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三千》 第一章 螳螂捕蝉,谁是黄雀? “听说这省城里啊……也闹妖怪了哩。” 刘轻水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拧紧杯盖,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两人。 火车外景象飞速倒退,坐对面的俩漂亮妹子绷紧了身子,心跳加速带起的急促呼吸扑打在刘轻水脸上,软糯香甜。 “真是岂有此理!” 旁边过道上杵着的大胖子听到这里顿时义愤填膺,他朝天撅着屁股,双手撑着桌板儿十分急迫地追问:“那后来咧?后来咋样了?” 激动到变调的声音带着口臭扑来,让刘轻水多少有些嫌弃。 他白了胖子一眼,懒得搭理他,干脆把目光又重新转向俩美女,深深吸了口气:“后来……” 话音刚落,车厢里忽然叮咚声大作,火车即将到站的播报响彻耳边。 电子女音好半天才播报完毕,周围旅客们开始窸窸窣窣收拾起东西来。刘轻水显然被打断了思路,无奈地看着俩妹子,最后也只得叹了口气,摆摆手说: “后来的糟心事儿暂且不提了,今天先到这儿。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跟你们摆昂。” “别啊轻水哥。” 他话音一落,对面那穿米色卫衣的妹子顿时就不乐意了,嘟囔着嘴说:“不都是到大学城嘛,谈什么来日方长?我来前就做过攻略,师大食堂吃的不错,这样,晚上我请客,你跟亚妮你俩忙完报道就过来,咱几个老乡就在那儿好好聚聚,怎么样?” 晚上? 刘轻水闻言皱了皱眉,习惯性地转着手里的杯子。 晚上可还有比撩妹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哩。不过……如果是这妹子主动邀约的话,兴许能收获些意外惊喜也说不定。 想罢他心头一动,刚要开口,不料她身旁另一个邻家乖乖女模样的妹子已经抢先一步说话了: “思琪,学校食堂能有什么好吃的?医学院美食街都听说过?晚上九点,我看一下……诶这个这个,那什么我先订桌了,到时你跟轻水哥一起来,可千万别放我鸽子啊!” 好嘛。 刘轻水嘴角一僵,感情自己还没开口呢,人家那档期都排上了。 要不都说咱南方人热情好客呢。 “好,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干脆这样。”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地说:“相聚也是缘分,咱轮流来一圈,谁都别抢。至于今天晚上,要是就咱仨呢,就亚妮你来安排;要是混入了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呢,就思琪你来安排,怎么样?” 俩妹子闻言先是一怔,心说这叫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但一看刘轻水那正儿八经的模样,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点头同意了。 一路漫长行程下来,全靠刘轻水这么多天马行空的鬼怪故事撑着,否则还不无聊死个人? 神神叨叨的话听得多了,产生出抗体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谁还能拒绝跟这么个脑洞炸裂的俊俏小哥共进晚餐不成? 车厢里逐渐开始喧哗,正在收拾行李的陆亚妮却有些不合时宜地轻叹了口气,她幽幽地看着刘轻水,话语中不由带着些哀怨: “轻水哥,我说真的,家里人光是劝我学医就已经劝够呛了,我不是不相信你啊……你是说这世上真有妖怪?” “嗯?” 刘轻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略微思索一番,然后平静道:“事出反常即为妖,不信你看他们。” 说着抬手指了指站在旁边过道里的大胖子,又指了指坐在自己身旁全程熟睡的眼镜小哥,笑道:“火车都到站了,两个人不动如山。一个这么亢奋,一个又这么昏沉,你说,他们是不是妖?” 又是一番神神叨叨的话,差点没给妹子cpu干烧了。 陆亚妮看了眼刘轻水说的两人,也没觉着有什么异常的,兴许人家不在这站下呢。 “什么鬼嘛。”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 王思琪见陆亚妮郁闷的样子,不由也有些好笑:“亚妮,妖怪我是不知道了。不过我可听说,你们医学院前身是乱葬岗,学校到现在还封着一栋楼,所有人禁止入内呢……” 轰隆! 王思琪话音未落,窗外忽然响起一声炸雷,预示着这座城市不久就将迎来一场暴雨洗礼。 闪电光一下照亮了几人的脸,王思琪惊愕地张着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赶紧收回了还没说完的话。 “思琪,连你也吓我。” 陆亚妮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车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轻轻打了个冷颤。 绿皮火车开始发出呜呜轰鸣,宣告这趟六个小时的行程终于到达了终点——省城白城。 几人除了过道上那大胖子,都是刚过完高考假期迎来崭新求学生涯的大一新生。 从前虽不在同一高中,如今也不是同一高校,但大家同一县城登车,共同赶往大学城,年龄又相仿,自然一见如故。 加之刘轻水这样的自来熟,三言两语就能唬得人直呼神仙下凡的本事,拿俩漂亮小姐姐逗逗乐,打发下无聊旅程简直不要太简单。 火车缓缓停靠,车厢里窸窸窣窣,大多数人都起身开始往过道里站了。 刘轻水把背包甩在肩上,转过身轻轻踢了踢刚刚打趣过眼镜小哥,和善地说:“兄弟,让让,我到站了。” 这是个怪异的家伙。 戴着厚到估不出度数的镜片,从上车开始就挂上了耳机,闭着眼一言不发。 任凭同行的刘轻水三人在一旁吹得天花乱坠,但他就是木雕似的闭目养神,不听,不看,不插嘴。 按说正常人就算再累再好脾气,也该提醒下同座要小点声的,更何况刘轻水还时不时在他耳边加大音量输出,但人家就是没反应。 搞到后来几人几乎都忘记还有这么个人存在了。 “不好意思。” 他匆忙摘掉耳机,如梦初醒般一把抓起桌下的行李,起身擦了把脸道:“谢谢提醒,我差点坐过站了。” 说完扭头就朝车门口大步走去,全程行云流水,丝毫不耽误。 “呵。” 刘轻水不在意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朝俩妹子道:“真是怪人怪事,无奇不有。对了,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去大学城了,回见哈!” 说着就要跟着人流朝门口去,然而眼前却突然一黑,就见刚刚过道里那个大胖子把臃肿的身躯往里边一挪,直挺挺地堵在了刘轻水面前,让他无法动弹。 “真是岂有此理!” 胖子原本着急的表情此刻却垮了下来,眯缝眼凶狠地盯着刘轻水,机械一样重复着之前的话。 “我问你后来呢?后来咋样了?” 事发突然,提溜着行李的两个妹子见状都吓了一跳,这家伙发什么神经? 王思琪张口刚要争辩,却被刘轻水一挥手打住了。 他朝俩妹子和善地笑笑,示意不要多事,然后转过头,视线上移,跟胖子来了个四目相对,仍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 “胖子,听听故事得了,还想整点霸王的,你什么臭毛病?” 刘轻水话一出口,差点没把俩妹子惊得跳起来。 要说刘轻水虽说不矮,但站在胖子面前也就跟个小鸡崽似的。何况这胖子一看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指不定还有什么精神疾病,说两句好听的糊弄过去得了,你说你刺激他干嘛? 陆亚妮紧张地四下张望,但大家都在往门口赶,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乘警的身影。 与之相反的却是一脸轻松的刘轻水,他毫不在意的扭过头朝两人笑了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怪人怪事无奇不有。你们也别愣着了,收拾收拾去学校,我晚点再解释,赶时间,先撤了啊!” 说罢也不待几人再有什么反应,背着包大踏步就朝过道人群插去,留下了原地呆若木鸡的陆亚妮和王思琪。 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眼前刚刚发生了什么! 刘轻水整个身体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个堵路的大胖子! 就像穿过一道烟雾,穿过一道空气般,走过去了? 我请问呢? “别害怕,也别搭理那家伙,他出不了车厢,我赶时间,有空再跟你们解释昂……” 刘轻水的声音远远传来,惊醒了两个呆若木鸡的妹子。 人流涌动,大家都往门口靠拢,他的背影很快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车站外。 一个快步行走的瘦小身影熟练戴上耳机,拨通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仔细看来,分明就是在刘轻水身旁坐了六个小时一言不发那小子。 “情况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命令口吻。 “废物而已。”瘦弱眼镜青年的声音同样冷冷冰冰。 “你是说他不堪大用?没什么本事?” “我是说你。” “什么?”电话那头的音量提高了不少。 “小题大做。说什么惊动了黔北老刘一脉,有刘氏子弟前来,到头来不还是草包一个?” 电话那头有些愠怒:“人不可貌相,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那小子到底什么路数?” “会点偏门。” 瘦弱青年缓了缓,八成在整理思路:“为两个异性亢奋六个小时的家伙,毫无戒心,身世来历暴露无遗,走时已经被一只小小鬼怪纠缠住了。” “怎么会这样?”电话里的声音满是狐疑,“老刘一脉的人,怎么会这副德行?” “没人比我更清楚。”瘦弱青年一脸不耐烦,“这儿用不着你管,有我们两个在,多你一个不多。想加餐,我晚上串了给你丢过去就是。” 说完不顾电话那头大声询问,径直挂断电话,大步离开了。 眼看他瘦弱的身影消失在人海,就在他挂断电话的地方,另一道身影驻足下来,年轻的脸上满是悔恨和愤怒,不是刘轻水还能是谁? “好你个大耗子,我呸!” 他啐了一口,把小拇指从鼻孔里拿了出来,轻轻一弹。 “就你这么个东西也敢瞧不上本大爷了?亏得我一路卖弄,本来指望着你几口子这回全体动员,省得跟我躲猫猫耽误时间,搞了半天还特么就你一只……早知道路上就给你收拾了,何必等到晚上?” 刘轻水说完,也有样学样,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第二章 有妖之地,祸不单行 这是个奇妙的世界。 它像是筑梦师精心构建的奇异梦境,又像是写实家描绘出的百态众生。 这里有我们熟知的一切,也有我们从未触摸过的迥异传说。它仿佛是布置在浩瀚虚空中的一面巨大“镜子”,镜像着这个我们每天生活作息的大千寰宇。 不同的是:这里,有妖! …… 计程车一路疾驰,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学校。 “刘轻水,刘轻水。学弟,你这名字有点儿意思哈,不是老爹老妈给起的?我估摸着是个德高望重的算命先生?” 轻工学院入学手续站点前,此刻人并不多。 给刘轻水办理手续的师哥,也是他们这个班的助理辅导,拿着他的通知书和资料打趣,幽默中挟带着对封建糟粕文化的丝丝鄙夷。 “学长,乡下人嘛。” 刘轻水一脸和善地耸耸肩,对这调侃倒是浑不在意:“你不知道,我爹当年非给我起名叫刘一手,要不是我爷爷死活拦着,我都没脸长这么大。” “哈哈。” 学长爽朗一笑:“学弟,放宽心,好日子还在后头!来,你的资料,还有宿舍号。” 办好入学手续,助理辅导递过来一沓资料,刘轻水笑着接过来,点头致谢,跟着一旁负责新生接待的学生会小姐姐离开了。 “学弟,长这么帅就算了,性格还这么大度哈?”小姐姐前边儿带着路,满脸偷笑地跟刘轻水交谈起来。 刘轻水也笑了:“多大点事,这也急的话我干脆别混了。对了学姐,要加入你们学生会,除了嘴甜和颜值高,还有别的条件没?” “这话什么意思?” 被小帅哥一声学姐叫得有些飘飘然的呆萌学姐愣了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嗔怒地白了一眼刘轻水:“名字还得是算命先生给起的才行!怎么样小弟弟,是不是有想法加入我们呀?” “那就要看是不是能跟学姐你待在同一个部门了,要不行的话,校长来劝我也不好使。” 一句话再次换来学姐一个大白眼。 不过三言两语间,两人的距离倒是拉进不少,言语也开始熟络起来。 “对了学弟,按说我不该讲这话,但你说你好歹白白净净一表人才的,专业怎么选的?往工程坑里钻?” 刘轻水看着满脸惋惜的学姐,来了兴致:“不都是为了建设祖国嘛,学姐,莫非这专业还有什么说道?” “哎哟,这说道可大了!” 学姐叹了口气:“要不说你们这些小孩儿不懂事呢!我认识两个学长,以前跟你同专业的,曾经在学校那颜值可不在你之下,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呐。后来出学校实习一年回来拿证,结果你猜怎么着?” “能怎么着?” “我这么给你说,你见没见过非洲人?” “没这么夸张。”刘轻水皱了下眉。 “嗐,我这就算很委婉了。” 学姐砸砸嘴,言语间浑是叹惜:“晒得黢黑,胡子拉碴的,跟曾经学校里那俩温柔学长简直就两个概念。工程管理,干工地的,你没见过施工现场?那能有好?” 说话间神态中惋惜之色又不由加重几分,看得出来很是为这个小学弟的将来担忧。 “确实惨。” 刘轻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样子十分赞同这位比自己大不了两岁,却把自己当成小屁孩的呆萌学姐。 “好了好了。” 学姐话锋一转,一扫之前的哀怨:“你刚入学,丰富的大学生活还没正式开始呢,跟你说这些是学姐草率了。回到刚刚的话题,这学生会……” “我的立场永远不变。” 刘轻水脸色也忽然变得无比坚毅,“除非学姐亲自邀请我加入你们部门,别的免谈!” “好家伙。” 学姐受宠若惊得有些跟不上拍了:“我跟你赌一块钱的,就算没有我的邀请,咱俩迟早得在新生入会仪式上见面。” “哦?有这种事?”刘轻水被反将一军,总算真正来了兴致了。 学姐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轻水,好半天才悠悠说道:“我看了你们这届的花名册,你们班总共四十七人,可是,只有五个女生哦。” “这有什么打紧……不是,你说什么!” 刘轻水噎了一大口,脸上终于再不见了云淡风轻,难以置信地盯着呆萌学姐:“四十七个人,五个女生?” “哈哈。”学姐终于扳回一城似的爽朗一笑,“你就说打不打紧?” 打不打紧? 刘轻水瞳孔地震,这是打不打紧的问题么? 一个班级,一个教室里相处几年的家伙事,要不能整天看到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孩子,那日子还能是人过的? 学姐这一波输出,总算是精准打击在他七寸上了! 想他刘轻水,从幼儿班到高三毕业,除了亲爷爷敢对他臭个脸,但凡在学校的日子,哪天不是莺莺燕燕前呼后拥的? 绝对的实力加绝对的颜值,一身装遁功夫登峰造极。 靠! 当初就不该相信那老头! 这就叫千挑万选找出来的所谓万金油专业? 刘轻水回想起当初选志愿时,自己因为忙没能赶回家,视屏里爷爷拍着胸脯保证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越想越心惊,索性试探性地问着:“那你们学生会?” “两百来号人,美女可能也就三分之二。” “我明天联系您,我一定要参加学生会,丰富校园生活,提升行业竞争力!” …… “到了,喏,这是你宿舍,6栋,你在……我看看,这儿,6栋602。” 宿舍楼下,到了说分别的时候了,学姐查阅着手上的一大沓资料,脸上竟已有了几分怅然的意味。 只是好久也没等到刘轻水回话,于是扭过头准备提醒下帅气学弟,却发现这家伙正抬头望着宿舍楼发呆,感情没听着自己说话呢! 她刚准备再次开口,却见刘轻水终于咽了口口水,说出的话却让她不寒而栗。 “这楼里……好重的怨气。” 学姐拿着资料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颤着声说:“学弟你……” 话音未落,却见刘轻水深邃的眼睛忽然朝自己望了过来:“学姐,给我起名的算命先生,就是我亲爷爷。” “可是这……” “我的眼睛能看到楼在燃烧,我的耳朵能听到有人在拼命呼救。学姐,说点你知道的,这里面究竟烧死过多少人了?” 啪! 学姐手里的一沓资料终于重重落到地上,她也无心去捡,只是花容失色地盯着刘轻水:“学弟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这里面发生过火灾?” 她的声音一时间竟带上了哭腔。 刘轻水看着被吓得不轻的呆萌学姐,心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呢,但还是赶紧带着歉意安慰道: “没事儿学姐,虽说这楼现在跟个汽油桶似的,但要入住的人是我又不是你,烧也是先烧我呀,您怕个什么劲儿?没事昂~” 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更是吓得学姐脸色煞白,啪嗒啪嗒往后连躲了好几步,脸上的惊恐更加让人心疼了。 “哈哈!” 刘轻水见状却爽朗一笑,脸上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扯平了啊学姐,是你先吓我的。” “嗯?”学姐脸上惊疑不定。 “好了好了,我也不瞒你了。” 刘轻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其实,我是个法师。额……倒也不是游戏里那种,或者说是道士,只要你能理解就行。” 学姐听到这话,脸色却未见缓和,反而更加疑虑了:“你……你是道士?” 见刘轻水郑重地点头承认,学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随即眼中又扑闪出了泪花: “那学弟既然能看出来有事儿,一定有办法解决?这宿舍楼就只算我知道的,去年就已经有两个同学在里面被火……学弟,他们其中就有一个是我同班同学,你知道么,他出事儿后的一个月,有一天晚上我们全班同学居然都做到了同一个梦,梦里他告诉我们,他被困在一个地方走不出来,每天都有人在用火烧他,他……” 学姐说到这儿,已经没办法再好好说话了。 哭腔带着哀求,让人唏嘘又心碎, 刘轻水轻轻拍着学姐肩膀安慰,看向宿舍楼的眼睛里有些酸涩,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轻声道:“放心,这里以后不会再出事了。” 直到又是一番亲切谈心,学姐如释重负离开后,刘轻水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角火地,楼色猩红,炎星罩楼顶,火煞冲屋檐。半点儿火星子就能引发大火的主,就是他娘的隔世仇,也不必残害这么多无辜生命?选址修建这家伙啊……” 第三章 不世而出,赴宴鸿门 6栋,六楼,602门前。 刘轻水迟疑片刻,推门而入。 标准六人间,空间宽敞,上床下桌,有阳台有厕所。一眼扫去,除了自己其余五人竟然已经全部到齐了。 “兄弟,咋来这么晚?咱兄弟几个可全饿着肚子就等你来哩!” 门口床上那大胖哥手机一扔,神光焕发地看着刘轻水,宿舍顿时又哄闹起来。 “我倒觉得你们有点儿早了,这不明天才结束报名嘛?赶紧搭把手收拾下咱吃饭去噻!”刘轻水也不认生。 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天南海北聚到一起,既是缘分,也是宿命。 他丝毫不奇怪,为什么在他来之前,同宿舍这几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混成一片,也不奇怪他们会对自己不认生。 大家都是成年人,同窗需几年,权得由这帮人相互照顾,说起来也是“缘分”二字。 宿舍里铺床理桌,有说有笑。 饭桌上称兄道弟,推杯换盏。 宿舍六人迅速熟络起来。 刘轻水少喝了几杯,吃完饭拒绝了宿舍开黑,定好晚九点的闹钟便在床上躺下了。 清醒时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是他多年来的好习惯,晚上的约会他一点儿没忘,必须整理好精神状态才能应对自如。 他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张蓝色纸条,拿在手里慢慢辨认。 如果有懂行的在这里,就不难发现这其实是一道号称可以“平地起惊雷”的五雷符!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蓝色纸条后面那一串电话号码。 是的,一张威力堪称玄幻级别的五雷符,此刻更重要的作用是它能记下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离家前爷爷塞给自己的东西,说到了这边,无论如何要尽快联系这个人,可以帮助自己快速摸清白城的情况,否则容易吃亏。 他虽然自信,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城里的家伙也不是面团捏的,如果两眼一抹黑,死的是谁还两说。 火车上约定的饭局,说不得就是个孤立无援的鸿门宴哩。 想到这儿,刘轻水翻身下床,一人跑到外边走廊上,找了个清静没人的地方拨通了电话。直到半小时挂断电话后,奔波半日的刘轻水才总算暂时放下疲惫,重新回到床上。 一闭眼,出发白城之前跟爷爷的那段谈话,再度涌现眼前。 …… “水娃儿,你晓不晓得你即将要去的地方,发生了哪样?” “晓不得。” 头发半白的老头长长叹息一声,吐出一大片烟雾:“造孽得很呐。” 过足了烟瘾,他布满老茧的拇指轻轻一动,噗呲一声按熄了烟斗里燃得正旺的烟草,半眯着眼说:“那块儿现在不啷个和平咯。” “这个我晓得。” 刘轻水清清嗓,说话多少带着几分炫耀:“三阳星坠坠摇摇;四妖灵无影无踪。对头不?” “对……也不对。” 老头脸上的皱纹陷得更深了,深邃的眼看得刘轻水直发虚:“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种象,对应哩事儿咧,是哪样哦?” 刘轻水茫然地摇摇头,他会观测天象,但系统性阅历还差得远,所以往往无法把天象与“地象”结合起来。 “你这娃儿……” 老头唏嘘地摇摇头,“心浮气躁,不入正宗,到底哪个时候才能让我放心退隐,享享清福哦?” 这话不说还好,一听到刘轻水耳朵里,顿时就让他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怨气瞬间上了头! 要说他刘轻水虽不才,但好歹五岁开始就跟着这老头习武练功,东奔西走。一路降魔伏妖,一路颠沛流离。 现如今一身法力不说天下无敌,起码也是位列天师,达到九成法师的天花板了。 可惜如今无论在阴阳两界,他都只落了个“不入流”! 没有人会承认他天师的身份。 只因这个老头——也就是他爷爷“老刘”,早在二十年前就宣告退隐,“老刘一脉”绝了传承,从此在阴阳两界销声匿迹! 永远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顶着“老刘一脉法师”的身份出世。 而这也直接导致刘轻水近二十年来的修行就是个屁,除了天知地知,还有屋子里这两人知,其余一概不认! 这是什么概念? 好比你寒窗苦读二十载,到头来连个小学毕业证也没划拉着。用人单位看着你的简历,再看看招你来的hr,都弄不清楚到底谁是脑瘫。 可偏偏“老刘一脉”身份独特,他们敬鬼神而远之,讲究个遵守本心,道法自然,又只修今生不管来世,自有一套行为准则。 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信仰,早不知从哪辈先祖开始就自成一派,一脉相承。 真要说有什么信仰的话,除了信经年累月换来的一身修为外,他们只信仰先祖。 而这更是直接导致刘轻水除非欺师灭祖,转而供奉其他神佛,否则永远都只能算个“不入流”。 换一种说法就是,刘轻水不但没有“毕业证”,甚至根本都没有在这一行混的“身份证”! 这一点,但看那些栽在他手里的山魈鬼怪们就明白了。 它们宁愿跪在地上把头磕破,求刘轻水饶他们一命,也不愿让刘轻水度化它们。 因为没有传承,刘轻水就永远也算不得正统,甚至都不配被称为法师。被他度化,下场比被打死强不了几分。 刘轻水越想越气,正要好好掰扯掰扯老头当年为什么要做这种违背祖宗的决定时,爷爷老刘终于抢在他之前有所动作了。 却见他摸摸索索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小令牌,郑重其事地放到桌面上。 刘轻水定眼一瞧,当看清背面浑然天成的“天师敕令”四字时,浑身一颤,差点没把眼睛瞪出来。 “您这……您这是?” 祖师爷显灵哩,这不是早该属于自己的天师符令? 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身份证! 老头重新点起烟斗,瞥了眼刘轻水怪异的模样,悠悠道着:“男大不中留。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常伴你身边了,这个,是我送你成年的礼物。” 刘轻水咽了口口水,正要一把夺过来好好看个清楚,令牌却被老头一个指头抢先一步死死按在了桌面上。 “水娃儿,你还记不记得每年都会到咱家来忙活几天的,那三个老家伙?” 刘轻水无语地看了眼老头,这架势,摆明是有求于人啊。 “怎么不记得。”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开玩笑,忘了谁还能忘了他们? 那几个大爷可是天大的好人呐。 从小到大,给他买了多少新衣服,买生日蛋糕,给他压岁钱,带他上山打猎,每每因为犯错误被爷爷吊起来打时,在一旁连哄带劝地救他下来…… 【水娃儿他还只是个娃娃嘛!】 短短几个字,陪伴了刘轻水十几年,让他避免了无数次屁股开花。 这几个活菩萨他还能忘? 爷爷点点头:“你记得就好。” 顿了顿又道:“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他们一个月前失踪了,你要去上学的省城现在也乱成了一锅粥,这事儿你晓得?” 刘轻水被问得莫名其妙,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三个老头失踪了,当地派出所处理不了?七老八十的还能被人拐卖不成,也没人买呀关键是。 何况就他们几个那喜欢到处瞎逛的性子,一段时间联系不上也是常有的事,怎么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 就在刘轻水摸不着头脑时,爷爷轻飘飘的一句话终于姗姗来迟,却又震耳欲聋:“那三个老家伙,都是天师。” 几个字轻轻飘飘,落在刘轻水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什么!” 他哗啦一下站起身来,心头顿时翻起滔天巨浪:“您说什么?他们是天师?他们几个都是天师!” 见爷爷只是波澜不惊地点点头,刘轻水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 如果几个老头都是天师,自己这些年怎么会从来没有发现过? 十年修行,百年天师。 法师的五大境界,达到真人地步,就称得上一方高手,徒孙满地了。 何况法力更强的天师? 如果爷爷没骗自己,那么,三位天师失踪,还是一齐失踪,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真是什么邪祟干的,那西南地区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害的邪祟? 什么胆大包天的邪祟敢在三位天师面前舞刀弄枪? 刘轻水越想越心惊,他的反应早在爷爷意料之中,老头也没解释,手指从令牌上拿开继续道: “白城里有四只大妖怪,是三个老家伙以前封印在那儿的,多年来全靠他们几个压制着。如今他们前脚出事儿,几个畜生跟着就失控了,城里没个人罩着,这段时间已经闹翻天了,不知害了几条人命咯。” 爷爷吸着旱烟,脸上不悲不喜。但血浓于水,刘轻水很容易就感受到他了内心的悲伤和急迫。 他压制住震惊和疑惑,沉声问:“我该怎么做?” “你这趟去,看能不能帮上忙。” 老头躺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眼睛。 “我早就告诫过他们,冷血动物都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喂不惯家的,还不信我,现在你看看……嗐,扯远了,扯远了,总之他们用一些特殊法子联络上我了,但信息有限,只有两条。” 刘轻水没说话,他知道爷爷说的是什么,这是种很惨烈的燃烧寿命的秘法,能向更强的法师单向传送重要信息,但很有限。 “第一,想办法给他们一个痛快。第二,料理干净那几只打脱的畜生,还有他们身边的。就这些了。” “他们身边的?”刘轻水疑惑地问。 “没有更多内容了,原话就是这样。” “啪嗒”一声,爷爷再次点燃了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几个老家伙那样子,死了恐怕倒比活着强。水娃儿啊,这事儿明摆着跟几只妖怪脱不了关系,你正好去那边读书,行动得快,几个老家伙兴许有救哩?去,把这个也带上。” 说着再次点了点桌上那块小令牌。 话音落下,刘轻水这才看到爷爷刚刚吸进去的那口烟,徐徐从他鼻孔里、嘴里冒了出来。 他视线下移,看向了爷爷手指头底下的那块令牌,眼睛里却有些疑惑。 这令牌晶莹剔透,长条,顶弧,下端平直,正面龙蟠剑身,背有“天师敕令”四字,煞是好看。 是正经的天师符令,可又总透露着些不对味儿来。 似乎是看出了刘轻水的疑虑,老头子爽朗地大笑几声:“娃儿啊,这不是你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好东西嘛,现在跟我摆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你要不要,不要我收回去了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了。” 刘轻水皱着眉,不知在思考着什么:“但怎么总感觉有点……” 话一脱口,刘轻水脑子好像被突然电了一下似的轰然炸开,瞬间就想到了其中关键—— 这令牌虽然是晓谕三界的正宗天师符令,但缺少了“师承”这一重要环节。这是自成一派的天师令,这不是老刘一脉的传承! 他震惊地望向爷爷,生气道:“爷爷,你耍我!这不是老刘一脉的……” “什么老刘一脉!” 爷爷原本平静的脸却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打断了刘轻水:“你这个兔崽子,是不是皮子又痒了?世界上哪还有什么老刘一脉?你是我孙子,又不是我徒弟,你算哪门子的老刘一脉?” 顿了一下,但见刘轻水眼睛里透露着的伤心和迷茫,又有些于心不忍:“水娃儿啊,你道心稳固,天赋超群,如果再加上游行历练,自成一派,又有什么不可以?何必非要执着于一个二十年前就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呢?” 迎着爷爷深邃的目光,刘轻水的表情却越发坚定起来:“可你还存在,我也还存在。” 爷爷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 爷孙俩互相对视着,他们之间的交谈本来很少会沉默。 隔了好久,老头才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先处理完省城的事再说。水娃儿,你记住,你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刘轻水怔了怔,“什么三个月?” 爷爷看着刘轻水,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模糊地说:“娃儿啊,天师级别的修为,痛快死去的话,对妖怪来说是巨大的浪费。你只需记着,要找到他们,要救他们,最多只有三个月。” 刘轻水闻言,闭着眼良久没有说话。 他不是傻子,所以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法力深厚的天师落在妖怪手里,那是源源不断的“提款机”,会被直到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妖怪也不是傻子,杀鸡取卵的事,它们做不来。 睁开眼时,一切总算趋于平静。 “爷爷,用不了三个月。” 他轻轻呼了口气:“您要是信我,一个月之内,三位天师但凡还剩一口气,我一定一个不落地、完完整整地带他们回来。” 爷爷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欣慰和担忧。 “我太心急了。” 他盯着刘轻水看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水娃儿啊,你的‘天师’,本来就不该由我来赐予,你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天师’。” “或许你说得对,我们爷孙俩都还存在……总之你自己去闯。白城里风云动荡,我原本想赐你个名正言顺,路也会好走许多,但人生在世,怎么可能像裁缝铺里做衣服,处处都按你的心意来?” “去,去做你该做的。三天师是省城风云的定海神针,能从那里带回他们,我也就放心让你独当一面了。到那时,你再来我面前提‘老刘一脉’这几个字。” 第四章 魔高一丈,各怀鬼胎 “叮叮叮”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刘轻水睁开双眼,拿起手机一看,眉头不由自主轻皱起来。 “喂?” “轻水哥?你还在学校吗?” “嗯,下午太累了,定了闹钟睡着呢。” “大哥你是真神了!今天晚上的饭我请了!你待会儿直接打车到清溪区雅阁饭店,我们在这儿订了桌子,还有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哦!” “雅阁酒店是?好,我九点到。” 刘轻水挂断电话,长呼口气,行程不变才有鬼哩! 电话是火车上那个好身材的师大妹子打来的,她叫王思琪,另一个叫陆亚妮。 他没多想,思绪慢慢又飘回刚刚那半梦半忆的一幕。 老头是他亲爷爷,十里八村有名的阴阳先生,谁家里头有个红白喜事的,都会找他主持大局,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本事就是。 刘轻水父母早年失踪,他对他们根本没什么印象,从小也就跟爷爷亲。 爷爷说他有道根,有天赋,所以也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东奔西走。 刘轻水跟着他,五岁便开始修行,锻武强身,占星问卦,习术驱鬼,练法降妖,但至今也只能算是“懂点偏门”。 因为爷爷从不承认刘轻水是自己教的,从不承认他的本事。 至于是什么原因,刘轻水丝毫不知。 不但不清楚,他还不能问,从前但凡敢在爷爷面前提起这个事,不把他翔打出来都算他拉得干净。 一想到这些,刘轻水屁股又有些隐隐作痛。 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敢跟爷爷当面叫板,毕竟天高路远,他也不能寻来省城收拾自己不是? 好在出发前,爷爷已经打算授他正牌天师符令了,那些个尘封几十年事儿不急于一时,这么大人了不至于被吊起来打? 他翻身下了床时,才发现寝室除了自己只有两个人在。 “他们人呢?”他问。 “出去逛学校了,看你睡着没叫你。” “你咋没去?” “我昨天逛过一遍了。” “嗯好。”刘轻水边穿衣服便道着:“我也得出趟门儿,你俩好好看着家。” “带点好吃的回来。” “下次一定。” 刘轻水答应一声,揣上钥匙大踏步出了门。 学校大门外,刘轻水手机上叫了个车,车子咆哮一声,直奔清溪城区呼啸而去。 清溪区是省城白城的一个区,较为繁华,大学城也隶属于清溪。 饭店门前,刘轻水踌躇片刻,径直而入。 “先生,有订桌子吗?” “我朋友在这儿。” “请问桌号是?” “44。” 服务员领着刘轻水到了个包间,自己离开了。 他推开门,桌上菜肴丰富,中间的小火锅热气腾腾,桌前也的确不止两人。 “轻水哥你这么快就到了?” 俩姑娘眼前一亮,笑着站起身走过来迎接他入座。 随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刘轻水一阵晕眩。两女孩儿显然精心打扮了一番,比在车上看起来又漂亮了不少。尤其是王思琪,小姑娘性格开朗就算了,身材是真没的说! 肉全长在该长的地方,一点儿不多一点儿不少,一身打扮清清爽爽又让人浮想联翩。 什么叫秀色可餐啊? 不过刘轻水也没多扯皮,只夸了句“换完衣服漂亮多了”就大大咧咧入座了。 他风风火火赶过来,可不是奔着撩妹来的。至少不全是。 入座后,王思琪笑容满面地指着另一个小伙给刘轻水介绍着:“轻水哥你看这是谁?是不是很意外?” 刘轻水撇眼一看,那家伙瘦瘦小小,戴着加厚眼镜,长相勉强也算清秀。惨白的脸强挤着笑容看向刘轻水,整个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最令人注意的,还是那双眼睛。就是戴着加厚镜片,也能感觉到那眼睛随时都是虚眯着的,仿佛近视程度比他的镜片还高几百度一样。 总之整体看下来就两个字形容:欠揍。 他笑了笑说:“意外,很意外。人也意外,事儿也意外。” 这家伙,不是今天在车上坐他旁边的那虚弱眼镜男,还能是谁? “要不说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今天可能会有其他人加入我们的饭局?” 王思琪满脸兴奋,看样子是自动过滤了当时刘轻水口中的‘奇奇怪怪’四字。 刘轻水点点头,感叹不已:“要不说缘分这东西微妙呢,白天才刚刚见过,想不到这么快又碰面了。你好,我叫刘轻水。” “你好,我叫宴北。”瘦小的家伙笑着回应。 “啊,原来你会说话!” 刘轻水一副惊奇的模样,“上午在旁边坐六个小时都不跟我搭话,我还以为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呢,哈哈。” “轻水哥误会了,其实我不太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别,别叫哥。” 刘轻水摆摆手:“你看起来不比我年轻的样子,说不定我得管你叫哥,是北哥?” 三言两语间满是生人勿近的意味,捎带着一旁的王思琪和陆亚妮都有些尴尬了。 刘轻水轻笑一声,也不待对方回应,拿起筷子撕开包装,夹起块肉就往嘴里送,边吃边嘀咕:“这家店不写着招牌爆炒竹鼠嘛,怎么这一桌也没见点儿鼠肉……” 瘦弱青年宴北脸色变了变,本就不太好的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愠怒。 “轻水哥,事情是这样的。” 王思琪见场面愈发尴尬,赶紧解围道:“起初在车上我也不认识宴北,结果后来你猜怎么着?” 刘轻水大口嚼着肉,又端起茶喝了一口:“能怎么着?” “后来在学校报到,我才知道,原来车上坐我对面,坐你旁边这小帅哥,居然是我同班同学啊!你说巧不巧?你不都说了缘分嘛,我就擅作主张,在这儿请客,顺便把宴北也带过来了,正好大家交个朋友嘛!” “哦。” 刘轻水应一声,埋头继续造着桌上东西。 一旁医学院的陆亚妮见刘轻水不是很高兴,犹豫道:“轻水哥,其实思琪之前也跟我商量过,是不是你觉得这样……” “别,亚妮。” 刘轻水见陆亚妮都帮腔了,也就不再装模作样,只是苦着脸解释:“咱也认识好几个小时了,我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小气?” 说着愁眉苦脸地叹了好大一口气:“我是谁,我来这儿是干嘛地?你们心头能没点哈数?” “可结果呢!好家伙,上午你们也看到了,就那个死胖子,我这么厉害的人,那胖子不但敢靠近我,还敢堵我!这说明什么?” 迎着几人疑惑的目光,刘轻水十分老成地摇摇头:“乱呐!” “乱?” 几人面面相觑,陆亚妮想起了什么似的咽了口口水问着:“什么叫乱?怎么个乱法?” “嗐!” 刘轻水又叹了口气:“现如今,整个白城乱成了一锅粥,我提醒你们啊,一定要随时随刻小心周围无缘无故出现的陌生人,保持最高警惕心理,就能避免大多数屁事儿……当然,我不是针对你啊,北哥,你可别跟我计较。” 说着又看向了瘦小眼睛男:“什么北来着?” “宴北。” 王思琪作补充的同时也来了兴致:“轻水哥,我们几个可是老乡,在车上你也算让我们开了眼了。咱这省城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别净吓唬人呀!” 就连身旁的宴北脸色也严肃起来,点点头说:“正好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祸事,才会让轻水哥这么开朗健谈的人,对我产生抵触呢?” “按说这事儿不小哇,怎么你们一点儿也没听说吗?” 刘轻水放下筷子,脑袋往几人面前凑了凑,语气突然变得十分神秘和低沉:“听说这省城里啊,也闹妖怪了哩……” 话音一落,俩妹子连带着那位不速之客宴北,脸色都开始起变化了。 刘轻水可不是变戏法的,火车到站时发生的那一幕仿佛还近在眼前。此刻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谁能怀疑?谁敢怀疑? “妖怪?城里也闹妖怪?” 几个人中就属陆亚妮最胆小,她面露惊恐地看着刘轻水:“轻水哥,你不是说深山老林才闹妖魔鬼怪吗,它们……它们怎么跑省城来了?” “你误会我意思了。” 刘轻水摆了摆手:“妖怪遍布在每一个角落,它们只是隐藏得够好,不是蠢。大城市万家灯火,繁华便捷,妖怪又不是脑瘫,怎么就不能出现在这里?” “只不过,人多的地方,能人异士也多,高人大隐于市,所以,能在这种地方闹出动静的,那可绝不是一般的凶啊。” 刘轻水说着,眼神又有意无意地瞟向了宴北。 “既然城里不缺我辈得道之人护佑,小妖小鬼还掀不起风浪就被扼制的情况下,却能闹成这副模样的,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了……” 宴北听得正仔细,却看刘轻水半天不再言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忍不住开口询问:“说明什么?” 刘轻水收回目光,夹住一个丸子放在嘴里,好半天才悠悠开口: “说明诺大城市,已经再没有一个人可以站出来收拾这些家伙。而那些有能力压制它们的,恐怕也早就被这帮狗日的提前收拾了。” 他面无表情,眼里却开始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宴北长舒口气,嘴角间得意之色一闪而逝,苍白的脸上好像也多了一点儿红润。 他点头若有所思地附和着:“原来是这样。” “可不就是这样。” 刘轻水看着宴北,继续道:“法师是秩序的维护者,他们是妖怪的宿敌。小妖小鬼见到他们当然心惊胆战。然而这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可就不一样了,它们不但不怕法师,而且会被仇恨主导着,去杀死所有见到的法师。不是么?” 饭桌上的气氛终于变得诡异起来。 王思琪脸色苍白,望向刘轻水的眼睛满是担忧:“轻水哥,那……那你现在岂不是非常危险?” 第五章 明争暗斗,正邪交锋 “危险?” 刘轻水笑了,笑容中带着些轻蔑。 “危险还是安全,概念是相对的。不走正道的妖怪,杀人放火,说到底也不过是咬人的狗,危害更大而已。这种畜牲,一旦惯着它,只会变本加厉,也只有用大棒狠狠敲了它的狗头,才能学乖。至于会不会要命,看它造化了。” 坐在对面的宴北眼皮不受控地跳动着,不知是第几次在强行压抑着愤怒,看在刘轻水眼里就像戏法变脸一样,相当精彩。 “世界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 他冷冷地附和一句,又问:“既然如此,轻水哥,据你所知,这城里闹的妖怪,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怪?到底闹了什么?以你的能力,到底能不能对付他呢?” “难说。” 刘轻水砸砸嘴:“那得看这妖怪聪不聪明了。聪明的,自然会离我远远的,我找不到他,自然就不好对付;笨一点的,脑袋被门夹过的,恐怕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以我的本事,他又打不过我,那就再好对付不过了。” “这样啊。你这么厉害,我就放心了。”宴北镇定地点头称是,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王思琪和陆亚妮反倒活跃了。 她们追问着刘轻水来龙去脉,大有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意味。 刘轻水倒也没瞒着的意思,他心知这次情况不同以往,否则以他的习惯,绝不会多嘴说这么多东西。 他要通过饭局来确定一些东西,如果能救赎到什么,他不介意给个机会,这是一种造化。 酒过三巡。 菜过五味。 刘轻水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省城白城之前能人异士不在少数,各方安定,一片欣欣向荣。 法制公正,蝇营狗苟之辈莫不束手;常人难见的地方,又有无数法师暗中护佑,妖魔鬼怪莫不降伏,社会治安一片安宁。 而在众多高手之上,又有三大天师坐镇白城。 他们法力高强,以德服人。 就算是城内妖术最高,威胁最大,并且曾祸极一时,造成大乱的四只妖怪,三位天师也念其修行不易,当有大用,只是降而不伏,希望他们幡然醒悟,行善积德,重新做妖。 由此令他们在城内各守一方,积攒功德,为曾经的罪行赎罪,皆大欢喜。 谁知一个月前,负责镇守南名区一座高架桥的四妖之一突然发狂,掘烂地基,造成桥体大面积坍塌,一场特大交通事故轰然降临,死伤无数,上了各大电视新闻头条。 一时间全城轰动,四处怨起。 而事故的始作俑者,这只厉妖,是一只鼹鼠,成了精的鼹鼠。 陆亚妮惊呼着:“鼹鼠?” 王思琪也感觉不可思议:“那不就是个小动物吗?” “没成精,它确实不算什么猛兽。”刘轻水打量着宴北。 鼹鼠这种家伙,头尖嘴长,四肢短小,小眼睛视力衰弱,也叫地爬子、隐鼠。体长不过10余厘米,白天住土穴,夜晚外出捕食昆虫,吃农作物根系。 胆小怕事,人畜无害。 然而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成点气候,谁能想到它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刘轻水一边讲述,语气也逐渐变得冷冷冰冰。 两百年前得到机缘,从清宣宗道光元年生存修炼至今,化形成人,千辛万苦,见证朝代更迭,却不知珍惜好生修炼积德,反而为祸一方,荼毒百姓。 后来被三天师降伏,令其镇守这高架桥,阻拦来往土中掘地小兽,过路幽灵。多年来也算尽职,护得一方平安,两全其美,行内法师莫不称赞。 本是好事一桩,却不料这妖突然之间狂性大发,不但毁了高架,而且逃出此地,纵容其他妖物以捕食少女和孩童为乐。 这段时间bc市人口失踪案剧增,就来源于此。 当法师们意识到鼹鼠精发狂逃窜,再回过头寻找三位曾降伏它的天师时,却再也找不到了。 无影无形,人间蒸发。 三天师失踪,四妖出逃。几乎是同一时间,况且无论谁先谁后,都很难让人不把这两件事结合起来。 反倒是近日来,多地市民声称,在深更半夜,街头巷口,竟然亲眼目睹成年家猪般大小的类似鼹鼠的动物深夜流窜街头,一晃而过,闹的人心惶惶。 一时间,坊间恐慌四起,好多地方的百姓晚上不敢出门,好多美满的家庭,也被这些畜牲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刘轻水说到此处,气上心头,把桌子重重一拍,满脸杀气,勃然大怒: “可怜三位天师慈悲心肠,放了妖怪一马,帮助他们行善积德,弥补罪孽。想不到这畜牲竟然会恩将仇报,杀了天师,又杀人放火,随性吃人,简直就是个他妈的不伦不类、猪狗不如的狗杂碎!” 说完把桌子再次重重一拍,双眼充血,怒目金刚一样瞪着眼前浑身呼吸粗重的瘦弱青年,干脆直接破口大骂: “丧尽天良的败类!老子自幼修行,证道天师,此生也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字字诛心。 桌上紧张的气氛终于达到了最高点。 宴北终于再忍不住,一拍桌子,朝着刘轻水大声吼着:“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懂什么!你清高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是他们活该,他们全部都该死!” 他死死攥着拳头,手臂上的青筋肉眼可见暴涨起来,瞪着刘轻水的眼睛怨气冲天。 安静。 寂静。 死一般的沉默。 王思琪和陆亚妮还没从刘轻水情绪变化的震撼中抽离出来,就见到宴北疯狂的怒吼,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们已经无法理解眼前的场面了。 宴北这种状态,难道他就是…… 刘轻水轻轻倒在椅背上,脸上却再不见丝毫愤恨,一丝一毫也见不到了。 他只是镇静地打量着眼前这只无能狂怒的妖。半晌又端起茶水,慢慢倒了一杯,自顾喝了起来。 宴北神色蓦然一惊,见刘轻水这般平静,忽然意识到了天大的不对劲。 他脸色缓了过来,呼吸渐渐平顺,茫然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许久没人回应。 最后还是刘轻水打破僵局,他放下杯子,不紧不慢道:“正常现象,可以理解。” 宴北一时语塞,怅然若失地站起身,对几人道:“你们先吃,我去洗个脸。” 说完不等他们说话,自顾转身离开了。 店外,河边。 宴北满脸败相,深呼吸几口,强压着内心翻腾的情绪。一手搭着护栏,另一手拿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喂?情况怎么样?”电话那头质问。 宴北牙关紧咬,许久才无力地回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暴露了,他一直在耍我。” “你说什么?”电话那头闻言,勃然大怒道:“你暴露了?” “没错,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许久才传来声音:“算了算了,你马上离开,让一个鼠辈干这种重要的事,过错在我。” “他们……”宴北还想说点什么,想想还是忍着没说出口。 “对手不是一般人,你目光短浅,本性如此。刺探情报的任务交给你,是我思虑不周。你马上就撤,不要耽误,明白吗?” 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不难想象电话那头的人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宴北一言不发,拳头紧了又松,关节都发白了。 “除了把事情搞砸,你现在连命令也听不懂吗?我说叫你马上撤,继续在那儿只会拖后腿打乱我的计划,你……你为什么不说话?喂……喂?” 宴北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片刻间瞳孔紧缩起来,变成了针眼大小。他深吸口气,不再顾另一头的质问,慢慢挂断了电话。 “你早知道我身份了?”他轻飘飘问了句,缓慢地转过身。 刘轻水和两个女孩儿就站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 “从你坐在我旁边开始。”刘轻水点点头。 宴北叹了口气,事态跟他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了。他推着眼镜说:“老刘一脉,果然从不出庸人。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刘轻水啐了一口嘴里的茶叶,轻描淡写道:“总不能放了你,还能怎么样?交待出三天师下落,还有你另外三个同伙的所有情报,尽我所能,给你个痛快。” 一句话说得轻轻飘飘,看似不带丝毫分量,却直接给对手宣布了死刑,而且没有丁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第六章 曲折迷离,纵虎归山? 宴北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刘轻水不但识破了自己,并且放任自己在他身边待了六个小时,还一起吃饭,一起谈笑,当着自己的面痛骂为祸白城的畜牲,也就是他自己。 看来这个年轻人,从一而终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啊。 “轻水哥,宴北他、他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毁了南名高架,还以吃人为乐的妖怪?”王思琪惊恐地盯着宴北,双手紧紧抓着刘轻水的手臂。 “如假包换。”刘轻水说。 他整个人被王思琪和陆亚妮一左一右死死攥着,有些无奈,颇有种犯了什么事儿被热心群众当场拿获的既视感。 宴北闭着眼,好半天才睁开,眼中却没了败相,反倒变得镇定起来。 “我感受不到你的气息,所以我不是你的对手。”他说,“可是,就算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修行之人交手之前,拼的是气场。 刘轻水能轻易看透他鼠妖的身份,宴北却丝毫感受不出刘轻水的底细,高下立判。况且法师和妖物概念不同,并非简单以修炼时间来区分强弱。 正如此刻,两百年修为的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打不过不到二十岁的刘轻水。 刘轻水听到这话,有些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你是在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 宴北摊了摊手:“我毕竟游走世间这么多年,面对你也不是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至少,你未必能保住她们。” 宴北说着,朝俩女孩努了努嘴。 刘轻水左右看了看,有些生气:“有病啊你,还t威胁我?” “我说过,我不是威胁你。” 宴北推了推眼镜,看起来反倒相当镇定:“自保而已,轻水哥。打不过又跑不掉,我总得拉两个垫背的。况且,我说你得不到情报,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情报,你信么?” “好家伙。”刘轻水有点想笑,“我信,我信。那你呢?你自己信不信?” 宴北也尴尬地笑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三天师不是我害的,我没理由害他们,甚至我也想帮他们。他们如今虽落得个生不如死,但行动得快的话,至少救回一命无甚问题。轻水哥,如果需要,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还可以配合你将这些家伙一网打尽,以报三天师之恩,你觉得怎么样?” “好一个贼喊捉贼的鼠渣。” 刘轻水不无感叹地摇着头:“算了算了,把你那为数不多的线索编来听听。” 宴北松了口气,左右踱了两步,看样子是在组织语言。 “白城内称得上大妖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三个。他们犯的事儿比我多,法力比我强,三天师的事儿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您或许不知,其实我也是受害者。” 刘轻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被迫与三妖站在同一条船上相互制约来的。”宴北样子看起来有些扭捏。 “他们三个瞧不上我,而我,也无时无刻不想脱离他们。只是人在屋檐下,我被迫造的孽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身不由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们的庇护。事实上,要对抗你们人类法师,我们从来也只有拧成一股绳,不是吗?” 宴北看着刘轻水,眼里竟透露着些许悲凉。 “捡重点说。” 刘轻水拿开两个女孩的手:“三天师现在在哪儿,情况怎么样。” 宴北见状不由提高了些警惕:“这我真不清楚。” “不清楚?” “不清楚。” 宴北看起来很是为难:“他们被三妖打成重伤,然后就抓走了。我没资格参与到他们的计划,只是听到些什么‘枯柳树’、什么‘丹果’之类的话。我没记错的话,他们还说过,三天师根本不够,他们恐怕还会大量抓捕法师作引,这个情况千万当心!” 枯柳树…… 丹果…… 莫非是血尸枯柳? 刘轻水眉头拧了起来。 一层阴影慢慢笼罩在他心头。 他在《异物见闻录》里曾见过相关记录,那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妖树,据说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天下法师铲除绝迹,莫非这白城里还有余根? 若果真如此,三天师恐怕连以身殉道也是妄想,死也难以瞑目! 难怪当初爷爷如此心痛。 刘轻水面上波澜不惊,心头却已然翻腾起巨浪,只是碍于眼前的宴北,他不能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这便是我所掌握的消息。” 宴北见刘轻水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说:“他们没把我当自己人,具体情况我也就不甚清楚。如果轻水哥需要,我就利用身份之便,潜伏探听,下次见面,一定给你个惊喜!” 刘轻水沉吟半晌,悠悠道:“你们内部不和,而你心中尚有善念,又想脱离掌控。所以,你不但不打算跟我拼命,反而要帮我对付三妖,这样理解对么?” “就是这个意思。” 宴北长舒了口气:“你不杀我,我不但会帮助你得到更多情报,必要时,甚至可以背后下刀,让他们灰飞烟灭!” “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不用再受他们管控,被逼杀人。三天师曾为我积攒功德,我至今心怀感恩,十分希望有人能重新降服三妖。如果能成功救出三天师,也算我还了这个情。事成之后,我会找一个深山老林躲起来,终生不会再踏进人类世界。”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双赢。” 刘轻水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很久才开口:“既然你心诚,我也不是什么卫道士……你过来,我给你盖个章,然后放你走。” 宴北闻言有些吃惊:“什么?” 刘轻水没说话,只是有些不耐地朝他招了招手。 宴北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合作是他自己提的,刘轻水也同意了。但现在对方叫自己到他面前去,该不该信他? 虽说不知眼前这家伙的深浅,但就以他老刘一脉的名声,恐怕也绝不是善茬。近距离下若是突然发难,恐怕真叫个插翅难飞。 可如果不去,刚刚自己说的那些个情深义重的屁话,可就真成屁了。 “罢了,赌一次。” 宴北犹豫再三,看着面无表情的刘轻水,终究还是迈开了脚步。 他不敢提神防备,也不敢完全放松,忐忑不安地走到刘轻水面前时,才发现这年轻人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 他暗自松口气,刚要开口询问时,刘轻水却忽然动了! 他左手往空中一扬,速度快到了宴北根本看不清的地步。 啪! 空气中仿佛突然炸响了一记鞭炮! 等宴北反应过来时,能感受到的只有左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以及下一刻就开始肿胀起来的脸庞。 刘轻水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挨在宴北脸上,连带着他整个身体也被惯性带着往一旁踉跄了好几步! 宴北难以置信地捂着左脸看向刘轻水,却发现哪里还有刘轻水的身影?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还没看清刘轻水的脸时,右边脸颊又是猛然一痛,整个身体就像失去平衡的陀螺一般天旋地转。 啪嗒。 等他一通乱转完,爬起身时,却惊恐地发现刘轻水仍然好端端的站在原地活动着手腕,仿佛一切根本与他无关。 而一旁的陆亚妮也正捂着嘴,呆滞地看着狼狈的自己。 羞耻,惊恐,恼怒……所有情绪一时间都涌上了晏北心头,让他肿胀的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这一下只是让你知道,这世上除了阴谋杀戮,还有你们必须敬重的东西。” 说这话时,刘轻水居高临下,浑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威严。 宴北双手捂着脸膛,浑身颤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总之什么话也没说。 “记住你的承诺。另外,我不是你哥,下次见面记得叫尊称,滚。” 刘轻水挥了挥手,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宴北呼吸粗重,一连好几次深呼吸才缓过劲来。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朝刘轻水鞠了一躬,轻声道: “刘天师,我提醒一句,三个妖为首的叫冉东,精于伪装,心狠手辣,法力极强,又从不按常理出牌。我猜不出半月,他就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身边,您要当心。” 声音含糊不清,却胜在语气平缓。 刘轻水一言不发,只是再次朝他摆了摆手。 宴北再次朝刘轻水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平静转身离开。 视野开阔的大街,他离去的身影看似缓步慢行,实则不过几秒便无影无踪了。 刘轻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过头时,才发现躲在身后的俩姑娘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脸色煞白。 “轻……轻水哥,他就这样走了?”过了很久,陆亚妮终于颤抖着问了句。 “是啊,我放他走了。” “可是……” “跟妖打交道,讲的是利益交换,不谈立场,不谈感情。何况,我之后兴许真能用得着他。” “不是,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刘轻水摆摆手,笑着说:“做这种事,我本来要避开你们,但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缘份,我说过,缘分不尽,我们还会再见很多次。真要动手的时候,你们还能帮上点忙也不一定。” “再者说,他刚刚不说了吗,如果我要动手的话,他就要杀了你们。我还能害你们不成?” 王思琪都快哭了,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碰到这种诡异事件,说话时早已带上了哭腔:“轻水哥,那我们现在都知道妖怪的秘密了,我们……” 刘轻水没有回答,半晌才轻叹口气,凝神望着宴北消失的地方,轻声说着:“至少在我死之前,你们是安全的。” …… 深夜,刘轻水回到宿舍。 见大家一个没睡,大吵大闹的,全都在玩儿游戏,他把带回来的水果一人发了一个,一个人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 犹豫了许久,终于拨通了电话。 电话许久没接,看到屏幕上的“老刘”二字,刘轻水自言自语:“才凌晨一点,爷爷不会这么早就睡了?” 第二天中午,随着一大片呛人的烟雾,刘轻水悠悠转醒。 刚睁开朦胧的眼,就见头顶烟雾缭绕,周围的空气都是烟熏火燎般呛鼻子,他皱了皱眉正准备捂着鼻子继续睡,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剧变,唰的一声揭开被子,站起来撕心裂肺地吼道: “大火!大火!这么快就来了,大家赶紧逃命哪!宿舍起火了!!” 吼完不由分说就要下床,忽然瞥见所有人都怪异地望着自己,他一愣,急道:“怎么了你们?我说起火了!不要命了你们?” “水儿,你做噩梦了。” 睡他床铺对面的王一迪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轻飘飘地说了句。 这是个时刻假装着忧郁的帅哥。 手里燃烧的香烟到了尽头,他手指一松落到地上,溅出几颗火星子。还没待烟头熄灭,第二根烟已经翻进了两指之间,火机嗒一声,香烟开始无声地燃烧起来。 刘轻水循着轨迹向下望去,地上起码已经有四五十个烟头了。 “麻的,难怪……” 第七章 冤家路窄,祸事临门 刘轻水松了口气,四五十个烟头,一根接一根,宿舍这帮孙子待这儿还不喜欢开门通风,这空气跟熏腊肉也没多差了。 当然也怪他神经太过紧绷,毕竟这么多人住在个汽油罐儿里,搁谁谁不发怵? “骚迪,昨晚我回来的时候,开黑就你叫得最大声,怎么今天又忧郁上了?大早上的,不是,大中午的你要吃烟自尽啊?” 刘轻水躺到床上问道。 两天时间他基本都在外面,跟宿舍其他人其实交流不多,唯独跟床铺对面的王一迪熟络一点。 一个外表忧郁帅气,内心风骚到极致的家伙。 “情感上的事儿,简简单单怎么可能说得清楚。” 王一迪微眯着眼,被烟熏的。 随之而来的便是宿舍一片哄笑。 最开始迎接刘轻水的、睡在门口第一张床上的大胖哥开口了,他努力地撅着身子,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奸笑着朝刘轻水的方向叫道: “轻水儿,不要听这个丝儿装憨。不就是遭个才认识的婆娘甩了,一天就鬼迷日眼嘞装深沉,吃一早上的烟了还没缓过神哩!” 大胖哥叫段贵阳,脑壳有点一根筋。刘轻水自然而然地叫他莽哥。 “遭婆娘甩了?” 