骨”,是与非两种回答都会让对方鄙夷。所以金盏弦音默语,而颜觐顿了一会儿,说:“所以,在这个层面,这就是一种美好的概念和想象,或者说是希望。而‘晶’是什么?它剔透,它凝结。自然而成的晶体,它无论如何都是有棱角的,棱角就是一个晶体的性格,是我们的某种主张。杂质肯定是会有的,没什么完美无瑕。什么重要?是杂质的比例重要?是形态重要?是它的颜色重要?还是大小最重要?”颜觐睃了一眼金盏弦音。而他非常钦佩的收拢了一下自己的仪态,然后若有所思的回答了一个让颜觐也觉得赞许的话。他说: “或许,没什么是最重要。都重要。只有轻重缓急。不知忘萱王是不是这个意思……忘萱王的话让外臣深受启发。但外臣还是想回到忘萱王根本在意的问题。”金盏弦音说,“无论从哪方面说,我都是磬绝古晶的人,而现在的它已然沦为一个被掩埋的‘概念’。我要光复它,我们要复兴它。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找到金盏巨毋的原因之一。可能殿下久处圣朝,不屑于了解或者干涉我们这些外邦之事,但虹颜晶之外,很不太平。” 第138章 精致的愚蠢 萧墙的祸根 听到金盏弦音这么说,颜觐想笑,但抑制住了。金盏弦音既然久在虹颜晶游历,他不可能不知道现在的虹颜晶是个什么状态。那么也就是说,金盏弦音的所谓‘不太平’,与虹颜晶比起来,就是个程度问题。所以颜觐直问: “已经到了什么级别?” “处处发动的都是灭晶一级的战争。” 颜觐怀疑的看着金盏弦音,心里暗忖:“这个人……值不值得相信?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虹颜晶的上上下下,不可能一丝风吹草动都闻不见。至今我也没有听说过外晶发生了那么多的战事。如果他说的是假的,那又何必呢?” 金盏弦音说: “我作为一个亡晶游魂,可以保证我所说的千真万确。”他就像听到了颜觐内心那般的说,“虹颜晶的忘萱王子,你也无需诧异,毕竟所谓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操心边疆问题的,自然是以帝国掌控者自居的一方。” 金盏弦音的这一句,使颜觐感觉面前的这人绝不简单。这一句同时又点到了自己,让他百感交集,自己好像诚然、根本、确实没有想过什么边境问题,因而表情有点发愣。 金盏弦音接着说: “况且忘萱王自出关以来,一直是向虹颜晶的深处行走,身边的能臣干将即便是有消息灵达、耳听八方之士,也难免有因‘轻重缓急’而注意力无法聚焦到这类事情上的情况。” 金盏弦音这么说,颜觐倒是认可。他说: “且不论那些,本王想,阁下带给我这些信息,肯定不单单就是为了增加本王的焦虑。” “当然不是。”金盏弦音进前一步道: “我想救一个人。” 颜觐闭目点头。 “我想杀一个人。” 颜觐睁眼一看,觉得对方说话的方式有点好玩。遂问: “想救的人,你说了。想杀谁?本王又为什么要帮你杀呢?” 金盏弦音后撤一步道: “名字,忘萱王可以暂且记住,至于杀不杀,容外臣说出条件,忘萱王再定夺不迟。” “喔?那你说。” “雪兮莲。” 这个名字,颜觐不熟,对不上脸。但也算知道一点相关的事项。颜觐说: “本王可是知道,你口口声声的称那个金盏巨毋为叛族。而那个雪兮莲在某种意义上说,可算是帮你惩罚了这个叛族了。怎么你还要杀她?是什么道理。” 金盏弦音道: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虐待,不可以!虽然金盏巨毋使熊伤了素暝晦,那也是他为了报一个恩,与素暝晦的熊伤之仇,也得需素暝晦亲自报,任不得他人过手。” 金盏弦音说得铿锵。不过这些话听在颜觐耳朵里,实感怪诞和陌生。不由得脑筋一拧,去胡揣了一下磬绝古晶的衙门应该长什么样子。在颜觐眼前的这个俊美、机警的人物,着实没让他想到这样的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如此的‘轴’。少时,颜觐冷哼了一下,把思绪又拉回来。说: “好……你说说,说说你的条件。” 金盏弦音凝神屏气,表情越发坚毅了,可话语却显得有一丝的自我怀疑,尽管如此,金盏弦音的这句话却在一定程度上佐证了颜觐对他身份不简单的揣测。 见金盏弦音这样说: “外臣观天下人物,能成千秋霸业者,只王萱王一人而已。而当大王在底定江山之际。外臣,外臣别的不讲,可保磬绝古晶或,或者其他外邦不会对王业有所觊觎。” 颜觐伸出手按在金盏弦音的肩头,表示认可。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一个利好的事情。而对方提出的要求,在未来的征战上来说,也算是顺水推舟的人情。 双方言尽,正欲归座,岂料宴堂内忽然吵嚷起来。颜觐一听,好像是说什么地方烧起来了。 香凝绡横眉恶道: “这该死的玻璃耗子,赶后有机会必想法子治死他不可!” 酉蛇添着急道: “是是是,是得治他,不过马上就要烧到神憩楼了啊!” “走!” 一声走,香凝绡便带着一班人马风风火火的赶往事发之地。宴会自然是办不成了,正巧颜觐他们也不喜欢吃这种形式的饭食。于是便决定跟上去瞧瞧。 路上,乌重就在向颜觐说: “看这意思,是有人故意放火喽?是香凝绡口中那个什么玻璃耗子干的?” 颜觐默言。到了现场,空气中弥漫着烟熏火燎的味道,却时不时的会飘来一股香味。接着他们看见了一番怪异的场景。 烟冲漫天,燃烧的建筑周围被拉开了很长一段警戒带,由一帮子穿着避火甲子的司爟挡着那些呼天抢地的受灾人民。他们嘴脸谄媚,态度殷勤,赔着很多无可奈何的话语。能在神憩楼周边住房子的,自然非富即贵,那些司爟如此恭敬也倒是不稀奇。 颜觐他们放眼一看,这些负责救火的防隅军显然是早已经赶到现场,救火的人员与器材也一应俱全,按理说早就应该实施灭火,可偏偏没人动作。这时节,听得一人在用尖酸的语气和香凝绡对话,他道: “哟!人物来了呀。” 香凝绡道: “赶紧灭火!” 那人却道: “火,当然得灭,我们是干什么的?对。可关键有一节啊,惢牧是要文灭啊,还是武灭呢?” 香凝绡恶道: “图斋!要是烧到了神憩楼,你可吃罪不起!” “那当然小人我是吃罪不起,不过凡事都得走个流程不是。惢牧也别让弟兄个难做啊。” 颜觐闻言,心里暗自奇怪。乌重也觉得太怪异了,乌重说: “这些个防隅军,难道不就是应该归她们管辖吗?怎么……这话哪里说来?” 颜觐说: “看来他怕的还不是香凝绡这个惢牧。” 香凝绡很不耐烦的说: “什么文灭?什么武灭?” 图斋拉着长音,一副爱答不理的那个劲头,道: “这文灭嘛……乃真真是走个‘稳’字诀,讲究的就是一个慢工出细活,先救哪儿啊,是后救哪儿。哪里是那可能危及到性命的地方,人命关天嘛,你说是也不是?哪儿呢,又是会可能引发爆炸的地方。什么地方财帛多,什么地方木头多……嗨,讲究着呢。诶,我说,这天 也怪凉的,依我看呐,紧着它烧一会儿,让老百姓啊暖和暖和身子。惢牧、王子们呐,搞着宴席,大快朵颐的……诶,我就说啊,州官放火,百姓也点点灯嘛。你们乐你们的,咱也纯当消遣消遣不是?” 香凝绡火冒三丈,感觉要吃人一般,但她也只得按着雷霆,继续问道: “那武灭又是怎么说?” 图斋不答,叫了个弟兄跑到烧着的一所房屋边上拈了一块火红的木头拿过来。他呢,从兜里取出一支蛮粗的烟来,用那还在往外喷着油脂的香木点上了,吸了起来。并阴阳怪气的感叹了一句: “呀~好所在啊……早就听说用雪松木来点烟味道拔群。今天咱算是抄上了啊,得用这么大块的沉香木来点一回烟。”图斋跺脚蹬地的一连说了几下,“好抽!好抽!真他娘的好抽!” 火,越来越旺了。眼见就要倾轧神憩楼,香凝绡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了,她说: “武灭!我也不管你怎么灭!总之赶紧去灭火!” 图斋还是那么慢悠悠的样子,说: “好好好,既然大人物都定下方案来了,那咱就武灭。弟兄们!”一声令下,那些早就蓄势待发的司爟齐声声唱了一个“嘿!水火!” 这时图斋道: “慢!”转头又跟香凝绡道,“武灭是武灭,可是武灭耗费大啊,队员们前仆后继,可能会有死伤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咱怎么跟人家家里面交待?怎么赔人家安家费啊?而且……” 香凝绡已经怒火中烧,立刻打断他道: “说,要多少!” 图斋闻言一哼,把烟塞进嘴巴,夹烟的手在空中挥着转着三根手指头。呜呜的声音说: “三十万堇色花颜!” 不说香凝绡,一旁的酉蛇添都忍不下了,他骂道: “你贼小子玻璃耗子图斋啊!别得寸进尺!三十万大堇!三十万都够重造一栋神憩楼了!山吹三十万给你都嫌多。” 图斋眼一歪,嘴一咧,道: “那你造去呗。”又道,“谁拦着你了?只是恐怕烧到什么不该烧的东西哟,到时候就不是什么三十万大堇能解决的喽……” “好!就三十万大堇!”香凝绡喝到。 这一手泼天大富贵生就砸在了他身上。图斋倒是沉得住气,他冲防隅兵丁们喊道: “小子们!竖起你们的狗耳朵啊!给老子听仔细喽!” 反身又对香凝绡说: “惢牧大人刚刚说的什么?”这时的他态度异常谦卑恭敬,“劳烦你再说一遍。” “我付你三十万堇色币。”声音几乎是从香凝绡牙缝里钻出来的。 图斋猫着腰,把耳朵又凑近了一些,轻轻又问: “多少?” 香凝绡猛的一弹衣袍,一边转身,一边道: “三十万大堇!” 图斋一拍手,腰杆条的一挺!朗声大喝道: “得嘞!弟兄们!大人赏下来了啊!开干!” 又是一声齐刷刷的唱喝“嘿,水火!”不过这次后面又加了两字“既济”。 这时的图斋整肃面容,一股挥斥方遒的战场指挥家模样,不时叮嘱着这个“喂!紧着点抗沙!”呵斥着那个“再大点力气加压!”。 乌重对皱紧眉头的颜觐说: “你说如果没能‘赏’下来,他们喊那句‘水火’后面,会不会跟的是‘无情’两字?” 颜觐看着早已消失在人群中的香凝绡的那个方向说: “我不想知道。” 第139章 青灯之火 簿情之冰 神憩楼火势消退,隔天几乎所有临香城的老百姓都赶过来看热闹,那些纠察哨卡形同虚设。而在神憩楼周围做买卖的,生意异常红火,店家忙不迭的招揽那些‘闻香而来’的人们。怀着趁火打劫心情而来的不是没有,而是神憩楼满满被兵丁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巡查那么松散。 神憩楼被焚一事有诸多事项需要调查,因此香凝绡便无暇顾及颜觐一行人。颜觐他们对此本想尽点绵薄之力,但被香凝绡给拒绝了。所以无奈只好也跟平常老百姓一样到街市上来瞎逛。 那位无比扎眼的炎焱走了之后,他们这些个人中龙凤上街,虽也会引来一些注目,但行头上稍加修饰,不那么大马金刀的高调,也和富商贵贾一般无二。 颜觐、乌重、风铃侍香,三人成行,桃印真夜如今对颜觐的好感度不再似以往那般,现在是亲近不少。于是当颜觐问起他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的时候,他也欣然同意了。竹厌毕节则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自己在屋舍练习他那把通体艳红的竹节剑。 信马由缰的来到街巷之中,腹中饥饿的他们却找不到一家营业的饭店。大家都无不感慨这热度话题的逐利性,竟然自家生意都不顾,也要去‘见证’一番。没办法,颜觐他们也只好又一次驱马前往神憩楼之所在。 一路之上,由于哨卡的松散,香凝绡给的路引似乎也没派上什么用场。畅通无阻的就来到神憩楼附近,而当临近神憩楼,他们几乎是被硬扯进了一家酒店。老板神采奕奕,气宇轩昂的表示: “嗨!各位官爷、老板!不是在下夸口,那神憩楼一烧,我这酒楼就是临香城第一!哦不,天下第一!这不,神憩楼毁了,我这也能做出冻顶幻蘑、氤氲八鲜这些菜肴了。如何?客爷们要不要尝尝呐?” 乌重道: “怎么?以前不能做吗?” 店掌柜呵呵一乐,道: “以前咱聘不起,开不了神憩楼那么高的堇币不是。现在它毁了,大厨们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他们结堇花颜可是按‘日’算呐。今天各位算是赶上时候了。我家收费可不似神憩楼那般货不对板、缺斤短两。咱讲究的就是‘实实在在,适口者珍’,按老爷们的口味调制。这也是我们‘适在楼’的宗旨嘛。” 乌重想了想那口回味,说: “那给我们来几份‘海飘冰片’,我还挺想那一口的。” 掌柜的尴尬一笑: “那……嘛,来不了,嘿嘿。虽然厨师父有了,但那不是光有厨艺就行的吃食。” 乌重兴趣索然的道: “没有啊,”忽又想起,遂问,“那火笌银丝,有没有?” 老板嘴一咂,极不情愿的说: “灭强人有罪啊,有的东西咱还是不得不服气。那道菜太费功夫……要不这样,既然来了我适在楼,就给几位爷上点连神憩楼也吃不到的地道菜肴。”老板又一瞥颜觐他们骑乘的马儿,道,“能乘坐‘流光斓’的主顾,想必是天下美食都吃腻了的贵人,既然珍馐美味各位大爷吃惯了,也给各位贵人换换口,如何?” 颜觐道: “嗯,你看着安排。” “得嘞,得嘞,客爷稍作片刻。暂且三楼雅望一番那难得一见的景象,美食马上奉上!稍坐,稍坐……”掌柜连番奉承边退边叫小二招呼客人。 来到三楼雅间,还未坐定,便听到处在谈论着神憩楼的声音。说“活该”的;说“可惜没去过”的;说“放火阴谋”的不一而足。而众人之中,偏偏让颜觐他们看见一位熟悉的面孔—— 乌重道: “那不是酉时酝嘛?” 颜觐等人一看,果然是他。而在他旁边尚有一人,是个生面孔,没人认得。 乌重对酉时酝如今是没什么好感,径直来到座位上一屁股墩了。可能由于神憩楼被焚一事,所有人都显得情绪比较亢奋,声音一桌赛过一桌大。 神憩楼的事,乌重听得有些烦了,而那些嘈杂声中,酉时酝那一组却聊的不是关于大火的事情。这时乌重那暗部训练出来的耳朵,就异常灵敏了起来。他拍了拍颜觐的手,说: “听,酉时酝他们好像在聊什么高手呢?” 颜觐屏息听闻,确实听见两人在对谈着: …… 酉时酝对面那人说: “我跟你讲哈,都说他剑法高。可谁知道到底高到什么程度?有谁见过么?”他洋溢着一脸得意。 酉时酝道: “不是说,但凡见过他用剑的,都死了吗?怎么着?瞅你那德性,你见过是怎么?” 那人一摇手里的扇子,享乐一般的道: “哼!那~是!还跟你说,面对面见着的。” 酉时酝自然不信,他说: “就你这杂皮?人家是不稀得杀你。”转念又一想,“虽然话肯定不真,但你醉觞皿这人……” 听到醉觞皿这三个字,颜觐一喜,道: “喔,原来他是酩酊三杰之一的酹江月——醉觞皿。真是巧了。” 乌重无不讥讽的道: “什么酩酊三杰,我看也就那么回事。那酉时酝可担不起个‘杰’字。蛇鼠一窝,想必这醉觞皿也好不到哪儿去。” 桃印真夜一笑,戏说: “但你不得不承认,他们在酒事上的专精。你注意了吗,那个醉觞皿手里那把扇子,可是稀罕物件。” “能有多稀罕?”乌重问。 “那把叫酒芬扇。只要你挥动,它就能源源不断的扇出一股幽幽的酒香。” 乌重歪着眼看他,桃印真夜也毫不避讳,说: “是啊,我一直想要来着。没想到在他手上。有时候觉得,醉生梦死,也没什么不好。” 颜觐闻言,一笑。这时几个伙计送来了菜肴,一边上菜一边念叨: “诶!要说醉生梦死啊,今天各位算是走了大运了!”说着,伙计一边上酒一边说: “这是那边那桌,”他示意的就是酉时酝那桌,“咱们酩酊三杰的酉时酝——酤酒仙人特意赏下来了的。要小的给三楼每一桌都奉上一瓶这佳酿。小的是没这口福喝到这‘神猿果果’了。就请诸位老爷慢慢品尝。” 颜觐道: “这神猿果果是什么酒?” 伙计道: “仙人给的酒能次得了吗?不过具体小的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它是一种果酒,说是风味甘美,能免逸神。哈哈,小的也只是听说而已。” 乌重道: “那酒菜呢?” 伙计道: “诶!客爷问着了,说到酒菜,那没什么能比我们适在楼的礼云子更适合配酒的了。”说着,伙计把礼云子端上,一人一份。伙计们又陆续利落的摆好其他菜肴,因生意繁忙,不能老紧着一桌,于是说了句,“客官慢用,有事尽管吩咐。”便下去了。 大伙儿一边慢品着珍馐一边侧耳又继续听着那边的对话。 酉时酝觉得醉觞皿应该有什么别的用意,而且绝对有什么好处,赶紧又问: “……呃,这么说,你真见了?剑法到底啥样?” 醉觞皿道: “小杂种,少他爹的看不起我。我酹江月虽武功不及你,但我暗影藏身的功夫可不是闹着玩的。没这一手,我怎么缴藏那些名贵酒器?” 酉时酝连连点头: “好好好,算你有一手。那你说说,到底如何个精妙法?” 醉觞皿道: “这么跟你讲啊,他那剑法……啧,他爹的,怎么说了?” 酉时酝催促着: “说啊!” 醉觞皿琢磨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说法:“ 这么讲,他能用剑,剔牙!” 酉时酝道: “吹!你这杂皮牛皮也太大了,麻烦你动动脑子!胡吹前也想想 ……”忽然酉时酝自言自语的说了一番: “啊……我倒是确实听说那个鲜衣魁一直在追求一把利器。据说青灯如今使的那把【召雪饮月驳晴剑】,虽然也出自名家——岩火策兵。但她更想得到的是生成部的大家——坚冰凛若的【潇湘荷露离水刀】。但剔牙……这……这也……” 听到这里,纵使之前不信,乌重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存在这么一个人。她既是在神憩楼听到的那个神秘人物,能和贝甲将旗鼓相当的鲜衣魁——青灯。 第140章 酩酊三会适在楼 狂药始终是非酒 酉时酝正向对着醉觞皿说: “这也不是恰恰能说明她现在那把剑很细薄啊!” 醉觞皿道: “唉,你还真就说对了。就是很薄而且细,压根就不像剑。” 酉时酝反复琢磨着: “不是,我是说何必要再求神兵利器。”转念又一想,“那她……用极薄的剑练习力量控制,力过,剑会断。太慢,剑也会断……” 醉觞皿满意的说: “你不用想,你个小杂种肯定到不了那个境界,理解不了人家的追求。这么跟你说,她的功夫,精准到能横着一剑切开铺在桌上的一块牛皮!你想想,用那么薄的剑,如何做到!尽管召雪饮月驳晴剑已经相当薄了,但比起坚冰凛若的那把潇湘荷露离水刀来,还是差那么一筹的呀。” 酉时酝点头道: “倒是有传闻说那刀纤薄如凝在竹叶上的冰片一般。青灯似乎也一直在为她那招【桂魄光●雾夜桂魄斩】寻访最合适的兵器。” 醉觞皿接话: “对喽!是了!而且你知道不?与所有你们这种好武的人不同的是,她是先会了针对于那把刀所创的特有招式,这就相当奇特了!遗憾的是她一直寻求不到那把刀而已。”醉觞皿接着又感叹道: “你想啊,现在她所用的这件兵刃虽是天下宝兵,但毕竟是岩火策兵的不服气作品。各方面都已经打造到了极致,但就是偏偏容易折断。说是她把剑就断过三次。” 醉觞皿道: “看来你个小杂种还是关心世事的嘛。”他咂嘴道,“说也奇怪哈,不都是讲青灯本事不得了吗?怎么还老断剑呢,难道真是那兵器不行?” 这回轮到酉时酝卖派头了,他眯缝着眼睛,一脸瞧不上的说: “岩火策兵的家伙会不行?有没有见识你?虽然说不及另一把,但那只是针对潇湘荷露离水刀这独一把兵器而言。” “那,为何还断?” “切,这还难理解吗?遇到必须得使出她那一招的人了呗。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天底下,哪有什么无敌的存在啊。” 醉觞皿嘴一撇,跟个麻将里的‘八万’似地说: “嘢,瞧你那意思,你还不服不忿的喽。” 酉时酝否认道: “倒也不是不服,我自然是敌不过人家。怎么?打不过还不兴我评评了?就事论事嘛。” 醉觞皿说: “哈哈,看来你的酒今天还没到位。不过,我就是说,既然都 到了她那种程度了,你说真是棋逢对手……还有因对方兵器坏了,让一手……呃,等她修好再来过这一说吗?” 酉时酝被醉觞皿提醒之后,一口酒下去: “嘶……”他说,“你这个……还真是个问题。啧,我想,应该是不会。到底得死一个。” “那到底还是说明青灯绝顶厉害啊。” “这嘛,这就不好说了,咱也没见过和她对决的人不是?” “反正她剑断过三次,这是个事实。” “是啊,岩火策兵自然不会说谎。不过啊,三次都不能让自己打造的兵器超越坚冰凛若。” 醉觞皿道: “嗯,想必相当痛苦。我能理解他。就跟我千万次烧窑想做出那惊世骇俗的绝品一样。但,我可以反复试,他的机会却不多。能有这种机会,还三次……哈,估计他心态肯定是非常崩溃。哈哈哈。” 几声轻笑之后,醉觞皿双指扣桌又道: “以你的眼光来看。你觉得能使她断剑的,会是谁?” 酉时酝摸着下巴,道: “这嘛……纹心雕龙——墨班。嗯,贝甲将,不过已经死了。再嘛……”酉时酝猛然想起一个人,使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对,他可以。” “谁?” 酉时酝小声的说: “帝皇众的主人。” “嗨,黄苏煅呐,那……” “不是,实际的控制者,月白的王——月暝晟呐。” 醉觞皿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后背一凉,赶紧住嘴了。 第141章 难得之货 半晌。 二位觉得自己都挺傻,醉觞皿先说了: “那你还能想出一个来吗?毕竟人家岩火策兵可是修了三次。” “这……还一个嘛……想不出来了。” 醉觞皿道: “看来你还是世面见得少啊。” “嘿!你个杂皮……” “你先别慌嘿,你想啊。鲜衣魁能用这样奇葩的定制兵器杀人,凭它就能逆转战场局势,那要是真让她得到了坚冰凛若的那把刀呢?” 酉时酝道: “恐怕得不了,现在不管是岩火策兵也好,坚冰凛若也罢,可都在那边呢。假如,当初确实是‘月’给让青灯的剑断了。那‘月’能给她第二次机会吗?” 醉觞皿道: “在理,我想也不能。” 酉时酝这时忽然想起像是什么惊天疑案的破题证据一般,一拍桌子,转瞬之间又压低声音道: “诶,你说之前月白发生那‘腥红暗月’事件……刺客会不会就是青灯啊?” 醉觞皿连连摇头,倒不是不同意他的猜测,他说: “得得得,打住打住。咱还是聊点别的。你不是说那个花精丹拿给那造祸泉1的去了吗?他怎么说的?几时能供我们一品呐?给我个确切时间。到时候也让你两开开眼界。”【注1:祸泉、狂药、魔浆等都是酒的劣名。】 酉时酝一下来了精神,激动不已的说: “哟!肯拿出来了啊!玉壶燕尔盏!你的玉壶燕尔盏!一盏只能盛一次酒的玉壶燕尔盏!好好好!好得很呐!” 醉觞皿很满意酉时酝的表现,舒服的说: “那是自然,不然怎么配得上那用瑟舞烁花精丹酿造出来的酒!而且我事先就研究过,酿大千做出来这酒之酒性,最适合它不过。天底下,再也没有如此恰如其分的应用了!” “对对对!简直妙极!简直妙极啊!一定要管我吃上这一口。” 听到这里,乌重他们都不免馋了。颜觐也算是开了眼界。风铃侍香却是恹恹感到烦愁。 醉觞皿道: “还真就是你配得吃上这一口,少了你可不行。你这破一切戒的人,昏神乱思的酒虫,拿放逸之本当勾命灵药的家伙,比夜兰帝不差啊。” 酉时酝道: “嘿,你个杂皮。你拿我比夜兰帝?”正要发作,但突然瞥见醉觞皿,怕自己的话惹得不高兴,于是转过话头说,“你比得太好了,那夜兰帝对酒的态度也是可以啊。你猜他怎么说?他居然这么讲,”酉时酝极力用想象力模仿着,戏谑的: “‘如果朕不酒池肉林,那岂不是显得老祖宗们的预言不准吗?朕是得成全大禹的盛名啊。预言说将来会有败在仪狄所酿之物上的,于是大禹疏仪狄。而朕喜酒爱酒,不正是忠于上古仙人们吗?’哈哈哈,你说得太对了,我亲当世仪狄淳于琼,也是大善哉啊。” 酉时酝这么讲,醉觞皿是万万没想到,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然后酉时酝又陶醉其中,道: “哎呀,这该叫什么酒好呢?”他满怀期待,搓着手说,“先不管了,走走走,带上你的宝贝,我们直接找他去!” 不料,话音刚落,从楼下就传来一个声音: “不用找我了!” 这一声犹如财神爷亲自登门,满手捧着珠宝,只好用脚踹开那幸运儿的家门一般!各家均往那声音的源头望去。 随即而见的,是一个头顶着黄黑相间蓬乱头发,刚现半个身子的醇于琼。他步调很慢,每登上一步台阶,就用手随着脚踩下的动作在扶手上拍一下。就这么,缓慢的上了楼来。 酉时酝迅速提着手中杯就迎了上去。醉觞皿也紧跟其后,双手躬身给道,脸上讪笑吟吟的样子。 醇于琼不哼也不哈,轻飘飘的挪着身子,朝着座位让了进去。 酉时酝在桌下踏着颇有节奏的脚,手上搓着,乐颠颠的道: “啊,刚才我们说的,你想是听见了哈。怎么样?这就搞起?” 醇于琼默言。 酉时酝见状,连连道不是,他说: “不能!绝对不能!这哪是品那绝世珍品的地界!走!你说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跋山涉水我也抬你去者!” 醇于琼还是稳稳当当的,但是默言。 酉时酝又道: “诶,我说。现在是万事俱备了!你知道吗,我们醉觞皿——酹江月老师傅可是舍得了!破天荒的肯拿他那玉壶燕尔盏出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说个地儿,只要你当世之杜康,重生之仪狄。肯发话,没有我翻不过的火焰山!” 说到这里,醇于琼脸上终于有所动容。不过却是一脸意兴阑珊的样子。 酉时酝道: “喂!吱个声啊。给句话呀。知道你得意了哈。但大家都是兄弟,你总……” 醉觞皿没酉时酝喝得多,脑子很清醒,他拉了拉酉时酝的衣袂。酉时酝翻过来,侧身看着他。醉觞皿眉毛一挑,道: “不对劲。” 酉时酝一听,像是醉觞皿那话是从远古传来的方言一样,似懂非懂。好一会儿,他才双手撑着酒桌,抬高半个身子,从头顶往下扫视着面前的醇于琼,像是在准备雕刻作品前的草稿打样工作一般。 “哎呀呀,”酉时酝道,“你这个杂皮呀,你该不会是自己给喝了!”他说完,又肯定了一下自己的判断,接着道: “你他娘的肯定是自己给喝了!香疯了你!我这么辛苦、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个杂皮弄来的瑟舞烁花精丹啊!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堇,买通酉蛇添那老头吗?你这个杂……” 醇于琼到底忍不住了,破口一声: “杂毛!胡喷什么粪!你喷!”接着更大声的呵斥道,“坐下!” ‘坐下’两个字,被醇于琼吼得极具震慑力。连这个已经到了意指境界的酉时酝都不免一愣,遂乖乖坐下了。 所谓不精不诚,不能动人。强怒者虽严而不威。醇于琼于此刻,可谓精诚之至也,凌然带了威严形容。 “那,那是怎么一回事啊,”酉时酝声音显然弱了好大一截,“怎么半天也不见你说句话?” 醇于琼盯了一眼酉时酝手里——整个过程都一滴没洒的酒。一把攥来,狂饮而尽。吹胡瞪眼后,半天才说: “杂毛!可恶!畜生!” 醉觞皿和酉时酝齐声问道: “怎么了?” 醇于琼言: “我那瑟舞烁花精丹!被一个小子给偷了!” “啊!”对面二人又是齐声,“谁偷的!” …… 桃印真夜这时道: “殿下,这酩酊三杰,在这一方地界可是享誉盛名,可得千万注意着点,别得罪他们呐。” 颜觐点头默肯,而乌重对桃印真夜的话则是连连摇头,说了一句“蚂蟥听不得水响,哎……”乌重聊赖的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是改不了吃,”乌重望见风铃侍香在一旁,改了口,“那啥,对。哎,真是个麻烦的角色。”其实,话听到这里,大家都心照不宣,表情之中就透露出,虽然都没提及名字,但他们都知道醇于琼口中那偷花精丹的‘小子’就是白小沏。那天又在炎焱输掉赌局的当场,而白小沏现如今可算是颜觐一方的人。无论怎么说也不好让那几位知道。 所幸的是——也是酉时酝在抱恨和牢骚半天之后提出的问题: “那你看清那狗东西是谁了吗?” 醉觞皿也道: “对啊,让酤酒仙人揍他个人仰马翻去!” 醇于琼道: “要是我看清了,我还至于这么慢慢悠悠的吗?废话!早不抓他去了我。”醇于琼气急败坏,不断扣脑袋。 “嘿呀!”酉时酝懊悔的说,“你说你,哎呀,到嘴的鸭子给飞了。到底是哪个挨千刀万剐的土贼!他拿那去有什么用你说,嘿!” 醉觞皿赫然道: “诶!你还真讲对了方向。” 酉时酝愤道: “什么狗屁方向。” 醉觞皿说: “他偷了去,指定有用啊。”他往前一挪身子,探出去半个头道,“你们想啊,知道这件宝物的,天下多不去,也就那么些人。而且多半啊,指定是也曾出现在炎焱和你的赌局那天的宴会上。” 醇于琼一听这话有门,催促他继续说,于是醉觞皿又道: “这瑟舞烁花精丹,对一般人来说,可没甚用处。可对于炎族人来说,可谓是灵丹妙药。他既然偷去,必然是要和炎族人交易。你们说对吗?” 酉时酝紧绷眉毛,连道“对对对”。 醉觞皿又说: “而且,我大胆猜一下,他必定不会拿去和炎焱换取什么东西。那风险太高了。” 酉时酝道: “确实,我和他可算是有过深度接触。不瞒你二位说,当时虽然看着我是表现得气定神闲,心里面可是一门子的汗。生怕那里出了纰漏。就他那性格,如果让他看见谁用自己的花精丹再跟他说什么条件,那不得几鞭打成肉泥!” 醉觞皿道: “是了,是了。所以说……这贼人偷了去,肯定是找另外的人去换好处去了。” 醇于琼问道: “那么是跟谁呢?” “这……嘛……”醉觞皿也陷入了苦思。 这个问题同样使得颜觐他们那一桌子人思考。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颜觐心忖“看来得回去亲口问问这来自霄香晶的香盗白小沏了。” 乌重看出了颜觐的心思,冷嘲的道: “恐怕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抓贼讲究个人赃并获,他能承认了?要么……既然认定了是谁,就盯紧喽。脏东西不留身,肯定得销赃,到时逮个当面,不怕不认。”乌重冲楼外吐了一口烟沫子,“呸!都是些什么破事!” 他这一吐烟沫子不要紧,就头一偏的当儿,斜目这么一瞥,却看到一个形貌相当另类的人,不由得不引人瞩目。乌重辨认了好一会儿,随即用手背不断拍颜觐的大胯,连声道: “哎哎哎,看,看那。是不是那个谁。” 颜觐往外望去,“谁?”他问道。 “就那个,当时老六说的那个……”乌重扣着脑袋,“名字就在嘴边,嘶……他祖宗的,叫啥?” 颜觐瞅见,眉头一紧: “皇甫纳真!” 第142章 躁动下的阴谋 乌重自己一敲脑袋道: “我祭,对。就是这个名。萱王还记得这个名字?还得是你啊。” 颜觐道: “当初听你们描述,就记下了。我看他那样子,也只能是皇甫纳真这个名才和他匹配得上。” 风铃侍香也同意: “奇人自有奇象。他这个样子,想认错都难。” 这时桃印真夜凛然的对着乌重说: “皇盾,你说过的话可不会食言哈?” 乌重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到一声绝杀腾起: “桃花杀阵●桃花人面!” “黑煞天御王……”乌重这下也不管什么食言不食言的,赶紧出手阻止,血红漆皮一样的手伸向桃印真夜的刀柄,并让绝技作用“捭阖干戈●溃。” 桃印真夜一脸惊愕: “你什么意思!” 乌重则是一脑门之汗,比他更加莫名其妙的反问道: “我什么意思?你怕是有点疯病。你什么意思?街道上如此多的百姓!你是眼睛瞎还是眼睛瞎?” 颜觐对这种行为亦是不快,说: “下回可不得如此!” 桃印真夜反倒气闷了,他说: “诶!不是你们说要我帮你们找回长剑璆锵吗?那皇甫纳真就在那啊。抓了他,长剑璆锵不就好说了吗?” 乌重这才想起自己答应桃印真夜的事——说只要他帮忙解救长剑璆锵,就帮忙改进他单敌对垒的弱势。 缓和一下后,乌重说: “好好好,长剑璆锵当然是要救的。但不是像你这样式的……”乌重食指、拇指岔开拨弄着眉毛,显得非常头疼的样子。 心照不宣,时机难得,颜觐赫然正色道: “好了,”他凝视乌重,问了一句,“有把握吗?” 乌重则看了一眼风铃侍香。对方自然机敏,明白什么意思,但表情有点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大体是可以配合的感觉。 然后乌重对颜觐点头示意,又对桃印真夜说: “我们去擒他,你就在这里坐着,以防他有什么阴手。”然后又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你安坐,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颜觐对乌重这样的安排很认可,毕竟桃印真夜确实是难得的强者,但他的武技太过于狠辣且不择目标。另外,就像乌重所说的,即便皇甫纳真确实有援手,他们也可先下去驱散民众,那时节桃印真夜即便出手,也可以不用顾忌了。 于是,三人也不给那个正在街道上行走的皇甫纳真通名报姓,直接从楼上的广轩就扑了下去。 三人是有心理准备打一场恶战的。怎料,在乌重使出一招黯守●重之后。皇甫纳真就几乎被砸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时,颜觐紧接着打算发动绝杀,但从皇甫纳真身后,传来一声: “殿下且慢!” 又闻这么一段唱: “道香,盗香,到悼香 一生一世一炷香 华纶艳粉饰富贵 恶臭淤脏罗内藏 多贪积厌逞骄奢 到底坟头全烧光” 轻快的节奏,韵味悠长。逍遥的步伐,摇曳生香。比乌重初次听到小涧不花所唱的,确实是好听许多。毕竟这时白小沏自己唱的原版。自然来者正是白小沏本人。 颜觐确实是停下了起手。但当他三人错愕之时,更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白小沏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乃是那个日夜操练不辍的竹厌毕节。 颜觐、乌重、风铃侍香三人于是归拢一边,挺身站立,倒要看看这是一出什么戏。 竹厌毕节先躬身出来,对颜觐抱歉的讲: “主公稍歇雷霆。看在小臣薄面,暂且绕过他。” 竹厌毕节求情,颜觐自然答应,只是他需要一个解释。 这时呼呼喘气终于匀实了的皇甫纳真,用他那标志性的、割裂语序一样的谈吐,诗意一般的念着: “逐暮追深雪,昼夜不敢怠……”他苦恼着,“奈何花精丹将尽,任务难完成……探得至交毕节之所在,怎能忘情折返?逐暮人本凋零谢世,这一面,不知几时能再叙。你我无所仇怨,为何袭击我这临终之人?” 颜觐听得怪异,但总算能揣测他说的意思。颜觐认为在深雪直龙携黄裳从逐暮人那逃走后,红昔宫是派遣皇甫纳真来追的。只是这一追,就变成了天长日久的劳途。而皇甫纳真的瑟舞烁花精丹也耗尽了。却也想和好友竹厌毕节见上一面。 颜觐想来,确实和这皇甫纳真没什么深仇大恨,他那几句话诘问,倒让颜觐显得尴尬。不过说到底,长剑璆锵还是被逐暮人给诱拐。也算不得什么刻意刁难。颜觐没回应皇甫纳真的话,不过白小沏神色洋动的进前一步道: “壮士无忧矣,你看这是什么?” 白小沏拿出的是那包装精美的花精丹,赫然便是炎焱的那项珍宝。 竹厌毕节显得焦急,替皇甫纳真谢过后,先拈了一粒给皇甫纳真服下了。服下之后,他身子散发出一阵奇妙的光华。而白小沏轻松的就把花精丹直接递了过去,竹厌毕节代为收了。 白小沏讲: “殿下,这可算是外臣立了一功哦。”他笑盈盈的,便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事情,颜觐当然是要问长剑璆锵的事。可问题将将要出口。适在楼上便传来一阵叫骂: “好你一帮贼酋啊!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偷我家宝贝!” 那身处适在楼三楼的酉时酝,“噌”的一下便从楼上飞身下来。用手一把便拍到竹厌毕节端着的那个匣子上,道: “你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拿我的东西?” 竹厌毕节进退两难,相当不自在。只得连连道“误会”。 那酉时酝哪里饶得过,他朗声道: “误会?什么叫误会?”酉时酝像招揽生意一般,对周围看热闹但刚刚不太敢进前的百姓道: “诸位!诸位!瞧瞧啊,都过来瞧瞧。瞧瞧这新鲜和稀奇。” 老百姓们一见是酩酊三杰之一的酉时酝,眼下似乎又不再打斗了,于是纷纷凑上来,听酉时酝说: “各位想必听说了,我在香凝绡惢牧那,那性命和炎惢宗主做赌局,赢得了这瑟舞烁花精丹。”酉时酝奋力的一把从竹厌毕节手中扯过匣子来,高高举起,晃荡,“就是这!”他说,“好嘛,本来是想借此物让当世杜康醇于琼先生酿制一款绝世美酒,到时候也好给各位尝尝,也品味一下人间至美……嘿!这几位倒好,直接给我的花精丹给偷了!还说这是个误会!这讲王法吗?这有天理吗!” 醉觞皿和醇于琼这时也从一楼走出来道: “是啊,说得是啊。”醉觞皿道: “还是说我们的这位虹颜晶嫡系王子认为,他就能代表王法……他所干的事就天经地义的是王法?” 百姓一听,原来这位翩翩公子就是忘萱王颜觐,便引来一阵嘘声。 在人群的喧杂声中忽然闻听一段唱: “道香,盗香,到悼香 一去一留尽馨香 花草人畜皆可练 液粉膏气不足赏 拼香,凭香,品评香 必嗅天下沁馥芳” 唱这段的当然是白小沏,然后他接着说: “诶!我就是白小沏,东西是我偷的,怎么了?” 闻听此言,那醉觞皿对酉时酝道: “香盗白小沏,贵族后代,三兄弟,据说把大哥白小汀给提炼了,二哥白小磬也杳无音讯。他‘踏月娉香’的故事被人传颂,这人无颜灵,总让人感觉怪怪冷冷的。下手阴辣,不好对付啊。” 酉时酝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但转念一想,说: “怕什么,尤其是颜觐在这。他不敢怎么样。如此更好,本来就是我们占理,他还高声宣称自己偷东西……” 酉时酝定了定心神,然后又高声呼道: “哈!大家看到了。贼人就在这里!不但没有悔意,还把偷东西当骄傲了!这就是你们愿意追随的王所干的事?” 刚刚颜觐几人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本来麻烦的事情上,白小沏抽风般的发言无疑是火上浇油。颜觐窘在当中,进退失据。这花精丹,要,确实于情理不合。不要……这接下来又该怎么留住皇甫纳真? 乌重对这种事是极其厌恶,特别是看到白小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儿,更是不爽。正昏烦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神憩楼废墟里离开。他预感到似乎有侦察的价值,再者他也不愿意在这种氛围下,再受不白的指摘。于是便跟了上去,也没跟颜觐招呼一声。 此时正乏味得不行的桃印真夜,见是乌重有异动,也就循迹跟了上去。 第143章 人面桃花造化千 浮生情爱弹指间 潜足行踪,乌重跟着那个人到了远离城中心的一处僻静之郊。周围没有屋舍,野林骤生。乌重蹲在地上,摸了摸地上的土,继而察看了一下周边的环境。 忽然就消失在了树林里!没了影踪。桃印真夜愕然,见乌重以很怪异的方式离开了他的视野边陲。桃印真夜是谁?哪能让“猎物”以这种方式脱逃,他盯着刚刚乌重消失的地方疾步撵了上去。 只见他一拨、二钻、三绕便来到了乌重刚刚消失的位置。在刚刚乌重消失的地方,也蹲了下来。 桃印真夜踅摸一会,待眼睛聚焦到前方时,才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力,阻断了视线。 突然,桃印真夜感到后背发凉!一股澎湃的压迫力无可阻挡的袭来! 即便到这样丛林密布的环境中,阳光所投下的影子很薄,却一点也没减弱桃印真夜眼前那夜魔一般存在的暗影。 惊诧之中,自己的肩头被猛拍一下。 桃印真夜倒也没特别慌乱,稳了稳气息,说: “皇盾,果然不一般呐。” 乌重如若烤漆般的黑色面庞上,眉头皱起火焰型的怒色,一股弯曲的红发挂于瞳孔处,那凶人的样子,即便没听过他武号的人见了,也会心惊,而知道他是谁的话,恐怕早已胆裂。 “早就发现你跟着我,干嘛呢你?” 桃印真夜一听,这才转头,用那种防范饿狼的心态警惕着。直到乌重的面庞在视线里清晰,他才开口,道: “我跟着你,那你又跟着谁?” “看着可疑就跟着呗,管他是谁。” “少来说这些,”桃印真夜一边起身一边说,“我都看清楚了,你还能没发现?” 乌重拍了拍手上的土,无可奈何的道: “反正都来了,一起去看看。总比呆在那斗嘴拌舌的地方好。”乌重一直觉得桃印真夜这人行事怪异,但这会也没什么理由支开他。只好将就。 “你觉得前面是什么?”桃印真夜指着一条像路又不是路的通道说着。 乌重答: “根据我刚刚的观察,这里肯定通向一处宅邸。” “嗯,既然是他往这里走,那么看来确实值得一瞧。走。” 进宅邸的路是一条从森林里开出的林道,宽度够四马并驾齐驱。从入口处往里望,尽头由着山势坡度逐渐上涨,但陡峭与否,目前不得而知,因为百米开外已被树木的枝杈遮盖。 林道并不平,土壤发红,并且从土地上星星点点生长着的草叶可以看出,那所宅子并不是常有人光顾。由此,也显这条由深林里长出来的林道像一根巨大的舌头,那些草仿如中了恶毒的舌苔。脚步踏在上面,软乎乎的、湿哒哒的,加上空气中的湿霉气味,着实让人犯恶心。丛林的气味一般都很好闻,像这般境地,也算一种难得。 好一段脚程之后,果然有一所大宅子深藏林中。桃花开过围墙,静谧而优雅。 那所宅子用的是金柱大门。门前也没人收拾,针叶杂草各处。但也没有荒弃、破败的样子。 门,是开着的。 桃印真夜询问道: “进吗?”问完自己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发问,按他向来故我的个性,因是想干嘛干嘛的主。可能乌重确实有一股领导者的气质,在这种氛围里更加加强了。 乌重道: “进,毕竟是跟踪,小心就是。” 门内,也种植了许多桃花。院丁、侍从这些,一个人没有,不,应该说有一人,但她不是侍者。 桃印真夜一见,手往袖筒里一掖。做好战斗准备一样朝她走了过去。对面这个人,他认识。 乌重也是一怔,心里话说:“这不是霁雪霏吗?她怎么会在这?”又一观瞧,“嗯?她脸上的那么一大道疤痕是怎么回事?” 正当乌重疑惑之际,耳边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杀招喊出: “桃花杀阵●桃花人面!” 霎时间,乌重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险境。 好在之前有过经历,他赶紧晃动身法,以最快的速度跃离桃花杀阵的覆盖范围。在乌重后跃的当儿,他才发现,居然发动杀招的却不是桃印真夜,而是那霁雪霏! 好一个桃花杀阵!虽然覆盖面积不及桃印真夜的大,但那裹挟之势竟如此迅猛,惊得乌重这样的高手也手心冒汗。乌重做好应对,他知道,桃花杀阵是不择目标的,但凡是身处它的攻击圈内,就会无差别的受到重创。这个间隙,自己虽然逃离了它的包裹,但他明白下一招【造化人间】可就是精准锁敌了。 的确,霁雪霏又使出了这进阶的绝杀! “桃花杀阵●造化人间!”她以更加凄绝的腔调喊道,那声音撕裂、沙哑,似乎包含了无可奈何和情深意切的复杂情感。 让乌重没料想到的是,【造化人间】的花瓣,只锁定了桃印真夜一人而已。并且,它们在落到桃印真夜的体表上的一瞬间,尽数被他消灭。 须臾之后,霁雪霏见状,眼神一瞬间的释然了。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在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然后力脱倒地。 然而,桃印真夜没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个箭步上去,便搂住了霁雪霏。温柔的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什么也不必说。 桃印真夜欣畅了。 霁雪霏释怀了。 乌重懂了。 江湖儿女的情意,来得真挚、浓烈,不容得片刻犹豫。他们知道,性命又如何?顷刻荒废。爱情的真谛,就在那恨与杀、惜与慕之间纠缠。是厮守还是诀别,就在弹指一挥间。若不是霁雪霏那一招‘桃花杀阵’确实起了杀意,他俩不会在一起。若不是霁雪霏那一招‘造化人间’确实饱含深情,他俩也不会在一起。 桃印真夜看着眼前的霁雪霏,他看到了过去。 霁雪霏看着桃印真夜,她看到了未来。 桃花,无论在桃印品还是这临香城,桃花还是桃花。只是物是人非,霁雪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霁氏遗孤。她身上添的,也不单单是面前那一道疤痕。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乌重念的这首诗,放在此情此景,别有一番风味。 起初霁雪霏与花常在姐妹追随桃印真夜,目的本是单纯,为报家仇而已。但情愫,偏偏就在朝夕相随之中,于霁雪霏身上种下。可造化弄人,姐妹分道扬镳。而霁雪霏暗恋的这个桃印真夜,如今却也跟随了颜觐一脉。不知霁雪霏眼中看到的那个将来,是否久远到姐妹相见的那一刻。不过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他们是幸福的。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够了。 第144章 桃花蘸酒点晶家 一语逐引颜灵花 乌重从远处缓步走来。桃印真夜也缓缓抱起霁雪霏,二人漫步桃花树下,他从身后取出酒壶,干了一口。似乎忘了还有要事在身一般,大喊了一声: “好酒!” 那霁雪霏却也要了一口去。 乌重摇摇头,挺无奈的也问了一口。 三人经此怪诞荒唐了一遭,这下反倒真的变成大摇大摆的闲庭信步了。所谓‘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心得以放,空即自来也。 桃印真夜逸散瞳仁,任凭目光在那些桃花树上飘渺。 若闲散漫步至此幽僻之所,看到这满目的桃花,确实可观,着实可爱。 桃印真夜又喝了一口,竟然唱念起来: “园林携手。桃花蘸酒,三两滴点舌,放笑曲径通幽。折得花枝花钗头,却把花蝶撵走。玉瓶随身后。若问浮生如何过,酩酊破城愁。醒时愁绪若还在,先干一碗酒。” 他这一念完,引得乌重拍手称快。如果我们因乌重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的匪气,就把他看作豪侠蛮敢的野汉,那可多少冤枉他了。 乌重道: “嘿!我祭他祖宗的,要我讲,你这一首吟唱,境界可比那所谓的酩酊三杰要来得格调高雅多了。” 桃印真夜一笑,并不客气的道: “世上满腹经纶的人不少,但依我看来,大多是有学而无问,知文而不化罢了。虽然酩酊三杰在酒事方面,各占了一绝。不过嘛……” 乌重以为他要说酒的另一重境界,哪知桃印真夜却以酒喻晶起来,讲道: “酒!”他说,“没了容器里面的醇醨,那你喝的是什么?没有了装醇醨的容器,酒也无法成为金浆玉醴,更没法品。如果晶是容器,民是酒,你说孰轻孰重?拿武功来比喻,如果招是容器,决是酒,那又是什么更重要?是都重要吗?不对。都不重要?也不对。一定有个什么重要?还不对。” 其话锋里的微言大义,乌重或是不懂。但最后桃印真夜又说到了武功,那…… 乌重道: “这就是你小子厉害的地方。也是你天才的地方。但,恰恰就是你单打独斗时,最致自己命的伤。” 桃印真夜本以为自己一番宏论,能引来乌重的夸赞。哪知最后却碰了一鼻子灰。正想请教…… 四处兵戎摩擦声骤起! 本来如果没有兵戈操弄的动静,乌重也想问问霁雪霏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但这风声一起,便被打断了。不过在围合之下,从里面走出来一人,却把那个乌重想问的问题给解答了,倒也省事。 他霸气肆意,不再是那副没落的样子——他便是红魔玺。 红魔玺反背一只手在背后,凛然的一边走一边说: “虽然你的作用只发挥了一半,倒也算是堪用了。哎,除了桃印真夜,本想说用你霁氏的名头,引点别的要害人物。没想到引来的却是个麻烦角色啊。” 桃印真夜眉头一簇,但愤怒的不是对着霁雪霏。霁雪霏同样也是眉梢绷紧,驳斥的话头刚要出来,乌重却抢先说道: “诶!这话,红公可说差了。我可不是因为霁雪霏来到的这里。” 红魔玺道: “那你鬼鬼祟祟的,来这干嘛?” “哼,我鬼鬼祟祟吗?倒是红公你哦,鬼鬼祟祟的从神憩楼悄摸声动的,干嘛呢?” 红魔玺一听,原来是自己的行踪败露,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但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霁雪霏忍不得那种可能存在误会情绪,她必须说清楚,于是她大声道: “是你告诉我可以让真夜单独与我一会。你也没做到。别把话说得那么阴损,好像我配合你设下什么计谋似的。”这会儿霁雪霏气力也恢复了不少,加重语调又继续道: “你所谓的加入霸河先的麾下,其实就是去鼓动他攻打黄苏煅,继而乘机谋夺七色堇罢了。见一计未成,你又才辗转这临香城。当初也是因为你答应,要给我报霁家血仇,说霸河先屯驻歌川,有相当的便利,只要他功成,那收拾右素武有,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如此我才跟着你。怎料你至今一个承诺也没有履行。如今真夜君就在这里,现在看来,我也没必要信你那满口胡言了。” 霁雪霏转头又对桃印真夜说: “抱歉,请君也谅解。毕竟我有家仇未报。况且,自那品红那一别。我实不想再见到花常在,而君的动向我当初也不甚明了。再者,与君又有那个武诀的约定……” 桃印真夜道: “无妨,一切都无妨。” 红魔玺冷笑一声,道: “本公大计,岂是你这小丫头能揣度的。本公敬重强者,也敬重忠义之士,念你霁氏一脉肝胆豪气,才留你几分薄面。胡言乱语也该停下了。” 这时乌重凝沉的脸庞稍微舒展了一些,他道: “我想以红公的气概,也不是会投靠霸河先旗下的人。必然是有所图。只不过,没想到红公的目标……”乌重恶狠狠的讲,“竟然是七色堇!怎么?你也想当第二个黄苏煅?” 说完,乌重双手一叉,讥讽的又笑着说: “如果你费如此的周折,就是为了你认为那在黄苏煅手里的七色堇的话。我不妨直白的告诉你……他没有。” 红魔玺一怔: “皇盾如何如此确信?” 乌重道: “这你就别管了。” 哪想,听乌重这个回答,红魔玺爆发一阵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想不到就连皇盾你也……哈哈哈……”那声音如音墙一般,震得周边的桃花纷落。乌重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红魔玺这种笑声越发猛烈。然后他道: “有时候,让人发笑的,就得是像皇盾你这样的人呐。” 乌重被他笑懵了。 红魔玺猝然止住了笑声,说: “看来,皇盾似乎也握有七色堇的一条线索啊。” 乌重听这话有玄机,惊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魔玺注视了好一会乌重,说了一句骇人听闻的话: “皇盾!你是不是以为,七色堇就只有一支啊?” 第145章 虹颜晶的秘密 红魔玺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有撼天动地一般的效果!这本可以是个秘密,是个具有相当价值的信息,也可以是个进行重大交易时的交换条件,更可以是一项密谋的肇因。介于七色堇非同凡响的特殊意义,这个秘密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属于秘密中的秘密——如同深埋地底的机关宝盒里面居然放了一把锁一样。 红魔玺不可能不知道这条信息的价值。而应该是他早就思考过,深思熟虑、彻夜不休的。而他现在就那么说了出来,没有任何条件。 乌重心里打鼓,满怀的狐疑。 “真的?假的?”这两个问题反复在脑中萦绕。 “大抵是真的。”乌重作这种考量。 乌重这样的揣度合情合理。因为红魔玺实在是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编如此荒诞的一个甚至会让人发笑的故事出来。既然是真的,乌重此刻的思考是,“难道他有十分的把握就把我按在这了?或是干脆把我杀了?不然的话,该怎么解释?” 红魔玺看到了乌重那晴雨变幻一般的表情。也不知他是故意表演还是真的那么吃惊。他倒吸一口气,发出“嘶~”的一个长音,说: “呀!看皇盾的样子,看来是真不知道啊。”红魔玺一拍自己的后脑勺,又理解一般的道: “也是,虹颜晶都传承如此如此多的代际了,”他掐手指头似乎在数一个根本不可能用手来理清的特别庞大的数,“七色堇在皇宫深院里恐怕都放发霉喽。颜氏的传位,那么的天经地义。好像都忘了七色堇是什么东西了。别说皇盾你了,恐怕有那么几代皇帝都不见得见过它。” 红魔玺的话及此,不臣之心暴露无遗。但红魔玺的野心,乌重还尚且触摸不到。不过结合这一路那些奇幻的经历,以及红魔玺种种的表现,乌重对红魔玺的用心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大抵是和两个字有关——颜灵。 乌重现下心里负担极重,不需要过多的顾虑,单只需要明白有一条——他一定得想办法回到忘萱王那里去,带回这个信息! 乌重咬死这个想法,似乎也认定了某种现实。他是皇盾首领,暗部佼佼者,深谙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道理。在红魔玺还在那里感叹的当儿。 “踆乌●核崩!”忽听的一声绝杀! 乌重直奔红魔玺而去。 一击命中! 这一拳,沉沉的轰在红魔玺腹上巨阙1穴的位置。【注1巨阙 穴:位于上腹部,前正中线上,脐中上六寸。】那怕红魔玺体格大得惊人,且铠甲披挂齐整,仍然被这意想不到的一击冲飞出去,后背硬挺挺撞在门阶之上。红魔玺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腹部甲那朱厌兽首的额头也被打烂。 一击得手,乌重不想恋战,转身就冲来时的方向跑去。而迎面却见着一人,他手拖珊瑚刀在地,拉出一阵阵刺耳的嘶鸣。此人正是红魔玺手下忠心的干将——朱熠彤。 尽管乌重有信心打过对方,但这烈火鸟,也绝非轻与之辈,何况他不似刚刚的红魔玺那样毫无防备,而是相反。不仅是全神贯注,他,还带着恨! 乌重随即停下了脚步,因为深知自己不可能一击把他放倒。 朱熠彤迎着乌重走去,珊瑚刀高高举起,口中便是他那最强的武技: “一斩剥敌心!” 或许是因为当初在颜觐出关时与乌重那一场较量战斗失利的原因。朱熠彤没有在这次使出‘怒眼红晴’。因为相同的战技不会起什么作用,而且对方是绝顶的高手,并已经有过交手,便不需要再试探。何况处境也是今非昔比。 哪料,乌重背后传来一句话,伤心的语调、遗憾的词: “本公原想好好和皇盾交谈交谈。但皇盾你竟然如此不知礼数啊!可惜啊!” 乌重内心惊骇: “这红魔玺果然不得了,非但没死,还起身如此之快。” 乌重不敢回头,只得用耳朵去“看”红魔玺的动作。因为面前的这一刀,是他性命旦夕存留的紧要。 但朱熠彤居然没有砍下。在乌重眼里,他看到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脸庞。做出那难以置信表情的,是气愠着的朱熠彤。他说: “为什么?主公!让我劈了这个碍眼睛的玩意!” 乌重这才回头,恰巧看到红魔玺对着朱熠彤摇手。 红魔玺道: “等会,让我把话说完。” “这……”朱熠彤好生不快,但也只得听令。 红魔玺往斜方像吐了一只忽然在打哈欠时飞进嘴里的蚊子那样,吐了一小口血在地上,鄙夷至极! 然后说: “本公是实实没想到啊,你堂堂皇盾也干这种偷袭的事。哈!老夫真是错瞧了你。既然本公季字武号是‘强屠’二字。本公也承认你是个强者。那……本公今天也就对得起一下这两个字——宰了你!不过,在这之前。本公还有两句话,你得听了去,也让你死个明白。” 乌重这下可算是转回了身,面门完全对着了红魔玺。听红魔玺这样说: “虽然本公实在没想明白,你这一拳为什么打得这么着急。但本公也理解,你打这一拳的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忠心。你想赶紧回去把这七色堇的消息带给忘萱王子。但你知道,为什么本公要那么直白的就把这事告诉给你听吗?” 这时旁边居然有一位侍者,给红魔玺递过来一张帕子,他拿起擦了擦残留在胡须上的血,继续道: “在品红,你见证了颜灵的存在。往炎惢这一趟,对颜灵应该有了很多的认识。想必这么长一段时间,你们也应该真实的体会到了颜灵的厉害,以及它的意义。你们肯定想知道,颜灵是怎么产生的。 哼!其实非常简单。颜灵的产生就是七色堇所激发的。话虽如此,但并非所有人都可以通过七色堇而产生颜灵。只有虹赋武格可以。如果一般人想要通过七色堇激发颜灵,就要承受蔓络灵噬。但之前在你们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他却不受蔓络灵噬所影响。本公就在想,是这苍穹之间只有他一个长剑璆锵呢?还是可以有很多个?” 红魔玺缓了一口气,道: “七色堇,原本就有七种,分别由各大古晶保管。而你那主子的远祖融色神——堇焕绮,厉害啊!竟吞并了两大古晶,霸占了红、黄、蓝三种。也把自己的版图扩张成了七大古晶里面最大的一方,并形成了如今的虹颜晶。而后那位名头众多的颜皇,为了平息其他古晶的怒火,或者让你们说得好听一点,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为了江山的长治久安、为了后背儿孙的康宁……无论怎样。她不得已自毁长城,无异于自断双臂的把颜灵这个存在给匿封了。并让虹颜晶孤悬,以换取一种平衡。” 红魔玺嘴角露出蔑视的微笑,而后道: “伟大!真的伟大~啊!” 红魔玺最后那个‘大’和‘啊’几乎是同时发出来的。但那个‘啊’却不是因为感叹,而是因为疼痛。 他又被乌重一记‘踆乌●核崩’击中! 后背还是直挺挺的陷在阶梯里面,同样的位置,不一样的疼。 “啊哟,你这个龟孙!”红魔玺气得大骂,儿时的语言都出来了。 第146章 虹颜瑰宝 “皇……盾!”红魔玺慢慢把身体支起来,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不是那种恨仇家的愤怒,更像是在咒骂不可理喻的上级。他气道: “你干什么!” 乌重咧嘴一乐: “哼,我干什么?你不想想你在干什么?” 红魔玺想是被乌重这连续两记重拳给砸毛了。一股脑的破口而出: “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虹颜晶的那些个皇帝老儿在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月暝晟在干什么?虹颜晶如今这个稀碎的怂样。干脆把它打得再破一点。你自觉深爱这片大地?结果呢?本公如今掌握到颜灵这项绝密,本公就要通过它来重整河山!让虹颜晶复兴它古久的辉煌。绝对的实力!让虹颜晶所有人全都变成为他们本来该有的样。” “嘭!” 一声巨大的声响,乌重又一次发动‘核崩’。又一次,结结实实的揍到了。 尘埃落下,画面出现的却是一幅骇人的场景! 红魔玺右腕向左横转,用单手掌心握住了乌重的拳头! “子……”红魔玺嘴里吐出这一个字。显然是刚刚那句话没说完的最后一个字。 乌重昂首一望,红魔玺两肩出现了一个怪异的东西,这时看上去,仿佛他的身量比山还高! 乌重惊骇: “蓝灵!怎么?你会有蓝灵!” “既然乌重你不识时务,不知好歹。本公也没什么好跟你废话的了。” 红魔玺张开那硕大的手掌,左手从上至下,斜着一巴掌就冲乌重拍去,势大肉沉的感觉就如同被一支蚊子搅扰了一整夜,而终于发现它停在了一个自己能掌控的范围,然后一边蓄力一边咬着牙,拼尽一宿的愤懑之力,狠狠的朝它拍去!这一掌力道,是会让旁人担心手肘会断掉的程度。 乌重知道这一掌下来,自己手臂非断掉不可!而乌重当然不是那只蚊子,不可能懵懂的等死。但他这一个瞬间却也难以挣脱控制。在红魔玺那一掌即将击打到的当儿,乌重运使绝技: “黯守●陀!” 他把神功之能全数集中在红魔玺瞄准的那个位置。 “嘣!” 红魔玺实实在在的打在了乌重大臂之上。 然而就是这个刹那间,乌重伸出自己那红漆一般的左手,也如红魔玺一样,手成掌形,但五指完全闭合,以手刀的样子朝红魔玺那只抓住自己右手的巨爪劈砍下去。 “唰!” 红魔玺右手掌瞬间被劈断! 而乌重一个筋斗也大大的往后飞跃,逃出了对方的掌控。他落地之时,脑门簌簌的冒汗。这时才感到手臂生疼,似乎骨头都碎了。在乌重傲世绝技的防护下,仍然达到这种伤害,足见红魔玺的可怕!乌重心下已经认清一个事实,“绝不能和他拼力道,得以速度取胜!” 红魔玺那边则传来一阵深沉的拍手声。 拍手声! 他刚刚不是才被乌重给切掉了手掌吗?怎么会! 