刘轻水一愣,这入学报名工作都还没结束,他们都还没正式开学,这小子已经把陌生人、准男友、热恋期、前男友了整个流程走完一圈儿了? 属实够骚。 刘轻水一时按捺不住好奇,慌忙问着:“到底咋个回事嘛,莽哥赶紧给我摆哈(讲一下),要高兴大家一起高兴嘛……不是,我意思说好好跟骚迪开导一波。” “说了你还别不信。” 段贵阳嘿笑:“骚迪高考完就撩了个财大的妹子,得小一个多月了。昨天说是去面基,非要喊大东跟他一路,结果人家一对眼儿看上大东了,早上起来才晓得人家姑娘微信都给他拉黑了哈哈哈。” 莽哥没说完就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 “说了不能怨我,真不能怨我。” 莽哥上铺的家伙也开口了,他就是大东。 大东从床上直起身,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王一迪,又把目光转向刘轻水,无奈地说: “轻水儿,你长得帅,你来评评理。我一没跟人家搭讪,二没揭骚迪短儿,我他妈都甚至没跟那妹子说上两句话。可人家小姑娘就是赖上我了,你说这能怨我?” 刘轻水更是来了兴致:“有这种事?” “谁不说是呢?” 大东双手一摊,手里的手机正巧又亮了一下。他打开一看,不由又尴尬地看向了王一迪:“骚迪你看,我没骗你?一早上加我几次了都,我对不起谁还能对不起你?” 说完果断点了拒绝。 嗯,是那个姑娘的微信好友申请。 “当个人,大哥。” 王一迪把烟头往地上一砸,幽怨地瞪着大东:“人家图你啥你没点数啊。妈的跟我聊了一个月的音乐和文学,我当碰着知音了,结果给我搞这一出!要早知道,昨天都他妈多余叫你,好歹先让她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刘轻水心头的好奇被撩得火旺,追问着:“不是几位大哥,到底你们什么情况?人小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临阵倒戈了,说清楚啊你们倒是!” 骚迪一声哀叹,沉默是金。 大东清了清嗓子:“行行行,满足你的好奇。”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昨晚骚迪非叫我跟他去见一个妹子,高考完就撩上的,说是当晚就要给人家收拾了。” “我一想,得,正好去上网,干脆一起过去蹭个饭先。谁知道那妹子也带了个闺蜜过来,这不带还好,带过来一顿饭的功夫,妈的俩人都看上我了,把骚迪晾在一边,今早上就给人骚迪微信删了,这我找谁说理去?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我……” 大东越说越气忿,仿佛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 也就刘轻水眼尖,这小子看似悲愤交加,眼底的兴奋和得意其实根本掩饰不住。 可是,也不对啊! 刘轻水看看两人,脑袋里的疑惑不减反增了。 骚迪能在不见面的情况下把人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是真有他底气在的。 这小子的确生得一副好皮囊,身材匀称,皮肤白皙,剑眉星目,仪表堂堂。骚不骚气另说,长相是真没得挑,绝对能迷得不少妹子团团转。 而大东呢? 皮肤黝黑,眼睛也不大,五官倒是立体嘛,整体看上去也只能说是耐看,不丑,但绝对说不上是帅气,跟骚迪更是没得比了。 一个天上,一个半空。 怎么人俩姑娘就能都看上他来? “具体说说,具体说说。”刘轻水百思不得其解,“二十郎当岁的妹子,还能有不吃颜的?说不得老子也得去会上一会!” 大东嘿嘿笑了笑:“说来也是我对不住骚迪了。那俩妹子吃完饭说是要唱歌,我寻思我有个朋友家正好开ktv的,就提议去那儿玩儿会。骚迪约那妹子就说那儿好是好,就是有点远,怕玩儿太晚回不了学校,我说那怕啥,大不了我送你们回去。” “才刚说到这儿,那妹子赶紧就问我是不是开车来的。你说巧不巧,恰好这时我车钥匙掉地上了,我伸手一捡,还没说话呢,人妹子就夸我手表好看,我心说这能忍?新款智能表,蓝宝石镜面的,小几千块哩,就一个好看就形容了? 不过我也没好说啥,后来咱唱完歌回来,妹子说什么也不跟骚迪单独出去了,就说回学校还有事儿。我没办法啊,只能说那就再将就将就呗,我这马儿虽说是个入门车,小是小了点,挤四个人一起回去还是没啥毛病的,就是不如我爸那大g宽敞……” 刘轻水目光随着大东的讲述,这才注意到他床头小桌板上的车钥匙,车标上四个连成一排的小圆圈在灯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 他似乎有些明悟了。 “事情就是这样。” 大东长舒口气,摊手道:“我第二遍跟大家解释了。骚迪,你自己说,你叫我陪你我也陪了,老子就图上网顺路,跟兄弟你蹭个饭,也没寻思挖墙脚啥的,这要怨我头上我是不是冤得慌?” “大东,说话别说一半儿留一半儿呀!” 戴着个深度眼镜、头发油得出水儿的另一个室友也开口了。 刘轻水没记错的话,他叫杨建平。 “轻水儿瞌睡大,没听着重要内容,你得照原版演!” “也对。” 大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本来没想说的,就是回大学城途中,那妹子听我口音就问我是不是本地人。我说以前也不住这儿,后来老家那片儿搞开发,在南名区赔了咱家二十几套房才搬过来的……” 话音刚落,宿舍里又是一片轰然大笑。 “什么?二十几套房?”刘轻水好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嗨。也是运气好,赶上了。”大东摆手。 原来如此,真相大白! 刘轻水豁然开朗地点着头,这回可算全明白了。 二十几套房…… 按白城的房价,就是市区周边也得八千往上。南名区这个中心地段的房子,一平就没低于两个w的,二十几套房子…… 震撼。 可怕。 恐怖如斯。 过了好半晌,他才同情地看向王一迪,声音有些干涩:“骚迪,这事儿你不能怨大东,真不能怨大东……” 是啊,不能怪他。 别说那什么妹子,要是性别别卡那么死,谁还不想有大东这么个好哥哥呢? 这么一想,他又仔细看了看大东,果然越看越帅。眼神坚挺有力,棱角分明,就连黝黑的皮肤都称得上深邃迷人。 “唉。” 骚迪掏了掏烟盒,发现一支不剩,这才长叹一声,悠悠躺了下去:“轻水儿,你说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又帅又没钱的人,以后总不能指着卖屁股挣钱,又拿这钱去泡妞?惨哪,惨哪!” 刘轻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想也只能咽口口水,觍着脸问:“大东,您爸……不是,咱叔叔那儿?” “已经不缺干儿子了!” 大莽哥段贵阳打断刘轻水,叫道:“轻水儿,别打听,我早就帮你问过了!” “哦,那敢情好。” 刘轻水到抽抽鼻子,心事重重地躺回了床上。 “安啦,安啦!” 大东心情畅快地朝大家摆了摆手:“比玩笑就别开了,都是兄弟,过几天大家全部到我家吃饭去,我请你们吃大餐。对了,南名区马山公园那儿有家冉记饭店,就是我们家开的!轻水儿,你定个时间!” “这倒还算句人话。” 刘轻水总算恢复了些兴致:“冉记饭店是,等等……冉记饭店?” 一句话没念叨完,他忽然精神一振,花容失色,刚躺下的身体又弹了起来,大叫一声:“你说什么?冉记饭店!” 大东一怔,多少有些莫名其妙:“是啊,冉记饭店,有啥问题吗?我叫冉东,我姓冉,我爸也姓冉,他开的饭店不叫这叫啥?” “冉东……冉东……” 刘轻水沉吟片刻,心头猛然一跳,死死盯着大东,脸色变了又变,原本插科打诨的嬉皮笑脸,一时间也只剩下了凝重和敌视: “原来你他妈就是冉东?真是冤家路窄,这么快就找上门儿了?” 第八章 暗流涌动,天眼难分 一时间,寝室里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他。 大东更是一脸茫然:不是这小子好好地怎么突然就得了失心疯? 刘轻水眼皮一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 他压制住翻腾的情绪,扯了个谎道:“我昨天不是有个约会嘛,去的就是你们家饭店!早不提晚不提的,要不少说不得给我打个七折?” 说着便凝神打量着大东,也就是传说中的冉东,希望能找出丁点破绽。 大东倒是随和,点点头摆手道着:“嗨。你特么吓我一跳,你不早说,要早知道,哪还什么七折呀,免单!” 没有半点异常。 “嗯嗯,就是太凑巧了。” 刘轻水顺势再次躺了下去,道:“我得看看课程安排,咱几师兄是得好好去你家宰一顿……” 与此同时,心底却翻腾起了巨浪。 「刘天师,我提醒一句,三个妖为首的叫冉东,精于伪装,心狠手辣,法力极强,又从不按常理出牌。我猜不出半月,他就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身边,您要当心。」 鼠妖宴北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昨晚说这话时,他眼中的警告不像在说谎。而且,的确不足半月,这个叫冉东的家伙竟然真的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自己身边了。 会是巧合么? 其实在宿舍第一次聚餐的时候,大家就自我介绍过,只是初来乍到,刘轻水根本就记不住他的名字,也确实没在意过。 那么,现在这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四妖之首的大妖? 更重要的是……能躲过自己这双眼睛的妖? 刘轻水心头一时间迷雾重重。 如果宴北说的是真的,那自己跟这个冉东一起吃过饭,一起谈笑风生,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酣然入睡,为什么不曾看到丝毫异常?不曾听到丝毫动静?不曾闻到丝毫妖气? 莫非宴北在骗自己? 虽然这鼹鼠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情报,总不至于还拿来骗人?用这种无伤大雅的谎话,白白葬送自己对他本就不存在的信任? 可若说冉东是妖,那又怎么可能! 自己这双眼睛,按爷爷的说法,叫做“清源妙道天眼”。 是夺天地造化来的,谁也夺不去,谁也修炼不来。跟道家信仰中的神只“二郎神”一样,至少辨明事物本源、看清迷障幻象简直不要太简单。 就连爷爷老刘也说过,刘轻水若要打开“天眼”真正神通,地仙境界是基础,天师修为想都别想。 否则轻则遭到反噬,双目失明、修为尽废。重则灵魂被冲击,或痴痴傻傻,或当场暴毙。 可修行一途,哪有这么简单? 居士,修士,真人,天师,地仙。 法师修行五大境界,大多数人终其一生能达到的最巅峰,也就是真人境界。 刘轻水虽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步入天师境,但此生能否修成地仙,也还是未知数。 因为这个地步单靠拼命修炼已经没用了,地仙境界是要讲机缘的。他也许能成为最强天师,但单单一个“仙”字,足以令所有天才却步。 所以在他八岁那年,爷爷耗尽心神布下整整一十八层“黑死阵”,将方圆百里的“死气”全部吸纳过来,炼制成十八道枷锁,层层叠叠地套在刘轻水天眼之上,这才将它暂时性封闭住。 毕竟刘轻水可不是传说中的二郎神,爷爷怕的就是他在修行过程中有一天无意打开天眼,却又承受不住这种冲击,所以才用了这堪称逆天改命的手笔。 刘轻水当时虽然年幼,却清楚地记得,那时方圆百里的树木花草、鸟兽虫鱼,至少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自然死亡的现象。 因为它们通通被吸走了“死气”,在几年之内已经不会再受到自然法则的约束了。 草木一年四季郁郁葱葱,且持续三年之久,在当时也曾传为奇观,引发过不小轰动。 而爷爷老刘做完这一切,自知逆天改命违背了大道法则,当即祭出陈情符令,甘愿以余生积德行善,且永不杀生为代价,作为违背法则的补偿。 从那以后,无论飞禽走兽,哪怕是作恶多端的鬼怪妖魔,爷爷从来都是降而不杀,伏而不灭,果真再没造过任何杀孽。 总而言之,刘轻水的天眼也由此从一个“被动技能”变成了“主动技能”,天师修为的他,如今也必须结印催动,才能使用一部分神通。 但即便如此,在他没开眼的情况下,就是宴北这只修炼两百年的大妖怪也丝毫无所遁形,而这冉东…… 他越想越觉得离谱,干脆不再耽误,三两下翻身下床到阳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一则是让自己清醒过来,二则,也是时候“睁”开眼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一念到此,他也不顾脸上湿漉漉的模样,走到厕所里,双手手指翻飞,快速结了几个法印,正打算开启神通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他不得已停下来,拿出手机一看,又惊又喜,赶紧按下接听。 “爷爷?”他惊喜道。 “水娃儿,你崽儿皮子痒得很嗦?昨天半夜阵两三点打我电话做哪样?” “哪儿有两三点咯,不是才一点过嘛。” “回来我再收拾你,你有哪样事嘛?” “我……” 刘轻水刚想说话,又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满肚子的话憋了回去,道:“爷爷,我等一哈给你打过来,这儿说话不方便。” “行嘛行嘛,等你哈,龟儿一天神戳戳哩。” 爷爷嘟哝几句,挂断了电话。 刘轻水把手机揣进兜里,快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平顺起来。 爷爷突如其来打来电话,瞬间让他安定下来,内心由于冉东带来的压抑和紧张感瞬时无影无踪,只剩下整理思绪,向爷爷汇报情况的思绪了。 他深呼吸几口,让自己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寝室,在衣柜里翻腾起外套。 “水儿,你要出门啦?!” 大东见他洗了脸,看样子又准备要穿衣服,双眼放光地盯着他,惊喜地问道。 刘轻水心头一跳,翻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扭头不耐道:“干嘛?” “干嘛?呵呵,带饭!”大东忽地提高音量。 随着一声“带饭”,瞬间五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汇集到他身上,仿佛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被打了个聚光灯,刘轻水霎时间浑身冷飕飕的,像个被一群饿狼盯上的羊羔一样。 “你……你们要干嘛?”刘轻水环视一圈,颤声问着。 “一早上没吃饭了,就等你哩!水哥,带饭!赶紧带饭!” 莽哥也大声嚎了起来,把床板拍得砰砰作响。 “带饭!” “水哥带饭!” “带饭带饭带饭!” 好端端一间宿舍,竟在瞬息之间鬼哭狼嚎起来。 骚迪无奈地摇着头叹息:“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 他窸窸窣窣地在枕头下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张饭卡,这是报名入学时学校发的。他撅着身子,够着够着终于杵到了原地发愣的刘轻水脸上:“水哥,带饭。” “都快下午一点了,你们起这么早都……都没人去吃饭?”刘轻水惊呼。 “没这魄力。” 宿舍里一个大莽,一个小莽,开口的就是小莽了,他说完只顾讪讪地笑着。 “可是……我们才认识两天而已,说起来其实大家一点都不熟,你们这么不见外,真、真的一点儿都不愧疚吗?” 刘轻水咽了口吐沫,弱弱地看着他们,心虚地问着。 眼看一群饿狼真的要变成恶狼了,他们摩拳擦掌,似乎随时都要扑过来。刘轻水心一横,哗啦一声把手里的外套往床上一扔,叫道:“好啦好啦,怕你们啦,老子陪你们就是!几位大哥,我就出门打个电话,这外套我不穿还不行么?” “那敢情好。”骚迪收回了饭卡,放到枕头下,闭目养神了,他在继续等待着下一个胆大的出现。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睡觉。” 大东颇有领导气派地摆摆手,躺了下去。 刚刚还把床板拍得惊天动地的大莽哥,此刻已经刷着手机里的短视频,笑得合不拢嘴。 “牛批。” 刘轻水被这一幕惊到了,心头暗暗赞叹一句。 这是他老家的方言,意喻对某人或某事的赞赏与崇敬。 素不相识的一群人,区区一两天时间,竟能达到如此默契与熟练的程度,属实牛批。 他没办法,只能穿着睡觉时的短衣短裤,拿着手机就出门了。宿舍一共六层,他们602寝室就在最顶层,再往上就是天台了。刘轻水为了安静,独自上了天台,一把锈迹斑驳的锁头被他握住一抽,门就开了。 他信步走到开阔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水娃儿,有啷啊(什么)事这哈可以说了涩?”爷爷硬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刘轻水也不扯皮,开门见山道:“爷爷,这里的情况或许比我想象的复杂,如果情报无误的话,眼下怕是还有点麻烦。” “怎么个意思?你具体点儿说。” 听到爷爷的声音,刘轻水缓了口气,把自己从上火车开始,一直到遇见鼹鼠妖,还有直到此时此刻发生的所有离奇事,一股脑儿通通讲了出来。 直到全部话讲完,他才终于真正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他知道,只要有爷爷在,那么天底下所有的事儿都不算是事儿,一切难题,都不叫难题。 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远离过爷爷。 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离他老人家这么远。 尤其是处理这些非人类事件,他从来都是跟在爷爷身后,即使直到自己真正有能力自己应付了,身后却也从没有离开过爷爷的注视。 唯一的变化是,从最开始的事事向爷爷征求意见建议,到后来处理完事情第一时间向爷爷汇报战果。他记得很久以前,只要得到爷爷夸奖,他会开心得跳起来,就算把任何事搞砸了,他也从没担心过,因为他知道爷爷会收拾一切。 这次远离家乡,远离了那个小县城,也远离了那个生命中最重要,最依赖的老头。而他面对的,却是残暴无性,法力高强,祸乱一方无人可治的四个妖怪。 他们或许狡猾,或许疯狂,或许罔顾生灵,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没有人性。 刘轻水心里,多少是有些没底的。 爷爷老刘也只是静静倾听着,丝毫没有打断,直到刘轻水全部说完,并向他征求意见时,他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电话那头呲呲传来几声轻响,刘轻水知道,这老头已经把旱烟全部吸进嘴里了。 “爷爷,这事儿您怎么看?到底有没有什么玄机?”他再次开口询问。 电话那头的爷爷沉默片刻,忽地问道:“水娃儿,你信不信那只妖怪的话?” 第九章 舍身取义,身世成谜 “嗯?” 刘轻水怔了怔神,道:“信,也不信。” “说来听哈。”爷爷语气十分平静。 “那些个感恩戴德身不由己的屁话,听听就行。不过倒可以确信,三天师的确是被控制了起来,不然也不至于我刚到白城城就被人监视。至于这个冉东嘛,说实话,我还没吃透。” “听你这意思,你还是觉得这大耗子没骗你?” 刘轻水顿了顿:“他至少不应该拿这种事骗我,这对他可没好处。” “有没有好处的,现在还不好说。”爷爷干笑几声,“你就不担心他是个双向间谍?”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刘轻水也笑了笑,“我就是需要他这样。” “我还不清楚他们内部究竟是不是真有什么裂隙,不过既然他想利用我,那我就留着他。至于他回去告密也好,搜集情报给我也罢,我总觉着,这家伙兴许到时还真能派上个孬用场。” “这样也好。” 爷爷看起来好像也还满意,“这个度你自己把握好就是,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刘轻水沉吟片刻,道:“接下来,冉东的事静观其变,三天师的事主动出击。鼹鼠说的东西属实的话,我们就等不了三个月了。否则三位天师一旦成仁,立刻就会演变出白城城的一场浩劫,到时只怕连我也自身难保。” 爷爷又吸了口旱烟:“接着说。” 刘轻水面色平静,思绪却已然翻飞:“第一,我要百分百确认四妖的确切身份、位置、动向、能力。第二,联合白城城所有能够倚仗的力量,形成强大合力。第三,最大限度占据主动,或一网打尽,或分而歼之。最重要的是,一切都要快,一定要快。” 爷爷静静听他说完,好一会儿才道:“水娃儿,兵贵神速是好事,不过求快的同时,更重要的是稳。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之后联系过老胡没得,就我给你那电话?” “昨天打过电话,只交流过鼠妖的事,我打算今天亲自去拜访他一趟。” “好,你自己作主。”爷爷道。 “嗯?” 刘轻水有些疑惑:“爷爷,我说了半天,计划又太笼统,您没打算帮我出出主意?”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刘轻水其实是习惯于爷爷长久以来的出谋划策和事后总结的。 这要放在以前,自己能说出个大概方向就算成了。其他一切问题都有爷爷操心,自己只需躲在他身后,自然风雨不侵。 说白了,他还很依赖他。 只是这回,无论是线索还是具体操作,爷爷看起来并不打算说太多的样子。 “爷爷?”刘轻水再次叫了一声。 “水娃儿。” 电话那头爷爷的声音忽然变得随意而郑重:“水娃儿,你怕吗?” “啊?” 刘轻水皱起了眉,爷爷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试探地问着:“怕?怕什么?” “你的能力爷爷清楚,你娃儿天生天眼,有天赋,脑袋又聪明,年纪轻轻就有了天师的本事,但是……” 爷爷沉默片刻,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道:“但是,三天师是真正的天师,是见多识广、法力高强、证道天师符箓的正宗天师。他们三个都不是妖孽的对手,落成这般下场。” “水娃儿,你怕吗?” 一字一句,重重落在刘轻水心头。 他张着嘴,一时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爷爷不说,他不会去想,也从没去认真思考过。这几天下来,他一心想着如何对付这些祸乱白城的败类,却唯独没有静下心思考过这个问题。 那么,怕吗? 自己到底怕不怕? 刘轻水半晌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也没注意到。 是啊,自己到底怕不怕呢? 三天师成名已久,德高望重,法力通玄。他们甚至曾一度降伏了四妖,美名传天下。但是结果呢? 生不如死。 即是死了,也将间接成为妖怪的帮凶,同伙。 因为血尸枯柳入肉生根,它作为媒介时,可以吸收法师的修为作为养分,凝结出一种叫做“人丹果”的果实,妖物吞食炼化这种果实之后就会法力大增,难以抵挡。 这比直接吃了法师本身所获得的能量,还要高出几十倍。 然而,诺大省城,谁都知道三天师的失踪跟四妖有关,只是谁能挺身而出,救他们脱离水火呢? 哪怕是自己又怎么样? 能不能对付得了这些妖怪还两说,如果真因为这事丢了身家性命,难道还指望谁能记得自己究竟做过什么吗? 这个世界人们需要英雄,人们崇敬英雄。 英雄往往能以常人不可及的方式和难以想象的能力,去完成常人无法完成的伟大事迹。 可是英雄的下场大多又都很凄惨。 刘轻水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它是那样宁静和温润,远处几朵白云被风追着逃逸,偶尔几阵不合群的微风拍在脸上,也十分恬静舒适。 他望得出神,心下却也有了答案。 他眼前慢慢浮现起宴北的身影——那个谈论到杀人放火、制造无数灾难,不仅自身为患、甚至纵容族内妖鼠捕食人类为乐时,只是微微一笑,毫无恻隐的妖怪。 千头万绪,终于凝结成一句淡淡的回应:“爷爷,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电话那头的爷爷也沉默了,好半天才说了句:“娃儿啊。” 他语气很欣慰:“你长大了,山高水远的,爷爷照看不了你,自己要注意安全。记着,凡事三思而后行,跟妖打交道,一个不慎,不止害了自己,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这些我都知道。” 刘轻水幽幽叹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道:“爷爷,我是朝不保夕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栽在妖怪手里。我是说,家里从前的那些事儿,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吗?” “从前那些事儿?”爷爷有些疑惑,“什么事?”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刘轻水苦笑一声,语气接着变得有些闪烁:“关于老刘一脉的事……” “水娃儿!” 爷爷忽然打断了他,严厉地说:“我说过,世界上已经没有老刘一脉了,你才离开我几天就忘了吗?” 刘轻水一时语塞,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可是临出门时,你不是都打算授我天师符令了吗?如果没有老刘一脉,那我算什么天师?真我要自成一派是吗?” 说到这些时,刘轻水语气里有不解,也有怨气。 爷爷当初,把只有五岁的自己带着走上这条路,艰辛困苦可想而知。 然而时至今日,自己也从不敢在外界、在爷爷面前正大光明地提起“老刘一脉”四个字。 外界如雷贯耳的老刘一脉,在爷爷这里成了“不存在”。 那么自己呢?存在吗? 人人都知黔北老刘一脉,自己却不知;爷爷明明充当了师父的角色,却又不承认自己。 如果自己在白城城不敌那几只妖怪,被打死了怎么办? 他不奢求被人放在祠堂里敬仰,但谁又甘心无声无息地死去呢? 电话那头的爷爷再次沉默下来,似乎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刘轻水的问题。 刘轻水看着远处,也没过多纠缠了,只说着:“爷爷,老刘一脉的传闻,我能听到的只有传言,流言。” “可是我现在出了门,连这里的妖怪也能对我调侃上几句。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只是觉得,对我有些太不公平了。” “水娃儿。” 过了好一会儿,爷爷那头才终于悠悠开口: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看起来很矛盾的事情,自有它矛盾的因果。我还能瞒着你,自然有我来承受着因果。而你一旦要介入其中时,你能承受住因果吗?你能好好保护住自己吗?” 刘轻水闻言怔了怔。 他自然知道爷爷不易,也知道爷爷一定承受着很多不为人知的苦楚。 可是自己除了爷爷,又还有什么呢?如果不能保护他的话,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 “我已经不是小娃儿了。” 刘轻水一反往常地反问了句:“如果说我可以承受呢?” 这也的确是他心中长久以来最大的心结了。 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会让自己接触到的几乎所有妖怪,都对“老刘一脉”讳莫如深;会让爷爷二十年来绝口不提往事、宁愿让老刘一脉消声匿迹也在所不惜。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刘轻水知道,这是爷爷又吸进去了很大一口旱烟。 “水娃儿,我授天师符令时,你其实就已经卷入这场因果了。所以不用心急,一切都在路上,你什么都会知道的。我说过,白城城里波涛汹涌,如果你要真相,那就从那里带回三天师,证明给世人看。但在这之前,就像以前一样,不要再考虑这件事,可以吗?” 爷爷的语气好像在妥协,甚至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刘轻水沉吟一番,得出的结论却是:不能保证。 爷孙俩沉默良久,又心照不宣地转开话题,直到又攀谈许多后才终于挂断电话。 刘轻水一个人站在天台,闭着眼搭着墙待了很久,任由越来越狂躁的风扑打在身上。 如今谜团越来越多了。 白城城的大妖,除了宴北其他一无所知。 它们现在究竟是谁,在哪儿,做过什么。三天师的失踪跟他们有没有关系,有多大关系,或者说正在经受它们怎样的处置? 宿舍里的冉东到底是不是妖?是什么妖?为什么能躲过自己的眼睛? 爷爷从不曾提起过的老刘一脉,为什么让这么多妖魔闻风胆丧?这个身份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还有……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每每一见面就能让自己汗毛倒立的家伙。 它究竟是什么存在? 这些,他通通不知道。 刘轻水脑袋有些发沉,直到凉意侵袭,他才摇摇头稳定心神,准备下楼了。 再次经过那道锈迹斑驳的大铁门时,这才注意到大门外侧,正上方挂了一面小小的八卦镜。 他眉头轻轻一皱,往门两侧一看,果然,大门的顶上两角,分别贴着一道符纸,对称分布,看样子甚至贴上去的时间还不长。 “看来学校也不是没关注到这个问题嘛。” 第十章 登门造访,老友相见 他心头暗自思衬。 一道清水符,一道逆火符,中间一块挡煞用的八卦镜,这种组合是最常见的避火镇煞法阵。 “只是,设置这个阵法的法师,还有负责请这个法师前来的学校领导,水平根本不怎么样啊。” 他笑了笑。 这宿舍楼存在的问题,又哪里是一个小小的避火阵就能解决的? 论这阵法之于这栋建筑,形象来说,就如同在一个房间里设有一个机关,一旦房间起火,机关自动启动,就能喷出水源救火。 可是,如果把整栋楼比喻成房间,那这个阵法的作用,就只能相当于往这个燃烧的房间里浇了整整一杯水。 就这么多了。 他也不多停留,毕竟这个问题短时间内他也解决不了,只能到时候跟学院领导对接,说明情况,大改一番方才有效果。 刚锁上门下楼来,就看见大莽哥段贵阳鬼鬼祟祟地从寝室溜出来,正准备往楼下走。 “莽哥,你要去哪?” 刘轻水冷不丁喝问一声。 大莽哥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跳,看着从楼上走下来的刘轻水,讪笑道着:“没事,我去五楼洗衣房看看衣服洗好没。” “呵,刚刚叫得起劲儿。果然还是你最先忍不住了,啊?” “我不是我没有,你……你别瞎说啊。” 大莽哥一米九几的身高,两百多斤的体重,本来是猛张飞的彪形大汉,此刻脸上竟呈现出惊慌害羞的神色,活像是个做错了事,生怕妈妈责罚的两百多斤的孩子。 “崽崽,您跟我玩儿这套?” 刘轻水坏笑几声,这笑容在大莽哥看来像是死神一般。 “带饭!!” 他破嗓大喝一声,一把扑在莽哥身上,像是小鸡仔儿扑食老鹰似的,嘴里高声大叫起来:“骚迪!小莽子!大家快点出来,大莽哥要去吃饭啦!” 沉默不到片刻,602宿舍里顿时哐哐当当骚乱起来,一阵阵忽远忽近的“带饭”声,像是催命符一般,把这个两百多斤的大汉吓得面如土色…… …… 下午,太阳渐渐西去。 它撵过的地方,云层橘红橘红的。 刘轻水往身上套了件格子衬衣,站在校门外的路边等车。南国的天气就是这样,尤其是他们省城白城,白天衣服全脱光都觉得热,但晚上不多穿件儿,会冷得人直打哆嗦。 他手机上约了个车,直奔市区的车。 “呀!轻水哥,好巧,你这是去哪儿?” 一道欣喜的声音忽地传进刘轻水耳朵。 他有些诧异地转过身,一见来人,顿时释然了:“思琪?你怎么在这里?” 几米开外,三个春意盎然,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脆生生站在那里,中间那个正是王思琪。 说到王思琪,不得不提这妹子身材是真好,好到什么程度呢? 正如此刻。 一件紧身黑色体桖包裹着上身,刚好凸现出胸前的一对圆润饱满。一件儿格子衬衣作着外套,衣角刚好到牛仔短裤的裤边,两条光滑如玉的大长腿毫不吝啬地暴露在空气中。 笔直,修长,白得透亮,白得反光。 也不知道这双腿,以后得便宜哪个天杀的混账小子。 她笑意吟吟地走上前来,拳头轻捶了下刘轻水胸口,笑道:“不够义气啊你,本来说逛逛大学城,我还特意跑你们学校过来,正准备进去看看顺便叫你出来玩儿嘞,没想到你要出门儿,这要不是在这儿遇到你,我不得白跑一趟了?” “这可不兴怨我。”刘轻水摊摊手,很是无奈:“你知道我很忙的,好歹提前预约啊?” “算了算了,不怪你。” 王思琪倒也不是真怪他,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两位室友,小西和鑫鑫。这位就是我给你们说的,轻水哥。” “你们好,我叫刘轻水。”他笑着朝两人点头示意。 “你好呀轻水哥。” 叫小西的那姑娘一手挽着王思琪,笑意吟吟的,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从昨天到今天,思琪三句话就没离开过轻水哥,没想到果然长这么帅哩!” “小西你胡说什么呢?” 王思琪嗔怒着,脸上浮现出两朵红云,只是眉眼里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寻思人也没胡说呀。” 刘轻水摆摆手,咧开了嘴:“咱这辈子除了这张脸,也没什么其他能拿出手的了。要认识哪位富婆啥的,记得介绍我认识昂,说不得就少走几十年弯路了!” 几人一阵轻笑,带起一阵香风。 十八九左右年纪的女孩儿,向来最是迷人,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吸引男人的地方,刘轻水自然也不例外。 “对了轻水哥,明天就要开始准备军训了,你不好好待在学校,这是要去哪儿啊?”王思琪问道。 “去市区找一个朋友,处理昨天没解决好的事儿,你懂的。” 王思琪脸色微微一变,赶紧上前两步把刘轻水拽到了一边,急道:“轻水哥,你是要准备对付……对付那个了?” “不错。” “可是你……” “昨天我就说过,不要再追问这件事儿了。”刘轻水打断了她。 “嗯……好。”王思琪低下头,“可是我担心你……你朋友那儿,可靠吗?” “非常可靠。” 刘轻水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凑近王思琪的耳朵低声道:“他那儿有针对妖怪的偏方,大杀器,无往不利。只要找到他,那么在城里捣乱的渣滓,就能毫无悬念地一次性全给收拾了。” “还有这种事?”王思琪脸色一沉,“轻水哥,你那朋友是谁?他住哪儿?” 刘轻水神秘一笑:“你问这个干嘛?” 王思琪愣了片刻,低声道:“我担心你……” 正说到这儿,刘轻水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好了,我约的车到了,先走了,改天再出来玩儿,记得叫上你室友哦。”他拍拍王思琪肩膀,示意自己该走了。 王思琪点点头,只是神色有些不在状态,大概是担心所致。 “再见,两位美女。”他又朝两女孩儿挥了挥手。 “嗯好,再见轻水哥。” “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笑着嘱咐。 “再见。”刘轻水轻轻一笑,摆摆手转过身潇洒上了车。 末了又探出头,对神色不佳的王思琪补充了句:“对了思琪,我那朋友住在南名区金州路,路口那家纸扎店就是他开的,有什么事儿记得联系这个地址哦。” 说完轻轻一笑,关上了窗户。 看着车子绝尘而去,两个姑娘又开始嬉笑起来。 “思琪眼光不错嘛,你们家轻水哥人是真不错哦。” “是啊思琪,好事儿怎么全让你赶上了,我当时也应该坐那趟车的……诶思琪,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小西说着说着,发现王思琪脸色不对,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儿。” 王思琪勉强笑了笑,道:“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们赶紧回学校。” …… 南名区,金州路口,冷冷清清的纸扎店前。 刘轻水站在门口,又在手机上再次确认了一遍地址,这才松了口气,敲着门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半晌,从里屋伸出个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脑袋,看也没看,不耐道:“找谁呀你?” 刘轻水傻了:“开门做生意你问我找谁?算了算了……我找这家店的老板,我叫刘轻水。” “刘轻水?” 那颗“脑袋”上的表情明显惊了一下,继而大喜过望,终于收回脑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从里屋走了出来,嘿嘿笑着快步走了过来。 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粗硬的头发蓬松地扣在脑袋上,酒糟鼻,四方脸,面色黑里透红,身着一件儿墨绿墨绿的长袍,眯成一条线的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 “是轻水儿呀!愣个快就到了?” 他搓着手笑容可掬地快步走到刘轻水面前,把他肩膀重重一拍,高兴道:“这才几年不见,小崽子都长这么高了?” “倒是您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还这么年轻。”刘轻水笑着客套。 “哪里。”大叔摆摆手,“老了,老了。” 说着一把拉着门口的刘轻水就往屋里引。 “叔,看您好像挺忙的,最近店里生意不错?” “轻水儿别这么生分,叫我老胡就可以了哈……不过真要说起来,现在死人生意也不好做哩。” “哈哈,叫老胡也亲热。怎么个不好做法?” 老胡无奈地笑笑:“现如今大家伙儿都图方便,图好看,都去买那些个工厂流水线制造的纸扎了,谁还管咱们这些手工匠人的死活呢?” 他边走边指着一堆堆纸马纸人,金银元宝,还有各式香蜡纸烛止不住地抱怨。 “这倒是。” 刘轻水也配合着笑了笑:“生命轮转不休,最终全部趋于消散。死去的人,或早早进入轮回,或灰飞烟灭,留下的亡魂也自有准则约束。活人那些执念,除非通过道家匠人的手艺才能沟通阴阳。什么都通过流水线完成,只不过枉费活人钱财而已。” “始终是你娃儿懂门道!” 老胡连连感叹着他乡遇知音:“这要在以前,咱这种身份,说得不恰当点,简直是要让人给供起来的!现在不一样咯,捎东西变成了仪式,哪个又真正去管死鬼的感受咧?” “对咯,对咯。”刘轻水深以为然地点着头。 老胡一阵感慨,把话题又拉回了现实:“话又说回来,店里最近生意是真不错,两三个月的销量,能顶过去一年,不过我这心里呀……唉,反正不是滋味儿,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刘轻水有些不解,生意好不是该高兴?怎么还能听出沮丧的意味来,想罢不由问着:“为啥?” “为啥?我为他马逼个先人!” 老胡闻言却突然怒骂一声,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轻水儿,瞧瞧你胡哥是做啥生意的?日他马的,你说这人真要是生死定数,老人喜丧还好,老子挣个钱也心安理得。结果现在外边儿他妈的全是横死,枉死,不明不白的死……” “白城凶案频发,这段时间都死多少人了?还不全都是外边儿那些个没人性的妖怪畜牲造的孽?造孽,造孽啊!” 老胡一连三个造孽,听得刘轻水脸色瞬间变了个天,赶紧安慰起他来。 第十一章 疑点重重,真假天师 老胡的情绪过了好半晌才彻底稳定下来。 刘轻水刚要松口气,又听老胡在一旁开始叫唤:“诶,不对呀。” 刘轻水一个头两个大,问着:“哪儿又不对了?” 老胡忽地一拍脑门,放开刘轻水,转过身冷不丁问了句:“轻水儿啊,你说我是不是更年期了?” 刘轻水心头惊疑:“为什么这样说?” 老胡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继续道:“我记得这辈子好像就去过你家一次,还是上次去拜访你爷爷来着。那会儿你小子根本就没在,是你哥刘重水接待的我,弄半天我就压根儿没见过你娃儿呀!” “有这种事?” 刘轻水被绕得有些结巴起来:“男大也不至于十八变……我说,您该不是把我跟我哥搞混了?” “嗯?嗯……有可能,有可能。” 老胡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转过身不知继续回忆着什么。 刘轻水再次松了口气,换着话题打趣:“我说老胡,你这店外边看着不大,里边儿倒挺宽敞哈?” “害,你说我这店哪,那是……不!不对!”正要寒暄家常的老胡,语气猛不丁又提高了好几个台阶。 他满脸惊疑地转过头望着刘轻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说五年前,你哥那会儿都三十多岁了。我总不至于连个中年人和十几岁的孩子都分不清?” 刘轻水心下抓狂,暗骂着你这老东西到底什么德性,一大把年纪了怎地大人小孩儿还分不清? 当下却也只能赶紧安慰起眼前这人来:“胡哥,胡爷!你这一惊一乍的,别给我心脏再弄发作了!反正我是确确实实见过您,这些年来一点儿没变,行了?” 说完也不再多管这个纠结的老家伙,干脆推着他进了一旁的茶水间。 老胡犹豫着坐了下去,虽然还是很挣扎,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他盯着刘轻水道:“算了算了。说说,你小子这回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儿?” 刘轻水见他终于步入正题,喜出望外。 他东张西望一番,确定没有第三只耳朵时,这才神神秘秘地问着:“老胡,白城里闹妖怪的事,你应该都清楚?” “好小子,这我能不知道?” 老胡还当多大点事,点上根烟眯着眼道:“这白城,又有哪天没闹过妖怪?” 刘轻水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老胡斜睨他一眼,吐出一大口烟雾:“这个世界,可到处都是妖怪哩。” “不同的是,妖就是妖,披上张人皮,那他也还是妖,永远也不会变成人。人可就不同了,有些时候好端端一个人,一个不小心,他也会变成妖。” 刘轻水点点头,看起来十分认同地作着总结:“世上本来没有妖怪,或者说,人人都是妖怪。是这样?” “嘿。” 老胡也乐了:“轻水儿啊,和妖打交道也是一门儿辩证的学问来着。不枉跟你爷爷屁股后头跑了这么多年,还算有点儿觉悟。” 说完也不见刘轻水反驳,又洋洋自得地吸了一大口烟。 刘轻水也不在意,只当耳边刮了两阵微风。 他找了颗凳子坐下急道着:“可是此妖非彼妖,这回省城里闹的,可绝不是一般货色呐。” “怎么个不一般?” 老胡又睨了他一眼:“欠收拾的货,也就仗着三天师这段儿没在,杀人放火闹得猖狂……话说回来,这三天师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么久不回来,由着这些畜生闹挺。唉,也不知道啥时候有人来收拾哩!” 大概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东西,刘轻水轻咳两声,正正神色,一脸郑重地看着老胡道:“所以你猜我为什么来了?” 老胡一听这话,满脸狐疑:“你该不会?” 刘轻水点点头,也不多做解释。 他凑近老胡,压低声音神秘地道:“你知道什么叫妖王吗?” “妖王?” “对,妖王。” “什么妖王!” 老胡不屑地从鼻子里嗤了声:“我只知道人分好人坏人,妖分大妖小妖,什么时候又钻出个妖王来了?” “那是你孤陋寡闻了。”刘轻水摆摆手,脸色严肃起来。 他站起身,抬起头眺望着并不存在的远方:“记得那还是在二十年前,白城灾害四起,民不聊生,你猜怎么着?原来是四大妖王作祟哩!” “后来,有三位天师一路降妖除魔,云游至此,方才不顾生死合力封印了四妖王,让他们各守一方水土。并且,为了镇守妖王,三天师定居白城,誓要彻底洗清它们罪孽为止。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三天师丰功伟绩真真令人叹为观止,还有……” “行行行,先停一手!” 老胡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刘轻水:“你说这些个玩意儿,只要是干咱们这行的,只要是个本地人,哪个不知道?我还用得着你个外地人给我讲故事?等等,你该不是想说,二十年前那四只妖怪……” “没错。” 刘轻水冷哼一声,这才继续道:“叔,这么跟您说,我收到确切消息,四妖王二十年来不但没有丝毫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就在三个月前,大蛇借渡劫之际冲破封印,终于逃出生天,并连夜释放了其余三妖。这一次,三天师年老体衰,又毫无防备,可就不比二十年前了……” 老胡终于上了心,忙问:“三天师怎么样了?” “呵,怎么样了?死了!” “死了?” “死了。” 刘轻水一副痛惜的样子:“四位妖王二十年来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怨气积攒了二十年,一朝释放,三天师哪里还有半点还手之力?” “您可能不太清楚,白城三天师和四妖王的事儿,早就惊动了外界。就连家师也震惊万分,这不才派我隐藏天师身份,伪装成学生混进省城,找机会……收了四个妖怪哩!” 刘轻水说到最后,几乎快成悄悄话了。 “原来是这样。” 老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能跟四妖有一战之力的,也只有天师了。可惜白城除了三位老天师,竟再没有一个人站得出来,就连我,说来惭愧,修行多年,至今还是个修士,连个真人都算不上。” “轻水儿啊,你天赋异禀,道心稳固,十年前就受箓晋升正牌天师,如今,恐怕也得是个地仙了?” 刘轻水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有些飘飘然了:“您看您说的,我要真是地仙,对付区区四妖,那还用得着千里迢迢跑过来找您借宝贝么?” “那倒是……等等,宝贝?什么宝贝?”老胡一头雾水。 刘轻水搓着手:“老胡,您是我亲大哥!就别装了,我这次来,就是找你借宝贝来了,对付四妖的宝贝,就是那无往不利,一击必杀的大杀器啊!” 老胡这回是真懵了:“轻水儿啊,可不兴这样消遣你胡哥。我要真有那东西,你师父老王至于派你过来嘛?你可是天师啊,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找我一个修士借大杀器?” “都是自己人,至于吗你?” 刘轻水一副铁了心咬定老胡舍不得宝贝的模样:“这是咱师父老王亲口指定找你的,还能有假?” “嗯?”老胡沉思良久,眉头是皱了又舒,舒了又皱。 过了好久,才终于像是作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把大腿一拍,沉声道:“好!既然是老王开口,我也不瞒你了,跟我来!” 说罢率先起身,从里屋出来朝大厅走去。 刘轻水暗自一笑,松了口气,赶紧跟了出来。 到得厅内,老胡走在前边自言自语着:“轻水儿啊,东西不是我不借你,我可告诉你,你老胡哥我虽说不是啥天师高手,但对付妖怪这方面,那是一万个敢为人先。你别小看我这小店,法阵齐全,固若金汤,妖怪之类的东西,不是我说,一万个来,一万个死!不管他多么擅于伪装,到我这儿,那也是个无所遁形!” “喏,大杀器我可就交给你了,用完可得记得还我……算了,算了,不用还了,反正,也他妈是用来对付你的!” “那是……那是。”刘轻水忙不迭陪着笑应付着,忽然怔了:“对付我?” “是啊,对付你。” 老胡走到大堂正中一张平平无奇的四方桌前,哗啦一声把上面的红布一揭,一个法坛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站在台前,转过身来盯着刘轻水,笑容灿烂。 刘轻水面容渐渐冷了下来,终于不见了嬉笑:“胡哥,对付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是说大杀器嘛,你看好了!” 老胡迅速从坛前掏出一张符纸捏在手中,也不废话,轻喝一声“急急如律令”,就见手中的符纸嘭一声燃烧起来,顷刻间便化作一片飞灰。 与此同时,刘轻水所站的位置,两米开外东南西北四个角用红线吊着的折成三角形的符纸应声而动,噗嗤噗嗤几声,四道符同时燃烧起来。 四道符纸对应的地面,四个浑身画满符咒的纸做的“神兵神将”忽地从地上哗哗啦啦立起来,从四个方向把刘轻水围在中间,“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嘛?”刘轻水摊开手,疑惑地看着他。 老胡见阵法成型,长舒口气。也没说话,只是怪笑着戏谑地望着刘轻水。 刘轻水缓了很久,这才终于确定了些什么。他慢慢收起了装出来的嬉笑和疑惑的模样,看来自己的身份…… 他轻轻哼一声,四下看了看,却见几个不过十几公分的小纸人儿围着自己,一时间嗤笑不已:“胡哥,莫非这就是您的大杀器?无往不利,一击必杀的大杀器?我说,凭这几个臭番薯,还对付四妖呢?” “能不能对付四妖我不清楚,收拾你倒是绰绰有余了。”老胡不急不慢地笑着回应。 “原来如此。” 刘轻水点点头:“对了,我还是想问问,我这幻面之术自认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依你区区修士法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第十二章 激烈斗法,破阵而出 “倒也不为别的。” 老胡闻言却是正了脸色:“就因为你这个狗日的,实在太过愚蠢了!” 话到一落,就见眼前的“刘轻水”脸色慢慢垮了下来。 老胡见他不悦,心里反倒一阵畅快,笑道: “说你还别不服气,你要但凡聪明点,又怎么可能蠢到去跟一个出身老刘一脉的、二十岁不到的天师作对?” “原来是这样。” 刘轻水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本来是不想那么快处理掉你的。” “我平生不好斗,可惜你不懂得装傻。本来我拿了东西就走,可是看现在这种情况,你要不死,死的不就是我了?” “这样,交出对付妖王的法器,我格外开恩给你留个体面,身为法师,你也不希望自己死了还被炼成人丹,白白便宜咱们这些妖怪?” 一番话说完,刘轻水看向老胡的眼神已经变得邪恶又饥渴。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畜牲就是畜牲。” 老胡闻言却是冷冷一笑,怡然不惧,“好了好了。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大杀器到底是个什么卵东西,不过要你命的东西在这儿哩!” 话音一落,老胡伸手一抓,“锵”一声从法坛上抽出一把未开刃的铜剑来。 剑身锈迹斑斑,用它伤人够呛,不过对付妖精鬼怪之流却显然是一绝。 老胡也没多废话,皱着眉咬破中指,把血往剑身一抹,就见短剑呜呜震了震,逐渐浮现出一抹红光。 他一手持剑,一手捏着法诀,嘴里快速念喝念:“拜请天兵剑神,降下人间天地巡,小法祭飞剑,打杀恶人命无存,吾奉飞剑老祖敕,神—兵—火—急—如—律—令!开!” 法坛,手诀,精血,符咒。 一番操作称得上典型道家流派。 随着老胡一声正气禀然的“开”,他把法坛重重一拍,身体也随之弹射而出,剑锋在前,一跃好几米简单粗暴朝刘轻水杀将而来! 刘轻水不屑一笑,闪身就要往一旁闪开,却不料双腿一时间如同焊接了千万吨钢铁,任他当下全力挣扎,居然丝毫也动弹不得了! 原来如此…… 这阵法原来并非杀阵,而是困阵? 只要身体不能动,没法还手,那就跟缸里的鱼,案板上的肉有什么区别? 一滴冷汗划过额头,刘轻水一时间怒火中烧又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一个剑花越来越近,背后跟着的是老胡那张杀气凛然的脸…… 这一刻,呼吸仿佛都凝固了。 咻!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老胡满心期待得手之际,却见假轻水脑袋往旁边一偏,居然堪堪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剑! 他耳边响起一阵剑鸣,剑身擦过脸庞时,带起几颗血珠。 原来假轻水脚下虽然粘在地上不可动弹,上半身却还可稍稍活动,躲过了致命一击。 老胡身形猛一踉跄,心下暗道不妙。 按说这家伙应该丝毫不能动弹才对,莫非这困阵…… 必须赶快了! 身比心快的老胡立马转过身,顺势抽回剑刃,双手握住铜剑再次狠狠朝这妖怪的脑袋劈去。 就看他手臂上的青筋,这一下要是砸实了,都不敢想象那血腥的场面。 “铛!” 两者轰然接触,却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 碰撞处反而不合时宜地传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震得老胡掌心发麻。 定睛一看,那本该任人宰割的假轻水居然用手臂挡住了这一剑。那手臂看似肉体凡胎,此刻却竟然变得比金属还坚硬! “妈的……你这是什么妖法?” 老胡大惊失色,往后双腿一蹬连退了好几米,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妖怪。 假轻水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瞪着老胡,眼睛里的怨毒都快淌到地上了。 老胡往往地上一瞥,就见包围着他的四个“天兵天将”已经开始滋滋冒出白烟,眼看就有了随时燃烧起来的趋势。 “艹!” 他暗骂一声,干脆再次变换攻势。 脚下“咔咔”踏出七星布罡,老胡身形快速冲上前去,像个小彩带一样绕着双腿不能动弹的假轻水旋转起来。 一柄铜剑在他手里玩儿出了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对着那动弹不得的家伙又是劈砍,又是抡刺。 铛铛铛铛铛! 欢快的打铁声刺痛耳膜。 老胡被震得手心发麻,铜剑几乎要脱手而出。但除了在妖怪身体上摩擦出阵阵白烟之外,竟然丝毫没破开假轻水的防御。 有烟无伤,诚不欺我。 而反观那妖怪,仅仅只是面色苍白。除了嘴角因为轻伤吃痛略微有些抽搐,嘶嘶往外冒着冷气外,哪有半点重伤之色? 他怨毒地盯着无计可施的老胡,声音低沉得好像从冰窖里冒出来的:“老东西……辱我太甚……”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胡本来已经萌生了退意,但一听这话,火气瞬间又上了头。 “你给老子等着!” 他气喘吁吁地闪身回到法坛前,深吸口气,抄起铜剑往桌上一穿,带起一片剑花。 细看之下,却发现剑身上已经多出了几道符纸。他把铜剑在手上挽了好几圈,大声喝念: “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说完大喝一声,身形也再次如同先前那般朝着妖怪一跃而去,气势和威力也不知比之前强了多少倍! “这要弄不死你,老子跟你姓!” 一剑一往无前,势如破竹。 这一次,老胡有九成的把握了。 既然先前九阳剑单靠精血无法破除妖怪的防御,那么这一次,剑身上加持的一道五雷符、一道破煞符、一道斩鬼符,四管齐下,又将如何呢? 剑光携带着鬼神之力和隐隐雷鸣之声,直冲假轻水的胸口而去,老胡眼中已经闪烁着胜利的喜悦了。 噗呲。 想象之中的透胸而出,想象之中的鬼哭狼嚎,想象之中的灰飞烟灭。 通通没有发生! 老胡神色蓦地一僵,不消片刻,连同身体也一并僵住了。 那剑尖不但没有刺中妖怪身体,反而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老胡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加持了三道灵符的一剑,竟然就这样被他抓住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想抽回短剑时,却发现那剑竟如同被铁钳制住一般,无论他怎样用力就是纹丝不动! 气氛诡异地沉寂下来。 刘轻水双眼通红,眼中迸发出无尽的戾气。 他左手紧紧攥住剑端,任由那铜剑在自己手中如同烧红的铁块一般呲呲作响。 剑身剧烈抖动,一半原因是水火不容的两种属性碰撞所致,另一半原因……便是老胡颤抖的身体所带动了。 “小小修士,不自量力。” 他另一只手缓缓抬至胸前,停留片刻,毫不犹豫地横劈而去! 哐当! 呜呜抖动的铜剑应声而断。 假轻水这一掌,竟然生生劈断了宝剑! 老胡蹬蹬连退了好几步,一个没站稳哐当一声跌坐在地上。 他惊骇地盯着眼前的刘轻水,一时竟忘记了逃命。 此刻的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恐怕从始至终、完完全全就不是这个假天师的对手。 “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了。” 刘轻水冷哼一声,身体内噼噼啪啪传出一阵难听的声音,浑身开始往外冒出黑雾,不消片刻整个人竟已经如同裹上了件黑衣服一般,连脸都看不清了。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妖气也节节攀升,滔天杀意跟刚开始进门时刻意隐藏身份的那个刘轻水判若两人。 这一刻,恐怖骇人的妖怪属相,暴露无遗。 “啊!!” 当浑身的妖气到得一个临界点时,忽而只听一声怒吼,假天师身上的黑气全部爆散开来。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时充斥整个房间,一时间整片店铺内如同刮起了一阵十二级大狂风,乒乒砰砰的杂声不绝于耳,那是屋内家具物件翻飞又落地打碎的声音。 而他周围那四个一直尽心尽力“守护”着他的神兵天将,如同体内刹那间填满了烈性火药一般,砰砰几声炸裂开来,只剩一地纸屑。 几个呼吸间,他身上的黑气终于消散殆尽,露出一副人样。 还是刘轻水。 法剑断了,符纸废了,困阵破了。 这一刻,老胡也终于绝望了。 本以为凭借自己准备已久,以备不时之需的法阵,再加上自己高强的法力和精心养护多年的法器,配合上天时地利人和,就算是四大妖来了,也能拖延一阵,争取逃跑的时间,却没想到如今连眼前这个没名没姓的妖也收拾不了了。 没错,眼前这个看起来跟刘轻水一模一样的妖,并非是四妖之一。 别看自己打不过他,但这么多年的经验和道行,看出他的修为不算难事,二三十年封顶了。 四妖的话,最低也有两百年修为啊。 这个性质老胡心知肚明,但凡四妖之中的任何一个来了,谁吃饱了撑的陪他演这么久的戏? 绝望,震撼,恐惧。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现在的妖,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 第十三章 殊死一搏,神兵天降 “你是个很谨慎的人。这样的法师,如果法力再强一点,倒霉的可就是我了。” 刘轻水一步一步缓缓朝老胡走过来,脸上的笑容十分狰狞:“只可惜,任何花样,都是无能者的挣扎罢了。本来我接到的任务是从你这里骗出所谓的杀器,不过现在不重要了,现在我只想杀了你。” 啪嗒! 老胡干干脆脆地一屁股瘫在地上,双手合十朝刘轻水连连作揖:“大哥饶命,我是冤枉的,我……我真的啥子都不晓得啊!” 他浑身颤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我见犹怜。 “求饶?” 刘轻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人家当法师,你也当法师,怎么就你混成了这副德行?” 老胡见他靠近,本能地撑着身体往后挪,嘴上还在连珠炮似的讨着饶: “大哥我这真……真不关我的事!是刘轻水、刘轻水叫我这么干的,他娘的说我揣着什么几把大杀器!您别杀我,我这就联系他,咱俩里应外合,好歹卸他狗日的两只胳膊下来……” 老胡这话不说还好,一听到假轻水耳中,反而给他激得浑身不自主颤抖了一下。 “你倒还提醒我了,又不关我的事,我跟着较什么劲?” 假轻水嘿笑一声:“只要你一死,我糊弄着交了差,他们爱咋斗咋斗去。什么几把大杀器关老子什么事,反正又不是对付老子的……” 他越说越兴奋,嘴巴竟然一下子咧到了耳朵根,恶心的跟个大河马似的,里边红的白的看着都扎眼。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也瞬间笼罩老胡全身。 看来这家伙是准备下死手了。 “我他妈对付你个锤子的先人板板儿!” 谁也不料原本还讨着饶的老胡却突然大骂了一声。 神不知鬼不觉间,他竟早已挪到法坛桌角,接着快速从地上捡起两个乒乓球大小的东西,猛地往地上一砸。 霎时间大片白烟升腾而起,整个店铺也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刘轻水早有准备,他身形一闪,片刻便出现在老胡瘫坐的地方。伸手一抓时,却只抓住了一件墨绿长袍,老胡本人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烟雾越来越浓,他抓着长袍在手上挥舞几圈,略微驱散了一些,怪笑着说:“跟我玩儿躲猫猫?” 而在一片白茫茫中,老胡快速摸索着来到了大门口。 开玩笑,这里是他的地盘,就是闭着眼也知道门在哪儿,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算个什么蛋? 他激动地伸手就要打开门栓,只要出了门,他完全有信心躲开这妖怪的追踪。 就算不能躲避,只要他一溜烟儿跑去人多的地方,量这妖怪就是再穷凶极恶,又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朝他动手? 真要这么做了,恐怕自己还没死,倒霉的就真是他了。 坏规矩的勾当可不是哪个妖怪都敢做的,大隐于市的人类高手,自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只可惜老胡激动地伸出手时,摸到的却哪是什么门栓,这分明就是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 “叔,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温柔的询问忽地在老胡耳边响起。 烟雾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周围的视线已经慢慢变得清晰。话音落下时,刘轻水笑容可掬的脸慢慢出现在老胡眼中。 只是这他妈叫什么笑脸啊? 刚刚还是耳朵根,这回那嘴都咧到天灵盖了! 老胡看着他嘴里那猪儿虫似的蠕动着的扁桃体,恶心得胃液直冲嗓门。但还是强挤出笑容,摆着手连连后退:“大哥,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你倒是玩儿得挺开心,我还没玩儿够呢。” 足以一口吞下他脑袋的大嘴巴哼哧哼哧的冒出一句话来,些许不明的液体随着话音从那不成人样的嘴里喷洒在老胡脸上,冒着丝丝热气儿。 紧接着怪物朝前一扑,铁钳似的俩爪子已经死死抓住了老胡的肩膀。 老胡还要讨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大力往前拽去,那怪物拽着他往面前一送,接着又抬起脚砰地一踹,老胡整个身体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飞了五六米才砸到一颗凳子上。 随着咔嚓一声巨响,凳子四分五裂,木屑飞扬。 剧烈的疼痛传来,老胡身体开始抽搐起来,不住地痛苦呻吟着。 “人家当法师,你也当法师,怎么就混成这副德性?” 怪物又恢复成刘轻水的模样,他放声大笑着闪身到老胡近前又是一脚踹出。 趴再地上的老胡本能伸手一挡,却如同螳臂当车,这回直接滚到了墙角才停下来。 “杂碎,你……你他妈有本事就杀了老子!” 老胡脸上的愤怒盖过了痛苦,嘴里进气没有出气多:“知不知道你伪装的这副模样,那个人是谁?他是老刘……” 刘轻水身形又是一闪,老胡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抓着衣领举在了半空。 “老刘什么?你想说老刘一脉是吗?” 他还是在笑。 “信息传递需要通道的,你嘛,你做不成通道了,去死……” 噗嗤! 一个“死”字还没出口,半空挣扎着的老胡却突然神色剧变。他一把抓住刘轻水手臂,嘴巴里憋了很久的一大口精血铺天盖地的朝他脸上喷来。 呲呲呲呲…… 法师的精血,对妖怪或鬼魂来说就像岩浆一样。甚至不成气候的小鬼,会被这舌尖的精血一口喷得魂飞魄散。 而眼前的妖虽不至于魂飞魄散,但看他脸上瞬间像是被油锅浇了一般的沸腾溃烂,显然也不是一般的难受。 “啊~啊~” 惨烈剧痛让刘轻水尖声大叫起来,他一把把老胡扔飞,捂着脸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接着一个不小心撞上桌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虾米一样捂着脸怪叫着打起滚儿来。 老胡心头大喜,强撑着准备站起身趁机跑出去,试了好几次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实在太疼了。 被这两脚一踹,提肩一摔,身体好歹没散了架,连呼吸都是一股子血腥味,进气儿还没出气儿多,怎么跑? 眼看时间白白流逝,老胡心头越发绝望了。 “轻水儿啊轻水儿,这回我这老命算是交待了。老子好歹做了半辈子死人生意,你要真有良心,可一定要记得给我多烧两个小美妞啊……” 他闭着眼,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身后事了。 毕竟,地上翻滚的小妖怪,也已经停止挣扎了。 他慢慢爬起来,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彻底放弃抵抗的老胡,本来帅气清秀的脸上,此刻血肉模糊,看着就让人反胃。 不过,法师精血威力已经消失,那已经模糊的皮肉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复原,没用多久就基本已经恢复如初了。 下一刻,他双腿一蹬毫不犹豫地朝老胡扑了过来! 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了,把眼前这个人撕碎,生吃进肚子里,才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乾坤借法,麒麟神咒!” 闭眼等死的老胡突然一声暴喝,双眼猛地一睁,眼中爆射出无限精光,一掌随之拍了出去。 刘轻水身体瞬间停滞下来,脚下一蹬连退了七八米远,警惕地盯着老胡。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得不防。 半晌没有动静。 老胡伸出的手掌中,空空如也。 “哧~”有人笑了。 老胡嘴巴一咧,慢慢收回手掌,捂着肚子终于开始大笑起来,笑得直咳嗽也止不住。 “哈哈哈哈……煞笔……没见过你这种煞笔……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开心,嘴里还抽空断断续续地骂着脏。 显然,没有什么神咒。 这妖,又让他给耍了。 刘轻水见这般情景,神色又是一滞,气得七窍生烟,浑身直打哆嗦。 几次三番被当智障一样羞辱,戏弄。他的心理防线,还有作为妖的尊严,已经通通被击破了。 杀了这人,也不足解恨啊…… “妈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喉咙里传出低沉的咆哮,手臂开始抽搐,两个手掌慢慢幻化起来,片刻之间便不再是血肉了,两个手掌,直接变成了两个青筋暴起,指甲像刀片一样锋利的钢爪子! 他朝着老胡的方向一步一步重重踏出,每走一步,身上的妖气和煞气就加重一分。 老胡脸上噙着笑意,预料到在劫难逃,小聪明只能耍一次两次,总之这回,栽了。 以身殉职,以身证道,古往今来多少法师不正是这样么?毫无反抗之力时,还能给这畜牲吓得屁滚尿流,值了! 老胡整理整理坐姿,已然做好准备光荣赴义。 “当~~” 就在两人一个将要痛下杀手,一个从容赴死之际。一阵宏伟悠扬的撞击声传入门窗紧闭的屋内,像是钟声,但又没那么响亮。 沁人心脾,余音绕梁。 两人都是一震,老胡脸上惊疑不定,而那冒牌的刘轻水,竟然也停止了动作,四下张望,脸上透露着凝重。 “当~~” 又是一阵钟声传来。 这一次,比刚才那声还要响亮十倍!洪亮而又正义!并且,这钟声不是从耳朵进入的,根本——根本就像是从脑海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 “这……这……” 老胡浑身的血液仿佛也随着这悠扬钟声开始沸腾起来,他神情变得激动不已,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这种由内而外的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不是传说中的天师道音…… 还能是什么! 另一边,冒牌的刘轻水这一刻似乎也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了。 这里,被天师盯上了!而且,很有可能…… 他不敢细想,身体再次颤抖起来,只是这一次,是吓得。 脸上的狠毒不见了。 眼中的暴戾消失了。 身上的妖气蒸发了。 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在地,啪嗒一声,溅起几颗小水珠。 第十四章 来者何人,山重水轻 “快逃!” 这是心中本能地呼喊。 喘了几口粗气,他身上的煞气随着两声钟鸣消散了大半,疯子一般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就要逃窜而去。 只是打开大门,眼前不是天朗气清,也不是惠风和畅,只有一个越放越大的鞋底板儿。 这鞋底飞来的速度好像并不快,可无论他脑袋往那边偏,它好像对准的都是自己的正脸…… 啪嗒! 一鞋底不偏不倚正好结结实实地命中在冒牌轻水儿的脸上。 他眼前瞬时一黑,刹那间啥都看不见了。 这一脚给他踹得晕头转向、七荤八素的,眼里全是金星子,甚至都没看清踹出这一脚的人究竟是谁。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肚子上又一次吃痛,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他的身体也如同先前的老胡一般,直接朝后飞了出去,最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整过过程,他甚至都没能看清来人的脸。 而始作俑者,这雷霆两踹的主人,正站在店门口,仍然保持着一只脚凌空的帅气姿势。 视线上移,来人脸上神情自若,带着些歉意看着狼狈的老胡,见他还有几口气在,不至于横尸当场,索性咧嘴轻笑起来。 “狗日的……” 老胡见到来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骂了一句脏。 他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站起身来,把身旁的桌子重重一拍,大声喝道:“呔!来者何人!” 门口那高大帅气威猛、沉着冷静优秀的年轻人正正脸色,清清嗓子,同样声音洪亮地回应道:“山重水轻!” “有甚贵干?” “扶正妖星。” “天为罗盖地为毯?” “日月星辰伴我眠!” “顶上咋黄了?” “防冷涂层蜡。” “咋地又绿了?” 那年轻人把裤腿重重一拍:“老婆……染的发!” “啊?”老胡眼睛瞪得牛大,眼中尽是狂喜。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不费劲了,就差热泪盈眶了。 他三两步冲到近前,大呼一声:“轻水儿!” 刘轻水也特别激动,大呼一声:“老胡!” 两人加快脚步,两个手掌紧紧握在一起,几经波折,屋内大堂之中,两人终于胜利会师了! 一番寒暄,道不尽心酸曲折。 初次相逢,免不了肝肠寸断。 “诶,老胡,有客人在你咋不早说,害我这一番情感宣泄的。” 刘轻水好似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地上还趴着一位,瞅瞅那头,又瞧瞧这头,平复下激动的情绪道着。 “害,我这不也没咋注意嘛。”老胡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花。 “等等。” 刘轻水撅着嘴,挑着眉,一手摩挲着下巴道:“嘶……老胡,我瞅这人,咋这么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谁知道呢?”老胡笑笑,“诶诶,好家伙,你看你看,这姿势像不像条狗?” “是挺像。”刘轻水沉吟片刻,“只是咋感觉好像有人在骂我哩?”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脸上都在强忍着笑,终于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混账……混账!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怎么样!”地上趴着的那位看样子再也受不了这种无视了。 他大声吼着,被踹得高高肿起的眼睛努力睁着,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刘轻水的脸。 两人终于止住笑,刘轻水砸着嘴问:“老胡啊,在车上我给你整这出暗号没浪费?他还真给你揪出来了?” “哪用得着啥子暗号哟!” 老胡不屑地摆摆手:“别看咱俩看起来挺熟,其实从来都没有见过面,这么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又咋个会晓得?还说我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嘞!哈哈……” 刘轻水也笑道:“情报都哈不清楚,就出来揽活儿了?” “谁说不是啊!” 老胡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这丝儿道行还差了点,瞒不过我。你晓得伐,他还告我说你还有个叫刘重水的哥哥哩,哈哈哈哈。” “不是?”刘轻水忍俊不禁。 “是啊。”老胡笑起来像个坏人,“还说你是你师父老王派来当先头部队的,你说我咋整?哈哈。” “哈哈哈哈。” 刘轻水笑得比老胡更坏:“搞不好我真得正儿八经拜个师,专挑姓王的下手,实在不行上派出所给全家改个姓算逑了!” “是啊是啊……” 老胡笑得身体抽痛起来:“最关键的是,我还得连夜赶制个大杀器出来,一击入魂、敲碎四妖脑壳的大杀器啊,哈哈哈。” “大杀器?”刘轻水懵了。 “是啊,大杀器啊!”老胡夸张的比划起来,手舞足蹈的。 “你猜人家说啥?说我有那种超级无敌强大的大杀器啊,能杀四妖的那种!还非逼我给交出来,你说我这……哈哈哈哈……” 老胡话没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刘轻水这回没笑,他把脑袋重重一拍:“哦我想起来了!有这回事,有这回事!这不是我放出去的话嘛,目的就是看看是不是真有人来找你麻烦来的!” 说完有些尴尬地看着老胡。 空气安静了下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笑,我一语你一笑的状态,终于结束了。 老胡这边得意忘形的大笑戛然而止,他表情逐渐凝固,像看煞笔一样地瞪着刘轻水。 过了好久,又四下看看,屋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打翻的桌椅和撕碎的家具物件,再看看自己,浑身疼得抽搐,老命好歹没交待出去,伸手一抹,脸上还残留着没干的血迹。 而这一切…… “麻的……” 老胡呼吸急促起来,暗骂一声,东张西望地,转过身开始找东西了。 “老胡,老胡!”刘轻水叫了几声,也没听见回应。 “老胡,你找哪样哩?你、你告我一声,多双手脚也找快点儿不是……” 说出来的话分明有些心虚。 老胡头也没抬,自言自语着:“妈的老子的刀呢,昨天刚买的,明明记得就放这儿的呀,咋回头就不见了?” 刘轻水吓一大跳,赶紧冲上去掺着他老人家,陪着笑脸急道:“老胡,害,你看你!不至于,真不至于,这不现在也没啥事儿嘛,大不了我请你喝酒嘛真是!” “喝酒?还不至于?” 老胡差点跳了起来,瞪着眼前这个年轻帅气的小伙,简直比他妈地上趴着……不,简直比外边儿杀人放火的四妖,还要可恶! “老子就说无缘无故的,咋就能被人找上门儿喊打喊杀的。搞半天就是你狗日的使坏,老子命都差点撂这儿了,你一顿酒就想打发了?” “可我那也不是成心的吖!” 刘轻水可不敢抬杠,老老实实地狡辩着:“我要不这样说,咋能确定背后到底是谁在使坏?现在这不证据确凿,真相大白了嘛!” 老胡眉头一挑:“那好,那您倒是给说说,到底是谁在搞鬼?我有啥几大杀器的事儿,又是给谁说的?” 刘轻水闻言,深吸口气,目光飘向了远方:“目前我也不清楚。” “你说什……” “但是!” 刘轻水见老胡又要发飙,赶紧补充:“但是,照目前的状况来看,我几乎就要确定除了鼹鼠之外,第二个妖灵的身份了。” 老胡闻言,总算平静下来。 “那还差不多。”他吸了一口鼻涕,道着:“咱们干这行,只要能发挥作用,那都……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咋地?”刘轻水问。 “你是说,我这儿有那啥几大杀器的事儿,妖灵也知道了?” “知道啊。”刘轻水很是无辜,“它要不知道,能派人来收拾你?” “我草!” 老胡态度又开始激动起来,四下找刀了。 妖灵知道他这儿有杀手锏,那能放过他? 俗话说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俗话又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管他是真有还是假有,妖灵恐怕都算是跟自己杠上了。自己能侥幸逃过一次,能逃过两次三次,十次八次? 狗日的…… 刘轻水见他又激动起来,只好再次狡辩起来:“没事儿老胡,用不着这样。妖灵那边儿,我一定还你清白,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你不用……”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大厅中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不是刘轻水,也不是老胡。 两人面面相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不知何处发出声音。 过了好半晌,两人才恍然大悟似的,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地上趴着的那位,狼狈不堪、鼻青脸肿的那位。 他脸上满是绝望,想跑又不敢跑,想说话又插不上嘴,最重要的是,就连想反抗,拼死一搏,竟然也丝毫提不起决心和胆量。 刘轻水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老胡,你客人还没走?”刘轻水疑惑不已。 “没准儿想蹭饭?”老胡也猜测着。 地上趴着的“刘轻水”终于绷不住了,眼里泪珠儿打着转,看样子都要哭出来了。 “刘轻水,刘天师!我好歹算是个人物,你们到底还懂不懂什么叫做尊重别人!” 从这一老一少见面开始,自始自终就没正眼往这边瞧过一次。 冒牌儿天师的脸面挂不住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气的。 刘轻水像看煞笔一样地打量着他,疑惑道:“那么你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老胡也在一旁插着话:“毛人物,龟儿顶多就是个任务。” 地上的妖冷哼一声,道:“我本是……” “好了好了。” 刘轻水却没待他说完便摆摆手打断了,满脸戏谑地笑道:“人家当妖怪,你也当妖怪,咋就混成了这幅德行?” “混沌所生,无形无相,千变万化。说好听点叫千面幻妖,当然,按咱老刘家的说法,也叫千脸皮儿。” “来这儿究竟什么目的,你也只知是找个什么东西,受人指使又不得不从。当然,如果问你到底受何人指使时,你又迫于主子淫威,不敢透露,即使强迫你开口,多半也会给我泄露虚假情报,不如不问。” “踹你两脚是为了给老胡出气,不然都脏了我的鞋。你主子那边我不管,至少与我而言,你的任务完成得还不错。滚,小伙子,我现在心情不错,还不想开杀戒,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滚。” 刘轻水让刘轻水说得轻蔑而不紧不慢。 老胡一头雾水。 幻妖目瞪口呆。 第十五章 欲擒故纵,坦白从宽 幻妖心头猛地一震。 像是平静的水面上,落下了一颗烈性炸弹。 他的确是想搬出四妖的名号,狐假虎威一把。 但凡刘轻水有丝毫顾忌,他便高枕无忧了。只是,看样子眼前这人非但对自己的来由知根知底,并且,听他的意思,还要放了自己? 是需要报信么…… “你不杀我?”幻妖大吃一惊。 “你不杀他?”老胡也大吃一惊。 刘轻水白了老胡一眼,无奈地摊摊手:“我杀他干嘛?” 见老胡满脸狐疑,他只好解释开了:“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我才舍不得下手的啊。” 他狡黠地笑笑:“你想想,这小子此番前来,东西一样没带走,屁事儿没干成一件,反而给我逮个正着,暴露了主子的动机和身份,最后又毫发无伤地放他回去,你要是他主子,你会怎么办?” “哦~” 老胡沉吟片刻,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奸笑着道:“好你个臭小子,挺会下绊子啊。” “没什么,借刀杀人而已。” 刘轻水道:“人家有办法指使他,还能没办法找到他不成?躲也躲不掉哩。” 两人毫无顾忌地交谈着,丝毫也没管别人的看法。 倒是地上那刘轻水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些惊慌失措的意味。 不消多时,已经嗤嗤喘起粗气了,他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见了鬼一般地惊恐万状。 “开始奏效了……”老胡凑近刘轻水,悄悄说了句。 刘轻水心领神会,暗中给老胡比了个了解的手势。 果不其然,在两人的注视下,幻妖的情绪终于接近崩溃了,他眼中透露着无限的惊恐,哇一声哭了出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个天生地长的妖,一个修炼了数十年的妖,竟然就在两个大男人的注视下,哭了出来。 这一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 被妖灵挟持逼迫的羞辱,被老胡欺骗怒骂的羞辱,被刘轻水实力压制、当屁一样无视的羞辱,通通释放了出来。 他双手撑着地面,身体从趴着变成了跪着,眼含热泪的看着两人,片刻间“扑通”一声就结结实实朝两人磕了个响头,嘴里高声叫着: “大法师饶命,天师饶命!千万不要放我回去,不要让他们吃了我,我修行不易,从来没害过人,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说完更是扑通扑通连磕了好几个头,呜呜呜地哽咽着。 刘轻水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 他从地上捡起一颗翻了个底儿朝天的凳子,又搬过来一张摇摇晃晃,快要坍塌的桌子,招呼老胡一起过来坐下,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害过人,但凡你身上沾着一条人命,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嗯?”幻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刘轻水。 “所以我才大发慈悲,放你回去自生自灭,你还要我怎样?” “不,不要放我回去!天师,您……您一定要帮帮我,我任务失败,他们、他们一定会把我抽皮拔筋,让我生不如死的!天师,求求您,救我,千万救救我啊!” 幻妖一听刘轻水仍要放走他,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刘轻水见状哈哈一笑:“妖怪跪求法师不要放走他,千百年来还真是头一遭。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要我们怎么帮你?” 幻妖闻言,喜不自胜。 “天师在上,小的恳请天师收留小的在身边做个随从,但凭驱使,无所不从,只要您一声令下,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小的只要眨一下眼,就他妈不是个人!”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老胡在一旁说着小话。 刘轻水心头暗笑,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妖了,还会玩儿文字游戏来着。 “罢了,罢了。” 刘轻水长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什么赶尽杀绝的屠夫,要我帮妖帮到底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你知道的,任何事情都讲究个利益交换,说起来,你究竟准备拿什么东西来换回一条命呢?” 他慢慢引导着这只妖。 幻妖犹豫半晌,踌躇不定,脸上的表情对应着他变幻的内心。 “天师,我知道您此番其实是为了降服四妖而来,小的不才,卧底他们身边许久,摸清了不少情报。天师初来乍到,如果不清楚他们的行踪,恐怕会白白增加许多麻烦,我愿意贡献出所有情报,只求天师格外开恩,保我一命。” 刘轻水心头一动,四妖的情报,正是他目前最为紧缺的东西。 他此番拜访老胡,也正是为了情报而来。 只是老胡虽然知情,但顶多是知道四妖的底细和各种缘由,绝对不知道他们此时此刻的行踪和身份,而这些,才是最为关键,而且是刘轻水最为需要的东西。 例如,寝室里那个自己天眼都察觉不到的冉东。还有,自己一直以来看不出破绽,但每次靠近都会本能的直觉到危险的…… 王思琪! 一念到此,刘轻水表面上不动声色,慢条斯理道:“我怎么知道你拥有的情报,不是我已经掌握的呢?” 缓了缓继续说道:“算了,你先说来听听,我再分析分析到底值不值得救你一命。” 他这样说,基本就能保证,这幻妖一定会把自己压箱底的,掌握的所有消息,全给透露出来了。 幻妖闻言,不敢怠慢,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朝两人一步一步移动过来,姿态极其低下,模样又滑稽又可怜,只是脸上的表情认真而严肃,让人不忍心提醒他。 刘轻水实在看不过,皱眉道:“我说你龟儿怂成这吊样,能不能不要用我的脸?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轻易跪过谁,赶紧换了!” 幻妖恍然大悟,尴尬地笑了笑,身体一阵扭曲,又一个老胡活灵活现地跪在了地上。 身形神态完全一样,就跟老胡站在镜子旁没什么区别,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 最主要的是,他本身就无形无相,就算是幻化成另一个人,一般的法师也很难分辨。这一手倒是看得刘轻水羡慕不已。 如果自己也有这本事…… 一旁的老胡一见这情景,那还得了? 怎么你刘轻水不能跪,咱老胡那腰杆子就是橡皮泥捏的不成?要说这妖脑壳也他么一根筋,都跪地上了还没点眼力见。 他刚要发飙,刘轻水就赶紧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老人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让他说完再发飙不迟。 老胡只好忍气吞声了。 他又怎会知道,这幻妖就是故意恶心他来着。 他是怕刘轻水,可还完全没把老胡放在眼里。并且,刘轻水是真能救他一条小命儿,老胡就难说了。 “你可以开始了。”刘轻水示意。 幻妖闻言深吸口气,调整一番状态,咽了口口水:“我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老胡道:“我们是法师,我们不会怕,您请说。” “我来之前,被妖王胁迫。” 话一脱口,两人肃然起敬,继而战术后仰。 “妖王是哪一位?”刘轻水问。 “不是哪一位。是外边儿吃人放火,到处抓捕法师的那个妖王。” 刘轻水打开手机,搜了张鼹鼠的照片,摆在幻妖面前。 “啊不是小动物,是可以吃人的那种。” 老胡掏出手机,搜了张森蚺的照片,摆到幻妖面前。 “不,他是妖,本体没这么小的。” 刘轻水抢过手机,搜了张哥斯拉的照片,摆在面前:“这个大。” 幻妖神情一滞:“妖王啊!” 他恼羞成怒,把地板拍得啪啪作响:“三天师的事儿有没有听说?就是那种可以化成人形,随意出现在人类世界的妖怪,明白吗?” “明白了,您继续说。”老胡忍着笑,一手示意他平静一点儿。 “她人相是个美女,身材非常非常好的那种,说我千面万相,变成任何人都没人能识破,试问谁不知道?然后把我叫来,就在大学城那边,让我假扮刘天师,到这儿来找到无所不能的大杀器,立马带回去。我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我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拿了大杀器,岂不是助纣为虐?所以我立马赶到这,就是为了提醒你们,我就像人……” “噗嗤~”老胡忍不住笑出声了。 “您在笑什么?”他问。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有人请我去捉鬼。”老胡说完,忍不住又吃吃笑了起来。 “噗嗤~” 这边还没消停,刘轻水也忍不住了。 “您又笑什么?” “嗯……也有人请我去捉鬼。” “你们捉的……”幻妖满脸狐疑,“是同一个鬼?” “对对对……”两人同时点头,对视一眼,又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片刻,刘轻水回应过来,把捂着嘴的手拿开,支吾着:“啊不是……是同一天捉鬼。” “两位大哥,我再重申一遍,我没在开玩笑!”幻妖真有些生气了。 “对对对……”两人又开始笑起来。 “喂!!!” “哎,我们言归正传。”刘轻水终于把脸色调整得比较严肃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妖王,她身材真的很好吗?” “她不是身材好不好的问题。” 幻妖望着虚空,不知在回忆什么:“她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她法力非常高,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人不敢反驳。她会身外身,就连法师也看不穿,十分厉害。本体和人相差距非常大,遗憾的是她脾气不好,我也没敢偷偷拍照……” “扑哧~”又是老胡。 “你欺人太甚,我忍你很久了!”幻妖气得大叫。 “有人请我去捉鬼。” “你明明在笑我,你都没停过!” “注意你的措辞啊。”老胡砸砸嘴:“我们自幼修道,什么阵仗没见过。事关重大,无论多好笑的事,我们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不如这样大兄弟。” 刘轻水道:“你先站起来,找个凳子坐下。关于你是怎么来的,就不必细说了,我们想听的,是另外的事儿……” 第十六章 知己知彼,身外化身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刘轻水基本都是在老胡这里度过的。 对于刘轻水来说,那只本事不大,过场不小的“千脸皮儿”的出现,还真不亚于雪中送炭,天降神兵哩。 因为他不但带来了自己迫切需要的有关四妖灵的精准情报,最重要的是,他送来了他自己。 没错,是他的身体。 确切的说,是他的本事。 一个可以变换成任何人,并且能几乎毫无破绽地去适应那个人的一切生活方式的本事,刘轻水能不需要? 如果没有他,刘轻水现在还能无所顾忌地待在老胡这儿蹭吃蹭喝? 毕竟,此刻身在大学城,无怨无悔的顶着高温和烈日,训练挺拔身姿的那个刘轻水,正是这高风亮节、一身正气的幻妖哩。 不,不能再叫人家妖怪了。 人也有名字,他叫曾歌。 当然,是他自己给取的。 为期半个月的校园军事训练,每隔三天来这里汇报学校的情况,是刘轻水给曾歌下达的死命令。 他不能不从,也不敢不从。 譬如昨天的汇报,就让刘轻水十分满意,那就是:宿舍里的冉东,不是妖。 这可是件好事儿,至少也让刘轻水终于笃定下来:没有妖可以无声无息地接近自己。 毕竟之前跟爷爷打完电话后,他是开了天眼回的宿舍,却没能发现异常,这让他有过不少怀疑和挫败感。 鼠妖宴北的话可不可信暂且不谈,重要的是现在的刘轻水相信,天底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或者说第二个妖,会像幻妖,也就是曾歌那样对自己如此忠诚和依赖了。 因为,他不但收留和保护着这个被大妖威胁的小妖,最重要的是,曾歌的身体里,现在流着刘轻水的血。 是的,刘轻水为了保护他的同时也顺便做好防范,不惜以天师精血,在他额头上亲自种下了无解的本源符咒。 这种法咒,不但可以隔绝开曾歌身上的妖气,让几个大妖也察觉不到他,更是刘轻水种下的一颗定时炸弹。 这就使得刘轻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他魂飞魄散,等于是死死捏着他的命脉! 这小子见风使舵,一个脑袋顶着八百个心眼儿,不防不行。 之所以说它无解,是因为天师以下,或是法力在刘轻水之下的人,根本不可能强行破除法咒。 而天师以上,甚至是地仙级别的法师,就算要强行破咒,也并非易事,会付出极大代价。 但话又说回来,真有这种世间少有的高手出马,就算是刘轻水本尊也扛不住,破不破咒的,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所以,曾歌的话,可信。 况且,按照他的提供的情报来看,宴北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欺骗自己。 「宴北,本体鼹鼠。两百年修为,视力极度衰弱,往往行事看似漏洞百出,实则计划周详,思维缜密,善于心计。可化人形,化为人形时,体格瘦小,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攻击性强,特点是视力仍然极度衰弱。」 「冉东,本体森蚺(一种蟒蛇)。修为接近四百年,实力极强,心狠手辣,行事果断霸道,酷爱掌控一切,实为四妖之首。可化人形,化为人形时,体格健硕,特点是眼神十分阴翳,难以隐藏;身躯冰冷,只要靠近他就能直观感受到。」 「解南,本体蝎子。修为两百八十年,诡计多端,法力修为不如冉东,但颇为阴邪,身怀多种邪术,下手歹毒刁钻,无论是人还是法师,落到他手里一般都是生不如死。可化人形,化为人形时,往往昼伏夜出,特点是惧怕强光刺激,白天精神萎靡不振,夜晚精神百倍。」 「胡西,本体狐狸。修为三百年,四妖中唯一的女性,行事风格不详,可化人形,化为人形时,国色天香,千娇百媚。最为迥异惊人的是,她会身外化身之术,所以,她有两个人间体,除了胡西之外,她的另一个身份,名字叫做…… 王思琪。」 是的,王思琪。 这便是刘轻水恩威并施之下,从幻妖曾歌那里得到的,关于四妖的全部情报了。 这跟老胡后来确认的一样,只是,比老胡所知道的,要详细精确得多。 毕竟,老胡虽然知情,但仅仅只是知道四妖的本体,大概实力,以及二十年前和最近这一个月来作的孽而已,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毕竟老胡从来没有正面接触过这大名鼎鼎、恶贯满盈的四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还不够资格。 而曾歌,却是四妖逃脱封印后,第一个被找上门,强迫入伙的妖怪。 由此可见,这“千脸皮儿”的本事,多么让人喜爱。 而刘轻水最开始的目的,本来就是到这边找老胡商讨四妖情报,曾歌的突然出现,无疑是冬天里的一把火,让人精神振奋。 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602宿舍里的冉东,的的确确就是个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普通人。 嗯……倒也不咋普通,准确来说应该是个缺心眼儿,爱炫富的富二代,不,更准确来说,应该是拆二代,毕竟他家那二十几套房…… 总之,真的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不必深究。 当然,刘轻水也不得不承认,真正的冉东,那个身为白城四大妖之首的冉东,是绝对不屑于以这种姿态卧底在刘轻水身边的。 毕竟,就凭他近四百年的修为,到底有没有把这个十九岁的天师放在眼里, 还两说。 不管两人有没有见过,有没有交过手。 而这其中,真正最最让刘轻水感到唏嘘的,就是王思琪了,这个身材完美,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妹子。 事实上,从车上第一次接触,他就察觉到这妹子身上的妖气了。 只是,当时宴北就坐在对面,妖气渲染,就连自己身上恐怕也沾染不少,所以他也没往这方面想。 并且,他的眼睛所过之处,这妹子根本看不出妖相,她的本体,就是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本体。 可以确信,她是人。 第二次接触,仍然有宴北这个不速之客,所以,可以忽略。 真正让刘轻水感到怀疑和纠结的,是他来找老胡的前一刻,同王思琪的第三次接触。 明明周围没有一只妖,但王思琪身上仍有淡淡妖气,不,也不能说是妖气,因为没有那么直观。准确来形容,是作为天师的刘轻水,对各种气息的本能直觉。 王思琪,很危险。 这是他接近这个妹子时,内心深处给自己的警示。 一个危险的普通人,一个没有妖相却有“妖气”的大学生,这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所以,刘轻水作了一个试探。 后来的事也果然没出他所料,王思琪果然还是派曾歌过来探听虚实了,他没猜错,王思琪的确有问题,但同时,刘轻水的心底却不知为何,多少泛起了几丝失落。 原来,自己从刚踏进这省城开始,接触到的,都是妖。 陆亚妮,那个胆小文静的姑娘虽然不是,但在他内心深处,他希望王思琪也不是。 哪怕她真的如同曾歌所说,是狐妖胡西的身外身。 只是,事情往往是不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王思琪,她是人,也不是人,是妖,也不算妖。 所谓身外化身,形象来说,可以比喻成是发生在人身上的,比如现今常见的精神分裂,或者说人格分裂。 只是,这个“人格”,不只是一种人格,而是一个实体。它是由狐妖的本体施法分裂出来的另一个“妖”,另一个意志。 这个意志从诞生开始,就会满世界漂泊,最终融入进某一个孕妇的肚子里,怀胎十月并最终降生。 所以,作为“身外身”,她从一出生,就必定是妖,没有妖相的妖,或者说没有人魂的人。 随着慢慢长大,和本体的心思就会越来越融汇相通,承认自己的身份。 而这个“身外身”对于本体的好处就是:当本体遭遇生死考验,比如渡劫,比如年岁到了尽头,比如遭遇法师必杀一刻时,它可以选择从容赴死,继而神识完全转移到这个“容器”身上,实现另一种方式的重生。 不,也不能算是容器,因为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甚至都不能说哪个是本体,哪个是化身了。 两者,本是一体。 所幸的是,这个世界上会这种术的人不多,并且大多数时候,这种行为,实际上对于本体,也就是施法者来说,往往得不偿失。 因为一个不会法术,甚至没有法力的“身外身”,可以遭遇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甚至都等不到两者有机会融合的那一刻,这个身外身就没了。 没错,身外身没有法力。当然,它可以有,那就得看别人愿不愿意给了。本体给,它就有,本体不给,它不能抢。 更多的时候,它是作为一种保障,一种保险的方式存在着。 从这个角度来说,王思琪可怜。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也不可怜。 因为她就是她,她也是她。 刘轻水不知道狐妖有没有害过人,但是他知道,王思琪肯定没有。 她有家庭,有朋友,有在这个人类世界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而刘轻水,也不会对一个同类,对一个人痛下杀手。 只是,如果胡西,也就是那个四妖之一的狐狸害过人,甚至杀人如麻,命案缠身,那么,作为“身外身”的王思琪,自己应该如何看待? 并且,四妖的事儿,这些天他也大概明了了。 要说狐狸出淤泥而未染,他自己都不信。一个能被三天师封印二十年的妖,能是什么善茬? 而王思琪,多半也是二十年前的那一刻,狐狸绝望之下,创造出来的? 一想到这些,刘轻水心里便是一团乱麻。 罢了。 四妖,总归是要对付的。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好了。 反正,如今四妖的基本情况已经了解,不管是自己去找他们,还是他们来找自己,多少都有了点心理准备,不至于敌我不分,一头雾水就是。 他担心的,反倒是正在为自己承受烈日高温的曾歌了。 毕竟四妖知道他已经归降于自己,搞不好恼羞成怒之下就会对他动手,以绝后患。 尽管这几天什么都没发生,尽管他留有后手,曾歌那边一旦有危险警示,就会立刻传到自己这里来。 但他仍然不是很放心,终归远水难救近火,对待敌人和对待朋友,他是拎得清的。 刘轻水这边还在沉思,外出送货上门的老胡已经回来了,人未到,声先至。 声若重鼓,中气十足。 “轻水儿,轻水儿!那个顺手牵羊,挣他个百八十万的事儿,你他娘的到底考虑得怎么样了!” 第十七章 天清地宁,朗朗乾坤 这一嗓子直接打断了刘轻水的沉思。 老胡走进店内,把搭在肩上的几件寿衣放在桌上,一件件理顺,又一件件挂在墙上,最后拍拍上面的几颗灰尘,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走到一张小桌子前,找了颗凳子坐下,见刘轻水只是躺在竹沙发上发呆,没搭理自己。估计还在纠结,自己也懒得打扰他,自顾泡了杯茶,慢慢品着,时不时咂咂嘴。 “日子难过咧。” 老胡喝完一杯茶水,自言自语着。 “一大把年纪了,守着个破店,干点儿死人买卖。水儿啊,你说,我要有你那身本事,就不说这两百八十万了,咱随随便便开个张,活动活动筋骨,日子能过得这个凄惨?” 说着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着:“惨呐,惨呐。” 刘轻水呻吟着翻了个身,双手枕着脑袋,平躺了下来。 “我看您老人家这日子过得倒是相当舒坦着哩。” 刘轻水暼了一眼老胡,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坏:“昨天晚上店里头也没见你个影子,又去鸡公井巷子里头开展扶贫工作,开导救赎知心小姐姐去了?” “胡说八道!” 老胡冷哼一声,把手里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拍,黑黢黢的脸膛难得的泛起两块红光。 “龟儿一天毛还没有长齐展,净他妈往那种事儿想!我是图那点晚上理发便宜,专门挑的期程,遭你想成哪样人了?” 刘轻水看了看他头上一点儿没动过的毛发,笑了笑,也没想着继续拆穿。 是啊,一个四五十岁,也没成个家的老光棍儿,挑个好日子,好时辰,晚上出门儿上发廊理个发,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老胡一见刘轻水这副焉儿坏焉儿坏的模样就来气,茶也顾不上喝了,大声道: “老子懒得和你扯,你龟儿也别跟我转移话题。两百八十万的事儿,到底接还是不接?只要你通个气儿,咱老胡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同你一道,跟四个妖怪对抗到底,还这白城一个朗朗乾坤!” 刘轻水翻了个白眼,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对抗四妖呢?除了‘拼上老命不要’这事儿能成,其他的,靠边儿站。 “再等等。” 刘轻水抽了抽鼻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必须得把这事儿的影响全盘考虑清楚,才敢接下来,再说了,我都没慌,你慌个锤子?” 他拿起手机,谨慎地点开一个英文名字的app,进去后,首页上几乎占了半个界面的,是一个标题为—— 【斩四妖,誓还白天清地宁;寻天师,扶正世界朗朗乾坤】的链接。 顺着链接点进去,界面一片猩红。 里面用深沉激愤的文字,和恐怖肃然的图片,详细记录着四妖来历,还有今时往日犯下的罪恶。 从二十年前的祸及一时,到三天师出手降伏、镇压,都有详细震撼的过程。 一直到一个月前,四妖破印而出,三天师踪迹全无,记录的方式便开始转变了。 因为没有人再知道,四妖现在到底以何种身份存在于人们身边。 后续只是记载着:四妖变本加厉了。 二十年前,他们结盟,誓要屠尽这个地方的所有法师。所以,他们针对的对象,是法师,勉强还算是光明磊落。 而现在,他们似乎是因为前车之鉴,不再像从前那样光明正大了。他们把爪牙,投向了民间。 他们隐藏在暗处,抓人,吃人,抓法师,吃法师。 他们妖术高强,似乎离每一个人都很远,又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因为没有人可以找到他们。 甚至在每一个酣然入睡的深夜,就有他们的其中一个,站在你身旁,垂涎欲滴地看着你。 然后成为市井坊间,一个“失踪人口案”里的主角、倒霉鬼。 这里详细统计着这一个月来,疑似与四妖有关的各个血案。 其数字,已是惊人。 最主要的是,就算真正能找到他们,就算他们就站在面前,恐怕也再没有人可以对付他们了。 三天师已经失踪了…… 再往下看,便是这个链接里的重点。 白城的法师、民间组织以及官方机构,组织了这场动人心魄的“悬赏”。 对四妖恨之入骨又无能为力的众人纷纷募捐、集资,希望重赏之下,能有真正大隐于市的高人站出来,为这场已经为期二十多年的惨剧,彻底划上一个句号。 悬赏的数字,已经达到了两百八十万! 遗憾的是,二十多天过去了,还没有哪个人或组织前来揭榜。没有人在意这个悬赏的数字到底达到了多少,也没有人会对这笔钱最终的最终得主表示嫉妒。 因为这笔钱相较于这事件的严重性来说,一点都不多,甚至说远远不够。 它不过是人们圈子里的法师和一切相关人士们寄予的一点希望而已,大家并没有把这个“募捐”当成是真正的赏金任务。 否则一旦有人站出来揭榜,声称多少时日内必定完美解决此事,区区几百万何须众筹? 况且真有本事能完成这件事的人世外高人,有这种能力,又怎会将眼光放在这些赏金上。 白城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他们只希望有人能在这一刻,站出来。 哪怕他最终不能成功,起码也能给关注着这件事的人们,一个希望。 下面的评论,清一色的愤慨,绝望,无力。所有人都希望有人能接下此榜,能为民除害,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 要知道,这里的上万条评论,可没有一个是普通人。普通的老百姓,也见不到这个界面。 白城作为省城,省会城市,是整个省各种资源和力量的集中,而这些评论的所有人,不只是代表了白,甚至是已经代表了整个南隅省的“非寻常”的力量。 或许是法师,或许是道士,或许是高僧,或许是隐士,或许是名门世家,或许是机要高层…… 唯独,没有一个普通人。 这种事,如果泄露到民间,会引起社会动荡的。 “看什么看?都看了好几天了!” 老胡见刘轻水还在盯着手机界面上的评论出神,翻着白眼道: “就搞不懂你了还。明明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明明这么个机会就摆在眼前,明明……算了,我也懒得说你,怪我自己没本事,不然这么个名利双收的好事儿,哪还轮得到你?真是。” 老胡在一旁喋喋不休,刘轻水也懒得理他。 他内心的想法,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之前他不知道这么一档子事儿,尚且拼尽全力的找寻线索。现在既然有了这个老胡所谓的名利双收,且问心无愧的好差事,那他就更要去做了! 毕竟这活儿,是拿真本事或者说拿命在拼的,上对得起祖国,下对得起良心。 再者说,两百八十万,这钱要是不靠自己天师的本事挣,自己就算毕业就出去搬砖,得搬多少年才能挣到这钱? 他之前早就知道玄门中人挣钱容易,本事越高越容易。 但毕竟从小跟在爷爷身边长大,就看爷爷老刘,地仙修为,但无论是村里的红白喜事,还是哪家小孩儿夜哭,凡是需要请他老人家出手的,少则分文不取,多则几十几百。 连上千的生意都不多。 所以刘轻水尽管知道爷爷并不图财,拿一点钱也是因为消除因果,也知道外面要请大法师出手得花高价。 但他还真不知道这玩意儿这么挣钱。 所以,这妖,他要除,这钱,他也要挣。 只是揭榜,不是现在,也不是立刻。 毕竟这玩意儿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想立刻就去做那只出头鸟。再者说,爷爷虽然从来没有反对过自己靠些小法术挣点零花钱,但几百万是什么概念? 说实在的,他没有概念。 反正自打跟在爷爷身边,虽然不是啥富家公子,但也从来没觉着有缺钱的时候,随遇而安呗。 总之,至少在他理清脉络,确定可行之前。不会揭榜。 想到这些,刘轻水退出了这个悬赏界面,回到首页。继续浏览着,这个强大而且神奇的app。 首页再往下滑,基本就是天师以下的法师,也能接受的任务了。 由高到低,由复杂到简单。每一个求助信息,都有该“非寻常”案件的描述,有的是撞鬼,有的是撞邪,有的是推理算命,有的是求问姻缘…… 里面包含有求助人的留言,还有求助人能够拿出的解决这件事的酬金,从几百到几万不等。 老胡就经常在这里面淘出不少自己能力范围就能解决的求助事件,比如小改一下家里的家居风水,或者小儿夜哭,求个符纸什么的。 酬金很少超过一千,当然,这也是老胡的极限了。 他法力不高,要求也不高,当然,赚点外快补贴家用什么的,倒是非常合适。 老胡的本事,不用说首页占据了半屏的“四妖悬赏”案了,就是排名稍稍靠前的案件,他也就是看看。 看看,也就好了。 不过刘轻水不是老胡,他关注的东西,跟老胡可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第十八章 奇妙世界,大妖有约 three thoand onsters。 三天前,老胡大肆夸赞、并且非常热心地引导刘轻水装载注册了这个app。 后来刘轻水也证实:这的确是一款非常强大、非常魔幻、非常实用、也非常接地气的应用软件。 名字叫做three thoand onsters。 它于十年前开始盛行,风靡全球。原始开发商虽在海外,但现在早已是全世界通用。 最起初,它本来是作为海内外的“非人类”力量们交流、切磋以及合作的平台存在,后来才逐步演变成现在的模式。 里面有侦探,有法师,有国外的巫师,甚至还有科学家,天文、地理学家……总而言之,这里的主角们,最低最低也是类似老胡这样的,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量的人,就是了。 虽是鱼龙混杂,却大可不必担心这里面有人捣乱,有人乱来,因为它的幕后管理者,是guo家。管理模式非常严格,层层监管,全球同步。 说它是自成一方世界也不为过,像“暗网”这种民间津津乐道的东西,跟three thoand onsters比起来,就像三岁小孩儿过家家那样单纯。 这个软件,原则上的确是每个人都可以注册,但注册费用就高达8000r民币,且必须实名注册并签署保密协议。 这样不但利于监管,并且原则上也杜绝了很多无事生非的闲人。毕竟如果不是真的需要,很少有人会花如此高昂的价格来注册一个用户名。 当然,这8000也是作为保证资金存入自己的账户的。无论是求助者,还是执行者,都需要这笔资金,否则进不来。 在这片网络世界中活跃的所有用户,基本就是由两大板块组成:求助者和执行者。 求助者和执行者,这在注册账户的时候就会强制要求注明,因为两者能看到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 “求助者”原则上仍是普通百姓,所以很多东西不可能让他们知道。 这个群体只需要发布求助信息、描述具体问题,并且注明报酬,自然就会有相应的“执行者”根据自身情况来接单,帮助他们处理那些复杂的案件。 软件对于不同群体所展现出来的内容,是绝对的泾渭分明。 像老胡和刘轻水这样的、作为“执行者”所能看到的界面,和“求助者”所看到的界面完全不同。比如“四妖悬赏案”,就绝对没有任何一个求助者可以看到。 也就是说,这种足以引爆舆论和造成社会剧烈动荡的超恶性事件,无论它流传再广,都能百分百保证它只在这一个固定的圈子里流传,而不至于泄露到其他领域中去。 至于“求助者”,他们能发布求助信息,也能看到其他同级别的求助信息,可以评论,甚至也可以自行组建相关论坛。 但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不该被他们知道的、不属于他们能够接触的东西,他们一丁点儿都不可能触碰得到,看一眼也不行。 两个群体所能接触到的信息不对等、不透明,这是基本原则。 在这里,“执行者”们才是主角,他们能自由地穿梭于全网,能第一时间获取到最新的信息,能无差别地查看“求助者”们发布和讨论的所有信息,他们本身也是维护这方网络世界的主题。 这个领域,“求助者”是不可能混进去的。 软件自带十分严谨的认证程序也能保证,不是执行者,就绝对不可能以执行者的身份注册。 这在最大程度的保证两者的泾渭分明的同时,也能保证效果最大化。求助者提出求助,执行者按自己的能力选择合适的案件,去解决并得到相应的报酬,两全其美。 最后,在这个软件里。作为“执行者”,每一个地区,都有一个相应的排名榜。 就像刘轻水手机上的app,定位是在白城。 点开白城的排名榜,就能看到这个地区已经注册过这个软件的所有执行者的大概排名。排名前三的,果然是还未注销、但是名字和头像已经变成灰红色的…… 失踪的三位天师! 没有争议,三天师果然是白这些年来,当之无愧的前三。 而且,他们长期以来,也在这个奇妙世界里活跃着,相比之下刘轻水反倒见识浅薄了。 如果不是老胡,他都不知道网上还有这样一个平台,一片世界。 只是,三天师的头像和信息都是红色,这表明他们现在在官方认证中,也还没有真正消散,只是失踪。 这种排名,仍然是有很复杂严谨的认证条件的,不作赘述。刘轻水没有排名,不过从老胡排的第983名,也能多少看出,这排名不假。 至少也算是反映大概情况了。 嗯,老胡在白市的“执行者”中,排名九百八十三名,应该没有争议,属于垫底偏上的那种。 不过刘轻水自然也没有翻阅几百名看菜单的兴趣,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放在了三天师之后,也就是除了三天师之外,目前排第一,以及靠后的那几个名字上了。 都是化名,或者代号。 老胡说,在四妖祸乱之前,他们本来是实名的。 名利双收的好事儿,他们也没必要匿名,只是现在或是为了自保,或是为了不被过分关注,他们选择了隐藏。 当然,没有人怪他们,也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他们。 在这儿的排名能够仅次于三天师的,不会有人会怀疑他们超强的实力和作出的贡献。 这里不是一般的民间论坛,自然杜绝了道德绑架和键盘手。大家都是用本事和生命在吃饭的人,四妖害了三天师,人人自危,谁又能指责谁呢? 虽然原则上,他们是最有能力揭榜的人就是了…… 刘轻水的关注点不在这些,事实上他甚至很想尽快联系到这几个人。 毕竟除了三天师之外,之后排名前五的这五个人,名义上就有两个天师,三个真人。 除去一些隐世不出的高手,或者像刘轻水这样因不知情就从未注册的之外,这排名靠前的五位就可以说是整个省城目前最强的法师。 对付四妖,如果能得到这五个人相助,那无疑是如虎添翼。 只是,点进他们的资料页,空空如也,除了留下的简单的介绍外,什么都没有,就连可以在线聊天咨询的选项都关闭了。 这让他颇为遗憾,但也没什么办法。 轻轻叹了口气,刘轻水关上手机放在一旁,闭目养神了。 老胡见他看这么久手机,还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娘的,还睡上了? “老胡。” 老胡刚要说几句什么,就听刘轻水叫了一声。 他没好气地答道:“干嘛!” 刘轻水还是闭着眼,慢悠悠说道:“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联系到榜单上前十的,除了三天师以外的其他人?” 老胡端着茶杯的手一颤,还以为刘轻水在调侃他哩。不满地叫着:“什么啊,你当我是什么啊?我哪有资格去结识人家?人家是大天师,怎么可能跟我这种小角色有来往,硬是!” 刘轻水睁开眼,无语地白了一眼老胡:“别人是大天师,我他么就不是了?不还是在这儿让你跟训儿子似的?” “害。” 老胡摆摆手,放下茶杯,吐出嘴里的一块茶叶,笑道:“那不一样,人家可是正经天师,有天师符令、有正经传承的那种,你有么?” 见刘轻水又闭上眼,老胡更是得意了。 “我说,真要说起来。你小子现在连我都不如咧!咱好歹是师出有门、正儿八经的修士,哪像你小子,二十郎当岁了,不是咱当大哥的说你,连个修士都混不上……” 没错,刘轻水的确连修士都算不上。 老胡这话不存在争议,不管刘轻水法力有多强,他爷爷老刘可是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这小子是他的弟子。 没有师门传承,没有封正,现在的他,顶多算是个“不入流”的法师,是没有任何品阶可言的。 当然,在这个圈子里,更多的是认可老胡这个有师门符箓的修士,还是更加敬佩没有师门传承的刘轻水这个年轻天师,就不得而知了。 “老胡,你真不认识这些人?” 刘轻水可没空理会老胡的精神胜利和喋喋不休,忽然问了句。 老胡还在自我陶醉地说着话,猛不丁噎了一口:“不认识啊,我都说了圈子不同,人家是大天……” “可是我爷爷说过。” 刘轻水睁开眼,目光炯炯地盯着老胡,“你在白市的关系网非常强大,人脉广泛,各个阶层你都是常客,就连失踪的三天师,曾经也跟你来往颇为密切。现在你居然告诉我,榜上有名的这些大法师,你不认识?” “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胡一时语塞了,结巴着:“我……我……我……” “我”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我”出来。 刘轻水这双眼睛,深邃且又清明,真他妈邪门儿了,盯得老胡浑身难受,哪哪儿都不自在。 他刚要解释什么,刘轻水的手机就开始放声大叫了起来,这让他长舒了一大口气。 刘轻水轻轻一笑,目光终于从老胡身上移开,放到了手机屏幕上。 “竟然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了,这头该死的老鼠,真会挑时候。” 第十九章 山顶会面,双向豪赌 “喂?” 刘轻水接起电话轻轻应了句。 “是刘天师?”电话那头问道。 “说重点。”刘轻水可没兴趣跟他多扯,“是不是有三天师的线索了?” “还没有。不过现在有了新情况。” 电话那头的宴北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刘天师,方不方便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这事儿我可能还是当面跟你谈比较好。” 刘轻水瞥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偷听的老胡,直接了当道:“不方便。” 缓了缓又接着道:“约个时间地点,正好我也要找你。” “好,下午三点,凤凰山清风亭。我知道您现在没在学校。” 刘轻水也没多说什么,宴北要知道他在没在学校,不是什么难事。 他手指一动,电话已经挂断了。 凤凰山清风亭,就在南名区内,离刘轻水现在所在的地方也不算远,看来这鼹鼠不但知道自己没在大学城,甚至还可能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嘛。 刘轻水很不爽,这种敌暗我明的状态,他很不喜欢。 看来这只所谓“思维缜密,善于心计”的老鼠,还得再敲打敲打——如果他不能提供有意义的情报的话。 “你在跟谁通电话?”老胡狐疑地盯着刘轻水的问道。 “一个叫宴北的人。” “宴北?” “哦,就是白城四妖灵之一的那只老鼠,不对,鼹鼠。”刘轻水毫不犹豫地说着,他没必要隐瞒什么。 “你说什么!” 老胡把桌子重重一拍,眼睛瞪得牛大:“好你个烂良心的!你爷爷托付给你天大的任务,你倒好,跟妖怪倒是先勾搭上了!你对得起你爷爷吗?你对得起我吗?我就说那名利双收的好事儿,你咋不敢接咧,搞半天你们就他妈是一伙儿的,无耻,人渣,败类!我呸!” 刘轻水:“。。。。” 罢了罢了。 老小子说不认识,就不认识。 他要转移话题,就让他转移。 …… 凤凰山上,清风亭中。 此刻凉风习习,高温和烈日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折磨,比如工地上顶着烈日做工的工人,或者马路边西装革履,带个水瓶,不停向路人推销产品的销售员。 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情调。 比如山上有说有笑的风景客,举着手机拍照的年轻情侣,还有时不时从旅客们身旁呼啸而过的自行车队。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它永远不会变,只是在不同的人眼中,它也截然不同罢了。 他们相互之间,不但一辈子难有交集,甚至在偶尔发生碰撞的时候,还会感到难以理解,难以认可。 清风亭是凤凰山最高的建筑,当然,不是说它建得高,而是高。它位于凤凰山顶上,站在这里可以不但可以俯瞰整座山峰,就连广袤的南名区,几乎也能尽收眼底。 此刻亭子里,仅有两人。 或者说,一人一妖。 两人站在亭子边上,两手搭着精心装饰过的护栏,居高临下地遥望着远处,颇有种港片中警长与线人接头的意味。 刘轻水还是一如既往地白色体恤外套上件衬衣,黑色的休闲裤再加一双帆布鞋,简单干净,清爽宜人。 微风轻轻抚摸着衣角和他的黑发和白净,棱角分明的脸庞,整个人看起来文静,秀气,岁月静好。 或许也只有曾经葬身在他手下的无数妖魔鬼怪,才知道这幅清秀文静的身躯下,隐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刘天师,我的话讲完了,这是我最新得到的线索,甚至说,一个机会。不知道您……” 宴北转过头,打量着刘轻水,期待着他的答案。 他的身躯很瘦小,比刘轻水矮了大半个头,看起来永远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刘轻水很久没有说话,宴北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着。 “这个世界,是不是很美丽?”刘轻水忽然问。 “嗯?” 宴北眉头挑了挑,很显然,这不是他意料中的答案。 “风景的确非常优美。”他看着远处,“至少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是这样。” 刘轻水不置可否。 “你看那边。” 他手指向不远处的山道上,一对年轻夫妻正推着一个婴儿车,一个小小的婴儿躺在车内,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眼里满是懵懂和纯真。 小夫妻不知在谈论着什么,满脸幸福的笑容,丈夫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你说,如果突然有一天,他们的孩子不见了,被人夺走了,他们这个小小的世界,会发生什么?” 宴北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世界崩塌,失去一切动力,从此以泪洗面,充满自责和痛苦的度过这一生。” 他知道刘轻水想表达什么。 刘轻水点点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作停留,慢慢移开了目光。 他的确是随口一问,自始至终就没想过教化妖怪什么的,两者的三观和视角,是没有共同点的。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类以各种动物为食,是为了补充蛋白质,是为了生存。 而动物中的一些有造化的,修炼成精,又反过来吃人,或是互相吞食,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活着嘛。 你吃我我吃你,这世界不就这样吗,弱肉强食而已。 虽然拖良家下水,劝风尘从良是大多数人都喜欢做、并且还很有成就感的事。但这其中,肯定不包括刘轻水。 他只知道,自己首先是人类,其次才是法师。所以在面对妖怪为非作歹的时候,他要做的就是消灭,而非感化,这也是为了活着。 “很不错,这几天你果然没有再害过人。”刘轻水看着宴北道。 “刘天师说笑了。” 宴北轻笑一声,“我在这里也待腻了,只希望用最快的速度脱离他们的掌控,然后在刘天师腾出手来对付我之前,逃离这个地方。跟我之前说过的一样,找个真正适合我生存的深山老林,躲起来,永生永世不再踏入你们人类的地盘。” 刘轻水好像忽然有些欣赏起这个瘦弱的家伙了。 “那你怎么就能知道,我一定要留到最后才对付你呢?为什么不能是现在?”他说。 “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迎着刘轻水戏谑的目光,宴北表现得很淡定,从容不迫。 “幻妖可不会告诉你蝎子今晚的动向,让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对付他。同理,即使您当时冲动间杀了幻妖,我想也不会有唇亡齿寒的、并且实力可观的队友,来帮他报仇。” 言外之意,幻妖即使叛变,对他们影响并不大,因为幻妖没有而且也提供不了核心的线索。 并且,幻妖能给刘轻水带来的好处,不如他宴北。 最重要的是,仍旧有那么一丝轻微的、熟悉的威胁意味在里面。 “你是真的很聪明。” 刘轻水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声,“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先解决掉你,然后再带着你的情报,去干净利索的做掉蝎子。这样一来,我不就一日之内少了两个敌人了么?” 宴北好像被风吹得有些凉了,把单薄的外套又裹得紧了一点。 “那我就得赌了。”他说,“赌你不会痛下杀手,实行这一石二鸟之计。” “您杀了我,又杀了解南,傻子也能看出来事情的严重性。胡西和冉东一心要躲的话,单凭您恐怕是没办法找到他们的,三天师的线索也就彻底断了。” “留着我,反而能源源不断地得到很多重要情报。前提是您愿意相信我,相信我不是穷凶极恶,相信我在其中能发挥的作用。” 气氛又一次凝固了。 “精彩!精彩!” 许久,刘轻水脸上满是赞许之色,一边点头,一边鼓起掌来。 “知道吗,我本来的确是要实行的,甚至就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都几乎忍不住要对你动手了。但是,我忽然改主意了,我还想看看事态后续的发展。这一次,你赌赢了。” “谢谢。” 宴北道了声谢,倒还不至于说受宠若惊,只是若无其事地问着:“刘天师,恕我直言,您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我呢?” “正如你对我一样。” 刘轻水转过身,准备下山了。 “老弟,送你一句话:别低估自己,但永远也别过于高看自己。” 他步子开始迈了起来。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知道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事实上,我也在赌。” 临走了,背对着宴北的刘轻水又轻轻说道。 “赌什么?”宴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问。 “赌我之后按照你的情报找到蝎子的时候,不会遭到你们四个的围杀。赌我,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从蝎子窝里走出来。” 直到他走了很久,直到他的身影都已经看不清了。 宴北苍白的脸庞上才又重新泛起了笑容,只是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森白的牙齿,比他苍白的的脸,还要白。 “别低估自己,但也别过于高看自己。” 他认真回味着刘轻水留下的嘱托,脸上的笑容扩张得越来越大了。 “同样的话,我也正好想送给你呢,刘天师……” 第二十章 残桓断壁,罪恶天堂 路口的纸扎店里,坐着三个人,一个老胡,两个刘轻水。 无非是其中一个比较黑一点而已。 老胡紧紧皱着眉头,把嘴里的一大口烟雾长长地吐了出来,悠悠道着:“鼹鼠把自己一条船上的生死盟友的踪迹和弱点,透露给一个跟他们势不两立的天师,这事儿我怎么越听越邪乎呢……水儿啊,你可别给他骗了,到头来还他妈的给人当枪使啊?” “相互利用而已。” 刘轻水如同之前那般,全身放松地躺在竹沙发上,双手枕着脑袋,闭目养神。 “再说,就算他真的是在骗我,我一去就会落入圈套。那么,现在这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换作是你,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去,还是不去呢?”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犹豫和冷静分析着。 “老大,我说句不该说的,看您的样子,您好像更愿意相信鼠妖的话?” 一个刘轻水,忽然对着另一个刘轻水问道。 “他在坑我。” 刘轻水睁开眼,不假思索地说着:“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那个妖,也就是解南,昼伏夜出,晚上的实力远胜于白天。但宴北把约我的时间定在了下午,他其实可以更早。总之,按照他提供的地址,我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面对的,会是全盛状态下的蝎子。” 老胡百思不解:“那你还相信他?为什么不……” 老胡说着,手掌往脖子上一抹,意思很明显。 “他的确还有价值。”刘轻水沉吟片刻后道。 另一个刘轻水,也就是曾歌点点头,问道:“老大,不是我不信任你啊,我是说……害,咱就不说那个地方是不是真有四个妖怪等着你跳进去了,咱就说那全盛状态下的蝎子,就两百八十年妖术修为那个,您对付他,究竟有几成把握来着?” 刘轻水皱着眉望向曾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好半天才开口:“蝎子的事儿先放一边,我说你下次跟我见面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再用我的身份和相貌出现了?” “啊?” 曾歌尴尬一笑,另一个老胡很快出现了。 老胡习以为常,就当没看见了。 他目光坚定地望向刘轻水,直截了当道:“轻水儿,要我说咱也别在这儿叽叽歪歪了!你就直接给句准头话,依你所见,今晚上这蝎子窝,咱几爷子到底是他妈的去,还是不去!” …… …… 南隅的天气,四季好像并不是那样泾渭分明。 当烈日变得通红通红,渐渐西落的时候,一丝清冷和孤寂会慢慢笼罩整座城市。 在离市中心大约两个小时车程的郊区,有一座不知什么原因废弃的钢铁厂,好几个厂房,还有些大型的早已损坏的设备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几根巨大的烟囱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热火朝天。 厂区周围杂草丛生,那些废弃的钢材,早就在多年前决定废弃厂区时,能搬的都搬走了。近十年下来,厂区周围的居民倒是经常光顾,大型设备上能拆的,能卸的,能拿的物件儿,也都搬的差不多了。 所以这里说是一片荒凉,一片狼藉,丝毫也不为过。 恐怕就算是大白天,烈日普照下,一个人经过这里,看到这片废弃多年,孤零零地诉说着时代变迁的工业建筑时,也会心头泛起荒凉和阴森之意,加紧脚步离开。 只是,人类罕至,下意识排斥和逃离的地方,大多会成为其他一些东西的天堂。 此刻,一座最大的厂房内,门窗紧闭,一片断壁残垣之下,角落和窗户的裂隙间,层层叠叠的蜘蛛网随处可见。 一些倒在地上的器具和地面的缝隙内,有几只黄褐色的蝎子为争夺一点儿食物,互相大肆撕扯着对方。 诡异的是,如此荒凉废弃的厂房大厅内,竟然还亮着灯。 