乌重瞳仁紧锁,一样也在关注这个诡异的问题,但那声音切切实实的传来。的的确确就是红魔玺用他那健健全全的双手拍出来的声响! 他恢复了!完完全全的恢复了。跟壁虎一样的效果,却比壁虎快千百倍! 红魔玺一边拍手一边向乌重走来。乌重看着那双手,实在是太诡异了!实在不敢相信。他不是没见过蓝灵的能为。但决没到这种程度! 乌重又抬头注视着红魔玺肩头上那个东西。说它是东西,因为它完全与南易烟她们那种蓝灵不同,它就是个怪物。奇丑无比!狰狞可怖。毫无美丽优雅可言。 “好武技啊!好个战斗智慧啊!好个勋君卫皇盾首领!好你个地太岁——乌重!”红魔玺那红稠的虬髯在这一通恶狠狠的发言之中,被吹得乱摆。如同河沟里的红线虫一样,那么招乌重恶心。 “你……”乌重忍着疼痛说,“不是兵器类的鉴世武格吗?你,你是怎么可能会有颜灵的?” 红魔玺听到这话,似乎得到了什么荣誉嘉奖一般,用他那大嗓门说道: “吼,注意到了啊。怎么样?”他回头自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颜灵,说,“羡慕吗?想拥有吗?这个东西,它,能改变世界!你想要的话,可以啊!你也可以有啊。” 红魔玺盯着自己刚刚被乌重斩掉的手,缓缓转动了一下,说: “你是世上第一个对本公造成如此伤害的人。本公认可你。如果是以前,你必死无疑。但本公有了它,哪怕被毁掉的身体,也能再度重生。姑且免你一死。而且可以让你也获得一个自己的颜灵。” “条件呢?” 红魔玺道: “没有条件。不单单是你,整个虹颜晶,本公都会让他们得到颜灵。只是这七色堇,你们就不要想了。” 乌重道: “七色堇是属于虹氏的!无论它有多少支,它都是属于皇家!” 红魔玺道: “哼,在本公这里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价值,而不是让你那小王子或是他那些愚蠢的虹氏祖辈糟蹋。” 说到这里,红魔玺忽然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跄了一下。他那丑八怪蓝灵,形态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乌重一想,“红魔玺想必是七色堇和颜魂陨金伞都接触过了。毕竟纹心雕龙在品红待了这么久,发觉颜魂陨金伞的秘密并接触它,自然是情理之中,但七色堇……他说七色堇有七种。元吉公知道的,如果算一种,那他接触的,到底是哪一种?它又在哪里?” 正当乌重思考这个问题时,不料红魔玺招呼了一声,手下人便端过来一个大托盘。托盘上一层雀羽分金蓝云锦盖着一个大东西。红魔玺揭开云锦,露出了一个巧工非常、外形宏阔的红木嵌百宝的多宝箱。箱子有两扇门,红魔玺随即打开了它。 就在打开的那一刻,从箱子内散发出金荧璀璨的光华。那份光泽,不似黄金那般耀眼,却如凝冻的瀑布在斜阳照耀下反衬出来的金光。时而又感觉它所散发的光芒,像是肆意播散的孢子,在空气中灵动闪烁着晶莹的细粉。 而它的主体,剔透之中又似乎有着岩浆一般的动感。红魔玺拿在手里,枝叶不会颤抖,如同雕刻作品一般。那便是传说中的瑰宝——七色堇! 第147章 地太岁鏖战烈朱厌 红魔玺很得意的在多宝箱前来回走,一边踅摸着一边说: “怎么样?很美。也不知道皇盾你见过没有……一般寻常百姓,哪有这等荣幸见到它呀……”红魔玺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又道: “总之,本公不但要让所有人都见到,还要他们都‘拥有’。”红魔玺说着这句话,眼神显得非常的阴沉,而乌重内心一紧,四顾环望,那些红魔玺手下的兵卒,原来十有六七都催发出了颜灵。性属不一,各类都有,而它们正以扭曲的神色注视着自己! 乌重突然闪动身形,趁红魔玺专注显摆的时候,打算以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飞身去夺七色堇。乌重的身法,果然叫一个惊为天人! 这时在红魔玺的面前,出现了许多个乌重!如真亦如幻。 红魔玺见状,无法判断到底哪个才是真身,只得用挂幡朱红戟奋力往地上使劲一跺,气浪如墙一般撞向乌重,残影消失。红魔玺认准实体,飞身上去一脚踹到乌重交叉的双臂之上。把他踢退老远。 红魔玺气愤的说: “本公巧施连环妙计,好不容易才诓得缃索菲深藏在神憩楼这件奇珍。你想就这么抢了去?”红魔玺遗憾的摇摇头,似乎认定了某种事实一样,无奈的说: “既然你如此的油盐不进,好赖话不听。诶,也罢!”红魔玺把挂幡朱红戟——燎原横着一挥动,那戟上锦幡随风招展,幡上妖兽展现魑魅可怖之模样,他狠道: “那就让本公见识见识黑胄军首领到底有几合勇战。地太岁!拿出你的全部实力!” 乌重了然,如今不得不全力以赴的战斗了。面对十分警戒的红魔玺,自己必须拿出毕生所学,方能有破局之望。 乌重缓缓放下双手,把那像浸泡在血缸内的手掌五指撑开,自然下垂于大腿外侧。闭目蓄力,然后脚底赫然爆发一阵色蕴!拳脚体术武格意指境界的明黄色霎时间遍布全身。 红魔玺挂幡戟往天空一刺,似乎捅破了什么存在异世界的油漆包囊一样,从戟尖之处倾泻而出器械兵器武格霄冥境界常驻的那种腥红色泽,笼罩着红魔玺那庞大的身躯。 在这偏僻的宅邸,即将爆发的是一场体术与兵术,盾开与鉴世两种完全不同境界的顶级高手的一场对决!没有人叫好,没有人喊杀,这与当时在品红经历那场品武偃霸会不同。当然,如果把话说得伤情一点,讲说还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当时的红魔玺和乌重,一个是主一个是宾,可那时的他们都是看客。 率先发动进攻的是乌重。通过刚才的短暂较量,他清楚的知道要赢红魔玺只得靠自己的速度优势。另外一点自信是来自于自己对红魔玺的判断——红魔玺和自己一样都是带兵的将领。而不同的是,自己不但是黑胄军的统领,更是暗部首领。所以自己的奇袭以及单打独斗的经验无论如何都比红魔玺要优越得多。 所以乌重飞速接近红魔玺,然后不断绕着他奔跑,在这个过程中仔细观察他那庞大躯体的死角。 而红魔玺手下的兵丁包括朱熠彤,都被红魔玺摇幡示意别插手,只是牵制着桃印真夜他们俩。红魔玺希望有一个‘强屠’的干净环境。狂妄,或许是狂妄了些,但红魔玺有这个狂妄的实力。 红魔玺很稳当,任凭乌重在他周围旋转,眼球却没有一刻离开过乌重的身影。乌重也能感觉得到一直被红魔玺所锁定,即便绕到他背后,那种被瞄准的感觉依然存在。饶是如此,乌重依然坚信——即使他的战斗意识能跟上,但囿于身形的定势,红魔玺肯定无法拆解自己所有的进攻。 但许久过去了,乌重却实在没有从对方那可以说是臃肿的身躯上发现什么漏洞,可能也是由于刚才的震撼,导致自己对红魔玺过高的估计?原本应该是破绽的地方,却让乌重否定了? 红魔玺似乎也烦了,双手把持着燎原,水平面横着戟,逆向,朝乌重跑动的路径上砍去! 乌重一惊,猛地伸出双手,用惊人的力量直接用手去接燎原那锋利的戟刃。 “嗙!”如同一种石头山撞来一座铁陨石那般,火花四溅! 而红魔玺这一戟并没有停下的势头,显然乌重在使出巨大的力量下,并没有截停红魔玺的兵器,让它弹回去。反而是被那挂幡戟挑着,整个人双脚逐渐离地,像挂在那戟上一般。红魔玺也有意往斜上方挥动。 乌重无处借力,想挣脱,但红魔玺的燎原像是有吸力一样,牢牢的把乌重固定在上面。红魔玺加催力道,自我也开始旋转起来!乌重感受到后背都吹来了风! 红魔玺再旋转几圈后,猛然戟尖上挑,并顺势起跳,然后在空中改变身姿,又转了一周,左手按着戟杆,瞄准地面砸下去! 乌重急得心脏骤停!如果这一下没能逃脱,势必要被劈成两半!但红魔玺挥戟的力道太大,还是死死的吸着乌重的身体。 乌重急中生智,口中暴喝绝技: “黯守●重!”这是乌重一招从天而降的打击地面敌人的招法。此刻却用于逃命。 虽说如此,可却也算是死中求活,留给乌重生存的空间就那么一瞬!这就相当于明明看到了房屋倒塌的方向,却不往侧面跑,而冲房檐跑一样的感觉。但乌重没有办法,他只得如此。 好在乌重战斗经验丰富,对时机的把握相当精准。乌重好歹避开了这一斩。 “轰!” 地面扬起巨大烟尘,飞沙走石遍布整个院坝。 尘埃落下,红魔玺隐约见到烟尘之中有一个黢黑的身影。稍缓过后,果然发现是乌重,他竟然双脚踩在燎原之上,半蹲着。 红魔玺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乌重就沿着戟杆三两步踏上,直冲红魔玺的面门而去! 乌重来到切近,奋力往燎原戟杆一踩,红魔玺握着兵器的手顺势便被拉扯出了一个踉跄。一拳,直接轰到红魔玺眉心之间! 第148章 死斗 乌重漆皮一样的手背,上面那三股棱形的凸起击打到红魔玺的脸,“嗑哩嗑哒”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红魔玺被击退,尽管如此,红魔玺仍然死死拽住燎原,没有松手。而在红魔玺往后飞的同时,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用燎原的小支去勾乌重的背脊! “刺啦”一声皮肉被划破的声音。虽不严重,但也让乌重暗自叫苦。 稍远处的红魔玺,满脸鲜血。乌重留意到,虽然他如今有了颜灵,但血液仍然是和自己一样的颜色,并非颜灵司那种奇特的斑斓。 红魔玺一手捂着脸,爆发出一阵骇人的狂喜!而后赞道: “喝!不愧是暗部之首啊!再来!” 一声“再来”红魔玺却盘腿坐下了,把挂幡朱红戟如连接两个膝盖的桥梁那般横亘其上。只见他身后那蓝属颜灵在向他倾吐些什么物质。不一会,红魔玺的脸便恢复如初。 乌重见了,眉头紧皱,心中十分万恶。自己赌上性命换来的一击,居然是这么个结果。可正当乌重重新要思考战法时,红魔玺的颜灵又发生了变化。一股浓蓝如浆液一般在红魔玺身上喷射。随之而伴的是从天而降的一道霹雳! 乌重嘴角跳动,紧锁眉梢,无比谨慎却又意气风发的说出对方的状态: “哼!我祭你祖宗,鉴世境界吗!好!” 红魔玺起身,整个人的状态宛如被囚禁在地狱的饿兽,终于来到人间一般!粮食!全都是粮食! 他那红稠一般蜷曲的虬髯,在鉴世境界的状态下,看起来就跟活物没有什么区别。而那挂幡朱红戟,无风却招展着那面看似相当多余的旗帜。 乌重深切的知道,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心中还有与红魔玺有关的悬而未决的问题,乌重知道,如果时下不问个明白,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没有机会了。于是他问道: “红魔玺,你家世子果真是死于纹心雕龙手上?” 红魔玺经问,表情出现一丝丝莫名,但立马懂起,他答道: “本公的话,有的真,有的假。但这件事,千真万确。” 乌重说: “但你却先选择搞你的所谓惊天大计。” 红魔玺说: “一些人被奴役,那是因为有人在奴役。而一些人被奴役,却是因为他们不愿被奴役。区别嘛,就是一个祈祷力量,而另一个积蓄力量。”乌重闻言,冷笑一下,明白他是想说自己是后者。红魔玺接着讲: “纹心雕龙,本公将来一定要杀,月白之仇,本公也一样会报。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你们!却偏偏识不得天下大势。是本公错瞧了尔等啊!世界需要新格局,而本公!便是这个格局的缔造者!” 乌重拍手讥讽: “我祭你儿子的在天之灵,好生伟大!好生伟大啊!明知暗杀自己唯一骨肉的仇人是谁,你却可以相安无事的和对方和平共处与同个屋檐之下。好个乱世枭雄啊。我该说你是忍辱负重,还是机关算尽的苟且于世?但你的所谓忍受屈辱,目的却是像月白那样成为叛臣!谋逆养育你品红世家的虹颜晶。哈!你还能把那些无耻的话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你这大肉瘤脑袋可真有一套啊。” 红魔玺被乌重几句话呛的面红耳赤,正要辩驳。哪知乌重又抓住这个战意松懈的间隙。又是一记踆乌●核崩! “嘭!”一声炸裂的巨响。还是那么分毫不差的击中红魔玺的巨阙穴那个位置。 要说战场上有什么主义,那乌重肯定属于‘战场存活主义’。那些秘不可宣的信息固然重要,但乌重坚定的认为,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具有意义。这也是他能带领皇盾八杰的重要原因,也是黑胄军即便被击溃,也能保存绝大多数实力的因素。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并非皇盾战力最强,但凭借这一点战场智慧,也足够他称雄于世。 也就那么巧,闪转腾挪、兜兜转转,红魔玺还是被轰躺在第一次那个台阶之中。第一次如此,第二次如此,不同的是这第三次。他没有起身得这么快。红魔玺没有恼羞没有成怒,而是一面挺立起来,一面用眼睛虚着乌重,是谨防他可能的攻击,还是在心里重新构建对乌重的认知?我们不知道,但可以清楚的看到,在红魔玺站立起来时,他咳了一把血。 境界之差确实就是实力之差,但输或赢却并不完全取决于功法之境界。现在的红魔玺是那睥睨天下的鉴世境界,而此刻的乌重却还保持着体术的意指境界。但无疑,受到创伤更多的是红魔玺。如果不是他那丑陋的蓝灵,或许此刻的乌重与桃印真夜,早就提着七色堇跑了。 重新审视乌重的并不只有红魔玺,被朱熠彤牵制住的桃印真夜也在一旁观瞧。他那眼神,说不上是多了一份尊崇还是多了一份质疑。但朱熠彤的眼睛里投射出来的,自然是多了一份对乌重的鄙夷。可他依然操持军纪、奉命惟谨,不参与乌重与自己主公角逐的分毫。 红魔玺拍拍自己的甲裙,一边拍一边不知是想起什么灭世神佛才会开的那种玩笑,由浅入深的、由微入盛的、由抑入扬的发出一种极难形容的抑扬顿挫、蜿蜒辗转那般的笑声。苦笑、讥笑、狂笑、阴笑、耻笑的对象全是自己。 那不顾一切的笑声,把乌重都给笑毛了。心想“这家伙莫不是疯了?连续三次核崩击打巨阙还有这种效果?”也难怪乌重讶异。毕竟自打有记忆以来,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连续挨过三次‘核崩’还能发声的。这对乌重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知识。 然而,事实并非乌重所想。这时赫然听见红魔玺嘴里利牙一咬。没有说一句抱怨或狠毒的话,而是直接蹦出两个字: “烁炼!”他大脚跨步一进,顿时在地上踩出一个深坑,又是两个字,“火真!” 第149章 双太岁战烈朱厌 ‘烁炼火真’是红魔玺的仲字武号,也是他的傲世绝学!随着他启动这一招法,如同炼狱之炉翻倒一般,脚底周围四处倾泻着滚烫的浆液!身体周遭也洒漫着股股火苗,伴随着黢黑灭了又生的烟气,彷如一颗被练炙得通红的金属大球在绵绵细雨中滚动一般!就那么轰隆隆的朝乌重‘压’将过去。 说‘压’只是一种感觉,其实红魔玺是走过去,但在乌重的视觉体验里面看,就如同铁球滚压过来一样的震撼。乌重哪敢怠慢,紧握双拳严阵以待。 红魔玺慢慢逼近,这时乌重才愕然发现,红魔玺的蓝属颜灵没了! 正错愕之时。红魔玺抬起那烎铁宝兵就是一戟。乌重双拳并拢摆臂阻截。 “哐!”火星乱飞! 红魔玺左手由上至下,捏着一支巨拳,带着焰火就冲乌重心门而来。这又是红魔玺一招霸道的杀招,他喊道: “强屠●裂心炮!” 乌重避无可避,同样以绝艺对垒: “踆乌●黑子!”随着‘黑子’的发动,在红魔玺‘裂心炮’的拳头上,出现一个空洞,黑得出奇!喔不!不能说它颜色是黑,而是没有光,似乎任何颜色都被它裹挟吞噬了一般! ‘裂心炮’似乎减速了!而乌重就在这个极短的瞬间,双手以难以理解的拳速轰击‘裂心炮’进犯的路径! “咚咚咚,嘭嘭……”千万个拳拳相碰的声音从那一小个方域传出来。 ‘裂心炮’上面的焰火竟然在短时间内被乌重的‘黑子’给捶灭了。可‘裂心炮’的攻势依旧没有停止。 “嘭!”一声闷响,红魔玺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揍在乌重左心上! “噗啊~”乌重口吐鲜血,并向后飞去,在地上翻了几个滚。 乌重立即一个鲤鱼打挺,调整身姿,以应对红魔玺再一次的进攻。可就当他翻身起来,半蹲着的时候。他感到内心深处一阵莫名的恐惧!那种恐惧直冲天灵!似乎是人类自打开天辟地以来就伴生着的那种恐惧!乌重从未有过这种心理感受。既莫名,又熟悉。 乌重惊惶的寻找,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绝对不是伤痛带来的,他在千百场战斗中、在生死攸关的决杀中都没有过这种体验。 是什么!我祭你祖宗!这是什么感觉!乌重内心在这样质询自己的灵魂。他的眼珠子不断闪烁,摆动得异常剧烈!视线也清晰,呼吸也正常,虽然受伤,但他自己知道在这种状态下的喘息完全是合理的。可,可这到底是什么! 红魔玺脸上出现一副掩饰不住的讪笑。他道: “哈哈哈……如何?小子!虹赋的感觉,如何?” “虹赋!”乌重内心一惊。又在心问,“这,这怎么可能!红魔玺怎么可能有虹赋!”不过乌重立马转换思维,想不明白的事,它再怎么是天方夜谭,但它发生了,就得先承认。这是基本!而且现在也不容自己多想。既然认定,乌重又一次和自己确认了一下。的确!就如红魔玺口中所说,这,就是虹赋。乌重对红魔玺狠道: “靛蓝七悲!” 红魔玺喜道: “对,对对。死悲!靛蓝七悲的死悲。”红魔玺把燎原一甩,任锦旗飞扬,又道: “不得不佩服你啊,居然能把本公‘裂心炮’的焰火给打灭……哼,真有……” 红魔玺话还没说完。 “嘭!”又是一声炸裂的轰鸣。 疾风飞暴、沙滚漫天,风波平定之后再瞧。这次被奇袭的并不是红魔玺,而是乌重!这实在大出在院内观瞧他俩决斗的旁人之意料。惊得桃印真夜几欲冲将上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红魔玺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带着虹赋加持的‘裂心炮’又一次攻击乌重! 而乌重,他没有接受死亡对他命运的安排。强者就是强者,强者的战斗意志绝不容小觑。即便乌重在受了虹赋的情况下,也依然背负着那种刨除不掉的心绪去战斗。 红魔玺这一拳,他没去躲。反而是用背部迎了上去。红魔玺的拳势已经收不回来,在那万分之一秒的刹那,红魔玺似乎看见了乌重狰狞的笑。这种笑容,是让人脊背发麻的笑容。 “咔”的一声。红魔玺的拳头轰上了乌重的后心。红魔玺的一节手指头应声而断! 剧痛!巨大的痛苦袭遍红魔玺整个头颅! “怎么回事!”暴怒的红魔玺只想搞明白这件事。 片刻之后红魔玺脸上咧开恶毒且奸坏的笑容。道: “嘿喝哈哈,很是可以嘛,想不到,你小子还藏有这等宝器。” 原来,红魔玺的偷袭算是成功了一半,但红魔玺那酝酿好的、全功的‘裂心炮’却被乌重的蝠龙盾——断灾,给挡了下来。 “居然能挡虹赋。好宝贝啊!” 乌重后撤翻身,一跃数丈。而后道: “哼,我祭奠你祖宗,这还不得感谢你祖先,”乌重敲了敲断灾,说,“这盾,可是你品红的啊。” “喔?”红魔玺拉着皮笑肉不笑的怪诞脸庞,说,“那你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乌重道: “想要啊?”乌重把盾又插回背上,并转过身来,背对红魔玺道,“容易啊,杀了我,你不就得了么?” 话音还未歇,只听得乌重暴喝一声: “暗夜重红!”紧接着他那浓密的头发像失去重力一样,向天翻飞!脚下的砂石翻滚,飞沙扬砾,形成一股小旋风!然后乌重向天一跃,空中翻身,叔字武号“地太岁!”的威严震颤寰宇,接着重重砸向地面。掀开层层土堆,“盾开!” 一股强劲的风四散迸发,风暴正中,便是展现盾开境界的皇盾——乌重。 世人皆以为‘暗夜重红’是对乌重形貌的描述,如今才真真体会到,那是盾开境界之下,对乌重的切实描绘。他走向红魔玺,果然就犹如乌黑的夜空中一抹鲜浓的红。他身上散发着红黑交替的气韵,血管暴突,整个人的脸狰狞可怖,完全变了一个人。宛如佛殿前那护法金刚一般!战意拉到极盛! 红魔玺那边同样是积攒着蓬勃之力,蓄势待发。这番景象着实惊着了那些兵丁。品红向来尚武,而且他们全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要么是从品武偃霸会挑选下来的,要么就是长期跟随红魔玺的亲兵。乌重、红魔玺二人虽展现着惊天动地的武学,这帮人也没有像当时在品武偃霸会观众席上那些百姓一样吓得逃跑。说来也奇怪,那些兵士们没有想逃跑的,但场边却有一个见识远高于他们的人想趁机溜走。这人便是桃印真夜。 或许正是因为他见多识广,才明白红魔玺和乌重这场搏斗意味着什么。他们的拼杀无外乎就两种情况,不可能‘平’的。非死不休!而摆在面前的选择——或者说事实也很简单。 如果红魔玺赢了,自己和霁雪霏必然不可能活。 而试观红魔玺与乌重拳脚的这么几回来往,答案也算是清晰,如果红魔玺死了,乌重也离死不远了。 可那时的这个离死不远的乌重,他的第一要务必然是抢到七色堇,然后以最迅捷的方式呈给颜觐。所以这种情况,自己只能自求多福。但这个“福”并不好求得。因为面前这个朱熠彤不可能轻易让出一条生路来。 朱熠彤的实力、能为,在风蚀雅丹之战时,桃印真夜是见识过的。他与乌重都有几合勇战,到时面对现在己方被包围的情况,这个痛失主公的朱熠彤又能爆发出什么力量,全然未知。自己生还的几率能有多少?这大概不用细想便能明白。 桃印真夜这时产生逃跑的想法,其实是建立在对自身能力的清晰认知之上的。他明白,红魔玺一死,那些兵丁们肯定围而攻之。所谓困兽犹斗,何况那个杀红了眼的‘地太岁’。到时候那些兵士们必然会被乌重除掉一波,但自己的“桃花杀阵”的特点便是敌方的数量“宁众毋寡”。在有限的范围内,敌人越多越能发挥效能…… 思考至此,桃印真夜的眼眸子里,露出一股凶相。他手按佩刀,刀鞘尖端的护花铃因而发出一阵悦耳的灵动。霁雪霏闻声,知道桃印真夜将有动作,也做好了准备。但霁雪霏瞄准的目标是红魔玺,而桃印真夜锁定的目标——是在场的所有人! “黑煞天御王●捭阖干戈……”乌重率先启动绝式!地动山摇、风惊云避,在一套快速、凝练的手势之后,“演成!”两字从乌重口中蹦出。 乌重身体不断喷发着汹涌的能量,热烈的朝他手掌的前方汇聚着。那些逐步凝聚的能量,如夏日被割破的桃树皮里流出的树脂一般,在那里渐渐的形成一个人形。不多时,又一个“地太岁”出现了! 是他!果真犹如乌重一样!只是这个凭空出现的、胶体一般的“地太岁”似乎没有什么轮廓。而且在光线之下,折射出一种奇幻的颜色。总体是如橄榄油那般的色泽,但暗处交叠之中却沉淀着乌黑的颗粒。它是愤怒的,但却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既好看,又可怕。 见到这种怪东西的红魔玺不免暗讶。随即又大声称赞叫绝,他说: “想不到啊!乌护卫。你居然还有这种奇技淫巧。传闻驮碑王震肇以其怨恨,使得坚冰化人形,与自己对练,最终修成《影形霸下功》的绝世九章。你……居然也有相似的功法?!就是不知道你是以什么样的情绪幻化出来的这种东西啊。它又有什么能为?” 乌重道: “想知道?你把你那狗头砍给我,我天天拧着你的耳朵讲给你听。” 红魔玺道: “哼,哈哈,少要耍嘴!来!进招!” 本来就话不投机,哪还需要半句废话。乌重踏步前冲,就是一计“核崩!” 红魔玺迎面而上,先冲天掷出燎原,而后则以“裂心炮!”对之。 硬碰硬,拳对拳,两拳相撞,势同犀牛对碰。“咚!”沉闷的空气在乌重与红魔玺轰击之间裂开一股强劲的风力。红魔玺果然是膂力过人,即便是在乌重“暗夜种红”的加持之下,他仍然被往后推了一小段。但红魔玺的骨头却伤到了。可这种角逐之下,谁还管得上那些痛楚。 红魔玺撤回拳锋,口中暴喝: “烈火燎原●一炬天下!” 原来红魔玺预判了两拳相冲之后的位移,在他撤拳之时,他那把先就投掷出去的挂幡朱红戟突然急速下坠,和当时在品武偃霸会开幕时一样,直插下来,正好对准的是乌重的天灵盖!而杀招还没完,红魔玺收回拳头后,又再蓄力,虹赋之能急剧灌入拳头,再次准备向乌重打去。 乌重面临一个抉择。 如果躲避燎原由上至下的纵向打击,但必然会被红魔玺的又一发“裂心炮”给轰中。如果防御横向的“裂心炮”,燎原又必然会贯穿自己的身躯! 实在是惊心动魄的生死之局! 红魔玺“烈心炮”之力已蓄满盈,瞳仁之中只有乌重埋藏在他兽面半胸甲之下的那颗生机勃勃的心脏。红魔玺势在必得,无论纵向、横面的哪一击,都将会让乌重形销骨裂。 乌重眼睛里透露坚决,他已经做好选择。只见他两腿分开,弓步而立,结实的肌肉较着野蛮的劲头,把胸膛挺起,红油漆一般的双手呈托举状,向上顶着。 纵向!乌重选择了防御纵向——挂幡朱红戟——燎原的攻击!这个选择让红魔玺的嘴角为之一咧,那奸险的笑容起码包含了两种意思,一则似乎在说“果不出我所料。”其二,差不多就是“你大概是太低估了虹赋的破坏力!” “咚、轰、嗙……”嘈嘈切切芜杂的声音四散传播,肉与骨、风和沙、金属对胶叉。一时间难以分辨到底是什么声响先发出来的。 但那个打击在实体上的沉闷感,真真切切的让红魔玺愉悦。不过这个愉悦只持续了刹那不到的功夫,便转为疑惑。拳头轰打到人体,不该是这样奇怪的触感。红魔玺这么体味着。然而诡异的一幕立即便佐证了他的体验。 第150章 皇盾绝学 传命传习 红魔玺看到自己的拳头,的的确确是打到了东西,而且不但打到了,还打进去了!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拳面马上就能直抵心脏!可就是这个时分,他却看见一团如同一个巨型的人形琥珀,捏着拳头,不带丝毫恐惧的、不顾任何后果的,用一种玉石俱焚的果决朝自己攻来! 这个半透明的树脂一样的东西,果然就是乌重“演成”所塑造的那个“地太岁”! 红魔玺的这一记“裂心炮”着实凶悍!不但打穿了琥珀‘地太岁’也打到了皇盾地太岁乌重的心口。 然而! 红魔玺反而在这一记“裂心炮”得逞之后,自己同样被击飞老远。已经受了几计相同攻击的红魔玺,再熟悉不过这种痛觉了。“是乌重的‘核崩’。”他很肯定。 而这时的乌重仍然在抵抗燎原的火势。不过全力以赴的准备,使得燎原的灼烧,也没持续太久。挂幡朱红戟“嗙当”一下,应声倒地。 乌重的盔甲破了,衣服烂了,口中鲜血不断喷涌。 红魔玺的状态也大体相仿,只是相比重创,他此刻琢磨的却是远处,那个诡异的胶体‘地太岁’。 “一模一样的攻击,一模一样的线路,但偏偏晚那么一会儿。” 红魔玺心里揣摩着,又仔细的观瞧那东西,发现乌重‘暗夜重红’的效果没有在他生发出来的‘地太岁’身上起着作用。 他兀地一拍手,想发出他那一贯的大笑。但换来的却是咳血。 狼狈,极其狼狈。红魔玺从未有过如此体验。乌重亦是。 红魔玺辛苦的爬起来,一抹那些沾染到卷曲的胡子上的血液。想要好好的称赞乌重一番。 突然! 武者那种对杀意的警觉之神经被莫名的挑动。 “不是乌重!”红魔玺只是一瞟乌重的功夫。自己眼前的世界赫然暗了下来!一片漆黑! “桃!花!杀!阵!” 这四个字,在红魔玺耳畔边响起,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感觉这个声音就像是通过极其狭长的管道传来的一样,它带着延绵不断的尾音,让人感觉对方说得很慢。可这声音即便很慢,但那股肃杀之念,却真实得让人汗毛竖立、脊背发凉! “死”!这是一种感觉,在红魔玺这,它来得如此突然。 “死!”这是一种认知,在红魔玺手下的兵丁这,它来得却如此直接。 红魔玺赶紧回收燎原,把挂幡朱红戟往地上一插,那面锦旗随即摆动,源源不断的散发鬼魅一般的朱红,继而形成了一弧气瘴堡垒! 而乌重亦是惊骇,无暇多想,“黯守●陀!”随即生成。勉强抵御。 朱熠彤同样听到了那缓慢且浓郁的杀生之词!“怒眼红晴”灌溉一般浇满全身。 霁雪霏则如受惊的白鹤,就茫然的立在原地。完全不明白桃印真夜的所为。 “叮呤……” 世界是黑的,似乎没有颜色,只有那护花铃的声音,清脆的、动听的,响着。 那悦耳的铃铛止住之后,一瞬间!齐刷刷在人群之中震荡出一个频率。如同五十把锦瑟同时弹拨了音色最高的那根弦。 血浆,从每个身处“桃花杀阵”的攻击范围内的人身上喷溅。那些浓红色的液体,霎时间犹如染料铺子被炸,到处飞溅的朱砂一样甚嚣尘上! 桃印真夜立即朝七色堇那个位置跑去,同时霁雪霏听到一句: “桃花杀阵!快!” 自然,桃印真夜知道自己这一次袭击不能解决掉红魔玺和朱熠彤,他只希望拖延。为了使拖延的时间变得更长,他才让同样会使用“桃花杀阵”的霁雪霏再一次对在场之人使用一次绝技。但毕竟桃印真夜是桃印真夜,霁雪霏只是学徒。而且现在庭院之内,已经没几个人活着了。因此,霁雪霏的这次“桃花杀阵”,用红魔玺的话来说就是: “连只蚊子,你也杀不死。” 诚然,桃印真夜没能奇袭成功,也没能夺取七色堇。他被红魔玺一戟打飞。 红魔玺这时相当生气,怒火中烧,他极其讨厌旁人干预他的“强屠”。在打飞桃印真夜后的瞬间,他朝霁雪霏冲去,一把就掐住对方的脖子,举了起来,怒吼道: “你们!一而再的,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真以为一招鲜能吃遍天!” 他抡圆了,把霁雪霏像摔个皮球那样,朝桃印真夜的位置砸去。并道: “还‘桃花杀阵’!我看你连只蚊子,你也杀不死。!” 不过,纵然红魔玺的话说得豪横非凡,再连番受到重创,这时恶劣的嘲讽过霁雪霏后,红魔玺又再一次的口吐鲜血。 毕竟自从他发动“烁炼火真”那时起,他那所谓的“蓝灵”似乎就没再给红魔玺有过疗愈。而且乌重也注意到,红魔玺的胡子竟然也不再红艳,现在竟然成了一把“枯草”。 朱熠彤见主公如此,赶紧上前问怀。不过,单单是问怀也就罢了,一下幕的动作让乌重他们情绪变得非常复杂——朱熠彤,这个红魔玺的忠诚的部将,他竟然也生出了蓝灵,现在正在给红魔玺疗伤! 无奈?气馁?懊悔?亦或是害怕?我们无法得知乌重、桃印真夜和霁雪霏的想法。这些情绪或许都兼而有之。但在桃印真夜的眼中,真实的看到乌重这时开始颤抖了起来——即便他极力试图掩饰! 虽然不能说桃印真夜很享受,但他确实很熟悉这种颤抖——因为这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练就【桃花杀阵】所必要的一种代价。桃印真夜在领悟【桃花杀阵】时,亦或是每次发动【桃花杀阵】后。在脑海的最深处,他都能感知到那无数的、濒临崩溃的恐惧。那是当初他自己的感受,也是后来受这绝式影响的人们传给他的。那种身体不受控制,肌肉痉挛,甚至忽略大小便失禁的耻辱,种种的一切,都源于对死亡的害怕。这是人们最古老、最久远、最未知的害怕。无法克制、无法摆脱。 但乌重此刻,正在克制、试图克制。不过桃印真夜看得出来,他也知道——克制不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恐惧源给抹杀掉。也就是除非红魔玺此刻、马上死了。才能解除这种恐惧。 然而乌重也知道,自己是中了虹赋之后才会这样。他在内心里面“劝说”自己,“这只是虹赋,它就是一种精神毒药!站起来!你给我站起来!” 乌重的颤抖开始加重。身体的反应开始不受意念所指导。 红魔玺站出来,以一个痊愈的、胜利者的姿态站出来说: “皇盾呐!皇盾。你想是万万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好奇害死猫哟,啊?哈哈哈……” 说着,红魔玺飞身过去,一脚就踢在乌重脸上。正要撞到院中假山时,桃印真夜接住了他。 “你还好吗?”桃印真夜问。 “死不了,”乌重吐了一口血道,“我祭你祖宗的,今天真是刺激啊,哈哈哈。你跟来,这一趟,好玩哈,没白来。” 桃印真夜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霁雪霏,道: “真是,没白来。”随即他正色道,“怎么办?你还能再战吗?” 乌重身体轻微发抖着,开玩笑的口吻道: “够呛,哈哈。” 桃印真夜架好剑势,眉关紧缩,眼角眯成一条缝,无关的东西都被排除在外,两眼珠精准而快速的锚定敌人的眼球、手肘、脚尖三处,似已锁止对方一切意图之内的行动。桃印真夜说: “你先躺着,让我来!”他正要起身,却被乌重一把拽住。 只听得乌重这么说: “我祭你祖宗的,你来个蛋啊你来。听着!” 乌重又把桃印真夜拉近了一点,说: “之前,我不是答应你在救回长剑璆锵后就解决你武学的缺陷吗?如今看来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便宜了你小子。” 桃印真夜正想说点什么,乌重立刻收回嬉笑,异常严肃的说: “听好了!所谓力量的最大极限,就是要领悟人的本能。你就想一下,当一个孩童奋力拔出一个塞得非常紧的瓶塞时的情形。关键在于,对于那个小孩来说,拔出瓶盖的力道他肯定是有的,但怎么做到控制那个力道让它一豪不多的弹开……这种身体与大脑的配合可以说完全超出了人类能控制的范畴……” 桃印真夜知道乌重这些话,有着临终遗言一般的重要性,因此听得非常认真,眉头皱得很紧,极力去捕捉乌重言语之中那隐含的武道哲学。 乌重带着沉重的喘息继续道: “如果力量是绝对的,那完全是另一码事,比如一个大力士来拔出那个塞子。这两者性质完全不同。拔出塞子那一瞬间,他的手或多或少都会随着拉出塞子那个力量继续移动一段距离。即使你提前做好思想准备,欲往相反方向又抵回去一股力量……你再怎么设法去克制,也无法办到努力扯开塞子,接着意识到塞子崩开后,再往回加一个力让它恰恰好抵消。” “啊咳”乌重又咳出一点血,桃印真夜这时也不再问那些关切的话,而是继续听他说,“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乌重露出一个自豪的笑,而后又道: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如果做得到这,才只是一重境界。而后,能达成另一重境界的关键关键的机要还在于,弹开的那一生灭1【注1一生灭:佛教用语。九百生灭为一刹那。】把穷极一生的力量、能量!淋漓倾穷的爆出!试问,方寸内,天下间,谁能抵挡得住?” 桃印真夜听得如醍醐灌顶,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他领悟了,起码现在有了方向。而这时,红魔玺和朱熠彤正向他二人走来,乌重乜了一眼那红彤彤的二人,转头接着道: “我是体术武格,本来我也打算修双重武格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所谓上下四方曰宇,所以叫‘诧宇断’。啧,不是人能接的一刀啊。这‘诧宇断’我今天就送你了。古往今来曰宙,这‘诧宙断’你能不能练成。我想是看不到……。” 乌重这“到”字还没说出,红魔玺和朱熠彤便同时冲他们两人发动了攻击。乌重正是这时,提着‘断灾’冲了上去。乌重没有再跟桃印真夜交待什么,而是用行动告知了桃印真夜此刻最应该做的最理智的决定。 三人交战一处,乌重身法依然迅捷,但却频繁受挫。才不多一会,他便又被狠狠的打翻在地。 这一切都看在桃印真夜眼中。 逃。 这是他内心的想法,桃印真夜望了一眼七色堇,又望了一眼乌重,再看了一下逃跑的方向。 抉择! 桃印真夜定了。 “唰!”的一下,桃印真夜朝霁雪霏的方向跑去,然后一把扯着受伤的霁雪霏就朝庭院外面奔。 乌重看到桃印真夜的举动,不但没有气愤,反而非常宽慰。如果要逃走,现在确实是最佳时机。但…… “怒眼红晴●飞瀑绯流沙!” 在桃印真夜与霁雪霏身后,从地上卷起滚滚沙尘,它们在与人齐腰的位置悬停,并不断卷动,跟一个平躺着的风暴眼一样蓄积着能量。桃印真夜对霁雪霏道了一句,“快点!”并加紧了步伐。可身后又传来一声彻地贯天的咆哮之声: “熠红耀寰宇●横霸穿山戟!” 红魔玺瞄准桃印真夜的后心,手掌向上托着‘燎原’戟杆,身子往后倒,手臂开到最大限度!一戟就朝着他们飞去! 那‘燎原’,刚好从朱熠彤的“飞瀑绯流沙”中央而过,本就万分霸道的一戟,伴随着朱熠彤的那同样气势雄浑的绯沙,如同排山倒海的力量就冲着二人倾泻过去! 抉择! 桃印真夜又面临抉择。 不防,必死。防御,那势必会受拖累,从而错失这个时机。再想逃,恐怕没有可能了。 其实两种选择,结果可能都是死,但谁不愿意多活,哪怕就‘一阵’,这种侥幸,任谁都会有。霁雪霏这时瞳孔变得巨大,脑门心的汗水如柱般的往下流。就在这时忽听得: “嗙!”的一声爆炸音!然后是金属摩擦那种异常尖锐刺耳的动静。接着又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暴喝: “黑煞天御王●捭阖干戈●溃!” 桃印真夜往后一看。 乌重! 他的蝠龙盾——断灾,已被打飞。红魔玺的挂幡朱红戟——燎原,也弹到了天上,正回旋着被红魔玺召回。而乌重正在用他的武学“捭阖干戈●溃”在化解朱熠彤的“飞瀑绯流沙”。 两股气势万钧的力量在激烈的碰撞!而本就身受重伤的乌重,口腔不断的流着鲜血、抗拒着死亡阴霾的裹挟,任是挤出两个字: “快……跑!” 桃印真夜愣住了!他不理解。桃印真夜的不理解有多种层次,但最为前置的一条是:“他,怎么能摆脱虹赋的影响?” 见桃印真夜在那里愣神,乌重使出浑身气余,喷着血大口骂出: “我祭你祖宗啊!快!跑!” 霁雪霏泪流如柱,此刻,她比桃印真夜还要懂得这份情意的厚重。反转过手腕,一把却又扯着桃印真夜继续奔逃。 乌重脸上露出了一种笑。那笑,带着虹赋靛蓝七悲的死悲,显得诡异,而这诡异之中又带着欣慰。 这时他们两人的身后,又一次传来“黑煞天御王●捭阖干戈●溃”的奇妙响动,只是这次不是乌重的发出的,而是他的“演成”所发动的。这次所“御”的,也不是“王”。而后再又听到了各种嘈杂的拼杀与绝技的式名,“核崩”“裂心炮”“一斩剥敌心”……等等不绝于耳。霁雪霏泪眼如梭,也不回头,只管脚下,似乎每一次的响动都在加剧她的步伐。 第151章 难以泯灭的气息 夜风侵骨冷,凛冽透肌寒。现在已经是傍晚,在桃印真夜和霁雪霏逃出那个幽林之中的宅子时,天空下起了大雨。深林鸦飞,带过树杈剪影穿破晚阳。密云浮过,伴起暗雾紧锁群岫咽喉。桃印真夜背着霁雪霏,眼睛贯穿前方的树林,眼眸之中,复杂的心绪交织着。他压低额头,为的是不让飞速狂奔中的雨水打到眼睛里而影响思考。他现在在思考的不是什么需要缜密谋划的一件事,它只是一个抉择。但这个抉择,他横穿整个临香城郊外的森林,却也想不出个头绪,总是会被因选择一个结果所勾起的人或事所引发其他思绪。 辗转之间,桃印真夜来到了颜觐所住的屋殿。顾不了礼节了,桃印真夜一脚把门踹开,但里面没有颜觐的身影,却是皇甫纳真、竹厌毕节二人在内。 竹厌毕节正和皇甫纳真说着什么,一见他两这样子,惊得立马站起询问。 桃印真夜先让人把霁雪霏抬下去医治。并几乎是用吼的,叫人赶紧去找颜觐。在这过程中,遂才跟竹厌毕节讲起刚刚的经过。 “什么!”竹厌毕节惊道,“在哪!赶紧去救人!”又道,“走!不,”他按了一下皇甫纳真的肩头,说,“纳真,你先待这,一会等主公来了,你好跟他说明情况,而且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过去!” 桃印真夜摇头说: “不,以我俩的实力,还不够营救皇盾。” 竹厌毕节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焦急,来回走绺儿。 “那,那也不能在这干坐着啊!” “还是等忘萱王来了再说,他们人呢?”桃印真夜这时的眼神散淡,像是认清了某种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但那双眸子,既不愤怒,也不哀伤。语气却也不平和,也不急促。 竹厌毕节说: “早先不是让那醉鬼三怂拉着在街上扯皮嘛,后来惢牧香凝绡也来了,萱王就让我们先回来。自己同他们去处理那些狗屁事情。现在还没回呢。”竹厌毕节很气愤,显然当时受了不少折磨,虽然他生气,但情绪的重心并没有停留在对市集之中郁闷之中。而是想立马去事发地点,他回想起当初乌重化解自己与桃印真夜的干戈时说的那些话。心里很是不平静。这会他又咒骂着红魔玺道: “红公,不!”想着自己曾在红魔玺手下有过差使,这时的竹厌毕节深感不舒服,他否定了刚刚的敬称道,“红魔玺怎么,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他不是一向来都与主公交好的吗?起先主公在这里遇到他时,还给他支招。怎么,怎么这一下就能翻脸不认人,干出这种孽障事?” 桃印真夜现在脑子实在没办法去进行这类问题的思考。就听着竹厌毕节一个人在那里谩骂。 ………… 终于,颜觐回来了。甫进门,颜觐便对门内的三人说了句,“立即出发,边走边说。”当然,皇甫纳真还是被竹厌毕节要求留了下来。接着颜觐三言两语问明白之后。他马上与同香凝绡与红尘愁的缇骑红尘队,并一齐带上所有战力,以最快的速度奔赴那个深埋在临香城郊外的大宅子中。 雨,还是那么不留情面的下着。颜觐在马上心急如焚,总有一股不愿面对的预兆在冲击他的心房。他的心声,老是萦绕着两个字。 胯下的流光斓,第一次让颜觐觉得它不是一匹好马。他知道流光斓听不懂,但依旧不断催促着“跑快点啊!快!”即便颜觐跑在大队伍的最前面,他还是觉得不够快。 不多时,来到了那所宅子。天空闪着霹雳,宅院内没有一点灯火。颜觐飞身下马,立即冲院子里跑去。属下部将关于“小心有埋伏”之类的话,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颜觐之所见,全是断壁残垣,树木、假山、亭廊……均有不同程度的破坏。在雷鸣之中,他似乎听见了惨烈的搏杀之声。到处都有乌重那独特的武学所留下来的战斗痕迹。盾开境界那油绿色泽与鉴世境界的浓蓝还有霄冥境界的腥红,也错综在他们三人曾经交战过的地方,残存着一丝丝艳丽的余韵,好似永久都难以泯灭。 颜觐四处寻找,看到了很多具穿戴着品红制式甲胄的士兵尸体。但并没有看到乌重的影子。颜觐的心似乎渴望着看不到,但这份情绪,就在下一秒钟,破灭了。 他眼睛扫过一处废墟,发现了在闪电的余威中反射着刺眼光芒的蝠龙盾——断灾。那面盾就盖在一具尸体上。而颜觐几乎瞬间就辨别了一个特征——一只在暗夜中红得如血一样的手。 颜觐往后退了两步,几乎站立不稳。然后才慢慢朝乌重走过去。死亡的气息,就这么强大。它不会因为你的渴望而给你任何揣度的机会。颜觐没有侥幸,他知道。的确是死了。 这时缇骑红尘队包围了这所宅子,手下的将士们也不需命令的,拿着火把四处筛查。但颜觐,眼里,只有那具黑漆漆的尸体。跟其他躺在各处的品红士兵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他缓慢的走过去,似乎想用这段距离延长一点什么。 他来到乌重的跟前,“嘭”的一下就跪在他的身旁,摸了一下乌重的脸。半天无语,悄无声息。 终于,颜觐把刚刚在马上那两个萦绕在内心的字,冲着天上闪着的雷电喊了出来: “大哥!” 这声音堪比霹雳更大,尾音连绵不绝。 ‘大哥’,不是随便叫的,尤其颜觐的身份是忘萱王。 ‘大哥’,不是随便叫的,尤其乌重还是他的属下。 ‘大哥’,不是随便叫的,尤其当着众多臣公。 但‘大哥’是必须得喊出来的,饱含着盈眶的热泪。 雨水打着颜觐的面,他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温度。雨水也早早的带走了乌重身体的温度。 没人敢上来劝慰颜觐,也没人见过颜觐流泪,也没人敢见到他流泪。 颜觐抓起乌重的手,放在自己胸膛。这才愕然发现乌重的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第152章 花之语 暗之色 颜觐泪眼婆娑的打开乌重的手,那‘如胶似漆’的红手。 乌重的手被缓缓舒展,一朵花赫然映入颜觐眼帘——斑叶夹竹桃。这是虹颜晶暗部的习惯。有深刻的象征寓意,也有着直观的现实意义。乌重虽是皇盾,但皇盾亦是暗部。他自然也保有这个传统。而这个传统,颜觐当然很懂。 夹竹桃不同颜色有着不同含义,而颜觐看到乌重手里攥着的这一朵,那个颜色预示着【危险】! 看到这一幕,颜觐的心脏就跟被木桩锥了一般。乌重临死的前一刻,还不忘提醒颜觐,关切这个既是君又是弟的王子。 颜觐此刻哪里管得什么【危险】的警示。他只顾放声嚎啕而已。并非他考虑到此刻左右全是亲兵护卫,而是他全然不在乎了。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慢慢的,如同颜觐的抽泣声一样,止住了。这时的颜觐眼里,只有一朵花,被风轻轻晃动着。有点像不谙世事的孩童,在床边试图摇醒那个已然死亡的父亲。风,无力。那朵花,也那么无力。 颜觐的目光,慢慢游移到乌重另一只手上。是的,那只手也攥着物品。颜觐早就看见了。只不过这时才有心思去打开。 …… 果然是关于【危险】的说明。 “我祭你祖宗万代啊。嗨!想不到,我堂堂皇盾之首,竟然死得如此草率。一点面子都没有啊。老四、老五、老七、老八。各个都在保晶报家的战争中壮烈…… 这封信,必然是你看到,大弟。这点推测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我本想死得帅一点。但实在没力气了,摆不出一个英勇彪悍的姿势。哈! 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省点力气交待些重要的事。真的很重要哦。你可得记牢啊。 一,虹赋武格一旦触碰到七色堇,就会诞生颜灵。 二,七色堇,不单单是一束。目前,探寻到,有三束。黄苏煅持有虹颜晶皇权本花。神憩楼藏的是黄属,也就是红魔玺抢到的这一束。 先别慌震惊,哈哈。后面还有利害的。” 看到这里,颜觐笑着,不知道对谁说出一句:“我没有。” 颜觐展信继续观瞧: “还有一束,红魔玺也不知道‘花落谁手’。 三,如非虹赋武格,通过颜魂陨金伞的帮助,可以转换武格,也可以诞生颜灵,但代价颇大。会发生怪异的扭曲,不单单是身形。而且结果未知。 四,红魔玺打算在歌川,把七色堇打成齑粉,顺歌川飘下。继而影响整个迷流江!” 看到这一条,颜觐顿时背脊似乎通了一道电,直窜脑海。猛的一下激灵,眼珠子疯狂的旋转!他明白了!为什么红魔玺要投到霸河先帐下,只皆因霸河先一直屯霸歌川,掌有水文形势,知道在哪个未知投放所造成的影响更大。同时以颜灵为诱蛊惑霸河先攻打帝黄众,再收渔翁之利。红魔玺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抛弃品红,完全就是一步棋,营造自己丧家走狗一般的形象,来接近七色堇。进而完成他的算计!而设计纹心雕龙和他们攻打丹惢,也全在他的计划之中。以一座坚兵要塞的功绩贿赂苍飒沙。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接触到最终落到苍飒沙手中的颜魂陨金伞。目的达成,至于结果如何,红魔玺恐怕根本不会去考虑他人之得失。 颜觐这一分钟思绪紊乱,他回忆起红魔玺的表情和那些话语,以及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好多线索理不清楚。不过似乎也没必要把红魔玺所说过的话都捋一遍,事实现在明白在眼前。认,就对了。 于是他接着看这封语调戏谑的遗言: “五,皇室不可无‘盾’。按传统,我死后,该有老二顺袭。我最后知道的信息,这里也一并说了。赫希德,最后出现在紫棠众鸣澜海湾。绝待不二,据说在墨灰众夜腔惢。 六,这也是夹竹桃的意思……我拿到了一片七色堇花瓣。在我嘴里。至于大弟你用不用、或者怎么用……一个死人,能左右你什么呢?” 看到这里,颜觐把信一攥,双肩重重下沉。乌重用最简单的话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颜觐不知道他最后领悟了什么,亦或是看到了什么。乌重的话里,没有训诫,没有晶家社稷、人生禁戒的那些规劝。他只是用了一朵花,一句话,来表达着。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什么态度都没有。可又好像说了千言万、亦表明了坚定的态度。用了七色堇,颜觐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乌重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有没有预测过?世界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乌重其实在骨子里和颜觐一样,并不喜欢用虹赋或者干脆说,他们就讨厌虹赋这种东西。更别提一旦产生了颜灵,它还是对虹赋的一种加强。说加强都可能不精确,要说加强的话,毋宁说是对别人作为‘人’这一种生物的权利剥夺。完全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但如果乌重压根就不想颜觐激发颜灵、使用颜灵。那他又为什么拼死也要从红魔玺手中夺取一片七色堇的花瓣呢? 有了颜灵,无疑会使得颜觐在未来的皇权复辟的道路上更加顺畅。但这种力量过度使用,那不就和杀死自己的红魔玺之流一般无二了吗?而且,发生在南易烟身上的凄厉,他们是亲眼目睹的。这真的是一件利于虹颜的好事? 所有这些似乎没有答案。乌重也不执于在死亡来临前给出一个答案。他把选择权交给了颜觐。 颜觐看着面前乌重的尸体,骂了一句: “我祭你祖宗!” 片刻过后,他又拿起信件开始看。但一眼便清楚,这是乌重这封手书的最后一段话。它如此书写: “七,也是这封信最后一条了……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件事说给你听……我祭你祖宗的!对!你阿父金花王是我杀的!怎么样!你小子不也想知道我红手的秘密嘛?下来找我啊!下来找我,我告诉你……” 信到这里便结束了。 颜觐愣了,他快速的又翻看一遍书信,似乎在确认笔迹。又似乎在找某项刚揣在身上,确定一定还有的“另一封书信”。好一通忙活之后。颜觐又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半晌。 他动作很机械的,伸手去掰开乌重的嘴。 里面,没有什么七色堇的花瓣,但的的确确是一朵花。一朵另一种颜色的夹竹桃——它象征着“刻骨铭心的友谊”。 第153章 素缁出世 精神永生 乌重最后这条,话锋急转直下,没有任何润色,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几乎是用一种挑衅的方式把颜觐与他之间最难以接受的事实给说了出来。当初在乌重与黄裳初到棣地时,乌重还曾经担心过黄裳的计策是否会把他与颜觐之间的芥蒂加深。如今可倒好,他不但说了,还是用这种不可理喻的语言。 如果说世上有一份情是颜觐最难以忘怀的和割舍的,那便是他的生父金花王的爱。可以说,在颜觐还没有出关之前,他的人生夙愿便是要手刃那个杀死自己父亲的仇人。 正所谓‘要解心头恨,是亲手斩仇人’。颜觐一直苦于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弑杀了自己的父亲。可现在,杀父仇人就在眼面前。就是他——自己的兄弟、大哥、臣子——乌重!他自己承认的,承认在自己临终之书上,承认在不可能作任何假的亲笔遗书之上! 但这个仇人、颜觐以前认为的一生最大之敌……他却死了。就死在自己面前。 颜觐心中有十分之不舍、千百之痛苦、万千之悲愤,亿万之哀伤!心海翻涌着无数的情绪,在体内到处撞击着他的五脏六腑,发散到各个部位!它们窜流、奔腾,乃至毛发之毫巅!又郁积回身体中央。所有的情绪都在激化!但这些情绪,没有一个、没有一种、没有一丝是可以称之为正面的。 他痉挛、抽搐、发抖,一时间尽难以判断到底是哪股情绪在影响哪个身体反应。愤怒、忧愁、牵挂、懊悔、悲痛、幽怨……终于,有一个情绪在这场暗斗之中胜出! 忽然!颜觐的瞳孔圆睁!他的心里在咆哮!虹赋万色境界那奇特华丽的斑斓之光向四面八方映照着辉煌!霎时间,这本来只被由缇骑红尘队员火把所照耀的深夜之中的院子,在其中央闪现了一阵绚烂的华彩! 虹赋明王八怒开始在万色境界的斓光之中腾升起一抹炽热的红!这怒气之盛,像是要吞食天地!而使所有世绪归化为一的,便是衔在乌重嘴里,看在颜觐眼里的那个意象——夹竹桃的另一种花色——预示着复仇的色泽。 复仇!这个永恒的、经典的话题,在颜觐这里,此刻变得不再纠结也不再宏大。非常的具体,具体到只有三个字——月暝晟。 这确实有些跳脱,无论如何、不管颜觐刚才心绪如何翻江倒海,又如何做的思想斗争——乌重都是死于红魔玺的手下。但王之为王,到底还是和常人有所不同。颜觐认为,月暝晟是一切动荡的罪魁。如果没有他的不断谄媚,夜兰帝也不会那么肆意放纵。如果没有他的叛乱,自己也不会被囚于棣地。如果没有他的破坏,红魔玺之流也不会渐起祸心……自然也不会有今天之局面。如果能换个世道,起码,现在可以听活着的乌重解释,听他亲口解释。而不是看这一封语焉不详,没有细节和经过的遗书。 颜觐无法原谅乌重就这么带着秘密死去。更无法原谅那个屠戮自己皇亲且还掠走了自己生母的月暝晟。 明王八怒还在不断的乍现威能,八明王的现世威象还在不断在空中勾勒着一幅幅惊人的画面。没人敢接近颜觐。如果大擎座在恐怕还能有所抑制。但此时,众人只能任凭颜觐爆发。 持续的虹赋宣泄,对武者当然不是一件好事。可恰恰就是在颜觐爆发的震荡之中,乌重嘴里的花朵滑落出来,而在那朵夹竹桃之下,正是乌重在信中坦言的那瓣七色堇之叶! 颜觐见到此物,眉头一皱,不由分说便伸手去拿。 刚抓到此物,感觉像握住一块滚烫的红炭一般!几欲脱手!但颜觐此时的愤怒极盛,哪还管得了什么疼痛。 忽然! 一股汹涌的世绪加催,虹氏特有的‘荧纹’开始像往身体里注入了毒液一般,那些纹理遍走全身,如暴突的血管在肌肤上爬蔓,就跟荆棘一样。然后又如同在后颈顶上了一个火罐,开始急速的吸出那个在‘火罐’中央被刺破的脓包之中的体液。 虹赋武者后脖颈第七节上的‘虹瓣’,正是那个所谓的中央。它此时正往外喷吐着光芒! 在场的所有人均被如此华丽又怪异的场面给吓到了。即便连亲近之人也不知道该上前营救为好,还是原地伺机而动。纷纷失了方寸。更别提那些因雇佣而卖命的红尘缇骑队了。 但片刻之后的结果,证明了他们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须臾之后,那虹瓣所溢之光辉,开始幻化成一个具体的形象。虽说是具体,那只是因为大家都能清晰的看见。但它的样子实在难以描述,像神兽又不似神兽,像罗汉又不尽是金刚。 可不管怎么形容,它的威严都毋庸置疑,犹如神佛降世一样。见到此情此景。有些人开始跪地服拜,赞咏神仙。渐渐的拜谒的人越来越多。都认为他们看到了现世之神,而且降临在了这个忘萱王身上! 神格化,就在这么一个瞬间所促就。而所有这些人里面,知道并见过颜灵的却寥寥无几。所以他们的反应自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颜觐至此,催生出了第一个颜灵。黄属增益颜灵。此刻的他,通体畅达,像是喝了仙人承露盘里接了几千年的神液一般的精神。 这种感觉,颜觐也从未体验过。颜灵的诞生过程也让刚刚他的愤怒消弭掉了。此时的他,仍然保持跪姿。他清醒的知道,自己获得了颜灵。而那颜灵在展现之后不多时,便又往颜觐颈椎那虹瓣之处回收进去了。 颜觐昂头看天,漆黑的天空之中,像是出现了许多人的形象。他深吸一口气,慨叹道: “这就是颜灵吗?” 在颜觐心里,闪过了许多疑问。“为什么先祖要隐藏这个秘密?”、“为什么第四卦雷的颜灵像是有自己独立的思维,而不是跟自己的颜灵一样是一种精神的具象化?”、“其他的七色堇,如果被虹赋武格的人接触到,又会产生什么作用?”、“到底有多少七色堇?”…… 好一会儿的独自思虑之后,颜觐环眼又看了一下眼前乌重的尸体。感触与刚刚又有不同。他记得,有那么一回,乌重说如果以后自己也有了颜灵,该取名为‘素缁’。颜觐这时总算是明白了乌重那封信的良苦用心。他就是要让颜觐产生巨大的情绪波动,继而在关键时刻催发出颜灵以及更高一层的虹赋。 颜觐苦笑一下,用那只握住七色堇花瓣的手,伸过去又握住乌重的手,七色堇在两掌之间的缝隙中依然散发着不灭的金光。颜觐说: “那么,大哥,我的这个颜灵以后就叫它素缁了。”颜觐眼眶里又流下了滚滚的泪珠,他轻声的说: “听到了吗?大哥,你也有颜灵了,它叫素缁。它将永远陪伴着我,大哥……”他呜咽的声音更加凄绝,“安息,我的好大哥。永别了……” ………… 第154章 风之诉说 颜觐看到那些士兵皆朝自己匍匐,他终于收拾心情,重新站立起来,说了一通激昂的话语。此刻从颜觐口中出来的话,在那些士兵耳朵里,犹如神训一般。哪有不听从的道理。各个均是齐声呼喊:“产灭月白!光复虹颜!” 然后颜觐命人给乌重建了一座百花坟冢。表征的花型却不是暗部那惯用的夹竹桃,而是轮锋菊。 蝠龙盾断灾也连同乌重的尸首一齐下葬了。随后颜觐与众将士在乌重的坟前叩拜一轮。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这伤心地。 转眼之间,便过了月余。 这天,天朗气清。在业已重见往日之辉煌的神憩楼中,颜觐独坐着。神憩楼可谓是灯红酒绿,还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但这些好像都和他无关,那些躁动的鼓乐,让他感觉灵魂在飘荡、飞散。他不想说话,不想与任何人有眼神交流,只是死死盯着舞台上的一名乐师。可他是人群中最出挑的那个,他好似摆脱不了交流。 “你觉得那名乐师很悲惨吗?”颜觐背后传来一个轻盈又干净的声音。颜觐没有回头,他正烦着呢。不想理任何人。但这个问题却正是他在脑海里品味着的。于是他反问道: “哼,那你觉得我很悲惨吗?” 后面的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 “悲惨的人多了。你随意到任何一个酒肆,你总能发现那么一个人。他目光涣散,而在涣散的目光中,又带有沧桑的愤怒。他可能曾经是什么大人物,他嘴里永远是‘抱怨’和‘抱怨运气’。 你能感受到他确实很有本事,但当你表示有意愿请他喝一杯,他眼神里以往的荣光立马没了,变成某种你看不起的寸光,贪婪且卑微。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经历的磨难不会比任何人少,他的反思也比所有人都多,但他的思考却只集中在‘凭什么’上面。这就是为什么他还在扭曲的记忆中,向其他人吐露那些并不客观和真实的回忆。而殿下,你现在和我口中的那个他,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这段话像一记响亮的巴掌,结结实实的抽在了颜觐脸上。虽然不是全然说中,但颜觐却照单全收。仿佛颜觐就需要这些‘刺激’。因为最近这段时间,他所听到的,全是宽慰和劝解。 这些话语,纵使谈不上什么振聋发聩,但也犹如凉水浇顶。而且能说出这些话的人,必然是一个心性朗达、态度积极的人。 颜觐一下子就懂了对方的用意,一边转头一边说: “你就是那个给那个‘他’买酒钱的人。” 这一转头,颜觐看到,说这话的原来是她。见到她的容貌,倒也不奇怪那些话是她说的了。 “喔,原来是风铃掌弓。”颜觐有些许的惭愧,道,“怎么今天有空来神憩楼?” 颜觐这话并非随意搭腔,因为风铃侍香虽然人在临香城中,但她一刻也没有闲散。颜觐因为乌重的离世,也无心去关心她到底在干什么。何况风铃侍香本来也就不归属于他的麾下。 风铃侍香说: “其实今天是来向殿下道别的,该去往西方替不瞬倩单履行我的职责了。” 颜觐听到她要走,虽然留不住,但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来,”风铃侍香说着,并从怀里拿出一枚颇为雅致的风铃,认真的端详了一会自己将要送出的风铃上面的每一寸纹理,然后说,“它或许能给你带来一些美好。风,会有指引的。” 她爱触摸每一种可以触碰到的质料,倾听它们的声响,嗅闻它们的味道,反复的、不厌其烦的进行着那些亲近的动作。感受后又感受,一遍再一遍。他是那么热爱着,什么都和他很亲密。尤其喜爱的就是风铃,风的演奏,总不经心,不刻意,不累情。 风铃侍香言毕,而后向颜觐露出了一种如冬季暖阳一般的笑容,那种笑容有着轻轻化消积雪的温度。即便刚刚她说了那么一段听上去似乎一点也不客气的话。颜觐木讷的接过那贝壳所制成的风铃之后,风铃侍香又一笑,带着那一笑便走了。 颜觐茫然的盯着她的背影。道别的话,连个机会也没留给他。但颜觐却从她的步态之中看到了她对世间的热爱。那种步伐,会让你觉得她似乎是刚死过来那般。珍惜每一次吐纳,每一寸阳光,眼神中好像可以看见晨雾的颗粒。 