是的,一盏昏黄、年代久远的、聊胜于无的照明灯,就悬挂在正中央的过梁上,摇摇晃晃,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昏黄诡异的灯光之下,大厅内立着三根人为制造的木质十字架,底部深深地插进地面,一人多高。 嘀嗒……嘀嗒…… 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循声望去,原来不是水,是血! 三个浑身赤裸,一丝不挂的男人,双手张开,呈一个“十”字型,被分别绑在三个十字架上。 暗红色的血,从他们的嘴里、额头上、身体上慢慢流淌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地上有很大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有些颜色比较鲜艳,有的颜色深沉。 那是血迹。 很大、很多、很厚的血迹。 不难猜测出,在这个地方,在这几个十字架上,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多少了。 “快点……再快点……” 是一阵低沉的男声。 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张破败的木桌,一个小巧的时钟。 时钟摆在木桌上,秒针咔嚓、咔嚓地转动,和几个赤o男子身上鲜血滴落的“滴答、滴答”声,交相辉映。 一双充满焦急、期待、阴翳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时钟的转动。 眼睛的主人是一个男子。 他脸色像是xi毒过度般颓废无神,眼窝有些往里陷,眼皮下呈现两抹黑色,是黑眼圈。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脑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桌上的东西,对十米外三个‘十字架’的惨状,视若无睹。 “还有十分钟了……快点……”他嘴里念叨着。 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但对于此刻沙发上的这个男人来说,似乎格外漫长。 一秒钟都是一种折磨。 “妖孽……” 被绑在三个十字架中间的那个男人,嘴皮子动了动。 这是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从他的相貌来看之前应该还留着胡子,只是此刻,已经被人活生生扯下来了。一张脸上到处都是血迹,惨不忍睹。 他的两旁,是两个约莫十五六的男孩。 形容凄惨,垂着脑袋,也不知是死是活。 “妖孽……你罪恶深重……迟早……迟早会遭天谴的……” 老头精神状态看起来早已是强弩之末,耷拉着眼皮,嘴里有气无力的念叨着。 只是老头衰弱细微地诅咒,丝毫没有逃过沙发上男子的耳朵。 “天谴,天谴。” 他顺着老头的话念叨两句,眼中的阴翳瞬间变得神经质起来,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三个猎物。 “你告诉我,什么是天谴。” 话音一落,他整个人就像饿虎扑食一般飞身掠至老头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大声吼着:“告诉我啊,什么是天谴?” 没人回答他,老头紧闭双眼,嘴巴还在微微颤抖。 咻-- 他举起手,眼看一个巴掌就要扇到老头脸上,但犹豫片刻最终也没有落得下去。 看着老头脸上的血污,再看看自己白净的手掌,终究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他转过身四下张望,终于到角落里找到了一根麻绳。 啪! 麻绳做的鞭子啪一声抽在老头肚子上,一道血痕慢慢浮现出来。老头身体一颤,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但愣是一声都没哼出来。 “你告诉我,什么是天谴?” 没人应答。 啪! 又是一鞭子落在老头左手边的年轻人身上。 “告诉我啊,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什么是天谴?” 啪! 右手边的年轻人也没能幸免。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们不是法师吗?啊?斩妖除魔啊,匡扶正义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好怕啊……” 男子紧紧攥着鞭子,焦急地围着三人转圈。 既像老虎围着笼子里三个无法动弹的猎物走来走去,又像是个为不爱学习的学生一筹莫展、黯然神伤的老师。 他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最后干脆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身去,眼神中闪烁的神经质也越来越疯狂。 “王真人,大法师,我好怕啊。我要你们立刻就施法,我要你们动手,快,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把我关起来,给我赎罪,快,快!” 神经质般的呢喃转眼又变成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他“啪嗒”一声把麻绳往地上一抽,站起身来对着无法动弹的几人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一鞭一鞭狠狠落在三人身上,他嘴里疯狂的叫嚷同三个可怜家伙凄厉的惨叫,一时间仿佛奏响了一曲荒诞的、歇斯底里的乐章。 丁铃铃铃!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尖锐的闹铃声当当在大厅内放声大叫起来,像是死神的催命符,同时也打断了这场血色乐章。 男子疯狂的神色终于平静下来。 “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他丢掉手里的麻绳鞭子,转过身,目光一一扫过遍体鳞伤、喘着粗气的三人。 还好,他们没死,死了可就不算美味了。 怪异男子狞笑几声,转过身体看向之前端坐的地方。 他闭着眼深吸口气,忽地“啪嗒”一声跪了下去,再睁开眼时,神色已然一片虔诚。 咚咚咚三个响头磕完,男子双手合十,嘴里呢喃着: “尊敬的上使大人,吾愿化肉身为臭土,凝聚凡间浊气,供养上使。吾将永世敬仰您,爱戴您,请终将赐下神迹,助我超脱……” 一阵祷告过后,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 男子站起身时,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印。 诡异的一幕看得身后十字架上的“猎物”遍体生寒。 中间那被称为“王真人”的老头浑身颤抖,嘴里却仍是有气无力地咒骂着:“妖孽……不……不思正道,供养邪神……你、你终将死无葬身之地……” 怪异男子看了他一眼,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你们没有答案,你们说不出来。还是我来告诉你们。” 他慢慢走向闹钟,关掉了这嘈杂的声响。 “你们法师,自诩为正义的代言人。你们是光明,是天上的太阳,你们的一切行动都是对的,都是正确的。而我现在,却要你们永生永世都蒙受阴影,我要让你们坐立难安,要让你们身处炼狱。我要让你们,为自己的傲慢和自大,付出代价。” “我,就是你们的天谴!” 第二十一章 罪无可赦,凌厉天师 “我,就是你们的天谴!” 男子脸上的笑容残酷而决绝。 嗤嗤嗤…… 一条巨大的蝎子尾从他背后生长出来并朝天延伸出去,最后悬在几个猎物头顶晃来晃去,乌黑铮亮的尾针看得人心惊胆战。 守时,守信,这无疑还是个信仰坚定的家伙。 他就是解南,宴北口中的妖王之一,修炼两百八十年岁月的蝎子大妖! 本来对妖物而言,吸食法师精气、啖其骨肉,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可没有人知道这家伙究竟信仰了什么教,大概“晚八点才能进食”就是其中一项教义。 所以他忍饥挨饿等了很久。 看几人的惨状,他们至少在昨天就已经被捉到了这里。但蝎子还是宁愿忍受一整天的饥饿和困倦,也要等到晚上八点才进食。 这在尊重“上使”的同时,也可以让这几个法师萌生出这辈子最大的恐惧和绝望。 解南坚信,只有让他们经历身心双重的极端痛苦,只有带着这些情绪的血肉,才是最有滋味的。 “本来我在槐树坟捉到你们的时候,就该把你们碎尸万段的。” 解南把尾针对准中间那只“猎物”的眉心,一脸畅快:“当着那些烧焦的小家伙的面,让他们看看敌人的下场。可是,吃了你们,再带着你们的法力,去消灭更多的你们,恐怕才是更好的慰藉,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老头满是血污的脸,看起来十分享受。 “呸。” 十字架上本就奄奄一息的王真人不屑地朝他啐了一大口血痰。 他努力睁开眼,看了眼解南,却什么也没说。 就在昨天,他带着两个弟子出任务,循着妖气一路追踪到一个叫做“槐树坟”的山洞时,看清洞里情况的他勃然大怒,最终布下阵法,施法用一把大火把那个蝎子洞里的怪物们全部都烧成了黑炭! 这是他绝无后悔的决定。 哪怕一开始就知道现在的下场,他也绝不会犹豫一秒。 因为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师徒三人赶到槐树坟的时候,那洞里几十上百只脸盆大小的蝎子,正在啃食两个小孩子的场面。 这些解南口中所谓的“小家伙”,就该被烧得灰飞烟灭! “呵呵。” 解南讥讽地笑了笑,“都是为了活着。小家伙们,看好了!” 海碗粗细的蝎子尾一伸好几丈,抬升在半空蓄力。尖端那颗闪烁着渗人光芒的尾针,下一秒就要往下扎去,扎碎中间那人的脑壳! 他的目光变得贪婪而焦急,与此同时,四下角落里窸窸窣窣响起一阵杂音。 好多只不同颜色的蝎子从黑暗里露出头来,好奇地看着大厅中央将要发生的惨烈一幕。 咻!! 是有东西凌空划过的声音。 蝎子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没人看清。 那东西一掠而过时,闪烁着些许寒光。 哐当!! 紧接着一阵急促尖锐的金属音爆在大厅中扩散开来。 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从蝎子阴翳的眼眸中倒映出的画面可以看到,他的蝎子尾针,断了! 这颗将近二十厘米长的剧毒尾针,连带着尾翼那一截儿,整个被什么利器切了下来,落到地上时,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是一柄铜剑…… 是一柄铜剑! 它从厂房窗户外飞速而来,切断了挡在行进途中的蝎子尾,“哐当”一声又余威不减地插进另一头的铁皮柱子上,足足十多公分深。 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众人终于发现这不速之客时,它的身体仍插在柱子上在呜呜鸣叫,剑柄处微微颤抖,足见力道之强! 解南精彩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作任何反应,自己的宝贝儿就没了…… 还在等死的王真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了断落在地的东西。又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了插进柱子里那把正在微微颤动的古朴铜剑。 他眼中的疑惑逐渐放大。 “这好像是……鱼羊剑?” 念头刚刚升起,他眼中的疑惑刹那间就被惊喜和震撼代替了,“这不是老刘……” “啊!!” 王真人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就被一声震得房顶都有些颤抖的惨叫打断了。 解南仿佛这时才回味过来,他睚眦欲裂地盯着断掉的尾巴,一股钻心的巨痛袭来,剩下的蝎子尾哗哗哗地缩回体内,砰一声倒在地上凄厉地尖叫翻滚起来。 菊花上方,尾椎骨处,血流如注,一片模糊。 而那静静躺在地上的剧毒尾刺,断口处,慢慢流淌着绿色的汁水。 王真人身旁两个男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其中一个惊恐地朝老头喊道:“师父!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呼吸都变得剧烈起来,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干的? 一剑切断了这妖怪堪比钢铁的利器,到底是谁,如此强悍? “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天谴吗?” 一道带着冷漠、略显年轻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声音不大,但刚好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地上的解南停止了挣扎。 他趴在地上,抬起头四下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只得气喘吁吁地大吼着:“你是谁?” 没人回话。 他用颤抖的双手强行支撑起身体,再仔细看时,终于在他之前坐过的沙发上发现一道身影,只是灯光昏暗,看得不是很清楚。 解南神色之中瞬时间杀意暴涨:“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用你的话来说,我,就是你的天谴。” 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不紧不慢。 解南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起来,像是灌满了鲜血,这是即将暴走的征兆。 他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这不速之客的来意却自不必多说。 “需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是吗?” 那身影话音一落,“啪嗒”一个响指,顿时整个厂房都亮了起来,亮如白昼。 是探照灯,足足五六个巨大探照灯直射而来! 角落里一群不知所谓的老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吓得仓皇逃窜,吱吱乱叫。 当然蝎子也差不多。 解南被这强光一照,浑身顿时不自在起来。 他强忍着抬起头,只看见沙发上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的身影。 那家伙翘着二郎腿,双手环抱在膝盖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二层的工作台上还有两个,一老一少。其中年纪较小的一个,跟沙发上坐着的这位,除了身上的衣服,长相却竟然一模一样。 探照灯就是他们开的。 “曾歌……” 解南死死盯着二人,脸色阴沉得简直要滴出水来,通红的双眼满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显然,仅仅只是一瞥,曾歌的身份就已经无所遁形了,这份修为和眼力也不可谓不强。 “你居然……居然敢背叛我们。” 他狠狠瞪着曾歌,嘴里的话哼哧哼哧的,听不大清楚。不过话语中的愤怒和杀意毫无掩饰。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那年轻人却是双手一摊,一脸贱笑,“谁强我就跟谁咯,你要有本事,过来把我抢回去呀!”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蝎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慢慢从地上站起身,目光又看向了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法力高强的天师,像幻妖这样一个望风而动的墙头草,你也敢收来用?” 沙发上的刘轻水轻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年轻,狂妄,早有所闻。” 解南嘴里慢慢说着,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强悍:“黔北老刘一脉的天师,刘轻水……就是你?” 一字一句重重落下。 刘轻水还没反应,倒是十字架上的老头浑身蓦地一震:“老刘一脉……当……当真是老刘一脉?” 这个被妖怪折磨一天一夜,都没有丝毫屈服的法师,此刻泪水竟然湿润了眼眶。 “大宝,小宝……我们有救了,黔北老刘一脉的天师,来救我们了……” 解南话一说完,刘轻水还没反应,二楼台阶上的老胡反倒是先怒了。 他脸上满是愤恨,咬牙切齿道:“他娘的,我就说耗子这个杂碎不可信,他把我们的身份行踪,也告诉这只蝎子了?” 耗子? 解南胸腔仿佛爆炸了一颗烈性炸弹,是宴北…… 是了,是了。 负责监视刘轻水,搜索情报的就是宴北。 如今他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里,如果宴北没死的话,就应该早有预警。 可是……那杀人无数的家伙怎么可能暗通天师? “轻水儿,快快收拾掉这个狗杂碎,咱们立马掉头截住耗子,他在利用我们!他能给这杂碎报信,也能给其他人报信,等会他们全聚齐了,咱可全嬉批了!” “这个我知道。”刘轻水神秘一笑。 这种苦情戏,他信手拈来。 老胡的话明显是在挑拨对方的心绪,让这蝎子难以平静应战。 从一开始偷袭得手他就明白,宴北对于他们几人的突然来访,是绝对保密的。 这是投名状。 解南深吸几大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愤恨和脊椎处的巨痛。他神志虽有些模糊,但面上却绝不可露怯:“还想挑拨离间么?收拾我,就凭你们?” 说罢他双腿一蹬,凌空而起,却不是奔刘轻水来的。 身影腾挪间,解南早已出现在王真人身后。他一只手掐着王真人的脖子,脸上堆砌着有恃无恐的笑容。 “刘天师,的确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还带来了些了不得的秘密。如果你不希望这几个家伙死在你面前的话,咱还是后会有期。” 他说着手上一紧,王真人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一口气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两个年轻人看着这一幕,又惧又怒,把十字架摇得咔咔作响。 “刘天师……刘天师……你快救救我师父,救救我师父啊!” “别……别管我。” 王真人嘴里流出血沫,说出的话也细若蚊蝇。 解南眼神一挑,没有阻止,甚至暗自松了把劲儿。 他知道,几人越着急,那这个天师就越不敢动手,毕竟人质还在自己手上。 他甚至已经想好如何跟刘轻水谈判,然后逃离这里,集结三个盟友杀回来,将这里的所有人碎尸万段。 只是他正要开口讨价还价时,看到的却是刘轻水脸上的从容不迫。 “疾!” 刘轻水轻喝一声,食指和中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起了法印。 与此同时,三个十字架的背面,不知什么时候贴上的三张符纸,也在刹那间放射出无数道耀眼的光芒! 第二十二章 斗智斗勇,辛秘荣光 轰! 火光冲天。 爆炸带起的冲击波和撕裂感,一下把毫无防备的解南推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十几米后的墙上。 坚实的混凝土高墙,瞬间便泛起道道裂纹。 符纸蕴含的强大罡气和阳火专克邪祟,所以十字架上的三人毫发无伤,精神反而一阵振奋。 解南可就惨了,剧烈爆炸的威势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身上,使得本就有伤在身的他雪上加霜。 “咳咳……” 落回地面的解南一阵剧烈咳嗽,伴随的是一口黑血,还有零星几块儿破碎的内脏。 哗! 刘轻水也动了。 他一跃而起,一脚重重踏在桌面上,把那精致小闹钟踩成碎片后,身体凌空朝解南暴射而去。 “鱼羊剑!” 一声轻喝,不远处插在柱子上的铜剑剑身嗡鸣,摇晃片刻后,“锵”一声抽身而出,径直朝身在半空的刘轻水疾驰而来。 手到,剑来! 刘轻水一跃好几丈,鱼羊剑高高举过头顶,像一把大砍刀般朝着重伤的解南头顶怒劈而去! 解南伤上加伤,避无可避,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好事他怎么可能放过? 出手环环紧扣,刘轻水从出现到此刻,几乎没有一招不是奔着他性命去的。 谈笑万里消邪祟, 一剑一酒上青天! 十字架上动弹不得的老法师眼眶湿润了。 “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 就是这气吞山河的气势,就是这地转天翻的震撼,老刘一脉的荣光,时隔三十年,终于再次出现了! 他朦胧的视线中,看到的好像不再是眼前的刘轻水,这分明——就是三十年前那惊天动地的一战! 那一年,四大阴帅反出地府,齐聚昆池山脉打开地脉封印,欲将沉睡在此的上古僵尸唤醒,并将之打造成究极兵器,届时裂土封王,与阴府分庭抗礼。 那一年,绵延百里的大山,飞禽走兽十不存一,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那一年,高手云集,西南三省一千七百多隐世法师集结,合力赶赴昆池山脉降妖。 那一战风云变色,天昏地暗。 上古尸王和四阴帅如虎入羊群,把这股东南三省集结出的最强力量搅得地覆天翻,死伤无数,再无一人可挡。 而就是这把剑,就是那个被称为“老刘”的男人! 他带着两个区区十几岁的弟子,三人三剑,一往无前。 得获新生、佛挡杀佛的上古僵尸,更是被老刘一剑斩下了脑壳! 三十六位真人守株待兔结下的天罗地网阵,尚且困不住一位阴帅。压阵的天师被一刀两段,法师大军节节败退。 而就是这样一个法力无边的杀神,竟也被老刘那不过十多岁的大弟子,三十合内削成碎片。 眼见大势已去,惊骇欲绝的其余两位阴帅彻底降服,坐地自废修为,散去法力,只求回归来处,不至魂飞魄散。 这一战,彻底打散了世间关于“老刘一脉没落”的所有传闻,相反,老刘一脉的声望和威势,从此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最顶峰。 老刘一脉师徒三人,拯救了几乎西南三省的所有当世法师门派。 一千七百高手,天师三十二人,真人两百零八,无一不是心存敬畏和震撼地望着他们师徒离去。 自己当年,就是那其中一个小小修士。老刘一脉宛若天神降世的姿态,早已在心中留下深深烙印,这辈子算是抹不开了。 一直到二十年前,老刘两位弟子出走,销声匿迹,老刘本人宣布隐退后,从此世间便再没出现过老刘一脉的身影了。 想不到如今,竟还有老刘的后人,手持鱼羊剑横空出世,莫非自己果真命不该绝,一生要欠刘氏一族两条命债? …… 刘轻水自然不知道这电光火石间,老头的思绪到底飘飞了多远。他只知道,灭了眼前的蝎子,就会有无数人免于横死,过上平平静静的生活。 铛!! 略带锈迹的铜剑仿佛劈上了钢铁磐石,交接处火星四溅,爆发出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声音。 这一剑不出意外地没有劈到解南头顶。 他双手早已幻化成两只坚硬如铁的巨大钳子,它们交叉护在头顶,居然挡下了这大力一劈。只是身体被压得向下一沉,双腿“啪嗒”一声跪在地上。 解南惊骇欲绝,怕是怎么也没料到这个人类的力气居然会比妖怪还大。 刘轻水暗自庆幸,心道出手就砍了蝎子的尾针果然有用。 根据情报,这家伙的尾巴早已被他炼化成了兵器,对敌时可以整个拿下来,变成一杆无坚不摧的铁枪,而且还是带着剧毒的那种,可以说是解南最大的倚仗之一。 如果不是出其不意间就将之斩断,恐怕解南也不至于被压制到毫无还手之力这种地步。 哗!! 被劈得双腿跪地的解南忽然抬起头,他张嘴一吐,大片红绿相间的血水霎时便朝刘轻水铺天盖地喷涌而来! 血水不散不化,竟然是类似法师喷吐精血的招式,这伤害可不低。 刘轻水冷哼一声,双腿一蹬朝后飞速退去。 虽然没沾到一颗血水,但这些粘液就像射出的箭,追着他一路倒退,速度反倒越发迅猛。 它们可是剧毒。 “狮子印!” 眼看没办法躲开,飞速后退的刘轻水一只手拿着鱼羊剑,另一只手快速结完三个印结。 他把手掌往胸口收回蓄力,紧接着轰然一掌朝前方轰然推了出去! 吼! 空旷的大厅竟凭空爆发出一声狮吼! 刘轻水悍然一击,掌力携带的金色罡气竟能隐隐看出是个威风凛凛的狮子头模样! 轰! 狮子印与毒血箭交接的瞬间,一阵独特音爆响起。 原本粘稠的血水“砰”一声爆炸成血雾,被凌厉的罡气一吹,反而铺天盖地地朝解南飞去,溅了他个狗血淋头。 “好样的!” 二楼看台上的老胡和曾歌大声欢呼,被这一幕振奋得差点跳了起来。 刘轻水刚刚一下退到了墙角,这会儿正甩着有些酥麻的右手走出来,看向两人也是咧嘴一笑。 开玩笑,狮子印可是“九印”第一式,老刘一脉独有,是以简洁、暴力着称的进攻型法术。 结印快,攻击力强,深合刘轻水对敌法门,也是他最喜欢用的法术。 硬碰硬的打法同样也使得十字架上的几个法师激动起来,他们早就需要有人站出来,为白城这么久以来的憋屈出一口恶气了! 反观蝎子这边,被爆炸的余波吹得往后又滚了几圈,浑身红的绿的,看起来相当凄惨。 “刘天师!别……别杀我。” 解南半跪在地上,惊惧地看着刘轻水,大口喘着粗气求饶。 刘轻水把鱼羊剑又缓缓举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 解南低着头,半晌没再说话,两个钳子却早已深深插进地面之中。 沙沙沙。 诡异的音频顺着地面传导进几人耳朵,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丝……不祥的预感? 沙沙沙。 念头刚刚升起,突然四面八方都开始传来诡异的“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内心也无缘无故开始紧张起来。 十字架上的几人不安地东张西望着,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敢耍花样。” 刘轻水死死盯着沉默的解南,右手悄然再次结了个剑指。 情报里说过,蝎子大妖阴狠狡诈,邪术颇多,且又尤其擅长使毒。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恐怕后患无穷。 果然,刘轻水还没动手,一只褐色的蝎子就已跃然映入眼帘。 这不起眼的一幕使得他没由来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只见那小家伙东奔西蹿,活像个没头苍蝇。 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身体,显然是掀不起来什么风浪,如果不是它身后还跟着成千上万只兄弟的话…… 沙沙沙。 顷刻之间,视线所到之处,从地缝里、大门处、窗户边,密密麻麻地涌进来无数只大小不一的蝎子,场面犹如洪潮来袭! 这是怎么回事? 须知前后也就不过十秒钟! 却见整个厂房内的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旮瘩角落,竟然已经全部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蝎子! 它们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每一个的尾针都呈现着深黑色,寒芒闪烁。 粗略看去起码就有不下几万只! “这……这……” 老胡“噔噔”向后退了两步,抬手指着无边无际的蝎子潮,一时虽什么也没说出口,那眼珠子却快瞪了出来。 绑在十字架上的两个男孩就更不堪了,他们看起来虽然比刘轻水小不了两岁,但阅历和法力还差着了十万八千里。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啊!” 果然他俩最先崩溃,下一刻就开始哇哇大叫起来。 也难怪,他们浑身本就赤赤条条,不着寸缕。如今手脚又被绑着,连躲也找不到地方躲。 不说他们,就看还在二层的曾歌和老胡,还不是已经乱作一团? 法师也是人,成千上万的蝎子涌来,这样的视觉冲击和性命顷刻而休的绝望感,又有几个人可以承受? “他娘的,捅了蝎子窝了……小妖怪你还愣着干嘛?快叫你老大想想办法,没招赶紧撤呀!” 老胡倒是没含糊,手里拿着块不知从哪儿卸下来的板子暴力拍打着,一边东躲西,藏,一边不忘啐着曾歌。 曾歌虽然是妖,但凭他的修为,又怎么敌得过解南召唤出来的东西?当下也只得跟着老胡四处拼命躲藏,他手里的凳子抡得浑圆,嘴里蹦着连珠炮: “跟我急有什么用,老大没发话我能想出什么招?老大!老大!老妖精全家都上阵了,咱是不是避避风头先?” 大厅变成了虿盆,仅有的几个活人眼看也要陷入疯狂。 原本稳若泰山的局面,随着解南的这一手召唤同类,似乎就要分崩离析了。 然而刘轻水却纹丝不动。 他只是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解南。 天师的护体罡气可不是开玩笑,不说铜墙铁壁,至少也是百邪不侵。 就看他方圆三米范围内,没有一只蝎子胆敢靠近就明白了。 “这样一个地方,怎么可能钻出这么多蝎子来……” 刘轻水念头刚起就被老胡和曾歌打断了。 两人见刘轻水毫发无伤,嚎叫着一路连踩带踏地蹦到了他身边,气喘如牛。 “狗日的,有这避魔圈也不早招呼一声,真想拿咱两爷子喂这些小畜生啊?” 老胡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嘴里不停叫骂。 “能动弹你就偷着乐,您再看看那几位?” 曾歌朝十字架上挣扎不休的几个家伙一努嘴,老胡这才得空关注到他们,一副被蝎子撕咬的惨状吓得他脸色煞白。 三人合兵一处,这一下蝎子们就更疯狂了。 它们千军万马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朝刘轻水三人猛攻,哪怕刚刚触碰到护体罡气边缘就“滋啦”冒出一阵白烟,气绝身亡,却也是前仆后继,至死方休。 十字架上的三人叫喊声也越发微弱,最后几乎已经被“沙沙”声掩盖到听不见了。 刘轻水快速看了几人一眼,又扭头看向解南,眼中终于闪烁出一丝明光。 这家伙,大敌当前不想着求饶或是逃命,竟还拿蝎子围城,以此拖住自己分身乏术,却不知什么叫做擒贼先擒王么? 他莫非不知道,这并不远的距离,自己要干掉他,起码有十种甚至九种办法? 刘轻水眼中紫光一闪,霎时间眼前一片清明。 “绕来绕去还是想逃,当我天眼白给的么……狮子印!” 话音落下时,攻击速度最快的狮子印已然箭在弦上,刘轻水右手往胸前一收,然而还是晚了。 解南早从刘轻水神色变换间就察觉到这家伙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慌乱,两个钳子飞速从地上抽离出来。 轰! 一发“狮子印”炮弹一样朝解南飞去,狮吼过后随之而来的爆炸声响彻空间,解南上一秒跪地的地方已是尘土飞扬! 第二十三章 蝎子幻术,逃出生天 轰隆隆隆…… 剧烈爆炸过后,接踵而至的低沉的垮塌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刘轻水催动罡气吹散尘烟,却见解南刚刚起身的地面破了一个大洞,来不及逃跑的蝎子们顺着洞往里面成片成片跌落了一大堆。 只可惜,这显然不是狮子印能造成的破坏力。 况且四周也没见解南被炸碎的血肉。 这家伙跑哪去了? “老大,他在那儿!” 就在刘轻水愣神之际,眼尖的曾歌突然指着洞口大叫一声。 刘轻水急忙跑上前去一看,果然见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往地洞的更深处逃去。 是只近一米长的蝎子。 “靠,是地道。”刘轻水见状也不由暗骂一声。 老胡趴在地上看着那直径不到一米,不知通往何方的黑漆漆的地洞,更是双眼发红:“他奶奶个嘴儿,这老狗日的钻地道跑了,这回咋整啊轻水儿?” 刘轻水也是怒从心头起:“还能咋整?老子活埋了他!” 说罢当下就要再次结印,狮子印不行就内缚印,几发“炮弹”下去,不信炸不翻这个破阴沟! 心动手就动,刘轻水飞速催动着浑身法力,这种时刻要是让这家伙逃了,那可真叫一个后患无穷哩。 一旦让他把情报送出去,不但宴北这条线会彻底断送,更会让他们几只妖怪彻底拧成一股绳来对付自己,到时麻烦可就真闹大了。 然而比结印来得更快的,是身体的剧痛。 刘轻水体内的法力刚要沸腾,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疼痛直冲脑门心,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像被强电流击中般,他身体一震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 施法被强行中断,反噬一瞬间就会占领高地。 刘轻水双腿发软一时再也支撑不住,“啪嗒”一声跪倒在地上,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提不起法力了?” 他心头震撼不已,细细感受下,终于发现浑身气血凝固,法力阻滞,稍微运转便犹如针扎火烤般痛苦。 “轻水儿你干嘛?我告你啊,你可不兴一惊一乍地吓唬人啊。” 老胡被刘轻水的模样吓了一跳,急忙回过身一把扶住他,正要提神聚气探查一下他的状况,身体竟也忽然一个趔趄,竟差点栽倒在地。 他惊恐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一脸痛苦的刘轻水:“这……怎么回事?轻水儿我、我功力好像废了?” 刘轻水没说话,他艰难地爬起身看向解南远去的方向,忽然眼前一亮。 这地道虽然不是直直向下,而是往外延伸出去,但好歹也没有什么岔道。 人虽然无法通过这么狭小的通道去追赶,但来前为了完事后清理现场,他们可是带了汽油来的! “曾歌,快,拿汽油来!” “明白!” 曾歌也知道此刻情况紧急,他不敢耽误,立马挺身朝二楼狂奔而去。 他们带的汽油就在那儿。 老胡皱眉看着曾歌跑去,嘴里嘶嘶吹着气道:“难不成妖也兴认同类,这些蝎子怎么就蛰不了这小子?” 也是,曾歌虽是情急之下啥也顾不上地狂奔,但就看这地上成堆成堆的蝎子,竟也丝毫没给他蛰出个好歹来。 一旁的刘轻水却忽然叹了口气:“哪有什么蝎子,我们都被他骗了。” 老胡惊疑地看向刘轻水,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刘轻水吹了口气,结个剑指往双眼上一抹。 厂房内霎时间紫光闪烁,待到光芒散尽,地上哪还剩下半只蝎子? 老胡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四周荡荡的地面,结巴着说:“这……这是……” “是幻术。”刘轻水平淡地道。 老胡还要追问什么,却见曾歌已经拎着两大桶汽油跑回来了:“老大,怎么做?” “全往里倒。” “好嘞。” 曾歌也不含糊,双手一拍,两个汽油嘴就给拍飞了。他一手拎着一个摔在洞口,任凭里面的油哗哗哗地像不要钱一样往地道里倒灌。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曾歌这家伙还真挺靠谱。 “这能起作用嘛。”老胡轻声嘀咕。 “就剩半条命的家伙,能跑多快?退后!” 刘轻水说罢一手拉着一个后退了十几米,眼看已到安全距离,刘轻水手里忽然捏出个黄色符纸,稍一运气,符纸就扑哧一声燃烧起来。 他两指夹着符纸,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把它往洞口方向一扔,然而轻飘飘的符纸却像利箭一样精准无误地飞到洞口边上。 轰!! 汽油遇火即燃,还没完全流干的两个汽油桶被巨大的火浪顶飞了出去,差一点够到天花板,末了又哐当一声落回地上,冲击力之强可见一斑。 剩下的油携带着火势和冲击力,如同一条发疯的火龙般往地道的最深最远处拼命钻去。 狭小的空间遇上猛烈的大火,那能是闹着玩儿的? “曾歌,快去二楼看看外边什么情况,有发现及时汇报!” 老胡被刘轻水一连串的发号施令绕得头晕,刚要问问刘轻水自己等人到底怎么会中幻术,怎么会忽然法力尽失时,却发现刘轻水已经盘腿坐到了地上,双手结起个老胡看不懂的手印。 “老胡,别多问,凝神静气,好好想想那个悬赏榜文。” 正在打坐的刘轻水忽然又冒出句话来。 老胡闻言,长出口气。 眼下凝聚法力是不可能了,就他和刘轻水这倒霉模样,八成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中了这蝎子的剧毒。能让法师短时间内无法凝聚功力的,非大妖毒素不可!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他心念飞速运转,脑海中回忆起「斩四妖,誓还白城天清地宁;寻天师,扶正世界朗朗乾坤」这个悬赏榜文。 依稀记得里面的确提到过蝎子大妖的这个本事,他的神经毒素,会使常人瞬时陷入瘫痪,让法师精血和法力短时间凝固,任人宰割。 然而,自己等人自与妖怪会面以来,从未被他伤到一丝半毫,刘轻水更是差点没把它吊起来打,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老胡百思不解,直到看到地上解南最开始重伤时吐出的血液,以及被砍下来的那一截尾针时,脑中终于闪过一丝明光。 是了……是了! 蝎子被数次打伤,吐了不少血,可是现在地上除了一点儿痕迹,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液体存在。而他那被斩下来的尾巴,更是除了地上的一点飞灰,早不知什么时候便无影无踪了! 原来如此。 难怪……难怪! 解南居然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早把地上的毒血蒸发了! 尾巴变成粉末,全部挥发到空气中,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吸入他的毒素!那么无论是他施展幻术,还是逃命甚至反杀,天平都会一边倒的倾斜过去。 难怪,难怪连拥有妙道天眼的刘轻水,居然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破绽来。 要知道刘轻水对于一般的妖魔幻术,那可是直接免疫的。 一想到这些,老胡看向打坐的刘轻水的眼神,也越发火热了。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就联想到这些的?第二次用狮子印轰击解南的时候么? 可是无论如何,眼下毒已经蔓延全身,无法调集法力了,就算抓住解南,又该怎么办呢。 “报告老大,外边一切正常……等等,我草他娘的,老大,在大门口集装箱那儿!” 二楼观察情况的曾歌差点喊破了音,这一下彻底打断了老胡的沉思,也打断了刘轻水的状态。 他睁开眼,神色一喜,哗啦一下站起身,拉起老胡就往外冲了出去。 出得门来,果真见到正西边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正土石翻腾,像是被煮沸的开水一般。 轰! 果不其然! 不消片刻,那地方轰然爆炸开来,连带着一旁的两个破集装箱也飞上了天。解南蓬头垢面地直接从地下被炸飞出来,看到刘轻水几人的眼睛里惊恐万状。 “逮到你了……” 刘轻水长舒口气,两个手掌一翻,四张紫色的符纸已经紧紧捏在了手中。 第二十四章 初露神威,尘埃落定 解南本就伤势过重,即使在地下也逃的并不快。 这条地道是他很久之前就准备好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在这种绝命时刻无处逃身。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逃出生天,已经开始构思如何联合大蛇他们前来复仇的他,在地下竟会被突如其来的火龙差点吞噬,要是再慢半步破土而出,恐怕此刻已经被烧得滋滋冒油了! 可惊慌间看见的不远处那三道身影,又能比在地下当烧烤好到哪里去? 快逃! 解南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狂窜而去,前后还不到一分钟,就算那家伙是天师,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化解掉自己的神经毒素? 锵! 解南还没跑出两丈,就见一柄身长三尺二的铜剑从眼前一掠而过,带着恐怖的杀气深深插进离他区区几十公分的坚硬地面里,剑柄快速摇晃,足见力道之强! 这让他几乎是瞬间就停下了脚步。 “可惜了,准头没够!”后方的刘轻水暗自扼腕叹息。 一滴冷汗从解南额头上快速滑落,他转过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死死瞪着眼前几人,双眼通红,目眦尽裂。 而解南不知道的是,老胡也正强装镇定地偷瞄着刘轻水。这小子藏在身后的右手正在微微发颤哩! 看来刚刚扔出鱼羊剑时,他必定用了功力。 可是他不清楚刘轻水,还能不清楚自己么? 法力阻滞,稍稍运功便如针扎火烤。就算轻水儿法力高强,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 看来也是在强撑啊…… “刘轻水,你把自己当成什么?身中剧毒的强弩之末,也敢继续大呼小叫吗?” 解南怨毒地盯着刘轻水,语气十分狂妄。 但发颤的嗓音还是出卖了他,他在试探。 自己毕竟修炼了近三百年岁月,对于自身最强的毒素,他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就算天师又怎样?如今被拘禁起来的那几个老家伙,就不是天师了么?他们被自己的银针长枪划破皮肤,还不是照样瞬间失去战力? 可划伤刺伤注入毒素,跟之前的对付眼前几人时的偷梁换柱,毕竟是两码事。所以,他不敢确定。 回应他的是对方的沉默和冷笑。 刘轻水一言不发,慢慢抬起的左手里,四张紫色符纸看得解南和老胡同时心惊胆战。 这是…… 紫色符箓? 好家伙! 这样的符纸解南见过,当初三个老东西一人祭出过一张,就敢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足足被封印了二十年,如今这样的东西,他要用四张? 老胡半张着嘴,看向刘轻水的眼神也有些不可置信。 他是法师,自然清楚其中的奥秘。 紫色神符可不是什么大路货,讲究的是藏天地业力于掌心,用作攻击的话,说白了就是个压缩再压缩的“超级炸弹”,就算天师也未必就能勾勒出来。 那符身上的勾画也不同于一般的文字性表达,反而像是一种图腾。 四张紫符身上的图腾并不相同,似虎、似豹、似狼、似鹰。 老胡知道,那是符成时凝结于上的凶悍符煞! 要把这种大杀器的威力发挥出来,非天师不可。况且能精确操控一道紫符进行战斗,就算得上高手了,看眼前这架势,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刘天师!” 见刘轻水毫不废话,解南终于承受不住了:“得饶人处且饶……” 轰! 回应他的是闪电一般砸过来的紫色幽灵。 解南神色大变,身形一闪连滚带爬地躲过了第一次攻击。 毁灭的气息从身旁一晃而过,仅仅是余波也让他身上痛苦不堪,手臂上也瞬间就多了三道血痕。 解南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时,就见刘轻水已经闪身到了面前,他抽出地上的铜剑,劈头盖脸地就朝自己砸了下来。 哐当! 又是熟悉的金铁交击声。 解南铁甲一般的钳子挡在头上,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使得他“噗嗤”一下吐出了大口鲜血。 他双眼通红地盯着刘轻水,眼睛里虽然流露出绝望,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疑惑,是惊喜,还有浓浓的疯狂。 刚刚那一下看似强悍,可惜这绝不是紫符应有的攻击方式和威力! 否则这天师怎么会选择刀剑相拼? 看来这位看起来来势汹汹的天师…… “嘿嘿……嘿嘿嘿……不让我活命是,刘天师……” 解南被压得抬不起头,但看着刘轻水的那双眼睛里尽是同归于尽的疯狂。 “老大,小心!” “轻水儿快回来!” 身后的两人同时大喊。 他们似乎也看出来了刘轻水的力不从心。 砰! 解南浑身忽然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一下就把刘轻水弹开老远。就连周身的气势一时也达到了顶峰。 刘轻水连连后退,最后只得将鱼羊剑往地上一插,这才稳住身形。 “刘天师,一时的虚弱可不是破绽,是命门,你太着急了。” 解南狞笑着看向刘轻水,他知道,这一战过后,自己可能会死,但是刘轻水,他一定会死。 “我当你是神仙,可以百毒不侵,原来也是个样子货!” 但不知道是看错了还是什么,他发现刘轻水轻皱着的眉头之下,那双眼睛里泛着些……怜悯? 刘轻水把鱼羊剑横在胸前,没有理会跑上前来嘀嘀咕咕的老胡和曾歌。他冷静地盯着解南,他明白这家伙情报还是不够准确。 至少,他不知道自己有清源妙道天眼。 因为在天眼之下,他分明看到解南的灵魂在熊熊燃烧。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在燃烧生命! 身受重伤的解南自然没有办法压制眼前这“疑似中毒”的天师,要想活着,必定要拼命。 或许是不想拖延时间,也或许是刘轻水的冷静带来了强烈的不安,解南忽然就动了。 他双手“啪嗒”一声合在一处,整个身体忽然间就裹上了一团黑色火焰。火势迎风就长,瞬息之间就高达几丈,朝刘轻水几人迎面冲来时,活像辆剧烈燃烧的坦克! “翻天印!” 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的老胡和曾歌被一声轻喝惊醒。 他们听到地面被蹬得颤抖的闷声,再看时,身边哪还有刘轻水的身影? 刘轻水身形一跃而起,只见半空中的他手印极速变换,随着一声大喝,两人恍惚间只见空中一道方圆几丈的巨大掌印朝狂奔而来的解南轰然砸去。 掌印带着恐怖的罡气,在离老胡他们不远的地方,同浑身燃烧的解南猛烈相撞。 轰!!! 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 老胡和曾歌被气浪一掀,连滚带爬地被震飞了十多米远。 就连身在半空的刘轻水受了这一掌的反推力,也被震开了好远才落到地面,噔噔噔连退大几步才稳住身形。 狂风吹来,尘烟散去。 轰击处的解南也终于现出身来。 他整个身体陷进地面几十公分,而四周地面之上,一个清晰无比的巨大掌印也终于缓缓浮现。 安静。 寂静。 鸦雀无声。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老胡和曾歌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一时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刘轻水没有中毒? 他没有法力尽失? 谁能解释一下,眼前这不属于人类力量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撼和难以置信。 曾歌一口吐沫从喉咙里咽了下去,心中为自己的当初选择和归顺感到无比幸运,如果当初胆敢跟老大硬碰硬的话…… 老胡身体轻轻颤抖,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天师级别的战斗。 赤手空拳就能发挥出这种不属于人类的本事,如此巨大的破坏力,这真是中毒在先的刘轻水干的吗? 直到尘烟彻底散尽,破碎的地面里,身形同样残破的解南也动了。 他身上红的绿的灰的黑的,几乎快要看不出个人形了。原地挣扎了好几下,才颤抖着勉强支撑起了身体。 “为什么……” 老胡分明看到,解南只剩下一只的眼睛里还闪烁着疯狂。 “为什么……咳咳……” “为什么你们人类,就一定能永远压制着我们?” “为什么我修炼了几百年,却还是斗不过你这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为什么区区凡人之躯,居然真的可以无视我炼化了几百年的剧毒?” “为什么会这样不公平,上神大人,您说的那个平等世界,真的存在吗?真的能到来吗?即便我看不见,活着的妖们,他们能看见吗……” 解南的责问,最后变成了絮絮叨叨。 奇怪的是,即便隔得很远,但每一个人都还是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们所有的人,所有的,都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刘轻水的声音从不远处悠悠传来。 他的身影也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过来,同曾歌他们站在了一起。 “人做了错事,同样会受到惩罚。你的教义描绘的平等世界,不过是另一种不公平,是你们想得到特权的不公平。” 刘轻水手一挥,之前收起来的三张符纸,连同最开始飞出去的一张,全部“咻咻咻”地飞向解南,不偏不倚地封在解南残破的四肢上,符身上隐隐有着电光闪烁。 “人与妖的观念对立,我从不会试图改变什么,正如我不会问你问什么抓了那几个法师,要对他们做些什么。” “我只做与自己有关的事,只做站在我这个角度该做的事。所以我会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我三天师的位置,或者带我去找到他们,我一定让你死得其所。” 解南一愣,几百年来,他从来没有从一个法师嘴里听到过这种话。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他意识到,恐怕自己的死期真的到了,才会第一次重新审视一个法师的理念? 如果从一开始留在那个远离尘世,安静和谐的地方潜心修炼,会不会别有一番光景?如今又何必弄得杀人无数,跟这些恐怖人类法师,成为一生之敌呢。 不。 不会的。 没有一个地方不属于人类,就算与世无争,他们也会找到自己,也会杀了自己。 有些模糊的眼中,他看到不远处的刘轻水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死神,环绕着死气、杀气的死神。 “谬论。” 解南冷笑几声:“刘天师,希望你能活到大回归那天,希望你能见到上使。他会带来永久的和平,前提是你不会死在当下的话。” 话音一落,解南身体忽然砸在地上,并开始毫无规律地扭曲起来。 一股暴躁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开始四下弥漫开来。 刘轻水见状,摇头叹息。 “一但自爆,可就什么都剩不下了。不过没关系,信仰是没有错的,我会给你体面。” 他神色恢复了斩妖除魔的冷漠,双手迅速变换出十二种法印,眼中闪烁着奇异紫芒,唯独不见一丝怜悯。 “尘归尘,土归土。 知恩不图报,妄自又杀生。 前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 刘轻水嘴里轻轻念诵,也不知说给谁听。 直到法印结毕,浑身的气息也终于肃穆开来:“乾坤借法,麒麟神咒!” 轰隆隆…… 头顶原本开阔晴朗的夜空,随着一声令下,顿时风云变幻。 四周风声呼号,灰尘四起。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衣角翻飞。 大片大片的黑云霎时间压了过来,层层叠叠,仿佛离众人头顶仅有三尺之遥,在场所有人无不感到恐怖、敬畏。 云层内雷声沉沉,电光闪闪。一股诡异地、强大地、令人呼吸都感到阻滞的压迫感,缓缓浮现在所有人心头。 第二十五章 雷神震怒,天师力竭 碎石坑里挣扎扭曲的解南其实还有自主意识。 眼见这般惊世骇俗、遮天蔽日的末世景象就发生在眼前,解南神色中除了扭曲,还有恐惧。 “反正都是死……反正都是死……” 噗…… 噗噗噗…… 他的皮肤也开始蠕动起来,像是有无数的东西想要从里面钻出来,又好像整个人变成一锅开水,沸腾了。 脸上,手上,肚子上,到处都在沸腾。 嘴里喷出热气,整个身体已经膨胀了好几圈。 砰。 左边脸颊上的一块皮肤终于承受不住,爆裂开来,血肉模糊了半边身体。 老胡和曾歌惊惧地看着着眼前这一幕,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刘轻水身后躲。 “轻水儿……轻水儿!他这是在干嘛?”老胡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刘轻水双手结印,身形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头顶的雷云越来越沉重,云层内闪电慢慢靠拢,云集,噼噼啪啪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随着形状变换,一只形似麒麟的雷电汇成的兽状闪电,终于在云层内现身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蕴含着毁灭的气势,缓缓浮现。 毁灭之力,除了头顶的,还有眼前的。 解南的身体粗壮了好几圈,皮肤早已溃烂,爆裂。只是,还没完。他的身体还在膨胀,已经看不出五官的脸上,却有些明显的痛苦之色。一股强大的,带着毁灭性质的能量,从他身上飘散出来。 他要自爆! 生死关头,他终于选择用这种自认为同归于尽的方式,报复在场的所有人。 妖类也是有灵魂的,他们死后也会进入轮回,而一旦选择自爆,就等于释放自己所有的灵魂力。在一瞬间爆炸灵魂,当然也意味着他的灵魂将彻底消散,永世不得超生。 其实这真的很可怕。 普通人面对死亡或是惊惧,或是释然,因为他们不知道死后会是怎样,是虚无还是轮回。 但法师和妖怪这些有修为的,他们是知道的。 所以魂飞魄散意味着什么,有多可怕,他们比谁都清楚。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天地间最凄惨的事。 就连刘轻水冷酷的眼眸中,也少见地流露出一丝敬意。 他其实从来是敬重因果而不问对错的,就算此刻他正在准备彻底消灭掉蝎子大妖,却也从来没有标榜自己正义。 消灭妖怪是自己的责任。 自己可以杀他,是因为比他强,是因为立场,而不是因为对错。 生存是没错的。 妖怪的修炼可以选择漫长的苦修,当然也可以选择通过吸食别的精怪或者人类。这样的方式被称为邪门歪道,可究竟孰对孰错,谁能评判呢。 选择不同的路,就要付出不同的代价。此刻蝎子所面对的,自然就是它选择邪修的代价。 毕竟有着两百八十年的修为,他不顾一切的自爆,至少离他不远的在场的所有人,怕是很难躲开。 “吼!” 终于,解南动了! 他仰天怒吼一声,已经膨胀得可怕的身体,如同导弹一般朝几人这边扑了过来。老胡和曾歌吓得面色惨白,一时早已忘了跑路,只得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炸弹”。 “鱼羊剑!” 噗呲! 随着刘轻水一声轻喝,身后的铜剑应声而动,斜飞而去一击将解南透胸而过,又像是一颗钉子,将他死死地钉在半空,半步也再不能向前。 “吼吼吼……” 身在半空的解南死死挣扎。 两股墨绿色的气体,从他被贯穿的前胸和后背喷涌而出。如果气体放完,他就不可能完成自爆了。 所以他挣扎得越来越疯狂,眼看就要困不住它了。 砰! 鱼羊剑被震飞了出去,解南解脱了! 与此同时,刘轻水的施法终于完毕。他说过,要送解南一个体面。 “乾坤借法,麒麟神咒!开!” 随着一声轻喝,雷云中本就成型兽状闪电飞速合拢。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连同解南的身形都是一滞。 这不过这吼声可不是他能发出来的,只见雷云里成千上万道闪电汇集出来的“麒麟”身躯翻腾,携带着噼噼啪啪的巨大雷鸣和滚滚威势,咆哮着,势如破竹地朝身在半空的解南扑了过来! 雷电落地需要多久? 哪消片刻,如同天神震怒般声势骇人的雷兽,已经轰然扑打在解南身上。 轰! 这一刻,雷云翻滚,神威震天。 半空中的解南,在这一瞬间就好似修满渡劫的妖兽,又如同油锅里翻滚的水滴。 怒火麒麟的血盆大口,一口将他吞入腹中。顿时,万千道威力无穷的雷电无一遗余,噼噼啪啪地轰击在他身上。天空中只见火花四溅,异彩纷呈。片刻之间,麒麟身形一散,又化作千万条闪电银蛇,争先恐后地往解南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钻去。 “哈哈哈哈哈……刘天师,天下大妖万万千千,你能杀得了多少?你们尽管痛下杀手,我倒看看滚滚洪流之下,你们法师还能支撑多久!我会等着,等着你用鲜血祭奠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上神,上神!” 嘶嚎大叫不绝于耳,解南的身体越来越小,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抵抗的声音也越发微弱,到最后,终于彻底没动静了。 人力与自然的对抗,好似螳臂当车,不,或者说是蚍蜉撼树更为贴切。 总之,天雷神威之下,解南像是只蝼蚁,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地,便没有了生息。 噼噼啪啪的电流轰击肉体的声音还在萦绕耳边,经久不息。 当最后一丝电流消散时,还在空中翻滚的一只大约一米多长的蝎子,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所有支撑,被搅乱的气流随手一扔,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浑身漆黑,散发着寥寥青烟。 空气中,一股奇特的肉香,沁润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蝎子临终前声嘶力竭地怒喝,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只是,还有谁关心呢。贼喊捉贼,无能狂怒之辈,即是再恶毒的诅咒,又有何用? 生前不是敌手,烟消云散了,莫非就能翻身坐上主人不成? 天空中的雷云,不知是法术的威力用尽,还是它自认驱散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邪祟,总之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刻钟便统统散去。 夜色中,几颗星星放着清光。一股微风吹来,提醒着在场还活着的三人,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 “死了?”老胡喃喃着。 “大概是死了。”曾歌望着远处黑乎乎的,已经完全烤焦的蝎子,说道。 只有刘轻水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片刻后,手臂慢慢垂了下来。 “蝎子死了……蝎子死了!我们赢了!轻水儿!我们赢了!” 老胡欢呼雀跃,他快速跑上前来,扶着刘轻水的肩膀不停摇晃:“轻水儿,你赢了!蝎子死得不能再死了!” 片刻却忽然发现刘轻水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事实上,解南是死是活,严格意义上来说跟他是没有半点关系的。这只妖跟自己此前没有半点接触,互不相识。唯一的联系,就是眼下,自己亲手杀了他。 作为法师,他有这个权利。 法师跟妖魔,从来都是对立。 谈不上谁对谁错,谁好谁坏。自己可以杀他,他也可以把自己剁成碎片,只要实力足够。 沉默半晌,他忽地眉头一紧,缓缓转过脑袋凝神望着遥远的后方,眼中还未消散的杀气又重新开始聚集。 老胡和曾歌见状,疑惑地朝刘轻水看的地方望去。 夜色茫茫,什么也没有。 半晌,刘轻水终于转过头,老胡不经意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他看到刘轻水的眼睛,鼻子,嘴巴,竟然全部开始慢慢渗出血来! “老胡,别出声!” 刘轻水一把搭在老胡肩膀上,阻止了他大呼小叫。 “别说话,别回头看,我们快走。” 刘轻水看起来很疲惫,老胡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曾歌紧张兮兮地凑上前来,有意识地挡住了刘轻水之前注视的方向,小声道着:“老大,厂房里的那几个人怎么办?” “你去报警,顺便问清他们有没有熟人,帮他们打完电话,立刻回来。老胡,我们走。” 老胡闻言立马上前就要扶住刘轻水,却被他轻轻推开了。 老胡立刻就明白,此刻的刘轻水恐怕是不能表现出半点虚弱,那看来之前这小子明明中了毒却还能大战解南的情况…… 老胡越想越心惊,当下却也只得陪在他身边,两人慢慢朝开车来的方向走去,头也没回。 刚刚坐上老胡的宏光,曾歌就跑了过来。 “事情都办妥了,老大,你怎么样?” “我没事,老胡,走。“ 刘轻水三番五次催促,两人就是再傻,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曾歌钻进后排,同刘轻水坐在一起,老胡发动车辆,直接一脚地板油,车子绝尘而去。 直到彻底远离了废弃工厂,车子都已经拐了好几个大弯,老胡才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后视镜问道:“轻水儿,刚刚到底……” 话音未落,后座上的刘轻水终于扑哧一声,吐出大口鲜血,鲜血染红了老胡的车后座,刘轻水身体一软,似是忽然被抽干了浑身力气,眼前一黑便朝曾歌怀里栽了过去。 …… 就在刘轻水之前凝视的方向,离那座废弃工厂不知多远的一个酒店里,窗边正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房间内没有开灯,他全身隐藏在黑暗里。 看着载着刘轻水的车辆迅速远去,直至再也看不清。 瘦小身影慢慢从眼前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心脏剧烈地抖动着,呼吸非常急促,拿着望远镜的左手还在轻轻颤抖,摇晃。 “这个废物,居然就这样死了。” 刘轻水斩杀大妖的场景,似乎令他非常愤怒。 片刻,他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静下来。 “太强了……如果是我对上他,恐怕他连这一招,都不用拿出来了……” 身影慢慢滑坐在地上,眼里的震撼和精明,慢慢消散,化成了迷茫。 慢慢地,又变得狠厉。 正巧一抹亮光扫到他脸上,瘦小身影终于看清了真容,是宴北。 第二十六章 不遗一物,自相荼毒 南国的天气反复无常,之前还算晴朗的夜空,此刻已经看不见星星了,并且看这架势,最多不到半个小时,这个城市就会迎来一场洗刷阴霾的大雨。 荒芜的野外,废弃的工厂。 打着红蓝爆闪灯的警车来了两批,又走了两批。 厂房内被绑架的几个男人获救了,警察带走了他们,据说后来他们的家里人也找到了医院,对警方和所有人千恩万谢,送去了锦旗。 再后来,老刘一脉天师横空出世,出手斩灭四妖之一的消息便不胫而走,直接引起了白城,乃至整个南隅省的法师圈子的地震。 总之,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离这儿不算太远的地方,地上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就是这场事故的始作俑者。 不,也有人注意到了…… 一个穿着黑衣服,身材瘦小,带着高度近视眼镜的男子,此刻正站在这堆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旁边。 他好像不怕脏,徒手在这堆东西里翻找着什么,看样子还有些心急,半晌,终于扒出了一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棱形晶体。 “还好,他们不识货……” 宴北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这是解南的妖晶,是他毕生修为的结晶和体现。 棱形的结晶体,被他拿在手里仔细,宠溺地把玩着。 轰隆隆…… 天空中忽然响起惊雷,乌云开始翻滚,几道电蛇从虚空中划过,越行越远。 晶体忽明忽暗,忽然间,一道透明虚影从晶体内投射出来,看起来很虚幻,是解南! 解南睁开眼,脸上满是呆滞。 慢慢地,他眼中终于有了一抹神采。 神形被刘轻水的天雷轰成渣,这是他尚存于世间的,最后的一抹神识。 “宴北……” 解南盯着眼前的身影,缓缓开口了。声音沙哑,虚弱,仿佛来自地狱。 宴北又把玩了一会儿晶石,这才慢慢把视线放在了这道透明,虚弱的身形之上:“啊,是我。” 解南一幅刚睡醒的样子,像是这才慢慢清醒过来,片刻后脸上终于迸发出希冀的神光:“宴北,救我……” “我被老刘一脉的天师打散了本体和灵魂,这是我残留的最后一抹神识了。你马上带我去找冉东和胡西,三个老东西还没被炼化,可以让我再多存留一点时间,要快,我马上就要不行了!” 起风了。 一阵轻风刮过来,解南的身形摇摇晃晃的,看样子,风要是再大点,他该被吹得支离破碎。 宴北听着解南着急的絮絮叨叨,半晌没有说话。 他只是冰冷地、戏谑地打量着他,像是在看一场闹剧,像是在看一只猎物。 解南脸色一沉,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眼前站着的宴北,跟平日里见到的那个似乎有些不一样。 “宴北,你没听到我说话吗?马上带我去找冉东,我这里有重要情报,否则我们会被各个击破的,他杀了我,下一个就是你们了,你还愣着干嘛?” 宴北还是没说话。 “算了。你保管好我的东西,我自己去找他。” 解南说罢,转身就走。 只是,宴北瘦弱的身形,再次出现在正前方,挡住了去路。 “你不带我去,又挡我的路干什么?”解南脸上,分明闪过一丝愠怒。 他有些拿不准,这只老鼠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冷血动物,果然最是愚蠢。”宴北淡淡地说着。 解南往后退了两步,震惊道:“你说什么?” “刘轻水跟你素不相识,是怎么找到你的?自己变成一堆恶臭的渣滓,冉东没找上门来,却是我第一个赶到现场,拿了你的魂晶。这些,你一点都没有仔细思考过,不是愚蠢,又是什么?” “你……” 解南大惊失色,这一次,身体又变得更加透明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还有惶恐,“是你……是你出卖我们?” 他完全无法相信,平日里低调独行甚是和气的鼹鼠,竟会做出这种荒谬可怕的事情。 勾结人类法师,陷害屠杀自己的同类,同伴,这种不合常理的事……真有人能做得出来? “谈不上出卖,交易而已。” 