颜觐仿佛看见了风铃侍香一些生活之中的场景:她在研究着松涛呼啸间挂什么材质的风铃,水溪边的木屋檐下又该悬挂什么材质的风铃最能润进心神里面。 她最懂得,琉璃的厚度,铜质的重量,木头的温度,每一种都能影响细微的律动。 韵的生发,关系每一点点的变量的体察。她醉心于这些。当你怀疑一些些湿度的变化怎么可能影响声音的品质时,她绝不会和你辩驳,你能看到的,只是她的笑容,宽松甚至有点羡慕你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不会让你觉得尴尬或是难堪。而是会让你也跟着笑,很释放的笑。而这样的人,她当然不愿意杀生。她是世间的了望者,但却也是不瞬门的张弓四姹。也有许多不得不杀的时刻。 因此,在这样的世道之下,她的厉害,是绝顶的厉害。而风铃侍香的‘杀’也没有任何悔意和犹豫。她很明白动机和代价,也因此而变得越来越强,也只有使自己是绝顶的强,才能继续自己的这些生命体验,维持着这种奢侈的幸福和对万物的热忱。因此才使得风铃侍香在器械上有着这么高的成就。 风铃侍香在颜觐的视线里消失了。 颜觐片刻后又才回头,再看了一下那名乐师。并问自己: “真的可悲吗?” ………… 在风铃侍香走后不久,神憩楼忽然跑上来了一名报事小卒。他着急忙慌的道: “报告殿下,香凝绡惢牧那边有紧急军情,如今元吉公与众大人都在大殿内议事,请殿下速速前往!” 第155章 生死裁夺定风霜 夜阑呜咽念阳光 颜觐马不停蹄的往军机大殿赶,在马上他就在脑中琢磨: “紧急军情?” 好久没听到军情这两个字了。自己一路辗转,遇到的事大凡都是械斗。自己呢,一点王驾的感觉也没有,倒更像一个只能被动应变的武斗者。如今又听闻军情二字,颜觐就在猜测,会是哪一方面的军情?难道是深雪直龙那边?苍飒沙又一次杀了个回马枪? 不应该啊,并没有听闻他来过局势不利的消息啊。之前也就有过一次收到深雪直龙的求援信。但后来都处理妥当了。那难道是碧城绪那边?遇到霓成晚的阴霓侵晚誓杀队了?莫不是棣地王府?想到这里,颜觐开始担忧起王府内的臣公们。心里的不安越发难平,扬鞭打马加紧奔跑。 终于来到了殿内,黄裳一见颜觐到来,连忙把书信交予颜觐观瞧,并道: “这是碧城绪总兵的来信。” 颜觐一听,心道,“果然。”然后迅速展开观瞧。信函大致内容就是: 盾构品被伏击,应该有奸细告。归往颜觐的路已被阻截,自己不得已带军乘船入沣海,海上又遇金大印匪酋劫掠。只得继续逆水而上到歌川,想暂时屯兵于千岁众浅春惢。怎料恰遇霸河先水军正以千钧之势攻打帝黄众。而自己的几万军马,被误认为是黄苏煅的援军。又遭到霸河先的引头痛击。本就是不备之军,因此被打得丢盔弃甲,损失惨重。不过得益于在盾构的操练,留下的全是尖兵。 于是又只得顺流而下,于酡红众边陲找一处暂且休整军队。然后打算再借道于花姿品与卢凛品,承荫赤间界与卢凛屏光的庇佑,沿颜觐的路线再走一遍,到密陀来与颜觐相会。 颜觐看完碧城绪的密信,犹如百抓挠心。一是疑惑“奸细是谁?”二是怒嗔“霸河先果真是反了!”三是在担忧红魔玺的计划。这月余的时间,红魔玺应该还没能实施他的阴谋。但…… 颜觐刚想推断一下局势。黄裳又递出一密札,来自花姿烟声。颜觐一接,颇感奇怪,神色疑惑的看着黄裳。而黄裳的脸,则是愁眉不展。颜觐知道,定然又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立即展信观看,花姿烟声这封信件的大致意思是: 由于卢凛瑰光的死,卢凛屏光反了!打算找颜觐复仇。而当初负责运送卢凛瑰光尸身的那两位素暝晦的使者颢飞骥和月宴,却只回返了一个,颢飞骥不见了踪影。 花姿烟声的密函中又说了些自己曾经看走了眼,错信了卢凛家族之类的话,文末还生硬的用‘战略’的眼光,顺便问候了一下乌重的健康。 颜觐拿着信,半晌无言。 然后说: “还有吗?” 黄裳沉重的道: “碧总兵所提到的奸细,指的就是卢凛瑰光,这个应该确证无疑了。”颜觐“嗯”了一声,黄裳继续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是碧总兵的第二次军情报告。” 颜觐一听,甚是讶异: “怎么会同一天收到两封!?” 黄裳道: “实际上,碧总兵的军机密函是抄送了很多份的。应该就是由于卢凛屏光的叛逆,导致这不同时间寄出的密信,今天才一并送达。” 其实黄裳也不是按时间顺序把这些信函交给颜觐的,花姿烟声的信应该最先到。颜觐接过信来,紧皱眉头继续阅读。这次碧城绪的信件把自己说得特别不堪。其内容大致如下: 他说自己在整顿兵马的时候,得到了缃索菲的铠甲,而后又遇到了蔚灵玑。蔚灵玑是尾随苍飒沙的部队而来,并向碧城绪提供了很多有利情报。说苍飒沙北归的途中,趁月白军归心急切的心理,可以埋一支伏兵偷袭,挫败月白士气。而连番的败战让碧城绪颜面扫地,所以他需要一次成功。而且鉴于铠甲和消息的关系,士气有所提振,所以认为蔚灵玑的计策可行。但他们所打击到的却是摇着苍飒沙旗帜的逐暮人。 随后,暴露行迹的碧城绪一方,自然被苍飒沙猛扑反咬,兵败如山倒。那辛苦磨练出来的尖兵也只剩一万左右。好消息是因为蔚灵玑的情报,碧城绪知悉了逐暮人的习性和功法特点,在碧城绪打击逐暮人时,还是给了他们沉痛的代价,逐暮人因此溃散。 可长剑璆锵依然没解救到,蔚灵玑也在溃败中不见了踪影。碧城绪在信中言辞恳切,没有掩藏任何自己的过失,更没有推诿战败因由,这一点让颜觐很钦佩。可钦佩之余,颜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余光往皇甫纳真身上一扫。 皇甫纳真还没怎么样,竹厌毕节先慌了神。虽不知就里,但颜觐那眼神所刺出来的锋芒,的确让人胆寒! 颜觐转过身来对皇甫纳真坦言道: “你竟欺瞒本王!” 竹厌毕节听颜觐这么一讲,眉梢下塌,略一沉思,顷刻之间就懂了。他上前辩解道: “萱王殿下!皇甫纳真并非故意欺瞒。而且,而且我们也未曾主动询问过他啊。” 颜觐道: “那也是欺瞒!他并非只是因为由于探听到你的行踪之后,才来到临香城与你见那所谓的最后一面。事实分明是在碧城绪总兵攻打逐暮人后,他与组织离散所至!这么长时间,为何缄口不语?难道他连自己被谁打的都不知道?满口荒唐言,你还如此替他辩解吗?” 竹厌毕节道: “纵然皇甫纳真对自己的真实来由有所掩藏,但那也是迫于形势啊,殿下。而且,他最初也只是只身来会。未期在市井遭遇萱王殿下。望萱王明察!” 现在,军机大殿里的氛围就变得非常怪异了。基本是对皇甫纳真剑拔弩张的样子。还有大声斥责并要求杀了他以告慰效忠忘萱王的将士的。 颜觐也认识到了之前于闹市区碰到皇甫纳真时,自己对他动机和行迹的猜测是错误的。皇甫纳真之所以来到临香城,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碧城绪的伏击,打垮了逐暮人团伙。自己当时的揣测有点过于一厢情愿了。 皇甫纳真对瑟舞烁花精丹的需求量,并不像炎焱她们那般大,但这时他比起初见颜觐时,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可他仍是从竹厌毕节的身后站立出来,并对颜觐道: “逐暮人本就无光……他们见不到初生的太阳。而我却见到了我温暖我的阳光……我本就是曾经赤金部铸师,理应服训于虹颜晶正统。我机缘巧合加入逐暮人,并非一心想着颠覆什么。只是为了一个梦想,一个理由……” 皇甫纳真的话说不下去了。这时殿内哄闹起来,赐死皇甫纳真的呼声越来越高。已经到了不杀不足以平众怒的氛围。而皇甫纳真本人却一点辩驳求存的心好似也没有。竹厌毕节急得跟一个哑巴亲眼看到远处正欲投河自杀的孩子一样。他越走越远、越走水漫得越深。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此时大殿内人声嘈杂,无人再愿意听皇甫纳真那吞吞吐吐的话语。即便敬惜人才的黄裳这时也在衡量轻重,因而默不作声。 偏偏此刻一声长啸如划过蛙群的重炮,拉着高音从门外传来。 这声叫喊,凄烈而急切。所有人均纷纷往外观瞧。 “报!” 门外疾奔而来一名满身征尘的军校。甲胄破烂不堪,血迹早已干烈在盔甲之上。他报门而入,直言自己是碧城绪手下亲兵。他所奏报的事项也极其简单,大意就是碧城绪总兵携败军在赶往密陀众时,本欲借卢凛屏光之力来到临香城,但万没曾想,竟然被他杀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碧城绪正领十几位残兵,在来向颜觐领死的路上。 军校报事完毕,颜觐心里五味杂陈,而却把所有在场之人的心火又推向另一层高潮。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所能归纳出来的,也就是很简单的六个字——杀了皇甫纳真! 虽然军校报告的是卢凛屏光的罪孽,但几乎所有人都把愤怒宣泄到了皇甫纳真身上,他似乎成了最可恶之人!最万恶的叛逆!最阴险的间谍!最该死的囚徒! 这时,皇甫纳真抱拳拱手上前,竹厌毕节痴痴的望着他,见他说: “我已得蒙王恩,赐予花精丹,多活了这么段时日。已不求其他。如果殿下觉得我罪当诛,逐暮人皇甫纳真赴死便是。” 颜觐闻言,目光从皇甫纳真身上游移到所有将领,又从他们身上游移到穹顶之上。遂闭上了双眼。 ………… 皇甫纳真死后,竹厌毕节那勤于练武的习惯,改成了天天上坟。正巧这段时日所有人似乎都无事可做,剩下的只有等待。 有趣的是竹厌毕节那份肄武不辍的精神,现在却转接到了桃印真夜身上。他像逐暮人那样日复一日的练习着同一个招式。地点也选的奇——就在皇甫纳真的墓旁。 如果在以前,有高人评价竹厌毕节和桃印真夜之间的区别。他可能会说:“桃印真夜是个杀手,杀手只顾目标,不择手段。而竹厌毕节是一个好手,但也只不过是个好手而已。机械的重复着,但没精进。一项技能而已,这就是杀手与剑客的区别。” 而如今却轮到桃印真夜说: “我从不会说自己的爱好是练剑,你会给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说,‘我的爱好是洗脸吗?’” 境界的对比,结局的转化,自豪的杀手,成长的剑客。似乎都发生了改变。 他们两人各自在精进的方向以一种非常瑰丽的方式进行着,所以在临香城,总是能看到这么一个景象,每当天光未开,不见阳光之时,就有那么两个衣着迥异的人,朝远山走去。直到夜幕降临,一人打着小鼓,一人呜咽着喉咙结伴下山,神秘而鬼魅。留下了一则则奇异的民间故事。 有人进步,就有人颓丧。 连续的负面事件的发生,让颜觐身心疲惫。黄裳不时就会来关切,说得最多的还是“大”和“小”的道理。比如他会说“不能因为本来财货就不多而拒绝消耗大的人才,这当然得对未来有个较清晰的拿捏。秦朝是靠什么灭六国的?资源?武备?财力?要什么缺什么……”这类从历史上阐述道理的。 也会说借事喻理,诸如“……为什么说弃车保帅,而不是弃兵保帅,弃士保帅?因为车,在整个象棋的系统里,战斗力是最强的。如果危机大到会导致直接败亡的时候,战斗力越强的则越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己方知道它的重要,敌方同样也知道。 而兵这种单位就不在考量范畴,说起来,这虽然很残酷,但它却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而且需要了然的是,旗手不是出于爱护一个兵卒,而是压根连他们的生死都不需要去顾虑。不存在‘割舍’的纠结,他们的重要性在车这种强大的实力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对于‘士’的取舍,也是差不多的道理。他们是近臣,脱离了帅根本无法存活。他们是最死忠的一部分人,如果‘思考力’也算作某种成本的话,对于旗手来说,对于‘士’所需要付出的思考力成本,也是相对很低的。而且,类似于‘士’,‘相’这种群体,皆是属于保局、保命的属性。没有车,大概只是很难赢,而没有士、相,却是极容易死的局面。在现实里,那怕这些人是奸臣,他们的出发点也一定是希望帅,活着。奸臣、坏人,可不代表他们没能力……” 总之,经过各方的开导和劝慰,颜觐算是平复了许多哀伤。不过最具有疗愈价值的,还是时间。 时光在有的人那里,能淡化伤痕。岁月在有的人那里,只能加重痕迹。记忆并非因时间而消弭,只是回忆和祭奠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颜觐,看上去就属于前者。或许是由于花姿烟声的到来,让他心性调和了许多。 第156章 倾奇惊变龙象生 这天,颜觐刚洗去因练武而挥洒出来的汗水。在与众卿家品茶时,便接到了一份长久以来算是非常值得高兴的消息。 那便是听到碧城绪总兵不日将抵达临香城,而更让人意外的是,花火晴明与银药卿即居然也因机缘巧合,会与碧城绪结伴一同前往。 自然,颜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回书宽恕了碧城绪。不但恕罪,还说要隆重的接见。 听到花火晴明与银药卿会到来,所有人都表现出一种欣喜。不管这种期待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总之大家都期待见上他们一见。甚至于像一本正经的黄裳或是那两位每天都去皇甫纳真墓前的竹厌毕节和桃印真夜都一样。这即将到来的三人,被议论得最多的,则是花火晴明。 金盏弦音的心情最具有代表性,他心里顶多只是把晴明当做一个‘玩意’。‘看个乐’的那种心态。虽然花火晴明贵为虹颜晶的喧哗师首席,但在金盏弦音这类人心中,到底他还是‘不入流’。 颜觐对花火晴明是颇为好奇的,某种程度上说,甚至还有些欣赏。皆因颜觐自身的成长环境闭塞所致。 谒见大厅布置得非常庄严,毕竟是正式接见。名头虽然是碧城绪得着,但戏码却在从素暝晦处归来的这一方,准确来说——是在花火晴明这一个人身上。 碧空如洗的一天,三人终于到来,迎入谒见大厅后。碧城绪眼含热泪,鼻哽啜涕,口称罪臣。颜觐对其好生安抚,群僚也对碧城绪的忠义频频赞赏。一番简短的述职之后,碧城绪被安排到别院休息。 接着便是花火晴明与银药卿上堂。 银药卿与寒爰爰谨守臣节、毫不越矩。对月白一遭行事和如何与素暝晦结行南下,又如何离他而去说得是言简意赅、词义通达、明明白白。但是,虽然讲银药卿说得是精简,不过那么一段时日可并非几个成语就能概括得清楚的。到底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而在银药卿叙述的这段时间,那个花火晴明却越来越不耐烦。刚开始还紧绷着,慢慢的,不是扣扣后背,就是搓搓肚皮。不时还拿出一点黄金珊瑚嚼着。 他那些动作不但让银药卿头疼,更让旁座的臣公们大为光火。 当银药卿说到,“若不是调查清楚了颢飞骥失踪的原因,我们可能也不会碰到碧总兵……”时。花火晴明干脆坐地上了,他的那个坐姿还极其失礼。箕坐后躺,用一只手撑着地。 尽管现在的虹颜晶确实有礼崩乐坏的迹象,但一般交际的礼节礼貌都还是有的。这花火晴明也有点太出格了。 也难怪他,就像人们说的,如今体制逐渐瓦解,上下礼节不分。那些豪强仗势都能非为。何况他花火晴明呢?穷奇者本就是一帮癫闲之徒,他花火晴明还是穷奇游人的巨擘。试想啊,当初他在夜兰帝面前都不守什么礼节,又怎么会对夜兰帝的儿子恭恭敬敬? 或许是因为颜觐好长一段时间的郁闷,致使他需要那么一个惫懒、玩笑世事的人来调剂。亦或许源于身世,他希望与花火晴明互换身份?不管如何,他的态度与其他人很不相同,见有人说要拿办这“狂背之徒”时,颜觐却道: “此等散仙隽逸之士,就不要用一般眼光看待。” 听到有人议论到自己。花火晴明一下子来了精神。一个翻身,在半空就接了一个请示的动作,并道: “仙不仙逸那不重要,但我最近研发了一项烟火,那可真是超仙的。惊艳极了!大王要不要看?” 颜觐一愣,对自己这样的说话,他只在乌重身上听到过。可当着众臣子的面,他又不好答复。正为难之际。一个人出来给颜觐解了围。 白小沏道: “殿下,花火晴明既为虹颜晶喧哗师,时下马上就要到元宵佳节了。何不让喧哗师制作烟火,在元宵节燃放,以祝虹颜昌盛,世泰民安。对饱受战火侵扰的军民,在精神上都是一种提振。上安神明,下慰百姓,岂不是好事一件?” 这个提议颜觐欣然允了。见主子都没说什么,且就是在元宵节放放烟花而已。众臣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了。 孰料,正是由于那绚烂非凡的烟火表演,引来了一端祸事。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话说这夜便是元宵佳节。颜觐那一帮人在等待着花火晴明准备的惊艳的烟花表演。 而在一片集中在神憩楼周边闹市区的欢腾之声中。有一个身材挺阔,卷发披散,眉浓目朗的大汉和一个小孩童,亦在等待着花火晴明那惊艳的烟花表演。他们是随着四处张贴的告示来到这里的,小女孩并不识字,但跟随大汉而已。而这大汉,却是很久未曾听到过的一个名字了,他叫长剑龙象。 小孩童张牙舞爪的跟长剑龙象急道: “嘿!我给你讲哈,你知道不知道啊,土牛!我哥家的房子就和烟花爆炸时的高度那么高!” 长剑龙象冷笑一声,孩童挥舞着手指继续说: “就连颜色都一样,金灿灿的,懂嘛?看见过没……” 这时,突然在城民的嬉闹声中,听到一下“簌”,在众多没有反应过来的民众喧哗之间,那如油墨一般漆黑的天空里,熠然炸开一朵巨大而华丽的花朵!它色彩华丽而分明,花瓣边界清晰,花蕊轮廓干净。七叶分别有七种颜色,而那赤、橙、黄、绿、青、蓝、紫又反复不断的在往花心传输着不同的光芒! 长剑龙象这时舒展一口气,盯着头上那一片天空,道: “烟花。是,就炸那么一下而已。” 这话似在回答小女孩的话,又像在说着别的什么。 奇幻的烟火表演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长剑龙象就陪着小女孩足足看了一个时辰。小女孩嫌被那些醉鬼挡住视线看不清楚。长剑龙象就让她骑着马马肩看。小女孩说没什么玩的,长剑龙象便在一个老头那里买了风车给她。小女孩说没有风,长剑龙象便一直朝她的小风车吹着气。小女孩说肚子饿了。长剑龙象就给她买了铁签烤肉,油滴在他的头上,他也不管。小女孩说好辣,长剑龙象就给她买糖画,刚好又转到‘龙’的图案,她很开心。 小女孩没说“困了”。她睡在了长剑龙象的怀抱之中。 长剑龙象抱着她,往颜觐所在的地方走去。 在半途,一条幽暗的长巷内,一个肤色白皙得能反射月光的清瘦之人迎面向长剑龙象走来。 长剑龙象等待着、注视着。人们都去神憩楼那边闹市区玩耍去了,这条本就僻静的小巷,更是寂静得可怕。而那个走过来的人,更是怪异非常! 在长剑龙象的眼里,首先从黑暗之中透露出来的,是一朵白粉色的花,然后再是那张惨白的脸。那花的花蕊,直直的冲着长剑龙象。长剑龙象见后,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把小女孩交给了花癫子——靛季。 靛季的嘴里永远衔着一朵百合皇后,偶尔向左或向右,不过一般花蕊是冲着前方的。像是他的一个器官,虽然看着怪,但这代表着安全——对他人而言。至今没人能摸清楚是花向右边表示要犯杀戒,还是朝左面代表要死人。总之没有人希望看到那两种情形。不该犯的戒,他都犯了。唯独口业,守得如此苛刻。是个人都会这么想,“难道这种业障在他眼中比杀人还重?”不管我们怎么猜,到底无法了解到靛季的内心。 长剑龙象对靛季说: “据说,红魔玺以及朱熠彤一干人等,均已实现了武格化生。他们都产生出了颜灵。长剑门贼璆锵小儿现如今已然加入了逐暮人,逐暮人则归顺了终南侯,而终南侯苍飒沙又从纹心雕龙那里拿到了颜魂陨金伞的另一半……如果贼厮璆锵那半截所谓的‘断身重剑’与苍飒沙那一半合并的话……” 长剑龙象讲到这里话头就止住了,因为他知道这些话不是靛季所关心的。起码在他结束话语时的那一段不是。靛季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通过颜魂陨金伞使自己获得虹赋武格。而虹赋武格最基本的便是‘人间九喜’。人间九喜,便是靛季的诉求。他要用人间九喜攻击自己!使自己永生永世的浸淫在那种无理的、漫无边际的喜悦之中!甚至于靛季根本就不在意什么‘蔓络灵噬’!至于靛季何至于此、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致使他会如此渴望那种病态的喜悦——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但长剑龙象不在意这些,他也无暇顾及他人的故事,他只关心的是夺回那份属于自己的东西。而目前他需要靛季的协助。而靛季也需要长剑门的知识。 无疑,此时的长剑龙象并没有能力从苍飒沙手里夺过颜魂陨金伞。但颜觐却有这希望,或者说,可以通过颜觐他们间接的拿到。 而长剑龙象的筹码,便是刚刚交付于靛季的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的名字就叫做——花火彩京。 长剑龙象对自己那个同门师弟的脾性是非常了解的。他知道长剑璆锵一定会把颜魂陨金伞的秘密给挖出,而且他也不可能郁郁久居于人下。不过但凡是个人都有他的软肋,长剑璆锵的软肋便是蔚灵玑。而蔚灵玑是蔚蓝众魁蔚心兰的妹妹,蔚心兰肯定是属于颜觐这一方的势力,到时候长剑璆锵便会乖乖的也服膺于颜觐。 不管花火晴明再怎么乖戾,他关于火药的知识和能力也一定是将来颜觐所需要的。这一点从花火晴明以往的功绩就能看得出来,只不过夜兰帝没有把人才用对地方。颜觐要复晶逐月,必然会重用花火晴明。到了那时,再设计让花火晴明拿回颜魂陨金伞,以及要到其他未知之好处便不费吹灰之力了。 这是长剑龙象的盘算。今晚,他只需要把花火彩京这个筹码展示一下便已足够。 这时的穷奇者花火晴明,正在不遗余力的释放他那些无比惊艳的玩意儿。他的激情与创意在这个元宵佳节肆无忌惮的挥洒。但情浓意酣之余,他观望着那些美好与绚烂,心中总有一些失落。 他说: “哎,彩京,不知道你是否看得见哥哥的这些惊艳火花呀。你一定看得到。你肯定在什么地方看着的。”他如此说着,更加疯狂的点火。要让那些焰火燃得更加猛烈!要让黑夜变成白昼!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能看到!要让虹颜晶每一个角落都能照射到它们的光芒!如此,他觉得,花火彩京一定是可以看到的。 火花清明一边燃放,一边追思。殊不知妹妹花火彩京就在不远处,曾亲眼目睹着这些精彩。但她现在熟睡着,在一个可怕的人的手中。而花火晴明仍在懵懂之中,满阁楼都是他洒下的香粉。他一点也不担心暗杀的‘暗’讲的是‘隐秘’这一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他脚下的踏花香踪木屐在被猎人捕捉这种情形下,简直就是自杀神屐。他的每一步都是在含羞待放的宣誓“我在这里,跟着我爱的印记走”这句话。 当然,长久龙象找到了他,很轻易的找到了他,并已经来到了花火晴明的身旁。 靛季把熟睡的花火彩京弄醒,让她看他手指的方向。 她乖巧伶俐的把红白两色风车斜举,冲着那个方向挥舞着打招呼。刚好背面掩映着黄色的月亮。风兜转着风车旋动着,仿佛给那彼空的苍月也带去了一抹童真。当然,在花火晴明的眼中,转动的不止是那风车,还有自己的心。 血杀之月与照影归乡之月,又有什么不同呢?月,永远那么一个人挂在那里。下面的人,一波接一波的死去。凄怀悲悯多情人,或许会像苍穹之上的它是个见证。但或许——更真实的是——它压根就懒得理你。 第157章 鸣澜海湾 人们会给不同状态的月亮赋予心情,红色,是恐怖的;黄色是多情的;白色,是冰凉的;如勾玉又象征着什么,如玉盘又象征着什么……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此刻,心怀鬼胎的男人们,带着一身的血债,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看得明白。她说: “月亮就是月亮啊。” 花火晴明的手上还滴着血,他不想让花火彩京看到——即便她不可能看得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火晴明对长剑龙象说: “我知道了,我打壶酒去。” 烟火会戛然而止。 花火晴明朝一个幽暗处径直走去。 这一去,便是他人作为穷奇者的人生终章。 转天晌午,花火晴明打开房门,便看到一只手臂。像一只小乌贼那般,粉嫩、鲜活,血淋淋的横在门口! 那只小小的手臂拳头之上,还握有一个风车。只是那面风车,不再动了。 更诡异的是,在那只手臂上,还盖着一些红色的花,那花有个特别的异域风味十足的名字曰:“曼珠沙华” 这是来自靛季的警告。 花火晴明一把便捧起那只断臂,门一关,把自己与那只断手给盖在被子里,继而发出如野兽被屠宰时的那种哀嚎! ………… “臣认为……霸河先即便打下了帝黄众勋章城,忤天悖理,建号称帝,行大逆不道之事的话。他也一定不会有任何作为。他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挑拨天下无数军阀、霸强就会借机攻打他。因此,我们便可竖起大旗,以正统名义宣威天下。一可证身证道,二可让心怀鬼胎之人暗收锋芒。以壮大我王实力。而且完全不需要我们自己动手,只消给那些正磨刀霍霍冲着帝黄众扑去的军队一封书信,让他们冠上萱王之名便可。 而我们随即便在密陀众暂立朝廷,有沣海、沛海之天堑,我等便可蓄积力量,遥领天下势力。逐步消耗那些地方豪强和摇摆之徒。” 花火晴明一反常态,侃侃而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所有文臣武将均对他投出异样的眼光,像在看一个狒狒一本正经的背诵《平边策》一般。无论言谈还是举止甚至于说话的神态都与之前的花火晴明判若两人,他所说的话,给人感觉就像是在背诵。皆不知他接下来又要演那一出。 在众人都以为他马上要说出惊世骇俗的言语时,花火晴明果然又开口说话了,某种角度上说,也的确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他说: “晴明斗胆断言,眼下,除了月白逆贼敢明目张胆的与殿下叫战以外,他股势力,在这件事上均会权衡再三。哪怕他方的确有实力倾轧,可我们依然有周旋的余地。纵使月白强攻,如果是霓成晚的东路军,往满堂海峡打过来,晴明可以在海岸线上列炮拒之。如果是皠子琼的西路军,可以利用千岁众到酡红和密陀三众狭长的路线,分兵袭扰之,再结合丹、炎二惢精兵发起总攻…… 总之,晴明的意思是,请殿下速速继位登基!拨乱反正,恢复虹颜之纲常!” 花火晴明这番言论的确震惊四座,不单单是因为以前他留给人们的印象。更是因为他所说的内容。但即便如此,议事堂内所有文臣武将皆还是放不下那固有的成见。哪怕刚才真实的有被花火晴明的言论给打动到,脑子还真的去琢磨了一下他说的方案的可能性。也马上否定了,依然当个热闹看。更有甚者,期待着某项“惊艳”的事件发生。 但似乎花火晴明并没有按照他们期待的方向继续动作。他只是眼光炽热的看着颜觐。 颜觐左右一望,心里本想找个什么寄托,说那么一两句发自内心感慨的话。但就这么一踅摸,才发现自己左近,没有一个亲近人。乌重死了。 颜觐也不是故意要忽略花火晴明的言论,只是花火晴明这巨大的反差,让颜觐也相当的不适应。可人家到底是臣子,在议事堂当着如此多的臣公发表了观点。自己也不可能不给个答复。 “卿家所言很合道理……”颜觐说:“呃,这是你一夜想出来的?还是早有腹案,只是沉静未发?” 花火晴明面对颜觐的问题,似乎很犹豫,又有点不高兴。半晌未作答。 在花火晴明闷声的间隙,颜觐又再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花火晴明。他的变化实在是太诡异了。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颠扑不破的名句,就在今天让花火晴明给破了。颜觐又转头望了望站在自己前面的银药卿的后背。 银药卿蓦的一回头,吓颜觐一跳。这家伙像是后背也长着眼睛,似乎感受到了有瞳力穿自己而过一般,眼神刚好和颜觐的交汇。但银药卿摇摇头。 夸张的是,颜觐竟然对他点点头。 整个画面就像是颜觐与银药卿可以不通过语言进行交流一样。而颜觐点头之后,自己赫然也觉得奇怪。怎么自己就和他对上了?他也明白我想问什么,我也明白了他说了什么。 这种感觉着实奇妙。但真实明了——银药卿也不知道花火晴明到底为何发生如此之大的转变。 然后花火晴明对颜觐的问题答上了一句可有可无的答案。就是那种稀松平常的官僚之话。那些个句子倒的确让颜觐给忽略了。接着颜觐说: “喔,卿家说得甚是。只不过,本王所虑的,唯有一项而已。就是那虹颜晶皇统之象征的七色堇。名不正则言不顺呐。恐怕遭人诟病。” 颜觐这句话可以说是言之有理,属于‘废话’一级的论调。谁知,听到这句话,花火晴明竟然急了,他说: “天下之主,有德者居之。七色堇只是传说之物,虽然它的确是皇权之象征。但虹颜晶百姓,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虹氏的统治之下。我王是正正当当的颜皇子孙,哪个敢怀疑的!哪个敢不服的!依臣看,根本不需要什么七色堇,那些只是虚名、虚妄的东西!” 颜觐见到花火晴明如此大的反应,心中不免升起不小的疑窦。这家伙到底怎么了?这个问题想必是所有人的疑问。不过还是那句话,不管他发生了什么,既在议事堂发言,人家作为臣属,人家发言了,作为王子,就得表个态。还不能像平常闲聊时那样表态。 颜觐针对花火晴明的言谈,想了一下,然后说: “上古汉朝的前期为什么可以对一些番夷之邦给予实货之利,让大量的金帛财宝外流,却始终要坚持,让对方称臣守节?”颜觐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接着道,“而同是上古时期的南宋为什么在某段时期要对金称侄而不称臣?情况不同,时利与实力也不同。”颜觐接着往王座下面走,逐渐走到花火晴明面前。他说,“前者,是务虚,后者,也是务虚。但这‘虚’和‘虚’却不一样。”颜觐绕在花火晴明的背后,这才发现,花火晴明有点发抖。颜觐“啪嗒”一下,伸手搭在花火晴明的肩头上,说: “现在的我们必须得务实就虚。而非让实而守虚。” 花火晴明一听,转身抱拳道: “殿下所言正是,那更不需要在意什么七色堇啊。” 颜觐笑了,背着身,又朝王座缓步走去,并说: “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现在的我们,财力、武力均空虚,只能把那些虚的东西让出去。不是那些东西,我们不重视,而是得先务实,再就虚。所谓虚名虚名,虚名也是名,而一旦没了这个虚的名。”颜觐回头看了一眼花火晴明,对方眼神闪烁而急切。“你叫花火晴明,这个名,就是‘虚’。如果没了这个‘虚名’,我连你这个人都无法叫住,甚至无从界定【你】……这没有办法,因为人就是活在符号之中的,符号就是虚的。这是人这种物种的局限,而我们要追求的最高目标却反而是这个局限。” 香凝绡这时说: “忘萱王殿下说的是啊,人们需要虚的堇花币,也同样需要虚的七色堇。” 而白小沏却在心里,对他们的对话产生如此疑问,“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那红魔玺的理想反而是更高级的喽?”疑问是内心的疑问,他作为外晶人士,没必要在这种场合说出来。然而金盏弦音却似乎知道白小沏在想什么一般,冲他会意的一笑。 也许白小沏的疑问很有价值,但红魔玺他追求的或许过于【虚】了,人们的身体和精神都还没有准备好。 不过不管怎么说,花火晴明的思想成熟也好,还是胡编的理由也罢,关于让颜觐继位称帝那一点是完全契合黄裳的观念的。 于是黄裳站出来说: “七色堇,马上就能拨云见日,揭开它那神秘的面纱了。不日就将能一窥真容。” 禹余天黄裳,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可见其是支持花火晴明的。不过从棣地这一路跟着颜觐他们而来的人,其实都知道元吉公的态度。之所以没有另立朝廷,是因为条件还尚不成熟。 如今,在颜觐幻化出了颜灵后,几乎所有文臣武将皆对颜觐产生了神一般的崇拜,加之他的确又是虹氏。在虹赋方面的修为本来就高,现在明王八怒又催生了一个新的台阶。其赏罚、决策也有理有度的,德行、操守都是有口皆碑。各方面看都是最适合的,其实并没有人反对他称帝。 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颜觐称帝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重要的是,倘若这个时间谁拥护颜觐称帝,也一定会有拥立之功。之前在名义上还有诸多需要斟酌的地方,但现在有了黄苏煅的季月朝廷,颜觐他们只需等待一个信号,便可扯旗招展,建号称帝。 不过颜觐对这件事并没有显得有多么激动。甚至于可以说,他有一定的抵触心理。虽然黄裳刚刚说了七色堇不日将能看到,颜觐也明白黄裳口中所说的那七色堇就是之前在忘萱王府所提及的那一支。可颜觐还是找了一个比较充分的理由来延缓这件事情的发生。他说: “虽然刚刚本王很认同喧哗师的观点,而且元吉公也说了七色堇会来到我们身边。但……”颜觐站了起来。 大家都不知道颜觐在顾虑什么,黄裳也皱起了眉头。颜觐原地转了两圈,然后说: “《斑驳皇华宝典》三绝式,缤纷鉴、长斓游、梦绚缦,都有其象征以及对应的器物。本来烎铁宝兵离罡是可以作为长斓游的兵器所使用的。但当时迫于无奈,只得丢弃……本王还是需要一件标志性的武器,才真正的得以配位!” “武器这好说!”花火晴明抢先道,“着人到赤金部皇甫欧冶那里去挑一样最惊艳的就行了嘛。” 颜觐一笑,说: “如果行,当初本王就找他要了。何必等到现在。赤金部其耀眼于世的是它的铠甲,而非兵刃。长斓游所需要的,必然是神兵利器才行。”颜觐思量了一下,道,“各位爱卿也不必多猜疑了,其实本王早有主意。本王打算往紫棠众走一遭!” 黄裳道: “敢问殿下是打算去紫棠众的哪一惢,哪一品呢?” 颜觐回答: “本王打算去鸣澜海湾!” 这下不仅黄裳,连其他臣子都面面相觑。竹厌毕节这时站出来道: “殿下万万不可!紫棠众与群青众接壤,而紫棠的鸣澜海湾几乎就不是人能生存的地方,还不说可能遭到月白的偷袭。但就其诡异程度,都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了!” 颜觐哈哈一乐,道: “看来你们都没有地太岁的勇敢呐,本王知道,众位都是在担心本王的安危。但各位想一下,虹颜晶是谁的虹颜晶?如果本王连自己家族的疆土都不敢踏足,本王又有何面目号召天下?而且刚刚既然提到了乌重。就像他所说的,皇室不可一日无盾,你们知道吗,皇盾在死前给本王留有一封遗书,上面告知了本王皇盾八杰之一的赫希德,现在就在紫棠众的鸣澜海湾。” 颜觐环视一周,继续道: “本王这一去,不单单是找兵器。第一,本王要去问罪缃索菲!第二,要去芝兰幽谷。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正是因为紫棠众与群青接壤,而月白如今已经占领了群青众,本王这一去,就是要给他们一个震慑!让天下人知道,虹颜皇脉,尚未断绝!” 颜觐话虽如此,但臣公们还是有不少劝阻的,颜觐说了一句‘本王去意已决,不要再复言’之后,今天的议会算是以一个令所有人都没料想得到的展开而结束了。 第158章 烈火之女 颜觐转天又召集花火晴明、碧城绪、红尘愁、黄裳等一众大臣商议边防事宜。 碧城绪对花火晴明在满堂海峡设立炮台的提议很赞同,但其他方案就不置可否,不过颜觐可以听出来,如果碧城绪这一路不是那么的一败涂地的话,他应该是很反对针对皠子琼的战略方案的。只是现在碧城绪说话没什么底气和资本。 黄裳看得出来碧城绪的不甘,而且他也知道碧城绪在领兵打仗攻城略地这方面确实是一员出色的将领。只不过时运不济再加上兵力和军资方面都有不足,才导致接连的失败。所以黄裳说了一通鼓励的话,先抑后扬的算是赞赏了碧城绪,之后就请颜觐把西边的防御战略全权交给碧城绪处理。 原因之一是因为,他是从千岁众一路打到密陀众来的,对这一路的山川地理都非常熟悉。之二是因为,他和月白各家军队都有过交手,战争经验比较充分。这之三嘛,其实,说得颓丧一点,这时的忘萱王身边,也没几个能比碧城绪更堪用的大将了。 经黄裳的举荐,碧城绪自然表示了一种肝脑涂地的责无旁贷。但同时他在激动的表达‘鞠躬尽瘁’时,似乎又有一重犹豫。颜觐于是问道: “总兵大人有什么需求吗?尽管提出来。” “呃……这……” 颜觐道: “这种时候切不可应付。碧总兵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举步维艰,尽可能的不要出现什么纰漏。如果碧总兵你看出战略布置上的不妥,一定要及时说出来,加以修正。万不可虚与委蛇,对明知的漏洞掩而不发。知道吗?” 碧城绪想了想,抱拳道: “好!那末将就说了。我们刚刚所议论的那些排布,是有一个前提的。就是我们得必须保证自己的后方不出问题。然而这个前提,目前看上去,并不能让人有十分的把握。第一,有卢凛屏光的存在,那么西边的防务将化为空谈,因为他刚好恰在酡红众与密陀众的咽喉要道。第二,素暝晦的势力也在密陀众不断的做大。我们难保他在战争中的态度,无论是保持中立,还是支持月白,甚至直接与我方为敌。都将是我们的隐患……” 颜觐心谙,“这说得很好啊,为什么他那么支支吾吾的?” 碧城绪眼睛扫了几下地,然后说: “末将的意思是……想请红尘愁纵长领缇骑红尘队与我先去铲除卢凛屏光。” 颜觐看了一下红尘愁,红尘愁则立即表示,只要堇花颜到位,什么都好说。颜觐听到这种话,也无奈的点点头。但碧城绪又说: “只是缇骑红尘队还远远不够,末将还想要一名副帅。” 颜觐问: “喔,碧总兵希望谁来做你的副帅啊?” 碧城绪说: “末将举荐一人,他可以做为副帅。” “谁?”颜觐很好奇碧城绪的人选。 他答道: “深雪直龙。” 然后他解释说: “要使得大的战略部署能有效的施行,就必须得完全扫灭卢凛屏光,保证丹惢、炎惢、品红惢、花姿品等前哨与密陀众之间的往来顺畅。要完全荡平卢凛屏光,缇骑红尘队只能是先锋,他们的任务是突击和游击。但主要的攻城力量,并不是缇骑红尘队。而是现今已经占领了王中城的深雪直龙所部。所以,末将认为,有必要先去一趟品红惢,即便紫棠之行也非常紧要。 不过,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为避免后方失火。末将还是得清楚地了解能调动的军力。再用夺取王中城的胜利之兵的士气,结合缇骑红尘队一举灭掉卢凛屏光。” 颜觐肯定了碧城绪的提议,然而他并没有说完。碧城绪终于还是把犹豫的事项给说了出来,他讲: “殿下应该清楚,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先剿灭卢凛屏光,然后再在各地布防,就完全消耗了我们所有的力量。因此不可能再有任何可能和能力去应付潜在的危险。所以……” 颜觐疑道: “总兵你是指的,素暝晦?” “对,就是他。但凡他在我们后方搞任何小动作。哪怕不是大规模的侵扰,我们也是分身乏术,疲于应付。但我们又没有什么可以保证他不乱动作的实货之利能给予的……” 颜觐也摇头,“啊,是啊。素暝晦确实难办……”颜觐望到碧城绪问: “将军有什么良策吗?” 碧城绪答: “良策……倒……末将在酡红歇军时,其实听闻一个消息。呃……说是素暝晦将与雪兮莲成婚。呃,所以末将想……” 颜觐看着碧城绪那一脸的愁苦,感觉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而这时黄裳已然明白碧城绪的顾虑,黄裳因而站出来说: “那正好嘛,何不就利用这个时机,来个联姻?” 颜觐一惊: “联姻?谁和谁联姻?”颜觐心里好笑,“元吉公你怕不是耳朵背,人家碧总兵说的是素暝晦和雪兮莲要成婚。难道你老人家又想推我上去?” 黄裳回道: “对,联姻,不过不是殿下了。而是殿下的王子。” 颜觐听黄裳这话,更莫名其妙了。他干脆笑了出来,说: “哈哈哈,别说联姻了,我连自己的王妃是谁都不知道。更别提我的王子。元吉公你说什么胡话?” 黄裳呵呵一乐道: “正是了,没有王妃,殿下就得赶紧立一位王妃。然后再与素暝晦那边来一个指腹为婚……哈哈,不就解决了‘后顾之忧’了吗?” 颜觐往座位上一摊,然后又躬身抚额笑着。觉得他们这些玩笑实在不像是在正经的开。但颜觐透过手指头缝,又看了一下黄裳——态度坚决。又看了一下碧城绪——面露喜悦。颜觐知道,他们俩并不是在开玩笑。但这个提议实在是有点胡闹。颜觐想了想,然后连连否认。 黄裳说: “那殿下还有其他方法?如果有更好的妙计,不妨说出来,大家议一议。” 这一问,颜觐也愁苦,好像也确实想不到其他什么办法。他深吸一口气道: “但……你们可知道,那雪兮莲可与金盏弦音有仇啊。”颜觐庆幸今天没叫他来。他接着说,“而且,你们让我立王妃,我立谁?” 黄裳这时捡过话来,说: “如果说立王妃,那最佳的人选莫过于蔚蓝众众魁,蔚心兰了。”这个答案倒一点也不出乎意料。可是,现在蔚心兰的人影都没见着过,怎么立?何况人家还不见得会答应。 这时碧城绪说话了: “其实末将担心的就是金盏弦音与雪兮莲的仇。因为末将接触金盏弦音比较早。加之他之前的种种高妙诡谲的行为,让末将产生好奇。因此早早就调查过他。虽然所获不多,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金盏弦音在将来一定是帮助我们在月白的北方牵制月暝晟的一个相当优秀的帮手。而如果我们和素暝晦结好,那势必会得罪金盏弦音。失去长久之邦。但不以媒妁之言结交素暝晦,又很难处理这个旦夕之患。这是个很难权衡的问题。” 颜觐很痛苦、无奈的笑了一下,说: “去打探一下素暝晦婚期,先把眼前紧要的事情先办了,其他事情,稍迟一些再议。” 颜觐来到乌重墓前,对他说: “你以前老爱拿我的这些男女情爱的事来开玩笑。现在嘛,你走了,他们却把‘玩笑’当成了筹码。你说你啊……拽我出来干嘛?哈。” 这时一个乖巧的身影投射到乌重的百花冢上。颜觐知道是花姿烟声。半开玩笑的说: “怎么?你也是来道别的?” 但完全没设防的颜觐哪里想到,一支冷森森的剑锋正对准他的颈部! “这……你意欲何为?”颜觐斜眼看着从后面架在自己脖颈处的剑刃。内心既是惊骇又是凄凉的说,“连你也要背叛本王?”颜觐想的是,“这件突如其来的刺杀肯定有缓……”但一句“对不起”让本来想缓和的心绪又再度拉向不该往那个方向发展的紧张。 颜觐赶紧道: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颜觐没有回头,稍缓了一口气道: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心,有什么苦衷不妨说来听听。是有谁逼你这么做吗?” 那剑压在颜觐右肩,似乎有千斤沉,但那重量却不是颜觐在扛,而是花姿烟声承担着。颜觐这时也才感觉到,虽然剑刃已经能冰到自己脖子,可它晃晃悠悠的,一点儿也不坚决。 这时从颜觐背后传一阵若有似无的啜泣之声,颜觐叹了一口气道: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哪怕是到了绝境。只是你得想清楚,这一剑下去,是不是真的能达到你想要的结果。乌重的死,有巨大的意义和价值,让我们认清了目标和复仇的对象。只是本王希望,你也明白,这一剑之后是否也能让你获得那种清晰。” “哐当”一下,花姿烟声的剑从颜觐肩头落下。其实并非颜觐的话有多么高的劝诫力。而是本来花姿烟声就对自己的行刺有着强烈的抗拒,再加上提到了乌重的死。让她内心泛起一阵强烈的心酸。她说: “即便要行刺,我也确实不应该在乌哥哥的墓前。”花姿烟声抽泣着说,“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我不可能打得过你。又实在不得不履行爹爹的命令。” 颜觐转过头来,看着蹲在地上的花姿烟声,一切都了然。他说: “想必是因为卢凛屏光和霸河先的造反,才促使你父亲下的这个命令。” 花姿烟声把头捂在大腿之间,呜咽的说: “是的,爹爹让我擒殿下你。但那怎么可能呢。” 颜觐道: “我明白……” 花姿烟声强烈的反驳道: “不!你不明白!爹爹根本就是想用我的死来换取一个借口!” 颜觐听到这个话有点发愣。花姿烟声接着道: “我实在没想到爹爹居然这么狠心。他明明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偏偏那样说。无非就是想借殿下你的手杀了我罢了。好让他接这个口实竖起反旗!当初因为卢凛兄弟的事,我和爹爹闹得很不愉快。却不想之后爹爹居然这样对我……”花姿烟声慢慢站起身来说: “忘萱王殿下,你杀了我。就算成全我报答爹爹的养育之恩。”说完,花姿烟声已经泣不成声。 但花姿烟声这些话,听在颜觐耳朵里,虽然他也觉得挺难受的,不过更多的还是觉得有点滑稽。心想“这花姿烟声还是年纪小啊。”颜觐又望了望乌重的坟冢,心里话说,“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啊……” 然后颜觐说: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本王倒是有一计,既能全你的孝心,又能让你不必刺杀我。” 花姿烟声瞳孔放大,然后颜觐解释道: “你父亲赤间界要倒反天罡,压力无非来自于月白的倾轧和卢凛品的蛊惑,亦或是受到霸河先成功的鼓励。但只要我们能扫灭卢凛和平定霸河先之流,便能消除他的摇摆。把你花姿品完完全全收入帐下,不就能两全其美吗?” 谁料听完颜觐的话,花姿烟声大不以为意,她说: “即如此,我宁愿死。我才不要和一个想让我去送死的爹爹在殿下你的麾下全那假惺惺的父女情意。”然后她凌然说道: “我决定了,从今日起!我就和爹爹断绝父女关系!替乌重哥哥做忘萱王殿下的皇盾!连同卢凛品一同扫灭花姿品!” 颜觐看着眼泪汪汪的花姿烟声说着那铿锵有力的忤逆之词。内心也是五味杂陈。半晌过后,颜觐说: “哎……既然如此,本王要去品红一趟。你对酡红众又那么了解,干脆同本王一道行走一趟。” 花姿烟声应诺,隔天颜觐便收拾人马准备赶往品红王中城。其实在颜觐心中,去品红还不单单是碧城绪顾虑的那些理由,他更觉得如今应该有一个能诏令天下的大本营,而品红的王中城正好符合这一要求。一是王中城在迁移之后,不但他众知之的人甚少,还兼具攻守之要。是一座进退有据的要塞。再者,他本身就具备打造战争兵器的能力,又与丹、炎二惢临近,调度也十分便利。重要的是能得到赤金部的鼎力支持。也不用受密陀那种动荡因素的影响。可谓是一座能底定大后方的坚城。 第159章 饮用太阳 因为卢凛屏光的关系,颜觐的军马只得从密陀南方绕了一个大迂回才能去到品红。而在一处野丘,他们看到了许多无人掩埋的尸体,已经腐烂得不行了,四处弥漫着恶臭。抬眼一望,更远处是几户人家。这些尸身也是农户打扮,在他们周围也能找到一些军队肆虐的迹象。颜觐一看便知,掠杀他们的是苍飒沙的部队。 这不由得让颜觐又联想起乌重的死状。心中不免掠过一阵慌惧。强悍如乌重,都敌不过经过七色堇改化的红魔玺。那本来就非凡的苍飒沙,又会变得多么可怕?这种心绪可以说是由紫藏五惧所引发,亦可以说是真实经历所牵引。但颜觐可没在这个问题上做什么思考。 黄裳看到颜觐心绪不稳,于是上前搭话,而他一开口便直击颜觐心门,他说: “真正有实力的人、强者,是不会拿老百姓来玩耍的,不可能蹂躏他们来图乐,别说精进本事了,连直接生理上的快感都不可能有。一个确实厉害的武者,即便把他能角力的对手都打败了,也不会因无聊了去找民众的晦气。不为别的,就因为那会比无聊更无聊,比滑稽更滑稽,就好像海里的鲸鱼要去踩死地上的蚂蚁一样。如果谁那么做了,只能说明他根本就不强,居然还可以从欺负弱者上找到快乐,低级过分了。” 颜觐听这话,觉得非常惊讶,一点也不像黄裳说的,反倒感觉像乌重的口吻。黄裳继续说道: “所以说,凶残,只是百姓眼中的凶残。对于百姓来说,他们确实是狰狞可怖,百姓也没说谎,”黄裳拿着鸠杖对着颜觐一抱拳,说,“但对于殿下来说,呵呵……没必要。” 不得不讲,策士就是策士,柱晶还是柱晶,黄裳这一席话瞬间就让颜觐坦荡了,而且不仅仅是身体上。 不过黄裳知道经过前面的所见所闻,哪怕是再怎么经过自己拨云见般的阐释,让颜觐彻底的放下警惕以至于到蔑视的程度,他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有紫藏五惧的影响,虽然他并不能真实体会虹赋到底有多可怕,但仅凭猜测,也知道那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涤除的。彻底放下,别说颜觐,恐怕黄裳自己也办不到。 黄裳没有再多说话,因为这种程度的游说恰到好处,再往上提也不会有更好的效果,徒添口舌而已,这也是黄裳欣赏颜觐的一点。响鼓不用重锤敲。 颜觐当然知道黄裳那些话多少说得有些没有根据,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想阐明一个道理而已。颜觐在内心也在自我问答。关于苍飒沙的强大,以及对月白的恐惧。他与自己仿佛形成了一种对话: “如果乌重都敌不过,那应该说明我也打不过,永远无法超越月白那些顶级高手。苍飒沙如是,月暝晟更如是。” “并非是你无法超越,而是因为你没有观察,你觉得他无法超越,是因为你没有观察过他。你觉得他恐怖、强大、毫无弱点,完全只是你基于对他的‘了解’。而这些‘了解’只是片面的。因为你对乌重太过于了解,你自然会觉得连乌重都死于敌手,比乌重弱的自己,当然不可能有取胜的机会。所谓的‘了解’,就像你了解藤椅怎么编或者剑法怎么练一样。而你从来没有去观察过藤条的纹理,你自然也不会懂得当你剑尖指向敌手,准备运使某一招式时,开创者这一招所饱含的深意。” “所以,结合自身的思考,才是关键?可是我并非没有权衡和思考过各方的实际。” “你当然思考过,但你思考的一切方案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出发的。而当你开始观察,你将会把自己放到一个极低,甚至没有自己的状态,完全空无的吸收想要观察的对象的一切信息。” 颜觐又把目光放在马蹄周遭那些百姓的尸身之上,渐而又听见内心的声音: “观察时,人是没有胆怯的,也没有高下,甚至没有判断。与‘看到’不一样,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观察,你就真正了解了‘恶’,从而懂得了思考‘善’。” 颜觐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银药卿那一脸欣赏的样子。他那个眼神让颜觐恍惚——难道刚刚是他在和我说话? 银药卿有这个本事,他看谁,谁就能明白他的意见和主张。银药卿几乎不说话,仿佛他认为,话说多了会丢失掉什么功能一样。但人们并不会觉得他傲慢。反而是银药卿的神情中时常透露出一种惊奇,这种神情常出现在当他遇到一些清奇之士的时候。银药卿做事确实是比一般人果决,但不代表他思考得就比其他人更浅。可能情形恰恰相反,而结果,往往是大家都“听”他的。 颜觐有些恍神,不管那些话到底是来自内心还是怎么,但善恶观让颜觐无论如何也看不过那些百姓暴尸于野。于是让人挖了一个大坑,给集体收殓了。也无从得知这些人的名姓,只得竖了一块碑叫陌路百花坟。 整个过程颜觐亲眼目睹,一方面为生民惋惜,另一方面则是在怨恨苍飒沙的手段过于残忍。 本来计划好的日程,因为掩埋尸体的事便耽搁了,但路还得走,只不过往前行走,途经鸦泽林时,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大约也就在行进至半时,众人耳音之中听到了一个除鸟兽鸣吼之外的声音。 大家都开始警惕、瞩目,那个金属摩挲一般正在朝己方走来的怪异。 果见树林之中走出来一人!整个人黑压压的,身形极其巨大!仿佛披着蓑衣,戴了一顶硕大的斗笠。那斗笠像是直接放到他的双肩上的一样,看上去就像跟没有脑袋!相当的诡异!刚刚掩埋过尸体的兵卒顿时吓得鬼哭狼嚎的。 随着他越来越近,更为异样的两个点继而被观察到。一个是,他的那个斗笠应该相当的重,它一点也不会随着他的步伐而晃动。第二个惊人的地方是,那看上去像一件蓑衣的部分,竟然是他的头发! 但就在对方身形被火把光刚给照亮半扇时,颜觐却迎了上去。颜觐这个行为是果敢还是鲁莽?或许是因为要在将士们面前表现自己万夫不当之勇的气概? 在颜觐马蹄往前踏出几步后,对面那巨型人物却一下停住了脚。这时颜觐翻身下了马。而颜觐背后的人们也闻到了一股沉深的酒气。 “没曾想在这里相遇啊,”颜觐头一句的语气一听就很兴奋,但接下来一句,却略略带着一点尴尬,他说,“这一路可顺利?法华兰。” 喔,听到颜觐喊对方名字,很多人才反应过来。对面那个神秘人物是颜觐之前在棣地王府内的勋君卫,也就是之前胧月院的僧人法华兰。之所以颜觐显得尴尬,原因无非是因为前段时间给到法华兰的任务——即宣扬颜觐的武威。所以他当然也不好说“将军凯旋”之类的话。 “哐当!”一声,法华兰从一样东西上跳下,重重的落在地上。法华兰又近前两步,向颜觐施礼。这会儿大家看明白了,不是法华兰有那么巨大,造成错觉的是因为刚刚他是骑在一种类人的生物上面。但那个人在法华兰从他脖子上下来时,瞬间就瘫倒在地。 颜觐也莫名其妙,遂问道: “这……是……是个人?” 法华兰回答说: “是的主公,呃……算是。” 这话说得更莫名其妙了,于是颜觐又问: “是不是人还能模棱两可吗?” “算半个人。” “越讲越玄乎,许久不见,你也变化不小啊。说话开始打禅机了。” 法华兰说: “哦,倒不是这样的,主公。只是,我也第一次遇到。其实,我也不好判断他到底是不是人。” 好奇心旺盛的花姿烟声这时上前来问: “哟哈,这么玄乎,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们讲讲。” 颜觐一乐,本只当听个猎奇的故事来听,内心早就预想着法华兰会说他是个什么人家生出的奇异样貌的后代而已,但万万没想到,当法华兰把他的名字一念,竟然使得数名知道这个名号的人都大为震恐。 法华兰说: “他的名字叫金珠拔契,是我在歌川上遇到的。原先有两名随从料理着他。也是随从告诉我他的名字和过往。说是这人遭皠子琼贬斥,再加上受刑不过,便逃了。大概是中了什么毒,后来在歌川附近遇到了红魔玺,然后便成了这个样子。” 颜觐对金珠拔契这个名字不陌生,之前乌重还借他的口,骂过自己。言词之恶毒,当然让他记忆犹新。但着实想不到这金珠拔契会落得这个下场。法华兰提到了中毒,自然而然的,颜觐便叫银药卿过来观瞧。 银药卿看后,难得的表现出了惊讶的情绪。不过那情绪稍纵即逝,然后他就直接说明了毒源来自一位叫‘血痂道人’的鬼魅那里。银药卿说那血痂道人也是一名用毒的高手,其本事应该不在自己之下。形象也是往着与银药卿的另一个极端去的: 满身结着血痂,身上挂着很少的布料,因为衣物只会使他更难受。他袒露出来的皮肤,几乎覆盖了血痂,换个角度看,血痂才是他的穿着。只因民间舆论和自身的羞耻感而在相应的部位轻轻掉着那么一点类似衣服的东西。 质料每一次的摩挲都使他的面部神经抽搐。脸上也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眼球红褐,让人一眼看上去,会认为他身上那些痂似乎结到了眼睛里。他的身形卷曲如虾,似乎腹内藏着什么骇人的秘密一般。人们都是尽可能的远离他,理由却不是因为嫌他恶心,而是深深的恐惧。这也是他承受如此折磨而换来的——血蛊噬人虫。 银药卿说那种虫是练毒蛊师的禁忌,同时也是最恶毒的手段,不过已经绝种……或者说某种程度上说是的——因为只有血痂道人他身上有,且数量大得惊人!据说它们只吃一种血,与血的关系就如一种契约。银药卿坦言道: “我一度认为血痂道人只是个我族内,为了警醒自身的传说,直到今天看见才确认这传言不假。如此看来,也可以讲,血痂道人的这种血也已经绝种。我很高兴。” 银药卿的说话,自然称不上绘声绘色,但其本身就带有神秘,又述说着神秘之外的神秘故事,听得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过最后那句结尾的心情表达,却让竹厌毕节生厌。他说: “你总是这么冷冰冰的?连说这种事也是?而且既然对方是那么一个恶心的东西。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银药卿也直接,他说: “若不是寒爰爰也在这,你现在也会冷冰冰的。” 竹厌毕节显然是没听明白银药卿的话,不过他的反唇相讥却十足凶狠,他说: “是啊,你倒是能成天卿卿我我,温暖得紧。我就没见过行军还带家属的。你也就仗得主公宽宏大度。” 颜觐见两人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正要出面调节制止,却没想到寒爰爰站出来说话了: “将军此言差矣,他是一个能把整个太阳装进手心的人,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他。将军你说他冰冷,但他却能给我最热忱的温暖。”寒爰爰如此说,倒确实是银药卿的一番掌故。因他功法与武格的特殊性,所修习的独门秘法导致双手如熔银般的炫亮,因此他总是戴着一副很长的手套。而就是那个给寒爰爰留下深刻记忆的当天,寒爰爰身中剧毒。银药卿不得不赤手给她医治。事后,寒爰爰并没有嫌恶银药卿那双怪手。反而是在银药卿双手捧起河水准备喂她时抓住了那双镜面一样的两手。说了句:谢谢你把整个太阳都给了我。银药卿目光这时才落到寒爰爰注视的地方——原来,自己手中,真真切切的有一个太阳。春晖盈满掌心。寒爰爰于是就连同银药卿手里的“太阳”也给喝了下去。 第160章 对面的形象 在时下,寒爰爰把这些过往用一种各色的浪漫给表达了出来。别人当然无法理解。 不过这时一句看似像孩童一般的发言却让各家高手略显羞愧,那个声音说: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好奇为什么法华兰是骑着那大个子来的吗?带不带家属有什么重要的,关键是有得家属可带才叫人羡慕,”花姿烟声带着一丝悲凉说,“那我的马儿还是我的家属呢。大家在一起都应该是家属。” 颜觐讲: “哈哈,是啊。怎么看待一件事物的重要程度,取决于自身,而非他人的标准。能带给你力量,那就值得。花姿烟声提的这个问题确实……”颜觐转头问法华兰,“是了,你为什么会骑着金珠拔契?” 法华兰说: “按银药卿的说法,这金珠拔契应该就是中了蛊毒。但操纵他的人却不在了,而我那禁法铠本身就沉重。这人又好像什么自主意识,对我葫芦里面的东西倒有反应。所以我就借个便利而已。” 颜觐闻言一乐,但银药卿却接话道: “蛊毒不会使他样貌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颜觐推测,说: “那就应该和红魔玺有关了。血痂道人加上七色堇的关系。总之,歌川最近应该非常动荡。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你的任务也算结束了。一路同行。”颜觐想了想,又问法华兰: “你没撞到苍飒沙的部队?” 法华兰说: “倒是没有,不过这人身上,”他一指倒在地上的金珠拔契说,“倒是让我翻出一件和苍飒沙有关的东西。” “喔?是件什么东西?” “苍飒沙的手笔,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金珠拔契身上。” 说着,法华兰便把纸张递给颜觐看。 颜觐一瞧,是一篇题为《刹那》的短歌,上面这么写着: “思想起,万灵长 一念灭,众生亡 兴废罔替千秋年,我道寰宇无情言” 苍飒沙这几行文字,无外乎表达了自己的霸横,至多是——炼历尘世种种,他就没见过能超脱生死的情。一刀头颅斩下,所有世间情也就灰飞烟灭,再怎么的浓情断肠也不可能翻越时空再次交结。或许还有一层含义,兴许是彻彻底底的悲凉,带着一丝期望,但他的这种期望,却是含着讽刺的。有趣的是,纸张翻过来也有那么几行文字,也是一首题为《韦陀洗花》短歌。是这样写的: “缘未尽,梦来偿 生有憾,死不忘 未曾经历轮回苦,劝君莫论俗世伤。” 颜觐看完,感觉像是情侣之间的对话一般。逐琢磨着滋味起来。倒不是说哪首更究竟。但这两者却比对了起来。要说,一对情侣,应该是融合、音律相谐调的,本不是对手。可偏偏在这张纸上留下的这两首短歌中,对比了起来。不过颜觐这时想的不是哪首更好,而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金珠拔契的身上。而这个和苍飒沙对歌的人,又是谁?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看来是得不到答案的。他便不再纠结,只是瞬间想到刚刚掩埋的那些被苍飒沙残忍杀害的百姓,如今又得到这样一页短歌……颜觐在重构苍飒沙在自己心中的形象……越发复杂了。 第161章 回溯 法华兰得知乌重的死讯后,也是大为惊骇。想不到虹颜晶之盾,竟然以那种方式殒命,实在替他惋惜。法华兰也在路上跟颜觐谈了谈自己这一路的斩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继续向王中城迈进。 虽是路途曲折,但也算是来到王中城。 让大家感到惊叹的是,短短几月,王中城便像换了一个面貌一般。买卖铺户均是人群嘈杂、一片繁荣。他们看到好多民居前院部分已被垦为菜地,桃印真夜对此评价道: “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活着不比什么重要。” 竹厌毕节也点点头说: “现如今的王中城也不似之前那样兵士们个个如披挂整齐,添了很多寻常老百姓在街上游走,而且大多都不像是品红的居民。看来深雪直龙不但打仗骁勇,治理起城镇来也不遑多让。” 以前在王中城扮演过小商贩的白小沏则说: “品红,全部是兵马场,红魔玺认为,‘这个各自为政、战乱纷仍的年代,抢夺生存物质不比什么重要?’看来治理城镇,红魔玺和深雪直龙的理念还真是不同。” 黄裳道: “是啊,是啊。将才难得,这能臣更是难求。直龙,乃社稷臣呐。” 花火晴明道: “你们口中夸耀的这个深雪直龙,怎么如今还是迟迟不见其人呢?” 颜觐说: “我们不搞远接高迎、十里相送那一套,直龙肯定在内殿之中呢。继续走。” 刚说要走,颜觐一行人便遇到了麻烦。但这麻烦属实有些诡异。说白了就是颜觐他们遇上劫道的了。这就是诡异之处,让人瞠目结舌。 惊得行伍之中好几位英雄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当然不是吓的,而是实在不敢相信。 白小沏首先站出来说: “一般的白痴都不会蠢到这种地步,看来你们是真不一般啊。” 接着花姿烟声也说: “敢劫王军!就算你们不知道我们是忘萱王的队伍,算你们不认识字,看不懂军旗。那好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凭你们这五六个土贼,也敢拦行武?是昨晚吃顶了没消化,还是出门让驴给踢脑袋了?” 花火晴明倒是说: “看来你们赞誉的那位深雪直龙,并非治世之才啊。到了这里居然还能有拦路抢劫的。” 黄裳却是一言不发,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说: “可知道当初派遣深雪直龙来取王中城的时候,整支军队,竟然连一个副将都没有,上下三军全听深雪直龙一个人指挥。是为什么吗?”黄裳自问自答的又说: “不是吝啬,不是陷害,更不是直龙人品有问题。而是奇袭战法的刻意安排。别说裨将,连督粮的官都没有。每个士兵配三天粮食,以不成功便成仁的死勇上阵杀敌。所以,这种阵仗都能处理的他,又怎么会处理不了这些问题?” 黄裳没有明说,但其他人也明白意思。而且确实也不好老在别人背后说坏话。于是没人再嚼舌根。 而那些劫匪呢,倒也干脆,直接横刀就冲杀过来了。 自然,冲上来的也就是过来送人头来了。竹厌毕节率先护驾。 一招【竹影挂秋】,身形飘忽于喽啰之中,恍惚间三人倒地。条的一下来到那帮土匪领头人贴身护卫面前,又是一招【竹风印轩】,护卫吐血身亡,甚至连领头人都被震飞几步。竹厌毕节当然要留活口,把无镡剑收剑入鞘的竹厌毕节刚要发问。下一幕却把他给惊骇到了! 那名土匪首领模样的人物竟然是死的! “什么时候!”竹厌毕节当然确定在他发动第一招【竹影挂秋】的时候,对方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这一瞬间的功夫就死了!肯定不是自己杀的,但那又是谁杀的?又是怎么杀的?竹厌毕节惊讶万分,带着这两个问题回头往自己的队伍中一望——无人对他的死表示态度。单单见到法华兰有一个收敛武式的动作。“是这家伙?”竹厌毕节心里疑惑着。 黄裳这时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颜觐问及黄裳叹气的理由,对方回答道: “近些时日,确实明争暗斗的事情太多了。大家的神经过于紧绷了。虽然方式鲁莽一些,但刚刚被斩杀的那些人,其实是想通过这种另类的方式来投军入伙而已。哎……只可惜……”黄裳沉吟一会又说:“而且一进城就杀人,”他环顾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还是当街杀人……啧,以后还是得松一松大家的这股紧绷着的神经呐。” 颜觐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但转念一想,黄裳说的确实有道理,无论是分析那帮死人的动机,还是针对手下的军纪。但事已至此,也只得无奈的招呼人打点他们的后事而已。 来到王中城最高的那座殿堂,才得知深雪直龙已经出城许久,说是到素暝晦那里还一份人情去了,最迟明天肯定能折返到城中。颜觐这才想起之前深雪直龙的那封求援信。想是当初因为要保住王中城,被逼无奈才向素暝晦求救。一切只能等他回来再说。因此便吩咐众将士住下了。 偏巧的是,颜觐仍又被安排在了当初他下榻的那所房室之内。不一样的是,当时有乌重、有毕摩天通的陪同,现在却单单就一个人。 房间内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触景生情,难免悲从中来。这段时间颜觐以为自己放下了,但似乎他并没有书中那些帝王那样的洒脱。亦或是书中从不会记载王侯帝君们的情感。他想了很多,对的,错的,人或事。将来的难题与近期的烦恼。随即提笔写到: “梦里山高 井月能捞 绒雪作衫身上罩 真假参交 冷暖错替 严冬牡丹 不似醒来那般闹 人间寂寥 昼寐夜出 暮钟晨鼓 金乌造化应开山 阴阳昏晓” 搁下了笔,又想到蔚心兰,又想到自己已经被安排上的所谓姻缘。 窗外的楸树,摇曳不出当初的月光辉辉。夜已过半,凄冷的幽光透过掉光了花叶的树枝透进来。让颜觐有想到了当时与自己共处一榻的殷岚。时风异景,翩然美人,迁过不候。大约一炷香后,他再从床上起来,提笔又写到: “ 巫山云雨飞 东风客梦垂 夕阳从此过 佳人誓愿违 解衣冲白泓 仍盖当时被 朝暮阳台下 意懒心非灰 ” 落笔之后,他看着自己写的东西,又想到苍飒沙与他情人的对笔。不觉心中泛起一股惭愧。那惭愧入了梦,竟然演变成一丝恐惧,恐惧又化为梦魇。直到第二天清晨。 房门开后,门外当然不是殷岚的身影。而是早已等候在外的深雪直龙。原来深雪直龙昨夜就已经赶回王中城,大概就是颜觐写字的时候。不过他没有去打搅颜觐,而是听了一通属下的回报。 这时的他,以一个待罪的姿态,向颜觐请罚。理由自然是怪自己治理不善。当然,颜觐没有怪罪他。只是问起了深雪直龙去素暝晦那边的经过。同时也得知了素暝晦的婚期。也得知了深雪直龙已与南易烟成婚的消息。颜觐说要庆贺。深雪直龙再三辞谢不掉,便只得邀起那不再‘练习自杀’的南易烟与颜觐一同,找了一处僻静所在,几人共饮。银药卿也在场陪同,这是虹室王族的规矩。 近来信息几番交流,数循酒过后,话题来到了之前深雪直龙给颜觐去的那封求援信上。颜觐想把个中缘由弄个明白。深雪直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道: “起初我们对王中城防守状态的猜测都是没有错的。确实是不堪一击。但这个‘不堪一击’来得过于轻易。一个在月白众担任通政使的高官竟然被龙的属下一名小土目给斩杀。将士们兴奋的同时,也让龙泛起了疑惑。龙反复确认对方的官阶……” 颜觐听出了诡异,替深雪直龙答了: “确实是。” 深雪直龙也很肯定的点头道: “确实是通政使。但奇怪的就是,他既然贵为通政使,苍飒沙怎么只留了八十人给他?还是说他自己要求的?难道他认为自己比红魔玺还厉害一百五十倍不成?当初红魔玺在王中城所驻留的军兵可有一万两千人呐。不可能啊。王中城这项功绩是拿下,但同时,龙也对这项功绩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颜觐问: “你是觉得这是苍飒沙的一项计谋?”颜觐也觉得怪,但又想不出到底这项计策是怎么排布的。 深雪直龙回道: “对!接着就在接管王中城的当天,龙就派人去追苍飒沙的部队。五天之后,龙派出的探子回报来一个消息。说那位通政使本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再次查探推演之后,让真相浮出水面。原来苍飒沙派出通政使这种大官衔的人留下了来送死,就是为了牢牢把龙……或者任何一支打王中城算盘的队伍,用这种级别官员的死,给拴死在王中城。” 第162章 嫌隙 颜觐豁然明朗,下巴一抬,嘴唇一抿,道: “因为杀掉大官是必须要往上奏报的。而既然有了捷报,无论是哪股政治力量,其中央决策中心必然要有封赏,也会坚定决策者让将领继续勉力的决心。所以在苍飒沙看来,如此,任何来侵犯的部队便跑不了了。”颜觐无奈的摇摇头,想起当初收到深雪直龙捷报的兴奋,然后接着说了一句,“连这种事都能进苍飒沙的算计。哈……”颜觐这个‘哈’意味深长。 苍飒沙有信心击杀任何一个前来偷袭王中城的人,只是没想到会是颜觐所派出的深雪直龙先来。当时的苍飒沙认为这不但是一个击杀深雪直龙的好机会,更有可能是自己的一种政治资本。苍飒沙知道颜觐特别看中深雪直龙,擒住对方便相当于折断颜觐一条臂膀。而且他要的还不单单是折损颜觐一条臂膀这么简单。 苍飒沙的计策果然奏效。 那时候的颜觐果然让深雪直龙继续守城,当然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结果就是深雪直龙遭到了苍飒沙杀回来的军兵。但好在深雪直龙事先就有了警觉,提前就做好了防备。虽然给深雪直龙的时间不多,但有一点却让他得了一个便利和正确性,即深雪直龙是作为一个盟友或者在王中城的百姓眼中的“解放者”的身份出现的。因此得到了鼎力的支持。不过即便如此,苍飒沙的反攻依然让深雪直龙他们力有不逮,头一次的防御已经非常吃力。深雪直龙向颜觐去的那封求援信就是在抵御了一次苍飒沙的进攻之后的间隙所发出的。 而第二次的抵抗也算是剑走偏锋。以兵力处于弱势的守城本来就困难,战斗力就不行。而且又是皇根正统的旗号,不可能像月白那样毫无遮拦的烧杀抢掠。因此养兵就更加艰难。不过好在王中城这时依然还有许多积累,无论是珍宝还是财货。到底还算是丰富。虽然民心可用,可却还并不那么坚实。 为了保存实力也好,还是根本知道打不过也好,总之深雪直龙的策略在月白士兵进行一次进攻后,就开放小门,让出缺口,故意让那些不肯捐助或隐藏物质的商贾、大户出逃。他也不加制止。载着大量财宝辎重的队伍,四处奔逃,但深雪直龙却在这些逃跑的队伍其后埋伏下许多人马。然后特意的让月白人发现,等他们来抢。 之后等月白兵抢得沉甸甸的物资的时候,料得他们军心必然就会有很大程度的涣散,这时再令准备好奇袭的兵丁们过去击打,那么月白士兵那些抢来的物资,其实就又变成了深雪直龙的。既充实了自己,又打击了月白。深雪直龙解说道: “我不管他们抢的谁,但我抢的是他。百姓不会恨我。起码有个正义的名号。” 颜觐哈哈一乐,赞许的拍了拍手掌,不过内心觉得好笑:“这深雪直龙看着的确不像听上去或看上去那么‘直’啊。对于打仗的那些弯弯肠子倒也不少。”不过颜觐转念又一想,“战争不讲法律,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能约束战争。所谓慈不掌兵。这也是元吉公和乌重以前常挂嘴边的事情……战事瞬息万变,如果真在沙场上奉行礼义廉耻、温良恭俭那一套。别说打赢什么打仗了。命都难以自保,说什么保卫一方水土?我虹颜晶确实需要这样的将领。这么看起来,现在能打硬仗的统帅型人物,除了碧城绪外,还有现在面前的这个深雪直龙啊……” 颜觐这边佩服的喝着酒,深雪那边就滔滔不绝的讲着,如何‘派一斓马游骑兵出城,在敌方攻城的时候牵制其进攻。’如何利用王中城的地势设伏…… …… 一个听得入迷,一个讲得传神,过了好一会儿。故事已经发展到最高峰的时刻。 这时深雪直龙回忆道: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这已经弹尽粮绝的最后一搏……”深雪直龙叹了一口气,神情里透露出一种悲壮。听了前面两次战役,颜觐深感愧疚和不易,本以为夺取王中城,是一项人人争抢功劳的轻松活,没曾想会听到这番遭遇。对王中城形势以及战力等等的一切判断都没有问题,但唯独漏判了领头人是谁。所谓人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偏分他又还是个诡计多端的、极其复杂的一位将领,苍飒沙这三个字,算是给接触过他的人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而正在描述的那三个字的,就是深雪直龙,他说: “龙那段时间一直在等,从第一次抵御地方攻击成功之后就在等,等待殿下的粮饷与军马。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再如此下去,饿都要被饿死。”深雪直龙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想把话说得尽量中听一些,不过是以插曲的方式,他憨笑了一下,说,“所以请殿下莫笑。殿下想必早就发现了,现在的王中城几乎就都要成了菜园子了,哈哈。这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哎,说来也惭愧,这也是为什么殿下会在进城时遇到流氓的原因。” 颜觐苦笑的示意没什么,这一层面上的问题,无非就是治理城邦的“松”与“紧”的问题。连番的战争,王中城的人们深受迫害,现在战事稍歇,放纵一下当初有功绩的人们,也无可厚非。这方面的事情颜觐倒不怎么关心,让他难受的是因为他知道深雪直龙的信之所以延期,就是因为当初自己潦草的决定,导致了卢凛瑰光的死,继而又因为自己的草率和幼稚,没听进去别人的劝诫,才最终使得卢凛屏光叛变。因而品红与密陀的通路被堵……颜觐惋惜片刻,然后让深雪直龙继续说下去。 “龙没有办法,他只能打,即便知道打不赢也得打!龙知道积劳疲惫的王中城守军,此刻要让他们暂时忘掉饥饿,只能自己亲自上场才能起到如此效果。要提振他们的士气,只能忘死。但是,死,何其简单,难的是守住这座城。自己一死了之,成全的顶不过是自己的名节而已。所以不能死。龙想‘自己不能死!要为援军争取时间!’可,怎么可能不死?又必须亲自上阵,又必须不死……” 颜觐也纳闷深雪直龙是怎么守住王中城这关键一役的,在各方面均处下风的他们,到底是如何扭转战局的。于是他问: “将军,你是如何扛住这第三次进攻的?” 颜觐这一问,深雪直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骨溜溜的把眼珠子转到南易烟身上。 南易烟自然明白自己相公的意思。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只是从一旁取出一个小匣子。颜觐一看,略吃一惊。 “这不是装瑟舞烁的盒子吗?”颜觐心里暗说。确实,南易烟拿出来的就是与炎焱使用装花精丹的那种款式相近的匣子。只不过简陋一些,小一些而已。 看到南易烟拿出这项物件,颜觐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正当颜觐皱眉时。 这个当儿,深雪直龙的一个举动让颜觐不安的心又提高了好几个等级——他伸手去拿南易烟手上的东西,做出准备吃的动作。 颜觐忍不住了,愕然的问: “怎么?冲云将军你……你也染上了毒瘾?” 深雪直龙愣了一刹那。不过他马上用行动回答了颜觐的惊愕。 只见深雪直龙打开那个匣子,里面却放的是蚕豆! 颜觐看到里面装的东西,更是莫名其妙了。 “这……” 深雪直龙笑了,南易烟也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南易烟说: “将军于我有救命再造之恩,他去信给我,小女子岂有不帮的道理。况且,王中城的重要性,在丹惢长老们之间是不需要讨论的。王中城的争夺战,丹用六叔父与丹垩手姥爷都决定要亲自出手救援。自然我也就暂时把两年的闭关期给延后了。” 颜觐问: “所以是丹惢连同炎惢出兵解了苍飒沙之围?” 这个问题,深雪直龙直截了当的回答了,回答的很快,甚至都没有思考。但颜觐心中却有另一番心思。因为不管怎么说,调炎兵而来,都是上上之选。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你深雪直龙,凭什么去调炎惢之兵。丹惢又凭什么配合你?颜觐心里泛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深雪直龙确实是将才。但处理问题的手段也确实有点太冲了。 不用问,颜觐都能猜到,必然是深雪直龙用了自己的名义去丹、炎二惢调兵的。不过,不管怎么说,王中城还是保住了…… 颜觐这时在犹豫、在怀疑,反复打量着深雪直龙其人。 最终,他还是把话题一转,问: “那你这蚕豆是什么意思?你又刚从素暝晦那里回来,难道丹、炎二惢的军马,还不够解终南侯之围吗?” 深雪直龙又笑了,说: “哈哈,虽说是一颗小小的蚕豆,可真不能小看它呀。炎族人吃瑟舞烁花精丹,我们龙血兵吃蚕豆。哈哈。” 颜觐单眉一抬,轻声重复了一遍: “龙血兵?” “哦哦,哈哈,就是他们给龙带的这支胜利之师的别称而已……”深雪直龙是觉得尴尬,颜觐的着眼点可不是名称的问题。 一两声憨笑之后,深雪直龙说: “蚕豆几乎成了龙血兵的信仰,殿下你可别觉得怪,这件事还真是可以说道说道。其实也是当时见到炎族人吃花精丹时所受到的启发。那些铁蚕豆呢,龙血兵可不吃。含着。专指着那种盐渍得够够的发油的那种放嘴里。每次暗袭的时候,必要的那么一种玩意。品红这地界,热啊。那铁豆子,在烈得发慌的太阳下行走,它还真就是个念想。而且又经吃,你说演变成信仰也不足为奇。尤其是在夜间偷营时,还能起到一个收声止喊的效果……” 深雪直龙把自己发明的这个蚕豆战法的心得那是说了一溜够。深雪直龙在聊到用兵的方方面面时,说话的腔调和状态与平时都大不相同,颜觐也只得耐着性子,等他慢慢说完。 在深雪直龙的叙述中,当然不止是说蚕豆的妙用,也包括了南易烟怎么联合丹、炎二惢的人,给受伤的士兵治疗。又是怎么让丹惢的颜灵司通过幻化的能力,促使苍飒沙尽快撤兵北归的奇谋。 说到这里时,终于提到了素暝晦方面的事情。大概的意思就是请素暝晦配合自己使了一套连环计,最终制造了一场让苍飒沙相信月暝晟需要苍飒沙赶紧北还的假象。其中的波诡云谲听得颜觐都入了迷,暂时搁置了刚刚那些不好的揣测。在最后,深雪直龙提到: “……不过,最终让这场战役取得决定性成果的,还是那前朱惢惢牧,现在的逐暮人暮首——红昔宫。” 颜觐瞪大眼睛,说: “你说谁?红昔宫?” 这个名字颜觐可不陌生。 “对,就是龙曾经还在他那效过力的红昔宫。” 颜觐端起杯子,把杯中物倒进肚里,然后说: “哎呀,冲云将军你是真坦诚呐。” 深雪直龙似乎没听懂语义一般,抱拳耿直的道: “为虹颜晶社稷,龙敢不效死!” 颜觐酒杯停留在嘴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深雪直龙……然后缓缓的把酒杯放下,问: “那么,也就是说,长剑璆锵有下落咯?”然后颜觐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指扶额,揉搓着眉心叹了一口气,又问: “那红昔宫现在又在哪里?”颜觐又自斟了一杯,用右手托起酒杯,再喝一口继续问: “他又是怎么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南易烟见状道: “殿下想必是累了,要不暂且先休息,容后再说也不迟。” 颜觐道: “迟了,迟,”颜觐眼光从手指缝里看过去,见到南易烟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假咳一般的清了清嗓子道: “嗯……你们知道的,本王只是听了这么些事想到皇盾了而已。嗨……没关系。继续说说。那个红昔宫。” 第163章 重归 深雪直龙用疑虑的眼神左右一扫,又看了看自己的夫人南易烟。然后才说: “其实这个计策还是夫人的提议。夫人说红昔宫加入苍飒沙的军队,肯定与颜魂陨金伞有一定关系。既然苍飒沙拿到它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动作,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不知道红昔宫或者说长剑璆锵拥有颜魂陨金伞的一部分,要么就是他不知道其用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无论这两种情况,具体是哪一种都不重要,都可以利用。因为以苍飒沙一贯‘屠城’的作风,使势穷力竭之后的诈降计,他肯定不会上当。所以只能以红昔宫作为计策施行的目标。” 听到这里颜觐来了兴趣,遂即问道: “是什么个计策?” 深雪直龙说: “苍飒沙不是受命来拿回纹心雕龙的武器嘛。那如果他能带给月暝晟一个完整的颜魂陨金伞呢?” 颜觐一听大惊,道: “这!这怎么可能,红昔宫不可能答应啊。而且……”颜觐此刻心中犹如万马奔腾,萌生的想法也特别多,但最突出的一个便是认为深雪直龙这是明显的资敌行为。为了自己的功绩和胜利,竟然能弃大体而不顾。但颜觐内心的焦虑一下子便被深雪直龙给消解了。他说: “龙当然不会那么愚蠢,去干那种助纣为虐的事情。”颜觐的眉梢稍微舒展,深雪直龙继续说,“红昔宫希望的是得到苍飒沙手上颜魂陨金伞的残部,而龙希望的是苍飒沙赶紧退兵。这便给合作提供了机会。直接抢或者偷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只需要给红昔宫创造条件就行了。” 颜觐有点听糊涂了,问: “你到底在说什么?” 深雪直龙说: “龙只需要说服红昔宫,让他告知苍飒沙关于颜魂陨金伞其实还有另外一部分,而这另外一部分就在王中城里就可以了。” “那这不是更加坚定了苍飒沙攻城的决心吗?”颜觐疑惑的问到。 “所以,龙才让丹惢颜灵司制造了一些假象,让苍飒沙判断月暝晟亟需他北归的错觉。试想,一座城池的得失和在月白势力中的地位,哪个更重要?对于苍飒沙而言,向月暝晟交待的时候,无外乎处理一些文书上的问题罢了。重要的是,他本来就是为取颜魂陨金伞而来,还远超期待的完成了任务。这不比攻破一座曾经还被自己占领过的城池来得更为值得吗。” 颜觐说: “这是当然,不过红昔宫怎么会答应呢?” 深雪直龙讲: “殿下应该还记得王中城有锻炼坊。仿照红昔宫手里那部分,不会是难事。” 这下颜觐懂了,不过还是很震惊的说: “那你这是在赌博啊。” 深雪直龙也不避讳的讲: “是的,龙就是在赌。赌苍飒沙没见过也不知道颜魂陨金伞的秘密。同时也在赌红昔宫没有告诉过苍飒沙关于它的事。” 颜觐倒吸一口气,然后说: “看来你赌赢了。” “是的。运气似乎偏向了龙这边。” 颜觐说: “所以你所谓的给红昔宫创造机会,就是仿制一个长剑璆锵的武器,并以此为条件,让苍飒沙放弃攻城。但红昔宫凭什么信服你的计策?” 深雪直龙说: “就凭龙曾是逐暮人护暮这个身份。其实关键不是红昔宫信不信,而是苍飒沙信不信。红昔宫完全可以用龙的这个身份诓苍飒沙。无论他说龙是逐暮人的奸细,还是因势利导的诱惑,说服力都是足够的。” 听深雪直龙如此说,颜觐信以为然,便让深雪直龙把过程再叙述一遍。然后他说: “首先告知苍飒沙王中城有颜魂陨金伞残部的事。再制造归期紧迫的假象,同时王中城凭借丹、炎二惢的增兵,又表现出一种顽强抵抗的意志,但又偶尔释放弹尽粮绝的信息,给红昔宫游说苍飒沙以条件。这时候,红昔宫便可借龙曾经隶属于他麾下的由头,让苍飒沙准许用颜魂陨金伞一试。只需要编个理由,让苍飒沙信服便可。” 别看深雪直龙这时说得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可以想见,当初也一定是急得百爪挠心一般。 颜觐道: “这个理由可不好编呐。” 深雪直龙道: “所以龙刚刚说,天运似乎更偏袒龙这边。就是因为龙赌对了,苍飒沙确实是不知道月暝晟迫切要求他带回去的东西是什么。苍飒沙顶多会怀疑所谓王中城里的另一部分到底是真是假。因而编什么理由都是可信的,因为他没法验证。” “比如?” “比如说,‘需要用终南后从纹心雕龙手上夺回去的武器与王中城的兵器相接,如果严丝合缝,那肯定表示真品无疑……’云云。只是……” 颜觐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说: “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深雪直龙叹道: “的确,仿制长剑璆锵的断身重剑,是有足够的时间的。但交接时要仿制纹心雕龙那一部分就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牺牲一位有变化之能的红属颜灵司。让他的颜灵变成那不可能仿造得出的那部分,并让苍飒沙抢去。因为月白最终肯定会知道真假,而交接颜魂陨金伞只可能是一小队人马。那时红昔宫自然命不得保。所以要让戏做得真,在交接时,龙必须得派大量人马去夺兵器。那时苍飒沙肯定以为红昔宫的计策失败,并没能说服龙投降。届时,红昔宫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把颜魂陨金伞投给苍飒沙,而龙也只需要杀掉交接队伍便可。当然,一些人真死,一些人假死而已。完整的武器到手,苍飒沙必然第一时间选择北归。” 深雪直龙回忆起那名用于以死换功成的颜灵司,还有当时战死的将士又哀婉的道: “确实,那场战斗冤死不少英灵啊。” 颜觐听完深雪直龙的话,心中腾起许多烦思,亦有许多欣慰。不过这一刻,颜觐忽然说: “那么说!长剑璆锵和红昔宫现在在王中城内?颜魂陨金伞也在?” 深雪直龙答道: “是的,都在。” “好好好!那何不让他二位前来见我?” 赫然,颜觐又想起两人,继续问道: “那丹用六和丹垩手他们难道也在?” 这时回答的不是深雪直龙,而是南易烟,她说: “二位家长在主持完小女和将军的婚礼后,便返回丹惢了。并没有留在城中。” 颜觐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问: “也没留下什么话?知道炎焱与毕摩天通的动向吗?” 深雪直龙回道: “反正最后是知道他们确实去炎惢取了花精丹,至于时下如何……不得而知。” 颜觐又‘哦’了一下,然后说: “那赶紧让红昔宫和长剑璆锵过来。” 深雪直龙面露难色,好不容易的憋出一句: “只是希望殿下看在龙的面上,对他两位手下留情。” 正值兴奋的颜觐,听到深雪直龙这么一句,愣了。片刻之后回过味来的颜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他。 这趟王中城之旅,颜觐本意只是照碧城绪的建议,做个稽查和王业隆兴的后方建设,却万没曾想会有这么大的一个收获。颜觐回去后把大致的经过告诉了黄裳。黄裳认为如此善谋果断,能打硬仗的将领实属难得,应该给予嘉奖。颜觐当然认可,而且还专门挑了虎蛟1作为其颂威武号的象征,由于其常着银蓝色的装具,因此唤为靛虎蛟。【注1虎蛟,《山海经》里面的蛟龙的一种。】纹样、旗帜等都精细制作。 而后深雪直龙便去了一趟长剑璆锵和红昔宫的住所,接着又到颜觐处,讲了怎么安排颜觐与红昔宫和长剑璆锵的会面的事情。颜觐同意了,不过在这之前,深雪直龙对颜觐说: “要不然……额……先见长剑璆锵?” 颜觐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便问: “这是为何?既然要见,为什么不一起?”颜觐用调侃的语气道,“难道又有什么隐情?” 深雪直龙犹犹豫豫的答: “倒是没有什么。就是,就是怕红昔宫会冲撞到殿下。” 颜觐说: “莫不是他还想对我动粗不成?本王又不曾和他结怨。再说了,即便有图谋不轨,这不是还有你在的吗?他敢怎么样?” 深雪直龙赶紧解释道: “啊啊,不是,不是。殿下误会了。龙说的冲撞,不是那个意思。” 颜觐哼了一声说: “那你什么意思?” 深雪直龙这次倒是直愣愣的、很干脆说: “就是那红昔宫啊,他长得实在是很丑,怕他那长相冲撞到殿下。” “哈哈哈哈……”颜觐笑得合不拢嘴。边笑边拍深雪直龙的肩膀,还不停的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半晌之后才说: “嗨,没想到你也是能开玩笑的人嘛。” 深雪直龙还是挺认真的说: “龙讲的,确实不假啊。” 颜觐道: “好好好……让他冲撞!炎族人都没能‘冲撞’到我。他一个原朱惢的惢牧,模样能把我吓得吃不下饭还是怎么的?” 深雪直龙严肃的说: “那炎族人……那就根本不是人嘛。一般人见到只会联想到画作或者臆想的雕塑那些东西。而且从某种角度上看,他们炎族人的外貌还有种怪奇的英朗。但红昔宫他就是一个人呐,血肉之躯但长成那样……”看得出,深雪直龙在回忆第一次见到红昔宫时的情境。应该是对方那长相,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深雪直龙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 “总之,殿下,别让他的样貌影响你的判断。红昔宫是个冷静且有战场细腻洞察力并富有魅力的领袖。” 颜觐这时收拾了笑容,也学着深雪直龙的样子,严正的说: “好!本王就做好心理建设,多看看鬼怪的画作,再去见你说的丑鬼……哈哈。”最后颜觐还是没憋住。 会面安排在第三天,因为碧城绪说要与深雪直龙去记录和探查一下情报、军务等事项。当然花火晴明、银药卿、黄裳、竹厌毕节等人也随同一道。只不过各自分工不同。寻访的这一天在各自的疲累下结束了。只不过之前在颜觐一旁听他们叙述战事时一言不发的银药卿,这时却在结束的时候对花火晴明说了一句: “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有点像那个深雪直龙。” 花火晴明知道银药卿的言外之意,他说: “我不像谁,我就是我。”花火晴明多少对银药卿的评价有点气闷,说完便自己一个人走了。银药卿在后面看着他和深雪直龙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 “谁又没有点秘密呢?” 夕阳下,银药卿脱下那副长长的手套,暴露出那双如同银化水一般的双手,在阳光的余晖中发散着绮丽的光芒。 会面时间到,除碧城绪因公务报备不参加外,其他臣公倒是基本都在场。昨日参与调查的人员报了一些王中城如今的基本情况。然后轮到深雪直龙,他先是把兵权交给颜觐,然后也是汇报了一些兵要、地理、户籍等情况,接着又向其他同僚简述了一遍之前与颜觐谈过的内容。其言辞精简、英姿飒爽的样子,征服了许多未曾与他谋过面的人。 而在深雪直龙汇报时,金盏弦音向花火晴明说: “你似乎很在意这个深雪直龙啊。” 花火晴明似乎压抑了很久似的,又或许是金盏弦音的语调让他感觉很舒服。总之,花火晴明一下子转到之前那一贯的语调道: “昨天银药卿跟我说,说我很像深雪直龙……我们这种穷奇游人,哼!所以,我当时就想知道他这句话是恭维还是侮辱。” 金盏弦音脑子里马上浮现了银药卿那张永远跟石雕一般,永远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一想到那张脸,金盏弦音觉得花火晴明分不清银药卿的评价到底是好是坏也不奇怪。 花火晴明接着说: “现在……现在我才知道,他那句话是……是抬举。” 第164章 颜魂陨金伞 金盏弦音饶有兴趣的看着花火晴明。而花火晴明则以一股不大服气的口吻说道: “人呐,还是得自知。”花火晴明低着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引以为傲的那件兵器,被花火彩京认可名字的叫做‘舞起来很好听的木刀’的兵器,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把涂了一层金属粉的朽木头。“怎么那么不经不起打击”的无声之言从花火晴明的眼神中泄露出来。 不用说,在深雪直龙叙述战事的时候,花火晴明于内心就模拟过自己对抗深雪直龙的暗蓝鹊尾鸣华镋。而且,没抗得住。整个人显出一股蔫菸之感。 金盏弦音看了一眼花火晴明,又瞧了一下花火晴明,觉得“同样的事,如果换做是银药卿,那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必然是杀气,因为‘没死’才真是侮辱。”不过转念金盏弦音又想“可是谁又可能侮辱到银药卿呢?” 这时深雪直龙汇报完毕。颜觐把之前和黄裳商量好的封赏,当着所有人的面赏赐了下去。唯独马匹依然没挑到一只能称心的。不过深雪直龙已然不敢奢求更多。欣然笑纳忘萱王的赏赐。然后众僚自然是一并道贺。 接着,深雪直龙便传请红昔宫和长剑璆锵上殿。 虽然深雪直龙在这之前就预告了红昔宫的长相,而且不得不说深雪直龙把这件事说得如此慎重的腔调也确实引起了颜觐的重视,有了相当高的心理预期。但当真见到他时,尤其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且全都是神采英拔的将领包围的情况下。着实让颜觐这位不世出的英雄也懵怔了几秒,甚至本能的把前迎的右脚后撤了半步。那种感觉如同猎人拿起弓箭准备伏击草丛里的小兔,拉弓时却看见从里面立起了一头两米高的巨熊一般。 红昔宫缓缓走来,步态清闲而深沉。远远望去,确实是个人的轮廓,但你不自觉的会拿他很兽去做对比。他走路的气势压迫感十足,也好歹是颜觐,毕竟除了刚刚后撤的半步外,再没有多出其他动作。 红昔宫走近了,很近了,仿佛是故意的,他好似习惯了每当他踏足的领地,周围人都必须卑躬弯腰,就像蛮野狮王那样,所有动物只有屈服的份。而在颜觐身上他并没有得到这种反馈,于是才走得这么近?或许。 不得不说,深雪直龙的描述虽然没有细节,但却十分精准。对,“别让他的样貌影响你的判断”。他这副模样,很难让你联想到他居然是个“冷静且有战场细腻洞察力并富有魅力的领袖”,这三种禀赋,单从外表上真看不出来。 红昔宫的脸上有彩绘涂妆,这个习俗倒是和朱惢的其他人一样。看来成了逐暮人领袖之后也没改这个习惯。他肩部戴甲,小臂也装着质地坚硬的护具,手指圆粗而饱满,充满力量感。他不像狮子,也不像熊,很难说他像什么,唯一可以关联到一种动物,就是银背大猩猩。而且还是他头上的饰物,说不好是为了隐藏头顶长着大肉包这类的事实,才去包裹着浓密头发的装饰,还是为了隐藏某种暗器藏在了头发里。因为那向两边伸出的夸张的凸出物,在别人头上,可能就是为了彰显威猛,而放在他这张脸上,你只会觉得他是在“掩盖”什么。他这样的身形和面孔,着实不需要其他看上去慑人的饰物。 他的动作缓慢而有节律,仿佛那些细小的手部动作都是大脑思考过后才下达移动的命令,并准确的移到某个特定的位置一样。手、眼永远跟随。手移动到哪,身子就跟到哪儿。 在注目颜觐片刻后,红昔宫说: “你就是金花王的儿子,又是夜兰帝的儿子的十七王,颜觐?” 他说话的声音不出意料的浑厚,节奏里却透着一丝温文尔雅,尽管问话的内容不那么动听。不,应该讲——非常无礼。特别是在这种场合之下,听起来特别能引发众怒。 颜觐本来还处于诧异中,但这样的一句问话,让他立刻收拢身心。知道此人不善。正欲发言,不过黄裳首先厉声道: “红昔宫休得无礼!忘萱王乃虹氏正统!是全天下的王!汝如此不敬,当以惩戒。来人!截舌之刑伺候!” 红昔宫听这话还是稳当当的,长剑璆锵显得有些激动。挺身上前要说话。颜觐却制止道: “诶,元吉公暂息雷霆。念在长剑璆锵乃是众位故交,且红昔宫久处野帮,已忘王化,又是初犯。不与他计较了。况众位也听冲云将军所言,红昔宫在王中城争守战中,出力颇大,将功补过了。”然后颜觐的朝向又对着红昔宫,但眼睛却并没有看着他,他就以这种样子说: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可以看到,哪怕是月白那所谓的终南侯苍飒沙,携大兵围攻,也不能奈何我们的冲云将军。而霸河先那边,必然又会成为众矢之的,长久不了。能保基业长青的,天底下能有几个?红暮首,想必你也是心里早有定夺与权衡的,是也不是?” 红昔宫听颜觐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也不想搞那些弯弯绕了,干脆直抒胸臆,抱拳道: “我们逐暮人本来对未来没什么期望,也不会做那种需要多年运筹帷幄才能实现的计划。求存、求活,着眼当下才是我们的眼光。所以你说的那些,我们不懂也不关心。” 颜觐被呛了一鼻子灰,只得默然听着他的话,然后背身走向自己的王座坐下。红昔宫继续道: “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为当下的目标服务的。不管是加入苍飒沙也好,还是决定留在王中城。不过决定帮助深雪将军,促成他的战策,最大的原因其实还不是什么利益问题。” 颜觐道: “那是什么原因?” 红昔宫道: “因为我们看到苍飒沙对待生命的态度,完全是我们逐暮人所不能接受的。” 这,颜觐倒不意外。但他还是问题具体是什么事,让红昔宫产生背反苍飒沙的想法。红昔宫说: “苍飒沙随时都在补充军力,而那种临时补充进来的人,只能作为牺牲的填旋。而他挑选的方式极其残忍,首先,他会找一条深度与流速合适的河,然后命令百姓民夫走到河中央。但凡敢不下水的或者途中回返的,一律处以剥皮极刑。 小孩没到河中央就已经漫过头顶,溺死,或者昏迷在河中被急流冲到下游让早已等待在下面的士兵宰杀。有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小孩,面对这样的情况,将军也没有禁止。因为他知道。如此两个都会死。而最终能挺立在河中央的,就是将军要留他们一命,充做战力的。 如此淘汰,效率简直高级了,得到了那个‘王’的赞赏。比屠城或者按车轮比对身高来宰杀这类的方式高效得多。它不仅选出了劳力,还甄别了胆识,同时也证明了很多隐性的东西……” 红昔宫的话说得很慢,虽然他长那个样子,但声音却浑厚而有感染力。他并没有描述细节,仅仅是腔调,便让众臣公联想到百姓被摧残的场景事例,孩子怎么被水冲走,而当父亲去救时又发生了什么绝望的画面。以及会不会水的人各是什么反应,家庭其他成员的绝望的呐喊等等。同时也让苍飒沙的形象在颜觐心中更加残暴化。 通过红昔宫的叙述,颜觐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过逐暮人本就是一个抱团取暖的那种相对松散的组织。再经过王中城的一役,死亡的又不少,虽然在其他地方也有散布,不过完全无法视为一支有战力的队伍。目前也就红昔宫和长剑璆锵算是可用之才而已。而皇甫纳真的事,颜觐在犹豫要不要说,或者怎么说。气氛稍微的有些黯然,毕竟颜觐对红昔宫的那些叙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这时红昔宫却一点没在意的道: “我们逐暮人,是没有什么希望的。现在唯一看到了点火光,我们希望它茁壮,继续燃烧出炽烈的火焰,而我们却没法给它天骄什么燃料了。所以,其实这才是我们的愿望。” 说实话,颜觐一点也不相信红昔宫口中的话,觉得只不过是穷途末路的粉饰辞令罢了,不过他更为好奇的是红昔宫到底是什么愿望。 红昔宫近前一步,并抱拳,然后又往后看了一眼,说: “我说的,指的就是长剑璆锵。他师尊量天尺曾是我的故交,也算机缘巧合的缘分,亦或是天命如此安排。我得遇这份使命。我需要全力以赴的完成它。长剑璆锵不一般,他就像颗铁陀螺一样,皮糙肉厚的,没有灾祸的时候反倒是死蔫塌软,就得不停的鞭打他,他才转得快,注定喜欢那种高速燃烧的生命。” 颜觐听红昔宫的话,内心的感觉特别奇怪。说对方话没说清楚,不是。说他不够真诚,也不是。该表达的,他都表达了。但总感觉由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他们逐暮人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其特有的说话方式。但尽管皇甫纳真说话是那种比较跳脱语序的怪异,却也比这时的红昔宫的讲话要感觉更自然得多。 不过不管如何,人家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不给点反应是不应该的,所以颜觐问: “那你们想要什么呢?” 红昔宫用斩钉截铁的那种语气,大声说: “世界光明!” 颜觐差点没笑出来,心里说话,“你怎么不说世界和平呢?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也难怪颜觐有这种反应,红昔宫这话,放在这么个年代里,听着就像是笑话。连三岁儿童也不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过于圣贤了。而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个能产生圣贤宏愿的岁月。然而它却被说出来了,从一个民间闲散组织的头目嘴里,从那个长得像猩猩一样的红昔宫的口中。也或许就是因为是从这样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在颜觐“噗嗤”一下的自然反应后,他马上进行了自我审视。然后颜觐正视了起来,半晌过后又问: “这……多么伟大的夙愿啊。但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倒不是说你们的愿望有什么问题。而是……”颜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红昔宫的话,反复在心里磨词,他说,“而是,你们把这种愿望说出来,说给本王听,本王也没法实现啊。本王又不是神,即便有‘神’尊的融色神——我的元祖——堇焕绮来了,恐怕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你。太模糊了。”最后这句的确是实质的感叹。 不过红昔宫说: “并不模糊。在我遇到长剑璆锵后,我们便开始着手研究量天尺遗留下来的问题。现在已经有重大的发现。” 颜觐闻言,脊背挺直,正色道: “喔?有什么发现?” 红昔宫说: “红魔玺已经陷入癫狂,他要一味追求力量。却不知道七色堇所带来的危害。七色堇,的确可以催发出颜灵。不过它却会蚕食那个人,使他慢慢变为‘褪色者’,非人的怪物。非虹赋武格的人,只有通过颜魂陨金伞作用过后在使用七色堇转化出来的颜灵才能避免成为褪色者,不过如此,却要遭受到蔓络灵噬的侵害。长剑璆锵却完全不会受到蔓络灵噬的吞噬。而在短时间内,红魔玺之流,通过七色堇,快速的便能建立一帮拥有颜灵的褪色者。相信但凡和拥有颜灵的人交手过的,都会知道他们的强大。因此,如果忘萱王你想要平定四方,恢复虹颜晶原本的样子,就必须要有能处理褪色者的能力。这还没完,忘萱王,你还得要拥有消灭颜灵司的能力。而其中的关键,就是要能使自己手下有一帮能转换武格、拥有颜灵,并不受蔓络灵噬的军队!而在最后的最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天下底定之后,你还得消灭颜灵。而世上,能消灭颜灵的,只有这一样东西。” 红昔宫示意长剑璆锵,后者便从腰间举起一件怪奇的物件,而后红昔宫说: “就是它——完整形态的颜魂陨金伞!” 红昔宫的话说完之后。不管是哪种经历的人,都爆发一阵阵唏嘘之声。厅堂之上,人声鼎沸!唯独一个人双眼冒光,他盯着颜魂陨金伞的目光明显与他人不同,这人便是花火晴明。 第164章 颜魂陨金伞 金盏弦音饶有兴趣的看着花火晴明。而花火晴明则以一股不大服气的口吻说道: “人呐,还是得自知。”花火晴明低着头看着自己心爱的引以为傲的那件兵器,被花火彩京认可名字的叫做‘舞起来很好听的木刀’的兵器,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把涂了一层金属粉的朽木头。“怎么那么不经不起打击”的无声之言从花火晴明的眼神中泄露出来。 不用说,在深雪直龙叙述战事的时候,花火晴明于内心就模拟过自己对抗深雪直龙的暗蓝鹊尾鸣华镋。而且,没抗得住。整个人显出一股蔫菸之感。 金盏弦音看了一眼花火晴明,又瞧了一下花火晴明,觉得“同样的事,如果换做是银药卿,那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必然是杀气,因为‘没死’才真是侮辱。”不过转念金盏弦音又想“可是谁又可能侮辱到银药卿呢?” 这时深雪直龙汇报完毕。颜觐把之前和黄裳商量好的封赏,当着所有人的面赏赐了下去。唯独马匹依然没挑到一只能称心的。不过深雪直龙已然不敢奢求更多。欣然笑纳忘萱王的赏赐。然后众僚自然是一并道贺。 接着,深雪直龙便传请红昔宫和长剑璆锵上殿。 虽然深雪直龙在这之前就预告了红昔宫的长相,而且不得不说深雪直龙把这件事说得如此慎重的腔调也确实引起了颜觐的重视,有了相当高的心理预期。但当真见到他时,尤其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且全都是神采英拔的将领包围的情况下。着实让颜觐这位不世出的英雄也懵怔了几秒,甚至本能的把前迎的右脚后撤了半步。那种感觉如同猎人拿起弓箭准备伏击草丛里的小兔,拉弓时却看见从里面立起了一头两米高的巨熊一般。 红昔宫缓缓走来,步态清闲而深沉。远远望去,确实是个人的轮廓,但你不自觉的会拿他很兽去做对比。他走路的气势压迫感十足,也好歹是颜觐,毕竟除了刚刚后撤的半步外,再没有多出其他动作。 红昔宫走近了,很近了,仿佛是故意的,他好似习惯了每当他踏足的领地,周围人都必须卑躬弯腰,就像蛮野狮王那样,所有动物只有屈服的份。而在颜觐身上他并没有得到这种反馈,于是才走得这么近?或许。 不得不说,深雪直龙的描述虽然没有细节,但却十分精准。对,“别让他的样貌影响你的判断”。他这副模样,很难让你联想到他居然是个“冷静且有战场细腻洞察力并富有魅力的领袖”,这三种禀赋,单从外表上真看不出来。 红昔宫的脸上有彩绘涂妆,这个习俗倒是和朱惢的其他人一样。看来成了逐暮人领袖之后也没改这个习惯。他肩部戴甲,小臂也装着质地坚硬的护具,手指圆粗而饱满,充满力量感。他不像狮子,也不像熊,很难说他像什么,唯一可以关联到一种动物,就是银背大猩猩。而且还是他头上的饰物,说不好是为了隐藏头顶长着大肉包这类的事实,才去包裹着浓密头发的装饰,还是为了隐藏某种暗器藏在了头发里。因为那向两边伸出的夸张的凸出物,在别人头上,可能就是为了彰显威猛,而放在他这张脸上,你只会觉得他是在“掩盖”什么。他这样的身形和面孔,着实不需要其他看上去慑人的饰物。 他的动作缓慢而有节律,仿佛那些细小的手部动作都是大脑思考过后才下达移动的命令,并准确的移到某个特定的位置一样。手、眼永远跟随。手移动到哪,身子就跟到哪儿。 在注目颜觐片刻后,红昔宫说: “你就是金花王的儿子,又是夜兰帝的儿子的十七王,颜觐?” 他说话的声音不出意料的浑厚,节奏里却透着一丝温文尔雅,尽管问话的内容不那么动听。不,应该讲——非常无礼。特别是在这种场合之下,听起来特别能引发众怒。 颜觐本来还处于诧异中,但这样的一句问话,让他立刻收拢身心。知道此人不善。正欲发言,不过黄裳首先厉声道: “红昔宫休得无礼!忘萱王乃虹氏正统!是全天下的王!汝如此不敬,当以惩戒。来人!截舌之刑伺候!” 红昔宫听这话还是稳当当的,长剑璆锵显得有些激动。挺身上前要说话。颜觐却制止道: “诶,元吉公暂息雷霆。念在长剑璆锵乃是众位故交,且红昔宫久处野帮,已忘王化,又是初犯。不与他计较了。况众位也听冲云将军所言,红昔宫在王中城争守战中,出力颇大,将功补过了。”然后颜觐的朝向又对着红昔宫,但眼睛却并没有看着他,他就以这种样子说: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可以看到,哪怕是月白那所谓的终南侯苍飒沙,携大兵围攻,也不能奈何我们的冲云将军。而霸河先那边,必然又会成为众矢之的,长久不了。能保基业长青的,天底下能有几个?红暮首,想必你也是心里早有定夺与权衡的,是也不是?” 红昔宫听颜觐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也不想搞那些弯弯绕了,干脆直抒胸臆,抱拳道: “我们逐暮人本来对未来没什么期望,也不会做那种需要多年运筹帷幄才能实现的计划。求存、求活,着眼当下才是我们的眼光。所以你说的那些,我们不懂也不关心。” 颜觐被呛了一鼻子灰,只得默然听着他的话,然后背身走向自己的王座坐下。红昔宫继续道: “我们所有的行动,都是为当下的目标服务的。不管是加入苍飒沙也好,还是决定留在王中城。不过决定帮助深雪将军,促成他的战策,最大的原因其实还不是什么利益问题。” 颜觐道: “那是什么原因?” 红昔宫道: “因为我们看到苍飒沙对待生命的态度,完全是我们逐暮人所不能接受的。” 这,颜觐倒不意外。但他还是问题具体是什么事,让红昔宫产生背反苍飒沙的想法。红昔宫说: “苍飒沙随时都在补充军力,而那种临时补充进来的人,只能作为牺牲的填旋。而他挑选的方式极其残忍,首先,他会找一条深度与流速合适的河,然后命令百姓民夫走到河中央。但凡敢不下水的或者途中回返的,一律处以剥皮极刑。 小孩没到河中央就已经漫过头顶,溺死,或者昏迷在河中被急流冲到下游让早已等待在下面的士兵宰杀。有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小孩,面对这样的情况,将军也没有禁止。因为他知道。如此两个都会死。而最终能挺立在河中央的,就是将军要留他们一命,充做战力的。 如此淘汰,效率简直高级了,得到了那个‘王’的赞赏。比屠城或者按车轮比对身高来宰杀这类的方式高效得多。它不仅选出了劳力,还甄别了胆识,同时也证明了很多隐性的东西……” 红昔宫的话说得很慢,虽然他长那个样子,但声音却浑厚而有感染力。他并没有描述细节,仅仅是腔调,便让众臣公联想到百姓被摧残的场景事例,孩子怎么被水冲走,而当父亲去救时又发生了什么绝望的画面。以及会不会水的人各是什么反应,家庭其他成员的绝望的呐喊等等。同时也让苍飒沙的形象在颜觐心中更加残暴化。 通过红昔宫的叙述,颜觐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过逐暮人本就是一个抱团取暖的那种相对松散的组织。再经过王中城的一役,死亡的又不少,虽然在其他地方也有散布,不过完全无法视为一支有战力的队伍。目前也就红昔宫和长剑璆锵算是可用之才而已。而皇甫纳真的事,颜觐在犹豫要不要说,或者怎么说。气氛稍微的有些黯然,毕竟颜觐对红昔宫的那些叙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这时红昔宫却一点没在意的道: “我们逐暮人,是没有什么希望的。现在唯一看到了点火光,我们希望它茁壮,继续燃烧出炽烈的火焰,而我们却没法给它天骄什么燃料了。所以,其实这才是我们的愿望。” 说实话,颜觐一点也不相信红昔宫口中的话,觉得只不过是穷途末路的粉饰辞令罢了,不过他更为好奇的是红昔宫到底是什么愿望。 红昔宫近前一步,并抱拳,然后又往后看了一眼,说: “我说的,指的就是长剑璆锵。他师尊量天尺曾是我的故交,也算机缘巧合的缘分,亦或是天命如此安排。我得遇这份使命。我需要全力以赴的完成它。长剑璆锵不一般,他就像颗铁陀螺一样,皮糙肉厚的,没有灾祸的时候反倒是死蔫塌软,就得不停的鞭打他,他才转得快,注定喜欢那种高速燃烧的生命。” 颜觐听红昔宫的话,内心的感觉特别奇怪。说对方话没说清楚,不是。说他不够真诚,也不是。该表达的,他都表达了。但总感觉由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他们逐暮人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其特有的说话方式。但尽管皇甫纳真说话是那种比较跳脱语序的怪异,却也比这时的红昔宫的讲话要感觉更自然得多。 不过不管如何,人家都已经把话说清楚,不给点反应是不应该的,所以颜觐问: “那你们想要什么呢?” 红昔宫用斩钉截铁的那种语气,大声说: “世界光明!” 颜觐差点没笑出来,心里说话,“你怎么不说世界和平呢?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也难怪颜觐有这种反应,红昔宫这话,放在这么个年代里,听着就像是笑话。连三岁儿童也不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来。过于圣贤了。而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个能产生圣贤宏愿的岁月。然而它却被说出来了,从一个民间闲散组织的头目嘴里,从那个长得像猩猩一样的红昔宫的口中。也或许就是因为是从这样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在颜觐“噗嗤”一下的自然反应后,他马上进行了自我审视。然后颜觐正视了起来,半晌过后又问: “这……多么伟大的夙愿啊。但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倒不是说你们的愿望有什么问题。而是……”颜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红昔宫的话,反复在心里磨词,他说,“而是,你们把这种愿望说出来,说给本王听,本王也没法实现啊。本王又不是神,即便有‘神’尊的融色神——我的元祖——堇焕绮来了,恐怕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你。太模糊了。”最后这句的确是实质的感叹。 不过红昔宫说: “并不模糊。在我遇到长剑璆锵后,我们便开始着手研究量天尺遗留下来的问题。现在已经有重大的发现。” 颜觐闻言,脊背挺直,正色道: “喔?有什么发现?” 红昔宫说: “红魔玺已经陷入癫狂,他要一味追求力量。却不知道七色堇所带来的危害。七色堇,的确可以催发出颜灵。不过它却会蚕食那个人,使他慢慢变为‘褪色者’,非人的怪物。非虹赋武格的人,只有通过颜魂陨金伞作用过后在使用七色堇转化出来的颜灵才能避免成为褪色者,不过如此,却要遭受到蔓络灵噬的侵害。长剑璆锵却完全不会受到蔓络灵噬的吞噬。而在短时间内,红魔玺之流,通过七色堇,快速的便能建立一帮拥有颜灵的褪色者。相信但凡和拥有颜灵的人交手过的,都会知道他们的强大。因此,如果忘萱王你想要平定四方,恢复虹颜晶原本的样子,就必须要有能处理褪色者的能力。这还没完,忘萱王,你还得要拥有消灭颜灵司的能力。而其中的关键,就是要能使自己手下有一帮能转换武格、拥有颜灵,并不受蔓络灵噬的军队!而在最后的最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天下底定之后,你还得消灭颜灵。而世上,能消灭颜灵的,只有这一样东西。” 红昔宫示意长剑璆锵,后者便从腰间举起一件怪奇的物件,而后红昔宫说: “就是它——完整形态的颜魂陨金伞!” 红昔宫的话说完之后。不管是哪种经历的人,都爆发一阵阵唏嘘之声。厅堂之上,人声鼎沸!唯独一个人双眼冒光,他盯着颜魂陨金伞的目光明显与他人不同,这人便是花火晴明。 第165章 屁大点事 谁也没料到红昔宫竟然埋藏着这么一段奇诡的论述。不但讲述了这个世上最非凡的秘密,还直击颜觐的恢晶大计。更甚者,连这宏伟大计的最后篇章该做什么,他都给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可以想象颜觐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震颤! 而最后红昔宫总结道: “如此,便是光明。相信我,逐暮人见惯了日暮。对光明的渴望和理解,没有谁能比我们逐暮人更懂。” 颜觐没有反应,目光内毫无气力,瞳孔像是涣散了一般。他在消化红昔宫说的话。无疑,根据自己所获得的资讯。红昔宫全都没有一点捏造的话语。他说的是真实的。但颜觐该相信他的话,还是该否认他的决断? 这一切来得太快,让颜觐毫无心理准备。颜觐完全没有料到一个普通的会面会引来这么一番论述。“我要建立一支拥有颜灵的军队?我要在荡平一切反动势力后再消灭颜灵?他俩要帮助我,从营造开始,到弥散结束?这一切难道起因就是深雪直龙向红昔宫发出的那封信?……” 颜觐的心中有无数疑窦,可偏偏哪一种都无法击破红昔宫所说的内容。无法理解…… 在错综复杂的心绪之中,颜觐也只得把注意力转到动机上,在群臣喧哗许久,声音逐渐趋弱之后,颜觐道: “那……长剑璆锵你……你是什么意思?” 长剑璆锵这时收回颜魂陨金伞,道: “哈!我撬的嘞。我可没什么意思。我也无意作谁的宏伟大计的棋子。我只是知道一件简单的道理——谁对我好,我对谁好。红昔宫与我有恩。我该报答。量天尺师尊与我有恩,我也该报答。既然他老人家有此遗愿,作为徒弟的,没有不尽力完成的道理。只是,我一贯闲散惯了。你们现在把我说得那么重要,我可没那心思做主角。不过放心。所谓一报还一报,一恩我也得还一恩,萱忘殿下对我也是有恩情在的。我能帮到的,我会尽力,酬劳够份,就行了。不过听你们话里话外的,我倒是舒服。看来,你们以后得好好保护我哟。” 长剑璆锵这些话,倒确实符合他一直以来的作风。 长剑璆锵活得特别的轻松,轻松到仇家无数。或许是身世或许是见过太多死亡的原因,使他只将万事万物划分为两个性质,两个判断:不是好,就是坏,不是善,就是恶。自己要的,能到手,便万事大吉。这一点,倒让颜觐觉得轻松。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长剑璆锵的杀伐果断到惊人的地步,在丝毫不犹豫这点上,神话中的幻朝机构人也不能跟他比。如此这般,长剑璆锵没有丁点思虑残余,没有不果之事,没有未报之愁。 而历来经历的种种,尤其是在长剑璆锵得知自己那断身重剑原来是颜魂陨金伞以来的是是非非,不但没有让长剑璆锵的二元论变得多元化,在某种意义上说却更加简洁了:否则坏,否则不坏;或者善,或者非善。 在这个斗争纷乱的年代,长剑璆锵却因为这种极其极端的性子,诡谲的被推上台面,莫名其妙又分外合理的当上了在场所有英豪的最关键的‘钥匙’。而那些本来别有私心的算计者、阴谋家,他们各个都死在了自己的算计中,比起这位不喜欢做旗子的长剑璆锵,或许只能用幸运来解释了。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来提了一个问题,他说: “那这位长剑璆锵不会受蔓络灵噬的问题,你们研究明白了吗?” 见到一个异邦人长相的人向自己提问,红昔宫转身问道: “你是?” “哦,我叫金盏弦音,磬绝古晶人士。现暂于忘萱王座下作客卿。”金盏弦音默声片刻,然后又说,“如果诚如阁下所说,那将会极大的帮助到我磬绝古晶。所以,我自然关心那个‘蔓络灵噬’。如果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还不如把存世的所有七色堇以及那所谓的颜魂陨金伞给毁掉。” 红昔宫一听这人说话的态度,便知其非等闲之辈,但还是想压压他的气势,于是他说: “确实是这样。