宴北脸上,自始至终没有过一点波动:“只不过,打得你形神俱灭,他自己却毫发无损的离开,这是我从未想过的,说实在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解南呆立当场,脸上终于闪过一抹自嘲。 原来如此。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法力高强的刘轻水,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内应,敌明我暗,这一次输得很惨,只是,并不冤。 “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解南神色颓然,满是败相。见宴北不说话,也只是摇摇头,“你放心,我即将灰飞烟灭,已经再也做不了什么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宴北笑了笑,淡淡道:“你不配知道。” 解南一怔,也笑了起来:“你杀人无数,对他们而言,做的恶不在我之下,你以为,你联合他们解决掉我们,自己就能全身而退?无伤洗白了?” 解南死死瞪着宴北,期待着他的答案。 他的四周,空气越发紧绷,像是一个牢笼,死死地锁着他。他知道,宴北已经动手了。 “我要做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些,黄泉路上多等等,我相信,杀害你的仇人,很快就能跟你碰面了……” 轰隆隆! 又是一道惊雷,作恶多端的人,在这种天威之下,总会不自觉感到神魂震颤。 明亮的电光之下,废弃的工厂四周,已经没有了任何身影。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豆大的雨滴开始洒落在地上,慢慢地,越来越大,像是瓢泼。 轰成渣的蝎子,被大雨一冲,永远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 转眼间,三天时间过去。 对于刘轻水来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发生了许多,大概是在梦里。 天气晴朗,微风和煦,土地里散发出的气味,有人说那是太阳的味道,也有人说是地里的一种细菌,总之,它们像是一个个瞌睡虫,让人直想打盹儿。 老胡的纸扎店好像没什么生意,店门口,两张躺椅,两道身影。 老胡把手里的半杯茶水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半眯着眼,无比惬意。 大门另一边躺着的,是一道靓丽的身影,穿着短裙,秀发倾泻在躺椅上,一双白得发亮的大长腿交叉着,毫不避讳地暴露在空气中,再加上坐姿不雅,很难不让人多看两眼。 女孩儿颜值很高,特别是身材,横看成岭侧成峰,比模特还修长笔直的大长腿,即使躺着,无论从哪个方向看,也无不是完美的曲线。 这样一幅美丽的画面,这样惹火的魔鬼身材,却始终没能让另一旁光棍了几十年的老胡多看哪怕一眼。 两人就这样,像是两尊门神,静静的躺着,晒着太阳。 “老胡,你说那颗炼化了两百八十年的魂晶,是不是可惜了?你说我要是现在过去,还能不能给它捡回来?” 半晌,女孩儿终于开口了。 声音清脆动听,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胡眉头一挑,转过头看了一眼,又赶紧转了回去,像是生怕多看了一眼,脏眼睛似的。 “你他吗这两天都问了多少遍了?老子就不信你没偷偷回去看过,怎么着,没影儿了?” 女孩儿长长叹了口气,也没有反驳,看样子老胡并没有说错。 “老胡,你说,老大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女孩儿又问。 老胡这回比较认真了,皱着眉不知在思考什么,只是念叨着:“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个好人。” “当我没问。” 漂亮女孩儿翻了个白眼,“对了,当时你吓唬我那招什么神咒来的,我还以为你瞎编,啧啧,看前两天老大拿来对付蝎子那架势,妈的我都不敢细想。” 老胡闻言,思绪一时间好像又飘到了远方。 “老刘一脉,从来没出过一个庸人啊。” 他慢慢说着。 “这招我是不会,可是半点没有瞎编哩。想当年昆池山脉那一仗,我是亲眼看见轻水儿爷爷的大弟子,就这一招,打得那个号称无所不能的鬼仙魂飞魄散的!小妖怪,你不懂,作为法师,这辈子能见到两次这种场面,那是能吹上天的……”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权当打发时间了。 后来说着说着,女孩儿思绪又回到了解南身上,不无惋惜地感叹着: “咱就说那蝎子,你说他都那样了,魂晶啊,这可是极品好东西!又耽误不了多点儿时间,你说当时老大要是一声令下,这种好东西,还能便宜了别人?就当时那种情况,你说我要是……” 话音未落,屋里忽然传来丁点动静,像是老鼠打翻了什么东西似的。 惬意躺着的两人身形一滞,老胡最先反应过来,翻身就跳了起来,朝屋内冲去。 刘轻水昏迷了三天。 当他终于可以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存在的时候,第一时间睁开了眼。 眼前空无一物,好像蒙上了一层白纱。 他用尽浑身力气,往头上一抹,却不小心打翻了床头的熏香。 “丫的……还真蒙了白纱……” 第二十七章 偃旗息鼓,生意上门 “轻水儿!轻水儿!你醒了?” 老胡几乎是冲刺的速度到了床边。 刘轻水眼皮异常沉重,有气无力地说着:“老胡,我睡了几天了?” “这是第三天了,你娃儿,要不是还有两口气吊起,我就真得把你往专区医院搬了!” “三天了……” 刘轻水慢慢地重复了一句,终于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除了老胡,还有一个熟悉的,靓丽的,十分好看的身影。本来还耷拉着,有气无力的眼皮,瞬间睁到了最大,眼珠子都差点凸了出来:“王思琪!”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老大,你坏……人家是曾歌啦。”曾歌看起来甚至有些扭捏。 刘轻水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抬起手来抚抚胸口,才发现浑身上下一定力气都没有。 “你狗日的是不是有什么疾病?老子才刚刚恢复点意识,差点又去找阎王老爷报道了!” “害,你老人家倒是睡得舒坦,老胡看到我都要吐了,这不才给他来个美女,养养眼嘛!” 老胡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大耳刮子往他脸上扇了:“鬼头刀把哩,你就是变成个和尚我都能接受,狗日嘞整个美女,别个不晓得都还好,老子一看到你,硬是喝点米汤都打干呕!” 两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起来。 刘轻水还想昏睡过去,耳边却好像飞来了几百只苍蝇,本来脑袋还有点晕,现在是一点睡意也没了。 …… 傍晚,三人坐在桌前,饭桌上摆放着简单的饭菜,刘轻水重伤初愈,还不适合油腻荤腥。 曾歌本来是要换副模样的,但刘轻水实在不想再多看到一个自己,或者老胡,索性就让他继续s王思琪了。反正只要消除掉内心的膈应,这身皮囊,看起来还真挺养眼。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曾歌这个坏良心的,无论两人如何劝说,他除了老胡和刘轻水,就再也不肯s其他人了,说是不会,谁知道呢。 刘轻水昏睡了三天,倒不是因为麒麟神咒太强反噬的。 据说老胡回到店后,当场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打到了他爷爷老刘那里,才把情况一说,老刘就提出了方案:静养。 还在电话里就把已经七窍流血、昏迷不醒的刘轻水大骂了一顿,说他龟儿子不知死活,急功近利,胡作非为,为了丁点儿战机,就敢不顾性命强行逆转周身气血和法力,还说七窍流血都是好的,稍不注意,逆向运转法力,没搞个血管爆裂,全身瘫痪就算他龟儿祖上积德,坟头冒青烟儿了! 老胡也是这才知道,难怪当时所有人都中了招,唯独刘轻水还能反抗哩,原来龟儿搞的还是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两千的把式。 只是,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听说,法力和气血,还能逆行。 说起来也不难,大概就像普通人用手走路,脚做事,菊花吃饭,嘴巴排泄这种级别。 总之,刘轻水算是彻底灭了作乱已久的蝎子大妖,可惜的是没能收集到他的魂晶,算是一笔不小的损失,而且蝎子嘴里的,关于三天师的情报,终究也还是没能撬出来。 无论是正是邪,信仰的力量,看来可见一斑! 况且据刘轻水所说,当时情况十分危急,他分明感知到还有一股不弱的力量在窥视着这场战斗,他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冒一丝一毫的险。 放弃蝎子的魂晶这个好东西,实属无奈。 毕竟当时的他根本无法感知到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注意着这里,如果捡走了魂晶,如果这个东西正是那个第三者所关注的,给他追上来,恐怕所有人都得嬉批了。 索性就给别人做这个渔翁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四妖灵,变成了三个。 而且,解南被灭的消息,这几天已经传了出去,老刘一脉天师救城的故事,传得越来越广,越来越玄乎。这对于整个白城的知情者来说,无疑是在沉寂许久的汽油潭里,投下了一颗火种。 整个省城都沸腾了。 四妖,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他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整个城市,都在寻找这位深藏功与名的天师。 这对刘轻水之后的行动,无疑是非常有利的。大家压抑得太久了,没有人不想手刃四妖灵,没有人不想脱离这种刀架脖子上的生活,但是,差一个领头人。 现在,领头人来了,并且首战告捷,直接向白城所有人宣告了这一天大的喜讯。 给这城市送来了一个热血沸腾的礼物。 只有刘轻水,昏睡了三天,沉寂了三天。 曾歌和老胡,这两天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刘轻水,生怕有仇家找上门来,万幸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起来曾歌这小子也真挺讲义气,不但为此特地向学校请了两天假,还把自己认识的所有开了些许灵智的小妖,也就是一些小鸟小兽、阿猫阿狗什么的,通通叫过来然后分派下去,方圆五公里一旦有强大妖气来袭,立马就向自己示警。 他自己就变成刘轻水的模样,一手拿着鱼羊剑,二十四小时不分昼夜地在老胡家里晃荡,企图造成些许震慑。 当然老胡也没闲着,早已动用了自己的一切关系,做了跟曾歌一模一样的事。 总之后来一看仇家是一个没来,曾歌干脆直接给刘轻水抱怨开了,说他耽误自己训练,学习什么的。 刘轻水当即决定,取消曾歌的一切校园生活,从此青灯布衫,常伴在老胡左右,当然,是要在半个月的军事训练彻底结束以后。 粗茶淡饭,几人相谈甚欢。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几人的交谈。 生意上门了? 老胡惊喜地抬头望去,见一个七旬老太太正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瞧着,问道:“老板,还做生意吗?” 金州路本来就不算繁华,甚至可以说是人烟稀少,尤其是老胡这种死人店,绝对不会有人来闲逛,只要有人上门,基本就可以断定是生意上门了。 “做做做。” 老胡一手擦着嘴,迫不及待地把老妇人迎了进来,热情道着:“阿姨,需要点什么?您随便瞧,我这儿什么都有,要是不方便,也可以留下地址,我这儿还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哩。” “是嘛?” 老奶奶脸上透露着惊喜,“正好我这腿脚也不太方便哩,我就是寻思挑两件儿寿衣,顺便添购点电视沙发啥的,都是些大物件儿,可得麻烦你了。” “害,瞧您说的。” 老胡摆摆手,“咱开门做生意的,还能怕麻烦?您是给老伴儿添置?您尽管挑,完了留个地址,我随后就给您送到!” “好好好。” 老太太笑意吟吟地,跟着老胡上一边儿挑选物件儿去了。 刘轻水翘着二郎腿,噙着笑意,看着老胡忙活。 要说老胡也还真算得上是尽职尽责,除了兜售身后之物,生意范围还囊括送货上门,私人订制,法事服务,甚至吹拉弹唱,道场仪式等等。总之丧葬一条龙,无所不有。 等到老太挑选好所有东西,老胡一一记录之后,又把她带到了柜台,笑眯眯地说道:“阿姨,东西都还满意?” “都好,都好。”老人家看起来很满意。 “您喜欢就好。”老胡笑道,“您留个地址就行,您看结账是现在给,还是到付哩?” “害,咱不差钱儿!” 老太太笑眯眯地,颤颤巍巍地从衣服内包里掏出一块手帕,往桌上一摊,里面包着的一大把打着卷儿的钞票滚了出来。 好久才付完账,老胡热情地亲自把老太送到门口,末了还补充了句:“老人家,以后有需要还上咱这儿来啊!” 回到屋内,老胡搓着手,笑嘻嘻地朝刘轻水这边走来。 刘轻水笑着打趣:“老胡,你这说是做死人生意,我还觉着只是个形容词。现在看来,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哈!说说,这一单又挣了多少阴德?” 老胡心情大好,夹了一大口菜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挣个屁阴德!咱身为法师,斩妖除魔,拿生命扞卫正义,早他娘的不晓得挣了几辈子的阴德了。现在咱老胡是生意人,不屑那玩意儿,挣得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票子!” 两人闻言,一齐愣住了。 曾歌看着喜笑颜开的老胡,又看了看有些发愣的刘轻水,终于对着刘轻水莫名其妙地说道:“老大,跟死人做生意,不图那点儿阴德,还能挣白花花的票子,莫非现在死人也时兴用咱的人币了?” 第二十八章 阴差阳错,买卖难成 “用不用你们的我不好说。”刘轻水翻了个白眼,“我只知道我们的票子,她铁定是用不了。” 曾歌幽怨地瞪了眼刘轻水,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合着咱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出生入死,情投意合,您至今还没把人家当个人哩? 老胡好容易咽下嘴里的饭菜,不满地嘟囔着:“叽里哇鬼的说些嘚儿,这两天为了你这点破事儿,我都没开过张,好不容易有点生意了,还净给老子说那些个晦气话……等哈,你两个刚刚说哪样安?跟死人做生意?“ 曾歌刘轻水面面相觑,两人都迷糊了。 还是曾歌最先受不了,把筷子在桌上敲得咔咔作响:“胡老板,我没记错的话,您还一直都自称正牌法师哩,你该不会想要告诉我,你真没发现刚刚那老太婆,有什么问题?” “问题?有……有啷个问题?”老胡拿着筷子的手有些僵硬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心头。 曾歌被噎了一口,一时没说出话来。反倒是刘轻水接连咳嗽了好几声,看老胡一点不像是装的,这才反应过来,急道着:“搞半天您真不是冲挣那俩阴德去的?” 老胡见刘轻水也这样说,更是着急了:“我他妈挣啥阴德啊就挣啊!您二位老爷吃喝拉撒不要钱呐,老子就指着这点东西挣个辛苦钱……我说轻水儿啊,你可别逮着这小妖怪,合伙儿忽悠咱老实人呐!” “我忽悠你……” 刘轻水气笑了,一手扶着额头,忍着笑道:“搞错了搞错了,都搞错了……我说老胡啊,你好歹是个正牌法师,就这么个基本不带掩饰的鬼魂,上你店里买点东西,你还能没看出来?我看你喜笑颜开地上去招呼,还以为你……害,大意了,大意了。” “什么?你说她不是人?”老胡胡子都翘起来了,眼睛瞪得牛大,“她真不是人!?” 扑哧。 有人笑了。 曾歌最喜欢看老胡吃瘪,激动道:“啧啧,老大,看样子胡老板还真没装,他就真没看出来!这波不冤,赚了,赚了!“ “我草。” 老胡一拍脑袋,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他回过神,急忙冲到柜台那边,哗啦一声把刚收到的钱抽了出来,顿时痛心疾首:“狗日没良心没素质的,真他吗是冥钞啊!“ 末了又朝着这对看热闹的俊男靓女吼道:“你两个丝儿眼睛倒是尖,刚刚为喃不提醒老子?”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那老太一进门,身体轻盈,脚跟不曾履地,一股子死气弥漫全身,就是个警觉性稍强的平头百姓,也早该看出点不对劲了,更何况这屋里本就还没啥寻常人等。 两人又哪里知道,老胡财迷心窍,再加之有刘轻水在这里坐镇,又怎么敢相信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小鬼胆敢找上门来,这才没有丝毫怀疑地把她迎了进来。 刘轻水和曾歌倒是早有察觉,但毕竟老胡做的死人生意,就算偶尔跟一两个死人做点买卖,也还在情理之中,又见老胡不以为意地出门迎接,权当看个闹子了。毕竟这事儿虽不挣钱,买卖之间,结算的却是阴德。 没想到这一来二去,恰恰却形成了个美妙的误会。 一笔本不该发生的生意,就这样做成了。 刘轻水为了缓解尴尬,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老胡,要我说啊。事情反正都已经发生了,钱没了以后再挣,你还是先看看人给的地址究竟是哪儿来着,早点给人烧了去,失信于亡魂,别到头来羊肉没吃着,反搞得一身骚哩。” 这一提醒,倒是给老胡惊着了。 丫的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生意没做成有没做成的说法,现在人家点了货,付了钱,不管这钱拿在手里能不能用,反正货是必须给人送到,跟死人做了买卖,不讲诚信是要倒大霉的。老胡本身是法师,又做了这行买卖,这些规矩还是心知肚明的。 罢了,权当为世界和平做贡献,再倒霉老子也认了。 老胡如是想着,这才长长叹了口气,捏着鼻子拿起刚刚老太婆留下的地址看了看。 之前只顾着生意上门,还没仔细核对过,这才只是一瞥,刚刚平静下的内心,顿时又像是给火燎着了一般,大叫了起来:“这他妈逮着人往死里整呐?大晚上的让老子上坟山!” “啥?” 曾歌心头像是喝了蜜一样甜,三步并作两步摸上前来,从老胡手里拽过纸条一看,顿时哈哈大笑,按不住内心激动地朝刘轻水这边招呼着:“老大,你快看哩,狮子山陵园,老胡等会儿还真得上坟山哩!” 老胡心头在滴血,继而便是捶胸顿足了。 本还想着地方要是不远,捏着鼻子送到赶紧烧了就算了事,还他妈搞这出。大老远的,狮子山墓园离这儿一个多小时车程,承受多大委屈和憋屈就不说了,单说这来回车马油钱,那老太婆能给报销不? 一想到这些,再看看手里那把数额巨大的冥钞,老胡一时只感觉,好像那上边印着的人头,也在哈哈笑着嘲笑自己似的。 “真他娘的倒了血霉了!” 老胡知道说再多都没用了,气呼呼地把一把冥钞放好,回到了桌前。 正如刘轻水所说,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这冥钞也算是唯一的好东西了。 它可不比老胡店里卖的那些,虽然长得都一样,但这是鬼魂用来交易的钱币,带着阴德的,尤其是对于法师来说,这东西跟真正的钱带来的价值一样,甚至更高,只是不能拿来花就是了。 “罢了,罢了。轻水儿,怎么说,等会儿跟胡哥我走一趟?”老胡凑上前说。 刘轻水一愣,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啊?你当我是什么啊?” 他皱着眉头,不高兴的说:“天黑路远的,我重伤初愈,铁病号一个,正是需要静养,需要关怀的时候。难不成这种进山接触亡灵的勾当,你也忍心带上我?” “诶诶诶,你娃还兴这种不厚道嗦?” 老胡吹鼻子瞪眼:“想当初你要进那个蝎子窝,你胡哥我可是二话没说,又是出资又是出力,搞半天啥也没捞着就算球了。现在老子有这么丁点麻子事儿,你就不乐意了?过河拆桥嗦?” 曾歌在一旁乐得清闲,插着话道:“胡老板,一人做事一人当,到头来不还是您自己给些个鸡毛蒜皮的利益蒙了眼嘛,现在给您机会弥补改过,彻底了了一桩子事,咋赖上别人了还?“ 曾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最乐意看老胡灰头土脸的样儿。 “又他妈有你什么事儿了?” 老胡气得牙痒痒:“不男不女的小妖精,当初要不是轻水儿拦着,老子早都送你去轮回了。还轮得到你在这儿先吃萝卜淡操心?狗日的也不知道在哪个本本儿上看到这副俊俏模样,见人家条子正,心怀不轨,这才想自个儿在被窝里自给自足才搞出这幅皮囊不是?老子看见你就犯恶心!” “嘿你还好意思说。”曾歌被提到痛处,也急了:“先不说咱这条子到底正不正,就说上回,当时老大要是再晚来半步,指不定谁送谁上西天呢。再说了。” 曾歌说着挺了挺傲人的胸脯:“我变成这副模样,你个娘胎单身的老光棍儿不知道,老大还能不知道?人家可熟了我告诉你!我寻思要不是有你这老光棍在旁瞅着,老大能关了灯让我失去贞洁你信不信?” 两人越吵越激烈,刘轻水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 老胡不认识王思琪,刘轻水倒是认得,给刘轻水当了这么多天替身的曾歌自然也认得。 最主要的是,曾歌说的还真不能说一点没道理,看着王思琪,还真就比看着两个老胡强。 “咳咳,别吵了别吵了。”他挥挥手,示意两人差不多得了。 “狗日的污蔑我就算了,还污蔑轻水儿。轻水儿你说,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馋人家身子?就这小妖怪变的,那个叫王什么冰淇淋的丫头?” “那还用你说?人家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互相知根知底的,你以为像你这个老光棍!一把年纪被窝里没个婆娘,成天往发廊里头钻,一个月能理个三十天头!” 刘轻水是真听不下去了,打断道:“行行行,扯得越来越几把远了哈!就不提她身外化身的事儿,这王思琪我也就见过几次,还从来没没深入了解过,还能给你俩说出朵花儿来?我要是……” 话没说完,放桌子旁的手机大声吵了起来。 刘轻水拿起来一看,顿时心头一颤,手机差点没拿稳。一想起昏睡的这几天,城里的流言蜚语和各种猜测,以及自己当初应对突发状况的种种不当措施,一股子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渗透出来。 “不是我……我爷爷怎、怎么这时候给我来电话了?” 第二十九章 隔空责问,儿时挚友 “接涩,老人家指不定有喃指示嗦。”老胡在一旁幸灾乐祸。 龟儿子过河拆桥,干这种落井下石的勾当,正愁没人收拾他。 想当初都七窍流血了,还能被骂个狗血淋头,这回活生生坐在这里,老头子不得把手从电话里伸过来抽他个狗日没良心的? 像是曾歌看到老胡吃瘪一样,老胡见此情景,心头着实乐开了花,暗自庆幸自己这边消息灵通,提早给老刘报了信。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刘轻水犹豫半晌,终于把心一横,颤抖着接听了电话。 本来紧闭着眼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没想到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刘轻水心跳加速,耐着性子等了好久,愣是没一个人开口,终于等不了了,试探地叫了声:“爷爷?” 啪嗒。 又是一声熟悉的煤油火机的开合声,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你还晓得我是你爷爷呐?” 刘轻水一听这冷冰冰的开场白,不由打了个冷战:“爷爷,我刚要跟您汇报来着。省城这边很不乐观啊,你是不知道我带着老胡和一只小妖怪,往四妖灵之一的蝎子窝赶过去的时候,那里……” 刘轻水说了半天,发现爷爷那儿还是一言不发,自己本来就是硬挺着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别看他表面插科打诨,实际心早就跳到了嗓子眼。 虽然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被爷爷揍得少了,但曾经那种被吊起来打的快感,他终身难忘。 并且老头子三令五申自己没有弟子,老刘一脉没有传人,刘轻水本人也从来没有老刘一脉的传承,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可以跟爷爷开任何玩笑,却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提自己是老刘一脉,否则一顿毒打是逃不掉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从小就印在骨子里的规矩,所以,他很怕。 哪怕之前在天台上逼问着爷爷老刘一脉的事儿,那也是因为自己来了省城,千里迢迢的也不怕被吊起来打,所以才硬气一回。 一想起爷爷曾经那火爆的脾气,再想想这回自己做的事,刘轻水头皮有些发麻。 “老刘一脉天师横空出世,灭了省城蝎子大妖,三天师救星驾到……这些事迹,连我这么偏远的地方,都有风吹过来咯。“ 电话那头的爷爷抽着旱烟,语气十分平淡。 刘轻水满脸苦色,一时吓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来之前老爷子郑重叮嘱,一切行动尽量暗中进行,有困难随时上报,尤其不得随意暴露天师身份,最重要的是,自己绝对不能是老刘一脉的法师。 现在看来,当初在火车上大肆宣扬身份,并且何时何地从不避讳“老刘一脉”这四个字,再加上郊区高调灭了解南,闹得满城风雨这一出,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些,刘轻水干脆把心一横,只不过说出的话有些结结巴巴而已:“爷爷你听我狡辩……不是,您听我解释。这东西它根本就不是我能控制的呀,这些妖怪一个个的也是邪了门儿了,都用不着我说,就知道我我我……我是老刘……” “这些暂且不谈了。” 电话里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刘轻水的叙述,接着又是一阵旱烟的燃烧响动: “遇事不决,保命为先,这种话我说过多少次了?修炼出点子功力,不代表就飞升成神仙了。你出门在外,第一次跟妖动手就敢以死相拼,差点把命丢在那儿。 水娃儿,我问你,如果战场上还有另外一只妖怪在窥视,如果他的盟友赶了过来,你该怎么办?你有几条命够人杀的?” 刘轻水一时语塞,羞愧难当。他知道,这说的是解南那一回。 当时那种局面,浑身法力逆流,伤敌八百自损两千,的确是最最愚蠢的做法。 但凡对手有丝毫后招,就凭他昏睡的这几天,已经可以让人上门消灭上万次了。所以,他也很后怕,他当时也在赌,只不过赌的是命。 电话那头的爷爷吐出一大口烟雾,继续开口道:“罢了,这些问题都留着,等你回来再慢慢跟我解释。算算日子,你出门差不多也快半月了,现在我问你,既然身份暴露,既然你已经除掉了一只大妖,那么三位天师的踪迹,你打听到多少了?” 刘轻水再次被问到痛处,爷爷的问题,果然一个比一个狠辣刁钻,可以说无一不是他的知识盲区,一时只得嗫嚅着:“我……” 是的,刘轻水什么线索都没有。 或许当时还有很多次机会从解南嘴里撬出东西来,但都被他忽略了。加之后来中了毒,除了强撑死战别无他法。 所以,除了灭了解南这个大妖,事实上他到现在,一点收获都没有。 “呼——” 电话那头的爷爷长长吐了口烟,但好在也并没有过多指责什么。 好半晌才语重心长地说教开来:“水娃儿啊,你记住。意气用事,因小失大是法师行动的大忌。如果把控不了全局,忘了初心,恐怕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有时也往往只是无用功,你明白吗?” 刘轻水无话可说,只得低着头应着:“爷爷,我明白了。” “好,你明白就好,爷爷相信你。不过接下来时间和进度一定抓紧了,如果办不到,尽早告诉爷爷,我不能看着三个老家伙真变成那副模样,实在不行,恐怕也只有……” “你放心爷爷!” 刘轻水知道爷爷想说什么,赶紧立下军令状:“我一定不再像之前那样办事了,三个老爷子的事我其实也不是一点眉目没有,您放心,就是拼了我这条命不要,我也不能让他们真出事,您等我消息就成!” 他知道爷爷想说什么。 如果自己真的完不成,老头子恐怕真能拖着副年近八旬的身躯亲自过来白城。 爷爷将一身的本事传授给自己,二十年来,对自己的爱护、信任和期盼不言而喻。如果连这种事都无法替他分担,那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去面对以后更复杂险峻的局势,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老人家? “这样就好了。” 爷爷似乎总算有了丁点欣慰,接着道:“这件事就这样,你一个人在外边,爷爷也照看不了你,总之,万事都要以保护好自己为先。我这次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刘轻水有些疑惑:“什么事?” “京城老米家那孙女儿也来白城了,就在南隅大学念书。我这边跟他商量好了,到时候这丫头会联系你,我先提醒你,可千万给这丫头照顾好咯,要让我听到她让人欺负了,我好歹给你屁股打成八瓣儿!” “老米家丫头?”刘轻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老米家丫头?” 电话那头的爷爷砸砸嘴,仿佛是陷入了一些美好的回忆: “见到了你就知道了,别说你,就是我见了这孩子都差点没认出来,要不都说女大十八变哩……也是老天瞎了眼,这老米头人不怎么样,教出来的孙女儿是真孝顺,哪像我……人孩子这两天来这儿探望我这老头子,厨艺也是一绝,要不是学校催得紧,我都不想放她这么早过去。” “说起来你俩小时候整天你追我赶的多亲切,两姊妹在外边儿要互帮互助,要好好照顾人家,别又像小时候似的……“ 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忙音了。 “不是,那丫头究竟是谁啊?什么东西就跟小时候似的?” 刘轻水怔了,又急忙回了好几个电话过去,提示都是忙音,后来还直接关机了,想想只得作罢,爷爷的电话经常这样,不是什么怪事。 但怪就怪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居然值得爷爷如此郑重其事的嘱托? 老头子年轻时走南闯北,结交过不少老朋友,例如失踪的三天师就是其中几个。 他这人对朋友厚道,圈子又广,虽然后来隐退了,但像是三天师发生了这种事,仍然是第一时间把刘轻水丢了过来,足见其重情重义。 但特地叮嘱照顾友人后辈这种事,倒还真是第一次发生。老米头?什么老米头?自己认识姓米的吗? 对了,他老人家还提到了自己小时候,莫非是小时候的玩伴之一?可是思来想去,自己小时候除了跟着爷爷修行,就是跟一大帮大小子上树掏蛋,泥沟里打滚儿的勾当。什么时候又钻出个丫头了? 更何况小时候自己挑食,不好好长个,心性又调皮,印象中唯一深刻的人,就是一个强壮的大胖子。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什么“大桥墩”的……那时候经常被他按在地上打,三天两头地抢自己东西。 直到后来胖子一家搬离了这里,据说去了京城,这样黑暗的噩梦般的日子才算结束了。 思来想去,也楞没找出个合适的人选,干脆不想了。反正爷爷说她过两天就会联系自己,到时候要真是什么儿时玩伴,随便吃个一两顿饭,闲暇时约出来聊聊童年也就算了。 毕竟是他乡遇故知,人生三大喜之一嘛。 “害,老爷子也是。老刘一脉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瞒都瞒不住,要说他老人家也真不该拿这事儿来责怪你,把你放出来处理白城这天大的事儿,还不给你正个名,提都不让提自己的名号,这让你上哪儿说理去?” “轻水儿啊,要不是刚刚老爷子电话挂的快,我都想抢过来好好帮你说两句话了。” 老胡看起来心情大好,拍着刘轻水的肩膀安慰着。 刘轻水翻了个白眼,刚刚爷爷电话里指责自己办事不力的时候,就你老胡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差点都没憋住笑,现在装起好人了? “诶,说真的轻水儿,你都能独当一面,替白城这么多敢怒不敢言的法师出头出手了,你爷爷到底为啥还不给你正名,不让你提及自己的身份哩?” “我上哪儿知道去?” 刘轻水抽了抽鼻子,“反正从五岁开始,我爷爷就这样告诫我了。估摸着是树大招风,怕他当年的仇家找上门来祸害我。” 言语中,透露出的满是辛酸和无奈。 就连老胡,也觉着这小子有些可怜了。 但是有很多事,是辛密,还真不能告诉他。 曾歌凑上前来,坏笑道:“说实话老大,我真正感兴趣的,还是您爷爷提到的那个丫头哩。” “就他妈你有嘴。” 刘轻水斥责一句,站起身道:“走,还愣着干嘛?” “去哪儿?”两人一齐发问。 刘轻水气得发笑,大声道:“答应了人老太婆的事,你就这样丢了?不上门给人家还愿了?” 第三十章 墓地还愿,坟场妖龙 “啊?” 老胡这才反应过来,急道着:“不能忘不能忘!没想到你娃楞个仗义哈,才刚刚接受批评,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老胡说着,像是生怕刘轻水反悔似的,赶紧起身收拾着老太婆之前看中的家伙事。倒不是因为他一个人晚上去公墓害怕,只是来回两个多小时车程,总得有人搭个伴不是。 刘轻水冷哼一声:“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总得找点事做做。再说了,您不仗义,我可做不出那种落井下石的勾当,就是刀山油锅,也陪你走一遭了。” 老胡脸膛一红,他知道刘轻水在说什么。他爷爷老刘那儿,的确是自己报的信,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刘轻水满腹怨念,虽说爷爷那儿早晚会知道,但老胡这种传声筒的行为,明显带着公报私仇的意味,令人不齿。 “以德报怨?我靠,何以报德啊老大!我真为你感到不值,您看看老光棍儿那脸皮子,跟猴屁股似的,不害臊。” 曾歌一副农村骂街妇女占到上风的表情,抱着手臂斜睨着老胡,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老胡打包好东西,把桌子一拍,一手叉着腰指着曾歌道:“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我跟轻水儿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指手画脚?烂屁股眼儿的,整天没大没小,小心天上打雷轰了你个狗日的!” …… 是夜,月黑风高。 狮子山坐落边郊,是几十年前就已经初步成型的公墓,据说很久一片是一片乱坟岗子,直到后来城区改建,把这规划成了公墓。 几十年来,规模逐渐走向正轨,有了看山人员。好多坟墓也被翻新,不再像从前那样荒凉恐怖了。白天的话,风景甚至还不错,有很多人喜欢来这感受大自然的气息。 只是,晚上就不一样了…… 空气里的清冷意味,跟大山单调肃杀的气氛甚是和谐。 不,也有不和谐的。 本来清净苍凉的氛围,被一声急促短暂的刹车声刺破,惊起了密林间好几声怪异的鸟叫,听起来应该是乌鸦。 晚上近十点,一辆银黄银黄的五菱宏光载着一对俊男靓女和一个中年汉子,穿过茫茫夜色,停滞在狮子山公墓陵园山脚下。 这里远离市区,又绕了一截不算短的弯绕小路,路边几颗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好像随时都会因为各种不确定因素骤然熄灭似的。 这让车内的几人异常烦躁。 曾歌和老胡更是因为导航问题几乎是吵了一路。 刘轻水烦不胜烦,但劝阻了好几次,他们又会因为其他问题吵起来,后来一看两人就像是火药碰到火苗,根本制止不住,干脆戴上耳机一路闭目养神了。 “奇怪了奇怪了,以前我也来过这里啊。虽然偏远,但是这么大一个陵园,就算是晚上好歹也能碰上几个人呐。轻水儿,你发现没有,从十分钟前开始,咱们在路上别说人,就连车都没碰到过一辆,真他娘的邪门儿了。” 老胡把头伸出窗外看了一会儿,缩回头向车内的两人抱怨道。 “你管他那么多干嘛。” 刘轻水倒是毫不在意,把耳朵里的耳机取下来,绕了好几圈放进兜里,这才继续道:“你看那边儿有个小房子,应该是这片公墓的管理员了,咱们赶紧过去跟人打个招呼,去老太太坟前赶紧烧了东西回去睡觉才是硬道理。” “那倒是。”老胡点头表示赞成。 笑话,这片环境再邪门儿,还能邪过车上这几人不成? 一个可男可女、千变万化的恶心妖怪,一个老刘一脉、法力高强的天师,再加上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者。 这样的配置,什么邪门儿的地方去不得? 老胡找了块儿地方停好车,三人从一个接一个地从车上跳下来,直奔不远处亮着灯的小房子而去。 老胡一边走,一边搓着手打趣:“大山的空气是不一样哈,猛地这一下车还冷得有点受不了。身子骨不好的,非得弄感冒了才邀得到台!” 不多时,三人到得门前。 刘轻水抬起手咚咚咚地敲了几下,礼貌道:“你好,有人在吗?” 半晌没有人回应。 老胡狐疑道:“该不是回老家了?” 刘轻水说:“应该不会,还亮着灯呢,多半是临时有事出门了。” “那可不成。”老胡不高兴了,“咱们大老远的过来这边,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耽误。” 说着自己凑上前,咚咚咚地继续敲了起来。 门上着锁,他们也进不去,房间的窗户从里面用报纸糊着,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是出门了还是睡着了。 这片公墓虽说不是很现代化,很正式风景优美的那种,但只要有人在管,那就不能不打招呼不作登记的自己上山去,有明文规定的。 尤其是他们还带着需要燃烧的东西,就更是必须先沟通了。 “怪事了。” 老胡敲半天门没人应答,看向两人道:“这大晚上的,附近也没个门店,你说一个看守墓群的家伙,还能跑到哪去?” 刘轻水耸耸肩,表示不解。 曾歌一抽鼻子:“你看我干吗?我孤儿一个他又不是我亲戚,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 “老子今天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老胡啐了一口,见窗户上有个小洞,心头一喜,连忙凑上前去,把眼睛怼到那个小孔上费力地往里瞧着。 “你几个在搞哪样!”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责问,把还在认真忙活的几人吓了一跳。 老胡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房间里的布置,猛不丁给这声音吓得差点蹦了起来,骂骂咧咧地回过头。 只见几人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过来一个干巴老头,手里提着半瓶还没喝完的二锅头,正警惕地打量着鬼鬼祟祟的几个人。 老头满头灰白的硬茬头发,脸膛发黑,眼眶和脸颊都已经陷下去了,身上披着件儿灰不灰黄不黄的褂子,又油又亮,闪闪发光,胡子好像也很久没有打理过了,又密又硬。浑身上下一股子酒气,很明显已经喝得半麻了。 “你们几个到底做哪样的?大晚上的摸到我这点来搓干球(干什么)?”老头见几人愣住,又加大音量问了一遍。 刘轻水反应过来,陪着笑脸道:“大叔您放心,我们不是小偷,我们是上山祭拜的。说是到您这儿登记登记,结果没看到人,这才发生这一幕的。” “上山祭拜?” 老头略显迷糊的目光,此刻却是狐疑地打量着刘轻水。眼球浑浊,泛着血丝和黄斑,盯得人很不舒服。 始终是老胡会来事儿,见状赶紧凑上前,从兜里掏出磨砂给老头递上一支,又从兜里拿出火机殷勤地给他点上,这才开口道:“老大哥,您别生气,我们真是上山祭拜的,您看,车还停那边呢。” 说着往不远处空地上一指。 这些为人处世的道道,老胡精着哩。 别看这老头衣冠不整,焉了巴西的,在这片坟场就得人家说了算,要在这儿活动还真就得跟人家说话和气点。 老头吸了一大口烟,又从鼻孔和嘴巴里慢悠悠地吐出来,好像过足了瘾,这才掏着钥匙上前开门了:“进来。” 几人对视一眼,跟着进了屋。 直到在屋内老胡彻底表明来意后,看山老头的酒好像才醒过来似的,又从老胡手里接过来一杆磨砂,砸着嘴说:“嚯,那可不巧,这两天严禁上山,你们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哪样安?你叫我们回去?” 老胡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几师兄绕路绕了得有小俩小时才摸到这儿,您牙口一碰,叫我们回去?” 看山老头提起酒瓶子喝了一大口,这才抽着鼻子不耐烦道:“没轻没重咧。我是看在你这两杆烟的面子上,好心提个醒,免得到时候死在山里头,认现场,扒尸体,做笔录这些弯弯绕绕的,还得麻烦我老汉。” 刘轻水眉头一挑,问着:“大爷,咱胆儿小,您可别吓唬咱。山上一没长虫二没野猪的,怎么着上山烧点祭品,还能死在里头哩?” “嘁,吊儿郎当咧。” 看山老汉不屑地看了眼刘轻水,转过头,慢悠悠地说教开了:“年轻人,多少还是有点敬畏。不让做的事,就得好好想想别人为哪样不让做。要我说啊,你几个崽崽做事欠缺考虑,狮子山跟别的坟场场能一样咩?我就给你几个撂个实话,现在是连续闭山三天,莫说你们,就是一只蚊子它也不能放进去。” 几人面面相觑,这种事还真没听说过。 你要说是戒备森严,真能一个人不放进去还算凑合,那蚊子漫山遍野都是,长了翅膀还会飞,这可咋拦得住来? 几人就来送点东西交差了事,你不让进那还得了。老胡急了,耐着性子追问起来。 看山老头这回是彻底不想跟他俩墨迹了,基本都是问三句回半句,只是色性眯眯地跟女装大佬曾歌套着近乎,后来似乎实在是被老胡问得烦了,或者是想要在曾歌面前表现出威武霸气的一面,这才不耐烦的说道: “吵得心烦,我实话告诉你们。这几天正是狮子山黑龙大王放风巡山的期程,任何不属于这里的活物都不能进山,这是规矩!一旦给他老人家瞧见,不说是你们个人家不得好死,这坟场场里头安息的鬼魂,也要不得安宁咧!“ 第三十一章 山中怪志,百年传说 气氛一阵诡异地沉默,刘轻水来了兴致,问着:“黑龙大王?” 老头喝得虚头巴脑的,也懒得搭理他。只是眼睛缝缝里透露出不安分的目光,正不加掩饰地往曾歌高得过分的裙摆里头钻。 曾歌心知肚明,俏脸佯作一红,特意坐近了看山老头,眼里带着些许崇拜和胆怯,糯糯地问:“叔叔,您可别说瞎话吓唬人家。这个黑龙大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这么一来,不止是老胡和刘轻水,就是曾歌本人,胃里头也感觉有些翻腾,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事实上他虽然无性无相,但自能化形以来,基本上是以男人的身份露面的,这东西相由心生,曾歌骨子里,其实是个男人。 但是没办法,为了老大能顺心顺意地听下去,自己恶心也就恶心了…… 不出意料,猥琐油腻的看山老头十分吃这一套,他心头乐开了花,面上却严肃沉着起来,道:“乖娃儿,千万不要打胡乱说,可不能这样说黑龙大王咯!他老人家可不是东西,是龙……是天上掉下来的龙咧。” 龙? 刘轻水虽是正襟危坐,眉头却皱了起来。 就这样一个地方,虽然连绵着几座大山,但说好听点叫福地陵园,难听点那就叫坟山子,这种地方还能有龙? 龙是什么存在? 那是咱国家传说中的神物,千百年来活跃在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心中,地位至高无上、常用来象征祥瑞的存在! 能显能隐,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呼风唤雨。与凤、龟、麟一起并称“四灵”的神物。 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刘轻水没见过龙,也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龙。 但他本就是玄门中人,深知什么叫做天外有天,对一切世俗认知以外的东西,他从来都是抱着敬畏和好奇的心态。 况且,他虽没见过龙,却曾亲眼见到过“蛟”,一种传说中即将化龙的生物。 所以,看山老汉的话瞬间激起了他的兴致。 老胡正抽着烟,一听这话,顿时嗤笑一声:“老大哥,您喝糊涂了?这大千世界什么都有,还从来没听过哪里有龙哩。再者说就是有龙,那也是翱翔天际,睥睨四海,咋地又窝在这坟山子里头了?” 看山老汉冷笑几声,高傲地说:“几个无知的小娃儿。世界上你不知道,没见过的东西多得老火,龙又怎么不能出现在这山板儿里头?老汉我看这个山头二十多年了,哪样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见到过?我给你们讲这里现在有龙王拦着不让进,你们不信,我还告诉你们,这里头不止有龙,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有鬼哩……“ 老头最后这句话,还附带着邪气的笑容望着曾歌。 明摆着,这是说给曾歌这个漂亮丫头听的。 荒山野岭,孤寡人家,深更半夜,的确是鬼故事盛行的源泉。 “啊——” 曾歌也不含糊,尖叫一声,几乎是贴的就往老头子身上靠去,半晌才“意识”到不对劲,欲拒还迎地推开老汉,满脸娇羞扭捏:“叔叔,你又吓唬人家。” 看山老汉哈哈大笑,心头的变态想法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就在曾歌退去的最后那一刹那,还不忘往他柔弱无骨的小手上捏上一把。 刘轻水和老胡张大嘴看着这一幕,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曾歌这狗日的也太骚了…… 这是此刻两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刘轻水甚至都怀疑,这龟儿子是不是打心底里就有着某种特殊的癖好,只是一直压着没好发挥,只是此刻有这个变态的老汉在场,趁机释放了? 两人好久才从这诡异的场景中平静下来,老胡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早就开始冷笑起来。 是咧,山里头有没有龙还两说,有鬼倒是肯定的了。就刚刚在你身上黏乎这丫头,也是个挥手间就能给你一口活活吞下的妖怪哩。 呵呵,也就这老痴汉给色性迷了眼,意识不到半点不对劲。 在场的不说刘轻水这个帅气板正的小哥了,就是咱老胡这皮囊那也比你强啊。人好端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受点儿惊吓凭什么就能第一时间往你身上趴? 无论两人心头有多少反胃的念头,总之看山老汉是百分百的尽兴,在曾歌各种娇滴滴的引导下,终于讲述起了山中那“黑龙大王”的由来。 据说在一百年前,那时的华夏大地狼烟四起,混乱不堪。军阀割据,连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 这时候中央集权一团乱麻,王权丧失,而反应在民间,则是妖星四起,祸乱八方。 古语有云,每逢天下大乱,必有灾星降临,果不其然,单说西南三省,就发生过僵尸暴起伤人,竹树开花,六月飞雪,河中鱼类凭空生出双脚,上岸觅食的咄咄怪事。 而当时的狮子山,实则尚有土匪盘踞,扰乱一方水土。 就在一百年前的今天,那天时辰还不到下午四点,夜幕就已经降临,伸手不见五指。 那时附近的居民对这种反常事早就习以为常,早早熄灯,全家人躲进被窝里了。 谁知灾祸果然降临,那晚气候一反常态,天黑下来没多久就开始电闪雷鸣,飓风呼号,连同山里一些百年老树,竟然也被连根拔起。 几十年不遇的大雨轰然而至,据上了年纪的老人回忆,那时整片天都像是破了一样,天空像是被打翻的水瓢,大雨哗哗的流,稍不结实的房子,都会被大雨给直接淋穿。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种反常天气吓得肝胆欲裂的时候,怪事发生了。 天空破了一角,果然不是比喻夸张,天真的破了! 一条巨大的黑龙从破碎的虚空中仓皇逃离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似的,嘶吼震天,甚至盖过了雷电的轰鸣声。 不消片刻,黑龙的四面八方就凭空出现上百道人影,身穿金银铠甲,手持着各种武器,身形凌空,和这条大概是犯了天条的黑龙战斗起来。 风声越来越大,雷声也越来越大。 千千万万道闪电,全部劈向黑龙,誓不罢休。那龙抵抗不住,几乎就要灰飞烟灭。 性命攸关之际,不管不顾地冲向了狮子山,毁坏无数山林古木,后来干脆一头扎进了山中的大堰湖,连同湖水都开始沸腾起来。 在离大堰湖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古庙,庙门外立依山而建着一尊巨大的,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巨大佛像。 那时天空中的金银甲士本要赶尽杀绝,忽然见得巨佛睁眼,万道霞光直扑湖面,这才罢手,各自将手中法宝武器掷于湖中,管教黑龙千年不可脱身,这才打道回府。 直到人影消散无踪,破碎的天空才逐渐恢复,风慢慢停了,雨虽然还是下了一夜,但一整夜降水量,还比不过之前的一两个时辰。 天兵战妖龙的惊天动地的一幕,目击者几乎包含了附近上百户人家的居民,口说无凭,如果不是山中被毁坏的无数良林巨树,还有几十上百的,七窍流血的土匪尸体的话,谁又能相信这一切不是大家伙做的一个梦呢? 一伙盘踞此地多年无法剿灭的土匪,只留下一两个幸存者,全都疯了,余生嘴里只能念叨着“黑龙大王,天兵天将”度日。 矗立了几代人的佛像塌了,大堰湖的水位,凭空上升了将近一米。 黑龙大王的传说,就这样一直保留了下来,直到后来上面说这里依山靠水,福地洞天,被改造成狮子山陵园公墓后,不少人还声称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妖龙。 再后来的几年,有好几拨人在山里无缘无故地失踪,音信全无,而这个日子,无一例外都是每年的这几天。 人们奔走哭泣,说是这几天正是妖龙出湖放风的期程,一切不属于山里的活物,都要被吃。上面迫于民间的压力,不得已再次立下规定,为了山中安息的亡灵,从此以后每年的九月十三到九月十五封山,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直到老汉故事讲完,几人都还沉浸其中,好久才反应过来。 老胡喃喃着:“想不到这么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地方,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哩。” 刘轻水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传说永远只能是传说,怎么还能当真哩?如果连传说都能作为立法或是立各种规矩的依据的话,世界还不乱套了?再说了,您讲这个故事,所有当事人和物证都已经不见了,我就不信在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今天,还能让这种吃人作孽的妖怪逍遥法外,不闻不问。” 刘轻水看起来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心头早就飞速运转开来。老汉说的话究竟有几分依据尚不可知,但山里逐渐弥漫起来的妖气却绝对不会说谎。 莫非这里真的有龙? 被天兵天将封印起来的妖龙? 传说固然不可全信,但穿越层层迷雾,总归是能还原到它本来的模样。 他的目的,是要从看山老汉嘴里,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来。 第三十二章 实不存疑,亲眼所见 “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容易让人笑话。” 看山老汉见刘轻水不把这规矩当回事,冷笑道: “你们不是第一批不听忠告,非要在这种非常时期上山的人。不远,就在两年前,六个拿自个儿命不当回事的年轻人,大半夜的悄悄进山飙摩托车,这里是什么地方?莫说黑龙大王喜不喜欢,山里好歹还躺着这么多魂魂咧,打扰他们的长眠,不是嫌命长是什么?粗略算算,这几个人,现在坟头的草至少得有两米了……” 曾歌娇滴滴地说:“大叔,您一直提这个黑龙黑龙,看样子也不像是骗我们哒。只是我朋友也说了,都没人见过的东西,您为啥就这么肯定呢?万一上面要在这几天封山,是有别的啥原因呢?” “呵呵。”看山老汉冷笑一声。 “女娃子,你这话要是同别个讲,怕是真没哪个可以讲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嘛,在我这儿可就行不通啦。大山板儿里头嘞黑龙,你叔还真就亲眼见到过咧!” 看山老汉深吸一大口烟,烟头丢到地上,重重地踩灭了,眼睛里闪烁着恐惧,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过了半晌,他才信誓旦旦地说,就在一个半月前,他傍晚巡山回途中,亲眼看见好几道红色的闪电打在大堰湖中,一条浑身漆黑的龙从水里飞出来,巨大的身体在空中游走了好几圈才一头扎进了茂密的山林。 黑龙飞出大堰湖带到天上去的水花,噼噼啪啪地落到地上,像是突然间下起了大雨,还有好多甚至砸到了自己脑袋上,这才让他相信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他当时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磕了好多个头,几乎就要尿了裤子,回来后连续做了十多天才缓过来。 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黑龙大王,并且侥幸保全了一条性命,从那之后,虽说生活中没啥奇迹发生,但却发现自己的酒量直线飙升,现在喝个三两斤白的,跟喝白开水都没多大差,全是因为黑龙大王保佑的咧。 刘轻水看人很准,见看山老汉言之凿凿,神色间非是作伪,已然对他这段奇异遭遇信了七八分,况且他要是瞎编的话,张口就可以来句十年前了,没必要非说是一个半月。 但要说这山里有龙,他又哪里会信? 他曾经跟爷爷带着救灾物资去邻县发放,当时那里受了洪灾,刘轻水就在那重灾区亲眼见到过“蛟”,那叫一个妖气冲天,戾气惊人啊。 如果说这山里头真有龙,那么无论它是善是恶,以自己的感知能力,至少不应该一点感觉都没有才对。 仅凭空气中逐渐升腾起来的,从山里头冒出来的淡淡妖气,能说明什么?想罢他正了正脸色,对看山老汉说道: “您见到那条什么……龙,怕不是看走了眼,我猜也许是条黑色的巨蟒?有些大蟒蛇像水桶般粗细,确实容易被看作是龙。” 看山老汉望着几人的目光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伸手指了指门外黑漆漆的夜空:“灾娃子,你以为我老汉这么大一把岁数都活在狗身上了,是蛇是龙都分不清?你见过哪条蟒蛇能上天?我亲眼看见那大王……那大王是在天上的龙,在天上。” 顺着看山老汉的手指,几人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外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缀,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起淡淡地薄雾。 说完这些,看山老汉也不在多说什么了,几人也没再多询问,刘轻水心中反复回想着他最后那句话:那条“龙”是在天上的。 “咱们走。” 刘轻水站起身,招呼着众人。 他这人一向如此,难以揣测的事情,从不妄自过多瞎猜,非要亲身找出答案才算完。 既然看山老汉亲眼见过所谓的妖龙,并且传说他一定会在这个时间段出没,那么要想找出这个答案,此时不进山,又更待何时? 老胡狐疑道:“轻水儿,你是说打道回府,还是……进山?” 刘轻水轻笑一声:“你要是怕死,就先回去。我不怕,我还要进山给老太太送东西去哩。” 他看起来很兴奋,老太太买下的那点东西,送不送到其实无关紧要。 常人或许还不敢得罪那些个神神鬼鬼的,可他刘轻水是谁?说句不好听的,但凡虎躯一震,这些个小鬼精魂都得跪在地上说话。 毕竟这些年栽在他手上的小妖小鬼,只怕不说一千,至少也有八百了。 老胡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和气,老子这么一把年纪还没见过龙长什么样哩,今天说什么得开开眼,顶破天也就是条给天兵镇压的孽龙,能是什么好玩意儿?咱这几爷子出手,权当是他妈的为民除害了!” 老胡也开始兴奋起来,他本就没给看山老汉吓着,再加上有刘轻水在旁边,什么妖龙能翻得起风浪? 一旁的曾歌也是如此,不管看山老汉说得多么恐怖,眼睛里的悠闲和看热闹的心态,几乎就没变过。 三人这边摩拳擦掌,那老汉终于坐不住了,他见三人谈笑自若,毫无敬畏之心,把桌子重重一拍,站起身生气地吼道: “你几个丝儿真哩讨嫌,我都说了去不得,去不得,你们非要去找死?莫要怪老汉说话难听,我不是怕你们不要命,只是你们就算找死能不能换个地方?死在山里头,到头来还不是要麻烦……” “曾歌。”刘轻水实在听不下去了,唤了一声。 这头的曾歌早就忍受不了这个淫老头了,就等着刘轻水一声令下,不待他说完话,一个掌刀已经劈在了看山老汉的后颈,老头两个白眼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妈的一大把年纪了,还他妈这么腻歪,差点没把老子恶心死。” 曾歌用力搓着被老头爱抚过的手背,骂骂咧咧的,半晌又越想越恶心,啐了一口,照着老头的屁股就是一脚。 老胡也嫌弃地瞪着趴在地上的老汉,恶狠狠地说:“踹的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咱几个还没出门儿呢,一口一个找死找死的,真他娘的晦气!” “算了,不管怎么说他还算尽职尽责,咱们走。”刘轻水也没有半点同情,末了又补充道:“外面路上有个监控,曾歌,你变成他的模样,咱们进山。” “干嘛啊老大,这么个糟心的老东西,让我变成他,您不是换着法儿恶心我嘛。” “听话。” “哦好……” “哈哈哈……鬼头刀把儿哩,你以为现在这幅模样,我跟轻水儿见着就不犯恶心了?” …… 山里本就清冷,尤其是这种“非常时期”,附近不管多远的居民,早早就熄灯进入被窝了,山里头没有人影,又慢慢蒙上了一层雾气,再加之映入眼帘中透露着无尽诡异气氛的,灰白灰白的公墓群,的确有那么几分骇人的意味。 盘旋曲折的盘山小路,两旁的路灯本就不多,还坏了不少,跟个摆设也差不了多少。 天空中偶尔传出几声不知名鸟叫,不但没给空旷的气氛增添几分活跃,反而把之前还大言不惭的老胡,吓得有点哆嗦。 “轻水儿,你说那老头儿那天到底是不是吃醉了?这山咔咔里头,还真有能吃人的妖龙?” 老胡东张西望地,冷不丁问了一句。 “怎么,你怕了?” 刘轻水坏坏笑着,慢慢说道:“要我说,那什么妖龙就是再能吃,还能先把跑得快的吃了不成?不是我吹,真要跑起来,那几个骑摩托车的还真未必就跑得过我,打不过,咱还跑不过么?“ 老胡一时间气急败坏了:“他娘的,搞半天你也没辙,就敢咋咋呼呼的上山,你跑得快,总不能把你老胡哥一人儿丢这儿喂那什么黑龙大王?” 曾歌把身上油光水滑的褂子一拍,开心道:“太好了,老大能跑,那我也没事儿了!咱就随便变成颗石头往老大裤子兜里一钻,什么龙王能找得到?” 老胡闻言更是紧张,搞半天就他妈自己没本事,活该给人填肚子? “那可不行,轻水儿,你可不能这么糊弄人。实在不行我跟你爷爷通个电话,报告报告这儿的情况,他见多识广,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说道,要真有妖龙,咱赶紧的撤了,我想他也不会让你再次冒险的……” 几人一路吵闹,诡异骇人的大山,除了老胡,没有吓住任何人。不多时,大片灰白色的坟墓群已经近在眼前。 “我滴个乖乖,这么多坟碑子,到底哪个才是老太婆啊?该不是要咱一个一个找过去?” 老胡望着一眼甚至没看到头的坟墓,心头直发憷。 刘轻水拍拍他肩膀,下巴往前头一扬,笑道:“找啥啊找,正主不就在那儿了嘛。” 两人顺着指引望去,果然,进入陵园的大门口处,有一个应该是类似于临时看护所的设施,那里灯熄光暗,很明显是空无一人。 而就在黑暗处,灰蒙蒙的雾气掩饰下,一个若隐若现,头发花白,佝偻着身躯的老太婆,正咧嘴笑着,朝几人这边挥手哩。 第三十三章 林深屋旧,祸心暗藏 猛不丁见到这一幕,老胡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抓紧了一旁曾歌油亮的褂子。 灰蒙蒙的雾气,灰蒙蒙的公墓,灰蒙蒙的老太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诡异。 刘轻水却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淡定轻松,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朝老太婆挥了挥,笑着说道: “老阿姨,您在店里头买的东西,我们给送过来了。您看是您自己过来拿,还是我们给您送上去啊?” 如果不是这地点实在有点渗人的话,一切就像是在拉家常。 老太太站在远处,也不说话,只是堆着满脸诡异的笑容。 “东西给我,我帮她拿过去。” 几人身后,猛不丁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 曾歌和老胡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几人转过身,一个穿着老旧中山装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几人身后,头发灰白,脸色发灰,面色阴沉,看起来十分僵硬。 他的目光,在已经是看山老汉模样的曾歌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眼中闪露出几分疑惑,但也仅仅是一瞬,并没有多说什么。 刘轻水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容,见老头伸出手来,轻笑一声,把东西递了过去。 “那就麻烦您了。”他 “没事儿,谢谢你们了,过来坐坐。” 老头接过东西,朝刘轻水点点头,径直朝老太太那边的看护室走去。几人对视一眼,慢慢跟了上去。 “她是我老伴儿,这两年精神一直不大正常,以为我死了,隔三差五地就下山给我置办这些死人东西,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头头也没回,一边走,一边沙哑着声调给几人解释。 “不要紧,年纪大了是容易这样。”刘轻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随意附合着。 “我们老夫妻俩看护这片公墓,已经将近二十年了。腿脚不好,多少找点事做,不给儿女添麻烦嘛。平常都有专门的人员送生活用品上来,很少下山。”老头又说。 老胡这回胆子也大了起来,回应道:“话是这样说,哪家儿女又愿意看着自己家老人一把年纪还在外工作呢?指不定你们平时的生活用具,也是儿女们托人送过来的呢。” 这话倒是一语双关,几人可一点没忘,就在不到半小时前,那个现在睡得正香的看山老汉说过,自己一个人看守这狮子山几十年了,山里除了沉睡的魂灵,找不出半个人影来! 说话间,老头已经领着几人进了屋。 他打开灯,把送过来的东西放好,同几人一齐坐在屋内的炉火旁,老太太也进了屋,正忙活着给几人倒水。 没多久,老太太端着三杯冒着热气儿的茶水递到几人身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刘轻水目光在两个老人家身上游离,嘴角噙着笑。老头一如既往,眼睛空洞又阴沉,一点儿没离开过刘轻水,连一旁的老胡也觉得瘆得慌。 老太太则狐疑又警惕地看着曾歌,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或是觉得这个守山护林的老汉,没道理会出现在这里? 总之小屋内昏黄的灯光下,五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炉内火烧得正旺,只是无论如何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火焰的温度,就连冒着热气的茶水,把手放到杯子上,也像是结了冰霜一样寒冷,好在谁也没有自大到真的把它喝下去。 “既然东西送到,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两位老人家早点休息,我们这就下山去了。” 还是刘轻水最先打破沉默,他笑了笑,朝两位老人打了个招呼,看样子是要准备离开了。 老头眼皮也没动一下,只是两个发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刘轻水,嘴唇一开一合,僵硬道着:“不急,不急,东西不要浪费,喝了这杯茶,再走。” 刘轻水嘴角轻轻扬了扬:“山里有雾,灯光也不大明亮,希望您两位理解,毕竟这种地方,晚了我们心头瘆得慌,还是告辞了。” 几人正要起身,忽的一阵怪风刮来,本来还半掩着的大门,砰一声紧紧关上了。 之前还算晴朗的夜空,忽然传来一声惊雷,片刻间,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外头不算很大的风,吹得破旧的窗户嘎吱嘎吱的摇晃起来。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和诡异起来。 刘轻水坐得近,分明都能听见老胡和曾歌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了。 “下雨了,屋里没伞,你们暂时可能走不了了。” 老头的表情还是那样阴沉、僵硬,刘轻水确信自己没有看花眼,雨下起来的时候,他看见老头悄悄笑了。 “真不巧。” 刘轻水转过头看向老胡,笑道:“老胡,按理说我们讲诚信,说到做到,勉强算得上是好人?不应该遭遇这种情况啊,怎么老天爷净跟咱开玩笑,刚要回家,说下雨就下雨了。非得给俩老人家添麻烦,难不成果真是好人没好报,活该给人这样耍?” “这世道不就这样?” 