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真不如按你说的,把这些东西给毁掉。让一切事物归于原始的状态。不过那样的话,拥有颜灵司越多的势力,势必雄霸一方,乃至最后定鼎中原。而红魔玺就是要打破这种格局。所以你的想法,过于幼稚了。不过,我还是得遗憾的告诉你,长剑璆锵不会受到蔓络灵噬的原因,我们没有找到。但找出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时又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他道: “按你刚刚的说法,只有颜魂陨金伞可以杀死颜灵咯?一般的就只能干掉本尊,颜灵便一并死亡。杀死颜灵,本体不会死?” 红昔宫答: “是的。” “鬼逑!那太好了!” 红昔宫看白小沏的反应,很是不解的问道: “你和颜灵有这么大的仇恨?你又是什么人?” “鬼逑!我能和那种东西有什么仇恨,只不过我有我的理由罢了。既然你说那把伞能让颜灵流血,对我来说就够了。哦,对了,我叫白小沏。” 红昔宫道: “香盗白小沏,就是你?” 白小沏一脸的得意,道: “想不到我这么声名在外哦。” 红昔宫只冷哼了一声。不再发言。 半晌沉默后,众臣之中,一位老当益壮的人,擎着鸠杖,缓步的一边走一边说: “嘿呀呀,好啊,好啊。看来我们这一趟,真是不枉此行啊,真是不枉此行啊!” 颜觐笑着说: “喔?元吉公,有何见教?” 黄裳接着便对着所有人,慷慨的陈述了一番。然后又讲了关于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把王中城建立成忘萱王王宫的事,既然要设立一座政治要冲和军事要塞,文官,武职,秩次,职掌,官号,俸禄等自然一一厘清分配。所有人均有嘉奖和提升。对于红昔宫和长剑璆锵二人,专门安排了一分卫队保护,花火晴明自告奋勇,要和他们一同研究颜魂陨金伞和蔓络灵噬的秘密。 诸项事务排布得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颜觐他们打算休整一下,便向缃索菲之所在进发。而就在百事聊赖的一天,王中城来了一位亦怪亦仙的人物。 这人专门说要来找颜觐。一见面颜觐便高兴的迎了上去。原来此人并不陌生,乃是那赤金部的皇甫欧冶。 “原来是你这死老头子,哈哈哈!‘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颜觐说道,“来来,找个优雅的小院我们品品茶闲叙一二。” 皇甫欧冶道: “老木头杆子哪敢和忘萱王殿下称朋道友的,不过这人却是殿下的朋友。看我带谁来了?” 皇甫欧冶这么讲,颜觐好奇的往他身后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喜得他情不自禁。 “啊!原来是你啊!你是从何而来啊!本王就知道你没事。”颜觐伸手去抓他,才发现他的右手已然被改造成了某种装置,虽外貌看上去还是手的样子。 皇甫欧冶带来的人,正是当时与第四卦雷一同从赤金所部的高山悬崖上掉下去的绀栖豹。 “是啊,哈哈。得殿下洪福庇佑得以不死,我也不舍得死啊。离不开忘萱王殿下左右。” 颜觐道: “诶!你这手是……”颜觐正问着,眼睛又看到绀栖豹的腿,发现原来那双健硕有力的双腿一样不见了,与他的右手相仿,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装置。其质地、外观与当初在万仞绝壁上遇到的那些兵傀儡一般的人形机械差不了多少,但又有颜色和结构上的不同。 绀栖豹用那被改造过的右手扣扣自己的后脑勺,表情既有尴尬又有难堪和遗憾的说: “嗨,都摔断了。幸亏被皇甫老爷子的侍傀儡发现,才保得一命。嗯……这些小事就不劳殿下挂怀了。” 颜觐道: “好好好!先按下不提,一会儿细细的说说。”颜觐转头问深雪直龙,“冲云将军,可有雅致的小院能供老朋友叙叙旧的?” 深雪直龙道: “当然,当然。请各位随龙来。” …… 在深雪直龙的带领下,颜觐他们来到一处幽静之所在。 深雪直龙介绍道: “这里原先是红魔玺给纹心雕龙所设的住所,因为最近忙于战事,少事打理,基本维持原先的样子。不过倒也干净、清雅。是个适合静坐叙谈的好地方。” 颜觐一看,果然典雅。这里和王中城其他房舍确实不大一样。它占地甚阔,而且大有一股鱼盐之乡那种豪绅所喜欢的建筑风格。庭院绿植各处,不过看得出来确实经久没人修剪了,虽然深雪直龙说这里许久无人照料,但却不见蛛网野虫。倒也有些枯死的大树,外皮剥落,却反倒给这座院子添上了一股岁月的幽美。然而一眼望去,最为夺目的,就是四处遍布的赭土褐砂。 赭土褐砂这种东西让金盏弦音为之一振,他惊奇的问道: “怎么你这里会有磬绝古晶的东西?” 这个问题虽然问的是深雪直龙,但却让他无从回答。他实在是不了解,甚至连赭土褐砂这词都是第一次听说。 颜觐对金盏弦音道: “这东西有什么说道吗?” 金盏弦音说: “赭土褐砂是磬绝古晶的神隐树自然死亡后风化而形成的。神隐树的枝干化为赭土,其叶就变成褐砂。”金盏弦音抓了一把,在手上搓着,眼眸里尽是思乡之情。 黄裳道: “想必是红魔玺专门为纹心雕龙从磬绝古晶移植过来的。” 花姿烟声道: “你们说的那个传说中的磬绝古晶不是在极地吗?移植过来肯定不会活啊!” 金盏弦音听花姿烟声的话无奈的笑笑,而后道: “哈……对,他就是要它们死,从而得到死亡后的美。” 金盏弦音吸了一口气,把神隐树的死灰搓在指尖,一时说不出话来,还不仅是因为此树一棵难求。而是对纹心雕龙的身世起了猜疑。 颜觐看着大家脸上的疑惑,似乎没人知道这其间的来龙去脉,因而说: “罢了,暂不要提他。”颜觐转问皇甫欧冶道: “老爷子这趟前来,除了带回绀栖豹,还有什么见教没有?” 皇甫欧冶的脖子‘吱嘎’乱响,从上至下打量了好一阵颜觐,然后说: “见教倒没什么好见教的。不过自上次一别,殿下的修为似乎更上一层楼了啊。我这倒是有则密函,里面记载了一样好东西的所在。不过在把它交给殿下前,老不修我先得看看殿下是不是有资格。” 颜觐一听来了兴趣,他雀跃的说: “喔?说得那么神神秘秘的,还得验验资格。哈哈,不过欧冶老先生说的好东西那必然是绝世珍奇啊。敢问是件什么宝贝这么珍贵?” 皇甫欧冶说: “好宝贝!堪比月上嫦娥的内衣珍贵!” “咦~说话这么脏……什么老流氓。”发出议论的是花姿烟声。然而皇甫欧冶一点也没在意,继续说道: “这也是为什么我带绀栖豹来的原由。还是我说的,要见这宝贝,得先看看殿下有没有那资格!”皇甫欧冶说到这,便站起来,关节‘噼啪’作响。又道,“这所谓需要看看资格,倒不是老流氓我要验证。” 颜觐道: “越说越玄乎了,不是你要验,那是谁要验?” 皇甫欧冶双手一背: “耀战颜龙铠……”他说,“不知殿下可曾听闻呐?” “耀战颜龙铠!”颜觐重复道,“那乃是首代颜皇第一护卫所有。传说其刺眼夺目,任谁穿上它就表示是武勇盖世的象征!” 皇甫欧冶道: “是了!由于它过于耀眼,很容易暴露目标,所以这才是要验证能力的理由所在。再者,诚如殿下所说,它是首任颜皇堇焕绮的第一护卫所配制的,因而验证人当然不是老头子我了,而是殿下的祖辈先人。” 颜觐惊讶道: “啊!听你的意思……还真有啊!” 第165章 屁大点事 谁也没料到红昔宫竟然埋藏着这么一段奇诡的论述。不但讲述了这个世上最非凡的秘密,还直击颜觐的恢晶大计。更甚者,连这宏伟大计的最后篇章该做什么,他都给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可以想象颜觐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震颤! 而最后红昔宫总结道: “如此,便是光明。相信我,逐暮人见惯了日暮。对光明的渴望和理解,没有谁能比我们逐暮人更懂。” 颜觐没有反应,目光内毫无气力,瞳孔像是涣散了一般。他在消化红昔宫说的话。无疑,根据自己所获得的资讯。红昔宫全都没有一点捏造的话语。他说的是真实的。但颜觐该相信他的话,还是该否认他的决断? 这一切来得太快,让颜觐毫无心理准备。颜觐完全没有料到一个普通的会面会引来这么一番论述。“我要建立一支拥有颜灵的军队?我要在荡平一切反动势力后再消灭颜灵?他俩要帮助我,从营造开始,到弥散结束?这一切难道起因就是深雪直龙向红昔宫发出的那封信?……” 颜觐的心中有无数疑窦,可偏偏哪一种都无法击破红昔宫所说的内容。无法理解…… 在错综复杂的心绪之中,颜觐也只得把注意力转到动机上,在群臣喧哗许久,声音逐渐趋弱之后,颜觐道: “那……长剑璆锵你……你是什么意思?” 长剑璆锵这时收回颜魂陨金伞,道: “哈!我撬的嘞。我可没什么意思。我也无意作谁的宏伟大计的棋子。我只是知道一件简单的道理——谁对我好,我对谁好。红昔宫与我有恩。我该报答。量天尺师尊与我有恩,我也该报答。既然他老人家有此遗愿,作为徒弟的,没有不尽力完成的道理。只是,我一贯闲散惯了。你们现在把我说得那么重要,我可没那心思做主角。不过放心。所谓一报还一报,一恩我也得还一恩,萱忘殿下对我也是有恩情在的。我能帮到的,我会尽力,酬劳够份,就行了。不过听你们话里话外的,我倒是舒服。看来,你们以后得好好保护我哟。” 长剑璆锵这些话,倒确实符合他一直以来的作风。 长剑璆锵活得特别的轻松,轻松到仇家无数。或许是身世或许是见过太多死亡的原因,使他只将万事万物划分为两个性质,两个判断:不是好,就是坏,不是善,就是恶。自己要的,能到手,便万事大吉。这一点,倒让颜觐觉得轻松。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长剑璆锵的杀伐果断到惊人的地步,在丝毫不犹豫这点上,神话中的幻朝机构人也不能跟他比。如此这般,长剑璆锵没有丁点思虑残余,没有不果之事,没有未报之愁。 而历来经历的种种,尤其是在长剑璆锵得知自己那断身重剑原来是颜魂陨金伞以来的是是非非,不但没有让长剑璆锵的二元论变得多元化,在某种意义上说却更加简洁了:否则坏,否则不坏;或者善,或者非善。 在这个斗争纷乱的年代,长剑璆锵却因为这种极其极端的性子,诡谲的被推上台面,莫名其妙又分外合理的当上了在场所有英豪的最关键的‘钥匙’。而那些本来别有私心的算计者、阴谋家,他们各个都死在了自己的算计中,比起这位不喜欢做旗子的长剑璆锵,或许只能用幸运来解释了。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来提了一个问题,他说: “那这位长剑璆锵不会受蔓络灵噬的问题,你们研究明白了吗?” 见到一个异邦人长相的人向自己提问,红昔宫转身问道: “你是?” “哦,我叫金盏弦音,磬绝古晶人士。现暂于忘萱王座下作客卿。”金盏弦音默声片刻,然后又说,“如果诚如阁下所说,那将会极大的帮助到我磬绝古晶。所以,我自然关心那个‘蔓络灵噬’。如果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还不如把存世的所有七色堇以及那所谓的颜魂陨金伞给毁掉。” 红昔宫一听这人说话的态度,便知其非等闲之辈,但还是想压压他的气势,于是他说: “确实是这样。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真不如按你说的,把这些东西给毁掉。让一切事物归于原始的状态。不过那样的话,拥有颜灵司越多的势力,势必雄霸一方,乃至最后定鼎中原。而红魔玺就是要打破这种格局。所以你的想法,过于幼稚了。不过,我还是得遗憾的告诉你,长剑璆锵不会受到蔓络灵噬的原因,我们没有找到。但找出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时又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他道: “按你刚刚的说法,只有颜魂陨金伞可以杀死颜灵咯?一般的就只能干掉本尊,颜灵便一并死亡。杀死颜灵,本体不会死?” 红昔宫答: “是的。” “鬼逑!那太好了!” 红昔宫看白小沏的反应,很是不解的问道: “你和颜灵有这么大的仇恨?你又是什么人?” “鬼逑!我能和那种东西有什么仇恨,只不过我有我的理由罢了。既然你说那把伞能让颜灵流血,对我来说就够了。哦,对了,我叫白小沏。” 红昔宫道: “香盗白小沏,就是你?” 白小沏一脸的得意,道: “想不到我这么声名在外哦。” 红昔宫只冷哼了一声。不再发言。 半晌沉默后,众臣之中,一位老当益壮的人,擎着鸠杖,缓步的一边走一边说: “嘿呀呀,好啊,好啊。看来我们这一趟,真是不枉此行啊,真是不枉此行啊!” 颜觐笑着说: “喔?元吉公,有何见教?” 黄裳接着便对着所有人,慷慨的陈述了一番。然后又讲了关于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把王中城建立成忘萱王王宫的事,既然要设立一座政治要冲和军事要塞,文官,武职,秩次,职掌,官号,俸禄等自然一一厘清分配。所有人均有嘉奖和提升。对于红昔宫和长剑璆锵二人,专门安排了一分卫队保护,花火晴明自告奋勇,要和他们一同研究颜魂陨金伞和蔓络灵噬的秘密。 诸项事务排布得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颜觐他们打算休整一下,便向缃索菲之所在进发。而就在百事聊赖的一天,王中城来了一位亦怪亦仙的人物。 这人专门说要来找颜觐。一见面颜觐便高兴的迎了上去。原来此人并不陌生,乃是那赤金部的皇甫欧冶。 “原来是你这死老头子,哈哈哈!‘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颜觐说道,“来来,找个优雅的小院我们品品茶闲叙一二。” 皇甫欧冶道: “老木头杆子哪敢和忘萱王殿下称朋道友的,不过这人却是殿下的朋友。看我带谁来了?” 皇甫欧冶这么讲,颜觐好奇的往他身后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喜得他情不自禁。 “啊!原来是你啊!你是从何而来啊!本王就知道你没事。”颜觐伸手去抓他,才发现他的右手已然被改造成了某种装置,虽外貌看上去还是手的样子。 皇甫欧冶带来的人,正是当时与第四卦雷一同从赤金所部的高山悬崖上掉下去的绀栖豹。 “是啊,哈哈。得殿下洪福庇佑得以不死,我也不舍得死啊。离不开忘萱王殿下左右。” 颜觐道: “诶!你这手是……”颜觐正问着,眼睛又看到绀栖豹的腿,发现原来那双健硕有力的双腿一样不见了,与他的右手相仿,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装置。其质地、外观与当初在万仞绝壁上遇到的那些兵傀儡一般的人形机械差不了多少,但又有颜色和结构上的不同。 绀栖豹用那被改造过的右手扣扣自己的后脑勺,表情既有尴尬又有难堪和遗憾的说: “嗨,都摔断了。幸亏被皇甫老爷子的侍傀儡发现,才保得一命。嗯……这些小事就不劳殿下挂怀了。” 颜觐道: “好好好!先按下不提,一会儿细细的说说。”颜觐转头问深雪直龙,“冲云将军,可有雅致的小院能供老朋友叙叙旧的?” 深雪直龙道: “当然,当然。请各位随龙来。” …… 在深雪直龙的带领下,颜觐他们来到一处幽静之所在。 深雪直龙介绍道: “这里原先是红魔玺给纹心雕龙所设的住所,因为最近忙于战事,少事打理,基本维持原先的样子。不过倒也干净、清雅。是个适合静坐叙谈的好地方。” 颜觐一看,果然典雅。这里和王中城其他房舍确实不大一样。它占地甚阔,而且大有一股鱼盐之乡那种豪绅所喜欢的建筑风格。庭院绿植各处,不过看得出来确实经久没人修剪了,虽然深雪直龙说这里许久无人照料,但却不见蛛网野虫。倒也有些枯死的大树,外皮剥落,却反倒给这座院子添上了一股岁月的幽美。然而一眼望去,最为夺目的,就是四处遍布的赭土褐砂。 赭土褐砂这种东西让金盏弦音为之一振,他惊奇的问道: “怎么你这里会有磬绝古晶的东西?” 这个问题虽然问的是深雪直龙,但却让他无从回答。他实在是不了解,甚至连赭土褐砂这词都是第一次听说。 颜觐对金盏弦音道: “这东西有什么说道吗?” 金盏弦音说: “赭土褐砂是磬绝古晶的神隐树自然死亡后风化而形成的。神隐树的枝干化为赭土,其叶就变成褐砂。”金盏弦音抓了一把,在手上搓着,眼眸里尽是思乡之情。 黄裳道: “想必是红魔玺专门为纹心雕龙从磬绝古晶移植过来的。” 花姿烟声道: “你们说的那个传说中的磬绝古晶不是在极地吗?移植过来肯定不会活啊!” 金盏弦音听花姿烟声的话无奈的笑笑,而后道: “哈……对,他就是要它们死,从而得到死亡后的美。” 金盏弦音吸了一口气,把神隐树的死灰搓在指尖,一时说不出话来,还不仅是因为此树一棵难求。而是对纹心雕龙的身世起了猜疑。 颜觐看着大家脸上的疑惑,似乎没人知道这其间的来龙去脉,因而说: “罢了,暂不要提他。”颜觐转问皇甫欧冶道: “老爷子这趟前来,除了带回绀栖豹,还有什么见教没有?” 皇甫欧冶的脖子‘吱嘎’乱响,从上至下打量了好一阵颜觐,然后说: “见教倒没什么好见教的。不过自上次一别,殿下的修为似乎更上一层楼了啊。我这倒是有则密函,里面记载了一样好东西的所在。不过在把它交给殿下前,老不修我先得看看殿下是不是有资格。” 颜觐一听来了兴趣,他雀跃的说: “喔?说得那么神神秘秘的,还得验验资格。哈哈,不过欧冶老先生说的好东西那必然是绝世珍奇啊。敢问是件什么宝贝这么珍贵?” 皇甫欧冶说: “好宝贝!堪比月上嫦娥的内衣珍贵!” “咦~说话这么脏……什么老流氓。”发出议论的是花姿烟声。然而皇甫欧冶一点也没在意,继续说道: “这也是为什么我带绀栖豹来的原由。还是我说的,要见这宝贝,得先看看殿下有没有那资格!”皇甫欧冶说到这,便站起来,关节‘噼啪’作响。又道,“这所谓需要看看资格,倒不是老流氓我要验证。” 颜觐道: “越说越玄乎了,不是你要验,那是谁要验?” 皇甫欧冶双手一背: “耀战颜龙铠……”他说,“不知殿下可曾听闻呐?” “耀战颜龙铠!”颜觐重复道,“那乃是首代颜皇第一护卫所有。传说其刺眼夺目,任谁穿上它就表示是武勇盖世的象征!” 皇甫欧冶道: “是了!由于它过于耀眼,很容易暴露目标,所以这才是要验证能力的理由所在。再者,诚如殿下所说,它是首任颜皇堇焕绮的第一护卫所配制的,因而验证人当然不是老头子我了,而是殿下的祖辈先人。” 颜觐惊讶道: “啊!听你的意思……还真有啊!” 第166章 香萧琴剑 皇甫欧冶对颜觐反应似乎感到很满意,他无不骄傲的说: “那是自然,糟老头子骗你干什么?我这的这封密函,便是记载着耀战颜龙铠位置的藏宝图。耀战颜龙铠,是一副绝对的重甲!而且据资料记载,颜皇第一护卫在征战时,从来都是不避不退,然而铠甲上一道划痕都没有。足以说明它之前主人的武力卓绝到了何种程度!如果殿下有能力穿它,定然能所向披靡,耀杨武威!” 这时法华兰说话了,他蛮不以为意的说: “我看你这老人家是老糊涂了,都说了耀战颜龙铠是颜皇第一护卫所穿的铠甲,而且说穿上它极易暴露目标。你怎么会想把这样一件东西让忘萱王穿上?你是有什么企图?” 皇甫欧冶眉头一皱,道: “啊!这么说来倒也是,老糊涂我只想到了它的难得和能力,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这件宝贝,的确适合皇盾乌重取得。”皇甫欧冶一望众人,道,“咦……话说,怎么不见那黑大个?” 问到这个问题,颜觐把头埋着。半晌无语。法华兰却搭腔了,他说: “先不提皇盾了,目前担任勋君卫守护忘萱王殿下的是我。” 皇甫欧冶看了看法华兰,说: “你……是谁?”他又瞧了瞧法华兰旁边的活死人金珠拔契道: “那玩意又是谁?” 法华兰手: “我叫法华兰,这玩意不足挂齿。懒得提名。” 皇甫欧冶道: “哦,这么说,你想要那铠甲?” 皇甫欧冶这话也太直接、太直愣了,让法华兰窘态骤显。 说不要,人家皇甫欧冶说得明白,那耀战颜龙铠就是第一护卫所佩戴的,而刚刚自己又表明了是颜觐的护卫。说要,又有点感觉太过于自负,且觊觎绝世宝甲的心显得过分急切了。 还是颜觐懂得体谅人。他出来解围道: “哎……世上有哪个武将不喜欢宝兵、炫甲、骏马的?对这些东西都没兴趣,那还能叫武将吗?更何况老头子你说的还是这么一件世间奇珍。哪有不想要的道理。别说法华兰了,本王都想赶紧拿来穿穿……只不过,确实像法华兰说的那样,我穿那副铠甲,确实有点不太相称。而且法华兰向来习惯重甲……这件宝铠还真蛮适合他的。” 皇甫欧冶冷哼一声道: “嘿!谁穿我无所谓。老头我只是提供这么一个消息。不过不管你们中谁穿,都需要证明一下实力。我们世代为虹氏打造铠甲。那耀战颜龙铠乃我之先辈的智慧结晶。不可能单单因为一句适合谁穿,老头子我就献出来……”皇甫欧冶饶有兴致的又仔细的看了看法华兰一旁的那金珠拔契道: “既然要宝贝嘛,拿点诚意来嘛,你说不足挂齿的这玩意,给我玩玩如何?” 法华兰道: “你想要他?干什么?” 皇甫欧冶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肯定不白要,到时候,有你好处。” 法华兰倒是无所谓的说: “你想要就带走,我牵着他反而是个累赘。那这个交换铠甲,太划算了。” 没想到皇甫欧冶却说: “哪那么轻易就给你,而且以我对它的了解,还不一定说是就必须是勋君卫才穿得。得看其人的功体武格与特性,才能做判断。”皇甫欧冶想了想,继续道,“不如这样,这里之前不是一直有个品武偃霸会嘛,忘萱王你也干脆就此举办一个小型比武会,试试看到底谁合适,也让老头见识见识殿下手下众英杰的能力。” 颜觐一听皇甫欧冶的这个建议,觉得挺好,反倒是在这基础上升华了一下,他一拍手说: “好啊!”颜觐眼神巡视一番,又叫深雪直龙道: “冲云将军,本王看这院子不错,既然王中城要打造成我们的大后方的要塞。这院子占地也不小,而且无人居住,干脆日后扩建一下便作为本王的宫殿。你看怎么样?” 颜觐都这么说了,深雪直龙还能有什么异议,唱“喏”而已。然后颜觐又说: “另外,本王倒觉得欧冶先生的提议不错,莫不干脆把这所谓的小型武会当做例行的事项。一则可以作为选拔人才的方式,二则可以交流切磋,也能时刻提醒不要忘记传统。这也符合品红一贯习武的风格。作为一项娱乐也是挺好的。嗯,就这么办……”颜觐想了想,说: “呃……既然是宫殿嘛,先起个名字,就……就叫恒无院。那武会呢,就叫做恒无院御前武会得了。” 颜觐的这个提议自然没人反对,反而各个都表现得跃跃欲试的样子,其实在颜觐麾下各路高手,其实早就想相互切磋一下武技了。只是奈何没有一个合适的由头,这下好了,由忘萱王亲自主持。那当然各个争先。于是最按捺不住的一个首先发话了。 “那殿下的这首场武会,准备明日还是后天进行?” 颜觐一看说话的是长剑璆锵,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颜觐这一刻却比长剑璆锵还踊跃,他说: “干嘛明天啊,就现在。难不成还得浣洗一番才能比武?不过先说好啊,这比武,不是生死较量。点到为止。切磋为重,交流为要。赢了没有任何奖励,输了也没有任何责罚。谁要是带着什么私人恩怨,或者下手狠毒,没个轻重的话,那本王可不轻饶。”说完颜觐又补充了一句,玩笑似的: “而且关键的是,你们这些人。如果真让你们动真格的,我刚刚才得的这个小院,十个都不够你们摧残的。” “哈哈哈……” 大家笑得很欢。 然后颜觐让深雪直龙派人在院子旁划出一个宽阔的场地来,这个间隙,大家都在相互找对手。也有许多闲庭信步,对打架这种事不那么上心的人,在院内四处游逛。 这时的皇甫欧冶无事可做,只见他双手后背,神情惬适,面对庭院内几株盛开鲜花的大树深深提了一口气,然后一动也不动的放屁。他放的这屁,那叫一个认真。毫不顾忌身边有花姿烟声以及南易烟这样美丽的姑娘和其他若干雅士。好似全世界他是最后一个人类的那样肆无忌惮的放着屁。 皇甫欧冶放的屁,不仅仅是响而已,而且久。已经有人笑了,但也有人顾及着什么,绷着。但他这般状态,听入大家耳朵里,连屁的声音都变得滑稽起来。笑声具有莫名的引诱力,起伏越来越大,笑翻过去的也越来越多。他,状态依旧。白小沏忍不住上来搭话: “好家伙!你这老鬼逑,你这是把放屁当事业干了?真就能如此的专注?” 他倒是转过身子来,对着白小沏。没有佯装不是自己放的尴尬,更没有为这惊天动地的屁找什么虽然奇怪但能忝列进‘理由’的‘理由’。表情好像没有在放屁。读他脸上的神情,会让人觉得就根本没有什么声响。 庭院还是那么的恬静、舒雅。甚至白小沏那句话似乎也没有说过,他只不过是原地动了动身体。关键的关键,在他转过来时,那屁,还在不停的响。 皇甫欧冶不言语,白小沏点点头,双手抱拳: “得,服了。我这鼻子,闻香用的。再见。”转身离去。 屁放完了,倒也没有什么收招的动作,就是放完了。虽然不臭,但姑娘看他的眼神很是异样。不是嫌弃、恶厌那种眼神,而且这种眼神,大家都有。皇甫欧冶脸上可没有得意或者开心的样子,什么表情也没有。 在皇甫欧冶的这串屁的插曲过后,深雪直龙那边也把场地给划分出来了。于是,想上去比试或想借此打发时间的武人,也纷纷来到了一旁。 参与比试没有强迫,都是自愿,也不存在什么级别。这种被呼为御前武会的比试,自然不可能有死亡的风险。甚至连重伤都被要求避免。而且打赢打输都没有任何奖惩,反倒是天底下最纯粹的切磋交流。比同门派中那种交流还纯粹。 有意思的是,他们没站成两排,而是像开朝会一样,全部面对颜觐站立。而不愿意参加的,自己早就溜边了,在一旁喝着茶水,悠哉游哉的样子。这部分人不多,也就银药卿、绀栖豹、碧城绪、寒爰爰、黄裳、法华兰。前几位不参加都好理解,银药卿嘛,他没法比试,出手的话,非死即伤,没有点到为止一说,寒爰爰和黄裳不懂拳脚,自然也不会参加。碧城绪是不屑参加。但法华兰不去,有的人就无法理解。 用长剑璆锵的话说: “人家南易烟都下场比试,你一大老爷们,还扭扭捏捏的……” 这种挑拨,法华兰本来是不予理会的,而且法华兰认为时刻注意动向,保护颜觐才是职责所在。但颜觐这时心情很好。虽然赞同也欣赏法华兰的想法。不过他说: “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拘谨。干脆我也和大家切磋切磋,你也一同玩玩嘛。”颜觐都这么讲了,那法华兰还有什么好说的。玩闹玩闹呗。因此参与比试的就有颜觐、桃印真夜、竹厌毕节、花姿烟声、金盏弦音、白小沏、花火晴明、红昔宫、长剑璆锵、深雪直龙、南易烟。 这场比试,虽然说是点到为止的交流。但其波诡云谲、撼天动地也是世间少见。纵然没有人拼死相搏,可但凡上了场,可没有人手下留情,对颜觐亦是如此。不同武格之间的差异,在武会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因而众人不但通过比试,察觉了自身的短板,更意识到了以后的努力方向。 没有对于某一场的比赛结果不满意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各自都有所保留,不可能动杀招。再者说,比试对象都是随机抽取。更加体现了比赛的交流性而不是胜负的竞争性。 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武者显露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长进。也有很多暴露出自己武技上明显的缺陷。颜觐就其中是一个。他的《斑驳皇华宝典》固然是艳惊四座,不过绝式【长斓游】因没有一把合适的兵刃而无法发挥其威力,甚至还因其不能全功,险险被法华兰夺取性命。好在抽中和颜觐比试的法华兰事先就有心理预警,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介于此,本来就打算去寻觅适配武器的颜觐,更坚定了这个想法。而皇甫欧冶也在观看他们的比试过后,不但认可了颜觐他们的能力,也觉得他们需要那副强大的铠甲,因而便献上了关于耀战颜龙铠的路观图,并说出了一个关于【香萧琴剑】的传说。 那是一件霄香晶的传奇兵刃。之所以有耀战颜龙铠的弃置地点,其实就是因为有香萧琴剑的传闻。可以讲香萧琴剑和耀战颜龙铠是伴生关系。因为那是颜皇第一护卫与霄香晶王决战的地方,最后兵器伴随着王被击落,而护卫也坐化于此。铠甲尚存,至于剑,恐怕难觅。这只是个传说,至于要不要去找,全看颜觐他们了。 皇甫欧冶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讲香萧琴剑的事,其一可能是因为那太过于虚无缥缈,传说到底有几分真假,这个事他无法评断。但耀战颜龙铠确实存在这件事他是确信的。毕竟自己身为赤金部的部都,自家人内部的秘密当然了然于心。只是这份‘了然’大概也就相当于在以往翻阅典籍时知道“肯定有”,但是“在何处”应该属于一辈传一辈的口述神话之中。而选择相信那“神话”,想必皇甫欧冶是做了不少功课的。虽然不必详述他对于摸排耀战颜龙铠踪影所做的努力,不过观其神色,便知曾经为此废寝忘食到何种地步。可这都是关于铠甲的查证,但那把剑却不见典籍记载。它只不过是在皇甫欧冶查寻耀战颜龙铠时的一则奇怪收获,收获的还只是一个传说。 这第二个没在一开始就说出香萧琴剑典故的原因,大概能用他在交出路观图之后说的那句话来理解比较恰当。他说的是,“这幅图交给殿下是可以,只是如果殿下有幸真取得宝铠,务必拿回来给老疯子我看……哦……修缮一下,啊,咳咳……毕,那个毕竟,都这么久时间了嘛,谁能保证它没有因时光的流逝而腐坏。”听听皇甫欧冶的这个发言,但凡是个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知道他在为自己的私心打马虎眼子。这就是他没一开始说出香萧琴剑的动机,因为他压根就不那么在意兵器,只痴迷铠甲。从这个层面上说,倒也符合那句‘北生成,南赤金’的说法,生成部的兵刃,赤金部的铠甲,这二者,绝代双骄。也从这上面反向验证了耀战颜龙铠的绝世无双。 皇甫欧冶那句瞎扯的理由,颜觐付之一笑而已。不想当众给他难堪,要是真会因为时间而朽坏,那还用得着费劲去寻觅一副破烂么?所谓的真金不怕火炼,宝玉只会历久弥坚。若配得上颜皇第一护卫的铠甲居然因放置久了就坏掉,那赤金部的‘金’,恐怕都要改成‘铁’了。 也不知道皇甫欧冶想看盔甲的心和确实想要帮助颜觐的心,到底哪个高,哪个低。不过总归,皇甫欧冶多少是含糊的掩盖了一些对于寻找宝铠难度的描述。再又经过刚刚的比试,大家都有种‘众人齐心,其利断金’的振奋,又亦或者是耀杨武威的需要。反正在各方面心绪的加催之下。拿下‘耀战颜龙铠’变成了势在必得的目标。 至于香萧琴剑,也不在话下。尤其是当人群中站出一个口中常喜欢说“鬼逑”二字的白小沏去佐证了皇甫欧冶口中那‘虚无缥缈’的关于香萧琴剑真实性的传闻时,颜觐他们更是欢欣鼓舞。白小沏来自霄香晶,而且据黄裳、颜觐他们推测,这白小沏在霄香晶还不是一般身份。他的证词,当然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因而,此刻,似乎在众英豪汇聚的这个将要被改造成王宫的曾经的纹心雕龙的住所里,大家都有一种历史洪流魔幻般汇集到一点的使命感。这股心绪牵动的不单单是武者对于传奇兵刃的向往,还是本晶与外邦的宏大命题。历史似乎要以夺取兵器而完成一种肯定,为千万年的征途画上句号,苍然的悲歌仿佛就要在这里终结。 然而,他们中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或许说得精确一点——这趟路途,对于某些人来说,完全就是一趟幻灭的旅程。成就了谁?又泯灭了什么?现在不得而知。 第166章 香萧琴剑 皇甫欧冶对颜觐反应似乎感到很满意,他无不骄傲的说: “那是自然,糟老头子骗你干什么?我这的这封密函,便是记载着耀战颜龙铠位置的藏宝图。耀战颜龙铠,是一副绝对的重甲!而且据资料记载,颜皇第一护卫在征战时,从来都是不避不退,然而铠甲上一道划痕都没有。足以说明它之前主人的武力卓绝到了何种程度!如果殿下有能力穿它,定然能所向披靡,耀杨武威!” 这时法华兰说话了,他蛮不以为意的说: “我看你这老人家是老糊涂了,都说了耀战颜龙铠是颜皇第一护卫所穿的铠甲,而且说穿上它极易暴露目标。你怎么会想把这样一件东西让忘萱王穿上?你是有什么企图?” 皇甫欧冶眉头一皱,道: “啊!这么说来倒也是,老糊涂我只想到了它的难得和能力,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这件宝贝,的确适合皇盾乌重取得。”皇甫欧冶一望众人,道,“咦……话说,怎么不见那黑大个?” 问到这个问题,颜觐把头埋着。半晌无语。法华兰却搭腔了,他说: “先不提皇盾了,目前担任勋君卫守护忘萱王殿下的是我。” 皇甫欧冶看了看法华兰,说: “你……是谁?”他又瞧了瞧法华兰旁边的活死人金珠拔契道: “那玩意又是谁?” 法华兰手: “我叫法华兰,这玩意不足挂齿。懒得提名。” 皇甫欧冶道: “哦,这么说,你想要那铠甲?” 皇甫欧冶这话也太直接、太直愣了,让法华兰窘态骤显。 说不要,人家皇甫欧冶说得明白,那耀战颜龙铠就是第一护卫所佩戴的,而刚刚自己又表明了是颜觐的护卫。说要,又有点感觉太过于自负,且觊觎绝世宝甲的心显得过分急切了。 还是颜觐懂得体谅人。他出来解围道: “哎……世上有哪个武将不喜欢宝兵、炫甲、骏马的?对这些东西都没兴趣,那还能叫武将吗?更何况老头子你说的还是这么一件世间奇珍。哪有不想要的道理。别说法华兰了,本王都想赶紧拿来穿穿……只不过,确实像法华兰说的那样,我穿那副铠甲,确实有点不太相称。而且法华兰向来习惯重甲……这件宝铠还真蛮适合他的。” 皇甫欧冶冷哼一声道: “嘿!谁穿我无所谓。老头我只是提供这么一个消息。不过不管你们中谁穿,都需要证明一下实力。我们世代为虹氏打造铠甲。那耀战颜龙铠乃我之先辈的智慧结晶。不可能单单因为一句适合谁穿,老头子我就献出来……”皇甫欧冶饶有兴致的又仔细的看了看法华兰一旁的那金珠拔契道: “既然要宝贝嘛,拿点诚意来嘛,你说不足挂齿的这玩意,给我玩玩如何?” 法华兰道: “你想要他?干什么?” 皇甫欧冶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肯定不白要,到时候,有你好处。” 法华兰倒是无所谓的说: “你想要就带走,我牵着他反而是个累赘。那这个交换铠甲,太划算了。” 没想到皇甫欧冶却说: “哪那么轻易就给你,而且以我对它的了解,还不一定说是就必须是勋君卫才穿得。得看其人的功体武格与特性,才能做判断。”皇甫欧冶想了想,继续道,“不如这样,这里之前不是一直有个品武偃霸会嘛,忘萱王你也干脆就此举办一个小型比武会,试试看到底谁合适,也让老头见识见识殿下手下众英杰的能力。” 颜觐一听皇甫欧冶的这个建议,觉得挺好,反倒是在这基础上升华了一下,他一拍手说: “好啊!”颜觐眼神巡视一番,又叫深雪直龙道: “冲云将军,本王看这院子不错,既然王中城要打造成我们的大后方的要塞。这院子占地也不小,而且无人居住,干脆日后扩建一下便作为本王的宫殿。你看怎么样?” 颜觐都这么说了,深雪直龙还能有什么异议,唱“喏”而已。然后颜觐又说: “另外,本王倒觉得欧冶先生的提议不错,莫不干脆把这所谓的小型武会当做例行的事项。一则可以作为选拔人才的方式,二则可以交流切磋,也能时刻提醒不要忘记传统。这也符合品红一贯习武的风格。作为一项娱乐也是挺好的。嗯,就这么办……”颜觐想了想,说: “呃……既然是宫殿嘛,先起个名字,就……就叫恒无院。那武会呢,就叫做恒无院御前武会得了。” 颜觐的这个提议自然没人反对,反而各个都表现得跃跃欲试的样子,其实在颜觐麾下各路高手,其实早就想相互切磋一下武技了。只是奈何没有一个合适的由头,这下好了,由忘萱王亲自主持。那当然各个争先。于是最按捺不住的一个首先发话了。 “那殿下的这首场武会,准备明日还是后天进行?” 颜觐一看说话的是长剑璆锵,倒是一点也不意外。颜觐这一刻却比长剑璆锵还踊跃,他说: “干嘛明天啊,就现在。难不成还得浣洗一番才能比武?不过先说好啊,这比武,不是生死较量。点到为止。切磋为重,交流为要。赢了没有任何奖励,输了也没有任何责罚。谁要是带着什么私人恩怨,或者下手狠毒,没个轻重的话,那本王可不轻饶。”说完颜觐又补充了一句,玩笑似的: “而且关键的是,你们这些人。如果真让你们动真格的,我刚刚才得的这个小院,十个都不够你们摧残的。” “哈哈哈……” 大家笑得很欢。 然后颜觐让深雪直龙派人在院子旁划出一个宽阔的场地来,这个间隙,大家都在相互找对手。也有许多闲庭信步,对打架这种事不那么上心的人,在院内四处游逛。 这时的皇甫欧冶无事可做,只见他双手后背,神情惬适,面对庭院内几株盛开鲜花的大树深深提了一口气,然后一动也不动的放屁。他放的这屁,那叫一个认真。毫不顾忌身边有花姿烟声以及南易烟这样美丽的姑娘和其他若干雅士。好似全世界他是最后一个人类的那样肆无忌惮的放着屁。 皇甫欧冶放的屁,不仅仅是响而已,而且久。已经有人笑了,但也有人顾及着什么,绷着。但他这般状态,听入大家耳朵里,连屁的声音都变得滑稽起来。笑声具有莫名的引诱力,起伏越来越大,笑翻过去的也越来越多。他,状态依旧。白小沏忍不住上来搭话: “好家伙!你这老鬼逑,你这是把放屁当事业干了?真就能如此的专注?” 他倒是转过身子来,对着白小沏。没有佯装不是自己放的尴尬,更没有为这惊天动地的屁找什么虽然奇怪但能忝列进‘理由’的‘理由’。表情好像没有在放屁。读他脸上的神情,会让人觉得就根本没有什么声响。 庭院还是那么的恬静、舒雅。甚至白小沏那句话似乎也没有说过,他只不过是原地动了动身体。关键的关键,在他转过来时,那屁,还在不停的响。 皇甫欧冶不言语,白小沏点点头,双手抱拳: “得,服了。我这鼻子,闻香用的。再见。”转身离去。 屁放完了,倒也没有什么收招的动作,就是放完了。虽然不臭,但姑娘看他的眼神很是异样。不是嫌弃、恶厌那种眼神,而且这种眼神,大家都有。皇甫欧冶脸上可没有得意或者开心的样子,什么表情也没有。 在皇甫欧冶的这串屁的插曲过后,深雪直龙那边也把场地给划分出来了。于是,想上去比试或想借此打发时间的武人,也纷纷来到了一旁。 参与比试没有强迫,都是自愿,也不存在什么级别。这种被呼为御前武会的比试,自然不可能有死亡的风险。甚至连重伤都被要求避免。而且打赢打输都没有任何奖惩,反倒是天底下最纯粹的切磋交流。比同门派中那种交流还纯粹。 有意思的是,他们没站成两排,而是像开朝会一样,全部面对颜觐站立。而不愿意参加的,自己早就溜边了,在一旁喝着茶水,悠哉游哉的样子。这部分人不多,也就银药卿、绀栖豹、碧城绪、寒爰爰、黄裳、法华兰。前几位不参加都好理解,银药卿嘛,他没法比试,出手的话,非死即伤,没有点到为止一说,寒爰爰和黄裳不懂拳脚,自然也不会参加。碧城绪是不屑参加。但法华兰不去,有的人就无法理解。 用长剑璆锵的话说: “人家南易烟都下场比试,你一大老爷们,还扭扭捏捏的……” 这种挑拨,法华兰本来是不予理会的,而且法华兰认为时刻注意动向,保护颜觐才是职责所在。但颜觐这时心情很好。虽然赞同也欣赏法华兰的想法。不过他说: “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拘谨。干脆我也和大家切磋切磋,你也一同玩玩嘛。”颜觐都这么讲了,那法华兰还有什么好说的。玩闹玩闹呗。因此参与比试的就有颜觐、桃印真夜、竹厌毕节、花姿烟声、金盏弦音、白小沏、花火晴明、红昔宫、长剑璆锵、深雪直龙、南易烟。 这场比试,虽然说是点到为止的交流。但其波诡云谲、撼天动地也是世间少见。纵然没有人拼死相搏,可但凡上了场,可没有人手下留情,对颜觐亦是如此。不同武格之间的差异,在武会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因而众人不但通过比试,察觉了自身的短板,更意识到了以后的努力方向。 没有对于某一场的比赛结果不满意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各自都有所保留,不可能动杀招。再者说,比试对象都是随机抽取。更加体现了比赛的交流性而不是胜负的竞争性。 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武者显露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长进。也有很多暴露出自己武技上明显的缺陷。颜觐就其中是一个。他的《斑驳皇华宝典》固然是艳惊四座,不过绝式【长斓游】因没有一把合适的兵刃而无法发挥其威力,甚至还因其不能全功,险险被法华兰夺取性命。好在抽中和颜觐比试的法华兰事先就有心理预警,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介于此,本来就打算去寻觅适配武器的颜觐,更坚定了这个想法。而皇甫欧冶也在观看他们的比试过后,不但认可了颜觐他们的能力,也觉得他们需要那副强大的铠甲,因而便献上了关于耀战颜龙铠的路观图,并说出了一个关于【香萧琴剑】的传说。 那是一件霄香晶的传奇兵刃。之所以有耀战颜龙铠的弃置地点,其实就是因为有香萧琴剑的传闻。可以讲香萧琴剑和耀战颜龙铠是伴生关系。因为那是颜皇第一护卫与霄香晶王决战的地方,最后兵器伴随着王被击落,而护卫也坐化于此。铠甲尚存,至于剑,恐怕难觅。这只是个传说,至于要不要去找,全看颜觐他们了。 皇甫欧冶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讲香萧琴剑的事,其一可能是因为那太过于虚无缥缈,传说到底有几分真假,这个事他无法评断。但耀战颜龙铠确实存在这件事他是确信的。毕竟自己身为赤金部的部都,自家人内部的秘密当然了然于心。只是这份‘了然’大概也就相当于在以往翻阅典籍时知道“肯定有”,但是“在何处”应该属于一辈传一辈的口述神话之中。而选择相信那“神话”,想必皇甫欧冶是做了不少功课的。虽然不必详述他对于摸排耀战颜龙铠踪影所做的努力,不过观其神色,便知曾经为此废寝忘食到何种地步。可这都是关于铠甲的查证,但那把剑却不见典籍记载。它只不过是在皇甫欧冶查寻耀战颜龙铠时的一则奇怪收获,收获的还只是一个传说。 这第二个没在一开始就说出香萧琴剑典故的原因,大概能用他在交出路观图之后说的那句话来理解比较恰当。他说的是,“这幅图交给殿下是可以,只是如果殿下有幸真取得宝铠,务必拿回来给老疯子我看……哦……修缮一下,啊,咳咳……毕,那个毕竟,都这么久时间了嘛,谁能保证它没有因时光的流逝而腐坏。”听听皇甫欧冶的这个发言,但凡是个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知道他在为自己的私心打马虎眼子。这就是他没一开始说出香萧琴剑的动机,因为他压根就不那么在意兵器,只痴迷铠甲。从这个层面上说,倒也符合那句‘北生成,南赤金’的说法,生成部的兵刃,赤金部的铠甲,这二者,绝代双骄。也从这上面反向验证了耀战颜龙铠的绝世无双。 皇甫欧冶那句瞎扯的理由,颜觐付之一笑而已。不想当众给他难堪,要是真会因为时间而朽坏,那还用得着费劲去寻觅一副破烂么?所谓的真金不怕火炼,宝玉只会历久弥坚。若配得上颜皇第一护卫的铠甲居然因放置久了就坏掉,那赤金部的‘金’,恐怕都要改成‘铁’了。 也不知道皇甫欧冶想看盔甲的心和确实想要帮助颜觐的心,到底哪个高,哪个低。不过总归,皇甫欧冶多少是含糊的掩盖了一些对于寻找宝铠难度的描述。再又经过刚刚的比试,大家都有种‘众人齐心,其利断金’的振奋,又亦或者是耀杨武威的需要。反正在各方面心绪的加催之下。拿下‘耀战颜龙铠’变成了势在必得的目标。 至于香萧琴剑,也不在话下。尤其是当人群中站出一个口中常喜欢说“鬼逑”二字的白小沏去佐证了皇甫欧冶口中那‘虚无缥缈’的关于香萧琴剑真实性的传闻时,颜觐他们更是欢欣鼓舞。白小沏来自霄香晶,而且据黄裳、颜觐他们推测,这白小沏在霄香晶还不是一般身份。他的证词,当然具有相当的可信度。 因而,此刻,似乎在众英豪汇聚的这个将要被改造成王宫的曾经的纹心雕龙的住所里,大家都有一种历史洪流魔幻般汇集到一点的使命感。这股心绪牵动的不单单是武者对于传奇兵刃的向往,还是本晶与外邦的宏大命题。历史似乎要以夺取兵器而完成一种肯定,为千万年的征途画上句号,苍然的悲歌仿佛就要在这里终结。 然而,他们中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或许说得精确一点——这趟路途,对于某些人来说,完全就是一趟幻灭的旅程。成就了谁?又泯灭了什么?现在不得而知。 第167章 幽林诡遇 营建王中城,使它成为颜觐一派的政事、军要等具有中央指挥能力的基地,当然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就能达成的。再加上素暝晦的婚期尚有时日才至,因而计划联合多方力量扫平卢凛屏光的事项就暂被放在了寻找耀战颜龙铠之后。 王中城的扩建和改造工程,自然不需要深雪直龙这样的将领去做,这份重任落到了碧城绪和花火晴明身上。但考虑到深雪直龙与南易烟这正值新婚燕尔的时期,又才处理完如此艰巨的守城大任。因而并没有带上他。 绀栖豹在出发前说过: “但愿你们都打点好了后事。” 作为跣足者,他在仔细研读过路观图后的发言,没有人不引起重视的,所以像花姿烟声、金盏弦音、白小沏之类的人自然就选择不去了。白小沏当然是因为没兴趣。而有些人是不得不去,比如银药卿和法华兰就是。 因此颜觐、法华兰、绀栖豹、红昔宫、长剑璆锵、银药卿、桃印真夜、竹厌毕节他们再又带上了极少的武士,便上了路。 其实在出发前绀栖豹就建议过多带些水米干粮等必须物品以防意外的发生,但诸如长剑璆锵与桃印真夜他们却反对拉着大量物质上路,他们理由倒也充分,大概的意思也就是——渴了饮山泉、饿了打野兽。这一帮子虹颜晶顶尖的武者,连基本野外生存能力都没有吗? 想来也是,绀栖豹毕竟研习过那个路观图,虽然都是未知的地界,但耀战颜龙铠,它还是标记在有河流和密林附近的。而且随行的又有像银药卿这种不但能用毒,还能解毒的高手在。解决饥饿这方面,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因此便都轻装上阵了。 花火晴明有要务在身,需要设计图纸和分派能工巧匠去完成,因此不得不留下来构筑城防与火器相关的防御工事。不过花火晴明的目光紧锁着长剑璆锵。因而,对于自己的工作,虽然谈不上应付(当然碧城绪也不可能让他能应付得了),但也在加速的完成。以期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出发去寻觅耀战颜龙铠的颜觐一班人马。 话不多说,颜觐那边,在绀栖豹的带领下,他们已经到了路观图所指明的神秘地带的入口。 而据图所示,从入口到耀战颜龙铠藏匿的地点一路越四百里,尽是凶险的山道。不对,没有“道”! 这里,从地志划分上是属于酡红众,可它从来都是被历任众魁给忽略的土地,地图之上也不会有制图师会去画它。因为不可能有人走,没人走,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道”。 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有伏兵或是敌人,你的敌人只有气候和愚蠢。而这两样,但凡是个人,都不可能克服。羱羊在这里会失足掉进汹涌的湍流。鹰隼会因避让不及而撞上危峰。文明不会诞生在蛮荒的地带,因为文明是有智慧的,而智慧,不需要选择一处只有凶险二字存在的土壤播下种子。文明也不会经蛮荒的地带传播,就像水流一定会绕过礁石那样。所以,这里连个胡乱的名字都没有。随意,或者是因为它不重要。而“无”,则是因为它过分的陌生。 就这么个地方,今天,聚集了九个人。 就这么个地方,今天,它也将有个名字。 桃印真夜在一处自顾自的说: “我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唯有走了,才证明我来过。这里啊,你们看,如果不动,风景多美啊。” 红昔宫听桃印真夜的话,像是忽然找到了传承自己衣钵的人一般说道: “动,就是与它为敌。不动方能合为一体。身不动,思万里。心不动,行天下。如果今天之后,我们还活着,桃印真夜。这鲛光锤,是你的了。” 谁知,桃印真夜并不领情,不过桃印真夜还没来得及表态,长剑璆锵就说道: “我撬的嘞,师伯,跟你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这么大方过。” 法华兰说: “出于对跣足者的信任,我连酒都没带。桃印真夜,红昔宫老师傅的那柄锤子,你拿定了。” 这句话还蛮提气的,红昔宫说的是活着才给桃印真夜,法华兰无意义肯定了那个说法。 颜觐也想把路途上的辛苦给冲淡一点,于是打趣道: “确实啊,酒葫芦僧不拿酒葫芦,奇谈一件呐!” 银药卿则冷冷说了一句,不一个词: “走。” 一句话,两个字,不知为何像巨炮上快燃到尽头的引线。让刚刚那些发言的与没发言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率先迈开步伐的却是竹厌毕节。长期生活在山野中的他,对自然,有着本能的敬畏。 众人开拔。 安静,非常的安静,山林中,不时传出某种两栖动物发出的绵密的“咔哒”声。现在领头的是绀栖豹与竹厌毕节二人。随后便是法华兰与颜觐,其他人分侍左右,银药卿垫后。 又往未知区域走了十多里,开始进入一片极其潮湿的环境。周围全是被绿苔覆盖的黑树,这种树连朝日与蛮荒打交道的绀栖豹也没见过。它黑得不正常,像是被火烧过后的房梁,可近看就会发现,它们不但没有死,还延续着旺盛的生命力。地上那些铺得一层又一层的血红的落叶便是证明。 绿色点缀,黑色弥漫,红色垫满土地,这红、绿、黑三色形成了主要基调。众人小心的挪步,倒不是怕什么野兽,因为需要时常穿越野林的人都会知道,在原始森林中,如果一瞬间进入这么多人,野兽反而是更应该担惊受怕的一方。他们的小心,像是在提防一些未知的东西。也没人讲得明白到底是什么。总之从踏足这片土地开始起,心里就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虽然没人把这种无来由的恐惧说出来。 再往前,在被雾气熏蒸的目力尽头,出现了一个相当难以名状的诡异东西! “那是什么!”这是竹厌毕节自打一开始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他语言紧张,声音却不大。 绀栖豹摇摇头。长剑璆锵木头木脑的踅上来,一见那玩意,惊得四肢汗毛竖立!他大喊道: “我撬你爷爷的棺材板子!什么玩意!那是什么玩意!” 第167章 幽林诡遇 营建王中城,使它成为颜觐一派的政事、军要等具有中央指挥能力的基地,当然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就能达成的。再加上素暝晦的婚期尚有时日才至,因而计划联合多方力量扫平卢凛屏光的事项就暂被放在了寻找耀战颜龙铠之后。 王中城的扩建和改造工程,自然不需要深雪直龙这样的将领去做,这份重任落到了碧城绪和花火晴明身上。但考虑到深雪直龙与南易烟这正值新婚燕尔的时期,又才处理完如此艰巨的守城大任。因而并没有带上他。 绀栖豹在出发前说过: “但愿你们都打点好了后事。” 作为跣足者,他在仔细研读过路观图后的发言,没有人不引起重视的,所以像花姿烟声、金盏弦音、白小沏之类的人自然就选择不去了。白小沏当然是因为没兴趣。而有些人是不得不去,比如银药卿和法华兰就是。 因此颜觐、法华兰、绀栖豹、红昔宫、长剑璆锵、银药卿、桃印真夜、竹厌毕节他们再又带上了极少的武士,便上了路。 其实在出发前绀栖豹就建议过多带些水米干粮等必须物品以防意外的发生,但诸如长剑璆锵与桃印真夜他们却反对拉着大量物质上路,他们理由倒也充分,大概的意思也就是——渴了饮山泉、饿了打野兽。这一帮子虹颜晶顶尖的武者,连基本野外生存能力都没有吗? 想来也是,绀栖豹毕竟研习过那个路观图,虽然都是未知的地界,但耀战颜龙铠,它还是标记在有河流和密林附近的。而且随行的又有像银药卿这种不但能用毒,还能解毒的高手在。解决饥饿这方面,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因此便都轻装上阵了。 花火晴明有要务在身,需要设计图纸和分派能工巧匠去完成,因此不得不留下来构筑城防与火器相关的防御工事。不过花火晴明的目光紧锁着长剑璆锵。因而,对于自己的工作,虽然谈不上应付(当然碧城绪也不可能让他能应付得了),但也在加速的完成。以期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出发去寻觅耀战颜龙铠的颜觐一班人马。 话不多说,颜觐那边,在绀栖豹的带领下,他们已经到了路观图所指明的神秘地带的入口。 而据图所示,从入口到耀战颜龙铠藏匿的地点一路越四百里,尽是凶险的山道。不对,没有“道”! 这里,从地志划分上是属于酡红众,可它从来都是被历任众魁给忽略的土地,地图之上也不会有制图师会去画它。因为不可能有人走,没人走,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道”。 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有伏兵或是敌人,你的敌人只有气候和愚蠢。而这两样,但凡是个人,都不可能克服。羱羊在这里会失足掉进汹涌的湍流。鹰隼会因避让不及而撞上危峰。文明不会诞生在蛮荒的地带,因为文明是有智慧的,而智慧,不需要选择一处只有凶险二字存在的土壤播下种子。文明也不会经蛮荒的地带传播,就像水流一定会绕过礁石那样。所以,这里连个胡乱的名字都没有。随意,或者是因为它不重要。而“无”,则是因为它过分的陌生。 就这么个地方,今天,聚集了九个人。 就这么个地方,今天,它也将有个名字。 桃印真夜在一处自顾自的说: “我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唯有走了,才证明我来过。这里啊,你们看,如果不动,风景多美啊。” 红昔宫听桃印真夜的话,像是忽然找到了传承自己衣钵的人一般说道: “动,就是与它为敌。不动方能合为一体。身不动,思万里。心不动,行天下。如果今天之后,我们还活着,桃印真夜。这鲛光锤,是你的了。” 谁知,桃印真夜并不领情,不过桃印真夜还没来得及表态,长剑璆锵就说道: “我撬的嘞,师伯,跟你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这么大方过。” 法华兰说: “出于对跣足者的信任,我连酒都没带。桃印真夜,红昔宫老师傅的那柄锤子,你拿定了。” 这句话还蛮提气的,红昔宫说的是活着才给桃印真夜,法华兰无意义肯定了那个说法。 颜觐也想把路途上的辛苦给冲淡一点,于是打趣道: “确实啊,酒葫芦僧不拿酒葫芦,奇谈一件呐!” 银药卿则冷冷说了一句,不一个词: “走。” 一句话,两个字,不知为何像巨炮上快燃到尽头的引线。让刚刚那些发言的与没发言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率先迈开步伐的却是竹厌毕节。长期生活在山野中的他,对自然,有着本能的敬畏。 众人开拔。 安静,非常的安静,山林中,不时传出某种两栖动物发出的绵密的“咔哒”声。现在领头的是绀栖豹与竹厌毕节二人。随后便是法华兰与颜觐,其他人分侍左右,银药卿垫后。 又往未知区域走了十多里,开始进入一片极其潮湿的环境。周围全是被绿苔覆盖的黑树,这种树连朝日与蛮荒打交道的绀栖豹也没见过。它黑得不正常,像是被火烧过后的房梁,可近看就会发现,它们不但没有死,还延续着旺盛的生命力。地上那些铺得一层又一层的血红的落叶便是证明。 绿色点缀,黑色弥漫,红色垫满土地,这红、绿、黑三色形成了主要基调。众人小心的挪步,倒不是怕什么野兽,因为需要时常穿越野林的人都会知道,在原始森林中,如果一瞬间进入这么多人,野兽反而是更应该担惊受怕的一方。他们的小心,像是在提防一些未知的东西。也没人讲得明白到底是什么。总之从踏足这片土地开始起,心里就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虽然没人把这种无来由的恐惧说出来。 再往前,在被雾气熏蒸的目力尽头,出现了一个相当难以名状的诡异东西! “那是什么!”这是竹厌毕节自打一开始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他语言紧张,声音却不大。 绀栖豹摇摇头。长剑璆锵木头木脑的踅上来,一见那玩意,惊得四肢汗毛竖立!他大喊道: “我撬你爷爷的棺材板子!什么玩意!那是什么玩意!” 第168章 长脑子 在长剑璆锵的叫喊声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往前面的方向看去。大家的视线被一个半球型的淡紫色物体给攫去了注意力。它非常巨大!外形像是一个被颜料泡过的人类的脑仁!不知为何,都感觉它是活的!仿佛在蠕动。 阴沉沉的紫色在红彤彤的树叶上散发着怪异的光芒。谁能预想得到在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会出现那么一个超出常人理解的玩意儿。不管如何,但凡任何人见到的第一眼就能立马判断——它绝非人造,又不似自然界能诞生的东西。像怪物,看上去又没有能生存的能力,它就那么墩在那里,如同一块等待被食腐动物啃噬的人类大脑一样,毫无还击之力。可附近并没有野兽去啃咬它,别说野兽,它的周围似乎禁绝了声音,没有活物敢靠近的感觉。 “是太岁吗?”长剑璆锵问。长剑璆锵自己问完,几乎马上自己又否认道,“那也没有这么大的啊!” “地……太岁……吗?”‘太岁’这个词,不由自主的让颜觐想到了乌重。 长剑璆锵接话道: “乌重的英灵吗?不不不,不可能,即便是他的英灵也不可能这么丑,这……这太恶心了!” “闭嘴!” 这时银药卿说话了。 “大家后退!”银药卿让众人全部退到自己身后,然后他从身上拿出一个管状的东西,尾部带着翎毛,头部尖尖的。然后他瞄准前方那个活像半颗大脑的丑东西的上方扔了出去。它的尖头正好扎在那玩意后面的一棵黑树上,然后管子内的东西便爆开,从里面飘出大量的粉末。 银药卿仔细观察着粉末的变化…… “怎么样?”长剑璆锵问。 “没有威胁,走。”银药卿挥手让大家往它两边绕开。许多人在经过它时不免多看两眼,离得越近看越恶心。都不知道它算是个什么鬼东西。 离开那怪诞的东西挺远了,长剑璆锵才对着这时离自己最近的人说话,而这个人恰好是桃印真夜。长剑璆锵说: “喂,朋友,知道刚刚那是什么吗?某种蘑菇?还是什么动物?” 桃印真夜贼贼的用手在身后抓了一下,然后悄悄的道: “看……”他打开手掌,出现在他手掌中心的,正是刚刚那坨不知名玩意的一块切片! “啊!你,你给切了一块啊。”长剑璆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表情狰狞的看着桃印真夜。 桃印真夜嘲讽的道: “这有什么的,你行走江湖,见到如此诡异的东西,难道不好奇吗?” 长剑璆锵说: “我的好奇心,早就被棺材板给盖上了。不是,你留它干嘛呀?” 桃印真夜说: “什么棺材板,你之前干嘛的?” 长剑璆锵倒是不含糊,他说: “我,我刨坟的。” 桃印真夜一听,露出鄙夷的神色,但这鄙夷却不是因为长剑璆锵说他是干盗墓的而鄙视,桃印真夜说: “干你们这一行的,还怕怵这些玩意儿?” 桃印真夜这话将了长剑璆锵一军,长剑璆锵稀奇的看着桃印真夜,心想“哟嚯,这忘萱王最近结交的人倒是有点意思啊。” 这时又听桃印真夜说: “喂,刚刚你既然叫我朋友,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了。来,敢不敢来一口?” “什么?来一口!”长剑璆锵看着对面眼神泛出阴损的暗光的桃印真夜半晌无语,他心里话说“来什么一口,我撬你的坟,这货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桃印真夜这会又邀请道: “怎么样,来一口。” 长剑璆锵拒绝道: “什么就来一口啊,你怎么不来一口。你当我是二百五吗?” “我来一口了呀,”桃印真夜说,“这玩意难得啊,你平常能见到这么稀奇的东西吗?搞不好能大涨功力,来不,搞一口。” “你这家伙还怪大方的嘞。不是,你真吃了啊?” “是啊,味道还不错。” “我撬!你,你真的假的啊。” “我骗你干嘛,像竹厌毕节啊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吃的。你,你行。来来,别跟我客气。来,来一口。” “这不是客不客气的问题。你怎么啥玩意都敢往嘴里放是吗?” “刚刚银药卿不是说了没问题吗?怕什么。虹颜晶第一毒师。我相信他。” “那他也没说可以吃啊。” “嘿,原先还笑人家法华兰。我看你才像个娘炮。别磨叽了,来不来一口?” 长剑璆锵又被将了一军,于是他带着一股犹豫,道: “那,那来一口就来一口呗。”然后从桃印真夜手里,拿了一点准备放嘴里,要嚼还没嚼呢,又疑惑的问了一句: “你真吃过了?” 桃印真夜道: “那当然,还挺好吃。像豆腐加滑滑菇一样的口感。千载难逢的机会,赶紧吃。” 长剑璆锵终于在桃印真夜的鼓动下,吃了一口。他回想着刚刚的画面,想到口里的东西,是刚刚那个巨大的紫色“大脑”的一块时,不免由内到外的恶心。想吐,但他忍住了。 嚼着嚼着,那玩意在他嘴里的反馈,确实有豆腐的意思,又有紫腊蘑的质感。吞咽下去好一会,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但也没什么能觉察出来的好处,还不如一口酒给人的增益感强。 长剑璆锵吃完,扬着眉瞅着桃印真夜点点头。所谓疯子懂癫子。这两位,算是结交上了。 长剑璆锵瞅着桃印真夜傻乐,然后桃印真夜似乎被笑容传染了。也开始乐。 笑声越来越大,其他人都被吸引,停下脚步往后看那二人。大家都莫名其妙的。银药卿过来瞧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但忽然,桃印真夜笑着笑着,发出“嘶~”的一声,然后他用手去摸自己的脸。再一看手指头,上面居然有血迹。 长剑璆锵上去凑近观瞧,说: “嗯?被什么划伤了吗?” 长剑璆锵这话还没讲出多久,绀栖豹也小声的叫了一下“哎呀”。看他用那个被皇甫欧冶改装过的手,抚着另一边的肉臂,似乎也是受伤的样子。而且像是刚刚被划伤的感觉。 “不好!赶紧跑!”法华兰突然大喊。 第168章 长脑子 在长剑璆锵的叫喊声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往前面的方向看去。大家的视线被一个半球型的淡紫色物体给攫去了注意力。它非常巨大!外形像是一个被颜料泡过的人类的脑仁!不知为何,都感觉它是活的!仿佛在蠕动。 阴沉沉的紫色在红彤彤的树叶上散发着怪异的光芒。谁能预想得到在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会出现那么一个超出常人理解的玩意儿。不管如何,但凡任何人见到的第一眼就能立马判断——它绝非人造,又不似自然界能诞生的东西。像怪物,看上去又没有能生存的能力,它就那么墩在那里,如同一块等待被食腐动物啃噬的人类大脑一样,毫无还击之力。可附近并没有野兽去啃咬它,别说野兽,它的周围似乎禁绝了声音,没有活物敢靠近的感觉。 “是太岁吗?”长剑璆锵问。长剑璆锵自己问完,几乎马上自己又否认道,“那也没有这么大的啊!” “地……太岁……吗?”‘太岁’这个词,不由自主的让颜觐想到了乌重。 长剑璆锵接话道: “乌重的英灵吗?不不不,不可能,即便是他的英灵也不可能这么丑,这……这太恶心了!” “闭嘴!” 这时银药卿说话了。 “大家后退!”银药卿让众人全部退到自己身后,然后他从身上拿出一个管状的东西,尾部带着翎毛,头部尖尖的。然后他瞄准前方那个活像半颗大脑的丑东西的上方扔了出去。它的尖头正好扎在那玩意后面的一棵黑树上,然后管子内的东西便爆开,从里面飘出大量的粉末。 银药卿仔细观察着粉末的变化…… “怎么样?”长剑璆锵问。 “没有威胁,走。”银药卿挥手让大家往它两边绕开。许多人在经过它时不免多看两眼,离得越近看越恶心。都不知道它算是个什么鬼东西。 离开那怪诞的东西挺远了,长剑璆锵才对着这时离自己最近的人说话,而这个人恰好是桃印真夜。长剑璆锵说: “喂,朋友,知道刚刚那是什么吗?某种蘑菇?还是什么动物?” 桃印真夜贼贼的用手在身后抓了一下,然后悄悄的道: “看……”他打开手掌,出现在他手掌中心的,正是刚刚那坨不知名玩意的一块切片! “啊!你,你给切了一块啊。”长剑璆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表情狰狞的看着桃印真夜。 桃印真夜嘲讽的道: “这有什么的,你行走江湖,见到如此诡异的东西,难道不好奇吗?” 长剑璆锵说: “我的好奇心,早就被棺材板给盖上了。不是,你留它干嘛呀?” 桃印真夜说: “什么棺材板,你之前干嘛的?” 长剑璆锵倒是不含糊,他说: “我,我刨坟的。” 桃印真夜一听,露出鄙夷的神色,但这鄙夷却不是因为长剑璆锵说他是干盗墓的而鄙视,桃印真夜说: “干你们这一行的,还怕怵这些玩意儿?” 桃印真夜这话将了长剑璆锵一军,长剑璆锵稀奇的看着桃印真夜,心想“哟嚯,这忘萱王最近结交的人倒是有点意思啊。” 这时又听桃印真夜说: “喂,刚刚你既然叫我朋友,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了。来,敢不敢来一口?” “什么?来一口!”长剑璆锵看着对面眼神泛出阴损的暗光的桃印真夜半晌无语,他心里话说“来什么一口,我撬你的坟,这货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桃印真夜这会又邀请道: “怎么样,来一口。” 长剑璆锵拒绝道: “什么就来一口啊,你怎么不来一口。你当我是二百五吗?” “我来一口了呀,”桃印真夜说,“这玩意难得啊,你平常能见到这么稀奇的东西吗?搞不好能大涨功力,来不,搞一口。” “你这家伙还怪大方的嘞。不是,你真吃了啊?” “是啊,味道还不错。” “我撬!你,你真的假的啊。” “我骗你干嘛,像竹厌毕节啊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吃的。你,你行。来来,别跟我客气。来,来一口。” “这不是客不客气的问题。你怎么啥玩意都敢往嘴里放是吗?” “刚刚银药卿不是说了没问题吗?怕什么。虹颜晶第一毒师。我相信他。” “那他也没说可以吃啊。” “嘿,原先还笑人家法华兰。我看你才像个娘炮。别磨叽了,来不来一口?” 长剑璆锵又被将了一军,于是他带着一股犹豫,道: “那,那来一口就来一口呗。”然后从桃印真夜手里,拿了一点准备放嘴里,要嚼还没嚼呢,又疑惑的问了一句: “你真吃过了?” 桃印真夜道: “那当然,还挺好吃。像豆腐加滑滑菇一样的口感。千载难逢的机会,赶紧吃。” 长剑璆锵终于在桃印真夜的鼓动下,吃了一口。他回想着刚刚的画面,想到口里的东西,是刚刚那个巨大的紫色“大脑”的一块时,不免由内到外的恶心。想吐,但他忍住了。 嚼着嚼着,那玩意在他嘴里的反馈,确实有豆腐的意思,又有紫腊蘑的质感。吞咽下去好一会,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但也没什么能觉察出来的好处,还不如一口酒给人的增益感强。 长剑璆锵吃完,扬着眉瞅着桃印真夜点点头。所谓疯子懂癫子。这两位,算是结交上了。 长剑璆锵瞅着桃印真夜傻乐,然后桃印真夜似乎被笑容传染了。也开始乐。 笑声越来越大,其他人都被吸引,停下脚步往后看那二人。大家都莫名其妙的。银药卿过来瞧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但忽然,桃印真夜笑着笑着,发出“嘶~”的一声,然后他用手去摸自己的脸。再一看手指头,上面居然有血迹。 长剑璆锵上去凑近观瞧,说: “嗯?被什么划伤了吗?” 长剑璆锵这话还没讲出多久,绀栖豹也小声的叫了一下“哎呀”。看他用那个被皇甫欧冶改装过的手,抚着另一边的肉臂,似乎也是受伤的样子。而且像是刚刚被划伤的感觉。 “不好!赶紧跑!”法华兰突然大喊。 第169章 人非圣贤 于是众人开始狂奔。 然后诡异的密林里开始窸窸窣窣的传出密集的‘嗖嗖’声。在这密林中疯狂往前奔跑的颜觐一行人,除了颜觐外无一幸免,全都程度不一的被割伤。但到底是什么割伤的他们,没人知道。还好并不严重,他们只好埋着头继续加速往前跑。 总算是穿过了这片黑树漫天的林子。来到了悬崖边上。长剑璆锵由于奔得太猛,差点一个出溜飞到悬崖外葬身,幸好到那万分之一刻,被颜觐踢了一脚,才不至于坠崖。 长剑璆锵道谢过后,缓了一口气道: “我撬,这都是什么鬼地方,深林接悬崖啊。”然后又转向绀栖豹说,“咱必须得这么走吗?” 绀栖豹道: “没办法,路径就是这样。但它又没给表明哪些地方会碰到什么,只能随机应变。” 长剑璆锵无奈的摇摇头说: “好嘛,那还真够刺激。那接下来怎么走?” 绀栖豹指着对面的悬崖,没说话。 长剑璆锵懂了,玩笑的说: “那殿下刚刚白费力了。还是得跳下去。” 这时,竹厌毕节忽然说: “嗯?红昔宫呢?” 因此一问,所有人到处看,确实少了他这么一人,而且随行的武士也少了两个。 大家都在喊红昔宫的名字,可不见回音。 竹厌毕节道: “主公,回去找吗?” 银药卿出来制止了: “不可!”他往大家身后那片丛林带着怒容望去,半晌才说: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什么在盯着我们……总之,不能回去。” 竹厌毕节道: “那,红昔宫怎么办?” 长剑璆锵道: “放心,那老家伙皮实得很,这点小问题难不倒他,可能是刚刚跑迷路了,估计这会在另一头悬崖的边上。” 竹厌毕节说: “这样,我们到了对面的落脚点,再发信号,他肯定看得见。” 颜觐道: “嗯,只好如此了。” 虽然众高手嘴上不说,都逞着强呢。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忌惮。那红昔宫无论怎么讲,都不弱啊。虽然是有可能跑偏了,但也有概率是被什么东西给掠了去。大家心里都感觉毛毛的,因为不知道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刚刚被什么玩意伤害,到现在也想不出个道理来。 接下来是要到对面的山上去,但首先得爬下悬崖。这个悬崖也奇怪,它不是那种光秃秃的崖壁,石壁之上,一样布满密密麻麻的怪藤枝杈。绀栖豹让所有人都在身上系好绳子。一是这样能提高安全,二者,这也能防止再有人走丢。由于要攀岩,便让最擅长此道的绀栖豹压尾。 连在每个人身上的绳索,多少使人有些许的心安。前进得很慢,也平淡无事。长剑璆锵想说点什么,打发一下那沉闷的恐惧,但这队伍中哪个不是高手,哪个不是踏三山游五岳的角色。被自己判断为“无聊的笑话”也就被咽进了肚子里。 突然! 压队的绀栖豹喊叫道: “桃印真夜呢!喂!竹厌毕节!你身后的桃印真夜人呢!” 这一喊,前三人——也就是最下方的法华兰、颜觐、竹厌毕节他们一齐回头,目光与后面的人的目光均聚焦在中间那个空空如也的绳扣上。 “是不是掉下去了?”竹厌毕节喊到。 然后所有人又往悬崖下面看。但马上大家都回过神来,都在想“不可能啊,这么一个大活人,即便掉下去也不可能不喊啊。”而且众人都自信,刚刚没有任何东西从自己身边掉落。这一点毋庸置疑,别说桃印真夜这么大的一个目标,本来就警惕着的高手们,一只鸟扇动翅膀都能觉察到,何况是从队伍里掉下去一个人。 这时,在大家都疑惑不解的时分,只听得绀栖豹又忽然的大叫: “天呐!怎么回事!长剑璆锵呢!长剑璆锵怎么也没了!” 绀栖豹、银药卿两个往前看,法华兰、颜觐、竹厌毕节则又向后看。 果然,原本前后相连的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二人消失在了那根连接所有人的绳子上。两个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两个明显打得非常牢固的环绕腰部的绳结。 “怎么回事!”颜觐怒道,“两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颜觐的愤怒可以理解,如果说桃印真夜的消失是意外,那刚刚明明在回头查看桃印真夜的时候,长剑璆锵都还在的。这一回头的功夫,居然又不见了一个人。而且银药卿和绀栖豹显然是盯着长剑璆锵的。 颜觐继续咒骂道: “怎么就在你两眼皮子地下不见了?” “是……是开明兽1!啊!不,是,是陆吾2显灵了!不不不,是……”绀栖豹似乎在脑中飞快的搜索着什么,“应,应该是烛阴3,对!肯定是它!”【注1,2,3都是《山海经》里面的山神】 颜觐更加愤怒了,吼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就显灵了!我问你!他们是怎么不见的!你不是一直能看到他俩吗?” 这是非常少见的一次看到颜觐发脾气。一则是因为刚刚才走失一个红昔宫,接着又不见一个桃印真夜,几乎一瞬间又消失一个长剑璆锵,他们都莫名的消失,肯定让人恼火。二则,颜觐这分钟多少有点借题发挥。出行寻宝的抉择是自己做的,又没有规定说谁去负责什么。本来遇到刚刚那些诡谲的事,就已经让人心里毛毛躁躁的了。现在又身处悬崖之上,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前提下,还突然不见了两名队员。其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他这时,高低是有些拿愤怒来掩盖心里的恐慌罢了。 这会儿法华兰向最后的绀栖豹喊道: “你先别慌,先放开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来问你,桃印真夜的消失,你是没看见是吗?喂!绀栖豹,问你呢。” “啊?”绀栖豹显然没有注意到法华兰刚刚的问话。 颜觐又法华兰又重复一遍: “人家问你,刚刚有没有看见桃印真夜是怎么消失的?” 竹厌毕节说: “主公勿怒,这情况非比寻常。”然后他又把同样的问题,在安慰了两句关切的话语后,又问了一遍。 绀栖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不轻,这时绀栖豹才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啊?哦……没,刚刚没注意。” 颜觐还是带着一点嗔怨的语气问道: “那你总应该看见长剑璆锵是怎么消失的?” 竹厌毕节又说: “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主公稍安勿躁。我们全都在一条绳上,我们均没有发现任何异象。主公你也是能明察秋毫的高手,拥有《斑驳皇华宝典》加持的你都没能看出哪里出的问题,何况一个不识得武功的跣足者。” 颜觐觉得理亏,想替自己辩解,于是说: “我是讨厌他一反生点什么事情,就神啊怪的,这不扰乱人心吗?” 竹厌毕节道: “主公切莫怪他,盯着长剑璆锵的可不止绀栖豹一人。那还不是有个银药卿的吗,他主公你应该信得过,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竹厌毕节向着银药卿道,“是不是?” 银药卿那雪霜一般的脸,看上去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不过这时也点了点头。 颜觐意识到自己确实迁怒了不该责备的人,心里也不好受。只是闷不作声。然后不待竹厌毕节他们再度问话,银药卿先说了: “长剑璆锵就是凭空消失的。没有一丁点儿的征兆。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响动。就那么,没了。”他回忆了回忆,又说,“桃印真夜也一样。” 银药卿这话太诡异了,虽然是陈述,大家也都认为他描述的就是事实,可内容太诡异了。什么叫凭空消失,什么叫人间蒸发。这两个词算是让众人真真切切的理解到了。 然后银药卿说: “微臣建议把我们之间的间隙缩短一点……” 前面的法华兰这会突然说: “不对!” 颜觐转头回去道: “你有什么发现?” 法华兰道: “这应该是术法!” “术法?”大家齐声到。 法华兰说: “是的,所以我建议立刻返回崖壁之上,先放弃绳降。” 颜觐说: “对,而且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继续往下降,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颜觐冲绀栖豹说,“抱歉,刚刚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总之,先上去,再做商议。” 于是众位高手连同一些随行武士纷纷又爬了回去。来到崖壁之边,他们没再像刚刚呼唤红昔宫那样再呼唤桃印真夜和长剑璆锵的名字,而是围拢一圈,回溯和讨论事发经过。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观点,而那些随行的小兵们,有的已经惊惶得不行。再如此下去肯定不行,虽然不至于影响诸如法华兰这一帮人的士气,但他们自己恐怕得先吓破胆。 于是银药卿建议颜觐用虹赋的【人间九喜】给那些惶恐的人先打上积极的烙印。但颜觐不愿意这么做,理由嘛,当然是因为虹赋的效果,基本上是难以去除的,恐怕害了人家一生。不过这时法华兰忽然说: “不是讲那个完全形态的颜魂陨金伞能除去颜灵吗?不知道对虹赋的效果是不是也一样有涤除的作用?” 竹厌毕节道: “即便是,长剑璆锵现在也不在这里,没法问,更没法试。主公,你觉得颜魂陨金伞有可能消除虹赋的效果吗?” 颜觐猛然一惊,道: “这……倒也合理,如果有这种可能,那……”颜觐在脑海里思考,思考着一系列非常宏大的问题。” 颜魂陨金伞能杀死颜灵,这件事虽然没曾试验过,但肯定为真。也就是说将来只给赤金部或者让皇甫欧冶那类能工巧匠,按照颜魂陨金伞去仿制大量具有相同功效的兵器出来,便能抗衡红魔玺制造出来的伪颜灵司,以及预防其他潜在的颜灵司威胁。即便不能仿制,起码也能制作点什么放大它的能力。 而颜灵司一旦没有了颜灵,虹赋还是否能保存,这尚且未知。不过如果颜魂陨金伞能消除虹赋的作用,那不管虹赋到底还能不能保留,都不是问题,起码有解除治愈它的可能。如此一来,那些被虹赋伤害到的人们,就一定会纷纷归附…… 如果说这都还在其次,那么那项关于颜魂陨金伞已经确认的能力——能杀死颜灵——无论如何都是颜觐在以后必须要掌握的核心。所以,他猛然站起来,道: “走!” 大家听到颜觐这个字,都有点懵。竹厌毕节便问道: “去哪?”问题虽是疑惑的在提出,但竹厌毕节抓起兵器是一边准备行动的样子,一边问的。 颜觐答道: “回刚刚那半颗紫色大脑仁那里,我想。多半是和那个东西有关。” 法华兰附议道: “嗯,也只能和那玩意有关了,否则太没道理了。不过,我猜想这应该是什么术法。但那东西……” 银药卿把话接过来道: “……不像是会施法的样子,我认为勋君卫你猜得不错。既然是术法,那就一定有施术的人。殿下,这么贸然又返回肯定会中圈套的。” 颜觐想了想,然后道: “确实,不管施法的人是谁,他肯定能猜到,掠去我方这么多关键人物,我们肯定会折返。而他必然在我们攀岩时这一上一下的时间里做好了埋伏。可是……” 竹厌毕节问道: “殿下是在疑虑……” 颜觐回答说: “对,我确实在疑虑。这么个历久不见记载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算计我们的人存在?他又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绀栖豹这会儿已经平静许多,但还是免不了疑神疑鬼的说: “又或许,并不见得是……人?” 颜觐看了一眼绀栖豹,然后沉吟一会,道: “……嗯……不管他是不是人……诶,也难怪大家会往那方面去想……哈哈,试问,世间,谁见过那么个紫啦唧的大脑袋在树林里面游荡呢。这也算顶级新奇的体验了……见者有福,见者有福。” 颜觐最后这两句,实属有点惊讶到像竹厌毕节这类人。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玩笑,但也有点调皮。他居然把那阴森可怖的诡东西看做了一样吉祥的象征,还说见者有福。感觉像它能保佑人们发财一样的口吻。 “啊,啊……见,见者有福。” 大家附和到。 颜觐看大家的反应,好不愉快,他说: “你们绷得那么紧干啥,虽然现在情况不怎么乐观,但一个个的别都板着脸啊。” 这些人里面也就法华兰和颜觐相处的时间最长,他当然知道颜觐平日里都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其他人可都是把他当做上司或者皇子看待。 王开玩笑,即便不好笑,也得笑。 第169章 人非圣贤 于是众人开始狂奔。 然后诡异的密林里开始窸窸窣窣的传出密集的‘嗖嗖’声。在这密林中疯狂往前奔跑的颜觐一行人,除了颜觐外无一幸免,全都程度不一的被割伤。但到底是什么割伤的他们,没人知道。还好并不严重,他们只好埋着头继续加速往前跑。 总算是穿过了这片黑树漫天的林子。来到了悬崖边上。长剑璆锵由于奔得太猛,差点一个出溜飞到悬崖外葬身,幸好到那万分之一刻,被颜觐踢了一脚,才不至于坠崖。 长剑璆锵道谢过后,缓了一口气道: “我撬,这都是什么鬼地方,深林接悬崖啊。”然后又转向绀栖豹说,“咱必须得这么走吗?” 绀栖豹道: “没办法,路径就是这样。但它又没给表明哪些地方会碰到什么,只能随机应变。” 长剑璆锵无奈的摇摇头说: “好嘛,那还真够刺激。那接下来怎么走?” 绀栖豹指着对面的悬崖,没说话。 长剑璆锵懂了,玩笑的说: “那殿下刚刚白费力了。还是得跳下去。” 这时,竹厌毕节忽然说: “嗯?红昔宫呢?” 因此一问,所有人到处看,确实少了他这么一人,而且随行的武士也少了两个。 大家都在喊红昔宫的名字,可不见回音。 竹厌毕节道: “主公,回去找吗?” 银药卿出来制止了: “不可!”他往大家身后那片丛林带着怒容望去,半晌才说: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有什么在盯着我们……总之,不能回去。” 竹厌毕节道: “那,红昔宫怎么办?” 长剑璆锵道: “放心,那老家伙皮实得很,这点小问题难不倒他,可能是刚刚跑迷路了,估计这会在另一头悬崖的边上。” 竹厌毕节说: “这样,我们到了对面的落脚点,再发信号,他肯定看得见。” 颜觐道: “嗯,只好如此了。” 虽然众高手嘴上不说,都逞着强呢。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忌惮。那红昔宫无论怎么讲,都不弱啊。虽然是有可能跑偏了,但也有概率是被什么东西给掠了去。大家心里都感觉毛毛的,因为不知道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刚刚被什么玩意伤害,到现在也想不出个道理来。 接下来是要到对面的山上去,但首先得爬下悬崖。这个悬崖也奇怪,它不是那种光秃秃的崖壁,石壁之上,一样布满密密麻麻的怪藤枝杈。绀栖豹让所有人都在身上系好绳子。一是这样能提高安全,二者,这也能防止再有人走丢。由于要攀岩,便让最擅长此道的绀栖豹压尾。 连在每个人身上的绳索,多少使人有些许的心安。前进得很慢,也平淡无事。长剑璆锵想说点什么,打发一下那沉闷的恐惧,但这队伍中哪个不是高手,哪个不是踏三山游五岳的角色。被自己判断为“无聊的笑话”也就被咽进了肚子里。 突然! 压队的绀栖豹喊叫道: “桃印真夜呢!喂!竹厌毕节!你身后的桃印真夜人呢!” 这一喊,前三人——也就是最下方的法华兰、颜觐、竹厌毕节他们一齐回头,目光与后面的人的目光均聚焦在中间那个空空如也的绳扣上。 “是不是掉下去了?”竹厌毕节喊到。 然后所有人又往悬崖下面看。但马上大家都回过神来,都在想“不可能啊,这么一个大活人,即便掉下去也不可能不喊啊。”而且众人都自信,刚刚没有任何东西从自己身边掉落。这一点毋庸置疑,别说桃印真夜这么大的一个目标,本来就警惕着的高手们,一只鸟扇动翅膀都能觉察到,何况是从队伍里掉下去一个人。 这时,在大家都疑惑不解的时分,只听得绀栖豹又忽然的大叫: “天呐!怎么回事!长剑璆锵呢!长剑璆锵怎么也没了!” 绀栖豹、银药卿两个往前看,法华兰、颜觐、竹厌毕节则又向后看。 果然,原本前后相连的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二人消失在了那根连接所有人的绳子上。两个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两个明显打得非常牢固的环绕腰部的绳结。 “怎么回事!”颜觐怒道,“两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颜觐的愤怒可以理解,如果说桃印真夜的消失是意外,那刚刚明明在回头查看桃印真夜的时候,长剑璆锵都还在的。这一回头的功夫,居然又不见了一个人。而且银药卿和绀栖豹显然是盯着长剑璆锵的。 颜觐继续咒骂道: “怎么就在你两眼皮子地下不见了?” “是……是开明兽1!啊!不,是,是陆吾2显灵了!不不不,是……”绀栖豹似乎在脑中飞快的搜索着什么,“应,应该是烛阴3,对!肯定是它!”【注1,2,3都是《山海经》里面的山神】 颜觐更加愤怒了,吼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就显灵了!我问你!他们是怎么不见的!你不是一直能看到他俩吗?” 这是非常少见的一次看到颜觐发脾气。一则是因为刚刚才走失一个红昔宫,接着又不见一个桃印真夜,几乎一瞬间又消失一个长剑璆锵,他们都莫名的消失,肯定让人恼火。二则,颜觐这分钟多少有点借题发挥。出行寻宝的抉择是自己做的,又没有规定说谁去负责什么。本来遇到刚刚那些诡谲的事,就已经让人心里毛毛躁躁的了。现在又身处悬崖之上,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前提下,还突然不见了两名队员。其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他这时,高低是有些拿愤怒来掩盖心里的恐慌罢了。 这会儿法华兰向最后的绀栖豹喊道: “你先别慌,先放开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来问你,桃印真夜的消失,你是没看见是吗?喂!绀栖豹,问你呢。” “啊?”绀栖豹显然没有注意到法华兰刚刚的问话。 颜觐又法华兰又重复一遍: “人家问你,刚刚有没有看见桃印真夜是怎么消失的?” 竹厌毕节说: “主公勿怒,这情况非比寻常。”然后他又把同样的问题,在安慰了两句关切的话语后,又问了一遍。 绀栖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不轻,这时绀栖豹才哆哆嗦嗦的回答道: “啊?哦……没,刚刚没注意。” 颜觐还是带着一点嗔怨的语气问道: “那你总应该看见长剑璆锵是怎么消失的?” 竹厌毕节又说: “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主公稍安勿躁。我们全都在一条绳上,我们均没有发现任何异象。主公你也是能明察秋毫的高手,拥有《斑驳皇华宝典》加持的你都没能看出哪里出的问题,何况一个不识得武功的跣足者。” 颜觐觉得理亏,想替自己辩解,于是说: “我是讨厌他一反生点什么事情,就神啊怪的,这不扰乱人心吗?” 竹厌毕节道: “主公切莫怪他,盯着长剑璆锵的可不止绀栖豹一人。那还不是有个银药卿的吗,他主公你应该信得过,他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竹厌毕节向着银药卿道,“是不是?” 银药卿那雪霜一般的脸,看上去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不过这时也点了点头。 颜觐意识到自己确实迁怒了不该责备的人,心里也不好受。只是闷不作声。然后不待竹厌毕节他们再度问话,银药卿先说了: “长剑璆锵就是凭空消失的。没有一丁点儿的征兆。没有留下任何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响动。就那么,没了。”他回忆了回忆,又说,“桃印真夜也一样。” 银药卿这话太诡异了,虽然是陈述,大家也都认为他描述的就是事实,可内容太诡异了。什么叫凭空消失,什么叫人间蒸发。这两个词算是让众人真真切切的理解到了。 然后银药卿说: “微臣建议把我们之间的间隙缩短一点……” 前面的法华兰这会突然说: “不对!” 颜觐转头回去道: “你有什么发现?” 法华兰道: “这应该是术法!” “术法?”大家齐声到。 法华兰说: “是的,所以我建议立刻返回崖壁之上,先放弃绳降。” 颜觐说: “对,而且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继续往下降,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颜觐冲绀栖豹说,“抱歉,刚刚我不该冲你发脾气,总之,先上去,再做商议。” 于是众位高手连同一些随行武士纷纷又爬了回去。来到崖壁之边,他们没再像刚刚呼唤红昔宫那样再呼唤桃印真夜和长剑璆锵的名字,而是围拢一圈,回溯和讨论事发经过。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观点,而那些随行的小兵们,有的已经惊惶得不行。再如此下去肯定不行,虽然不至于影响诸如法华兰这一帮人的士气,但他们自己恐怕得先吓破胆。 于是银药卿建议颜觐用虹赋的【人间九喜】给那些惶恐的人先打上积极的烙印。但颜觐不愿意这么做,理由嘛,当然是因为虹赋的效果,基本上是难以去除的,恐怕害了人家一生。不过这时法华兰忽然说: “不是讲那个完全形态的颜魂陨金伞能除去颜灵吗?不知道对虹赋的效果是不是也一样有涤除的作用?” 竹厌毕节道: “即便是,长剑璆锵现在也不在这里,没法问,更没法试。主公,你觉得颜魂陨金伞有可能消除虹赋的效果吗?” 颜觐猛然一惊,道: “这……倒也合理,如果有这种可能,那……”颜觐在脑海里思考,思考着一系列非常宏大的问题。” 颜魂陨金伞能杀死颜灵,这件事虽然没曾试验过,但肯定为真。也就是说将来只给赤金部或者让皇甫欧冶那类能工巧匠,按照颜魂陨金伞去仿制大量具有相同功效的兵器出来,便能抗衡红魔玺制造出来的伪颜灵司,以及预防其他潜在的颜灵司威胁。即便不能仿制,起码也能制作点什么放大它的能力。 而颜灵司一旦没有了颜灵,虹赋还是否能保存,这尚且未知。不过如果颜魂陨金伞能消除虹赋的作用,那不管虹赋到底还能不能保留,都不是问题,起码有解除治愈它的可能。如此一来,那些被虹赋伤害到的人们,就一定会纷纷归附…… 如果说这都还在其次,那么那项关于颜魂陨金伞已经确认的能力——能杀死颜灵——无论如何都是颜觐在以后必须要掌握的核心。所以,他猛然站起来,道: “走!” 大家听到颜觐这个字,都有点懵。竹厌毕节便问道: “去哪?”问题虽是疑惑的在提出,但竹厌毕节抓起兵器是一边准备行动的样子,一边问的。 颜觐答道: “回刚刚那半颗紫色大脑仁那里,我想。多半是和那个东西有关。” 法华兰附议道: “嗯,也只能和那玩意有关了,否则太没道理了。不过,我猜想这应该是什么术法。但那东西……” 银药卿把话接过来道: “……不像是会施法的样子,我认为勋君卫你猜得不错。既然是术法,那就一定有施术的人。殿下,这么贸然又返回肯定会中圈套的。” 颜觐想了想,然后道: “确实,不管施法的人是谁,他肯定能猜到,掠去我方这么多关键人物,我们肯定会折返。而他必然在我们攀岩时这一上一下的时间里做好了埋伏。可是……” 竹厌毕节问道: “殿下是在疑虑……” 颜觐回答说: “对,我确实在疑虑。这么个历久不见记载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算计我们的人存在?他又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绀栖豹这会儿已经平静许多,但还是免不了疑神疑鬼的说: “又或许,并不见得是……人?” 颜觐看了一眼绀栖豹,然后沉吟一会,道: “……嗯……不管他是不是人……诶,也难怪大家会往那方面去想……哈哈,试问,世间,谁见过那么个紫啦唧的大脑袋在树林里面游荡呢。这也算顶级新奇的体验了……见者有福,见者有福。” 颜觐最后这两句,实属有点惊讶到像竹厌毕节这类人。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玩笑,但也有点调皮。他居然把那阴森可怖的诡东西看做了一样吉祥的象征,还说见者有福。感觉像它能保佑人们发财一样的口吻。 “啊,啊……见,见者有福。” 大家附和到。 颜觐看大家的反应,好不愉快,他说: “你们绷得那么紧干啥,虽然现在情况不怎么乐观,但一个个的别都板着脸啊。” 这些人里面也就法华兰和颜觐相处的时间最长,他当然知道颜觐平日里都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其他人可都是把他当做上司或者皇子看待。 王开玩笑,即便不好笑,也得笑。 第170章 仁德之主 颜觐看到各位是这种反应,深感没趣。也罢,有些东西不是说自己想要就能得到的。即便身为虹颜晶唯一存世的皇子,也不例外。所以颜觐也只得叹一口气,遂即转头问了一个一定会给点反应的人,悻悻然道: “哎……好好。那竹厌毕节,你有什么建议?” 颜觐本是随口一问,意图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但没想到竹厌毕节倾泻一般的托出一个计划,他说: “如果大擎座在,微臣会建议让我们中速度最快的人,在他豹星十四的庇佑下,回返刚刚遇到那紫色怪物的地方,然后吸引可能存在的埋伏,再返回来让毕摩天通伏击牵制,同时让银药卿以蛊毒控制那个施术者,让他交出桃印真夜等人。但如今大擎座不在。微臣认为,为避免进一步的损失,最好的方式是殿下与勋君卫守在这里,而我们剩下的所有人全部进去,探个究竟,并尽量给殿下扫除壁障,即便我等覆灭,殿下也可在勋君卫的保护下,撤离此地。” 听完竹厌毕节的战略,颜觐又把头转向目光停留在密林上方的银药卿,并问道: “你看什么呢?” 颜觐话音刚落,便听到丛林里传出“啪嗒啪嗒”快速疾跑的声音。法华兰立刻戒备,但没曾想出来的却是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二人! “怎么是你们!”竹厌毕节惊讶道。 长剑璆锵脸上的神色更是惶恐,他说: “我撬你棺材板子!莫名其妙!我俩就这么跑!怎么也跑不出来!” 颜觐盯着他俩惊慌的神色,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希求解释的问道: “什么意思?” 桃印真夜说: “只要我们跑出这片林子,不多一会儿,就又会回到刚刚那坨大脑袋那里!真是太荒唐了!我们都不知道尝试了……” 桃印真夜的话还没讲完,长剑璆锵以及桃印真夜他二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消失了。如同压根没存在过一样! 这次颜觐看得非常清晰、真着。可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这诡异的事。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颜觐原地转了一圈,问话也没个具体的对象。 这时竹厌毕节说: “主公,你看到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二人的状态没?” 颜觐脑子飞速运转,一边思考一边听言,并回答道: “看见了,怎么说?” “他俩身上的伤口明显多了很多。也就是说,他们在不断经历着刚刚我们一起跑出来所遭遇到的事情。” 颜觐恍然,说: “也就是讲,施法者想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死他们?这……” 法华兰肃穆的表态,缓慢的道: “再怎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如果一件件排除下去,剩下的结论哪怕再怎么天方夜谭,也只能选择相信。虽然不知道他二人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但可以肯定,他们必定是陷入了某种循环。而且据桃印真夜的话来推断,必定和那个紫色的脑仁有关。” 颜觐说: “可这要如何破?如果我们过去,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 这时银药卿好似另一个空间来的人,好像没有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似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颜觐的问话,他说: “殿下看,”他指着密林一处,那里粉末飘飞,“我现在依然确定,那生物没有威胁。刚刚殿下问我在看什么,我看的,就是在树林里标记的位置。” 颜觐道: “所以呢?” 银药卿说: “竹厌毕节的战略可行,稍作调整便是。” 颜觐拨动着脑袋道: “呃……等会,我都有点忘了,你重新说说,怎么调整法?” 银药卿答: “可以肯定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会在一段时间内又重新回到紫脑那里。那么我们只需要等待下一次他们跑出来,交待他们如果发生重置,就原地等待。殿下与竹厌毕节和我,我们三人按刚才我释放飞沫的位置为坐标冲进去。法华兰不适合高速移动,所以他和绀栖豹原地待命。我们三人扛过那段隐形攻击,便可以与他二人会合。到时候再商议对策。” 不得不讲,虽然是皇甫欧冶因要测试众武将的实力才促使颜觐举办了那一场御前比武,但是从结果来看,以银药卿这番发言便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次御前比武的意义所在。让这些人在今后的行动中能配合得更加默契。颜觐也对银药卿的说法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便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果然,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怪诞的树林中,又听见两个人的声音。只是这次更加气急败坏。稍微出乎人意料的是桃印真夜却是那个谩骂得更凶的一个,而长剑璆锵则是一边嘴上不断的“我撬,我撬!”,一边又“咿呀、咿呀”的叫喊着。只是不知道他“咿呀”谁。不过可以明显看到,长剑璆锵身上的伤痕比桃印真夜更多。 见他们两人出来,这边等待的三人迎了上去。简单把计划说给桃印真夜二人后,他俩就又消失了。 几乎是立刻,颜觐与竹厌毕节和银药卿一点也没犹豫,便冲着那粉末翻飞的位置奔去。在受了一些创伤之后,就在之前碰到紫脑的位置,颜觐他们三人与长剑璆锵二人碰头了。 颜觐首先提问: “你们明明知道每次跑出去都会在一会儿后回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老干这种事,难道没想过其他什么办法?” 长剑璆锵身体好多地方都渗着血,没好气的回答道: “忘萱王,我他爹的又不是傻子。那指定是因为这地方他没法待啊。” 颜觐很奇怪,又问: “怎么?有毒,不能呼吸吗?” 银药卿说: “这里肯定没有毒。” 桃印真夜道: “不是毒,但却是没法呼吸。” 这话说得让颜觐感觉更加奇怪了,遂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剑璆锵这下绷不住火了,他拿着他那把硕大的剑伞,不断的夯击地面,然后道: “还不是他叫我吃了一块脑子!你们就看,再过一会儿。我们俩从内往外,就要从身体里长出紫色脑子来!鼻子、嘴巴,连他妈的屁眼子里都长!我撬他妈的棺材盖!只要是个洞,它都能往外长!越长越多!越长越多!我他妈的,你们看见了吗?我身上的口子比他更多,我如果一直待这里,我就要变成那恶心的玩意了!” 桃印真夜补充道: “只要离那玩意越远,它们生长得就越慢。但是……你们也看见了,只要超过一定距离,一定时间,我们就又会闪现到这里来。” “吃吃吃!好吃吗?现在好吃了!我真是撞到鬼了!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就信你!” 桃印真夜面对长剑璆锵的责备,没表态。脸上也没有愧疚,反而是有点事不关己的感觉,给人感觉就像他自己不会“长脑子”一样。 在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的咒骂之中所描绘出来的东西,简直让颜觐他们无从应对,一个个像木鸡一般呆在当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玄幻、恐怖了!其诡谲程度,仿佛就像在看脑子有问题的人把梦境写下来成书的志怪小说里面的情节。 首先这环境就已经让人不适了,再在里面看见一个世间不可能存在的、说不好是植物还是动物的紫啦唧的东西。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隐形攻击,它没有机关,找不到释放者。最后便是他二人遭遇到的奇异的空间变换…… 不过就像法华兰所说的,再怎么难以置信,眼见的,它就是事实。不可能因为你拒绝相信,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身上的血就不会流了。 颜觐把注意力放到那个巨大的紫脑上,它还是瘫成一坨在那里,一点也没变换位置,不过与第一次见到时有所不同。颜觐发现那颗半球型脑子的旁边,掉落了好多碎块。 “对!我砍的。”长剑璆锵主动认了,他说,“但没什么用,过一会马上又长齐。砍掉的部分也不会贴回去。我撬他妈的。恶心!”他冲那个‘脑子’骂道。 “唔……”桃印真夜首先道,“来,来了,又来了。快!我们得赶紧走!” 不一会儿,长剑璆锵也有了反应。颜觐看到,在他的瞳孔里,的确开始慢慢变成紫色,有什么东西像豆腐那样开始往外蠕动的溢出! 银药卿的伤药都还没来得及给他们,长剑璆锵就不由分说的便去追桃印真夜。还是那个方向。片刻后便又听到长剑璆锵喊“咿呀”。这次看得明白,长剑璆锵‘咿呀’的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东西。 颜觐脑子飞速旋转,思考着对策。与刚才在外围第二次碰到他们二人的时间相仿,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又一次出现在了颜觐他们身边。这次的出现,长剑璆锵几乎可以说是血流如注了。桃印真夜伤势也更重了。 必须得想个办法出来,照这样下去,不出两个回合,长剑璆锵不死于‘长脑子’就会死于流血过多。 而且这个法子的赶紧想出来,因为又看见桃印真夜的瞳孔慢慢演变成紫色了。 可在这种情况下,‘急中生智’哪那么容易?没有办法,颜觐只能暂时凑合着说: “长剑璆锵,是不是到一定距离,那些‘脑子’就不再生长了?” 长剑璆锵气喘吁吁的说: “是,是的。” “那这样,我们一起到那个不会生长的位置。先保住命再说。” 桃印真夜说: “但那个位置会有不知名的攻击。虽然不及更深处那么密集,但也不会给予喘息之机。” 颜觐说: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到时候我用月水花镜配合《斑驳皇华宝典》给长剑璆锵抵挡。竹厌毕节你就搭档桃印真夜抵抗。届时再用银药卿的伤药趁机治疗。”颜觐一转头向着银药卿,“银药卿,你就在这研究一下那颗怪脑仁。一切拜托了。” 颜觐撂下这一句,他们四人便又开始了奔跑。 每当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再次变幻到银药卿身边,他们便马上又赶到颜觐和竹厌毕节的位置。银药卿也专心致志的在原地取样、分析、试验。 如此重复,不知多少回。 …… 天色越来越暗,他们熬过了一天一夜。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的伤势的确是见了好转,但体能明显下降了很多。竹厌毕节也支持不住了,随即到丛林外围换了法华兰过来。法华兰在得知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之后,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对策。只得按部就班的暂替竹厌毕节的任务。目前的策略也不需要什么速度,因而竹厌毕节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休息。 不过让人稍微转喜的是,法华兰毕竟以前是胧月院的僧人,对于治疗这件事,还是颇有些手段的。所以在外伤上,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了相应的疗愈。但摧残他们的又何止是那些外伤,而是那无穷无尽的重复折磨。好了又治,治了又伤。并且随着各自的疲态,注意力稍微一涣散,又会添上一道新的伤口。 这些伤口,看上去都不致命,但刀刀都割到‘心’上。 反反复复,去去来来。这是对身体和心志以及毅力的多重考验。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银药卿也同样不眠不休的进行着他的研究。 但,还是没有结果。 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恶意的玩笑,总之桃印真夜甚至竹厌毕节都曾发出过“不如死了算了”的感叹。可与他二人不同的偏偏是那个成天吊儿郎当的长剑璆锵,他反而一直非常积极的组织着抵抗。原因是来源于他的困惑,他起初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颜觐要帮助自己到这种地步。但慢慢的,他也不再问了,长剑璆锵把自己的疑窦自我给消化了。继而转变成了感激。不过精神上的昂扬再怎么也敌不过漫无休止的侵蚀。 终于大家都支撑不住了,即便颜觐发动了他的黄灵,在这样无休无尽的消耗之中,也经不起折磨。大家都只剩最后一口气。 这时在所有人都极端疲乏,行将倒下的时候,在他们的头顶突然传下一阵巨大的爆炸响动! 第170章 仁德之主 颜觐看到各位是这种反应,深感没趣。也罢,有些东西不是说自己想要就能得到的。即便身为虹颜晶唯一存世的皇子,也不例外。所以颜觐也只得叹一口气,遂即转头问了一个一定会给点反应的人,悻悻然道: “哎……好好。那竹厌毕节,你有什么建议?” 颜觐本是随口一问,意图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但没想到竹厌毕节倾泻一般的托出一个计划,他说: “如果大擎座在,微臣会建议让我们中速度最快的人,在他豹星十四的庇佑下,回返刚刚遇到那紫色怪物的地方,然后吸引可能存在的埋伏,再返回来让毕摩天通伏击牵制,同时让银药卿以蛊毒控制那个施术者,让他交出桃印真夜等人。但如今大擎座不在。微臣认为,为避免进一步的损失,最好的方式是殿下与勋君卫守在这里,而我们剩下的所有人全部进去,探个究竟,并尽量给殿下扫除壁障,即便我等覆灭,殿下也可在勋君卫的保护下,撤离此地。” 听完竹厌毕节的战略,颜觐又把头转向目光停留在密林上方的银药卿,并问道: “你看什么呢?” 颜觐话音刚落,便听到丛林里传出“啪嗒啪嗒”快速疾跑的声音。法华兰立刻戒备,但没曾想出来的却是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二人! “怎么是你们!”竹厌毕节惊讶道。 长剑璆锵脸上的神色更是惶恐,他说: “我撬你棺材板子!莫名其妙!我俩就这么跑!怎么也跑不出来!” 颜觐盯着他俩惊慌的神色,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希求解释的问道: “什么意思?” 桃印真夜说: “只要我们跑出这片林子,不多一会儿,就又会回到刚刚那坨大脑袋那里!真是太荒唐了!我们都不知道尝试了……” 桃印真夜的话还没讲完,长剑璆锵以及桃印真夜他二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消失了。如同压根没存在过一样! 这次颜觐看得非常清晰、真着。可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这诡异的事。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颜觐原地转了一圈,问话也没个具体的对象。 这时竹厌毕节说: “主公,你看到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二人的状态没?” 颜觐脑子飞速运转,一边思考一边听言,并回答道: “看见了,怎么说?” “他俩身上的伤口明显多了很多。也就是说,他们在不断经历着刚刚我们一起跑出来所遭遇到的事情。” 颜觐恍然,说: “也就是讲,施法者想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死他们?这……” 法华兰肃穆的表态,缓慢的道: “再怎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如果一件件排除下去,剩下的结论哪怕再怎么天方夜谭,也只能选择相信。虽然不知道他二人到底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但可以肯定,他们必定是陷入了某种循环。而且据桃印真夜的话来推断,必定和那个紫色的脑仁有关。” 颜觐说: “可这要如何破?如果我们过去,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 这时银药卿好似另一个空间来的人,好像没有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似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颜觐的问话,他说: “殿下看,”他指着密林一处,那里粉末飘飞,“我现在依然确定,那生物没有威胁。刚刚殿下问我在看什么,我看的,就是在树林里标记的位置。” 颜觐道: “所以呢?” 银药卿说: “竹厌毕节的战略可行,稍作调整便是。” 颜觐拨动着脑袋道: “呃……等会,我都有点忘了,你重新说说,怎么调整法?” 银药卿答: “可以肯定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会在一段时间内又重新回到紫脑那里。那么我们只需要等待下一次他们跑出来,交待他们如果发生重置,就原地等待。殿下与竹厌毕节和我,我们三人按刚才我释放飞沫的位置为坐标冲进去。法华兰不适合高速移动,所以他和绀栖豹原地待命。我们三人扛过那段隐形攻击,便可以与他二人会合。到时候再商议对策。” 不得不讲,虽然是皇甫欧冶因要测试众武将的实力才促使颜觐举办了那一场御前比武,但是从结果来看,以银药卿这番发言便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次御前比武的意义所在。让这些人在今后的行动中能配合得更加默契。颜觐也对银药卿的说法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便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果然,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怪诞的树林中,又听见两个人的声音。只是这次更加气急败坏。稍微出乎人意料的是桃印真夜却是那个谩骂得更凶的一个,而长剑璆锵则是一边嘴上不断的“我撬,我撬!”,一边又“咿呀、咿呀”的叫喊着。只是不知道他“咿呀”谁。不过可以明显看到,长剑璆锵身上的伤痕比桃印真夜更多。 见他们两人出来,这边等待的三人迎了上去。简单把计划说给桃印真夜二人后,他俩就又消失了。 几乎是立刻,颜觐与竹厌毕节和银药卿一点也没犹豫,便冲着那粉末翻飞的位置奔去。在受了一些创伤之后,就在之前碰到紫脑的位置,颜觐他们三人与长剑璆锵二人碰头了。 颜觐首先提问: “你们明明知道每次跑出去都会在一会儿后回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老干这种事,难道没想过其他什么办法?” 长剑璆锵身体好多地方都渗着血,没好气的回答道: “忘萱王,我他爹的又不是傻子。那指定是因为这地方他没法待啊。” 颜觐很奇怪,又问: “怎么?有毒,不能呼吸吗?” 银药卿说: “这里肯定没有毒。” 桃印真夜道: “不是毒,但却是没法呼吸。” 这话说得让颜觐感觉更加奇怪了,遂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剑璆锵这下绷不住火了,他拿着他那把硕大的剑伞,不断的夯击地面,然后道: “还不是他叫我吃了一块脑子!你们就看,再过一会儿。我们俩从内往外,就要从身体里长出紫色脑子来!鼻子、嘴巴,连他妈的屁眼子里都长!我撬他妈的棺材盖!只要是个洞,它都能往外长!越长越多!越长越多!我他妈的,你们看见了吗?我身上的口子比他更多,我如果一直待这里,我就要变成那恶心的玩意了!” 桃印真夜补充道: “只要离那玩意越远,它们生长得就越慢。但是……你们也看见了,只要超过一定距离,一定时间,我们就又会闪现到这里来。” “吃吃吃!好吃吗?现在好吃了!我真是撞到鬼了!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就信你!” 桃印真夜面对长剑璆锵的责备,没表态。脸上也没有愧疚,反而是有点事不关己的感觉,给人感觉就像他自己不会“长脑子”一样。 在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的咒骂之中所描绘出来的东西,简直让颜觐他们无从应对,一个个像木鸡一般呆在当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玄幻、恐怖了!其诡谲程度,仿佛就像在看脑子有问题的人把梦境写下来成书的志怪小说里面的情节。 首先这环境就已经让人不适了,再在里面看见一个世间不可能存在的、说不好是植物还是动物的紫啦唧的东西。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隐形攻击,它没有机关,找不到释放者。最后便是他二人遭遇到的奇异的空间变换…… 不过就像法华兰所说的,再怎么难以置信,眼见的,它就是事实。不可能因为你拒绝相信,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身上的血就不会流了。 颜觐把注意力放到那个巨大的紫脑上,它还是瘫成一坨在那里,一点也没变换位置,不过与第一次见到时有所不同。颜觐发现那颗半球型脑子的旁边,掉落了好多碎块。 “对!我砍的。”长剑璆锵主动认了,他说,“但没什么用,过一会马上又长齐。砍掉的部分也不会贴回去。我撬他妈的。恶心!”他冲那个‘脑子’骂道。 “唔……”桃印真夜首先道,“来,来了,又来了。快!我们得赶紧走!” 不一会儿,长剑璆锵也有了反应。颜觐看到,在他的瞳孔里,的确开始慢慢变成紫色,有什么东西像豆腐那样开始往外蠕动的溢出! 银药卿的伤药都还没来得及给他们,长剑璆锵就不由分说的便去追桃印真夜。还是那个方向。片刻后便又听到长剑璆锵喊“咿呀”。这次看得明白,长剑璆锵‘咿呀’的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东西。 颜觐脑子飞速旋转,思考着对策。与刚才在外围第二次碰到他们二人的时间相仿,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又一次出现在了颜觐他们身边。这次的出现,长剑璆锵几乎可以说是血流如注了。桃印真夜伤势也更重了。 必须得想个办法出来,照这样下去,不出两个回合,长剑璆锵不死于‘长脑子’就会死于流血过多。 而且这个法子的赶紧想出来,因为又看见桃印真夜的瞳孔慢慢演变成紫色了。 可在这种情况下,‘急中生智’哪那么容易?没有办法,颜觐只能暂时凑合着说: “长剑璆锵,是不是到一定距离,那些‘脑子’就不再生长了?” 长剑璆锵气喘吁吁的说: “是,是的。” “那这样,我们一起到那个不会生长的位置。先保住命再说。” 桃印真夜说: “但那个位置会有不知名的攻击。虽然不及更深处那么密集,但也不会给予喘息之机。” 颜觐说: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到时候我用月水花镜配合《斑驳皇华宝典》给长剑璆锵抵挡。竹厌毕节你就搭档桃印真夜抵抗。届时再用银药卿的伤药趁机治疗。”颜觐一转头向着银药卿,“银药卿,你就在这研究一下那颗怪脑仁。一切拜托了。” 颜觐撂下这一句,他们四人便又开始了奔跑。 每当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再次变幻到银药卿身边,他们便马上又赶到颜觐和竹厌毕节的位置。银药卿也专心致志的在原地取样、分析、试验。 如此重复,不知多少回。 …… 天色越来越暗,他们熬过了一天一夜。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的伤势的确是见了好转,但体能明显下降了很多。竹厌毕节也支持不住了,随即到丛林外围换了法华兰过来。法华兰在得知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之后,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对策。只得按部就班的暂替竹厌毕节的任务。目前的策略也不需要什么速度,因而竹厌毕节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休息。 不过让人稍微转喜的是,法华兰毕竟以前是胧月院的僧人,对于治疗这件事,还是颇有些手段的。所以在外伤上,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了相应的疗愈。但摧残他们的又何止是那些外伤,而是那无穷无尽的重复折磨。好了又治,治了又伤。并且随着各自的疲态,注意力稍微一涣散,又会添上一道新的伤口。 这些伤口,看上去都不致命,但刀刀都割到‘心’上。 反反复复,去去来来。这是对身体和心志以及毅力的多重考验。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银药卿也同样不眠不休的进行着他的研究。 但,还是没有结果。 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恶意的玩笑,总之桃印真夜甚至竹厌毕节都曾发出过“不如死了算了”的感叹。可与他二人不同的偏偏是那个成天吊儿郎当的长剑璆锵,他反而一直非常积极的组织着抵抗。原因是来源于他的困惑,他起初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颜觐要帮助自己到这种地步。但慢慢的,他也不再问了,长剑璆锵把自己的疑窦自我给消化了。继而转变成了感激。不过精神上的昂扬再怎么也敌不过漫无休止的侵蚀。 