老胡叹口气,配合着刘轻水:“好人不长命,祸害鬼不沾。做好事不得回报,专逮着咱老实人整,逼着人当坏人哩。” 说完无奈地摇摇头,看样子也是话里有话。 老太太眉目间少见地泛起了担忧,犹豫半晌这才说道:“老头子,要不这样,反正咱这儿也睡不下。我记得床底下还放了一把伞,好久没用了,几个娃儿也不容易,将就用着,让他们赶紧回家去。” 刘轻水闻言,不由多看了老太太几眼,这倒是个厚道人呐。 “你先去睡。” 老头斜着眼看了老太太一眼,眼睛里竟然泛着凶光,末了又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几人:“过云雨,山里就是这样,用不了多久就不下了。你们还是先喝口茶,雨停了,就走。” 老太太似乎妥协了,有些同情地目光扫过几人,欲言又止。 风声呼号,附近的大树开始摇晃起来,就在屋后的那一大片坟场,似乎也由此引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氛,呜呜呜的声音从空气中飘散开来,渗透进寒冷的看护所内。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又是几道霹雳闪电落在山中,带起的瞬间的强烈光亮,映照在房间里,映照在几人的脸上。 房间内温度似乎下降不少,老胡抽抽鼻子,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两个看起来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却丝毫不为所动,像是感应不到温度变换一般。 “老人家,这样的事……你们做过几回了?” 刘轻水一只手轻轻地转动着冒着“热气”的水杯,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的老头,就见他面色猛地一沉,本来空洞的双眼,多了几分警惕。 “我听人说,几年前也有几个小伙子进了山里,却再也没出去过。看现在这种情况,我甚至怀疑,他们当时,是不是也遇到了一场说来就来的大雨,然后就借宿到了你们这里呢?” 刘轻水说着,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杯,发出两声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响:“更可怕的是,他们眼前也摆上了这样的几杯热茶水,甚至还感激涕零地喝下去了呢。” 话音刚落,老头脸上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干瘦的手背上青筋炸起:“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几人相视一笑。 刘轻水摸索着从兜里掏出张紫色的符纸,放到桌上,又用两个指头按住,往老头面前推了推:“这个。” 紫符轻轻飘飘,然而看得清时,却见其上类似狼图腾的勾画忽然间活了过来,长啸一声似要扑身而来。 哗! 两个老家伙顿时大惊失色,老头连同座下的椅子,哗啦一声退出了好几米远,如临大敌般死死瞪着刘轻水:“你们是法师!” 老太太浑身一震,慌乱间碰巧打翻面前的杯子,整个人弹射而起,冲到老头身后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几人,哪还有半点行将就木的模样? 哐当! 杯子里原本透明的液体洒落到地上,一片焦黑,像是沸腾了一般,在地上跳跃。 桌上那张反射着淡淡光芒的紫色符纸,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有着天大的杀伤力,让两人从骨子里渗透出无穷无尽的恐惧。 可以感受到,两人的身体都在微微打着颤。 刘轻水觉得场面有些滑稽,轻笑一声,正襟端坐,慢慢地给两人介绍开来。 他指着曾歌说:“这位是千面幻妖,可以千变万化的那种,你们多少是做了几十上百年的老鬼,应该听说过。” 说完又指向老胡,老胡正了正身体,等待着刘轻水的介绍,就听耳边响起一句:“这位是老胡。” 老胡一愣,这就没了?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刘轻水已经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来狮子山打探这里传说中妖龙的天师,顺便了结一单死人生意。不曾想恰巧碰到有鬼妖作恶,不不不……我搞错了,不是恰巧,这应该就是一个利用我们善心,实际却是存心要加害我们的阴谋。” 说完停顿片刻,当着两人的面,一把端起眼前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这才继续说道: “好了,作为客人,作为猎物,我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不是,丫的的又搞错了……我的话说完了,该你们介绍介绍了。” 第三十四章 道音震敌,瓮中魂消 刘轻水说完,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笑意吟吟地看着两人,不,两鬼。 俩老鬼圆睁着双眼,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年轻人,竟敢在明知这茶水会要命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全部吞了下去,这……这该是何等魄力,何等修为? 而且,可以看得出来,他真的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把两人的这些把戏放在眼里过! 太可怕了。 “坦白从宽,才能争取宽大处理。你俩可别考验咱几爷子耐心哦。” 刘轻水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又有种不容挑衅的威严。 虽是大伤初愈,他其实也不过就是调侃调侃两个老东西而已。他刘轻水何等眼力,哪用得着别人自报家门? 不过是之前见到老头的一瞬间,他百年老鬼的身份便早已暴露无遗。 法师一门有一句俗话,叫做“人看命门鬼看眼”,意思是看一个人的运势命运,可以通过法眼去看他的周身命门;而鬼,则是看它的眼睛,法眼一开,一般来说可以通过看鬼的眼睛,大概看出他的前世今生。 刘轻水天眼之下,老头子双眼黢黑,说明短则七十年,长则百年修为,同时从他身上浓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来看,他还害过不少人。 死而不散,趁势而修,是为妖。 老头子是厉鬼、凶鬼,根本无需多言。况且看目前这架势,多半已经修炼成鬼妖了。 否则呼风唤雨,天雷震震,他哪来这么大的能耐? “你是天师……你想怎么样?” 老鬼浑身上下浮现出层层煞气,随时随地即可暴起伤人。 见两人并未按照自己的思路回话,刘轻水摇了摇头。 他转着手里空空的杯子,戏谑地道着:“到底是成了气候,我可不能拿你怎么样。老胡,你的生意,你看着办。” 老胡见刘轻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向自己,差点跳了起来。 他虽不靠谱,好歹也是正经法师,能看不出来眼前这老鬼的厉害? 要搁平时,碰上这样的,怕是皮都得让人剥下来当烤串儿。要不是刘轻水在边上,恐怕早给吓尿了,你让我看着办? 老胡强装镇定,正要开口争辩,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他看见四周的墙壁和顶上的天花板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忽然间铺天盖地的朝自己涌过来。他吓得血气往头顶上冲撞,忽然又感到身体开始飞快丧失温度,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直冲嗓子眼,就像被人一把捏住脖子的小鸡。 他无助地看向刘轻水,却发现视野越来越模糊。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捞着。 “轻……轻水……救……” 当!!! 就在老胡弥留之际,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洪亮钟声,余音袅袅,正气浩然! 老胡像是个溺水的孩子忽然被大人一把提了上来,哗啦一下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 好不容易把翻了白眼的眼珠子翻回到现实,却发现刘轻水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的糗样。 “轻水儿你他娘的,你……你刚刚怎么……” “好了。” 刘轻水干笑几声,一把拉起了老胡:“谁让你打我小报告的?给你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再说了,这可不是我干的,这是老头的鬼打墙。要不是我救你,就这点把戏好歹也能要了你的命!” “老大,你看那俩老鬼!” 曾歌兴奋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老胡扭头看去,却发现俩老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弹飞到了墙上,一边挣扎一边怪叫。 整面墙就像块巨大的“粘鼠板”,让两个老东西在上边死命挣扎却就是挣脱不得。 而刚刚放在桌面上的紫符,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贴到墙上去了。 再说刚刚那阵钟声……又是天师道音! 天师道音,是天师凝聚浑身法力时,与天地灵气融合呼应形成的一种独特音爆,施法的天师可以自由释放。对于实力不济者,这道音更是独具巨大杀伤力,眼下两个老鬼便是如此。 而这也说明,刘轻水也要动真格的了。 按说鬼怪之流见了天师,应当是如同老鼠见了猫,这是冷酷的天敌压制,没有道理可讲。可这老头鬼却跟从没见过法师似的,在刘轻水已经坦明身份的情况之下,竟然还敢率先动手。 这就不是挑衅了,这是侮辱! 好在被迷惑的只有老胡一个。 他的爪子还没伸到刘轻水喉咙上时,已经被天师道音弹飞到墙上去了。 “老大,这老鬼是不是没见过世面?虎啦唧的怎么敢在天师面前舞刀弄枪?” 曾歌疑惑的声音里也带着些嘲弄。 刘轻水朝他轻轻一笑,心头有些惊奇。 老胡虽然没个正型,但好歹修炼了几十年,却连老鬼的一下精神攻击都承受不住,出了这么个洋相,反观曾歌却跟个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 这小子有点意思。 “修为将近百年的老鬼,看着却像死了只有十几年的样子。而有这样一只厉鬼藏在陵园,却这么久也没人管管……我怎么总咂么着不对味儿呢。” 刘轻水摩挲着下巴,眼睛又瞟向了“粘鼠板”上挣扎嚎叫的家伙,神色间闪过一丝疑惑: “一身杀孽,可知害人不浅。可就算害了人还吞噬魂魄,也没见修为增长这么快的,莫非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老鬼凄厉的嚎叫不绝于耳,怨毒的神色看得除刘轻水外的两人头皮发麻。 他刚一动手就被弹飞出去,让粘到墙上吱哇乱叫,除了屈辱和怨恨,他此刻已经没有过多情绪了。 刘轻水眉头轻轻皱了皱:“冥顽不灵,曾歌,去,掌嘴。” “啊?我?” 曾歌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两鬼在墙上挣扎得血肉模糊的模样,嘴里不由连连咽着唾沫,犹豫着没敢上前。 “没出息的东西,有我在你怕什么,去。” 刘轻水嫌弃地朝他努了努嘴。 “丫的,恶心就恶心。” 曾歌一手捂着鼻子,快步跑上前去。 啪! 啪! 啪! 这小子一点不含糊,嘴上嫌弃,手里可半点没留情,三两下实打实的直往脸上招呼,打得两老鬼嘴上唾沫血液一塌糊涂,动静也终于小了下来。 “消停了就好。” 刘轻水泰然自若地坐着,自始至终都没过多表露出情绪:“老家伙,想清楚了再回答。究竟是谁把你藏着掖着,还指导你修炼?还有,你是不是曾经杀过法师?” “大法师饶命,大法师饶命啊!” 老头还没开口,一旁的老太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 她痛苦地挣扎几下,被打得肿起来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大法师,我们没主动害过人,我们只是在帮……” “你闭嘴!” 一旁的老头鬼大吼一声粗暴地打断了老太婆:“再敢乱说话,我现在就吃了你这个臭婆娘!” 果然,老头一开口,老太婆就不敢吱声了,只在一旁轻声抽噎,脸上全是惊恐。 “嚯,还有这种事?” 刘轻水轻哼一声,手里一个响指,老太婆“啪嗒”就从墙上掉了下来,瘫在地上,身体开始轻轻抽动。 “阴司堂前一本账,你虽然帮凶,但身上没有杀孽,我可以网开一面,送你去阴司评判,说不得还有机会轮回。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太婆耸动着身体,双手支撑着跪在地上,看着刘轻水的眼睛里全是惊惧。 “大法师饶命啊,我老头子修行不易,从没出过这大山,您就行行好,大发慈悲,饶了我们这一回……” 老太婆说着便是声泪俱下,接着就扑通扑通地在地上开始磕头,看起来着实可怜。 只可惜一番作态就连老胡也没为之所动。 老鬼妖身上怨气冲天,不知究竟造了多少杀孽。而从今天的遭遇来看,这两个老家伙明显狼狈为奸,一个揽活一个动手,谁还能比谁清高? “啧。” 果然,本来还期待着答案的刘轻水也终于不耐烦了,他站起身,扭扭头,伸伸腰,一脸冷冷冰冰。 “钱货两清,过往冤孽不说也罢。老胡,曾歌,我们该回家休息了。” 老太婆闻言抬起头惊惧地看向刘轻水,似乎是知道了这年轻人下一刻就要做什么。 她忽然凄厉的尖叫一声,然后飞身而起,苍老的身躯瞬间化作一阵黑烟往窗户拼命钻去! 可惜谁也没拦着,刘轻水嘴角反倒露出一抹嘲笑。 笑话,有他的紫符贴在墙上,整个小屋早已是固若金汤的铁壁牢笼,什么法力通天的妖魔鬼怪能逃得出去? “啊!” 果然,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为凄厉的尖叫。 老太婆的身影才刚刚触碰到窗户,立马就像踩了地雷一般引起一阵剧烈爆炸。 碰! 她的鬼魂就像实体一般被弹飞出去,把远处墙角的一副桌椅砸得四分五裂。 再次看清她的身影时,就看她正趴在一地的碎木屑中,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显然已经是重伤状态了。 老胡和曾歌一脸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以老胡的功力,使尽浑身解数,八成也能降住这老太婆。可刘轻水全程都没见有什么动作,就把老头鬼妖压制到无法动弹,把老太婆的逃路全部变成死路。 这跟对战解南时看起来的势均力敌,更加让人心生惧意。 “大法师不要……不要杀我们……” 老太婆浑身抖如筛糠,嘴里的话也嗫嚅不清。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还在墙上拼命挣扎的老鬼妖眼睛都红了,刘轻水扭过头去,分明看到他身上的皮肉都快被揭了一层。 鬼妖自然是没有身体的,剥离的是他的灵魂。 看起来倒像是个宁死不屈的家伙。 “你不能杀我们,你不敢杀我们!只要我一死,冉大人就会立刻暴走,这白城就要血流成河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多大本事?你能保护几个人?哈哈哈……” 老鬼妖声嘶力竭,丝毫不顾皮肉翻飞的疼痛,一下一下地拼命挣扎,大有不脱离墙壁誓不罢休的意味,看得人心惊胆战。 然而冰冷的墙壁就像巨大的磁石,毫无感情地把他一下一下地又拉扯回去。 “冉大人?” 刘轻水心头泛起些似曾相识的意味,嘴里轻声嘀咕:“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老胡,白城里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姓冉的大人了?” 他转过头时,余光一瞥,却见角落里已经没有了老太婆的身影。 “轻水儿小心!” 老胡的惊呼从背后突然发出。 刘轻水反应更是迅速,他左手哗一声抬起来,抓住了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是一个苍老的脖子。 他转过头,看着老太婆被捏住脖子,黑着脸膛翻着白眼的模样,轻笑一声,内心波澜不惊。 这老太婆看来贼心不死啊,否则她手里攥着那根乌黑锃亮的簪子是用来给自己扎头发不成? “对抗天师,拒不受降。无需审判,今天就赐你个魂飞魄散好了!” 刘轻水说完冷哼一声,眼中杀意暴涨。 “轻水儿!勿沾因果……” 老胡的惊呼终究没能敌过刘轻水的手快,却见他手上力道一震,凌厉的罡气瞬间便穿透了老太婆的全身。 下一刻,她连一声惊叫都没能发出,整个身体便土崩瓦解,不到两秒便散落一地,变成一些黑灰。 法力爆发转化为罡气时,带起一阵罡风。 微风轻轻一吹,那些黑灰便又化成尘埃,再细看时,已经无影无踪了。 魂飞魄散。 这是天地间最凄惨的事。 粘在墙上的老鬼妖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哀嚎,他的上半身不顾一切地伸出老远,亲眼看着老太婆烟消云散。但下一刻,巨大的吸力又把他拉回来墙上,发出一大声闷响。 老胡也半张着嘴看着刘轻水的背影,好半晌才喃喃地说:“兔崽子,不是说阴司堂前自有分晓。你又何苦为这不知所谓的老太婆,平白背上因果呢。” 老胡说完一声长叹。 法师镇鬼、收鬼、降鬼,就是不会轻易灭鬼。 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便是作恶多端的厉鬼,法师通常也只是降住它发往阴司受审。而一旦轻易打得它们魂飞魄散,自己反而会因杀孽而背上不小的因果。 但回答他的却是刘轻水爽朗的大笑。 “老胡,人间的天师你可知道是什么分量?” “阴司的判官见了天师,也要礼让三分,道个尊称。天师是人间判官,自有断定生死的权力,因果与我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我只修今生,要不是遇上不长眼的,谁又稀得浪费法力去掺和这些所谓因果?” 老胡闻言,再次呆若木鸡。 刘轻水平平常常的大白话,竟让他有了几分醍醐灌顶的意味。 他在“修士”这个阶层待得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真正法师大能的力量。 像他这样的修士,百年以后能在阴司混个引路的阴差当当,好说歹说混个地府gw员编制,也算修成正果了。 而就像刘轻水所说,天师本就已经够到修道一途的天花板了,行事自然百无禁忌。 而要是再往上的地仙,只怕是阴司的判官见了,也要拱手作揖,道一声“上仙”才是。 如今一个不识好歹的游魂野鬼,怎么可能让他们背上因果? 想到这些,老胡咽了口吐沫,也只得讪讪地笑了笑:“你要真是天师还好了,兔崽子,也得有人认你呀?” 刘轻水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只是白了老胡一眼,便踱着步子,似笑非笑地朝着墙上那万念俱灰的老鬼妖走去。 “老家伙,到你了。” 第三十五章 柳暗花明,大蛇藏身 看着刘轻水走到近前,老鬼妖却也再没像先前那般挣扎。 他灰白的脸上没有了表情,死鱼一样眼珠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心狠手辣的天师。 “别这样看着我,瘆得慌。” 刘轻水走到近前,朝老头的脸轻轻吹了一口气:“你呢,面对同样的问题,你又该怎么选择?” 老鬼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倒像个红眼兔。“大法师想知道什么,就问。” “先别急。” 刘轻水笑了笑,“你先前不是一直让我放你下来吗,我答应你。” 老鬼妖眼中终于恢复了一点情绪,他看着刘轻水,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天师究竟要干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只要自己能脱离这块布满了紫符神威的该死的墙壁,只要自己能在眼前这人动手之前拼尽全力挟持住他身后的任何一人…… 噗嗤! 一阵灵魂被穿透的剧痛瞬间打断了他的沉思。 低头看时,眼前这个天师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进了自己的小腹。 那是——那是自己的丹田所在! 普通的鬼魂没有丹田,而经年修炼的鬼妖却不同。 就如同妖怪的妖晶,那是它们几十上百年茹毛饮血、含辛茹苦修炼才得来的。一旦丹田被毁,那么它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虚有! 老鬼脸上瞬间被一层白毛汗覆盖,几滴冷汗顺着眼睛流了下来:“不要……” “只要你真心受降,我无所谓送你一场造化。但在这之前,毁掉你满身杀孽换来的修为,你没什么意见?” 尽管刘轻水话里话外带着询问,但下一刻只听“噗嗤”一声闷响。 老鬼几十年修炼凝集起来的丹田,瞬间便被被生生捏爆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连带着身后的老胡也忽觉后背一凉,竟没来由地生出几分不忍。 眼前这心狠手辣的家伙,真是平日里那个和善可亲的刘轻水吗? 一旁的见状曾歌不无感叹地拍了拍老胡的肩膀,摇着头道:“老大还是太良善了。” 老胡被曾歌的话惊了一下,扭过头正要告诉他什么叫大爱无疆时,曾歌反应倒比他还快: “老胡你吹胡子瞪眼看着我干嘛?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好说这老家伙是没落在我手里,否则,哼哼……” 老胡狐疑地看着曾歌:“落你手里你能咋地?” “落我手里?他娘的,想想那些被他害死的可怜人!老子先给他化学阉割,再来个物理阉割,然后千刀万剐,抽筋扒皮,凌迟处死!这样才能还那些受害人一个公道!不然怎样?你搁这等着迟到的正义哩?” 刘轻水闻言,虽没回头,嘴角却开始不由自主地轻轻上扬。 曾歌这小子,之前虽然也为虎作伥,但自从倒戈以来,某些观点看法竟还真能跟自己暗合! 其实曾歌说得对。 快意恩仇,何尝不能使得道心坦荡? 老胡若是不被那么多条条框框牵绊,恐怕修为也能精进一大步。只可惜个人有个人造化,谁也说不清孰对孰错,无法争论。 刘轻水正是这样做的,他知道毁了这老鬼的丹田,绝对绝对比杀了他还要难以承受。 再者说谁也保不齐这老东西有没有什么后招,就算毫发无伤地放他脱身,自己也的确能稳稳压制住他一头,但那是在玩儿火。 “你……你……” 老鬼惊惧地看着眼前的恶魔,下一刻便只觉精神和气力开始飞速流失。 一股巨大的疼痛和难以承受的无力感蔓延全身,他的双眼迅速充血并流淌到脸上,身体在墙上像虾米一般弓起,带起一阵“咔嚓咔嚓”的皮肉撕裂声。 刘轻水回过身,找了个凳子坐下去。 “啪嗒”。 一个响指,墙上的老鬼终于像失去了支撑的猪肉一样砸到了地上。 他在地上抽搐,但没有惨叫,甚至没有哀嚎。巨大痛苦之下,其实是很难发出声音的。 刘轻水抬起手掌,轻轻一口气吹散了附着于上的点点煞气。 一切又变得沉默下来,像是一场无声的哑剧。 窗外的雨停了,风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轻水终于开口了,只是那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倒像是不过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缓过来了吗?没事儿的话,咱们继续刚刚的话题。” 老鬼身体停止了动弹,慢慢又蠕动起来。他瘫坐在地上,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看起来比老胡店里的白纸人还要苍白。 “大法师想知道什么,就问。” 还是如同先前那般回复,平静的面容就像是中途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来之前,我听说这里有人见过什么黑龙大王。我说,它不会就是你口中的什么……冉大人?” 老头面无表情,机械一样回答道:“这里没有黑龙大王。” 身后的曾歌和老胡对视一眼,不算惊奇,毕竟答案也在情理之中。 “它不是龙,是蛇。一条法力通天,把你们法师当成玩物的大蛇。” 刘轻水心头一颤,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丝游离许久却未曾得到证实的猜想,终于连成了一条明线。 他睁开眼,继续问道:“既是大蛇,它从何而来,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又为什么说,他从未把任何法师放在眼里?“ 老头缓了缓,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眼中有一抹挣扎之色慢慢浮现,又逐渐隐藏下去,他已经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了:“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我只知道,二十年前他就在这儿了。我的修为,也是他老人家赐予的。一个月前,他就离开这里了。他不怕法师,甚至……“ 说到这儿,老头空洞无力的眼睛,终于从面前的虚空,转移到了刘轻水身上:“甚至,包括你们天师。天师啊,多么崇高,多么强大的存在?然而,在他老人家手上,也如同玩物一般,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你说什么!” 本来还在看戏的老胡浑身猛然一震,似乎也是突然就联想到了什么,几乎是下一秒就出现在老鬼身前,双手拎着他的衣领一把提了起来。 “你说的大蛇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你他妈最好马上告诉我们!” 曾歌也坐不住了,他慌乱站起身跑过去一把揪住老鬼,紧张的模样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看起来比老胡还要着急。 不好! 刘轻水心头一震:这两个家伙太沉不住气,这下糟了…… 不过他也能理解,倒不是因为老鬼的话冒犯了法师一脉的威严,而是这寥寥几句,信息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大蛇。 二十年前来此。 二十年间,把本是小小鬼魂的老头制造成为杀人无数的鬼妖。 一个月前离开。 视法师如蝼蚁。 把天师当做玩物,囚禁、虐待天师…… 种种事迹,种种线索,全部集合起来,答案也只有一个了——大蛇冉东! 白城四妖灵本就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定时炸弹,人人自危,法师们更是首当其冲。而曾歌倒向刘轻水这头,要是让大妖们知道他还活着,不得扒了他的皮? “你他妈快点说,那条狗日的蚯蚓,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胡见他不说话,更是忍不住大声追问。 老鬼茫然的眼神一一从两人焦急的脸上扫过,眼中露出一抹惊喜,接着就是嘲讽和决绝。 开口时,他的嘴角竟然浮现起笑容来:“他不是龙,但在我心中,却是比什么黑龙大王还要伟大的存在。你们为甚么现在才来?如果你们早一点……就早那么一点,一定还能让他老人家和我,修为更精进不少呢。” 刘轻水已经意识到老头要做什么了。 他冷哼一声,终于起身上前,拉开了老胡和曾歌,冷着声音说:“你最好别耍花样,告诉我,大蛇在哪。” 几人的表现越发证实了老鬼心头的猜想,所以他面色反而更是平静了:“在哪?呵,他老人家在我二十年如一日的协助下,早就远走高飞了。你们想找到他?哈哈,大可不必。你放心,他迟早也会来找你的。” 三人一时都沉默了。 老鬼的目光却突然迸发出神采,毫不畏惧地同老胡几欲噬人的目光对视起来:“他是你们法师的噩梦,他说过,要让所有的法师生不如死,要让你们跪地求饶,要让你们在我们的脚下颤抖……他老人家说到做到,你知道……你知道在他老人家的扶持下……我……我已经吸食过多少高高在上的法师了吗?” 他神情越来越激动,说出的话越来越疯狂,声音越来越急促,一脸的畅快也看得曾歌越来越火大。 “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还想自爆?你还想逃避?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刘轻水话音落下便一把抓住老鬼的小臂,食指中指搭上他的脉门。 四周空气一阵动荡,气温仿佛一瞬间下降了几十度,寒气逼人,就连空气中的肃杀几乎都要凝聚成了实质。 老胡一口气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睁大双眼才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刘轻水,已经浑身上下,竟然连手一根指头也一动不能动了。 刘轻水动手了。 他用天师强大的气场画地为牢,封锁了所有人的行动! 老鬼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脸上嘲讽和轻蔑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你试试看……” 话音才落,就听噗呲一声轻响,刘轻水手上骤然一松,便只剩下一阵黑烟飘散。 他捞了好几下,却什么也没能捞在手中。 火力全开、严阵以待之下,老鬼竟然还是用他本就几乎所剩无几的力量,自爆了。 第三十六章 若得若失,打道回府 老胡两人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刘轻水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心头一时间也五味杂陈,甚至还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他能封锁在场所有人的活动,却终究也没封锁住老鬼一心求死的本能。 力从心起,从何而封? “只可惜,你也太小看我了。” 刘轻水心中无名火起,他手指一翻,一张蓝色符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夹在两只之间。 这道蓝色灵符符身并不以“敕令”作符头,不同于一般符箓,它上面勾画着一些更为繁琐玄奥的符号。 刘轻水结起个剑指,法力荡漾,手中符纸片刻间便火光一闪,烧了个精光。 随着一阵烟雾升腾,一抹淡淡的虚影便慢慢浮现出来。不是之前那老头鬼妖还能是谁? 修炼上了年头,有了道行的妖物。即便自爆魂魄,虽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但仍会有一抹残缺神识会短暂留在世间,就像当初的解南一样。 但如果没有立刻得到高人保护,这神识用不了多久也会烟消云散。 这是自爆魂魄的代价,是彻彻底底、毫无残留的消散。 当然,这老头的神识可比当初的解南差远了。即便是刘轻水这样的天师出手,也最多不过可以让它凝聚一会儿而已。 不过嘛,已经足够了。 “怎么会……” 那老头睁开眼,刚看到刘轻水,本就透明的身形更是吓得晃荡不堪。 “哼。” 刘轻水冷哼一声,却根本没再给它任何废话的机会。 他单手一拍,另一张同样画着晦涩符号的符纸已经搭在这虚影的脑袋上。刘轻水不再耽误,闭着眼毫无顾忌地鲸吞着这鬼妖的记忆。 老胡眼神一凛,看了眼刘轻水,却什么也没多说。 这样的符纸他自然也认得。 这是强行夺取人或鬼怪神识的媒介,属于非常霸道残酷的法门,会对灵体有着不可逆转的伤害。 如果这招是用在人身上,就可以强行读取这个人某个时间段的记忆,但被施法的这个人即便没有当场暴毙,也会落得一辈子痴痴傻傻。 而若是用在灵体身上,则更为惨烈。施法者一旦控制不好程度,也会剧烈伤害灵体的存在,大概率也是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说白了,这也是个真正意义上伤天害理的法术。 不过刘轻水在这种情况下用这种方式,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老鬼本就什么也没剩下了。 不过十秒左右,随着屋内刮起一阵微风,那老鬼虚影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化为了虚无。而刘轻水也随之睁开了眼。 “怎么样轻水儿?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老胡见刘轻水忙活完,焦急地问着。 “我还真当他有什么重要线索。” 刘轻水哼了哼,“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大致搜索过了,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大蛇的去向。亏得他自以为是大蛇的心腹,其实终究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 他叹了口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老鬼明知道自己是天师,怎么还敢吆五喝六地跟自己动手了。 原来是大蛇为了快速培养出能救他脱身的小弟,给这老鬼指了不少伤天害理的邪修法子,让他二十年就修炼出了近八十年的修为。 祸害了不少人命的同时,也有不少法师遭殃。 而这老鬼一路邪修,又有大蛇的帮助,根本不知道法师的厉害,更不知道什么叫天师。 再加上亲眼看到大蛇和另外几个妖灵动手抓了三位老天师,在他眼中天下法师也不过如此,所以才敢在刘轻水自报家门后还敢首先动手。 初生牛犊了属于是。 但无论这老头鬼妖是不是被利用,有人能二十年如一日,只为帮助大蛇脱身,甚至在生死之际权衡间,也能从容赴死,只为保全大蛇行踪。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才有这种魄力? 到底是什么手段,竟然可以令生性本就狡诈歹毒的鬼妖,临死之际也不曾出卖他呢? 刘轻水说不出,心头却开始重新对这个素昧谋面的蛇妖暗自好奇和重视起来。他心里清楚,与大蛇冉东的第一阵,恐怕占上风的是对方。 “老大,好容易逮着俩老鬼,合着也是俩睁眼瞎,给人卖了还数钱那种。那接下来咱怎么办?” 曾歌见刘轻水情绪低落,也罕见地收起了嬉皮笑脸。 只是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回答。 是啊,线索又断了,能怎么办呢。 刘轻水心情复杂,低着头沉吟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抬起头声音低沉地问着:“老胡,问你个事。狮子山……一直以来都叫狮子山么?” 老胡愣了片刻:“这我上哪知道去?我又不是一直关注……等等,我想起来了,以前好像是从没听到过这名儿,具体来说的话,应该大概……嗯,大概十年前改过一回名字,没记错的话,从前好像是叫什么什么航山还是……” “慈航山。”刘轻水笃定道。 老胡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慈航山!诶,轻水儿啊,你又不是这儿的人,你咋知道嘞?“ “你看这个。” 刘轻水掏出手机,打开three thoand onsters,熟悉的悬赏界面映入眼帘。 “这里面有记载,二十年前,大蛇被三天师镇压在慈航山一深潭之中,目的是守护一方魂灵安息之所,调和阴阳,致使魂灵安息,勿生事端,借此积攒功德,将功折罪。直到一个半月前才在机缘巧合下逃出生天……真没想到啊。” 刘轻水扼腕叹息,只怪自己不够细致,不够沉着。 如果能早一点将两者相结合起来,那么在遇到两个大蛇部下之后,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轻易就烟消云散了。 不管他们知道多少,但留着这俩老鬼顺藤摸瓜,搞不好也能摸出点门道来,但现在却是再也没这种可能了。 虽然大蛇有很多东西瞒着这老鬼,但看得出他仍是冉东手中一颗重要的棋子。毕竟大蛇区区二十年就能造就他近百年修为,那如果大蛇再提供资源,任他修炼最多不到十年,战斗力恐怕就会超过之前所见的鼠妖宴北。 鬼怪行事亦不同于妖,总之如果不是折在自己手上,这老鬼肯定当有大用。 “是啊,谁能想到,这jb一样的东西不但没在这好生赎罪,干好本职工作,反而培养出了这种级别的老鬼来帮自己脱身复仇,真是造孽。” 老胡深以为然,不无体会地感叹着。 老太婆和老鬼妖的实力其实是很强的,这点老胡绝对没有异议。 唯一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刘轻水。 与此同时,老胡心中也升腾起一阵后怕。如果不是今晚死乞白赖地拉着刘轻水来了这,就凭他一人,就算再加上曾歌,也绝对栽了。 刘轻水翻手间能灭了他们,反过来,他们也能翻手间就做掉自己和曾歌。 一念到此,老胡也开始唏嘘起来。 几人并没有在看护所内待很久,不多时便离开了。 曾歌辞了刘轻水和老胡,深夜独自赶去大学城,毕竟他还要为明天的校园生活养精蓄锐。 老胡两人怎么留也留不住,刘轻水也不知道这个无形无相的妖怪,怎么就会那么喜欢自己的校园生活,一有闲空儿就巴不得往学校钻。 就因为刘轻水昏迷的这两天,他没去得成学校,还抱怨过不知好多次哩。 好在刘轻水本人倒也乐得清闲,正好有更多的时间来熟悉白城的情势,一举两得。 …… 日子如果没有特别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发生,那么它一定是过得很快的。 转眼间,本该属于刘轻水的为期半月的校园军事训练,彻底结束了。 曾歌上午打来电话,询问刘轻水是否要参加晚上的宿舍聚餐活动,是否需要自己代劳。结果自然是被刘轻水义正言辞的拒绝,顺便臭骂了一顿。 妈的白给的提升身体素质的好事给你去做,让你白占了这天大的便宜,半个月来,我这个当老大的就落了顿晚饭,这你也要抢去,还有没有天理了? 自己毕竟还需要在校园学习知识技能,提升个人思想品质,所以等会儿同曾歌交接完班,自己崭新的、令人向往的大学生活,也才算正式开始了! 下午,刘轻水在老胡店里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就要准备打道回府。 老胡看着他翻来覆去就那两件家伙事,还要折腾许久,不由恼怒起来:“灾娃子,是不是在老子这儿白吃白喝惯了,舍不得走了?狗日的除了一把锈铜剑,几个傍身的玄门协会证书,还揣了啥来?磨磨唧唧的,半小时了还没倒腾清楚。” 刘轻水会心一笑,其实他寻思的是要不要抽个时间,好好请老胡和曾歌找个地方吃顿饭放松一下。 毕竟是在老胡这儿叨扰了半月,而且曾歌又替自己抗下了不少身体的磨难,想想实在有点对不住二人。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大没这必要。 最近这几天,老胡仗着有自己这棵摇钱树在,狐假虎威地大肆在three thoand onsters里面接活,都是他平时看也不敢看的“高难度”任务,然后在刘轻水的“辅佐”下,名利双收,不但兜里鼓鼓囊囊挣了好几万,自己在白城的排名还蹭蹭涨了二十多名哩。 至于曾歌,浑浑噩噩小二十年,也没个具体有效的修炼方法,原本实力对上老胡也够呛。这些天在刘轻水指导下,进步也十分明显,要不是刘轻水心里那道坎实在过不去,这妖怪都已经准备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献身于这个可爱的老大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曾歌的修炼天赋,就连刘轻水都感到惊讶。 人白天替他训练,晚上潜心修行,进步竟然还十分神速,以他现在的本事的话,至少打两个老胡轻轻松松。 “行,我先回去了。老胡哥,我不在的日子,您自己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刘轻水整理整理自己的包袱,按照江湖规矩朝老胡抱了抱拳。 “行了你,你不来老子卵事情没得,你一来我这儿全他娘是要命的勾当,店里这点东西就差自己用上了。你要真盼我点儿好,赶紧的滚回学校上课我就算烧高香了。” 看着刘轻水意气风发的模样,老胡嬉笑怒骂之中,竟凭空生出了几分不舍:这小子,的确是棵世所罕见的摇钱树啊…… “行了行了,别给老子叽歪,有空回你胡哥这来耍耍,咱们多接几个大案子,用尽毕生所学,好好匡扶匡扶白城的正义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刘轻水笑容灿烂得像是一朵菊花:“跟您并肩作战的这些日子,我毕生难忘,回头写本书,您老胡哥绝逼是主角。” 两人相视一笑,又寒暄了几句,刘轻水这才出了门。 刘轻水整理整理自己身上带的东西,正如老胡所说,无非是一把略有锈迹的鱼羊剑插在剑鞘里,还有道门协会和鱼羊剑的几本证书,否则这东西还真带不出门,远的不说,恐怕连当初过来省城,安检那关都过不了。 再次确认无一遗失后,刘轻水大踏步子走远了。 老胡两个手掌放在一起,站在店门口看着他远去,像是个送儿远去他乡的父亲一样,浑是沧桑。眼看着刘轻水背影就快要消失在路口,他原本满是商人精明的眼睛,竟然微微有些泛红,片刻间视线彻底模糊了。 “这个傻小子,聪明又机灵,浑身透着一股子正义劲儿,他要是我儿子,就好了……” 片刻间,老胡又是笑笑:“也不成。这兔崽子,走到哪儿,哪儿就注定不会平静。光是这几天,就带来多少惊喜啊。唉,也罢也罢,既然敢接下悬赏四妖的案子,不拼命可要不得,轻水儿啊,祝你好运。” 老胡感叹完毕,刘轻水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他轻轻擦了擦眼角,慢慢回到了屋内。 路口转角处,刘轻水闭着双眼站在原地,好久才慢慢睁开,嘴角的一丝怒容,慢慢转化成了轻笑:“老胡啊老胡,真看不出你还是这种人。老子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做我爸爸……” 沉思片刻,他也没多作停留,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大学城而去。 至于老胡最后提到的揭榜四妖悬赏,又有什么好担忧的,接下,也就接下了。 第三十七章 回归学园,神秘来信 是的,就在昨晚,刘轻水再三权衡之下,接下了这个令白城所有当代法师闻风胆丧的四妖悬赏案。 其实当初蝎子大妖殒命,业内呼声早已高涨。 只是万众瞩目之中,并没有一个人趁机站出揭竿而起,反而是在解南的事过去一周之后,这个搁浅了一个月的惊天计划,才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人悄然接下。 而此时此刻,悬赏的金额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百六十万。 还是那句话,这可不是真正意义的悬赏,它只不过是各个圈层的人们寄予的一点希望,是星星之火的汇集。 刘轻水毫不怀疑,但凡有人高调宣布揭榜的目的只为钱财的话,这笔钱瞬间就会变成一个天文数字。 但是,没有这种必要。 法师修炼一途,需要钱,但也不需要钱,这很难评。 诸如一些剑走偏锋的修行者,属于道家玄学的分支,他们的修行之路大多不太看重自身体质,哪怕没有道根,只要命格合适,皆可修行,这样的修行者甚至也能成就一番事业。但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也会极其明显,比如一些分支就会伴随着“五弊三缺”的祸端。 正统的道家法师一脉,虽然不至于患得患失,但修行之人谁还能不知晓几分天地命数? 他们对待名利金钱的态度,往往会比常人多出一份淡然。 否则以刘轻水这样的天师,只怕随手扔几张蓝符紫符出去,商贾巨富们也要争得头破血流,更不用说家里那些一脉相传的、看起来不打眼却也沁养多年的法器。 它们又该值多少钱? 修行之人夺天地造化,本就应行善积德,造福一方。这一点上,刘轻水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金山银山摆在家中也于修行无益。否则爷爷老刘早就该富甲一方,又怎么会隐居在尚北镇,当一个走街串巷的“阴阳先生”? 当然,这样的淡泊名利跟老胡这样的法师是不沾边的。 术法修行之于他们,本就是养家糊口的把式,这也是命数。 总之,老刘一脉天师横空出世,出手便灭了盘踞白许久、作恶多端的蝎子大妖。而就在一周之后,一直无人揭榜的悬赏,也终于“名花有主”,这很难让人不把两者混为一谈。 甚至在three thoand onsters里面,一夜之间多了无数的论坛,激烈讨论着这位神秘的揭榜者,究竟是不是一周前斩杀蝎子的那位天师。 毕竟three thoand onsters注册需要实名,但究竟要不要实名展示,取决于注册者本身。 刘轻水的信息,全部是空白,主页没有任何介绍,就连名字也只用1027四个数字替代。 诡异的是,没有任何权威认证,原本应该处于排名垫底的1027,此刻排名却已经跻身前五,仅次于头像和名字都呈灰红色的三天师之后,排名第四。 没有认证,也未公开展示任何身份信息,仅凭关注度就能迅速在一个区域的排行榜上,从刚刚注册,就跻身前五。这在任何一个地区,甚至three thoand onsters的历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 一时间,1027这个代号,成为了白城甚至是整个南隅省圈子内讨论最多的东西。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悠闲坐在车内,前往相隔了半月的学府。 随手打开three thoand onsters,却发现好几次都是服务器异常,或是服务器崩溃,刘轻水无奈,只得作罢了。 这种情况,几乎是从自己揭榜的一瞬间,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足以见得,这场属于法师界的地震,纵深到底扩散了多远。老胡后来说过,至少西南三省的一切从事着和这个圈子沾边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 至于他的身份信息空白,纯粹因为他懒。 不是故意隐藏身份,而是他根本就没在主页填写身份。至于1027,是他的生日。 “获取别人的尊重和认可,不是靠嘴,而是靠手。” “事情在成功之前,不要在人前谈论关于这事的所有计划和进展。” “等到该来的时刻到来,一切本应属于他的鲜花和这个掌声,自然都会加冕在他身上。在这之前,努力去做就可以。” 无论多狗血和鸡杂,总之,这些话,就是刘轻水对老胡所解释的,关于这件事发酵和自己所作所为的全部看法了。 …… 绿树成荫,风高气爽。 蓝天白云下,耸立着座座庄重肃然的学府。 象牙塔的魅力,无论是还未到达此地,或是已经从这里走出的人们,往往都心生向往与崇敬。处处静谧祥和,人人彬彬有礼。大学城的气氛,跟南明区那样的都市氛围,是截然不同的。 刘轻水下了车,直奔轻工学院后山而去,他也不知道曾歌为什么会把交接的地方选在这里,颇有种线人接头的意味。 “老大,你来了!这边这边!” 远远地,曾歌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刘轻水,兴奋地站起身招呼着。 刘轻水手里提了个特制的包包,让人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装的就是降妖除魔的利器、集杀伐与质感于一身的鱼羊剑。 “最近学校里边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发生?”刘轻水把包放在一旁问道。 曾歌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老大您放心,所有事儿都给您办妥了。两个小时前刚开完总结大会,您的训练成绩特别优异。我刚洗完澡,借口出门见个老同学,在二食堂厕所里换了个模子,这才溜出来找您,您这就可以放心大胆回去宿舍,感受感受什么叫做无缝衔接了!” “嗯,孺子非常可教。” 刘轻水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闲下心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曾歌。 年轻貌美?不对。 国色天香?好像也不对。 刘轻水怔了半晌,这才发现自己词汇储备相当拮据了,娘希匹的,一时竟还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眼前的曾歌了! 他思来想去,最终也只是爆了句粗:“小子,你他娘的到底是去了棒子还是萨瓦迪卡?” 曾歌羞赧地笑了笑,很少得到刘轻水赞赏的他,脸上竟迅速浮现出两朵红霞:“这就是人家本来的模样了啦,嘤。” 此时的他,当然不再是刘轻水的身份和身躯。 两个一模一样的刘轻水,出现在学院后山,举止亲密,这样的情景要是给监控拍到,刘轻水大概率也不用想着怎么无缝衔接回宿舍了,多半是某小白鼠研究中心度过余生的可能性居多。 说起来,这也是刘轻水第一次见过曾歌的“真容”。 按理说曾歌这样天生地长的千面幻妖,是无形无相的。但无论如何,在它真正能化成人形的一瞬间,总归是有个最初的模样,而这个模样,就是传说中“千脸皮儿”的真容了。 曾歌从来不会骗自己,所以他说这是真容,那就一定是真容。 只是,这妖怪也过于好看了? 明眸皓齿,鼻正唇薄。 黑发如墨,皮肤白皙。 刘轻水月看越心惊,这小子跟动漫里描述出来的角色也也太像了!棱角分明,坚毅中又带着柔和,唇红齿白的,头发不长也不短,关键是,曾歌这狗日的到底男的还是女的? “啧啧,完美,完美。” 刘轻水望着曾歌,啧啧称奇。 不看不知道,细看之下才发现,似乎无论是形容男子还是女子的词汇,放在他这张脸上,竟然一点儿都不过分。 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除了俊美,还是俊美。 要说曾歌他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不应该长着这种冰清玉润又祸国殃民的脸才是。只是如今事实就在眼前,不信也得信,可叹刘轻水这个向来以美男子自称的帅男,此刻竟然除了嫉妒还是嫉妒。 “颜值只差两分接近我,但是甩开宿舍里以情种自称的骚迪几条街,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两相对比,刘轻水心中大致有了数,点头评价着。 “骚迪哪能跟您比。”曾歌奉承道。 他正好穿着刘轻水的衣服,两人身材本就相仿,只是看在刘轻水眼中,竟然多多少少有了几分买家秀与卖家秀的意味。 见刘轻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曾歌脸上笑意更盛了,羞涩地别过头道着:“老大,您别这样看人家,多不好意思呀。嘤。” 刘轻水浑身一个冷战。 曾歌的恶趣味他早有领教,曾经的女装大佬,幻化成王思琪的模样都能从容应对的家伙,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他根本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作停留,只能尴尬地问着:“兄弟,你老实跟哥说一句,你这身体,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曾歌眯着眼,盯得刘轻水浑身难受,半晌才悠悠道:“我本是男儿郎。只是……只是如果老大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是……” “得。打住。以后在我面前,不允许再用这种语气说话了,否则立即就地正法!” 刘轻水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外掉,不敢细想,只得转移话题,跟曾歌又攀谈了许多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这一交谈就是接近一个小时,刘轻水才终于大致明了了这半月来,学校里自己另一个身份发生的事。 “好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这就先回去了,你先去老胡那儿住着,我之后再联系你们。还有什么注意事项要交代的么?” 刘轻水站起身准备回宿舍,最后再询问着曾歌。 曾歌也站起身,道着:“没了没了。老大您回去之后……等等,他娘的,差点忘了件大事儿!” 刘轻水疑道:“什么事儿?” 曾歌摸摸索索地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递到刘轻水手里:“这个。” 接过信封,刘轻水倒也没急着看,疑惑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曾歌笑道:“这我上哪儿知道去。这是昨天有人送到602宿舍,指名道姓要交到刘轻水手上的东西,说是万急,一定要交到本人手上。我收下也没敢看呐,这不,物归原主了。” “好了好了,滚。” 刘轻水笑骂一声,然后把一个手抄本砸到了曾歌怀里。 “回去之后勤加练习,这是我以前修炼时偷偷复印的独家功法,里面有我自己的一些见解注释,光长个不长知识可不行。” “对了,你记着,法不外传。我看你小子修炼有点天分,先把五部之一传你,你全部吃透之后,第一件事就要把这功法烧了!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明白吗?” 曾歌疑惑地接过手抄本,才翻看了两页,立马双眼放光、呼吸急促起来:“这……这是……” “好了好了,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刘轻水故作嫌弃地道:“身手这么差跟着我混,说出去是在打我的脸。算你小子运气好,道家修炼法门天生克制妖物,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能无障碍修行道家功法的妖怪,也是见得头一遭。你回去务必勤加练习,否则以后别怪我不带你出门!” 曾歌自然知道手中拿着这份修炼功法的分量,再听得刘轻水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不由已是双眼通红,饱含热泪:“老大………我……我……” “我说你这妖怪怎么这么腻得慌?” 刘轻水摆着手催促:“赶紧滚,不然等会儿老子后悔了,给你这玩意儿我可是担风险的,我爷爷知道了得扒我的皮!还有,过段时间我要来考试的,达不到我的要求,你自己看着办。” 一番故作不悦,终究是赶走了依依不舍的曾歌。 看着曾歌远去时一步三回头的背影,其实刘轻水心头也是复杂的。 他没有骗这小妖怪,送给曾歌的东西,也还真就不是什么大路货。 这可是爷爷传给自己的功法,集道法修炼、武功锻体于一身,是正宗的老刘一脉之瑰宝。 不过真正的祖传秘籍,刘轻水这里是没有的。这是他多年修炼之后,通过复印、注释,加上了很多个人感悟和见解的“青春版”功法。 更加通俗简洁不说,还更适合曾歌这样的家伙用来修行。 多年来,他一共抄录注解了五部,但曾歌现阶段能吃透一部就算了不得了。要知道像他这样天赋异禀的法师,也要从五岁开始修行才达到现在的成就。 总之这也是经过自己多年加工之后产生的新秘籍,不算辛秘外传。如今授予曾歌,爷爷那儿也勉强说得过去……? 刘轻水长叹口气,摇摇头,不再想这许多。 老刘一脉虽然特立跳脱,但道家根本还是讲究的。道家讲究一个“撞缘”,或许他跟曾歌真就是撞了缘。 第一眼见这家伙,就一反常态地没觉着他跟其他妖祟一样讨厌。 这些天相处下来,也越发觉着这小子兴许真跟自己有着什么羁绊。不但行事风格接近,就连某些修行理念,也能跟自己的道心相吻合。 妖怪跟法师共谋一道,刘轻水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但如今功法给也给了,总不能腆着脸再要回来,看看效果再说! “英雄不问出处,引你修炼入道,但愿我没有做错。” 刘轻水轻笑几声,终于收回思绪,顺势拿起手中的书信看了一眼。 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会用书信形式沟通情感么? 他拿起信封在手上翻看片刻,只觉其上附着一股淡淡地奇异清香,这种味道曾歌和刘轻水身上都没有,而且虽是微乎其微,但依照刘轻水多年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女孩子特有的香味。 再看时,封口正面只有五个小字:刘轻水亲启。 除此之外,再无特别。 刘轻水何等眼力,虽是短短五字,但看字体端正绵柔,又不乏一股子娟秀的意味,综合推断,十有八九是女孩儿字体无疑了。 可自己在白无亲无故,更谈不上有甚故交,何谈女孩子送信前来,以诉情感之说? 难道是最开始认识的王思琪,或者是那个胆子小得厉害的陆亚妮? 应该不存在,自己手机上就有他俩的联系方式,何苦用这种方式。 思来想去,脑海中竟找不出一个答案。 再看看信封上留下的几个字迹,虽是久久不得其解,但是没来由的、突然而至的、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和颤栗,却陡然在心中浮现开来。 第三十八章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一念到此,刘轻水浑身巨震。 就连当初跟爷爷在邻县遇到那条戾气冲天,传说即将化龙的恶蛟,也从没有过这种灵魂深处的颤栗啊……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觉一滴冷汗早已滴到信封上。 心神一阵恍惚,所有的杂念瞬时间烟消云散了。刘轻水瞠目结舌,只觉得手上轻飘飘的薄薄信封,竟似有万斤沉重。曾歌早已走远,刚刚那种恐惧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心头翻腾起滔天巨浪,当下却再不敢细想,匆忙将信封放进包内,直奔宿舍而去。 6栋602。 他们寝室的大门,似乎永远不会关闭。 刘轻水信步而入,室友基本全在,他心头一喜,一句“好久不见”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好在他反应迅速,话都到了喉咙,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只顾朝自己的床铺走去。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开学十五天以来,基本都没有回来过这里。曾歌跟他们或许混得很熟,而自己本人却说得上是初来乍到,反倒谈不上什么熟络了。 曾歌虽然一直跟刘轻水汇报学校里的事,可是具体在寝室里的生活细节,又如何得知呢?那小子毕竟是妖怪而不是人,谁知道他们究竟相处得怎么样? “哟,是轻水儿回来了?怎么着,跟你们家小萍萍约会咋样,还顺利不?” 王一迪见刘轻水进门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放下手机坏笑道。 刘轻水眼尖,就在骚迪放下的手机的一瞬间,屏幕上聊天界面中若隐若现的一句“爱你,晚上小河公园见”,一点儿没逃过他的眼睛。 “你在说个嘚儿,我出门就见个高中老同学,人也在大学城读书,男的。”刘轻水故作镇定。 开玩笑,他都跟曾歌对接好了,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去向? 骚迪闻言却是老神在在地摆了摆手:“哄哄班上那几个不懂事儿的小姑娘也就算了,怎么的连自家兄弟也不说句实话?老子刚刚屙尿的时候都看见了,你从后山那个方向来的,啥老同学见面安排在后山去了?” 刘轻水吓一跳:“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了!” 接话的是大莽哥段贵阳,他操着诺大嗓门儿道着:“狗日咧以为我们不晓得,女生寝室就在后山那边。透露哈噻,今天晚上准备收拾蒋萍萍还是胡雪儿呀?” 刘轻水一头雾水,把包包往床上一扔,边往上爬边道着:“稀奇古怪哩,我不晓得你们在说哪样。” “哟,装得老火嘛。” 头发油得出水的杨建平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一句,宿舍里大家也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骚迪见刘轻水装糊涂,哼了一声:“我都不稀得说你,成天家嘘寒问暖,班上五个妹子,哪个不是让你逮着往死里撩?昨天还告诉兄弟,等军训结束,必须把蒋萍萍收拾了,出门一趟还给老子装上清纯了?” “那不一定。” 刘轻水还没说话,大东,也就是冉东也开口了:“依我看,蒋萍萍性子未必这么急躁,胡雪儿肯定得吃,轻水哥又不挑食,还能不紧着容易的下手么?水哥,您说是不是?” 几人连珠炮一样的谈笑惊得刘轻水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当下也只得抽抽鼻子,以不变应万变地哼哼着:“管几你们说啥,反正老子一概不认。” 话虽如此,心念却急速涌动起来,脑中苦苦思索着曾歌的各种汇报,回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但直到脑海里的的信息全部过了一遍,还是什么线索也没有。 只是,就凭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调侃,大概也看得出来,曾歌背着自己,打着自己的名号,在学校里似乎干了不少坏事。 他刘轻水是什么人?要知道发生什么还不简单。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在他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再加上各种循循善诱下,一个狗血的,完整的事实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曾歌,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事情得从刘轻水决定让曾歌代替自己参加训练开始说起,这小子来到学校后,凭着自己千面幻妖的本事,大展拳脚,不但训练成绩突出,而且多才多艺,能歌善舞,不但让各个教官和辅导员刮目相看,更是俘获了一票迷妹的芳心。 一来二去间,他知道反正自己在学校时间不多,所以果断放弃其他班级女孩明里暗里的邀约,直接把魔爪伸向本班为数不多五个女生。这妖怪何许人也?对付普通人,怎一个大材小用了得? 于是在校期间,白天舞文弄墨,对班上的姑娘嘘寒问暖,关心备至。晚上基本又一天换一人,变着花样的约出来压操场,逛小树林,谈情说爱。 这么些日子,大概已经轮流好几圈了。 庆幸的是这小子还算有底线,又或许是迫于刘轻水的身份,不敢真正痛下杀手,至今还未荼毒任何一个。只是承诺着军训结束之后,一起去市区好好玩耍。而其中沦陷最深的,就是骚迪他们口中提到的蒋萍萍和胡雪儿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曾歌,也就是现在的刘轻水愿意,一拿一个准,随时可以动手。 事情还原到这个地步,刘轻水已经按捺不住了,胸口剧烈起伏着。尤其是听到“骚迪”的名号,几乎已经要转移到自己身上,称为“骚刘”时,怒火达到了顶峰。 好在骚迪就是骚迪,这几天各种约会几乎就没停下,而且完全不限于任何班级或是学校,这才一直保留了属于自己至高无上的荣耀。 总算事出有因啊! 刘轻水恍然大悟,难怪当初曾歌那么急切地想要回到学校,原来是在这他妈的找到存在感了? 再说班上这些女生自己还一个都不认识,曾歌在这里应该是越低调,接触的关系网越少,就越利于自己的换班,狗日的怎么还一个个撩上了? 一想到这些,刘轻水就再也忍不住了,喘着粗气翻身下床来到阳台,颤抖着双手给曾歌拨去电话。 “喂,老大?”曾歌贱兮兮的声音传过来。 刘轻水一听这浮夸的声音,心头更是火大,巴不得曾歌立马出现在眼前,然后把他扔到饥渴了一百年的淫汉堆里,让人轮上几百遍。 “你老实说,到底背着我在学校里都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听得出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曾歌嘿嘿一笑,似乎早就料定刘轻水有此一问,不急不慢地说:“老大,我猜您是不是来电话打听我喜欢什么东西,准备奖励给我了?” 刘轻水:“。。。” 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是曾歌的脑袋。 曾歌又笑了几声,听得刘轻水都想打人了,这才继续说道:“安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那几个妹子我可是连手都没碰过,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等您采摘哩!不过用不着感谢我,男人嘛,懂得都懂。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刘轻水再次瞠目结舌,感情曾歌都是故意的?为自己打下夯实的基础? 惊喜不? 意外不? 两句话如同滚滚天雷,一遍又一遍地拷问着刘轻水脆弱的灵魂。 “我意外你先人!”刘轻水怒不可遏。 听着曾歌和老胡还在电话里叽叽喳喳的淫笑,他一身力气好像都打在了棉花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原本的满腔怒火和一肚子斥责,全部缩回去了。 直到挂断电话,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他脑中回想的还是那两句直击内心的拷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过话说回来,那什么蒋萍萍和胡雪儿,是不是真长得很漂亮啊? 按说曾歌的眼光…… 奇异的念头才刚刚想起,手机就呜呜震动起来,刘轻水拿起一看:胡雪儿。 这些天来,自己的手机一直在曾歌这里,扣扣和微信也一直是曾歌在使用,用以处理学校的各种指令安排。 只有在曾歌去老胡那里的时候,刘轻水才能拿到自己的手机,用以处理自己的事情,包括之前同爷爷老刘,同鼠妖宴北通电话,甚至包括注册three thoand onsters,也是曾歌在场的情况下。 