终于大家都支撑不住了,即便颜觐发动了他的黄灵,在这样无休无尽的消耗之中,也经不起折磨。大家都只剩最后一口气。 这时在所有人都极端疲乏,行将倒下的时候,在他们的头顶突然传下一阵巨大的爆炸响动! 第171章 多疑之君 来人竟然是花火晴明!他以一种非常奇异的方式把方圆几里的怪树密林全给焚烧了!霎时便让那些隐形的伤害无所遁形。瞬间就解决了颜觐他们的问题。然后就在花火晴明去察看各位伤情的时候,正相互鼓励关切呢,银药卿那边也攻克了难题。他把研制出来药水让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喝下,几乎是立刻就解决了他两不断“重置”的问题。 所谓‘计狠莫过绝粮,功高莫过救主’。颜觐对花火晴明的重视又提升了一个高度,尤其是听他说王中城的炮火防御图已经制成,只待时日慢慢修建而已之后,更加是对他器重有加。封赏当然不是现在的事,而是安全返回之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不过即便颜觐这时想有所表示也被一件事情打断了。就在他们欣喜之余,在刚刚被烧掉的那片林子中,在那个紫色脑子后面的一处,颜觐他们发现一个人。 起初还误以为是红昔宫,但一看那骨瘦如柴的身形,形貌可憎的样子,便立刻让大家又从刚刚才释放的紧张情绪中,又提起万分小心来。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法华兰首先发问。 烟尘弥漫,致使大家也看不清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现在处于众人视线之上,大家都以为那人是坐在一个山丘之上。一阵风吹过,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那哪是坐在什么土坡之上,而是整个人都是飘在空中的!再仔细观察,那人身上有一根紫色管子,像脐带一样连着那颗巨大的紫色脑仁! 这一幕着实把颜觐他们吓得够呛。 “世上竟然有人会飞?”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同惊厥和疑问。纷纷揉搓眼睛,相互顾盼以期对方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长剑璆锵忍不了,他不抵抗着内心的情绪,率先冲那人大声吼道: “喂!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问你话呢!” “是你算计我们吗?” “那颗大脑袋是你放这里的?” “喂!说话!我撬!” 长剑璆锵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对方都没反应。 桃印真夜说: “废什么话,你看他和那颗脑仁连着呢,若不是他搞的鬼还能是谁?害我俩被耍得像赛狗一样跑来跑去!” 桃印真夜气不打一处来,随即提鱼鳞纹蓝鞘单刀在手,拔刀瞬间便出招名——诧空斩!这是桃印真夜在乌重指点之后不断磨练、品研的新招。这回是第一次尝试。 刀气如虹,一下子便斩断了那根连接那人和那颗紫色脑仁之间的管线。 在桃印真夜这一刀过去之后,众人似乎都有一种奇怪的期待——期待那人依旧漂浮在空中。可是并没有,大家的期待落空了,就犹如那人‘落空’一样,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诡异的是,他刚刚什么样子,砸在地面上还是什么样子。见到此景,长剑璆锵道: “我撬的嘞!这家伙是被烧硬梆了吗?” “死了?”竹厌毕节也发问。 法华兰说: “我过去查看一下。” 可是银药卿却制止了,他说: “我去。” 这种事没什么好争抢的,对事物的判断各自都有数。 于是银药卿近前,去探查他的生命体征。可在颜觐他们来看,明显发现银药卿的脚步越来越慢。 忽然! 听到银药卿大呼: “殿下,你们赶紧往前,我随后到!” 颜觐他们当然不明就里,但银药卿的警示,没有人敢不当回事的。 于是颜觐他们纷纷往悬崖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并不断叮嘱着银药卿赶紧追上来。 这时,就听到颜觐他们身后传来一声非常狂妄的自称: “是谁胆敢破坏的血痂道人的修炼!” 颜觐内心暗讶: “那就是之前银药卿说的血痂道人?” 法华兰说: “难怪让我们先走,用毒这件事,我们留下只会成为他的负累。” 颜觐尽管担心,但法华兰的话也的确说得对。只好加快步伐往悬崖边上赶。 ………… 颜觐他们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路途,终于是到了皇甫欧冶给的路观图指明的地界。在他们面前是一座山,巨大的山。在图上亦或是人们的认知中,它都没有被命名。但颜觐他们肯定,耀战颜龙铠就在那里。在他们的被磨得憔悴的精神上,它也只能在那里。否则真是不能被接受的。 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山,而那座山让人绝望。在食物、水、装具全都用尽磨烂的关头,仅凭意志力强撑到现在却看见那么一座“不可能攀登”的山。“死亡”的预感霎时袭来。 “我,我撬,怎么会是这样?”长剑璆锵手抬不起来只能用眼神指了指那座山——像一个倒扣在地面上的漏斗一样的大山,表面光滑且斜度很大,顶部似乎有个洞。 绀栖豹连做几次深呼吸后答道: “对,就是那样。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上面。” 花火晴明道: “走,反正都是死。总不至于坐在这里死。” 像花火晴明这类带着强烈抱怨的话,这一路上每个人都多少有那么一些。而颜觐呢,这时也不适合说什么,甚至他自己都有过放弃的想法,认为此趟旅程不值。况且现在银药卿与血痂道人的对垒也不知道结果如何。红昔宫也生死未卜。要把他的心态说得积极一点,也就停留在“准备不够充分”的懊悔之下。不过谁又能料到会如此艰难? 大家都有点舍命陪君子的感觉,但铠甲就那么一副。事先又说好了是给法华兰去寻找的,如此众人都有点不情不愿的。现今又看到那山简直是诡异,根本不像大自然的造物那般搁置在那里。懈怠之情,可见一斑。 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山脚,没了任何想法,各个目光呆滞。这山光秃秃的,表面被细沙覆盖,即便没有沙,以现在的体力和装备都不可能爬得上去。 队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嗤笑且短促的一声“哼”。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嘲讽却胜过喋喋不休的抱怨。一种巨大的无意义感逐渐在队伍里传递开。 周围,听不到一声动物的鸣叫,到处都是死寂。如果说现在折返,以剩下的食物来看,倒是问题不大。进入这片神秘区域的路,虽说艰险,但毕竟是原路返回,应该是可以的。只不过颜觐他们不可能做这样的决定。不单是颜面挂不住的问题。 但继续前进,死亡,却是一个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不过相比起食物的短缺,意志力的缺失更为可怕。 此刻,再不做点什么,崩溃必然是会加速到来的。现在又到了山脚下,眼见宝物临近,如果真找到了,到底给谁。这个问题变得玄妙。或者说,是一个必须重新定义的问题。 要说法华兰还算一个比较懂人情世故的人,也或许是因为一路上听得太多阴一句阳一句的讽刺,让他感觉有歉疚,所以这时他说: “说那个耀战颜龙铠是颜皇第一护卫所穿,但依我看,不必定义就非得是皇室护卫才穿得。” 长剑璆锵一拍手道: “诶,这话对。而且……铠甲嘛,它是为那个传说中的第一护卫所量身打造的。只要是人,都有个高矮胖瘦,也不见得就一定谁穿得合适。” 法华兰那句话,颜觐不方便说,不过既然台阶都有了,顺坡下驴,因此颜觐说: “江山都是‘有德者居之’,何况一副铠甲呢。长剑璆锵的话也确实在理……这样,我们先去把耀战颜龙铠寻得,再看看到底哪位英雄是天选之人,能与颜皇的第一护卫相合。” 桃印真夜道: “哎,殿下这话大气。”桃印真夜看看大家,然后道,“那各位英雄还愣着干嘛?走着。” 有了动力,果然士气就立刻不一样,各个都容光焕发的样子。 不过抬眼一望,面前这山,根本找不到一个能攀登的落脚点。 于是绀栖豹说: “我去山背后看看,有没有好爬一点,平缓一点的上山路线。如果有的话,”绀栖豹晃了晃花火晴明给的冲天筒,说,“如果有必要,我会释放这个火筒,各位听信号。” 说完,自己一个人摇开了脚步。也没人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有人关心两句。当然这种表现并不是因为冷漠。 等待是寂寞的,即便口干舌燥长剑璆锵还是忍不住以一个合理的惊奇问题聊了起来,他说: “你们说,这虹颜晶初代的那些文臣武将们,是不是和我们差别相当的大啊?就说这位颜皇的第一护卫,在这种完全没有立足点的山体上,他们又是怎么能在上面战斗呢?” 颜觐说: “或许很久以前,这山并不是这个样子的。”颜觐这个说法长剑璆锵倒也认为合理,不过颜觐想了一会,遂又说,“但,不知道你们见过没有,在棣地,我之前待的那个地方。放置得有一副铠甲。就是很久以前你口中的那些‘初代’们穿的。我时常也去观察上面的那些战损,确实……怎么说呢,确实难以理解。再加上在炎惢看到的那些神奇的符文……诶……这个世界,玄妙的事情太多。” 桃印真夜也感叹道: “确实,就像前几日我们经历的那些事,当时无暇他想,只顾奔命了。现在静下来一想……哈!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任谁跟我说相同的事,哪怕他说得再怎么真切。我也是不会相信的啊。” 借着这个话头,各自也都发散想象力聊了起来。颜觐在心里面想“若不是因为晶家事业,或许专门去研究一下这些玄妙的问题也是一件乐事。不过老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况我还是个王,所谓的‘仅存的王’。嗨……” 兴叹是兴叹,但事情还要办。这不,绀栖豹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喜悦的,第一句话便是: “太好了,不用愁了,想不到这山背后有一架梯子可以爬。殿下,我们赶紧上去拿铠甲!” 刚刚大家还一直在聊奇幻的故事,绀栖豹这一句无疑把众位聊天的玄幻内容给实质化了。一座“光滑如镜”的雄峰的山体背后,怎么可能有一架梯子?又是谁搭的梯子?搭梯子的用处是什么?难道还有人经常上下吗? 不过即便疑窦万千,敏锐的,或者说老被各路势力算计怕了的颜觐,他立刻觉察出这事的非比寻常,甚至比刚刚聊的那些玄幻的事情还要诡异!天方夜谭的神话当做谈资也罢,当做爱好研究也好,总归是与自己相去甚远的东西。但这副梯子…… 颜觐冷眉问道: “你确定那是架梯子?” 绀栖豹不假思索的答道: “是的,就是一架木梯,从山顶上滚下来的那种绳结梯。千辛万苦可不就是为了这嘛,真是天助我也啊!赶快。” 绀栖豹似乎没有察觉颜觐话语背后的质疑。 颜觐又问: “你确定那是架梯子?” 同样的问题,一字不差,让绀栖豹愕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尴尬异常。只得回答道: “啊?是啊。是一架梯子。” 颜觐问: “你确定那是架梯子?” 还是一字不差,但这下绀栖豹吓得立刻跪下了。他道: “真真是一架梯子啊,小人绝不敢在殿下面前撒谎啊。殿下明察!” 有好些人也是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颜觐有这种反常的表现。难道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即使的确有人曾上去过,大不了也就是铠甲不见了呗。登上去验证一下便是,无外乎白跑一趟。虽然惋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总强过望山兴叹,无可奈何的好。认为是不是自打一开始,颜觐就对绀栖豹颇存不满,即便后来原谅他了,但现在似乎又起了成见。 竹厌毕节有点看不过去,替绀栖豹抱打不平的说: “诶,殿下,人家绀栖豹好歹不辞辛苦的跑了一趟。即便就算是他眼花了,也不至于怪罪。何苦呢……” 颜觐恨恨的道: “我很肯定绀栖豹说的是对的。这山背后确实应该就是有一副从山顶放下来的梯子。但……那是梯子吗?” 长剑璆锵奇怪了,心里话说:“你自己都说了相信有副梯子……”他疑惑道,“那不是梯子是什么?” 颜觐说: “那是索命的悬梯。是要我们命的东西。” 第171章 多疑之君 来人竟然是花火晴明!他以一种非常奇异的方式把方圆几里的怪树密林全给焚烧了!霎时便让那些隐形的伤害无所遁形。瞬间就解决了颜觐他们的问题。然后就在花火晴明去察看各位伤情的时候,正相互鼓励关切呢,银药卿那边也攻克了难题。他把研制出来药水让长剑璆锵和桃印真夜喝下,几乎是立刻就解决了他两不断“重置”的问题。 所谓‘计狠莫过绝粮,功高莫过救主’。颜觐对花火晴明的重视又提升了一个高度,尤其是听他说王中城的炮火防御图已经制成,只待时日慢慢修建而已之后,更加是对他器重有加。封赏当然不是现在的事,而是安全返回之后才要考虑的问题。不过即便颜觐这时想有所表示也被一件事情打断了。就在他们欣喜之余,在刚刚被烧掉的那片林子中,在那个紫色脑子后面的一处,颜觐他们发现一个人。 起初还误以为是红昔宫,但一看那骨瘦如柴的身形,形貌可憎的样子,便立刻让大家又从刚刚才释放的紧张情绪中,又提起万分小心来。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法华兰首先发问。 烟尘弥漫,致使大家也看不清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现在处于众人视线之上,大家都以为那人是坐在一个山丘之上。一阵风吹过,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那哪是坐在什么土坡之上,而是整个人都是飘在空中的!再仔细观察,那人身上有一根紫色管子,像脐带一样连着那颗巨大的紫色脑仁! 这一幕着实把颜觐他们吓得够呛。 “世上竟然有人会飞?”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同惊厥和疑问。纷纷揉搓眼睛,相互顾盼以期对方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长剑璆锵忍不了,他不抵抗着内心的情绪,率先冲那人大声吼道: “喂!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问你话呢!” “是你算计我们吗?” “那颗大脑袋是你放这里的?” “喂!说话!我撬!” 长剑璆锵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对方都没反应。 桃印真夜说: “废什么话,你看他和那颗脑仁连着呢,若不是他搞的鬼还能是谁?害我俩被耍得像赛狗一样跑来跑去!” 桃印真夜气不打一处来,随即提鱼鳞纹蓝鞘单刀在手,拔刀瞬间便出招名——诧空斩!这是桃印真夜在乌重指点之后不断磨练、品研的新招。这回是第一次尝试。 刀气如虹,一下子便斩断了那根连接那人和那颗紫色脑仁之间的管线。 在桃印真夜这一刀过去之后,众人似乎都有一种奇怪的期待——期待那人依旧漂浮在空中。可是并没有,大家的期待落空了,就犹如那人‘落空’一样,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诡异的是,他刚刚什么样子,砸在地面上还是什么样子。见到此景,长剑璆锵道: “我撬的嘞!这家伙是被烧硬梆了吗?” “死了?”竹厌毕节也发问。 法华兰说: “我过去查看一下。” 可是银药卿却制止了,他说: “我去。” 这种事没什么好争抢的,对事物的判断各自都有数。 于是银药卿近前,去探查他的生命体征。可在颜觐他们来看,明显发现银药卿的脚步越来越慢。 忽然! 听到银药卿大呼: “殿下,你们赶紧往前,我随后到!” 颜觐他们当然不明就里,但银药卿的警示,没有人敢不当回事的。 于是颜觐他们纷纷往悬崖那边跑。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并不断叮嘱着银药卿赶紧追上来。 这时,就听到颜觐他们身后传来一声非常狂妄的自称: “是谁胆敢破坏的血痂道人的修炼!” 颜觐内心暗讶: “那就是之前银药卿说的血痂道人?” 法华兰说: “难怪让我们先走,用毒这件事,我们留下只会成为他的负累。” 颜觐尽管担心,但法华兰的话也的确说得对。只好加快步伐往悬崖边上赶。 ………… 颜觐他们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苦路途,终于是到了皇甫欧冶给的路观图指明的地界。在他们面前是一座山,巨大的山。在图上亦或是人们的认知中,它都没有被命名。但颜觐他们肯定,耀战颜龙铠就在那里。在他们的被磨得憔悴的精神上,它也只能在那里。否则真是不能被接受的。 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山,而那座山让人绝望。在食物、水、装具全都用尽磨烂的关头,仅凭意志力强撑到现在却看见那么一座“不可能攀登”的山。“死亡”的预感霎时袭来。 “我,我撬,怎么会是这样?”长剑璆锵手抬不起来只能用眼神指了指那座山——像一个倒扣在地面上的漏斗一样的大山,表面光滑且斜度很大,顶部似乎有个洞。 绀栖豹连做几次深呼吸后答道: “对,就是那样。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上面。” 花火晴明道: “走,反正都是死。总不至于坐在这里死。” 像花火晴明这类带着强烈抱怨的话,这一路上每个人都多少有那么一些。而颜觐呢,这时也不适合说什么,甚至他自己都有过放弃的想法,认为此趟旅程不值。况且现在银药卿与血痂道人的对垒也不知道结果如何。红昔宫也生死未卜。要把他的心态说得积极一点,也就停留在“准备不够充分”的懊悔之下。不过谁又能料到会如此艰难? 大家都有点舍命陪君子的感觉,但铠甲就那么一副。事先又说好了是给法华兰去寻找的,如此众人都有点不情不愿的。现今又看到那山简直是诡异,根本不像大自然的造物那般搁置在那里。懈怠之情,可见一斑。 一行人总算是到了山脚,没了任何想法,各个目光呆滞。这山光秃秃的,表面被细沙覆盖,即便没有沙,以现在的体力和装备都不可能爬得上去。 队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嗤笑且短促的一声“哼”。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嘲讽却胜过喋喋不休的抱怨。一种巨大的无意义感逐渐在队伍里传递开。 周围,听不到一声动物的鸣叫,到处都是死寂。如果说现在折返,以剩下的食物来看,倒是问题不大。进入这片神秘区域的路,虽说艰险,但毕竟是原路返回,应该是可以的。只不过颜觐他们不可能做这样的决定。不单是颜面挂不住的问题。 但继续前进,死亡,却是一个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不过相比起食物的短缺,意志力的缺失更为可怕。 此刻,再不做点什么,崩溃必然是会加速到来的。现在又到了山脚下,眼见宝物临近,如果真找到了,到底给谁。这个问题变得玄妙。或者说,是一个必须重新定义的问题。 要说法华兰还算一个比较懂人情世故的人,也或许是因为一路上听得太多阴一句阳一句的讽刺,让他感觉有歉疚,所以这时他说: “说那个耀战颜龙铠是颜皇第一护卫所穿,但依我看,不必定义就非得是皇室护卫才穿得。” 长剑璆锵一拍手道: “诶,这话对。而且……铠甲嘛,它是为那个传说中的第一护卫所量身打造的。只要是人,都有个高矮胖瘦,也不见得就一定谁穿得合适。” 法华兰那句话,颜觐不方便说,不过既然台阶都有了,顺坡下驴,因此颜觐说: “江山都是‘有德者居之’,何况一副铠甲呢。长剑璆锵的话也确实在理……这样,我们先去把耀战颜龙铠寻得,再看看到底哪位英雄是天选之人,能与颜皇的第一护卫相合。” 桃印真夜道: “哎,殿下这话大气。”桃印真夜看看大家,然后道,“那各位英雄还愣着干嘛?走着。” 有了动力,果然士气就立刻不一样,各个都容光焕发的样子。 不过抬眼一望,面前这山,根本找不到一个能攀登的落脚点。 于是绀栖豹说: “我去山背后看看,有没有好爬一点,平缓一点的上山路线。如果有的话,”绀栖豹晃了晃花火晴明给的冲天筒,说,“如果有必要,我会释放这个火筒,各位听信号。” 说完,自己一个人摇开了脚步。也没人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有人关心两句。当然这种表现并不是因为冷漠。 等待是寂寞的,即便口干舌燥长剑璆锵还是忍不住以一个合理的惊奇问题聊了起来,他说: “你们说,这虹颜晶初代的那些文臣武将们,是不是和我们差别相当的大啊?就说这位颜皇的第一护卫,在这种完全没有立足点的山体上,他们又是怎么能在上面战斗呢?” 颜觐说: “或许很久以前,这山并不是这个样子的。”颜觐这个说法长剑璆锵倒也认为合理,不过颜觐想了一会,遂又说,“但,不知道你们见过没有,在棣地,我之前待的那个地方。放置得有一副铠甲。就是很久以前你口中的那些‘初代’们穿的。我时常也去观察上面的那些战损,确实……怎么说呢,确实难以理解。再加上在炎惢看到的那些神奇的符文……诶……这个世界,玄妙的事情太多。” 桃印真夜也感叹道: “确实,就像前几日我们经历的那些事,当时无暇他想,只顾奔命了。现在静下来一想……哈!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任谁跟我说相同的事,哪怕他说得再怎么真切。我也是不会相信的啊。” 借着这个话头,各自也都发散想象力聊了起来。颜觐在心里面想“若不是因为晶家事业,或许专门去研究一下这些玄妙的问题也是一件乐事。不过老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况我还是个王,所谓的‘仅存的王’。嗨……” 兴叹是兴叹,但事情还要办。这不,绀栖豹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喜悦的,第一句话便是: “太好了,不用愁了,想不到这山背后有一架梯子可以爬。殿下,我们赶紧上去拿铠甲!” 刚刚大家还一直在聊奇幻的故事,绀栖豹这一句无疑把众位聊天的玄幻内容给实质化了。一座“光滑如镜”的雄峰的山体背后,怎么可能有一架梯子?又是谁搭的梯子?搭梯子的用处是什么?难道还有人经常上下吗? 不过即便疑窦万千,敏锐的,或者说老被各路势力算计怕了的颜觐,他立刻觉察出这事的非比寻常,甚至比刚刚聊的那些玄幻的事情还要诡异!天方夜谭的神话当做谈资也罢,当做爱好研究也好,总归是与自己相去甚远的东西。但这副梯子…… 颜觐冷眉问道: “你确定那是架梯子?” 绀栖豹不假思索的答道: “是的,就是一架木梯,从山顶上滚下来的那种绳结梯。千辛万苦可不就是为了这嘛,真是天助我也啊!赶快。” 绀栖豹似乎没有察觉颜觐话语背后的质疑。 颜觐又问: “你确定那是架梯子?” 同样的问题,一字不差,让绀栖豹愕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尴尬异常。只得回答道: “啊?是啊。是一架梯子。” 颜觐问: “你确定那是架梯子?” 还是一字不差,但这下绀栖豹吓得立刻跪下了。他道: “真真是一架梯子啊,小人绝不敢在殿下面前撒谎啊。殿下明察!” 有好些人也是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颜觐有这种反常的表现。难道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吗?即使的确有人曾上去过,大不了也就是铠甲不见了呗。登上去验证一下便是,无外乎白跑一趟。虽然惋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总强过望山兴叹,无可奈何的好。认为是不是自打一开始,颜觐就对绀栖豹颇存不满,即便后来原谅他了,但现在似乎又起了成见。 竹厌毕节有点看不过去,替绀栖豹抱打不平的说: “诶,殿下,人家绀栖豹好歹不辞辛苦的跑了一趟。即便就算是他眼花了,也不至于怪罪。何苦呢……” 颜觐恨恨的道: “我很肯定绀栖豹说的是对的。这山背后确实应该就是有一副从山顶放下来的梯子。但……那是梯子吗?” 长剑璆锵奇怪了,心里话说:“你自己都说了相信有副梯子……”他疑惑道,“那不是梯子是什么?” 颜觐说: “那是索命的悬梯。是要我们命的东西。” 第172章 神迹的力量 绀栖豹这回是真慌了,什么人也架不住这种指控啊。他哆哆嗦嗦的极力控制自己的嘴巴,欲图让话说得更清楚一些,但还是非常顿: “殿,殿下,这话怎……怎讲啊!” 颜觐道: “好好好,那本王来问你,以你的观察,那副梯子一次能承受多少人同时爬上?” “殿……能……”绀栖豹的话还在口中,颜觐马上打断道: “行了!别演了!我替你说。你刚才讲,那是一架从山顶直接垂下来的绳梯。绳梯!就不讲像法华兰这样的重甲武士,单单一次上两个普通人,恐怕都承受不住。这计策妙啊!只需要在山顶安排一个人,连武功都不需要会,只需要会用剪刀就行了。无论我们中的谁爬上去,上面的人只需要在他到达一定高度后,一剪子,便可葬送一条性命。再是什么绝世高手也无济于事,只会摔得如齑粉一般。” 长剑璆锵有些赞叹道: “我撬你棺材板板的,不管是不是绀栖豹设计的,但真是好计策!不得不说,这是平凡人干掉功夫卓绝的强者的完美方案呐。刚刚我还高兴呢,我撬!幸好没上去,而且以后遇到这类事,我也绝对不做第一个。” 法华兰道: “也不见得是第一个。” 长剑璆锵说: “那最后一个。” 法华兰说: “反正不是你。你放心爬。” “你!你什么意思?” 法华兰转动自身那重甲,把平滑的帽檐一抬,的脸望向山背后,道: “这种只能使用一次的方法,当然是要除掉最重要的人。你,长剑璆锵,一个外民,是最重要的吗?” “你……”长剑璆锵没法接法华兰这句话。 “雪醒晚!”颜觐也觉得他的话有点过分了。虽然法华兰可能是看不惯长剑璆锵一贯的散漫、以及多次的出言不逊,又或者法华兰觉得颜觐为这么一个臣不臣、民不民,还曾经加入过反贼的人,为了他竟然如此卖力相救、以礼相待感觉非常不值……总之,不管怎样,颜觐都觉得出行在外、共同患难的一队人马,相互之间也不至于如此唇齿相讥。 颜觐叫了法华兰的本名,法华兰一下就警醒了。颜觐叫法华兰的本名,那意思当然是提醒法华兰,他也是一个‘外’臣。既然目标一致,就不要分什么‘外’不‘外’的。 颜觐此刻的重心自然不是处理团队心理问题,而是要破局。于是他目光移动到绀栖豹身上,说: “说,你想干掉谁?” 绀栖豹如蒙大冤,声音非常哀绝,他说: “绝无此事啊!殿下。我怎么会知道这山背后竟然有一部梯子?而,而且,我,我为什么要陷害殿下?” 颜觐道: “你当初和第四卦雷同时从悬崖上掉落,就算你运交华盖、命不该绝,又鸿运当头的那么恰好让皇甫欧冶的侍傀儡给发现,然后装上了义肢。但你不可能又那么恰好的知道本王的动向,又那么恰好的碰上皇甫欧冶献图。虽然说,你作为跣足者的确是探山访路的不二人选。但这一切都太过蹊跷了,更别提什么御前比武背后的情报价值……说,你到底是受谁人指使!如果你老老实实交待,本王或可念在风铃侍香的情面上,饶尔一命!” 颜觐这番话也引得其他人纷纷议论,有说“对哦,路线都是他定的……”有说“在比武时都感觉不对的……”反正所有的声讨,均让绀栖豹是百口莫辩,因为所有人的质疑他的的确确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半晌之后,绀栖豹忽然一言不发了,也不求饶、也不辩解、更不喊冤。静得跟一具尸体一样。这种反应,倒让颜觐他们感觉奇怪了。 ………… “忘萱王,你杀了我。” 绀栖豹突然来这么一句,反倒是让颜觐无言以对。颜觐正犯难,听闻绀栖豹又说: “既然殿下都不能信任山人,不若干脆杀了我,一了百了。” 这时法华兰道: “怎么?你以为殿下不敢,还是不舍得?” 绀栖豹没有回答法华兰的质问。又恢复那种尸体般的静默。 颜觐仔细品读着绀栖豹的反应,其实说实在的,颜觐这一套话语就是他的一种诈术。他也没有实质的证据,但内心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或者人们的行为的背后总该有个动机。应该是从出关以后,颜觐见过了太多的利益纠葛,从而不相信谁会仅仅凭借一颗‘丹心’就为自己卖命。总得图点什么。 “哈哈哈……”颜觐兀地发出大声狂笑。 笑得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由于他笑得太离奇,那具“尸体”也活了过来,抬着空洞且莫名的眼神看着颜觐。 颜觐道: “诶……起来起来。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这么经不住唬啊。” “啊?”绀栖豹这时除了这个感叹外,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来。 颜觐道: “啊什么啊。只是希望你莫怪我。我也有我的苦衷。哎……” 绀栖豹道: “那么殿下不怀疑是我设计陷害大家了?” “说什么话!那当然了,不是说了嘛……嗨……有些话,虽然知道会很伤人,但迫于形势,又不得不说。希望你不要挂怀才是啊。” 绀栖豹默默的点点头,沉吟不语。颜觐又宽慰道: “诶,别摆一副苦瓜脸了。你或许久与山海仙灵为伴,不大能理解和体会身处江湖之中的波诡云谲。嗨……处处得防啊,人心叵测,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如果我跟你一样是孑然一身,倒也罢了……” 这几句是颜觐的肺腑之言,绀栖豹看得出,颜觐也动容了。眼眶里满是对自己的抱歉和另一种他不能体会的神情。 颜觐不再说话,片刻之后,绀栖豹才说: “其实……殿下有一点说得很对。”他说,“刚刚殿下提到风铃侍香……不知道殿下你还记得在臣下的汇报中有提到一位我们跣足者的人不?” “嗯?”颜觐有点莫名,答到,“当然记得,就在盾构品,元吉公他们和你初次碰面的时候提到的嘛。怎么了?” 绀栖豹说: “是的,当时,山人我提到一个人……就是跣足者绀薄山,号艮震仙人,那时说不久将现身……” 颜觐道: “是是,我记得,说是传闻有几百岁了。” 绀栖豹说: “……其实,这一趟除了找耀战颜龙铠外,其实山人的私心就是找绀薄山。而根据山人这么久的寻觅,他应该就在这里。而就凭我自己,自然是没有那个能力能做到,无法抵御和抗衡这一路上可能遇到的险阻,因此我必须得借助强大的力量……” 颜觐听得明白,但不解的说: “那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吗?既然耀战颜龙铠和绀薄山在一个地方,我们的目的地都一致,顺便的事情,这不两全其美吗,为什么不事先说?” 绀栖豹听颜觐这么问,脸上变现出极其的羞愧和尴尬。这时竹厌毕节出来解围道: “诶,殿下,每个人都有其难言之隐。都有其自认为重要的事。就如同殿下你不会把一枚堇色币1当回事,但有的时候一枚银鼠币【注1:堇色币的面值最大,而银鼠最小】就能难倒英雄汉。面子,对于有的人来说不值一文,但对看重的人来说,堪比生死。所以……” 颜觐无奈的说: “哎,也是。走走。”他招呼着大家继续前进。 绀栖豹说: “好,那山人来领路。” 绕山行走不久,果然看见山背后确实出现了一架绳梯。颜觐见了也嘀咕,但还是决定往上爬。绳梯的强度也如之前的猜测一样,只够支撑两个人一起上下。出于安全考虑,颜觐被放在了最后一组攀登。 攀爬绳梯虽然也是十分的辛苦,但并没有出现之前料想到的那些个阴谋诡计。见大家都那么顺利的到达了顶峰,自己也马上登顶,颜觐也开始反省自己,有时候是不是过于敏感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更深刻的检讨,便在他登上最后一节梯子时,停止了当下的反思。因为眼前的画面着实又给了他很大的震颤。 这座诡奇怪异的山,其山体本来就少见,而它的山顶更加怪奇。活像一个窝头被横着切了一刀一般。只是这个‘窝头’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沿着绳梯爬上的位置非常的平整,而山顶的正中央就是一个洞或者讲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又不似火山那般炎热,或许曾经非常炎热,总之现在是没什么惊人的温度,也没有烟气缭绕上悬。 然而,就那么赤裸裸的,让颜觐他们看见,就在那个深坑边沿,赫然就有那么一副盔甲,似乎是坐姿,像盔甲里面有木人给支撑着保持形状一样,看上去是那么的威严肃穆! 它就是耀战颜龙铠,果然名字是恰如其分的妥帖的描述了其特征。不知道它在这里待了多少个世纪,但仍旧光耀夺目!它的造型华丽而不失典雅,线条流畅明快,简洁中又透露着皇家的那种奢侈。但仅仅从它的外形看去,很难和之前的描述——它是一副重甲——的感觉能结合起来,因为它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那么重。虽然在它身上有很多意义不明的配件和装点,可它一点也不臃肿。不过的确算是一副巨大的盔甲。 这么一看,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有了合计,有那么几个人,确实是穿不了它的。起码,身材就不合适。而铠甲这种东西,又不能将就。稍微大了那么一点还好说,可以在里衬里面想办法。可小了,的确就没有办法了。所以几位有自知之明的人,主动退出了“竞争”——在精神层面——他们明显没那么积极了。 长剑璆锵自嘲的酸道: “嘿,我撬的嘞,看来我们就是贱格命啊,注定是当不了勋君卫的喽。” 桃印真夜说: “当不了就当不了呗,有些东西就是天注定。” 这时颜觐注意到绀栖豹的神态似乎有异样,感觉很慌张的样子。于是颜觐立马问他怎么了? 绀栖豹没有回答,而是指了一个方向说: “殿下,你看,那个!是不是红昔宫啊?” 颜觐顺着绀栖豹指示的方向看去。就在耀战颜龙铠不远处,躺着一个人。仔细观瞧…… 长剑璆锵道: “我撬!可不是嘛,那不是红昔宫还是谁!” 说着立马提剑疾奔上前。 在长剑璆锵接近红昔宫时,从耀战颜龙铠身上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声音,像是什么恶兽觉醒的咆哮。那副铠甲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这完全出乎长剑璆锵的意料之外,只见那铠甲身后喷射出一股激流,以一种摧枯拉朽的直击,朝着长剑璆锵攻去!长剑璆锵只得挥动颜魂陨金伞抵抗。 “嘭!” 颜魂陨金伞金粉炸裂。 长剑璆锵瞬间便被击退数十米! 颜觐他们也纷纷准备加入战斗。可奇怪的是,耀战颜龙铠在把长剑璆锵击飞后,便立刻停止了动作。又如初,以刚才那个坐姿端坐在那里。而且,这会儿,即便颜觐他们全都进入了刚刚长剑璆锵踏入的范围,耀战颜龙铠也再没有任何动作。 颜觐战场思维立即运转,他在判断——那耀战颜龙铠是固定守护一定范围,还是…… 颜觐又进一步毕竟耀战颜龙铠,显然,第一个判断被推翻。耀战颜龙铠没有动作,那另外一个判断就是——颜魂陨金伞的作用。 在刚刚那一击过后,颜魂陨金伞崩出的金粉肯定对耀战颜龙铠有影响,而这个影响,颜觐也能猜出八九不离十。毕竟颜魂陨金伞是有灭杀颜灵的本事,这副铠甲又是幻古时期,颜灵昌盛的时候所遗留下来的,想必肯定对它有影响。 坚定了这个判断,颜觐他们首先看了看长剑璆锵——他只是被震出了一点内伤,并无大碍。而红昔宫已经意识模糊,但也没死。于是他们把红昔宫搬运到崖边暂时歇息。 第172章 神迹的力量 绀栖豹这回是真慌了,什么人也架不住这种指控啊。他哆哆嗦嗦的极力控制自己的嘴巴,欲图让话说得更清楚一些,但还是非常顿: “殿,殿下,这话怎……怎讲啊!” 颜觐道: “好好好,那本王来问你,以你的观察,那副梯子一次能承受多少人同时爬上?” “殿……能……”绀栖豹的话还在口中,颜觐马上打断道: “行了!别演了!我替你说。你刚才讲,那是一架从山顶直接垂下来的绳梯。绳梯!就不讲像法华兰这样的重甲武士,单单一次上两个普通人,恐怕都承受不住。这计策妙啊!只需要在山顶安排一个人,连武功都不需要会,只需要会用剪刀就行了。无论我们中的谁爬上去,上面的人只需要在他到达一定高度后,一剪子,便可葬送一条性命。再是什么绝世高手也无济于事,只会摔得如齑粉一般。” 长剑璆锵有些赞叹道: “我撬你棺材板板的,不管是不是绀栖豹设计的,但真是好计策!不得不说,这是平凡人干掉功夫卓绝的强者的完美方案呐。刚刚我还高兴呢,我撬!幸好没上去,而且以后遇到这类事,我也绝对不做第一个。” 法华兰道: “也不见得是第一个。” 长剑璆锵说: “那最后一个。” 法华兰说: “反正不是你。你放心爬。” “你!你什么意思?” 法华兰转动自身那重甲,把平滑的帽檐一抬,的脸望向山背后,道: “这种只能使用一次的方法,当然是要除掉最重要的人。你,长剑璆锵,一个外民,是最重要的吗?” “你……”长剑璆锵没法接法华兰这句话。 “雪醒晚!”颜觐也觉得他的话有点过分了。虽然法华兰可能是看不惯长剑璆锵一贯的散漫、以及多次的出言不逊,又或者法华兰觉得颜觐为这么一个臣不臣、民不民,还曾经加入过反贼的人,为了他竟然如此卖力相救、以礼相待感觉非常不值……总之,不管怎样,颜觐都觉得出行在外、共同患难的一队人马,相互之间也不至于如此唇齿相讥。 颜觐叫了法华兰的本名,法华兰一下就警醒了。颜觐叫法华兰的本名,那意思当然是提醒法华兰,他也是一个‘外’臣。既然目标一致,就不要分什么‘外’不‘外’的。 颜觐此刻的重心自然不是处理团队心理问题,而是要破局。于是他目光移动到绀栖豹身上,说: “说,你想干掉谁?” 绀栖豹如蒙大冤,声音非常哀绝,他说: “绝无此事啊!殿下。我怎么会知道这山背后竟然有一部梯子?而,而且,我,我为什么要陷害殿下?” 颜觐道: “你当初和第四卦雷同时从悬崖上掉落,就算你运交华盖、命不该绝,又鸿运当头的那么恰好让皇甫欧冶的侍傀儡给发现,然后装上了义肢。但你不可能又那么恰好的知道本王的动向,又那么恰好的碰上皇甫欧冶献图。虽然说,你作为跣足者的确是探山访路的不二人选。但这一切都太过蹊跷了,更别提什么御前比武背后的情报价值……说,你到底是受谁人指使!如果你老老实实交待,本王或可念在风铃侍香的情面上,饶尔一命!” 颜觐这番话也引得其他人纷纷议论,有说“对哦,路线都是他定的……”有说“在比武时都感觉不对的……”反正所有的声讨,均让绀栖豹是百口莫辩,因为所有人的质疑他的的确确没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半晌之后,绀栖豹忽然一言不发了,也不求饶、也不辩解、更不喊冤。静得跟一具尸体一样。这种反应,倒让颜觐他们感觉奇怪了。 ………… “忘萱王,你杀了我。” 绀栖豹突然来这么一句,反倒是让颜觐无言以对。颜觐正犯难,听闻绀栖豹又说: “既然殿下都不能信任山人,不若干脆杀了我,一了百了。” 这时法华兰道: “怎么?你以为殿下不敢,还是不舍得?” 绀栖豹没有回答法华兰的质问。又恢复那种尸体般的静默。 颜觐仔细品读着绀栖豹的反应,其实说实在的,颜觐这一套话语就是他的一种诈术。他也没有实质的证据,但内心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或者人们的行为的背后总该有个动机。应该是从出关以后,颜觐见过了太多的利益纠葛,从而不相信谁会仅仅凭借一颗‘丹心’就为自己卖命。总得图点什么。 “哈哈哈……”颜觐兀地发出大声狂笑。 笑得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由于他笑得太离奇,那具“尸体”也活了过来,抬着空洞且莫名的眼神看着颜觐。 颜觐道: “诶……起来起来。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这么经不住唬啊。” “啊?”绀栖豹这时除了这个感叹外,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来。 颜觐道: “啊什么啊。只是希望你莫怪我。我也有我的苦衷。哎……” 绀栖豹道: “那么殿下不怀疑是我设计陷害大家了?” “说什么话!那当然了,不是说了嘛……嗨……有些话,虽然知道会很伤人,但迫于形势,又不得不说。希望你不要挂怀才是啊。” 绀栖豹默默的点点头,沉吟不语。颜觐又宽慰道: “诶,别摆一副苦瓜脸了。你或许久与山海仙灵为伴,不大能理解和体会身处江湖之中的波诡云谲。嗨……处处得防啊,人心叵测,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如果我跟你一样是孑然一身,倒也罢了……” 这几句是颜觐的肺腑之言,绀栖豹看得出,颜觐也动容了。眼眶里满是对自己的抱歉和另一种他不能体会的神情。 颜觐不再说话,片刻之后,绀栖豹才说: “其实……殿下有一点说得很对。”他说,“刚刚殿下提到风铃侍香……不知道殿下你还记得在臣下的汇报中有提到一位我们跣足者的人不?” “嗯?”颜觐有点莫名,答到,“当然记得,就在盾构品,元吉公他们和你初次碰面的时候提到的嘛。怎么了?” 绀栖豹说: “是的,当时,山人我提到一个人……就是跣足者绀薄山,号艮震仙人,那时说不久将现身……” 颜觐道: “是是,我记得,说是传闻有几百岁了。” 绀栖豹说: “……其实,这一趟除了找耀战颜龙铠外,其实山人的私心就是找绀薄山。而根据山人这么久的寻觅,他应该就在这里。而就凭我自己,自然是没有那个能力能做到,无法抵御和抗衡这一路上可能遇到的险阻,因此我必须得借助强大的力量……” 颜觐听得明白,但不解的说: “那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吗?既然耀战颜龙铠和绀薄山在一个地方,我们的目的地都一致,顺便的事情,这不两全其美吗,为什么不事先说?” 绀栖豹听颜觐这么问,脸上变现出极其的羞愧和尴尬。这时竹厌毕节出来解围道: “诶,殿下,每个人都有其难言之隐。都有其自认为重要的事。就如同殿下你不会把一枚堇色币1当回事,但有的时候一枚银鼠币【注1:堇色币的面值最大,而银鼠最小】就能难倒英雄汉。面子,对于有的人来说不值一文,但对看重的人来说,堪比生死。所以……” 颜觐无奈的说: “哎,也是。走走。”他招呼着大家继续前进。 绀栖豹说: “好,那山人来领路。” 绕山行走不久,果然看见山背后确实出现了一架绳梯。颜觐见了也嘀咕,但还是决定往上爬。绳梯的强度也如之前的猜测一样,只够支撑两个人一起上下。出于安全考虑,颜觐被放在了最后一组攀登。 攀爬绳梯虽然也是十分的辛苦,但并没有出现之前料想到的那些个阴谋诡计。见大家都那么顺利的到达了顶峰,自己也马上登顶,颜觐也开始反省自己,有时候是不是过于敏感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更深刻的检讨,便在他登上最后一节梯子时,停止了当下的反思。因为眼前的画面着实又给了他很大的震颤。 这座诡奇怪异的山,其山体本来就少见,而它的山顶更加怪奇。活像一个窝头被横着切了一刀一般。只是这个‘窝头’被放大了无数倍。他们沿着绳梯爬上的位置非常的平整,而山顶的正中央就是一个洞或者讲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又不似火山那般炎热,或许曾经非常炎热,总之现在是没什么惊人的温度,也没有烟气缭绕上悬。 然而,就那么赤裸裸的,让颜觐他们看见,就在那个深坑边沿,赫然就有那么一副盔甲,似乎是坐姿,像盔甲里面有木人给支撑着保持形状一样,看上去是那么的威严肃穆! 它就是耀战颜龙铠,果然名字是恰如其分的妥帖的描述了其特征。不知道它在这里待了多少个世纪,但仍旧光耀夺目!它的造型华丽而不失典雅,线条流畅明快,简洁中又透露着皇家的那种奢侈。但仅仅从它的外形看去,很难和之前的描述——它是一副重甲——的感觉能结合起来,因为它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那么重。虽然在它身上有很多意义不明的配件和装点,可它一点也不臃肿。不过的确算是一副巨大的盔甲。 这么一看,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有了合计,有那么几个人,确实是穿不了它的。起码,身材就不合适。而铠甲这种东西,又不能将就。稍微大了那么一点还好说,可以在里衬里面想办法。可小了,的确就没有办法了。所以几位有自知之明的人,主动退出了“竞争”——在精神层面——他们明显没那么积极了。 长剑璆锵自嘲的酸道: “嘿,我撬的嘞,看来我们就是贱格命啊,注定是当不了勋君卫的喽。” 桃印真夜说: “当不了就当不了呗,有些东西就是天注定。” 这时颜觐注意到绀栖豹的神态似乎有异样,感觉很慌张的样子。于是颜觐立马问他怎么了? 绀栖豹没有回答,而是指了一个方向说: “殿下,你看,那个!是不是红昔宫啊?” 颜觐顺着绀栖豹指示的方向看去。就在耀战颜龙铠不远处,躺着一个人。仔细观瞧…… 长剑璆锵道: “我撬!可不是嘛,那不是红昔宫还是谁!” 说着立马提剑疾奔上前。 在长剑璆锵接近红昔宫时,从耀战颜龙铠身上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声音,像是什么恶兽觉醒的咆哮。那副铠甲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这完全出乎长剑璆锵的意料之外,只见那铠甲身后喷射出一股激流,以一种摧枯拉朽的直击,朝着长剑璆锵攻去!长剑璆锵只得挥动颜魂陨金伞抵抗。 “嘭!” 颜魂陨金伞金粉炸裂。 长剑璆锵瞬间便被击退数十米! 颜觐他们也纷纷准备加入战斗。可奇怪的是,耀战颜龙铠在把长剑璆锵击飞后,便立刻停止了动作。又如初,以刚才那个坐姿端坐在那里。而且,这会儿,即便颜觐他们全都进入了刚刚长剑璆锵踏入的范围,耀战颜龙铠也再没有任何动作。 颜觐战场思维立即运转,他在判断——那耀战颜龙铠是固定守护一定范围,还是…… 颜觐又进一步毕竟耀战颜龙铠,显然,第一个判断被推翻。耀战颜龙铠没有动作,那另外一个判断就是——颜魂陨金伞的作用。 在刚刚那一击过后,颜魂陨金伞崩出的金粉肯定对耀战颜龙铠有影响,而这个影响,颜觐也能猜出八九不离十。毕竟颜魂陨金伞是有灭杀颜灵的本事,这副铠甲又是幻古时期,颜灵昌盛的时候所遗留下来的,想必肯定对它有影响。 坚定了这个判断,颜觐他们首先看了看长剑璆锵——他只是被震出了一点内伤,并无大碍。而红昔宫已经意识模糊,但也没死。于是他们把红昔宫搬运到崖边暂时歇息。 第173章 财帛动人心 宝铠要人命 慎重起见,颜觐让花火晴明先扔了一点爆炸物过去。耀战颜龙铠没有一点反应,但爆炸物对它似乎也没起到丁点作用。于是大家才慢慢又靠近它。 随着谨慎的步伐,与耀战颜龙铠逐渐拉近的距离,它那天神一般的铸造工艺在颜觐他们眼中越发清晰。完全和时下流行的铠甲制式不同这一点就不肖说了,不同时代的产物当然其表现是不同的,不过让人震惊的是,这耀战颜龙铠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古董”了。是无数个世代前的产物,颜觐这些王公贵族作为后人,当然也接触过不少的古董。但后人在品玩历史的遗存,顶多也就是带有一个研习历史的好奇和惊讶当初的先人们精湛的技艺而已。 毕竟所有的历史遗留都是在一定的范式基础之上的,好比修房子挖地基,一块一块砖的垒砌总是从下往上的。对于前人作品的态度,总之都是在传承的经验脉络上找寻一种时间的流序,而不可能把古董当做是高屋建瓴一般的神迹去仰望。因为没有谁能把房子从上往下建。 而他们眼中看到的耀战颜龙铠,给予他们的震撼就是彷如看到了有那么一位神仙,把一座城堡从穹顶开始往下修筑一般。花火晴明与岩火策兵相熟,他的评价完全符合大家的认知——“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 确实,耀战颜龙铠,已经无法用什么“巧夺天工”、“鬼斧神工”之类的词去描述了。它虽是“古董”但太过超前! 就在颜觐他们像一群猴子那般慢慢接近一件神迹的时候,耀战颜龙铠‘呕’出了一个东西。顿时让大家后退了一步。 冷静一看,原来它‘吐’出来的,是一个人!老头子了。花白头发、须眉交杂,能长这种长度,可见岁数不小了。绀栖豹这时突然大喊: “绀薄山!是绀薄山师祖!” ‘艮震仙人’的名号,很多人都有过耳闻。传闻说有大几百岁了,虽然是个传说,但这个活着的传说被绀栖豹一声呼唤所确定后,似乎在颜觐一行人之中,并没有引起那么大的惊讶,到底还是耀战颜龙铠的心理冲击大过一个活人呐。 绀栖豹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便搀扶起绀薄山。又拍后背又掐人中的。口中还不断的询问身体状况。 法华兰仍然保持警戒,其他人则似乎在等待绀栖豹的呼唤能不能换来什么回应。 等待是有效的。不多时,那传闻已经有几百岁高龄的绀薄山开口说话了,用一种祈祷终于得到应验的口吻说道: “好孩子,你果然来了。” 这老头第一句话,换来的是绀栖豹不住的点头。而第二句他说的是: “果然这耀战颜龙铠是奇迹,非凡呐!你们看到没有!我的胡须、头发都有转黑的现象。” 这一句又让大伙吃惊!桃印真夜道: “难道你不是本来就皓首庞眉吗?” 绀薄山道: “不是啊,是……诶,小豹儿,扶我起来。” 绀栖豹说: “没事吗?” 绀薄山道: “没事,没事。很好,起来说话。” 这一切都需要个解释,正好这绀薄山偏偏是唯一一个能解释一切的人。于是他便开始说起来: “老朽叫绀薄山,也是一名跣足者。老朽的夙愿便是游历世间所有名山大川,但雄蜂丽水何其多啊,人的寿命又何其短矣!于是,老拙便萌生了修炼长生之法的念头。得天偏佑,让我得知耀战颜龙铠有这功能。于是就便天下寻觅,终于让老朽找到,可老朽我确实是没想到它修复人体机能之前提是需要颜魂为代价。老朽我本来也是虹赋武格,虽然我并不擅长武术,但颜魂却还算浓烈。而且眼见青年所立下的志向就只差那么几座山峰还没有攀登而已,如果不能完成夙愿,老朽我当然是心有不甘的。我决不能放弃,机会就摆在面前,老朽我只不过是需要回复健康而已,就因而在行将就木时,便‘住’进了这耀战颜龙铠身体里……” 绀薄山的话,怪奇无比,让人不得不发问: “你住了进去?这铠甲的大小也和你老人家不匹配啊!”长剑璆锵如此问到。 绀薄山一笑,道: “颜皇时期的神迹,我们现在是无法理解的啊,不过这个问题,你们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这时颜觐问道: “那按老先生所说的意思是,你当时找到耀战颜龙铠时,已经身患重病,马上就要与世长辞,是因为你‘住进’了铠甲里面,用颜魂驱动了耀战颜龙铠,然后它给你治愈了,并让你在一定程度上回返青春是吗?” 绀薄山道: “对,是这么回事。然而,老朽我是不足以操纵它的,本身颜魂殆尽,又上来一个跟大猩猩一般的莽汉……” 大家会心一笑,一听就知道绀薄山说的是红昔宫。 长剑璆锵忍着痛问道: “这么说,就凭你那一点点残存的颜魂,就把红昔宫给捶趴下了?” 绀薄山抱歉的道: “老朽无可奈何,攻击他,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耀战颜龙铠自己的防御意识。但,放心,它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暂时?”长剑璆锵抓住这个关键词问道,“我刨他祖宗的坟,你这个话什么意思?” 当长剑璆锵问出这句话时,绀栖豹与绀薄山脸上都显露出一股愧疚。然而片刻之后做出解释的还是绀薄山,他说: “其实,这也是引让大家来的原因……哎!老朽我就直说了,”绀薄山用一种乞怜的语气道,“其实,一旦进入了耀战颜龙铠,脱离它的方法一生就只有一次,就是当颜魂耗尽之时……然而,如果届时没有其他人重新进入耀战颜龙铠,那么它就会吸收之前进入铠甲的那一个,也就是我……” 绀薄山本来是想用话来打动颜觐这一行人,但那知道颜觐周边这些人,根本不需要说服,一个个踊跃得很,比如其中的桃印真夜就抢先说: “那简直太好了啊,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得到这副绝世铠甲。老头子你说的这些完全没有问题嘛。” 竹厌毕节道: “如果能有耀战颜龙铠的加持……以我的观察,不是。大家想必也都清楚了它的战力,虽然没看到它与红昔宫的战斗,但刚刚对长剑璆锵那一击,我们都看得明白……如果有它的辅力,那不就是傲视天下的存在吗?” 花火晴明道: “耀战颜龙铠的实力,恐怖如斯,没理由不要的。” …… 他们你一句我一嘴的夸耀好处,反倒让绀薄山有些不知应对了,他说: “但,但你们知道一旦穿上耀战颜龙铠的结果是什么吗?那意味着什么,你们到底明不明白?” 法华兰道: “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 竹厌毕节道: “只是,并不是谁都能穿上它……这个确实遗憾。” 绀薄山道: “不是,这不是关键,其实谁都可以……” 颜觐说: “喔?谁都可以吗?刚刚老人家你不是说它得靠颜魂驱动……” 绀薄山说: “是啊……” 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在抢话,桃印真夜道: “这简单啊,长剑璆锵那里不是手上就握着颜魂陨金伞吗?那不是转换武格的东西吗?” 长剑璆锵道: “是,没错。但蔓络灵噬,你们可没谁能承受得了。”长剑璆锵得意的一笑,说,“之前开玩笑说,咱变了‘重要人物,要你们好好保护’。哈哈,看来这耀战颜龙铠就是为我长剑璆锵定制的东西啊。” 绀薄山不住的轻轻摇头,可看这些年轻人全都那么兴致勃勃,自己确实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任由他们自顾自的慷慨激昂的争,而自己静静体会这份“深仁厚泽” 桃印真夜不服气的说: “凭什么就是为你定制的?之前还说是给人家法华兰找寻。依我看,大家也别争,都是领萱王命令而来。这事交由萱王定夺。” 颜觐双手叉于胸前,又单手捏着下巴,思考着,半晌之后说: “长剑璆锵说得在理,确实我们谁都能穿,但蔓络灵噬不是谁都能承受的。目前看来,的确是长剑璆锵穿戴耀战颜龙铠最为合适。” 此话一出,长剑璆锵可得意了,说: “诶!要说明理通情啊,谁都不及我们忘萱王殿下。那小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过……”颜觐说,“长剑璆锵,刚刚你也应该发现了,这耀战颜龙铠和你那颜魂陨金伞是冲突的啊。你一旦穿上这耀战颜龙铠,你是没法继续使用颜魂陨金伞的。” 花火晴明这时赶紧站出来说: “这倒好办,既然颜魂终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那么这个期间内,把颜魂陨金伞交由陛下代为保管就行了。我想长剑璆锵也会同意。” “啊……啊,”长剑璆锵好似没想到这一点,支支吾吾的有点骑虎难下的说,“啊,对,是啊。只不过……” 花火晴明又说: “颜魂陨金伞交给殿下保管,长剑璆锵你不会害怕殿下侵吞你的宝贝。” 长剑璆锵说: “那……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只是……毕竟那是……” 花火晴明说: “放在萱王那里,或许还能发挥它更好的使用空间,这对你家师尊也是一个好的交代,能物尽其用总好过暴殄天物。在你手上,它只不过是一件武器而已。而且你长剑门不是追求的‘无剑’嘛。况且,一旦你穿上耀战颜龙铠,颜魂陨金伞又更加不能发挥它的作用,所以倒不如干脆交由殿下处理的好。这样一举多得,岂不是好?” 长剑璆锵说: “倒……”长剑璆锵望了一眼那边躺着的红昔宫,说,“倒也是这么个理。只是……” 法华兰说: “现在我们之中拥有虹赋武格的又不只一个。虽然你长剑璆锵可以随意转换武格,但也不见得就非得你穿,重甲武士……” 长剑璆锵见法华兰想同他争,好胜心强的他抢话道: “你别老是纠结什么一贯穿重甲不重甲的。你看这耀战颜龙铠,”他走过去到耀战颜龙铠旁边,边抬铠甲边说,“他……重……”发现根本抬不动,“……重,我撬,还真挺重。好家伙,看不出来啊。但刚刚绀薄山老头子不是说了,谁都可以穿嘛。我看就是我最合适。” 法华兰说: “这耀战颜龙铠本来就是皇室第一护卫所拥有,它乃幻古颜皇亲卫所佩着,你能保证永世守护萱王殿下?我们又怎么相信你能做到?” 花火晴明这时想到一件事,于是赶紧上前问绀薄山: “老先生,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那香萧琴剑的下落?” 绀薄山道: “知道。” 绀薄山一句“知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花火晴明道: “在哪里?” 绀薄山说: “就在这深坑之下。不过,以常人之力,恐怕无法获取啊。” 花火晴明用眼神挑动着长剑璆锵。 长剑璆锵立马会意,道: “那好办,”他转头用挑衅的神态对法华兰说,“你不是说无法保证嘛?我穿上这套铠甲,下去!给萱王找到那把宝剑,够不够证明我的忠心?” 长剑璆锵这话让法华兰怎么说?只得语塞的讲: “……那,如果你真能办到这一点。我没什么话说。” 长剑璆锵道: “那好了!各位!瞧好。” 长剑璆锵又看着颜觐道: “萱王殿下,你怎么说?” 颜觐也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长剑璆锵手扶颜魂陨金伞,全神贯注,汇聚精神之力凝结在一处,接着便看到幻彩交织,阵阵声浪四溢。长剑璆锵虹赋武格转换完成!然后他走到耀战颜龙铠旁边,看着那副明显比自己大了一圈的铠甲,显出一股胜利者的姿态。 忽然之间!耀战颜龙铠就把长剑璆锵吞了进去,紧接着,它开始变小,适应着长剑璆锵的身形。片刻过后,它竟然如同肌肤一般与长剑璆锵完美贴合! 第173章 财帛动人心 宝铠要人命 慎重起见,颜觐让花火晴明先扔了一点爆炸物过去。耀战颜龙铠没有一点反应,但爆炸物对它似乎也没起到丁点作用。于是大家才慢慢又靠近它。 随着谨慎的步伐,与耀战颜龙铠逐渐拉近的距离,它那天神一般的铸造工艺在颜觐他们眼中越发清晰。完全和时下流行的铠甲制式不同这一点就不肖说了,不同时代的产物当然其表现是不同的,不过让人震惊的是,这耀战颜龙铠不管怎么说都算是“古董”了。是无数个世代前的产物,颜觐这些王公贵族作为后人,当然也接触过不少的古董。但后人在品玩历史的遗存,顶多也就是带有一个研习历史的好奇和惊讶当初的先人们精湛的技艺而已。 毕竟所有的历史遗留都是在一定的范式基础之上的,好比修房子挖地基,一块一块砖的垒砌总是从下往上的。对于前人作品的态度,总之都是在传承的经验脉络上找寻一种时间的流序,而不可能把古董当做是高屋建瓴一般的神迹去仰望。因为没有谁能把房子从上往下建。 而他们眼中看到的耀战颜龙铠,给予他们的震撼就是彷如看到了有那么一位神仙,把一座城堡从穹顶开始往下修筑一般。花火晴明与岩火策兵相熟,他的评价完全符合大家的认知——“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 确实,耀战颜龙铠,已经无法用什么“巧夺天工”、“鬼斧神工”之类的词去描述了。它虽是“古董”但太过超前! 就在颜觐他们像一群猴子那般慢慢接近一件神迹的时候,耀战颜龙铠‘呕’出了一个东西。