所以他一直也未曾注意过手机上多出来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此时此刻来电的胡雪儿,还有微信等交友软件上,曾歌有意留下的同各个女生暧昧不清的聊天记录。 刘轻水看着电话里来电的名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转过头望向对铺的王一迪求救:“骚迪,那什么胡雪儿又来电话了,兄弟我怎么办?” 王一迪像是见了鬼一样,愣愣地看着刘轻水:“大哥,您可是行家,现在真到临门一脚了,你问我怎么办?总不能我帮你办?” 大东也叫嚣着:“我就说,我就说!老子说是胡雪儿,你们非说是蒋萍萍,打脸了噻!” 刘轻水无奈,索性把心一横,按下了接听键,顺便点了免提。 电话里,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 “亲爱的,我听贵阳说你们寝室今天晚上要聚餐,我们寝室也想跟你们一起,所以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等会儿我们在学校后门汇合好不好?” 第三十九章 祸福依存,魔头回归? 刘轻水浑身气血一滞。 整个寝室刹那间鸦雀无声。 携带着各式各样情绪的目光齐刷刷朝刘轻水杀将而来,欢腾吵闹的宿舍,异常罕见地沉默下来,难得的安静,难得的默契。 刘轻水拿着手机的右手僵硬了。 亲、亲爱的? 这……这是什么情况? “轻水儿,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你生病了吗?”还没待刘轻水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似乎还带着几丝焦急。 “我……我没病,倒是你……你为什么……” “没病就好。”电话那头的胡雪儿长舒口气,“你问问你室友,看看王一迪他们有没有什么异议,没有的话,就这样决定了哦。” 刘轻水咽了口口水,焦急道:“不是,你等一下……” 话还没说完,床对铺的王一迪忍不住了,朝着刘轻水的手机大声吼道:“轻水儿他媳妇儿,嫂子,您可劲儿放心好咧,我们没意见!” 话一脱口,宿舍的沉寂终于被打破了,全体哄闹起来。 “咱没意见!” “他弟妹,我几师兄正想邀请你们咧!” “轻水儿早就想约你们出来了!” “都别说话,胡雪儿你尽管摇人儿,今天这顿我请了,地点都确定好了哩!” 最后这句话一脱口,聚集在刘轻水身上的所有目光,又齐刷刷地朝大东身上涌去,并且,比之前还要炙热。 大东愣了愣神:“你们看我干吗?人轻水儿跟胡雪儿第一次跟咱公开关系,再加上又有咱们班全体班花赏脸,我请个客还能怎么地?” 电话那头的胡雪儿轻笑几声:“好你个刘轻水,合着你们602的同学都听着呢?那既然大家都在,我就不多说了啊,等会儿咱们见面再说。轻水儿,不要忘记你给我的承诺哦,先这样了啊,拜拜!” “不是你等一下……” 刘轻水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忙音了。 他怔怔地看着恢复正常的手机页面,心里头顿时像是吃了一万吨新鲜热翔一样凌乱。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啊? 曾歌这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混账玩意儿,到底对这个叫胡雪儿的姑娘做了什么? 他到底跟人承诺了什么? 还有这个什么操蛋“亲爱的”,到底是个什么瘠薄玩意儿? 老子还一句话都没说完,谁能告诉一下子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看着刘轻水目瞪口呆的模样,王一迪坏笑道:“这回拆穿了,啊?狗日咧,昨天还跟我说第一个肯定要把蒋萍萍拿下,今天就他妈跟胡雪儿确立关系了都!给我脸打得啪啪作响啊你,亲爱的?” 冉东一脸得意,双手虚压,安抚住沸腾的众人:“我就说嘛,轻水儿情场气质不比我差,他在想啥我还能不清楚?可不就是紧着能上手的挑?咱寝室谁还没对象?建平和小莽是?等会儿晚上这僚机我来当,绝对给您二位安排妥了,我看咱班那李灵钰就不错,建平,便宜你了哈……” 头发油光水滑的杨建平把鼻梁上的眼镜一推,激动道:“这……这真的可以么?” 一片哄闹沸腾之中,只有刘轻水暗自垂泪。 “老子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曾歌,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老子一定会让你知道,四妖当初拿来威胁你的手段,真的不仅仅是威胁……” 他浑身是嘴也讲不清,况且现在也没有回电过去解释的必要了。 因果报应,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从当初决定让曾歌前来代替自己受罪的那一刻起,本就应该要做好现在这种受罪的觉悟的。 唉,一切缘由,等见了面,再统一澄清。 否则这个学,到这儿,怕是就再念不下去了…… 刘轻水扼腕叹息,在众人的欢笑声中格格不入。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直到风平浪静,偃旗息鼓,大家都忙着洗澡洗头,穿衣打扮,谁也没工夫再揪着刘轻水不放时,他才终于静下心来,坐在枕头上,深吸一大口气,颤抖着双手从兜里慢慢摸索出那个信封来。 「刘轻水亲启。」 平平无奇的五个小字,看在刘轻水眼中,却似乎总有股子奇特的魔力,让他难以自拔。 迎着那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独特清香,刘轻水像是进行着精密手术的大夫一般,非常正式,非常谨慎地打开了它。 【写给我最亲密的儿时玩伴,一生最信赖,最怀念的朋友,刘轻水。】 映入眼帘的文字,正如信封上那五个字一样,清秀、干净,一看就是出自女孩子之手。没有正式的格式,开头就是这样一句话,刘轻水满头雾水,想了很久也没想出究竟小时候究竟在哪里结识过这样一位女孩儿。 他正了正神色,继续读了下去。 【一别十余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回忆着我们小时候曾一起度过的那些欢乐时光。一起上山下河,一起光膀子打架,一起去果园偷橘子,一起采摘野生草药拿到市集上换钱…… 想想那些岁月,是多么让人怀念和振奋? 只可惜,自从我们举家搬来京城之后,这一切都没有了。 我的人生只剩下枯燥和昏暗,没完没了的学业,没完没了的交际。却再也没有那种无忧无虑的欢乐时光,没有了尚北镇的南天白云,也没有了你。 这些年,你还过得好? 我听爷爷说,你现在已经成了天师,恭喜你!亏我小时候还一直当你是耍戏法的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真的这么酷呀!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法师的修炼成长是那么不容易,那么危险,有那么多的困难。所以,在我不知道的日子里,你一定吃过很多苦,你的人生经历,也一定很丰富,很有挑战性? 嘿嘿,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现在的我,一定已经打不过你了。 回想小时候,很多人都不喜欢跟我玩儿。他们的秘密不跟我分享,他们的玩具不给我玩儿,他们的游戏也从来不带着我……只有你,只有你一直不离不弃的跟我在一起,跟我分享你的喜怒哀乐,跟我一起学着电视里面的大侠“行侠仗义”。 总之,我很感谢,很感谢我的生命里曾经有你。 小时候我很自卑,是你给我鼓励,给我勇气,给我黑暗的世界带来那么多的光明。你知道么,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在我的眼睛里面,是带着光的。 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要在此郑重地,诚挚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我知道,很多在我眼中想当然的东西,你可能并不那样认为。我也知道,我以前动不动就喜欢欺负你,抢你的东西,指挥你做这做那……其实你不知道的是,那都是因为只有你,才愿意让我欺负。 其实,也是直到快要离开尚北镇时,我才知道,原来你是那样勇敢和强大,癞子山的事儿你还记得吗?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弱小和无辜,原来你一直都是在心甘情愿给我欺负呢。 所以,我还要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真正认识到什么叫绅士,什么叫真正的强大。也谢谢你,让我从自己那个黑暗的世界里走出来。 之所以给你写信,我也考虑过许多。 我们毕竟分别这么多年,彼此都不知道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书信的话,至少要正规和充实一点?至少在我心中,不会那么唐突。 还有就是,我之前打听过,你爷爷他老人家说,你会在白城念书,所以我高考完之后,也毅然决然地报考了你们南隅省的南隅大学呢。 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你们应该还在军训,所以我让靖哥去你们学校看看你的情况,嘿,没想到咱们还英雄所见略同!我没有参加南隅大学的训练,巧合的是,靖哥告诉我,你也没有参加。 代替你身份参加训练的,是一个小妖怪? 哈哈,能想出这种歪点子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军训时间结束,我就会来白城,去学校报到,家里面已经打点好了,我可是有特殊照顾的哦,哪像你,还要让别人顶替这么费劲,哈哈。 好了,最后再说一点。 提前给你写信呢,是为了让你做好思想准备,不至于到时候那么尴尬。因为我,会亲自过来找你。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不管你现在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幼稚,总之,我一定会找到你,把我这么多年的愁苦思念,一股脑儿通通告诉你。 我的联系方式就暂且不告诉你了,我准备给你个惊喜。 临纸涕零,不知所言。 总之,你做好准备! ——你忠实的小迷妹:米乔。】 一口气全部读完,刘轻水的头发,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了。 浑身打颤,脸色比纸还要苍白。 当王一迪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对,通通跑到刘轻水床上查看情况时,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中,夹杂着微弱的,恐惧的声音念叨着: “完了……完了……他回来了……当年的大桥墩……他真的回来了……” 第四十章 冥冥天数,浩浩冤家 几人手足无措地围着刘轻水,你一言我一语,焦急不堪。 大桥墩? 那是个什么东西? 小莽子眼前一亮,他看到刘轻水手里抖动的信签纸,顿时明白了三分。 他正准备夺过来一探究竟,看看那所谓的“大桥墩”究竟是何方神圣,不料刘轻水却突然尖叫一声,不待小莽子动手,自己坐起身来三下五除二哗哗哗将一纸书信撕成了碎片。 杨建平瞠目结舌:“轻水儿,你究竟咋了?发生什么事了?” 刘轻水咽了口口水,求助地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你……你们看到昨天给我送信过来的人,他……他究竟长什么样了吗?” 王一迪摇头:“那我们咋知道来?昨天不是你自己收的东西吗?莫非是恐吓信?” “他娘的。” 大莽哥段贵阳哐当一拳捶在床板上,一听是恐吓信,那还了得? 他一时间牙齿咬得咔咔作响:“哪样几把恐吓信还送到我们寝室来了?轻水儿,你不用怕,有咱这几师兄在,没人能欺负你。你就说,那个大桥墩是混哪个地方的,老子不信豁出这二百多斤不要,还收拾不了他来?” 大东也掏出手机,调整到拨号界面:“水儿,不要怕,报个地址,今天老子几个饭就先不吃了,非要先给他收拾住再说!” 刘轻水正正心神,心下感动不已,面上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恐吓信,他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朋友?”大东狐疑地挠了挠头,“啥几把朋友给你吓这样?你欠人钱了?” 刘轻水深吸口气,压制住内心波涛汹涌,又长长地吐出来:“行了行了,大家的好意兄弟我心领了。不是什么大事儿,虽然但是……唉,总之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小问题,别担心,我自己能处理。” 众人面面相觑。 王一迪拍拍他肩膀:“那行,没事儿就行。真要有啥情况,随时给哥几个吱声,都是自家兄弟,别拿自己当外人。” 刘轻水点点头,众人安慰几句,各自忙活去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用不着多说什么,上有法律,下有兄弟。只要刘轻水开口,大家一人一片关系网,总能想到解决办法。当然他既然说自己能够应付,那就先应付应付再说。 刘轻水顺势倒在床上,心头一片浆糊,直叹这几天到底是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为什么如此点背? 光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亲爱的胡雪儿”,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而现在,这个让他唯恐避之不及的超级煞星、灾星,居然又出现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刘轻水一语成谶,当初爷爷打来电话谈及此事时,自己大致提及到的“大桥墩”,果然应验了! 信中最后落款的“米乔”这个名字,说实话刘轻水不算熟悉,但如果说到他的外号,那真不异于平地惊雷,午夜魂惊之恐怖。 与之相比,凭空多出一个素不相识的“媳妇儿”,算得上什么大事?毛毛雨都算不上! 那个米乔,他的确是自己的童年玩伴,只是,他不是人。 他是煞神,是灾星,是魔头……是贯穿刘轻水整个童年的阴影,是至今回想起仍会冷汗直冒的噩梦。 刘轻水三岁就认识此人,一直到九岁时他们搬家。那副常年高出自己一头的强壮身躯,那张黑里透红,龅牙眯缝眼的丑恶嘴脸,至今仍会在噩梦中闪现,让自己午夜惊起,吓得整夜失眠。 是的,他成分或许是人,但在刘轻水心中,却绝对是比十几年法师生涯遇到的所有妖魔鬼怪,加起来还要骇人的存在。 抢吃的,抢玩的,根本不算什么。 单说他信中所提到的“上山下河”。 上山,无非是拉着年小体弱刘轻水到山上,强迫他在不算高的悬崖边上荡秋千,自己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直说刺激。树枝做的秋千,摇晃间发出的吱吱声响,仿佛现在还回绕在耳边。 下河,则是一遍又一遍地将刘轻水推下河去,任凭他在河中惊惶惨叫,快要毙命时,再一把给他拉回来,如此往复。 还有提到什么去果园偷橘子? 我去他妈的! 刘轻水恨得牙痒痒,陈年往事迅速浮上心头。 所谓一起偷人家橘子,就是让刘轻水在果园外放风,自己去里面吃了个肚满肠肥,直到主人家察觉时,自己风一样溜出来,反手将果皮都没见到一块儿的刘轻水关在园内,任由主人家绑了提去见他爷爷,后来爷爷老刘的手段极其残忍,刘轻水至今仍感觉浑身生疼。 如此劣迹,简直数不胜数。 学习电视里的大侠行侠仗义,就是让刘轻水扮演江洋大盗,在前面拼命逃窜,自己在提着竹片削出来的“宝剑”,狞笑狂追,但凡追上就是一顿乱砍…… 还有光膀子打架。 “大桥墩”为了讨好那些不愿意跟他玩儿的家伙,纠结他们在泥地里,让刘轻水扮演采花贼,任由他们狂轰滥炸,而他本人,更是把刘轻水的脑袋按进了泥地里,踩着他的脊背哈哈狂笑…… 还有什么分享秘密?分享喜怒哀乐?互诉衷肠?请问又有那一次不是提心吊胆,稍稍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大桥墩身体发育异于常人,简单说来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在刘轻水记忆里,他永远比自己高出一个头来,力气又大,同龄人中几乎没有敌手。也不知是作了哪辈子的孽,跟一般人都玩不来的大桥墩,偏偏就看上了他刘轻水,折腾了自己整个童年。 如此万般折磨之下,可叹刘轻水五岁便跟着爷爷老刘强身健体,研习术法。怎奈直到九岁仍然不是这厮对手,千般法术,他只当过眼云烟,挥手间便可让刘轻水丢盔弃甲,一顿暴揍…… 一直到九岁,这厮举家搬离尚北镇,那一天,简直是刘轻水整个童年的春天。迫于大桥墩的淫威,刘轻水还得面带微笑地送他离去,然后装作一副不舍和感伤的贱相。 那一天,大桥墩哭得稀里哗啦,直说一辈子再也遇不到刘轻水这样的朋友了。 那一天,刘轻水回家之后,向着家里供奉的诸路神仙磕头磕了一整天,直叹苍天有眼,祖坟冒烟。 那一天,两家的大人交谈甚欢,言语间浑是不舍和怀念。爷爷老刘更是大放厥词:“我看这俩小娃儿情深义重,实则暗藏羁绊,将来有缘定当重聚,共渡风雨之时全不在话下……” 总之,从那以后,刘轻水吃嘛嘛香,身体发育和道法修炼也越发迅猛,像是开了阀门的洪流一样止都止不住,直至如今长大成人。 …… 一想到这些,刘轻水心绪翻滚不休。 紧紧握住的拳头,泛白的关节越发明显。 “大桥墩啊大桥墩,时隔十年,既然你都亲自找上门来了,我刘轻水又有何惧?十年风雨,我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十年如一日卧薪尝胆,拼命修炼,何尝没有你的缘由?” “现如今你既然来找我了,无论你四肢如何发达,无论你如今是相扑高手,是格斗大满贯,是天上的扫把星,是地狱归来的大恶鬼……我刘轻水又有何惧?来……来!我倒要看看当年不可战胜的桥墩,现在还剩下几丝风光!” 心头暗自发狠间,刘轻水紧闭的双眼之中,一滴热泪悄然划过,滴落到枕头上。 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个所谓的米乔,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心头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成为他纵横半生以来,最大的心魔…… 第四十一章 三分恬宜,五朵金花 傍晚,宿舍六人整装待发。 弱小无助刘轻水,平平无奇王一迪; 人高马大小莽子,体弱肾虚段贵阳; 阳光帅气杨建平,普通家庭是冉东。 602人员集体出动,奔赴宴席。这样的情景,在这样的傍晚非常常见,到哪儿都是一伙一伙的,毕竟是个承前启后的好日子,前者刚刚结束训练,后者课堂学习又将无缝衔接。 众人脸上无一不是洋溢着灿烂幸福的微笑,只有刘轻水却是心事重重。 虽说丑媳妇总归是要见公婆,但是曾歌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叫自己去擦屁股,心头终归十分不是滋味,甚至想让曾歌再度变为自己的身份,前去应付了。 还有之前热情洋溢的王思琪,这段时间也不知是不是手机在曾歌手上的缘故,几乎是了无音信,好在自己也没打算率先去找她,不管她身上藏着多少秘密,总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她不生事端,权当井水不犯河水了。 刘轻水注意过,无论是电话还是微信,自从他收服曾歌后,这个好身材的妹子,几乎就再没联系过自己。 按说王思琪是不会知道学校里的刘轻水,就是曾歌幻化的。 毕竟他当初为了保护曾歌不再被四妖骚扰,亲自出手斩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连同曾歌身上的妖气也设法掩盖了,在四妖眼中,曾歌应该是在刘轻水赶到南明区之后,就不复存在的。 唯一知道这事曲折的解南,也已经烟消云散。 虽然他也不敢保证这瞒天过海的手法,是不是真能瞒过所有人。不过曾歌在学校待了这么久尚且平安无事,应该没有暴露? 再说那个即将到来的米乔,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从黑暗中跳出来,大喊一声:“刘轻水,我们来打架。” 想想就让人恐慌。 还有危在旦夕的三天师,敌暗我明的三妖灵,万众瞩目的悬赏案…… 总之,事情好像全部都凑在一堆了。 回想这一段时间,自从离开了爷爷老刘,还真是从来就没有闲下来过。 似乎从自己来到白城的那一刻,就一直有双无形的大手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把自己推向一个又一个充满黑暗的地方,然后隐在暗处,冷冷观赏着自己的杰作,任由这些弱小的演员,演绎着一出又一出悲欢离合…… 轻工学院后门。 这里临近师大后门,路边有很多小吃摊点,人来人往,显得很是热闹。 六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小伙儿站在路中央的天桥上,谈笑风生。微风拂过所有人的面庞,朝气蓬勃,充满对当下的欢喜以及对未来的期盼。 杨建平把厚重的头发往边上一撩,推着眼镜道:“说好七点半到,这都快八点了,咋还没见着人来哩?” 冉东一把搂住他肩头,打趣着说:“建平啊,才刚说帮你撮合李灵钰,你这就急不可耐了?再说了,你看,那不就来了么?” 众人随着大东示意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 不远处,五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正说笑着朝这边走过来,正朝大东他们挥着手哩。 刘轻水抽抽鼻子,突然凑近了身旁的王一迪问道:“骚迪,帮帮忙,这五个到底哪个是胡雪儿呀?” “你他妈滚一边子去!” 骚迪一把推开刘轻水,低声叫道:“我同你讲噶,一心不可二用。你把胡雪儿搞到手,以后就别打蒋萍萍主意了哈。这妹子不比你胡雪儿差,看你迪哥立马就给收了去。” 骚迪说完,朝刘轻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才变了张脸,操着人畜无害笑容朝几个班花迎了上去。 “就他妈你这泰迪样,还一心不能二用呢?”刘轻水啐了一口,赶紧又把头扭向右边,急问着:“大东,江湖救急,到底哪个是……” “滚。” 话还没说完,大东也一把打开了他,跟着骚迪的步子迎了上去。 “两狗日的,瞧你们那贱相!” 刘轻水朝两人啐了一口。 这可不是装蒜,他是真不认识这几个姑娘呀。 再说了,谁知道这么半个月的时间,曾歌同这些个关系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只可惜了这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凡夫俗子,如何识得他刘轻水那偷梁换柱的把戏来? 说话间,工管3班的几朵班花,已经越来越近了。 刘轻水正苦于如何在这几人中找出曾歌给的那便宜女朋友来,几个女孩子中就忽然间蹦出了个白净漂亮的丫头,从不远处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刘轻水面前,很是自然地就挽起他的胳膊。 她脸上满是高兴和幸福的笑容,眼睛里也明显发着光:“轻水儿,真是不好意思,你们等很久了?” 刘轻水心神一滞,一动也没动,心道着山重水复疑无路,这回总算找着正主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也是刚到,这不也才半个小时而已。”他也笑着打趣。 再细看时,这妹子真没得说。 人如其名,肤色干净白皙,脸上应该画着淡妆,长相甜美,笑起来时两个眼睛弯弯的,像月亏时弯弯的月牙。 眼睛里的干净和清澈,的确像一朵纯净无尘的雪花。 胡雪儿挺了挺鼻子:“说是没事儿,但我看你好像还话里有话嘛,说,是不是不高兴了?” 说话间,佯作怒目地瞪了瞪刘轻水,一幅奶凶奶凶的模样。 刘轻水连连摆手,借机自然地松开了被胡雪儿挽着的手臂,冤枉地说:“苍天为证,我可以对灯发誓,我要真有那什么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念头,让我开豪车住豪宅我也愿意!”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还是有着明显抗拒,一时也不想和胡雪儿举止得太过亲密。 心里也直感叹着曾歌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是怎么敢代替自己去欺骗这种单纯小姑娘的感情的? “你龟儿子真是一点亏不肯吃!” 一旁的大莽哥段贵阳明显不乐意了,皱着眉说:“还有小雪,我说你也太不仗义了。就他刘轻水儿在这等半小时,搞半天我兄弟几个是空气呀?活该在这晾着,也没见有个人上来慰问慰问?” 胡雪儿攥起拳头往段贵阳身上轻轻捶了下,仰着头道:“怎么着啊贵阳,咱班这么多美女赏脸,让你等会儿你还不乐意了?” 大莽哥一米九几的身高,两百多斤的体重,此刻却委屈得像个孩子:“得,区别对待就区别对待,谁让咱没这个福气。” 说话间,另外几个女生在大东和骚迪的接引之下,也走到了几人身前。 “谁给咱阳哥受委屈呀?阳哥,只要您开金口,我给你做主……等等,你该不是也给人轻水儿他小两口酸着了?” 女生寝室的室长余果走到跟前,朝段贵阳打趣着。 余果是个很大方利落的姑娘,长相透露着些许女生中少见的英气。 大概是军人家庭出身的原因,身上总有股子雷厉风行的意味,很是招人喜欢。在班上人缘不错,现在是代理班长,估摸着正式开学后,班长的位置也毫无疑问会落到她身上。 “齁人啊。” 说话的是杨建平,他干咳几声轻轻嗓子:“班长,您是一班之长,到底能不能管管这些乱秀恩爱的?齁人啊。” 两个寝室在天桥上成功会面,少不了一阵胡吹。 “暂代的了。” 余果嘿嘿一笑,摆摆手说:“建平同志,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哩。你要有困难,尽管向组织上提嘛,我要有资源,能不先紧着给你介绍嘛?” 两人谈笑间,让王一迪捧上天的蒋萍萍也缓缓走到刘轻水近前,朝他笑了笑:“刘轻水同学,又见面了。” 刘轻水虽然不认识,也只得附和着笑笑:“是啊,又见面了,还挺凑巧。” 其实他心里头那个急呀。 这一看就是个温和恬静的文艺少女,只是谁知道你跟曾歌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昨天还是前天? 奈何当下也不能明说,只得感叹着这个传说中跟胡雪儿一样,被曾歌迷得死去活来的姑娘,唉,也可惜了。 总之一来二去间,对于班上为数不多的女生,刘轻水也算初步见识了。 在另一边同骚迪和大东聊得起劲的两妹子,是李灵钰和许倩倩。 李灵钰不用多说,建平同学的女神,知性大方,长得小巧秀气,喜欢写小说,据说已经在网上连载了不少作品。 倒是许倩倩,这姑娘白给那么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性格比余果还大大咧咧,没那么多小女生心肠,最喜欢跟男生玩儿在一起,跟班上的男同学十分合得来,也是个人见人欢喜的妹子。 几人初步寒暄完毕,大东便招呼着大家伙儿往他早已预定好的饭店走去,就在医学院美食城那边。 胡雪儿开开心心地再次挽上了刘轻水的胳膊,同身旁的同学们高兴地交谈起来。反倒是刘轻水万分不自然,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借口能推开,只得略显僵硬地往前走着。 大东朝不会来事儿的杨建平使了个眼色,暗指李灵钰。 建平同学如梦初醒,推着眼镜殷勤地走到李灵钰身旁来,嘴里说着:“那什么……老李呀,你这包没看出来还挺沉,来来来,我帮你提……” 几人一路说笑,浩浩荡荡地朝美食城方向杀将而去。 第四十二章 顾此失彼,再见化身 不得不说,大东挑地儿的功夫的确有一套。 他把聚餐的包间选在了二楼靠窗的位置,从这里看过去,医学院的图书馆一角和操场一览无遗。 校园内三三两两散步的情侣,还有夜间在操场闲耍锻炼的男男女女,实不失为一幅优美的夜景。 屋内的气氛就更为热烈了。 大大的圆形餐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的菜肴。 大东在这方面的造诣,刘轻水从来没有半点怀疑。糖醋排骨白切鸡,鱼香肉丝粉蒸肉,麻婆豆腐干烧鱼,水煮牛肉香辣虾……一溜看下来,就没见着个重样的。 十多个人,二十多盘菜,再加上中间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火锅。 按照大东的说法:咱们南隅人吃东西,可不就得楞个毛起整咩? 为了照顾席上接近一半的女士,大东十分合时宜地点上了两瓶红酒。 总之大家吃得痛快,喝得开心,再加上有大东和骚迪这么两个事儿精,饭桌上的气氛可谓相当热烈。 唯一稍显得几分拘束的,反倒是平日里最为大胆活跃的刘轻水了…… 他也不想啊。 只是胡雪儿儿坐在自己旁边,时不时夹两口菜,时不时敬两杯酒,时不时又红着小脸儿说些发生在平日里,刘轻水本人根本都不曾参与过的所谓趣事儿,这让他如何招架得住来? 再加上曾歌平日里素来跟几个女生关系不错,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开些玩笑,刘轻水这个半路程咬金,又如何答得上来? 唉,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让曾歌给自己打这个头阵了。 “我说……我说那家轻水儿啊,我看你今天很不对劲儿咧。” 纸眼看就包不住火,终于,骚迪发话了:“平时咱几弟兄出来吃点喝点,都是你带着吆五喝六的,咋个今天带着家属来的,给你压抑着了?半天也不见你开句腔?” “是嘞是嘞!” 大莽哥简直不能再同意,一口汽水儿还没喝完就赶紧接过话来:“我就说这丝儿是有点不对头。前天在师大那儿,给我和建平都整趴下了,自己屁事儿没有,咋地今天这么拘束?是不是大东没给你来点白的,还有点不尽兴嗦?” 刘轻水哭笑不得,委屈道:“家人们,今非昔比了不是,没看见我旁边坐着谁呢嘛?” 这话说得倒是模棱两可。 的确,刘轻水放不开,还真就是因为胡雪儿的原因。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捡着个便宜女朋友而拘束,而是满脑子都在想着到底怎样给曾歌把这屁股擦得干干净净,怎样创造机会把胡雪儿这事圆过去。 笑话,他刘轻水什么能耐? 撩个妹子还用得着曾歌出马,自己捡现成的? 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个不认识的姑娘谈情说爱,虽说人家性格长相各方面都不赖…… 不过这话听到众人耳中,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大东放下杯子,一把擦去嘴角的酒渍:“骚迪,莽哥,要我说你两爷子也别腚眼朝天有眼无珠的,以前什么情况现在什么情况?轻水儿能跟我们吆五喝六的,还能在嫂子面前没点风度不成?嫂子你说是?” 大东一口一个“嫂子”,再加上朝胡雪儿投去的理解万岁的眼神,把这姑娘高兴的呀。 原来刘轻水心中,自己的位置这么重要? 想到这些,胡雪儿本就有了两分醉意的眼光,带着几分羞涩和小幸福,含情脉脉地望向刘轻水。 刘轻水更是无奈,除了心头痛骂曾歌这个王八蛋以外,一时也无计可施。 他端起酒杯递到她面前,叹口气道:“雪儿,你别听他们胡说,要是之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跟我提,我一定改。来,都在酒里了,我敬你。” 胡雪儿怎会知道刘轻水的苦衷,恋爱中的女生是没有智商的。 她轻轻一笑,端起自己的酒杯跟刘轻水碰了一下,抿着嘴道:“轻水儿,干杯!” 两人对视一眼,一饮而尽。毫不意外地引来一阵起哄。 许倩倩双手撑着微红的脸蛋,满眼小星星地感叹:“真是个幸福的瞬间,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体会得到呢。” 这话才刚刚说出口,对面的骚迪顿时眼前一亮。 他自知机不可失,赶紧站起身清着嗓子道:“那什么,倩倩呐。其实很多人苦苦追寻的小幸运,往往就隐藏在身边不起眼的地方。” “我虽然比轻水儿帅了那么一丢丢,但你也不比雪儿差在哪呀!要不说好事都赶在一天了,正好我现在也单着,要不咱俩……” 骚迪话还没说完,却被一旁的余果大笑着一把把他拉坐下了:“王一迪,你还单身呢?莫非昨天训练中途给你送冰奶茶那位学姐,是咱们看走了眼?再说了,刚刚来的路上,你不还让我找机会帮你撮合小萍萍嘛?你这家伙倒好,这么快就打上咱们家倩倩的主意了!” 骚迪抠着后脑勺,一幅老实巴交的模样,讪笑着说:“班长,您是非要逼着我揭短儿。我高三不补习一年嘛,昨天送奶茶那是我高中同学,跟您一样,是咱以前的班长,对我们可好了。再者说让您帮着撮合蒋萍萍,人家不也没跟我搭腔嘛,我哪好意思主动提出来?” 这话一脱口,不由引起同宿舍的几个家伙一阵嘘声。 你骚迪装老实人没关系,嘴里还能不能听到句实在话了?那学姐你俩认识超没超过半个月,心头没点数吗? 蒋萍萍把桌子轻轻一拍,佯装怒气道:“王一迪,你这家伙还讲不讲点道理了?刚刚那三杯红酒,不还是你亲自找我喝下去的嘛,怎么叫我不跟你搭腔?欺负我们倩倩心思单纯就明说,别拐弯抹角哈。” 一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矛头一时间终于聚焦在王一迪身上。 见大家心思终于一时没放到自己身上,刘轻水暗自松了口气,起身招呼道:“你们大家先吃着,我去趟厕所。” 段贵阳朝他摆摆手,眼下正是集体征讨骚迪的时候,谁有工夫管你去做什么。 刘轻水难得清静,转过身就要走出门去。 忽然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他,回头时,只见胡雪儿脸上的醉意已经散了七七八八,关心地问:“轻水,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刘轻水笑笑。 胡雪儿还想要说什么,刘轻水却轻轻拿开她的手,笑道:“我真没事儿,就是上个厕所而已,能有什么事?“ 见胡雪儿儿犹豫地点头,刘轻水再次留下个勉强的笑容,缓缓走出门外。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一丝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倒不是说不信任刘轻水,可是,如果真是上厕所的话,明明他们这个包间里就有,又何必需要跑到外面去呢…… 店外。 离他们吃饭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不小的人工湖。 此刻湖边有不少情侣依偎着,卿卿我我,互诉衷肠。刘轻水缓步走过,沿着跨湖而过的石桥,径直来到湖中央的小亭子内。 他双手撑着护栏,望着荡漾的湖水出神,心头有些凌乱。 他这双眼睛看人很准,他知道,胡雪儿的确是个好姑娘。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消灭了解南,白城城的这几只大妖就绝不会允许自己偏安一隅,谈情说爱,至少现阶段不行。 身边跟着个漂亮姑娘,盯着自己的那些眼睛,保不齐就会盯到她身上去了,这是在把别人往火坑里推。 可是看眼下这光景,自己也总不好翻脸不认人,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头。曾歌打着自己的名号,也不知道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种事又不好跟她明说,伤害别人小姑娘的事,也就曾歌那个没屁眼的做得出来。 刘轻水越想越觉得头大,一阵微风吹来,刚刚下肚的几杯红酒,竟觉得有些反起胃来。 几声干呕,只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忽然间,一张带着香风的纸巾递到自己面前,刘轻水不假思索地接过来,赶紧擦了擦,嘴里急忙道着谢谢。 “不用谢。” 嗯?又是女生的声音? 刘轻水诧异地转过脑袋看去,登时怔住了。 王思琪…… 湖中亭下,两人相顾无言,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刘轻水微微张着嘴,有些惊讶会在这种场合下见到这个妹子——初来白城城认识的第一个人,传说中妖狐胡西的“身外化身”。 “你终于回来了。”王思琪笑道。 她对刘轻水出会现在这里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看着他。 “快半个月了。” 她接着说:“从上次在你们学校门口分别,差不多又半个月没见面了呢。轻水哥,还记得当初在车上,你没讲完的故事吗?” 刘轻水静静地看着她,嗯,还是那么漂亮。 亭亭玉立,秀色可餐,重点是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尤其是现在穿了条百褶裙的情况下,两条圆润修长的大长腿高调地暴露在空气中,看得不远处的男生悄悄吞着口水,免不了被身旁的女朋友一顿质问。 当然,他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在这些,而是王思琪说的话。 她说自己终于出现在这里,跟自己半个月没有见面,就足已经说明——她很清楚之前在学校里的刘轻水不是真正的刘轻水,而是曾歌! 那是不是可以认为,妖狐胡西,甚至大蛇冉东也已经知道了刘轻水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了呢? 一念到此,刘轻水看着王思琪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危险的信号。 第四十三章 吐露心声,天大误会 “这话从何说起。”刘轻水似笑非笑地道,“我不是一直都在学校吗?” 王思琪闻言也笑了笑,她转过身,如同之前的刘轻水那般双手扶着护栏,望向波澜起伏的湖水: “轻水哥,你放心,曾歌的事,胡西不知道,大蛇也不知道。他本来也无足轻重,以至于尽管已经是事实上的背叛,但我不说,也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意思是,知道曾歌不但还活着,而且已经投靠于你的,其实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刘轻水心头一动,看来眼前这个妹子,很明显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曾歌装得不像?”他问。 王思琪还是很平静:“眼睛,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眼睛?” “是的,眼睛。” 王思琪扭过头看向刘轻水:“我后来特意去你们学校找过你,也见到了幻化成你模样的曾歌。但是,只需一眼我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你。无论外表如何相像,身上的气质却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眼睛里,没有你的神采。” “这倒是。” 刘轻水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当初派他去了老胡那里,而后便无影无踪。紧接着学校里就多了一个替我做事的刘轻水……的确,想不发现其中的猫腻都难。” 刘轻水缓了缓,又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立即向你的本体胡西,还有大蛇汇报这件事,然后利用曾歌一举将我铲除掉呢?你明明知道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会消灭掉你们。更何况你们的好伙伴解南,已经折在我手上了。” 王思琪注视着刘轻水,脸上却再没了笑容,看起来反倒多了些哀伤。 她半晌才道:“轻水哥,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是坏人,我不想,也不会与你为敌,你信不信?“ 刘轻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知道作为人类而言,王思琪其实没有害过人,也知道她本身现在并不是妖怪。可她究竟跟四妖灵是不是一伙的,是不是跟她的本体狐妖是一条心,这又从何得知呢? 王思琪见刘轻水并不答话,心下已然明白了三分。 她自嘲地笑笑,重新转过头望着湖面道:“轻水哥,我知道你不信。毕竟当初同宴北一起出现,一起观察和监视你,并且还派出曾歌前去阻挠你对付四妖的人,都是我。所以,我知道自己并不值得你信任。” “但是,我也是人。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人。唯一不幸的是,我跟别人又不一样。从来到这个世界起,我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为自己而活的,我的出现,只是为了另一个人的绝处逢生,别人什么时候需要,我就会什么时候失去自己。” 刘轻水喉头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王思琪也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自顾道着:“妖怪害人,我也感到很害怕,因为我不是妖。但是从小到大,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它不停地告诉我,说我不是人,说我本来就是妖。” “它会出现在我生命中每一个噩梦里,劝诫我接受自己的身份,它会告诉我,人类,还有你们法师是多么可耻和丑恶;会向我诉说,妖是如何被这些人类欺压,残害。它会诱导着我,做很多我作为一个人类,根本就做不出来的事。” “所以别说是你,就算是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还算不算得上是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王思琪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刘轻水只是皱着眉,认真倾听着王思琪的诉说。 “多少次被噩梦惊醒,多少次无助地挣扎和哭泣,都没有用。除了那个伴随我一生的声音,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 “后来连我自己也几乎相信了它,相信自己是一个妖怪,相信人类是邪恶的,是丑陋的。可是为什么,当我得知他们做的那些事,得知他们的那些阴谋,还是会感到恐惧,感到可怕呢?” 王思琪没有回头,只是一滴眼泪,已经顺着颤抖的眼角流到衣服上。 刘轻水望着他凄凉俏丽的侧脸,心头五味杂陈,一时间竟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保护欲来。 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轻声道着:“王思琪,你可知道,这个世界其实从来没有绝对的善恶?” 王思琪诧异地抬起头,红着眼看着刘轻水。 “我们的善恶,离不开我们的立场。说白了,屁股决定脑袋。我想,如果你要决定自己的是非对错,不妨先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谁。没有人可以同时看到前方和后方,你只能选择一个方向,好了,现在我来问你,你究竟是谁?” 你究竟是谁! 这五个字就像学校大喇叭里无限循环的尾音,一遍一遍的重重砸在王思琪心头。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刘轻水在说这最后五个字的时候,本就有意识地运转功力,有类似“天师道音”的功效,可以精准无误地震慑她凌乱的心神。 王思琪震惊地看着刘轻水,她感受到自己那仿若一团乱麻的心绪正在朝一个清晰明朗的方向快速涌动。 “轻水哥,你……你是说,我不是妖怪?” “我什么都没说。” 刘轻水顿了顿,又道:“选择了什么,你就是什么。但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胜利,做好了选择,也就必须同时做好战斗准备,这个过程必定流血流汗,你准备好战胜另一个自己了吗?” 王思琪再一次呆住了。 她脑中不断回响着刘轻水的话,她想,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脸上的不安和犹豫被一抹释然和坚强所取代,王思琪转过身看向湖面,终于长长吐了口气:“轻水哥,我很幸运能遇见你。” “胡西让我刻意接近你,让我随时做好准备跟她合二为一,把你这个祸患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而我也正是这样做的。可是逐渐地,我不想这样做了。我知道,他们怕你。” “他们让我接近你,获取你的情报,却从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你,包括大蛇在内。胡西说过,就算他们全部一起上,也未必就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意识到,他们并非不可忤逆。” “胡西不是没有劝过我,她说只有除掉你,她们的初步计划才能成功,才能变得更强,才能为‘大回归运动’贡献更多力量,妖们才能真正摆脱人类的制约,从此平等自由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刘轻水心头一阵悸动,又是大回归? 隐隐约约间,他仿佛听到了些许无能的嘶吼。这莫名其妙的词汇,是不是曾经在哪儿听过? 王思琪见刘轻水有些异样,心领神会,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他们在谈话中,会经常提到这个大回归,他们……似乎很期待。” 刘轻水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太多细节我也不清楚。但自从知道你不但没有杀害曾歌,反而让他大胆地代替你的身份出现后,这些天来,我想过很多,也无数次地想要去找你,但是一直也没有勇气。我知道这些事或许只有告诉你,只有跟你坦白,我才能找到本心,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才能跟你一起并肩作战。” “但是,我没有勇气,也一直不敢面对你。直到今天,我才在大学城感知到你的存在,才敢冒着被你诛杀的风险,前来见你……” 话到此处,王思琪几乎已经没有声音了,剩下的只有低声的抽泣和哽咽。 她知道自己与妖怪为伍,犯了大错。 她虽然从未参与,心头却异常清楚四妖自从逃出生天后,在白城犯下的所有罪恶。 然而,在刘轻水这个天师来到白城,高调宣布要对付四妖之时,她第一时间不是想的如何弃暗投明,解救那些无辜受害的人们。 而是继续与妖怪为伍,甚至在天人交战间,选择了站在刘轻水的对立面,意欲利用这个天师的正直和善良,除掉他。 是不是每次回头,都会得到原谅,谁又知道呢? 然而这些肺腑之言,其背后所需要的勇气和良知,刘轻水又岂会不知? 他长叹口气,眉间却少见地泛起一抹柔和:“思琪,你不必自责。其实无论怎样选择,都谈不上对错,但我还是很开心你的决定。”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选择成为自己,而不是胡西,那么作为人类你从来就没有错,你再不必为过去的任何事而有任何愧疚。然而对于胡西来说,这是背叛,她一定不会放过你。在我彻底消灭这只狐妖之前,你或许会为此付出沉重代价甚至是生命,这样的结果你也能承受吗?” 王思琪浑身一颤,泪水慢慢模糊了双眼。 刘轻水后面的话,其实她并没有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在他眼中,真的不是妖怪么? 当断不断,反复横跳带来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压力,已经折磨她很多年了。 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而已。 这样的恍惚和痛苦,会把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变成疯子,直到彻底崩溃后心甘情愿沦落为妖。然而这时如果出现一个非常权威的人,告诉她错不在己身,一切都还可以抗争的时候,那么无论会付出什么代价,这都是一场救赎。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轻水哥,我不是胡西,也不是妖怪,我不会再为她做任何事了,相信我。” 王思琪眼睛红通通的,但眼神里的坚定却无比热烈:“这么多年了,我有办法能拒绝跟她沟通。虽然我不可能拒绝她占据我的身体,因为我的存在本就是她的一部分,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选择去死,她可以随时占据我,却阻止不了我去死。我宁愿灰飞烟灭,也不要变成妖怪,我相信我的家人也一定能理解我,他们会骄傲,我选择了成为一个大写的【人】!” 刘轻水欣慰地笑了笑:“思琪,你是大写的。” 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勇毅和坚强,目光分开时,两人都开心的笑了。 王思琪跟妖狐胡西本是一体,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在胡西身上感受过丝毫的信任和安全感。奇怪的是,在他们口中应当是十恶不赦的刘轻水,却浑身上下透露着难以言明的魅力,反而让人无比心安。 刘轻水作为法师,作为人类,他也很欣慰。王思琪选择跟自己这个敌人坦白,无疑是十分危险的举动,一不小心就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人为万物之灵,本就应该有自己的骄傲所在。 “我会想办法的。” 刘轻水转头看着王思琪:“你坚守本心,不与妖怪为伍,那就是我的朋友。我不会看着自己的朋友因我受难,所以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摆脱这一切,给我点时间。” 王思琪看着刘轻水,轻轻点了点头。 “轻水哥,我可以抱抱你吗?” 刘轻水闻言身体一滞,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阵软玉温香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胸膛。 他闻到王思琪清甜的发香,感受到王思琪身上的体温,听到王思琪轻声的抽泣。他本能地想要推开,但他知道,此刻的王思琪的确是最敏感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 他身体略显僵硬,但终于还是慢慢抬起手臂环抱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安慰起来。 王思琪内心的挣扎和痛苦随着刘轻水的宽慰和信任,彻底瓦解。她眼中的泪水也如同内心深处的坚墙防御一般,彻底决堤了。 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在桥上抱着。 刘轻水的臂膀不算宽厚,但他身上的气味和体温,却无疑让王思琪感觉无比心安,久久不愿离开。经年累月带来的恐惧,似乎也随着这不算强有力的一个拥抱,烟消云散了。 不远处偶尔路过的一些学生甚至是情侣,见到这一幕时,无不扼腕叹息,神色间艳羡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只是两人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几米开外的地方,早已多出来一道身影。 “轻水儿,你们……你们在干嘛呢?” 随着一阵略微颤抖的声音,两人的状态都被打断了。 刘轻水睁开双眼望去,就在自己眼前,胡雪儿手里正拿着自己薄薄的外套和自己之前喝过一半的汽水,早已经不知在一旁站了多久了。 第四十四章 难言之隐,左右为难 “胡、胡雪儿?” 刘轻水看清一旁站着的人影时,眼睛差点瞪了出来。 莫非这种传说中让人痛不欲生的惊天狗血情节,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一时间,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雪儿怎么会找来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和打击,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迅速冲毁了刘轻水所有的冷静。 “对不起,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胡雪儿怔了半晌,哽咽着丢下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不是!你听我解释!” 刘轻水见胡雪儿误会,迅速放开懵圈的王思琪,赶紧追上去,一把抓住胡雪儿手臂,不料却被她挣脱了。 他心头一颤,赶紧再次拦到胡雪儿前面,挡住她的去路。 胡雪儿红着双眼,又要从旁边穿过去,刘轻水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又手忙脚乱地拦下她,慌忙解释着:“雪儿,你、你不要这样,你听我解释。事情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我跟她真的没什么的!” 胡雪儿闻言停止了挣扎,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满头大汗的刘轻水。 她一言不发,两个眼圈红红的,盯着刘轻水的眼睛里满是水雾,裹挟着浓浓的不解和伤心,似乎难以置信刘轻水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失望伤心的眼神,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刘轻水满心都是负罪感。一时间,似乎所有的解释和挣扎,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只是无论如何,这件事如果不跟她解释清楚,自己以后到底还要不要在这个地方混了? 刘轻水到了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没想到已经停下脚步的胡雪儿却率先开口了,她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低声道着: “轻水你别怪我,我……我只是刚刚在房间里看你好像不太对劲,所以带着你的衣服和水过来找你,希望可以单独跟你说说话,我……你别怪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话间,眼里的泪水却还是没忍住,啪嗒啪嗒落到了地上。 “我……” 刘轻水一愣,这话里有话的,听起来可是不简单哪。再者你要这么一说,倒把我刘轻水想成什么人了? 他本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见这种场景,哪能不心疼急促,慌忙间差点就要把曾歌替身的原委说了出来。 不料王思琪却已经到了两人身边,她短短时间已然调整好状态,轻声问着:“轻水哥,这是怎么回事?这位是?” 刘轻水看了她一眼,心想这种时候您还来捣什么乱呢? 当下也只得木讷地对胡雪儿嗫嚅着:“雪儿,你听我解释,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胡雪儿抬起头,看看王思琪,又看看刘轻水,那模样仿佛在说:你倒是解释啊,我都听着呢。 刘轻水又是一愣,是啊,自己说要解释解释,那么到底该如何解释呢? 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有害人的妖怪? 告诉她今天之前的刘轻水,其实是曾歌变的? 告诉她那个同她谈情说爱,海誓山盟的刘轻水,其实是自己刚收下的小弟,一只天生地长的千面幻妖? 告诉她王思琪并不是自己瞒着她找的备胎,其实是大妖狐胡西的身外化身? 无论哪种铁一般的事实,他一时间好像都说不出口。 但是他知道,如果还要继续瞒着胡雪儿,那么自己今天就算是跳进黄河,跳进面前的人工湖,也绝对洗不清了。 百般为难之中,还是冰雪聪明的王思琪率先说话了,她看着胡雪儿道:“我明白了,你应该是轻水哥的女朋友?” 胡雪儿看了眼漂亮的王思琪,见她也是刚哭过的样子,心头顿时软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 王思琪见胡雪儿点头,顿时释然了,笑道:“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轻水哥他是我同乡,我们是坐同一趟车来大学城的。” “我遇到了很难过的事,但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打算叫轻水哥出来陪我散散心。但我发誓,我真不知道他跟你们这么多同学一块儿,也不知道你们已经……唉,总之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给你们造成这么大误会,我真心真意地给你道歉。” 王思琪说着,朝胡雪儿真诚地鞠了个躬,态度十分诚恳。 其实以她的聪明才智,哪能看不出来缘由? 刘轻水初来乍到,从入学到现在几乎就没有在学校待过,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个情深义重的女朋友来? 再加上曾歌替身刘轻水一事,以那小妖的性格和秉性,一切似乎就很好解释了。 刘轻水这个背锅侠,看起来好像当得很冤枉嘛。不过看这小姑娘软糯动人的模样,刘轻水内心真觉得冤枉么? 胡雪儿听得王思琪真诚的解释和道歉,心下也多少信了几分。她又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刘轻水,似乎在等着他的确认。 刘轻水见胡雪儿目光转向自己,非常清楚她的意思。 但是王思琪这模棱两可的话,摆明了是在用善意的谎言来弥补谎言,如此这般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自己以后,还会为了这件事编造出多少违心的话来? 想罢,他当下也是把心一横,打算把一切挑明了,破罐子破摔嘛。 他看着眼前这梨花带雨的丫头,终于深吸一口气道:“胡雪儿,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瞒着你。其实,我并不是普通人,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法……额,有道士吗?” 话一出口,连带着王思琪脸上也满是震惊之色。 她早有猜测,当初刘轻水在火车上之所以会对自己等人大放厥词,完全是因为他看出了自己和宴北的妖怪身份。 其实主动把毫不相干的普通人卷入另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无论是普通法师还是天师,多多少少都会因此背负上因果,也会为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得不偿失。 刘轻水为了不伤害到她,这就打算坦白了么? 只是谁也不料,胡雪儿听到刘轻水的问话后,竟然轻轻点了点头。 “轻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包括你当初告诉我自己是法力高强的驱魔人,身上背负着救苦救难的责任,我都相信。” 胡雪儿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是王思琪,就连刘轻水也同样是大大张着嘴巴,下巴都差点惊到地上了。 这是什么情况? 莫非曾歌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东西,为了之后刘轻水能够毫无破绽的把戏演下去,连这个都告诉她了? 刘轻水大脑一时有些宕机。 如果曾歌真的透露过这些东西,那么自己接下来的话,还有什么说下去的必要? 是啊,还能怎么说呢? 他就是曾歌,曾歌就是他。 就算现在告诉她,当初跟她谈情说爱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能奏效吗? 刘轻水一身力气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丝毫回馈。心里对于曾歌的安排,一时间除了悔恨,还是悔恨。 悔恨当初真不应该让他代替自己,进入自己的生活。 这个狗娘养的,居然能够做到在对一个普通人说出这些荒唐的身份后,人家还能深信不疑,说出无论如何都信任他这种直击内心的话来。 曾歌他到底何德何能,能够在短短半月的时间,把本该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一个女孩儿,变得如此死心塌地呢? 说实话,他甚至有些嫉妒了。 想到这些,刘轻水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胡雪儿,终于认真地说了句:“雪儿啊,能够做到这个地步。我该说你傻呢,还是傻呢,还是傻呢?” 胡雪儿背过身去,轻声道:“轻水,我只需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你真的跟她没什么,我就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身后,王思琪和刘轻水面面相觑,两者脸上,满是无奈和苦笑。 刘轻水上前两步,站在胡雪儿身旁低声道:“雪儿,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据我所知,曾……不是,在跟你正式确立关系前,我对……” 一句话怎么说怎么别扭,刘轻水不得不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接着道:“那什么,我就实话实说了啊。在咱俩正式确立关系前,我对你们寝室所有女生都一视同仁,包括刚刚饭桌上的蒋萍萍。” “这活生生就是广撒网,是禽兽行为,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人就是个对感情不负责任的王八蛋,为什么你还这么愿意相信我?” 许久没有人搭话。 胡雪儿望着平静的湖面,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就在你跟我承诺,说只要有了我,就绝对不会再对其他女生动心的那一刻,我就是相信你。” 刘轻水听得目瞪口呆,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胡雪儿转过身,温柔地看着刘轻水,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让人心疼的笑容: “轻水儿,你变了,今天的你,让我有些不认识了。但是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我之前认识的你,是不完整的你,现在的刘轻水,才是真正愿意对我敞开心扉的刘轻水。但是你对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应该庆幸,还是沮丧了。” 胡雪儿说完,脑袋又低了下去,一颗晶莹的水珠从她眼角滴落下去,发出“嘀嗒”一声脆响。 刘轻水看得一阵心疼,已经不知道自己原本那平静如水的心境,今天这是第几次变换了。 胡雪儿她居然连这都能感受得出来? 可这……这真的就是事实啊! 曾歌这个该死的家伙,怎么可能是完整的刘轻水? 他么的曾歌,别让老子再见到你! 刘轻水沉默了好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雪儿,你说得很对,可我也必须要跟你说清楚,这是对你负责。” “无论我之前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给你透露了怎样的信息,现在我都只能非常真诚地告诉你:我不是普通人,我是天师,我来白城,除了升学念书以外,也的确有非常危险的任务在身。” “任务完成之前,我身边的一切都是不安全的,特别是跟我亲近的人,所以我不能害你。” “原谅我不能跟你讲得太清楚,总之,之前无论我对你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想,那或许都不是我的本意…” “很遗憾,我们两个……或许真的不合适,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第四十五章 受且不易,变故又生? 胡雪儿怔怔地看着刘轻水,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流转着难以置信。 “轻水,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童叟无欺。”刘轻水语气坚定。 见胡雪儿不说话,刘轻水为了验证自己说话的真实性,忽然间手指一翻,一张黄符变戏法般跳跃到了指尖。 “雪儿,你看着。” 刘轻水说完掐了个手诀,接着把符纸往空中一扔。 那符纸在空中翻腾几圈,却丝毫没有往下落,反而三两下自动折叠成了一只精巧的千纸鹤。 它扑腾着翅膀往外飞出十几米远,又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才慢慢悠悠地飞回来,落在刘轻水手中。 刘轻水手指一抖,千纸鹤立刻又变成一张带着折痕的符纸,再一抖,符纸又“扑哧”一声燃烧起来,不到片刻便化成了片片金色的飞灰。 看着胡雪儿吃惊的表情,刘轻水长舒了口气:“这下你相信我没骗你了?” 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魔术师可没有这么灵动的手段,他表演这个小法术,就是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这是除了把曾歌供出来以外,最有效证明自己身份的办法了。 