顿时让大家后退了一步。 冷静一看,原来它‘吐’出来的,是一个人!老头子了。花白头发、须眉交杂,能长这种长度,可见岁数不小了。绀栖豹这时突然大喊: “绀薄山!是绀薄山师祖!” ‘艮震仙人’的名号,很多人都有过耳闻。传闻说有大几百岁了,虽然是个传说,但这个活着的传说被绀栖豹一声呼唤所确定后,似乎在颜觐一行人之中,并没有引起那么大的惊讶,到底还是耀战颜龙铠的心理冲击大过一个活人呐。 绀栖豹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便搀扶起绀薄山。又拍后背又掐人中的。口中还不断的询问身体状况。 法华兰仍然保持警戒,其他人则似乎在等待绀栖豹的呼唤能不能换来什么回应。 等待是有效的。不多时,那传闻已经有几百岁高龄的绀薄山开口说话了,用一种祈祷终于得到应验的口吻说道: “好孩子,你果然来了。” 这老头第一句话,换来的是绀栖豹不住的点头。而第二句他说的是: “果然这耀战颜龙铠是奇迹,非凡呐!你们看到没有!我的胡须、头发都有转黑的现象。” 这一句又让大伙吃惊!桃印真夜道: “难道你不是本来就皓首庞眉吗?” 绀薄山道: “不是啊,是……诶,小豹儿,扶我起来。” 绀栖豹说: “没事吗?” 绀薄山道: “没事,没事。很好,起来说话。” 这一切都需要个解释,正好这绀薄山偏偏是唯一一个能解释一切的人。于是他便开始说起来: “老朽叫绀薄山,也是一名跣足者。老朽的夙愿便是游历世间所有名山大川,但雄蜂丽水何其多啊,人的寿命又何其短矣!于是,老拙便萌生了修炼长生之法的念头。得天偏佑,让我得知耀战颜龙铠有这功能。于是就便天下寻觅,终于让老朽找到,可老朽我确实是没想到它修复人体机能之前提是需要颜魂为代价。老朽我本来也是虹赋武格,虽然我并不擅长武术,但颜魂却还算浓烈。而且眼见青年所立下的志向就只差那么几座山峰还没有攀登而已,如果不能完成夙愿,老朽我当然是心有不甘的。我决不能放弃,机会就摆在面前,老朽我只不过是需要回复健康而已,就因而在行将就木时,便‘住’进了这耀战颜龙铠身体里……” 绀薄山的话,怪奇无比,让人不得不发问: “你住了进去?这铠甲的大小也和你老人家不匹配啊!”长剑璆锵如此问到。 绀薄山一笑,道: “颜皇时期的神迹,我们现在是无法理解的啊,不过这个问题,你们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这时颜觐问道: “那按老先生所说的意思是,你当时找到耀战颜龙铠时,已经身患重病,马上就要与世长辞,是因为你‘住进’了铠甲里面,用颜魂驱动了耀战颜龙铠,然后它给你治愈了,并让你在一定程度上回返青春是吗?” 绀薄山道: “对,是这么回事。然而,老朽我是不足以操纵它的,本身颜魂殆尽,又上来一个跟大猩猩一般的莽汉……” 大家会心一笑,一听就知道绀薄山说的是红昔宫。 长剑璆锵忍着痛问道: “这么说,就凭你那一点点残存的颜魂,就把红昔宫给捶趴下了?” 绀薄山抱歉的道: “老朽无可奈何,攻击他,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耀战颜龙铠自己的防御意识。但,放心,它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暂时?”长剑璆锵抓住这个关键词问道,“我刨他祖宗的坟,你这个话什么意思?” 当长剑璆锵问出这句话时,绀栖豹与绀薄山脸上都显露出一股愧疚。然而片刻之后做出解释的还是绀薄山,他说: “其实,这也是引让大家来的原因……哎!老朽我就直说了,”绀薄山用一种乞怜的语气道,“其实,一旦进入了耀战颜龙铠,脱离它的方法一生就只有一次,就是当颜魂耗尽之时……然而,如果届时没有其他人重新进入耀战颜龙铠,那么它就会吸收之前进入铠甲的那一个,也就是我……” 绀薄山本来是想用话来打动颜觐这一行人,但那知道颜觐周边这些人,根本不需要说服,一个个踊跃得很,比如其中的桃印真夜就抢先说: “那简直太好了啊,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得到这副绝世铠甲。老头子你说的这些完全没有问题嘛。” 竹厌毕节道: “如果能有耀战颜龙铠的加持……以我的观察,不是。大家想必也都清楚了它的战力,虽然没看到它与红昔宫的战斗,但刚刚对长剑璆锵那一击,我们都看得明白……如果有它的辅力,那不就是傲视天下的存在吗?” 花火晴明道: “耀战颜龙铠的实力,恐怖如斯,没理由不要的。” …… 他们你一句我一嘴的夸耀好处,反倒让绀薄山有些不知应对了,他说: “但,但你们知道一旦穿上耀战颜龙铠的结果是什么吗?那意味着什么,你们到底明不明白?” 法华兰道: “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 竹厌毕节道: “只是,并不是谁都能穿上它……这个确实遗憾。” 绀薄山道: “不是,这不是关键,其实谁都可以……” 颜觐说: “喔?谁都可以吗?刚刚老人家你不是说它得靠颜魂驱动……” 绀薄山说: “是啊……” 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在抢话,桃印真夜道: “这简单啊,长剑璆锵那里不是手上就握着颜魂陨金伞吗?那不是转换武格的东西吗?” 长剑璆锵道: “是,没错。但蔓络灵噬,你们可没谁能承受得了。”长剑璆锵得意的一笑,说,“之前开玩笑说,咱变了‘重要人物,要你们好好保护’。哈哈,看来这耀战颜龙铠就是为我长剑璆锵定制的东西啊。” 绀薄山不住的轻轻摇头,可看这些年轻人全都那么兴致勃勃,自己确实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任由他们自顾自的慷慨激昂的争,而自己静静体会这份“深仁厚泽” 桃印真夜不服气的说: “凭什么就是为你定制的?之前还说是给人家法华兰找寻。依我看,大家也别争,都是领萱王命令而来。这事交由萱王定夺。” 颜觐双手叉于胸前,又单手捏着下巴,思考着,半晌之后说: “长剑璆锵说得在理,确实我们谁都能穿,但蔓络灵噬不是谁都能承受的。目前看来,的确是长剑璆锵穿戴耀战颜龙铠最为合适。” 此话一出,长剑璆锵可得意了,说: “诶!要说明理通情啊,谁都不及我们忘萱王殿下。那小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过……”颜觐说,“长剑璆锵,刚刚你也应该发现了,这耀战颜龙铠和你那颜魂陨金伞是冲突的啊。你一旦穿上这耀战颜龙铠,你是没法继续使用颜魂陨金伞的。” 花火晴明这时赶紧站出来说: “这倒好办,既然颜魂终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那么这个期间内,把颜魂陨金伞交由陛下代为保管就行了。我想长剑璆锵也会同意。” “啊……啊,”长剑璆锵好似没想到这一点,支支吾吾的有点骑虎难下的说,“啊,对,是啊。只不过……” 花火晴明又说: “颜魂陨金伞交给殿下保管,长剑璆锵你不会害怕殿下侵吞你的宝贝。” 长剑璆锵说: “那……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只是……毕竟那是……” 花火晴明说: “放在萱王那里,或许还能发挥它更好的使用空间,这对你家师尊也是一个好的交代,能物尽其用总好过暴殄天物。在你手上,它只不过是一件武器而已。而且你长剑门不是追求的‘无剑’嘛。况且,一旦你穿上耀战颜龙铠,颜魂陨金伞又更加不能发挥它的作用,所以倒不如干脆交由殿下处理的好。这样一举多得,岂不是好?” 长剑璆锵说: “倒……”长剑璆锵望了一眼那边躺着的红昔宫,说,“倒也是这么个理。只是……” 法华兰说: “现在我们之中拥有虹赋武格的又不只一个。虽然你长剑璆锵可以随意转换武格,但也不见得就非得你穿,重甲武士……” 长剑璆锵见法华兰想同他争,好胜心强的他抢话道: “你别老是纠结什么一贯穿重甲不重甲的。你看这耀战颜龙铠,”他走过去到耀战颜龙铠旁边,边抬铠甲边说,“他……重……”发现根本抬不动,“……重,我撬,还真挺重。好家伙,看不出来啊。但刚刚绀薄山老头子不是说了,谁都可以穿嘛。我看就是我最合适。” 法华兰说: “这耀战颜龙铠本来就是皇室第一护卫所拥有,它乃幻古颜皇亲卫所佩着,你能保证永世守护萱王殿下?我们又怎么相信你能做到?” 花火晴明这时想到一件事,于是赶紧上前问绀薄山: “老先生,我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那香萧琴剑的下落?” 绀薄山道: “知道。” 绀薄山一句“知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花火晴明道: “在哪里?” 绀薄山说: “就在这深坑之下。不过,以常人之力,恐怕无法获取啊。” 花火晴明用眼神挑动着长剑璆锵。 长剑璆锵立马会意,道: “那好办,”他转头用挑衅的神态对法华兰说,“你不是说无法保证嘛?我穿上这套铠甲,下去!给萱王找到那把宝剑,够不够证明我的忠心?” 长剑璆锵这话让法华兰怎么说?只得语塞的讲: “……那,如果你真能办到这一点。我没什么话说。” 长剑璆锵道: “那好了!各位!瞧好。” 长剑璆锵又看着颜觐道: “萱王殿下,你怎么说?” 颜觐也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长剑璆锵手扶颜魂陨金伞,全神贯注,汇聚精神之力凝结在一处,接着便看到幻彩交织,阵阵声浪四溢。长剑璆锵虹赋武格转换完成!然后他走到耀战颜龙铠旁边,看着那副明显比自己大了一圈的铠甲,显出一股胜利者的姿态。 忽然之间!耀战颜龙铠就把长剑璆锵吞了进去,紧接着,它开始变小,适应着长剑璆锵的身形。片刻过后,它竟然如同肌肤一般与长剑璆锵完美贴合! 第174章 吐宝神鼬 长剑璆锵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之声。在这个怪异的山顶之上,来来回回释放着他的武学。辗转腾挪、疾奔急停、上蹿下跳,好不高兴。雀跃得像一只争霸猴王之位胜利了的猴子。他那些惊人的速度和灵巧的翻动,也看得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真是惊为天人! 在长剑璆锵玩耍一阵之后,他到颜觐面前一抱拳,说: “殿下,我去去就回,一定帮殿下找到那香萧琴剑!” 一个转身,便飞身投入了那深坑之中。 大家都纷纷往下面看,直至长剑璆锵的身影消失。 这时,花火晴明捡起长剑璆锵留下的颜魂陨金伞,捧给颜觐,他内心当然是万分的想自己收拿,但他知道,还不是时候。 绀薄山这会萧然的说: “老朽我已经得偿所愿,就此别过。感谢各位给老朽解脱。日后若有用得着老拙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我们跣足者定然万死不辞!” 颜觐与绀薄山、绀栖豹握手辞别之后,便在山洞一旁等待着长剑璆锵的动静。 等待是无聊的,大家都在原地休养生息,以缓解这一路的疲累。除了颜觐外,其他人似乎看上去都意兴阑珊的样子。不过过了一阵子之后,在山顶大风呼啸的环境中,人们听到似乎有除了风声以外的动静。不是山洞内传来的,而是来自山崖边。 颜觐让大家注意听,再安静一点。果然听到不同于之前风吹绳梯敲击山体的那种杂乱无章的声音,而是非常有节律的“嗙嗙”声。 于是颜觐来到绳梯一旁,往下眺望。 “啊!” 颜觐吃惊万分,就在绳梯下端尽头,他分明看见一个浑白的身体躺在地上。身上满是血迹。 “银药卿!”颜觐喊到。 “这可如何是好?”颜觐焦急着。是等待长剑璆锵上来,还是先下去察看银药卿的状况?现在的体力也不允许颜觐他们玩乐一般的爬上爬下。正在纠结时,法华兰提议说: “主公,你们所有人都下去,带着银药卿原路返回。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长剑璆锵就是了。” “这……”颜觐有些犹豫。 法华兰道: “不打紧,各位留在这里也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也不能加速什么进程。反而徒增风险。况且银药卿现在生死未卜,赶紧去救人为妙。到时候我和长剑璆锵来与大家会合就好了。赶紧去,殿下。” 颜觐说: “好,也只能如此了,你们多多保重!” 言毕,颜觐便领着大家纷纷爬下绳梯。 与上去一样,下山也是两两一组,只不过现在要背一个红昔宫而已。 ………… 时间来到了王中城集结的日子。 银药卿的伤势也恢复得八九不离十。颜觐这时香萧琴剑到手,每日的日课便是用这诡兵器练习《斑驳皇华宝典》的绝式。那香萧琴剑造型确实独特,原本应该是护手的位置被一个精致的共鸣箱所代替,血槽上方则是三条钢弦。原本就是霄香晶的传奇宝兵,如今在颜觐手上借着振烁古今的宝典威能发挥着另类的神奇。 与素暝晦联姻的事项也进行的比较顺利,但唯独这个不得已的举动伤害了金盏弦音。在一夜月黑风高之时,金盏弦音无声匿走。而好消息是蔚灵玑也来到了王中城与长剑璆锵合住,不过他们却开始争吵不断。而更大的事态发展是——因为霸河先的关系,黄苏煅带着虹颜晶的七色堇来投颜觐了。 而颜觐原来在棣地的王府也被战火波及,致使松枫沛、草木废、以及在之前颜觐王府的四人: 风安置、 花常在( 曾名霁云雾)、 雪醒晚、 月宴组成的‘霁月晚风’四人尽数都集齐在了王中城。 虽然他们四人专研出来的‘风花雪月’阵说是具有摧枯拉朽的威力,但都不及他们带来的那个诡异的消息来得震惊人——说是歌川附近,开始出现了一种如同妖魔一般的人种,身上全无一点血色,发灰发白,质同霜蜡。大家都呼之为褪色人。据说是因为红魔玺往河里投毒所致。而那些所谓的褪色人,也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势力。 颜觐把这些归人全都安顿在了王中城里。 万事齐备,攻打卢凛屏光的事项自然就被提上了日程。不过在战前,松枫沛央告颜觐说: “万望殿下放我儿一条生路。” 这话颜觐没明白。于是松枫沛解释道: “我家小儿青针就在卢凛屏光帐下听用,而二子青线在缃索菲手下……” 颜觐道: “你怎么还把他们送到不同地方?” 松枫沛狡黠又惭愧的说: “一人的几个儿子分别在不同的阵营里当职。乱世嘛,也不知道到底哪家会最终夺得天下,这样可以灵活面对。哪家胜了,都好接应。” 颜觐无奈的笑笑,见松枫沛如此坦诚,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在战场上如果碰见,留一条活命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碧城绪对于卢凛屏光的诱战。那场战役可以说完全体现了碧城绪用兵的思想,也算是他给自己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当时在颜觐准备对卢凛屏光用兵时,他的势力已经覆盖了除卢凛品的其他品与惢。城池、民户也抢夺了不少。以颜觐的实力来说,要硬打,肯定是打得过的,但如此一来,这么长时间的辛苦经营又会化为泡影,但又不能与之讲和。于是碧城绪才详细制定了一份计划。 碧城绪并不喜欢在战场上用剑客。他认为用剑客、武者在战场上有诸多的不利比如:不听指挥,一旦杀将起来,肆意妄行。叫退不退,让攻不攻,他们只会选择自己认为对的目标进攻。而且从不配合,让剑客组队,他们平日里上下之气未通,心里面早就有杆秤的,相互都暗自较着劲,要他们互相形成编组,那默契度可想而知。 剑客名气的影响又是一项会动摇军心的评价。他们如果能以压倒性的实力打击对方,倒还好说,关键就是不能败。知名武者一旦失利,对于普通军士来说,那心理的动荡是会关系到战局结果的关键。而且战场上不讲规矩,暗箭,毒器,弓箭,驽枪,陷阱,阵形难破,剑术高超也不一定能破阵,虽然剑客也能全身而退,但对战争总体来说并无益处。 所以碧城绪坚持不让颜觐手下那些知名武者参战。不过却例外了一个人,那就是长剑璆锵。一则是因为它并没什么名气,二来他对碧城绪嘴皮子上的攻击,也让碧城绪妥协,让他参战以证明自己并非‘贪功心切’。这第三嘛,其实大家也都想看看有耀战颜龙铠加持的长剑璆锵在战场上到底表现如何。 长剑璆锵在把耀战颜龙铠该名为毗沙门之后,便随着碧城绪上了前线。 要全面摧毁的是受卢凛屏光把守的五座城池。 打仗,要说武者与将领的区别,或许可以这么讲:目标敌军10万,己方15万,一路打5城,武者会觉得这是摧枯拉朽的战斗。而将领却知道兵力并不够,因为打下的城池需要分兵把守,得防备诈降后的腹背受敌。 果然如碧城绪在战前所料,长剑璆锵也确实英勇,可他的英勇却变成了敌人诡计得逞的关键因素,成了数万军民暴毙的罪魁。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场战斗是长剑璆锵对从墨灰众叛降卢凛屏光的黑煞。 黑煞暴睁睅眼冲长剑璆锵大喝一声: “快快上阵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长剑璆锵则双手抱胸微闭睆目戗道: “哈!还三百合?三合!”长剑璆锵卷起食指与无名指,掌心冲外比了一个三的手势,“你的状态就会发生三次变化。” 如果黑煞那一句是习惯性战前叫阵的话语,那长剑璆锵这说法就是出乎意料,所以黑煞便问: “什么变化?”语气当然没有请教的意思。 长剑璆锵说: “这第一回合!”他翻拳手背冲着黑煞,合拢所有手指,竖起了大拇指,道: “我还吃不下。” 黑煞看着,感觉很好,觉得长剑璆锵这样的人并没有轻视自己而感到了满意。 长剑璆锵随即收起拇指,往回收拳,再往外送拳的时候只竖起了根中指说: “这第二回嘛,你就是包子馅儿了,”长剑璆锵马上勾勾小拇指,“这三嘛,你就是屎了……” 好半天,黑煞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开始长剑璆锵就没有看得起自己的意思,也明白了他说三个状态到底是什么意思。黑煞怒道: “好你个刨坟盗墓的啊!原来你说吃不下,是说还没剁碎,太大块了吃不下啊!行!老子让你在你爷爷面前耍嘴皮子,看招!” 黑煞当然没有打赢长剑璆锵。最后带着城池与民众便归附了长剑璆锵所率领的部队。 败军之将虽然没有什么说话的资格,但长剑璆锵对黑煞的态度过于傲慢了。 夜间,黑煞就在城中大谈那些颜觐手下的将领得到的赏赐太丰厚,而他们所得的东西,没有各位的拼杀怎么会有。没有人做饭,没有人磨刀……他还绘声绘色的描述: “我看到一个兵在本子上记录着一个对照,这么说的,缝鞋底要花费线一指,布一掌,费用3常盘,买旧鞋,费用2常盘,但经常左右脚不是一对……看到痛心啊。” 他说,“活着与活法,就差一个字。却是天壤之别。你们绞尽脑汁的是生存,而他们考虑的是生活。他们会去想补鞋的花费吗?他们压根连鞋破了还可以补这件事都不知道!你还妄图去说服他,说什么‘其实只要你多买几双旧鞋,就可以挑出几副左右都合脚的鞋子来’这样的话吗?” 那些受鼓动的士兵纷纷赞同,但黑煞的话还没完,他说: “如果你真这么跟那些老爷们说,他或许真的不会觉得你可怜,首先他感受到的是惊讶。而甚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惊讶什么的那种超越惊讶的惊讶。他们不是不明白你的痛苦,而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痛苦。很多问题,在你看来,是无解的,是绝望的。而他们解决类似的问题起来……如同你涨尿了,解开裤子撒出来一样,既简单又畅快。 关键点是,你在结交他们时,你发现你和他们,没有任何不同,没有比你聪明多少,甚至没有你品德高尚,尽管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没多么高尚。假如你不是那种只会抱怨不公的人。这时你会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们会感觉,你思考的这个问题都不是问题,但他的试图解答,好像永远也说不到你的点子上,那怕他确实也尽力了。他们并不可恶,这就是最可恶的。你要从他们身上找龌龊,你能找得出来。前提是,你把自己排除在外了吗?” …… 在黑煞连番的策反人心的活动中,终于把败兵、降民甚至很多军事将领都策动了。于是在长剑璆锵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因而他在首战之后便被调回王中城受罚。 而后碧城绪痛定思痛,知道不能再损失兵力了,于是设下计谋,诱敌深入,巧施连环计。在长剑璆锵败后,他要求城防军故意败北,引卢凛屏光不断向王中城进攻。卢凛屏光进攻的前3城,头城拼死抵抗,获胜后卢凛屏光屠城。第二城稍作抵抗后便投降了,第三城直接投降,于是卢凛屏光骄傲自满,认为第四城也一样。果然,第四城在碧城绪的密令下,干脆主动上前献上了城池表示归顺,而第五城便是王中城的最后隘口。 守城者便是碧城绪,他佯装也表示要归降。但卢凛屏光根本不知道原本在第五城河后埋伏的大军,早已经埋伏在城后深雪直龙与缇骑红尘队,准备在接受第五城受降仪式时,发起伏兵袭击!卢凛屏光果然中计,他凭借着接充沛的战力和高昂的军心,依然战得个平手。可万没想到,当夜,在卢凛屏光后方却又杀出几万人,也就是之前他认为已经打下的城池的降军,给他造成了被前后围困的形势,全军覆没。这北伐一役,让碧城绪坐实了晶南军神的第一把交椅。 在扫平卢凛屏光之后。颜觐他们又开始了往缃索菲属地之旅。 ………… 第174章 吐宝神鼬 长剑璆锵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之声。在这个怪异的山顶之上,来来回回释放着他的武学。辗转腾挪、疾奔急停、上蹿下跳,好不高兴。雀跃得像一只争霸猴王之位胜利了的猴子。他那些惊人的速度和灵巧的翻动,也看得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真是惊为天人! 在长剑璆锵玩耍一阵之后,他到颜觐面前一抱拳,说: “殿下,我去去就回,一定帮殿下找到那香萧琴剑!” 一个转身,便飞身投入了那深坑之中。 大家都纷纷往下面看,直至长剑璆锵的身影消失。 这时,花火晴明捡起长剑璆锵留下的颜魂陨金伞,捧给颜觐,他内心当然是万分的想自己收拿,但他知道,还不是时候。 绀薄山这会萧然的说: “老朽我已经得偿所愿,就此别过。感谢各位给老朽解脱。日后若有用得着老拙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我们跣足者定然万死不辞!” 颜觐与绀薄山、绀栖豹握手辞别之后,便在山洞一旁等待着长剑璆锵的动静。 等待是无聊的,大家都在原地休养生息,以缓解这一路的疲累。除了颜觐外,其他人似乎看上去都意兴阑珊的样子。不过过了一阵子之后,在山顶大风呼啸的环境中,人们听到似乎有除了风声以外的动静。不是山洞内传来的,而是来自山崖边。 颜觐让大家注意听,再安静一点。果然听到不同于之前风吹绳梯敲击山体的那种杂乱无章的声音,而是非常有节律的“嗙嗙”声。 于是颜觐来到绳梯一旁,往下眺望。 “啊!” 颜觐吃惊万分,就在绳梯下端尽头,他分明看见一个浑白的身体躺在地上。身上满是血迹。 “银药卿!”颜觐喊到。 “这可如何是好?”颜觐焦急着。是等待长剑璆锵上来,还是先下去察看银药卿的状况?现在的体力也不允许颜觐他们玩乐一般的爬上爬下。正在纠结时,法华兰提议说: “主公,你们所有人都下去,带着银药卿原路返回。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长剑璆锵就是了。” “这……”颜觐有些犹豫。 法华兰道: “不打紧,各位留在这里也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好。也不能加速什么进程。反而徒增风险。况且银药卿现在生死未卜,赶紧去救人为妙。到时候我和长剑璆锵来与大家会合就好了。赶紧去,殿下。” 颜觐说: “好,也只能如此了,你们多多保重!” 言毕,颜觐便领着大家纷纷爬下绳梯。 与上去一样,下山也是两两一组,只不过现在要背一个红昔宫而已。 ………… 时间来到了王中城集结的日子。 银药卿的伤势也恢复得八九不离十。颜觐这时香萧琴剑到手,每日的日课便是用这诡兵器练习《斑驳皇华宝典》的绝式。那香萧琴剑造型确实独特,原本应该是护手的位置被一个精致的共鸣箱所代替,血槽上方则是三条钢弦。原本就是霄香晶的传奇宝兵,如今在颜觐手上借着振烁古今的宝典威能发挥着另类的神奇。 与素暝晦联姻的事项也进行的比较顺利,但唯独这个不得已的举动伤害了金盏弦音。在一夜月黑风高之时,金盏弦音无声匿走。而好消息是蔚灵玑也来到了王中城与长剑璆锵合住,不过他们却开始争吵不断。而更大的事态发展是——因为霸河先的关系,黄苏煅带着虹颜晶的七色堇来投颜觐了。 而颜觐原来在棣地的王府也被战火波及,致使松枫沛、草木废、以及在之前颜觐王府的四人: 风安置、 花常在( 曾名霁云雾)、 雪醒晚、 月宴组成的‘霁月晚风’四人尽数都集齐在了王中城。 虽然他们四人专研出来的‘风花雪月’阵说是具有摧枯拉朽的威力,但都不及他们带来的那个诡异的消息来得震惊人——说是歌川附近,开始出现了一种如同妖魔一般的人种,身上全无一点血色,发灰发白,质同霜蜡。大家都呼之为褪色人。据说是因为红魔玺往河里投毒所致。而那些所谓的褪色人,也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势力。 颜觐把这些归人全都安顿在了王中城里。 万事齐备,攻打卢凛屏光的事项自然就被提上了日程。不过在战前,松枫沛央告颜觐说: “万望殿下放我儿一条生路。” 这话颜觐没明白。于是松枫沛解释道: “我家小儿青针就在卢凛屏光帐下听用,而二子青线在缃索菲手下……” 颜觐道: “你怎么还把他们送到不同地方?” 松枫沛狡黠又惭愧的说: “一人的几个儿子分别在不同的阵营里当职。乱世嘛,也不知道到底哪家会最终夺得天下,这样可以灵活面对。哪家胜了,都好接应。” 颜觐无奈的笑笑,见松枫沛如此坦诚,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在战场上如果碰见,留一条活命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碧城绪对于卢凛屏光的诱战。那场战役可以说完全体现了碧城绪用兵的思想,也算是他给自己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当时在颜觐准备对卢凛屏光用兵时,他的势力已经覆盖了除卢凛品的其他品与惢。城池、民户也抢夺了不少。以颜觐的实力来说,要硬打,肯定是打得过的,但如此一来,这么长时间的辛苦经营又会化为泡影,但又不能与之讲和。于是碧城绪才详细制定了一份计划。 碧城绪并不喜欢在战场上用剑客。他认为用剑客、武者在战场上有诸多的不利比如:不听指挥,一旦杀将起来,肆意妄行。叫退不退,让攻不攻,他们只会选择自己认为对的目标进攻。而且从不配合,让剑客组队,他们平日里上下之气未通,心里面早就有杆秤的,相互都暗自较着劲,要他们互相形成编组,那默契度可想而知。 剑客名气的影响又是一项会动摇军心的评价。他们如果能以压倒性的实力打击对方,倒还好说,关键就是不能败。知名武者一旦失利,对于普通军士来说,那心理的动荡是会关系到战局结果的关键。而且战场上不讲规矩,暗箭,毒器,弓箭,驽枪,陷阱,阵形难破,剑术高超也不一定能破阵,虽然剑客也能全身而退,但对战争总体来说并无益处。 所以碧城绪坚持不让颜觐手下那些知名武者参战。不过却例外了一个人,那就是长剑璆锵。一则是因为它并没什么名气,二来他对碧城绪嘴皮子上的攻击,也让碧城绪妥协,让他参战以证明自己并非‘贪功心切’。这第三嘛,其实大家也都想看看有耀战颜龙铠加持的长剑璆锵在战场上到底表现如何。 长剑璆锵在把耀战颜龙铠该名为毗沙门之后,便随着碧城绪上了前线。 要全面摧毁的是受卢凛屏光把守的五座城池。 打仗,要说武者与将领的区别,或许可以这么讲:目标敌军10万,己方15万,一路打5城,武者会觉得这是摧枯拉朽的战斗。而将领却知道兵力并不够,因为打下的城池需要分兵把守,得防备诈降后的腹背受敌。 果然如碧城绪在战前所料,长剑璆锵也确实英勇,可他的英勇却变成了敌人诡计得逞的关键因素,成了数万军民暴毙的罪魁。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场战斗是长剑璆锵对从墨灰众叛降卢凛屏光的黑煞。 黑煞暴睁睅眼冲长剑璆锵大喝一声: “快快上阵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长剑璆锵则双手抱胸微闭睆目戗道: “哈!还三百合?三合!”长剑璆锵卷起食指与无名指,掌心冲外比了一个三的手势,“你的状态就会发生三次变化。” 如果黑煞那一句是习惯性战前叫阵的话语,那长剑璆锵这说法就是出乎意料,所以黑煞便问: “什么变化?”语气当然没有请教的意思。 长剑璆锵说: “这第一回合!”他翻拳手背冲着黑煞,合拢所有手指,竖起了大拇指,道: “我还吃不下。” 黑煞看着,感觉很好,觉得长剑璆锵这样的人并没有轻视自己而感到了满意。 长剑璆锵随即收起拇指,往回收拳,再往外送拳的时候只竖起了根中指说: “这第二回嘛,你就是包子馅儿了,”长剑璆锵马上勾勾小拇指,“这三嘛,你就是屎了……” 好半天,黑煞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开始长剑璆锵就没有看得起自己的意思,也明白了他说三个状态到底是什么意思。黑煞怒道: “好你个刨坟盗墓的啊!原来你说吃不下,是说还没剁碎,太大块了吃不下啊!行!老子让你在你爷爷面前耍嘴皮子,看招!” 黑煞当然没有打赢长剑璆锵。最后带着城池与民众便归附了长剑璆锵所率领的部队。 败军之将虽然没有什么说话的资格,但长剑璆锵对黑煞的态度过于傲慢了。 夜间,黑煞就在城中大谈那些颜觐手下的将领得到的赏赐太丰厚,而他们所得的东西,没有各位的拼杀怎么会有。没有人做饭,没有人磨刀……他还绘声绘色的描述: “我看到一个兵在本子上记录着一个对照,这么说的,缝鞋底要花费线一指,布一掌,费用3常盘,买旧鞋,费用2常盘,但经常左右脚不是一对……看到痛心啊。” 他说,“活着与活法,就差一个字。却是天壤之别。你们绞尽脑汁的是生存,而他们考虑的是生活。他们会去想补鞋的花费吗?他们压根连鞋破了还可以补这件事都不知道!你还妄图去说服他,说什么‘其实只要你多买几双旧鞋,就可以挑出几副左右都合脚的鞋子来’这样的话吗?” 那些受鼓动的士兵纷纷赞同,但黑煞的话还没完,他说: “如果你真这么跟那些老爷们说,他或许真的不会觉得你可怜,首先他感受到的是惊讶。而甚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惊讶什么的那种超越惊讶的惊讶。他们不是不明白你的痛苦,而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痛苦。很多问题,在你看来,是无解的,是绝望的。而他们解决类似的问题起来……如同你涨尿了,解开裤子撒出来一样,既简单又畅快。 关键点是,你在结交他们时,你发现你和他们,没有任何不同,没有比你聪明多少,甚至没有你品德高尚,尽管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没多么高尚。假如你不是那种只会抱怨不公的人。这时你会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们会感觉,你思考的这个问题都不是问题,但他的试图解答,好像永远也说不到你的点子上,那怕他确实也尽力了。他们并不可恶,这就是最可恶的。你要从他们身上找龌龊,你能找得出来。前提是,你把自己排除在外了吗?” …… 在黑煞连番的策反人心的活动中,终于把败兵、降民甚至很多军事将领都策动了。于是在长剑璆锵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因而他在首战之后便被调回王中城受罚。 而后碧城绪痛定思痛,知道不能再损失兵力了,于是设下计谋,诱敌深入,巧施连环计。在长剑璆锵败后,他要求城防军故意败北,引卢凛屏光不断向王中城进攻。卢凛屏光进攻的前3城,头城拼死抵抗,获胜后卢凛屏光屠城。第二城稍作抵抗后便投降了,第三城直接投降,于是卢凛屏光骄傲自满,认为第四城也一样。果然,第四城在碧城绪的密令下,干脆主动上前献上了城池表示归顺,而第五城便是王中城的最后隘口。 守城者便是碧城绪,他佯装也表示要归降。但卢凛屏光根本不知道原本在第五城河后埋伏的大军,早已经埋伏在城后深雪直龙与缇骑红尘队,准备在接受第五城受降仪式时,发起伏兵袭击!卢凛屏光果然中计,他凭借着接充沛的战力和高昂的军心,依然战得个平手。可万没想到,当夜,在卢凛屏光后方却又杀出几万人,也就是之前他认为已经打下的城池的降军,给他造成了被前后围困的形势,全军覆没。这北伐一役,让碧城绪坐实了晶南军神的第一把交椅。 在扫平卢凛屏光之后。颜觐他们又开始了往缃索菲属地之旅。 ………… 第175章 饮恨江湖 有缘再叙 草木林深,花间风神,叶落散阳,扶摇携香,童绕百枝,人间珍秀,森河幽幽,佳树邱邱,远闻鸟鸣,近听童声,千尺波粼,长岭湖光……颜觐一行人经历清除卢凛屏光的战争之后,来到密陀众看到这些场景,真可谓是把眼睛、耳朵、鼻子都好好的清洗了一把。 伞逸闲情之后,当然是赴缃索菲之约。但那缃索菲的约请,却充满了挑衅意味,让颜觐多少有点摸不通对方的用意,这时颜觐又展开信件观瞧,上面写着: “穿过逢花径,会见到蔽障亭,越过亭子三百步,便是映天湖,湖中就是断风阁。但蔽障亭有五路衍生,我相信殿下肯定不会走回头路,但其余四条,只有一条是活路。” 颜觐把信件收拢,摆摆头。一方面觉得很可笑,一方面又觉得很好玩。但找路这种事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需要费点脑筋。可颜觐队伍中有一个银药卿,酴醾蛊一放,跟着走便是了。 非常顺利的,他们便来到了映天湖,湖水中央确实有一个阁楼,应该就是那断风阁。 湖宽百米,酒宴摆在湖心,无桥无船。倒不是缃索菲要借它来证明参宴之人的水平。当然,无隔墙之耳是一个需求,倒更重的是缃索菲一种极度夸张的精神洁癖。不过能到这里赴宴的人,至今没有一个张嘴借船的,都能凭自己的才智登席。 当然,要去到湖中央的阁楼里,方法可谓是百种千种。但或许是被缃索菲气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颜觐选择了一个相当不优雅且费时费力的方式——他请来河工,让他们从映天湖旁直接往下挖通一个隧道,然后从下往上把湖中央的断风阁给打通了! 这一切都看在缃索菲眼里,不过肯定的,缃索菲没有在断风阁一直等到颜觐的工程完工,而是留下一封信便走了。人都走了,明明没有继续挖掘的必要,但颜觐偏偏命令挖掘继续。 终于登上了断风阁后,颜觐他们就坐在一起喝酒吃菜。缃索菲留给颜觐的是一段话,写着: “若慧如杜化鹃魂 啼血比磬须印痕 娇花炫彩非本色 只因世上有心人” 颜觐饶有兴致的,一边拈起一颗花生米一边问从人道: “我听你们密陀众的人都讲这缃索菲如何如何的富。到底有什么概念没有?” 那人回答说: “这么说,整个红颜晶,仅有两个人不知道自己皮肤是什么触感。这第一个,你当然知道,就是银药卿。但应该说是脱了手套的银药卿,所以他只算半个。而另一个就是缃索菲。” 这个回复有点出乎意料,颜觐皱着眉,问题就在嘴边。 但对方接着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黑煞用一种非常笃定语气认定颜觐的问题一定是这几个的态度又说,“对!他不自己洗脸,脸都不自己洗,当然也就不自己洗澡了。连插屁股也有人服侍。屎都是拉到水银里。因为他不想闻到味道。” 颜觐惊愕又怀疑的瞪着眼睛,不爽的叹道: “那不就是个废人吗?这和一个全身瘫痪有什么区别呀?那么想当然的就是说,他吃饭也不自己吃喽,要人喂。” 黑煞点头。 “衣服也不自己穿,要人配。” 黑煞点头。 法华兰鄙夷的骂道: “我操!那么她睡觉也不自己睡,要人陪。” 这下黑煞摇头了。说: “嗯……对,也不全对。是要有人陪,但只是在外面陪,他们站着睡。” “他妈的……”法华兰很生气。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说: “这种废物,要她作甚!” 颜觐抿嘴一乐,一旁的风安置倒是关心起缃索菲之前的经历来,于是问道: “那她现在能享受这种奢靡的生活,想必也是受祖上福荫不浅。不过好像没怎么听过夜兰或肇起皇帝时有过这种人物。” 黑煞道: “嘿,跟你说,她缃索菲还真不是什么富贾贵人。要说起她发家还得从一味药说起。” 风安置奇道: “一味药能让人这么富有?” 黑煞说: “是啊,你们说她怎么那么富?主要因为她垄断了一味厉害的药,它是续命用的。各位猜谁买得多?” 竹厌毕节想当然的道: “军队?” 黑煞连连摇头说:“不不不,”然后停顿了一会又才说出答案,“刽子手。”黑煞说完就停下了,仿佛就在等竹厌毕节必然会提的下一个问题。果然,竹厌毕节问到: “为什么是刽子手?” 竹厌毕节的这个问题大家也都好奇, 黑煞说: “这就是这味药贵的原因。可以说,她垄断了药,而刽子手垄断了人们购买的渠道。她只是个商人,而刽子手却能使强弄狠,药铺敢不卖?” 竹厌毕节疑惑的又问: “可是为什么是刽子手买啊,他又用不上,刽子手是杀人的人啊。” 黑煞说: “喔!我说的刽子手可不是只会砍脑袋的刽子手。刽子手也不单单只会砍脑袋。你要明白这两句话的差别。” 白小沏不屑的又着急的道: “鬼逑,你可真能卖弄。你看人家都急成什么样了,快说说,到底什么意思。” 黑煞不紧不慢的说: “那就是剐刑与连坐的盛行啊。” 竹厌毕节更为疑惑了,道: “这……我就更不理解了,如果说老百姓是因为有大灾、难病确实有需要才买,那你说的刽子手怎么会从他们手中抢这种药呢?难道是家属要买给受刑人用?而药铺没得卖了,只好高价从刽子手那里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续命不是这么用的嘛。” 黑煞又连连摆头道: “不不不,百姓买它是真为了治病,而刽子手买它,却是为了给犯人续命。” 竹厌毕节大声喊出: “为什么!” “嚯!你小声一点,吓我一跳。” 桃印真夜也来了兴趣,问: “嗬~为什么?” 黑煞答说: “因为夜兰帝准许当时的各众众甫、众魁制定符合当地区域特性的地方性法规,而那时的密陀众魁就制定了一条规矩……但凡因在实施剐刑时,犯人在没有被剐够刀数就死的话。那那个行刑的刽子手就必须得替犯人挨剩下的刀数。” 法华兰听完黑煞的这一席话,恍然大悟且久久不能释怀。半晌后愤愤道: “啊……我还误会了……怪不得,但这……这他妈什么狗日规矩!”法华兰忽然心头感到一阵可怜。一会后愣然来了个总结似的话语,道: “可见这世道,难怪要灭亡。这夜兰帝也太昏庸了。” 颜觐闭目说: “夜兰帝可不知道这些。” 白小沏无奈一笑: “是,他怎么会知道。” 话题不能使人愉悦,气氛也显得僵硬,来到阁楼的人们逐渐散去。现在留下的只有松枫沛和颜觐。 颜觐假模假样的看着书,知道松枫沛肯定是有话想说,但颜觐也不主动问。 亭子正中央的顶上布满了蜘蛛网,可见这里早被人遗忘许久,然而正是因为诸如蜘蛛网这类的事物,才使得坐在这里阅读,有了一种别样的风味。 渐渐的,颜觐看书看得入了迷,周围鸢声逐渐淡了出去,没有什么嘈杂能入他耳。仿佛人就是这样,专注一种感官,其他的就会自动待命。然而黄底黑字的书本上,字迹之间游走来了一只通体颜色与樱桃红一般无二的蜘蛛,身体还没有一个逗号大,几对足的步伐却爬得相当迅捷,似乎迷失在文字的湖泊一样。 颜觐的注意力难免被它夺走,因为它无论爬到哪里,都像是一个着重符号一样。颜觐没见过这种细小的蜘蛛,随意的说了一句,“这是什么蜘蛛啊”他其实没在问问题。但松枫沛却利用自己那颗无时无刻不在待命的大脑抓住了这个时机,他说: “殿下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或是什么时候爬到你书中去的吗?” 颜觐怪道: “这我哪里知道。” 松枫沛道: “那殿下有感受到它的存在吗?” 颜觐抬眼扫视了一下松枫沛,回了两个字: “没有。” 然后又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瞅了一眼松枫沛。 松枫沛说: “是了,如果它是大如一页纸一样的蜘蛛,殿下就不可能不会注意到了。” 颜觐听松枫沛的话里有话,把书一合,那只蜘蛛的命运也就终结在了疑问中,颜觐问: “你什么意思?” 松枫沛答道: “危险,往往就是这样。在你看得见时,它就已经夺去你的目标了。”片刻后又说,“雪醒晚不正是这样的人吗?” 颜觐脑中立刻闪现法华兰的形象。片刻后说: “这有什么机要?” 松枫沛说: “那所谓的‘霁月晚风’,‘月’、‘晚’二人都是月白系人。不得不防啊。” 颜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揉着眉道: “左相真是什么都为本王盘算啊。挺好的。”接着又说,“好了,知道了。累了,回去休息一晚,明天继续往缃索菲的驻地去。” 说完,颜觐便离开了。 今天给颜觐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关于缃索菲的富裕传奇。 当晚颜觐便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画面,梦境里有那么一个豪富之人,让另一人双手捧着一把土,然后在上面种了点什么。再专门给这个人配些仆人的仆人,给那个手捧着土的‘人形花盆’喂食、擦屁股什么的…… ………… 路上,颜觐一行人的话题还是绕不开缃索菲的富裕。但毕竟颜觐乃虹颜晶皇子,什么奢靡的富贵之家他没见过,借着大家的话题插嘴并略带嘲讽的笑道: “富贵又能到何种程度?” 黑煞回道: “嘿!这么跟殿下说,她的家啊——客厅里有河。” 颜觐以为那是黑煞的玩笑话,毕竟这厮浮夸惯了,可万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而当颜觐确实见到那从沛海凿引过来到她家廊厅的“河”时,颜觐头一个想法就是“复晶后一定灭了这一门富贵”。 进入缃索菲的宅邸首先就是得坐船,划入一座横跨河面的巨大桥洞。随着船驶入桥底,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桥洞石壁上的一幅超长卷轴。画名《颜华滋生图》。这幅画里江山锦绣、怪奇陆离、光彩非凡,仙人神兽无一不全,如史诗一般述说着一段惊人的历史。船行半小时,画便看了半小时,依然没有尽头!颜觐难免问道: “这画画得如此精工,就这么搁水面上……哪怕不涨潮,也会受湿气影响,不怕坏了吗?” 船工倒也干脆,回答道: “那是金线绣的。”这幅画当然不可能只是金线绣的,船工可能并不了解,但意思谁都能明白,画布与墨(当然如果《颜华滋生图》那称得上是墨的话)自然不是寻常之物。但不管它们是什么造的,也足让一晶皇子感到惊讶。就更别提其他随行武将了。 观图的过程中,颜觐说: “河,如果进了家,还能叫河吗?” 松枫沛闻见话里的机锋,谨慎的答道:“缃索菲家事庞杂,又兼船运之职,那条河实在是无奈又必要之举。况且……” 松枫沛只管想尽量去解释它的用途,多少能借罪一些,但颜觐不等他说完,仍是问:“左相,我只问你。河,进了家,还是不是河?” 松枫沛一字一顿的说: “还可以是”他眼睛直直的看着颜觐,当自己的话语回声又通过桥洞壁返回耳际时再说道: “端看以什么姿态去品评这条‘河’了。” 颜觐冷哼一声,再不作语。 到了缃索菲的宅邸,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妆,桌椅锦杌这些奢靡华贵自然不必说。缃索菲对颜觐他们的到来也是恭谨有加。和缃索菲的谈判,鉴于颜觐在香凝绡那处的所作所为,以及荡平卢凛屏光、收逐暮人、破苍飒沙、败炎焱等诸多事迹。现在又有七色堇在手,帐下文臣武将各个堪称当世豪杰。因而对于颜觐所提出的一切要求甚至责备,缃索菲都尽数收下。 而缃索菲也提了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和黄苏煅乃至黄裳他们提的都是一样的——要求颜觐即刻称帝! 而且重要的是,缃索菲还引出了一个人,她便是之前在议事时给颜觐物色好的皇后人选——蔚蓝众魁,蔚心兰。 颜觐见到久相识,自然免不了惊讶和长时间的叙旧。但民间俗语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还是这么一个特殊时期。颜觐对蔚心兰其实也是旧情未了,蔚心兰的身份地位也与颜觐般配。于是在大礼仪官的操持下,他们择良辰选吉日便举办了虹颜晶贵族结婚一定要隆重热闹一番的【繁花香册礼】。 在缃索菲的殷勤邀请下,婚礼就在密陀众举行。王中城除了冲云将军深雪直龙以及其他城池守将没来外,像什么蔚灵玑、丹垩手、丹用六等等,都赶过来了。 然而红颜薄命,虹颜苍茫。如今颜觐虽继位称帝,却给他日后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同时也埋下了无数的祸根。鸣澜海湾之行会遇到绝待不二吗?阴阳能绝二式【纳,释,消】、【纳,释,迸】又还会继续上演皇盾传奇吗?寤寐佑真命运如何?褪色人又将演绎出什么样的一副诡奇场面?第一疯狂的纹心雕龙踪迹又是如何?月暝晟最终和颜觐的帝权对垒,到底鹿死谁手?磬绝古晶、霄香晶等一众幻古秘朝又会不会再次浮出水面? ………… 敬请期待新的精彩! —————————————————————————— 附: 花草箴 忘萱:遗忘的爱 蓝雪:冷淡、忧郁 金盏:嫉妒;惜别;离别之痛 牵牛:名誉;小鬼扮大人;装腔作势 绣球:希望;忠贞;永恒;美满;团聚 文心兰:隐藏的爱;无忧的快乐 素心兰:开朗;活力(淳朴、清新,青葱的灵动) 血心兰:无 夜兰:又名夜来香,危险边缘的欢愉 娜丽花:期待重见 粉花绣线菊:爱的到访 雪柳:殊胜 万寿菊:健康 勋章菊:以你为荣 月宴:拥抱;成熟 雪割草:相信你;忍耐 黄金珊瑚:红红火火;个性 贯月忍冬:相互陪伴;财源广进;献身的爱 一品红:降妖除魔;圣洁的愿望;心在燃烧;博爱 山月桂:胸怀大志;期待 万代兰:高贵的美 香橡:刻毒之美 风雨兰:不畏困难,勇敢向前 吊兰:无奈又给予人希望 紫藤:等待;执念 龙胆花:忧伤,惆怅 瑟舞烁:见证者;执拗的守望 轮锋菊:思念;梦想;丧失;再起 第175章 饮恨江湖 有缘再叙 草木林深,花间风神,叶落散阳,扶摇携香,童绕百枝,人间珍秀,森河幽幽,佳树邱邱,远闻鸟鸣,近听童声,千尺波粼,长岭湖光……颜觐一行人经历清除卢凛屏光的战争之后,来到密陀众看到这些场景,真可谓是把眼睛、耳朵、鼻子都好好的清洗了一把。 伞逸闲情之后,当然是赴缃索菲之约。但那缃索菲的约请,却充满了挑衅意味,让颜觐多少有点摸不通对方的用意,这时颜觐又展开信件观瞧,上面写着: “穿过逢花径,会见到蔽障亭,越过亭子三百步,便是映天湖,湖中就是断风阁。但蔽障亭有五路衍生,我相信殿下肯定不会走回头路,但其余四条,只有一条是活路。” 颜觐把信件收拢,摆摆头。一方面觉得很可笑,一方面又觉得很好玩。但找路这种事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需要费点脑筋。可颜觐队伍中有一个银药卿,酴醾蛊一放,跟着走便是了。 非常顺利的,他们便来到了映天湖,湖水中央确实有一个阁楼,应该就是那断风阁。 湖宽百米,酒宴摆在湖心,无桥无船。倒不是缃索菲要借它来证明参宴之人的水平。当然,无隔墙之耳是一个需求,倒更重的是缃索菲一种极度夸张的精神洁癖。不过能到这里赴宴的人,至今没有一个张嘴借船的,都能凭自己的才智登席。 当然,要去到湖中央的阁楼里,方法可谓是百种千种。但或许是被缃索菲气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颜觐选择了一个相当不优雅且费时费力的方式——他请来河工,让他们从映天湖旁直接往下挖通一个隧道,然后从下往上把湖中央的断风阁给打通了! 这一切都看在缃索菲眼里,不过肯定的,缃索菲没有在断风阁一直等到颜觐的工程完工,而是留下一封信便走了。人都走了,明明没有继续挖掘的必要,但颜觐偏偏命令挖掘继续。 终于登上了断风阁后,颜觐他们就坐在一起喝酒吃菜。缃索菲留给颜觐的是一段话,写着: “若慧如杜化鹃魂 啼血比磬须印痕 娇花炫彩非本色 只因世上有心人” 颜觐饶有兴致的,一边拈起一颗花生米一边问从人道: “我听你们密陀众的人都讲这缃索菲如何如何的富。到底有什么概念没有?” 那人回答说: “这么说,整个红颜晶,仅有两个人不知道自己皮肤是什么触感。这第一个,你当然知道,就是银药卿。但应该说是脱了手套的银药卿,所以他只算半个。而另一个就是缃索菲。” 这个回复有点出乎意料,颜觐皱着眉,问题就在嘴边。 但对方接着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黑煞用一种非常笃定语气认定颜觐的问题一定是这几个的态度又说,“对!他不自己洗脸,脸都不自己洗,当然也就不自己洗澡了。连插屁股也有人服侍。屎都是拉到水银里。因为他不想闻到味道。” 颜觐惊愕又怀疑的瞪着眼睛,不爽的叹道: “那不就是个废人吗?这和一个全身瘫痪有什么区别呀?那么想当然的就是说,他吃饭也不自己吃喽,要人喂。” 黑煞点头。 “衣服也不自己穿,要人配。” 黑煞点头。 法华兰鄙夷的骂道: “我操!那么她睡觉也不自己睡,要人陪。” 这下黑煞摇头了。说: “嗯……对,也不全对。是要有人陪,但只是在外面陪,他们站着睡。” “他妈的……”法华兰很生气。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说: “这种废物,要她作甚!” 颜觐抿嘴一乐,一旁的风安置倒是关心起缃索菲之前的经历来,于是问道: “那她现在能享受这种奢靡的生活,想必也是受祖上福荫不浅。不过好像没怎么听过夜兰或肇起皇帝时有过这种人物。” 黑煞道: “嘿,跟你说,她缃索菲还真不是什么富贾贵人。要说起她发家还得从一味药说起。” 风安置奇道: “一味药能让人这么富有?” 黑煞说: “是啊,你们说她怎么那么富?主要因为她垄断了一味厉害的药,它是续命用的。各位猜谁买得多?” 竹厌毕节想当然的道: “军队?” 黑煞连连摇头说:“不不不,”然后停顿了一会又才说出答案,“刽子手。”黑煞说完就停下了,仿佛就在等竹厌毕节必然会提的下一个问题。果然,竹厌毕节问到: “为什么是刽子手?” 竹厌毕节的这个问题大家也都好奇, 黑煞说: “这就是这味药贵的原因。可以说,她垄断了药,而刽子手垄断了人们购买的渠道。她只是个商人,而刽子手却能使强弄狠,药铺敢不卖?” 竹厌毕节疑惑的又问: “可是为什么是刽子手买啊,他又用不上,刽子手是杀人的人啊。” 黑煞说: “喔!我说的刽子手可不是只会砍脑袋的刽子手。刽子手也不单单只会砍脑袋。你要明白这两句话的差别。” 白小沏不屑的又着急的道: “鬼逑,你可真能卖弄。你看人家都急成什么样了,快说说,到底什么意思。” 黑煞不紧不慢的说: “那就是剐刑与连坐的盛行啊。” 竹厌毕节更为疑惑了,道: “这……我就更不理解了,如果说老百姓是因为有大灾、难病确实有需要才买,那你说的刽子手怎么会从他们手中抢这种药呢?难道是家属要买给受刑人用?而药铺没得卖了,只好高价从刽子手那里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续命不是这么用的嘛。” 黑煞又连连摆头道: “不不不,百姓买它是真为了治病,而刽子手买它,却是为了给犯人续命。” 竹厌毕节大声喊出: “为什么!” “嚯!你小声一点,吓我一跳。” 桃印真夜也来了兴趣,问: “嗬~为什么?” 黑煞答说: “因为夜兰帝准许当时的各众众甫、众魁制定符合当地区域特性的地方性法规,而那时的密陀众魁就制定了一条规矩……但凡因在实施剐刑时,犯人在没有被剐够刀数就死的话。那那个行刑的刽子手就必须得替犯人挨剩下的刀数。” 法华兰听完黑煞的这一席话,恍然大悟且久久不能释怀。半晌后愤愤道: “啊……我还误会了……怪不得,但这……这他妈什么狗日规矩!”法华兰忽然心头感到一阵可怜。一会后愣然来了个总结似的话语,道: “可见这世道,难怪要灭亡。这夜兰帝也太昏庸了。” 颜觐闭目说: “夜兰帝可不知道这些。” 白小沏无奈一笑: “是,他怎么会知道。” 话题不能使人愉悦,气氛也显得僵硬,来到阁楼的人们逐渐散去。现在留下的只有松枫沛和颜觐。 颜觐假模假样的看着书,知道松枫沛肯定是有话想说,但颜觐也不主动问。 亭子正中央的顶上布满了蜘蛛网,可见这里早被人遗忘许久,然而正是因为诸如蜘蛛网这类的事物,才使得坐在这里阅读,有了一种别样的风味。 渐渐的,颜觐看书看得入了迷,周围鸢声逐渐淡了出去,没有什么嘈杂能入他耳。仿佛人就是这样,专注一种感官,其他的就会自动待命。然而黄底黑字的书本上,字迹之间游走来了一只通体颜色与樱桃红一般无二的蜘蛛,身体还没有一个逗号大,几对足的步伐却爬得相当迅捷,似乎迷失在文字的湖泊一样。 颜觐的注意力难免被它夺走,因为它无论爬到哪里,都像是一个着重符号一样。颜觐没见过这种细小的蜘蛛,随意的说了一句,“这是什么蜘蛛啊”他其实没在问问题。但松枫沛却利用自己那颗无时无刻不在待命的大脑抓住了这个时机,他说: “殿下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或是什么时候爬到你书中去的吗?” 颜觐怪道: “这我哪里知道。” 松枫沛道: “那殿下有感受到它的存在吗?” 颜觐抬眼扫视了一下松枫沛,回了两个字: “没有。” 然后又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瞅了一眼松枫沛。 松枫沛说: “是了,如果它是大如一页纸一样的蜘蛛,殿下就不可能不会注意到了。” 颜觐听松枫沛的话里有话,把书一合,那只蜘蛛的命运也就终结在了疑问中,颜觐问: “你什么意思?” 松枫沛答道: “危险,往往就是这样。在你看得见时,它就已经夺去你的目标了。”片刻后又说,“雪醒晚不正是这样的人吗?” 颜觐脑中立刻闪现法华兰的形象。片刻后说: “这有什么机要?” 松枫沛说: “那所谓的‘霁月晚风’,‘月’、‘晚’二人都是月白系人。不得不防啊。” 颜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揉着眉道: “左相真是什么都为本王盘算啊。挺好的。”接着又说,“好了,知道了。累了,回去休息一晚,明天继续往缃索菲的驻地去。” 说完,颜觐便离开了。 今天给颜觐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关于缃索菲的富裕传奇。 当晚颜觐便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画面,梦境里有那么一个豪富之人,让另一人双手捧着一把土,然后在上面种了点什么。再专门给这个人配些仆人的仆人,给那个手捧着土的‘人形花盆’喂食、擦屁股什么的…… ………… 路上,颜觐一行人的话题还是绕不开缃索菲的富裕。但毕竟颜觐乃虹颜晶皇子,什么奢靡的富贵之家他没见过,借着大家的话题插嘴并略带嘲讽的笑道: “富贵又能到何种程度?” 黑煞回道: “嘿!这么跟殿下说,她的家啊——客厅里有河。” 颜觐以为那是黑煞的玩笑话,毕竟这厮浮夸惯了,可万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而当颜觐确实见到那从沛海凿引过来到她家廊厅的“河”时,颜觐头一个想法就是“复晶后一定灭了这一门富贵”。 进入缃索菲的宅邸首先就是得坐船,划入一座横跨河面的巨大桥洞。随着船驶入桥底,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桥洞石壁上的一幅超长卷轴。画名《颜华滋生图》。这幅画里江山锦绣、怪奇陆离、光彩非凡,仙人神兽无一不全,如史诗一般述说着一段惊人的历史。船行半小时,画便看了半小时,依然没有尽头!颜觐难免问道: “这画画得如此精工,就这么搁水面上……哪怕不涨潮,也会受湿气影响,不怕坏了吗?” 船工倒也干脆,回答道: “那是金线绣的。”这幅画当然不可能只是金线绣的,船工可能并不了解,但意思谁都能明白,画布与墨(当然如果《颜华滋生图》那称得上是墨的话)自然不是寻常之物。但不管它们是什么造的,也足让一晶皇子感到惊讶。就更别提其他随行武将了。 观图的过程中,颜觐说: “河,如果进了家,还能叫河吗?” 松枫沛闻见话里的机锋,谨慎的答道:“缃索菲家事庞杂,又兼船运之职,那条河实在是无奈又必要之举。况且……” 松枫沛只管想尽量去解释它的用途,多少能借罪一些,但颜觐不等他说完,仍是问:“左相,我只问你。河,进了家,还是不是河?” 松枫沛一字一顿的说: “还可以是”他眼睛直直的看着颜觐,当自己的话语回声又通过桥洞壁返回耳际时再说道: “端看以什么姿态去品评这条‘河’了。” 颜觐冷哼一声,再不作语。 到了缃索菲的宅邸,黑漆欢门描金床,大红罗圈金帐幔,宝象花拣妆,桌椅锦杌这些奢靡华贵自然不必说。缃索菲对颜觐他们的到来也是恭谨有加。和缃索菲的谈判,鉴于颜觐在香凝绡那处的所作所为,以及荡平卢凛屏光、收逐暮人、破苍飒沙、败炎焱等诸多事迹。现在又有七色堇在手,帐下文臣武将各个堪称当世豪杰。因而对于颜觐所提出的一切要求甚至责备,缃索菲都尽数收下。 而缃索菲也提了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和黄苏煅乃至黄裳他们提的都是一样的——要求颜觐即刻称帝! 而且重要的是,缃索菲还引出了一个人,她便是之前在议事时给颜觐物色好的皇后人选——蔚蓝众魁,蔚心兰。 颜觐见到久相识,自然免不了惊讶和长时间的叙旧。但民间俗语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还是这么一个特殊时期。颜觐对蔚心兰其实也是旧情未了,蔚心兰的身份地位也与颜觐般配。于是在大礼仪官的操持下,他们择良辰选吉日便举办了虹颜晶贵族结婚一定要隆重热闹一番的【繁花香册礼】。 在缃索菲的殷勤邀请下,婚礼就在密陀众举行。王中城除了冲云将军深雪直龙以及其他城池守将没来外,像什么蔚灵玑、丹垩手、丹用六等等,都赶过来了。 然而红颜薄命,虹颜苍茫。如今颜觐虽继位称帝,却给他日后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同时也埋下了无数的祸根。鸣澜海湾之行会遇到绝待不二吗?阴阳能绝二式【纳,释,消】、【纳,释,迸】又还会继续上演皇盾传奇吗?寤寐佑真命运如何?褪色人又将演绎出什么样的一副诡奇场面?第一疯狂的纹心雕龙踪迹又是如何?月暝晟最终和颜觐的帝权对垒,到底鹿死谁手?磬绝古晶、霄香晶等一众幻古秘朝又会不会再次浮出水面? ………… 敬请期待新的精彩! —————————————————————————— 附: 花草箴 忘萱:遗忘的爱 蓝雪:冷淡、忧郁 金盏:嫉妒;惜别;离别之痛 牵牛:名誉;小鬼扮大人;装腔作势 绣球:希望;忠贞;永恒;美满;团聚 文心兰:隐藏的爱;无忧的快乐 素心兰:开朗;活力(淳朴、清新,青葱的灵动) 血心兰:无 夜兰:又名夜来香,危险边缘的欢愉 娜丽花:期待重见 粉花绣线菊:爱的到访 雪柳:殊胜 万寿菊:健康 勋章菊:以你为荣 月宴:拥抱;成熟 雪割草:相信你;忍耐 黄金珊瑚:红红火火;个性 贯月忍冬:相互陪伴;财源广进;献身的爱 一品红:降妖除魔;圣洁的愿望;心在燃烧;博爱 山月桂:胸怀大志;期待 万代兰:高贵的美 香橡:刻毒之美 风雨兰:不畏困难,勇敢向前 吊兰:无奈又给予人希望 紫藤:等待;执念 龙胆花:忧伤,惆怅 瑟舞烁:见证者;执拗的守望 轮锋菊:思念;梦想;丧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