毕竟曾歌的事还是不能暴露,但他又不想让胡雪儿一直生活在曾歌编造的谎言之中,否则自己难受,她也难受…… “你很久没有给我表演这些神奇的法术了。” 刘轻水的小心思被胡雪儿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 胡雪儿看着刘轻水,声音听起来很委屈:“两天前,你问过我。你问我介不介意你的身份,介不介意陪你度过一个又一个危险和难关,我说过,我愿意,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话一脱口,不止是刘轻水,就连在一旁乐得清闲的王思琪,也几乎要吐血了。 曾歌他……他也表演过法术?! 到底还有什么意外情况,是他没有替这个老大想到的? 刘轻水的手愣在半空,渐渐飘散的金色飞灰,仿佛也在嘲笑他的无可奈何。 说真的,他有些忍不住要对曾歌痛下杀手了。 从他这些个用来对付自己的手段来看,但凡拿出一半的精力用来修炼自己的本事,什么境界炼不上去? 对付区区白城四妖,真的还用得着我这个天师亲自出手么? “雪儿啊,曾……不是,我之前究竟还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吗?你都说来我听听,我现在脑袋有点不好使。” 刘轻水已经快哭出来了。 “还有很多,一时半会儿我怎么说得完?” 胡雪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了头:“轻水,如果……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的话,我可以……” “不,不要这样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刘轻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他从胡雪儿手里接过外套披在身上,慢慢道: “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我是天师,天师做事不可以有始无终。说过对你好,就一定对你好。从现在开始,对你的承诺,我会全部一一实现,咱们走。” 一番话说完,刘轻水收起情绪,像变了个人似的,笑意吟吟地看着胡雪儿。 胡雪儿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她真的觉得眼前的刘轻水变了。 在这之前,这个男生可以说完美得不像话。 颜值高,多才多艺又能说会道,那么多女生对他无比倾慕,芳心暗许,他却单单对自己情有独钟,照顾有加。 正是在这种感动和情投意合之下,就在他提出让自己做他女朋友时,自己才会那么受宠若惊,才会那么快确定关系。 本该是童话里梦幻般的结局,却不知为何又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种虚幻感,不真实感。 真的跟做梦一样。 而现在的刘轻水,他的身上和眼睛里,才终于恢复了那种真实和踏实的感觉。 他好像变得不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却又与生俱来地给人一种无比心安和信赖的感觉。 她不知道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却是真真切切的。 “走,还愣着干什么?”刘轻水又轻声重复一遍。 说话间,已经笑着牵上了她冰冰凉凉,柔弱无骨的小手。 就在刚刚那一瞬,刘轻水终于也明白了些什么东西。 因果,因果。 一切都是因果! 三天师的事是因果,自己来白城是因果,曾歌的事自然也是因果。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修行一道体现得却是如此淋漓尽致! 谁说天师可以置身事外? 降伏曾歌是因,那么此刻就是果。 躲不掉的。 就算躲掉了,还会滋生出其他因果,躲不掉的。 而自己要想了结这段因果,就必须顺其自然,否则不管是对于胡雪儿,还是自己,伤害恐怕只会更大。 更何况,他虽然很不爽自己凭空被曾歌安排出这一段没来由的男女之情,但这种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不是么? “轻水儿。”胡雪儿轻轻唤了一声。 她像是第一次被刘轻水这样温柔对待一般,脸上竟然破天荒地泛起两抹绯红,看起来煞是可爱。 刘轻水笑着揉了揉她脑袋:“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当着外人呢,多不好。“ “嗯。” 胡雪儿乖巧地点点头,任由刘轻水拉着她慢慢往回走去。 王思琪还没从曾歌的恶趣味中回过神来,此刻看着刘轻水像是变戏法一般,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怎么几句话不对,我倒成外人了? 眼看着他们已经越过自己跟前,王思琪结结巴巴地问着:“轻水哥,你、你们去哪儿?” “回去接着吃饭呐。”刘轻水笑了笑,“我同学还在那儿等着呢,你要不要一起?” “不……不了。”王思琪还是没回过神来。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也别在外边儿待太久,早点回学校休息。下次有空我再请你吃饭。” 刘轻水说完,朝王思琪点点头,末了又补充道:“对了,刚刚的事,我会再跟你联络。关于胡西他们的情况,你掌握的东西对我也许很重要,如果你想起什么的话,随时告诉我。回聊。” 他说完轻轻一笑,拉着胡雪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剩下满头雾水的王思琪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 走了好远,胡雪儿才有些担忧地小声对刘轻水道:“轻水,你朋友那边真没事吗?我看她也挺可怜的,要不你还是回去陪陪她?” “不用管她。” 刘轻水缓了缓:“她的事,我已经给她想到解决办法了,但今天处理不了。” “哦。” 胡雪儿点点头,下意识把刘轻水温暖的手掌拽得更紧了:“轻水儿,要不我们还是不去余果她们那儿了,你就陪我在外面散散步好不好?” 刘轻水点点头:“都听你的。” 说完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给冉东打去电话,说了两人不回饭店的事儿,本想着怎么也得推脱一阵,没想到却瞬间得到满屋子同学的理解与支持。 王一迪更是一把抢过大东的手机,确认刘轻水没开免提的情况下,悄悄透露了大学城哪家宾馆舒适,哪家酒店划算的内部消息…… 挂断电话,两人相视一笑。 胡雪儿眼睛里,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刘轻水看着这个满心欢喜的丫头,内心一时也是忍不住感慨万千。 他已经想好了,自己或许可以试着,好好把这段美妙的误会延续下去。 感情的东西是不能强求的。 他不知道胡雪儿喜欢的究竟是曾歌,还是刘轻水,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不能再如同之前设想的那样,简单粗暴地撇清一切关系,他不能这样伤害她。 自己不明不白的得知这段感情,也就罢了,他不能让这个单纯的姑娘,也不明不白地失去她所爱慕的刘轻水。 始乱终弃的事儿,曾歌无所谓,刘轻水却做不出来。 如果最终真的不合适,那么平和优雅、相互祝福地分开,才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在这之前,自己应该坦诚地接受命运……不是,应该坦诚接受曾歌的安排。 曾歌伤害了自己也就算了,刘轻水决不能让他在拍屁股走人之后,还把这个善良的丫头搞得遍体鳞伤。 接下来的时间,刘轻水带着胡雪儿逛了好多个地方。师大的学子山,财院的体育馆,医科大的展览室,还有他们轻工学院的明日湖…… 处处留下两人甜蜜的身影和欢声笑语,最后在学校的咖啡馆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慢慢地把胡雪儿送回了宿舍。 他当然没有像骚迪他们期待的那样,把胡雪儿带去某个舒适或者划算的酒店。他骨子里,其实是个保守的人。 …… 翌日,阳光明媚,风高气爽。 第一次走进大学的课堂,一切好像都是那样新奇,每个同学脸上,无论何种状态,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丝兴奋。 足可容纳六七十人的教室,他们班四十多人坐进来,稍显空旷。 再加上所有人都有意识地往前排靠,后面两三排课桌空无一人。班辅导在讲台上组织竞选着班干,大家都跃跃欲试,课堂上的气氛一时间热闹无两。 刘轻水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大学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课堂上见到班上的同学如此积极踊跃; 唯一一次大家都坐在前排,腰板挺正; 唯一一次没有人玩手机,认真配合老师; 甚至是唯一一次,班上的人员基本全部到齐…… 这样的景象,从这一堂课之后,便再没见过了。 当下却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问题,刘轻水左顾右盼,一直没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这才拍了拍前排正撑着脑袋,乖乖女模样地看着班辅导的李灵钰。 “怎么了轻水儿?”她转过身来问道。 刘轻水犹豫了下,问道:“小钰,今天第一堂课,你们寝室的室花咋没来?” “室花?” 李灵钰迟疑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坏笑道:“你是说你们家雪儿?” “额……算是。” 见刘轻水点头,李灵钰嘿嘿一笑:“谁知道你们昨晚出去几个小时干嘛去了。她昨天晚上一直没睡好,今早上起床就头疼,放心,我已经帮她给杰哥请过假了!” 她口中的杰哥,正是讲台上谈笑风生的班辅导,李杰老师。 “头疼?”刘轻水皱了皱眉。 “别担心,应该就是着凉了。” 李灵钰嘿嘿一笑,“来之前雪儿还特意叮嘱,说是请了事假,生病还是不要告诉你咧,就是怕你担心,我这都已经算破例了哦。” “好。” 刘轻水点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担心起胡雪儿来,或许只是因为第一节课就没看见她。 只是,自己向来不喜欢也不会胡乱猜测,为什么在李灵钰说出这番话后,心头会忽然升腾起几丝不好的预感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下也只得拜托李灵钰待会儿帮她带点感冒着凉药回去,便此作罢了。 只是隐隐的担心和不安,一直也未曾消散。 果不其然,这种毫无来由的担忧,果真不是空穴来风。还未持续到下午,便应验了。 第四十六章 胡闹之为 下午的课上,初来乍到的新奇,果真消散不少。 不少同学已经不再往前排靠了,刘轻水他们就是典型。 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叶彤站在讲台前,熟练地操作着课件,按部就班地上着他们的识图课。 对于新生课堂风气的转变,丝毫不以为意。她也不似班辅导那般谈笑风生,仅仅只专注于课堂而已。 刘轻水,王一迪,冉东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坐在倒数第二排。 细看时,大东的《工程制图与识图》一书竟然也错带成了《建筑施工技术》,大概是两者封面颜色相仿。 大东小声同骚迪讨论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到底年龄多大,有没有男朋友,聊得不亦乐乎,刘轻水却丝毫也静不下心来。 因为,不止是胡雪儿,连同刚刚竞选上班长的余果,竟然也缺勤了! “班长,把你们班的花名册拿上来一下,我点个名。” 怕什么来什么,余果恰巧没在,刚刚介绍完课程学习内容的叶彤老师却突然提到了她。 大概是为了杀杀班上同学们的惰性,她又轻声宣布道:“从今天开始,我会不定期点名。凡缺勤三次以上的,这科期末就别想及格了。” 话一脱口,课堂上小话就开始了。 大家神态各异地低声谈论着这个严肃冷漠的女老师,有认真的,也有不屑的,只是迟迟也没有人站起身来。 “班长也没在么?”她似乎有些讶异。 大学课堂上缺勤逃课,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事,只是他们今天才第一天上课,如果连班长也缺勤,那就十分罕见了。 “叶老师,班长临时有事外出,已经给李老师请过假了。” 说话的是许倩倩。她本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但在向老师汇报时,刘轻水刚好望向她。 不看还好,只一眼就给他看出不少不对劲来。许倩倩侧脸苍白,说话没精打采,身上竟也若有似无地飘散着丝丝黑气。 “请假了?”叶老师点点头,“好,等班长回来,叫她到办公室找我一下。来,我们接着上课。” 刘轻水皱着眉,目光在许倩倩身上停留片刻,又一一看去。果然,不止是许倩倩,甚至包括蒋萍萍和李灵钰,状态都跟她大同小异。那么,胡雪儿和余果…… 想罢,他掏出手机给许倩倩发去一条信息:“倩倩,胡雪儿和班长还好么?” 许倩倩桌上的手机一阵震动,她瞄了一眼,回过头时,果然见到刘轻水在朝她示意。见到她的正脸,这头的刘轻水心头也是悄然一沉。 果然,这妹子中邪了! 手机呜呜震动两声,他拿起手机一看,是许倩倩的回信: 【班长和雪儿都在宿舍……】 【轻水哥,我们宿舍里……好像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存在……】 短短两行话,却透露着无限的恐惧。刘轻水拿着手机的手骤然一僵,再次看向许倩倩时,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果然出事了。 他表情少见地严肃起来,会不会是因为自己? 刘轻水现在的处境可谈不上安全二字,加之自己昨晚同胡雪儿一起出入过不少地方,莫非早已被有心之人监视,所以,他们找上自己身边的人了? 刘轻水心头逐渐泛起疑惑和自责,随之而来的,便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怒火。 如果……如果真的有人用这些柔弱的女生威胁自己的话…… 他深吸口气,慢慢在键盘上打出一句:【有我在,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你们。先好好上课,有什么事下课再说。】 骚迪凑过脑袋,恰巧看到刘轻水的屏幕停留在同徐倩倩的聊天界面上,顿时坏笑不已:“昨天才把人家胡雪儿弄得下不了床,这哈又跟徐倩倩勾搭上了,你娃鬼精得很咧!” 刘轻水轻轻关上屏幕,什么话也没说。 骚迪拍拍他肩膀:“兄弟,听哥一句,玩儿归玩儿,别尽紧着一间寝室的祸害呀,早晚要出乱子哩。” 刘轻水还是没说话,只是桌下的拳头已经紧紧攥了起来。 “巧合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是有人使坏的话……” 骚迪见他也不搭理自己,正巧手机上的约会信息又发了过来,索性赶紧转过头回复去了。 不久,下课铃声响起,叶彤老师嘱托几句,关上课件便离开了。 班上的男同学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门,烟瘾大的已经开始散烟了。许倩倩魂不守舍地走到刘轻水面前,欲言又止。 刘轻水站起身道:“去外面说。” 许倩倩点点头,跟刘轻水一同走出门。 大东之前忙着刷游戏新闻,这才注意到不对劲来,他一把拉着一旁的骚迪道:“轻水儿这是什么情况?不是昨天才把胡雪儿单独带出去了吗?” 王一迪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忿忿不平:“我他妈上哪儿知道去?这个朝三暮四的家伙,迟早给他搞出祸事来!大东子,都是兄弟,胡雪儿那里,咱好歹帮这没良心的兜着点儿。” 教室外,天台上。 他们教室跟寝室一样,也在六楼,出门不远有一块大大的露天观景台。因为还有一节课没上完,此刻也有不少其他班的学生在这里吹风,抽烟。 刘轻水和许倩倩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信步走去。 风和日丽,视野开阔。 许倩倩压抑紧张的心情,不知是因为刘轻水站在身边,还是因为站在太阳底下,总之是消散了不少。 “倩倩,胡雪儿和班长怎么样?女生宿舍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刘轻水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问道。 许倩倩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轻……轻水哥,你怎么知道班长她也?” “我是道士。” 刘轻水本不想解释太多,但为了快速稳定她的心神,也只得再补充了一句:“不知道胡雪儿之前有没有跟你们提到过,我不是普通人。总之,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能看见。” 果然,话音一落,刘轻水就发现许倩倩的状态果然不一样了。仿佛是将要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轻水哥,你、你说的是真的么?” 刘轻水点点头:“跟我爷爷练过几天,能看些事儿。你们宿舍到底怎么回事?” 许倩倩见刘轻水并不像在开玩笑,忽然眼眶一红,差点哭了出来:“轻水哥,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们几个女生只是无聊玩儿了个游戏,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们……我们不是有意冒犯它的……” 靠! 刘轻水才听到这儿,心头就不由暗骂一声。 什么叫无聊玩了个游戏? 这几个女生,该不会是玩了网上那些害人不浅的通灵游戏? 刘轻水心头火气,但见徐倩倩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也只得压下怒火连声安慰,并保证一定可以帮他们解决问题。许倩倩这才逐渐平静下来,开始讲述起这场诡异的游戏。 原来,就在昨天晚上他们两间宿舍一起吃完饭回去后,借着酒兴,也不知是谁提议,她们宿舍五个女孩儿竟然玩儿起了传说中的禁忌通灵游戏:请笔仙。 最终有没有成功谁也不知道,反正网上传闻中“笔仙”到来时会发生的灵异事件,什么也没有发生。几人意兴阑珊,颇觉无聊,便纷纷睡下了。 谁知当晚胡雪儿就一直做噩梦,有个红衣女人整晚缠着她,说着些诸如“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之类的话,总之是非要找这几个无知的小女生讨个说法。 今天一早,胡雪儿就生病了,头痛欲裂,根本不能来教室上课。 她知道刘轻水是法师,但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敢告诉刘轻水。 另外几人也权当她是着凉发烧,所以神志有些混乱,就连胡雪儿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也没人把那个梦放在心上。直到中午帮她带着感冒药回去,几人全都开始午休之后,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睡梦中,宿舍又闪回到了昨晚的场景,几人围坐在桌子旁,一人一手握着一只铅笔,嘴里轻声念叨着网上广为流传的请“笔仙”的咒语,不同的是,这回她们成功了! 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忽然蹲坐在她们围成一圈的桌子上,笑着问她们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 几人哪里见过这种场景,纷纷吓得尖叫出声,一时什么也不顾地丢掉手里的铅笔逃窜而开。不料那红衣女人却站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什么:“欠债还钱……欠债还钱。” 接着就一把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余果。 宿舍里爆发出一片尖叫,所有女生同一时间全部从床上惊醒过来。 原来又是梦? 然而这次可就不只是胡雪儿了,宿舍里整整五个人,她们刚刚经历的梦境竟然完全一模一样! 这可就不是什么睡梦了。 几个女生望着彼此脸上的泪花,都知道闯下大祸了。干脆全部跪下来央求那“笔仙”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她们。 但阴寒的宿舍里根本没有人回应,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真的就仅仅是个噩梦一般。 只有余果浑身没了力气,梦里的“笔仙”最后就是一把抓住了她。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什么灵异之事,总之她浑身冷得发抖,下午的课也来不了了。 听到这里,刘轻水气得呼吸沉重,心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为什么还把余果和胡雪儿单独丢在宿舍?那里现在会有危险你们知不知道? 但他什么也没说,许倩倩的脸色早就已经苍白如纸,不能再给她增加压力了。 许倩倩见刘轻水听完也不说话,干脆就哭了出来:“轻水哥,我们只是闹着玩儿而已,谁知道,谁知道……后来班长说她是军人家庭,身上有正气,笔仙不敢伤害她,这才叫我们几个回来上课,她在宿舍也可以照顾雪儿。轻水哥,我们……我们……” “好了好了。” 刘轻水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不过是个怨灵而已,哪有什么笔仙?你别害怕,我等会儿过去处理一下就是。”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巾递给许倩倩,徐倩倩接过纸巾擦去泪痕,见刘轻水淡定从容的模样,心下终于找到了些安全感:“轻水哥,你真的可以帮我们么?” 与此同时,上课铃声悠然响起。 “我还能骗你不成?” 刘轻水朝她笑了笑:“事不宜迟,去给叶老师请个假,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徐倩倩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教师办公室小跑去。 但她没有看到的是,就在转身离去之后,原本还笑容可掬的刘轻水脸色慢慢垮了下来,就连平静的眼眸中,也逐渐开始浮现出几分凝重。 几个小姑娘胡闹无知,他身为天师,却还能不知其中蹊跷吗? 所谓通灵,又岂会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第四十七章 术邪灵通,敬酒先随 要知道,这些诡异邪恶的通灵之术,即是他作为天师也不愿轻易尝试的东西。 这个世界很广阔,很复杂,隐藏着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奥秘。各种各样离奇精怪的事物屡见不鲜,说是孽障丛生、鬼魅横行也不为过。 但好歹,一切还有秩序可言。 大道三千,要想相安无事,就必须各行其道。鬼怪、妖魔、邪修、怨灵……太多太多了。 每当秩序混乱,其中任意两者一旦接触,就必有祸事发生。这种时候法师们就会倾巢而出,维持住这无影无形的秩序,使其回归正轨。 然而所谓“通灵游戏”,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人类为万物之灵,数量庞大。如果按照妖怪的逻辑来划分,那么所有人都算得上天生就开了“灵智”,这已经是它们侥幸存活上百年,突破重重生存死局也只能勉强做到的事,所以人类可以统治这个世界。 这公平吗? 或许不算公平。 但人类也是弱小的。 任何一个开了灵智的妖怪,但凡有了修为,就可以随意吊打百分之九十的人类,这又算不算公平呢? 都说天地不仁,其实天地的仁爱不会体现在细枝末节上,它自有一套运行的法则和秩序。 回到这件事上,流传到民间的诸如“请笔仙”这样的荒诞之事,就是弱小的人类主动破坏这种秩序的方式之一。也不知道最初大肆传出这些术法的人,究竟居心何在。 毕竟这些看似简单易上手的通灵游戏,谁知道召唤出来的究竟会是个什么东西? 刘轻水也在网上看到过这些所谓的通灵游戏,明明看起来就很邪恶,偏偏就不断有人前仆后继地尝试。所以看到有人因为这些东西遇害时,刘轻水往往也是嗤之以鼻,甚至会暗骂一声“活该”。 就连爷爷也告诉过自己,几十年前,他曾经亲眼见过有人因为利益熏心,偷偷按照古法通灵,结果召唤出怨气滔天的恶鬼,最后全村人一夜之间惨遭屠戮的故事。 更何况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本身还是有一定修为的法师。 而在这些通灵游戏中,最恶名昭着的“笔仙”,便是一祸。 它一般指的就是用笔将附近的鬼魂邪灵招来,向他们询问自己想问的问题。传闻中笔仙会一一解答,但是有一些笔仙会离开,大部分的会留下来,成为纠缠人的恶鬼。 “笔仙”游戏并不是现代的新鲜游戏,而是我国最古老的巫术中的其中一个,是巫术之一“扶乩”的变种或简化版。 有人或许真能在这种通灵中得偿所愿,并大肆向身边人炫耀自己的本事。但是很不幸,胡雪儿他们,一经尝试便惹下祸事了。 笔仙笔仙,名字虽带了一个“仙”,好像满是灵气儿的样子,实际却跟什么神仙之流完全不沾边,多半是凶鬼恶灵,邪妖猛怪之辈。 刘轻水心下虽明了,当下却断断不可明说。 好在从徐倩倩描述的情况来看,那家伙虽然没打算放过她们,但她们现在还没什么大问题,至少说明通灵出来的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让许倩倩去找叶彤请假就行,自己去楼下等她。他不怕逃课被记录在案,却不能害了许倩倩。 没多时,许倩倩就回来了,还告诉刘轻水自己也帮他请了假。刘轻水没多说什么,两人这就朝着学生宿舍赶去。 过了近二十分钟,两人才终于赶到宿舍楼。 刘轻水抬头遥遥望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莫非那位“笔仙”不在? 他转过头道:“倩倩,你帮我打个电话给胡雪儿,叫她带上余果马上下来找我们。” 许倩倩掏出手机,边拨号边问着:“我们直接上去找他们不就可以了么?” 刘轻水无奈道:“我又不是学生会的,你们女生宿舍我怎么进得去?” 说到学生会,刘轻水脑中又回忆起当初迎接自己入学的那位呆萌学姐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接受她的邀请,应邀入会,提升点行业竞争力呢? 不多时,许倩倩挂断电话道:“轻水哥,雪儿听说你在楼下,说是马上就下来,一激动就给电话挂了。” 刘轻水无奈地笑笑。 这傻丫头,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瞒着自己。不过好在自己也没想着打给她,算是给她点子教训,让她吃点苦头,说不得也能起到知难而退的作用。 果然,还没超过五分钟,胡雪儿就跟余果两人互相搀扶着下楼来了。 “轻水儿。” 胡雪儿见到刘轻水,露出个开心的笑容。 只是她脸色本就不太好,苍白苍白的,这一笑,颇有种我见犹怜的意味。 余果更惨,这大热天的,全身裹着好几件厚厚的秋装,才一个中午没见,却不知憔悴了多少,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肿肿的,看样子刚刚哭过。 他见刘轻水和许倩倩一起过来,疑惑道:“轻水儿,倩倩,你们都不用上课的吗?这么早过来干嘛?” 许倩倩抢先道:“班长,你忘了轻水哥以前不是告诉过我们的嘛,他……他是道士。宿舍里发生的事,我都告诉他了!” “啊?” 余果一听,苍白的脸上竟然破天荒浮现出两抹红晕。 倒不是她害羞,只是这种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太过……羞耻了。 在学校宿舍里玩笔仙?然后被应召而来的“笔仙”大人缠身报复?这种事说出去,不说让人笑掉大牙,起码也是接下来不知多长时间的谈资了。 更何况玩儿这种通灵游戏,还是她第一个提出来的。 想当初刘轻水,也就是当初的曾歌神神秘秘地透露出自己是隐世不出的法师时,自己等人笑得有多欢快…… 刘轻水倒没管她这许多,他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一掠过,一时间也没说话。 眼前这两妹子的情况,的确比还能去教室上课的三个严重多了。 许倩倩见刘轻水不说话,着急道:“轻水哥,情况到底怎么样啊?班长她们没事?” 刘轻水没有回话,他径直走到余果面前,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两人面对面的距离,最多不超过二十公分。 余果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慌道:“轻水儿你干什……” “别说话。” 话没说完就被刘轻水迅速打断,余果立马吓得不敢说话了。 刘轻水观察了好一阵,这才伸出食指和中指按在她两个眼皮底下,她刚要后退,又听刘轻水喝了一声“不要乱动”,这才乖乖站住。 刘轻水神色很严肃,两个手指按住余果的下眼皮,轻轻往下一拉,看了一眼,便轻轻咦了一声。 看完左边,又看了看右边,这才退后开来。 “轻水哥,班长她没事?”许倩倩再次紧张地问了句。 刘轻水摇摇头:“倩倩,你那里有没有镜子?” “镜子?有有有。” 许倩倩连忙从随身的包包里翻出一块化妆镜,递到刘轻水手里。 刘轻水拿在手里,又递给了余果:“班长,你按照刚刚我的方法,自己看看。” 余果接过镜子,按照刘轻水的手法,自己将信将疑地试了试。 “啊~” 只听一声尖叫,手里的镜子被她用力丢了出去,落到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班长……班长,你、你怎么了?”胡雪儿见她这副模样,顿时紧张不已。 余果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嘴里喃喃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片刻间又抬起头,三两步朝刘轻水奔来,哭着道:“轻水儿,轻水儿!发生什么事了?我的眼睛怎么会这样?” 她之前没注意,经过刘轻水的提醒一看才发现,自己的两只眼睛,眼皮里面竟然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刘轻水看着她恐惧的模样,沉声道:“班长,不是我吓你。这叫‘鬼遮眼’,是邪灵或者鬼怪留下的印记,目的是为了方便下次回来找到你。” “你说得对,因为军人家庭出身的缘故,你身上的确带有煞气。不过也只可以略微抵挡,不能久持。我猜测没错的话,今天晚上它就会再次出现,并且一定会带走你们中其中一个才肯罢休。” 余果一听,吓得当场怔住了,鼻头一红差点就要再次哭了出来。 即使性格再怎么大大咧咧,她毕竟是个女生,面对这些根本就超出她认知的恐怖东西时,一样是脆弱的。 当然,胡雪儿和许倩倩也没好到哪去。 胡雪儿望着刘轻水,哽咽道:“轻水,我们真的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我……我……” 胡雪儿自然也被吓得不轻,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毕竟是她们自己惹的祸,能怨谁呢? 许倩倩在一旁扶着余果,身体颤抖的模样,看得出她也在极力忍受着莫大的恐惧。 “好了好了,不是还有我在嘛。”刘轻水叹了口气。 其实看到几人凄惨的模样,他心下的那一丝责怪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曾歌当初到处乱撩,自己还没寻着机会跟人赔礼道歉呢。再者说,都是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还真能眼看着她们刚进入大学,就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不成? 眼下最重要的,恐怕不是帮助她们驱赶恶灵,而是如何彻底消除她们的恐惧和阴影。 联想到自己的专业,刘轻水一时间那股子保护欲也上来了。 就看她们召唤出来的那什么玩意儿,可绝不是什么“仙儿”,分明就是个借机蹬鼻子上脸的恶灵。 无论谁对谁错,胡雪儿好歹是自己名义上的女朋友,欺负她,那分明就是欺负到自己头上了。 这样的家伙,不对付不行。 “你们放心,这次虽然是你们冒犯在先,但他都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了,也算两清,我也就不追究它欺负我朋友的责任了。不过它现在没在这儿,我没法跟它沟通,还得你们帮我个忙。” 余果抽泣着问:“轻水儿,你需要我们怎么办?我……我们给它道歉行不行?” “它怎么可能接受你们的道歉。” 刘轻水哭笑不得:“这样,我看了一圈,就你跟雪儿情况最严重。我先帮你们驱除掉身上的邪气再说。” 见两人巴巴地看着自己,刘轻水也不迟疑。 他先是来到胡雪儿面前,一指点在她的眉心处,接着是太阳穴,然后是下颚。几道纯正磅礴的罡气随着这几下,从穴位源源不断地灌入她虚弱的体内。 不过几秒钟时间,胡雪儿便感觉昏沉了一整天的脑袋开始变得清明,脑子里那些持续不散的阴翳和恐惧,也似乎随着刘轻水的操作开始烟消云散了。 开玩笑,天师的法力能是简单的? 人之所以会在鬼物面前不堪一击,除了被对方的能量压制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人本身产生的恐惧。 这种恐惧会让人阳气外泄,就算对方没有动手,自己就先虚弱个半死了。 如果一个人气场强大,百无禁忌,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真遇到了鬼物,大多数时候也是对方会先畏惧三分。就算要强行害人,也未必就能从他身上讨到好。 毕竟绝大多数的妖魔鬼怪,都是没有多大气候的。 刘轻水如法炮制,又在余果身上操作一番。 不同的是,在做完之前的几个动作之后,他又绕到余果身后,往她后颈处重重一拍。疼得余果差点叫了出来,泪水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许倩倩就大叫道:“班长你、你的眼泪怎么是黑的!” 余果呆呆地用袖子一擦,果然是黑的。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赶紧跑到一边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一照,眼睛里漆黑的印记果然不见了! 刘轻水轻轻吐了口气道:“雪儿,班长,你们俩身上的阴气和那个邪灵留下的印记,已经被我清除了。但它总要回来,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陪在你们身边。” “这样,我给你们一点儿信物,你们带回寝室用着。我想那家伙看到我给你们的东西,应该就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 第四十八章 陈情符表,轻院之声 余果闻言激动起来:“信物?什么信物?” 她浑身清爽,甚至因为刘轻水几股纯阳法力的灌入,感觉身体有些燥热起来。 就凭之前那简单随意的几手,现在刘轻水带给她的信任感和安全感,已经不亚于水中救命的那颗稻草了。 刘轻水轻轻一笑,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类似于三联货物单那样的小本本来。 他当着几人的面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张张还没撕下来的,类似于符纸的东西,只是上面没有内容,全是空白。 “这是什么?符纸吗?”胡雪儿忍不住问道。 她虽然不认识,但记得好像在电影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只不过在电视里,人家拿出来的都是一张张看起来就高深莫测,晦涩难懂的符纸,为甚么刘轻水手里的看起来就跟文具店里开的发票一样?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刘轻水轻轻一笑,“倩倩,包里有笔吗?” “眉笔行不行?” “嗯……可以。” 接过许倩倩手里的眉笔,刘轻水沾了沾口水,开始在手里的“货物单”竖向上描画起来。 一个个如同胡雪儿设想中那样的晦涩玄奥的符号跃然纸上,刘轻水下笔极快,几乎是一气呵成,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就完成一张。 直到最后一笔勾勒完时,刘轻水却像是费了好些力气一般,长舒了好大一口气。 呲。 他把这道特殊的符纸从小本本上撕下来,递到胡雪儿手里,嘱咐道:“雪儿,回宿舍后把这个贴到宿舍门上,正中,哪道门都可以。” 胡雪儿接过符纸,疑惑道:“这样的话,是不是那笔仙就进不来了?” 刘轻水笑了笑:“这符没有抵御阴邪的功效,它是一道【陈情符】,上面勾勒的是天师专用的法咒,大意是我代替你们向它赔个礼,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但凡有点修行的鬼怪都能看懂,识趣的话,它就会自己离开,算是卖了我一个面子。” 余果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抬头问道:“可是你刚刚不是说,给它道歉没用么?” “那是你们。” 刘轻水哼了一声,带着几分骄傲道:“你们没办法收拾它,道歉当然没用。我是站在天师的立场跟它说话,已经很给面子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触犯别人在先,谁给它用上这么和气的手段?” 胡雪儿闻言,乖巧地点点头。对于刘轻水说的话,她向来是从不怀疑的。 “那如果它不接受你的赔礼怎么办?”许倩倩着急地问了句。 “真是个好问题。” 刘轻水闻言却是笑了笑:“如果真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你们还得带上这个。” 他说完再次提起笔,在手上的小本本上哗哗写了开来,边写边沾着口水。不多时,他呲溜一声撕下一沓下来,不多不少,正好五张,通通递到了余果手上。 余果拿起来一看,只见淡黄符纸上字体飘逸洒脱,符头清一色的写着“敕令”,下边便是竖向的一句简简单单的“邪灵退散”。 大字两侧是两条弯弯的线条,看起来简单又粗暴,拿在手上感觉暖洋洋的。 五张符纸,明明都是刘轻水亲手一一所画,但粗略看去,却跟复印的一样整齐划一。 “这个是真正能护体的东西,你们寝室五个人,每人身上带一张,睡觉也不能离身。这样的话,一旦它真不听我好言相劝,那么这个符纸至少也能保护你们半个小时没有危险,我这边也会得到预警。到时候,我可就有充足的理由动手了。” 刘轻水一边跟几人耐心地解释,一边把剩下的“货物单”往兜里揣。 这可是他从老胡那里搞来的好东西,这一摞的每一张空白符纸都经过灵气淬养,拿出来就可以立马使用,方便又快捷。 普通法师画符,需配合天时地利人和,至少也要请个符煞,但他刘轻水却不需要。 证道天师,早已是天人合一,蓝色灵符以下的符箓,勾画时只需心随意动即可。 他给几人预备的“邪灵退散”符,虽然看似简单粗暴,其实又何尝不是每一笔一划都融合了他天师的精气神? 至于大白话“邪灵退散”,其实跟那些晦涩玄奥的咒语没什么两样,都是表达这道符纸的用途。 就像传说中开天辟地的大神,那种“言出法随”的强大力量一样,语言文字就是最强大的法术。 余果把符纸分给了胡雪儿和许倩倩一张,剩下的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兜里。 眼下刘轻水别说给她们护身符纸,就是随手从树上摘片树叶,说这是超级武器,她都信。 做完这一切,刘轻水长舒口气,道:“雪儿,你们回去把信物先贴上,今天都还没吃饭?待会儿上去换身衣服下来,去二食堂三楼,我请你们吃火锅?” “好啊好啊,正好今天还没吃东西呢。” 胡雪儿眼睛弯成了月牙,身上的恐惧和无助早已消散一空。 她知道,只要刘轻水出现,那么一切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许倩倩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轻水哥,你跟雪儿两口子去吃点就行了,我跟班长凑什么热闹啊?” “多余说那些。”胡雪儿不满道,“吃个饭能怎么?就当我们俩一起请的还不行么?” “好好,那就别耽误了,我们上楼换身衣服。”余果拉着胡雪儿笑道。 许倩倩挥了挥手里的课本:“那我也上去先把东西放好。” 刘轻水点点头,几个妹子说说笑笑地上楼去了。直到几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他的笑容才终于收了起来,无奈地摇摇头。 人只有无所畏惧,才能真正做到百邪不侵。 对刘轻水而言,在一场较量开始之前,消除掉她们这些当事人的恐惧,比面对邪灵本身还要困难。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是他一贯的作风。 下午,同三个女孩吃完饭,刘轻水又跟胡雪儿单独去操场闲逛了好几圈,最后又在旗台下坐了好久才回到宿舍。 天色已经擦黑,602的宿舍门几乎二十四小时不会关闭,刘轻水信步而入。 “轻水儿,挺能折腾咧?胡雪儿才一天没在,课都不上完就把人家许倩倩……嗯哼哼哼。” 钻进耳朵的,自然就是王一迪的热情问候。 说实话,光看外表,任你想破了脑袋,也绝对绝对不会知道王一迪是这么骚气的一个人。 好像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哪种场景,无论什么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把舆论往他所认为的那种少儿不宜的方向上引导而去。 总之一句话:干啥啥不行,搞黄第一名。 外表如此阳光帅气的小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让他的思想除了那点原始的东西,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稍微纯洁一点的了呢? 刘轻水不想去猜,也没必要去探究,只是淡淡道:“骚迪,如果我告诉你咱们班的女生宿舍闹鬼了,我只是去帮她们看看,并且我跟许倩倩一点暧昧关系都没有,你信不信?” “女生寝室?轻水儿,你还去女生寝室了?” 趴在床上的大东一溜撑了起来:“你他妈什么时候玩儿得这么刺激了?我不是听说胡雪儿就在里面的嘛?你居然敢在上课时间带许倩倩回他们寝室?卧槽,卧槽……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随着大东一惊一乍的声音响起,宿舍里顿时又炸开锅了。 总之对于刘轻水的崇拜和敬佩之情,滔滔不绝,连绵不断。 刘轻水实在难得应付,摇着头自顾往阳台走去:“狗儿子,你听我一句劝,以后少跟骚迪来往,迟早会被带坏的。” 正巧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刘轻水拿起一看,是老胡。 这个糟老头子,该不是又接什么解决不了的任务了? 他心头一笑,轻轻按下了接听。不料自己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就已经大声嚷嚷起来,而且还不是老胡的声音。 “老大,老大!你猜我给你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好东西?” 一听这个在脑海中不知回响过多少遍的声音,刘轻水脸上的淡定和悠闲凝固了,手里原本打算拿来擦脸的毛巾,被他捏得变了形状。 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说出话来:“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无疑就是那个天大的好东西。小曾啊,明天就来学校看看我好不好?” “别酱啊老大。我是跟你说认真的。”电话那头的曾歌在讪笑。 “我也是认真的。周五我去找你们玩,乖乖等我哦。“刘轻水也在笑。 曾歌打了个寒颤,赶紧转移话题:“老大,您听我说呀。您之前不是说你们6栋宿舍楼危险得一比嘛?你打开three thoand onsters看看,你们学校领导发信息求助了耶!” “是么?”刘轻水也惊了一下。 说实话,这个问题也萦绕在他心中很久了。 包括这两天,睡觉都睡得不怎么踏实。不知道还好,明知这里隐患非常严重,却还不得不往虎穴里靠,人是十分痛苦的。 原本他都在寻思找个什么机会跟学校的高层沟通一下了,听曾歌这么一说,终于落下心来。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解决得多了。 挂断电话,刘轻水按照曾歌的提示,进入three thoand onsters,搜索了一个叫做“轻院之声”的id,点进去一看,果然。 第四十九章 一举多得,女寝急告 这个叫“轻院之声”的求助者,主页动态内有三条求助信息,其中两条都已经显示为“已解决”。 而最近的一条动态是两天前才发出来的,目前还没有人揭榜。 标题名为【轻院6栋宿舍频繁无故发生奇异火灾,学生内部人心惶惶,急求高人查探!】,任务难度定位为d级。 刘轻水回到自己的床上,饶有兴致地点进去一看,信息里介绍着该宿舍所在的学院,地理位置,以及各火灾事件的前因后果。 一年两次无缘无故的火灾,每次都能把一间寝室烧得精光。再加上一些空穴来风的恶性传闻,导致该栋宿舍的学生频繁向学校申请更换宿舍,难以抚慰。 之前校领导也曾请过大师前来看过,不料那位“大师”查探一番后,只布置下一个简单阵法便潇洒离去,顺便带走大笔出场费。 可是火灾还是一如既往地发生了,并且有两个学生在此次事故中受伤。如今传闻越演越烈,学校不得不采取这种方式,真心求助于站内广大高人,到学校帮忙处理。 看到这里,刘轻水差点笑出了声。 原来当初在楼顶上发现的那个小小辟火阵,竟然还是出自大师之手?这所谓的大师,也太不值钱了? 说实话,即便以他当初报到入学时粗略一看,也知道6栋宿舍的火灾之由,几乎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大改,不动土,几乎无解。 妄想用一个小小辟火阵一劳永逸,简直是无稽之谈。 嘲讽冷笑之余,刘轻水内心也泛着丝丝悲凉,法师一门的名声,简直就是被这些不学无术,招摇撞骗之辈,败坏光了! 想到这,他毫不犹豫地点下了接受任务的按钮。 一则他自己的身家性命系于此处,本就急需解决;二则,这个“轻院之声”一看就是学院高层领导,自己以后在学校的一切活动,都需要得到上面的默许和支持;三则,文中最后的“报酬面议”,也的确比较吸引人…… 他自然而然地接下这个任务,正准备浏览下其他求助信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顺手处理了,不料手机急促地震动两声,他定睛一看,正是那位“轻院之声”发过来的。 “天哪!您真的是排行榜上排名第四的那位匿名大师?” 言语间激动和震撼之情几乎就要溢出屏幕。 刘轻水一愣,原来作为【求助者】也能看到每个地区的排名榜么?他还真没注意。 之前接下了降服四妖灵这个无等级的任务,自己这个名为“1027”的id迅速登上白城排行榜第四,仅次于三天师,他还以为只有业内人才能看见呢。 想罢他疑惑回道:“怎么,不是只有业内人才可以看到这个排行榜么?” 那头不到五秒钟就回了过来:“天……真的是您!” 紧接着又是一句:“不是不是。地区排行榜我们也看得到的,只是我们只能看,却不能直接联系到你们。老天……真想不到您会主动选择帮助我们!排行榜上排名前一百的大师,如果没有求助信息这个媒介,我们连跟您们对话的渠道都没有,我、我实在太激动了。” 一口一个大师,一口一个尊称,刘轻水感觉有些汗颜。 看来这个“轻院之声”,应该也是见识过真正法师大能的厉害,所以才会对刘轻水如此抬举? 当然,这也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这个app对于法师的尊重和厚待,原来自己如果不接下任务,他们连跟自己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么? 想罢他快速在键盘上敲击着:“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现在既然我接受了你们的求助,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见个面好呢?” 屏幕那头迅速回复:“大师,您太客气了。我校宿舍这个现象也不是一天两天之事,我们并不急于一时。最主要还是看您的时间安排,您随时可以光临,我们时刻恭候您大驾。” 拿着手机的刘轻水点点头,心道这人态度果然不错。如果这世上所有人都能心怀这般敬畏之心,那么多少冤孽人祸其实根本不用发生? 话虽如此,只是6栋宿舍的事你们不急,我还能不急么?要是真那么不巧今天就起火了怎么办? 想罢他又回复:“这样,我看明天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到时候我该怎么联系你们呢?” 手机迅速震动:“大师您真的太客气了,这样,我个人电话是1352794,您过来的话只需要提前来个电话,我亲自前去迎接您。” 刘轻水回复:“用不着这么麻烦,况且我明天也不是一定有时间。这样,你留下你们办公室联系方式就行,我大概就这两天内联系你们。” “哦好的好的。大师,这里是轻工学院建工系学生事务中心,我是办公室主任,我姓叶,您叫我小叶就可以了!” “好的叶老师。不过你也用不着叫我大师,我姓刘,也不是什么大师,略懂偏门而已。” 刘轻水敲下这句话时,脑中却鬼使神差地脑补出布置下天台辟火阵的那个“大师”来,心头一阵好笑,只觉得“大师”二字尽是讽刺。 “好的好的。办公室电话是0882,您可以随时同我们联系,刘……大师。” 正巧骚迪今晚的邀约成功,正在床上欢天喜地蹦跶,刘轻水笑了笑:“就这样,到时候我再联系你们。对了,你还是叫我刘天师。” 刘轻水一阵恶趣味。 跟学校领导这样说话,内心还有点小窃喜是怎么回事? 他抽了抽将要流出来的鼻涕,按下了发送。顺便抠掉了脚趾缝里将掉未掉的那块死皮。 还没来得及看“轻院之声”的回复,手机忽然急促震动起来,刘轻水一见屏幕上的名字,迅速皱眉坐了起来,是胡雪儿! 他凝重地按下接听键问道:“雪儿,情况怎么样?” 说话间下意识转过头往阳台外望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轻水……我们宿舍的灯坏了,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它是不是已经过来了?” 胡雪儿颤抖着声音,情绪里透露着恐惧。 隔着电话刘轻水也能听到,那头的宿舍里女生们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怎么会这样? 刘轻水也有些难以置信,但还是轻声安慰道:“没事雪儿,你别怕。我猜应该只是正常的短路,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有我给你们的东西,现在你们很安全。符纸全部都带在身上的吗?” 话虽如此,刘轻水的手,却已经慢慢摸索向自己的行李箱了。 因为电话里除了这些女生慌乱的声音,还有信号干扰的“滋滋滋”的杂音,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阵断断续续,空旷幽怨的哀叹声。 胡雪儿她们或许还后知后觉,但远在电话这头的他却已经感受到:正主来了! “符纸我们全部都带在身上的,只是你让我们贴在大门上的那张已经…啊!它来了!” 随着胡雪儿的一声尖叫和一阵剧烈无比的杂音,电话挂断了。 “我草!“ 刘轻水看着手机通话中断的界面,心头翻起滔天巨浪。 到底是什么胆大包天的邪物,竟敢无视自己这个天师的赔礼和警告,强行对自己执意要保的人动手呢? 按说一般的鬼物,见了陈情符,只怕要高兴得蹦起来。 毕竟承了天师恩情,那也是莫大的功德,一般小鬼求还求不来,怎么可能如此放肆! 他下午好不容易驱散了这些女生的恐惧,理想状态是她们今晚安然无恙地入睡,明天就会开始逐渐忘却这些诡事,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莫非那什么红衣女人比天师还厉害,根本不屑自己这些伎俩? 不惧天师震慑的鬼妖,那几道简单的符箓,能保住她们吗? 他对自己的自负有些后悔起来。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的怒火。 “你他妈的。” 刘轻水起身哗啦一声掀开自己放在柜顶的行李箱,把放在最下面的包装完好的鱼羊剑提了出来,又从一堆衣服底下翻出一沓蓝色符纸放进包里,三下五除二下了床。 这举动倒是把宿舍里的其他人惊了一下。 “轻水儿,我就说你小子不能那么缺德,翻船了是不是?”大东的嘿笑从另一侧传来。 刘轻水一言不发,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披上外套,穿上鞋子,杀气腾腾地出了门,根本不管身后室友的呼喊和疑问。 602宿舍在6楼,空旷的楼道里只见一个身影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晃而过。 刘轻水一手拿着鱼羊剑,一手拿着手机回拨胡雪儿的电话,无人接听。 好在刚刚挂断,许倩倩又打了过来,刘轻水神色一喜,赶紧接听。 “轻水哥,我们……我们宿舍门被锁死了,我们出不去,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来,快来救救我们……” 刘轻水深吸口气道:“倩倩,我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你听我说,它现在绝对伤害不了你们,把我给你的符纸贴到门上,看看能不能把门撞开。可以的话,千万不要管任何人招呼,用最快的速度全部跑到宿舍楼下来,我马上就到。你们别自乱阵脚,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马上就去试,轻水哥你、你一定要尽快过来,它……它还在这里!” 徐倩倩的声音带着哭腔,很明显她现在正承受着莫大的恐惧。 好在,还没有失去理智,还能听从刘轻水指挥。 挂断电话,刘轻水本就冷冽的面容更是彻底变得阴沉下来。 白城无数法师都束手无策的四妖,面对我尚且小心翼翼。你一个只能依附于所谓狗屁契约的小小笔仙,究竟是有多大能耐,就敢如此猖狂呢? 第五十章 请君入瓮,万里拘魂 这倒不是他真的过于自负。 毕竟从在许倩倩那里得知这事开始,他内心深处就是本着不愿惹事的念头来的。 有爷爷的警告和数不胜数的例子在先,他不愿意多生事端,更不愿意凭空背负上这种事件的因果。再加上自己身上急需处理的问题实在太多太多,所以,一切都是奔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去处理的。 可这,这能代表什么? 代表他怕? 开玩笑。 不惹事,可不代表着怕事。如今这东西蹬鼻子上脸,那就别怪自己无情了。 刘轻水冷哼一声,加快脚步的同时,哗啦一下从脖子上扯下一根红线穿起来的项链来。 他看了眼红线上那个精致的黑色珠子,眼睛里闪烁出寒冰般的冷漠,接着掌心用力,咔嚓一声毫不犹豫地把它生生捏爆变成了粉末。 咻咻咻! 随着一阵独特音爆响起,过道里刹那间开始灯光闪烁。好多道阴冷狂暴的罡风从他身边凭空刮起,吹得那些晾晒在过道里杆子上的衣服东倒西歪。 与此同时,四周气温骤降,连带着刘轻水说话时,嘴边竟也带起了阵阵冬天才会有的白烟。 “听令!” “银甲卫!立刻包围整栋女生宿舍楼,一只蚊子也别给我放出去!” “金甲卫!直奔我陈情符所在的宿舍,我们班五个女生不能被伤到一根头发,不要吓着她们。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个什么他妈的狗屁笔仙,给老子叉到面前来!” “出发!” 唰唰唰唰唰! 刘轻水话音一落,身边再次爆发出几声低沉音爆,转瞬即逝,就像有无数颗子弹从身旁划过。 下一刻,楼道气温回升,灯光恢复如初。而他本人,则带着满腔怒火,踏着沉重快速的步伐,下楼后直奔女生宿舍而去。 金银甲卫,是刘轻水的天师座下护法,轻易间从不会动用。 这一次,他是动了真火了! 距离女生宿舍原本十分钟的路程,他不到两分钟就接近目的地。 停下脚步后,他抬头望去,班上位于五楼的那间女生宿舍果然一片漆黑。借着外面的灯光还能看见阳台上挂着的衣物不住翻飞,一股惊人煞气扑面而来。 正要问问情况如何时,忽然见到不远处几个女生正跑出宿舍,哭哭啼啼地朝自己这边奔过来。 大致看过去,班上五人都在,刘轻水心头终于一松,连忙迎了上去。 “轻水儿在那边!” 余果最先看到刘轻水的身影,开心地朝几人说了一声。大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来。胡雪儿一见刘轻水,更是直接扑进了他的怀抱,显然吓得不轻。 感受到怀中止不住颤抖的柔软身体,刘轻水心疼不已。 他轻轻抱住胡雪儿肩膀,环视一圈,见众人都是一副梨花带雨,惊魂未定的模样,只有班长余果稍显镇定,至少她没哭。 “你们没事?那笔仙有没有伤害到你们?” 余果喘着粗气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听到宿舍里隐隐约约爆发出了一阵打斗声,还有女人的惨叫,门突然就能打开了,我们就全部跑下来了。” “这就对了。” 刘轻水点点头:“对了,你们几个没受到什么伤害?” 胡雪儿从刘轻水怀里挣脱出来,伸手从衣服包里摸出他之前给的护身符,道:“轻水儿,你看这个。” 刘轻水凝神望去,却见她手里的护身符已经变成了一撮黑灰。 他见胡雪儿手腕处也有些发黑,干脆拿起胡雪儿的手,把袖口轻轻往上一撩,就见她雪白的手腕处,一个青黑色的抓痕像蜈蚣一样蔓延着,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刘轻水阴沉着眼问。 几个女孩低头一看,也不由倒吸几口凉气。 胡雪儿似乎也是这才注意到,她忍着手腕处冰冷刺骨的剧痛,强忍着泪花说:“我也不知道。宿舍里的大灯突然变黑之后,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上几句话,我就感觉一只手捏住了我的手腕,手机也被人狠狠地摔出去了……” 刘轻水闻言,深深吸了口气。 “好好好。”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生气了。 这个笔仙,何止是不给他面子这么简单? 这样的行径,已经是在挑战这个天师的尊严和底线了! 毫不留情地毁了陈情符,毫不犹豫地对带着他护身符的人动手。他难以想象,如果不是之前留了个心眼要求她们带着自己的护身符,那胡雪儿现在…… 一想到这些,刘轻水眼中杀气盎然。 李灵钰一见胡雪儿手上恐怖狰狞的伤痕,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轻水哥,现在我们怎么办呐?那个笔仙应该还在宿舍里,我们只要一回去,它肯定还会报复我们的。” 她其实本应是个岁月静好的小姑娘,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恐怖的事? 刘轻水紧了紧手里包裹严实的鱼羊剑,冷声道:“你们放心,它不会再有机会报复你们了。” 末了又朝几人满怀歉意地道:“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我以为无论哪种邪灵鬼怪,至少还有一丝敬畏之心。没想到一念之差,差点害了你们,这都是我的过失。” “轻水你别这样说。” 余果神情坚定地看着刘轻水:“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们搞出来的,给你造成麻烦已经很对不起你了。现在咱们该怎么做,你看我们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刘轻水点点头:“我需要一个人少安静的地方,最好是密闭空间,不知道你们……” 话音刚落,蒋萍萍开口道:“轻水,大礼堂里面有间练舞室,今天刚好没有排练,不知道能不能行?” 刘轻水闻言,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个曾歌留下的“绯闻女友二号”,点点头道:“再合适不过。你那里有钥匙么?” 蒋萍萍点头,领着几人朝大礼堂走去。 她们本就意识到今晚不会很是太平,所以还没有人神经大条到去换上睡衣。此刻不算很晚,校园里尤其是操场上到处都是人影,如果看到几个穿着睡衣出来闲逛的女生,恐怕少不得成为一番风景。 安静的大礼堂内今晚几乎没有人,蒋萍萍带着几人鱼贯而入,径直来到一间舞蹈室前,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按下开关,室内两排洁白柔缓的大灯齐刷刷亮了起来,灯光照耀下,整个舞蹈室空无一物。地上铺着木地板,四周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墙壁上镶嵌着排练用的栏杆。 另一面墙是一面大镜子,几人的身影映照在其中,在这种环境下,还颇有几分诡异的意味。 刘轻水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这种环境,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轻水哥,接下来怎么做?”许倩倩看着刘轻水。 刘轻水把鱼羊剑交到胡雪儿手里,道:“把你们手里的护身符都给我。” 几人相继掏出刘轻水之前给的符纸,他拿到手里一看,除了胡雪儿已经化作灰烬的那张之外,四张符纸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它们原本的土黄色都已经变得灰黑了,深浅不同而已。 其中余果的那张最严重,它已经变得焦黑,恐怕再多吸收点煞气,就会像胡雪儿那张一样燃烧殆尽了。 刘轻水从裤子包里重新拿出一沓蓝色符纸,一股脑交到余果手上,让她人手一张重新分发出去。自己则拿着两张紫色灵符,走过去分别慎重地贴到舞蹈室的前后门上。 “轻水,还剩三张。” 余果把剩下的蓝符递了过来,刘轻水接过后,朝余果道:“班长,麻烦你们把那边的桌椅帮我搬过来一副。” 几个女生连忙照做,把一副桌椅从角落里搬到了舞蹈室的这头,放到刘轻水面前。刘轻水点点头,把鱼羊剑规规矩矩地放到右侧桌上,像是正准备要给学生们上课的老师。 接着他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块漆黑的硬方木头,一个铅笔桶一样的签盒,里面装着十多支写着不同文字的小令签。 他规规矩矩地把这两样东西放在桌子左侧,然后又把剩下的三张蓝色符纸摆在正中,这才长出了口气。 “你们五个站到我身后,无论看到什么,不要惊慌失措,不要交头接耳。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会给你们解释。” 刘轻水说完,一屁股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椅子上。 “轻水你放心,我们没那么脆弱。” 胡雪儿一手牵着余果,一手牵着李灵钰,几个人乖巧地站到了刘轻水身后。 刘轻水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也随之看向了前方的一片空旷和虚无。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偌大的舞蹈室,他们身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镜子,把本就空旷的空间映衬得更加空旷。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坐着的男生,以及他身后站立的几个女生,这样的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是讲台,还是古代公堂? “雪儿,欺负你们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原本有十种,甚至九种办法弄死它,但我选择了最复杂的一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胡雪儿紧张地捏了捏衣角:“我……我不知道。” 刘轻水笑了笑:“这家伙作恶多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连天师的警告也听不进,我必然是要消灭掉它的。” “然而天地仁爱,即便是消灭邪祟也一定要承担因果。这事因你们而起,如果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它,那这因果不报在我头上,也要报在你们头上。所以,得走一道程序正义。” 刘轻水说完,也不管胡雪儿她们听没听懂。深吸口气,神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啪! 他拿起桌子上那块漆黑方木重重一拍,吓得身后的几个女生同时一颤。 “升堂!” 砰砰砰砰砰! 所有人同时听到了耳边传来的低沉音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压迫同时作用在在场所有女生心头,这让她们呼吸急促,汗毛直立,浑身鸡皮疙瘩一瞬间全部冒了出来。 明明门窗紧闭,但两边的窗帘却突然开始上下翻飞,仿佛室内有很大的狂风一般,头顶的白炽灯随着窗帘的翻飞变得忽明忽暗,持续了十几秒才彻底停下来。 这样的场景吓得几人脸色惨白,好在刘轻水就在他们眼前,这才没有让她们变得混乱。 李灵钰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惊恐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色,无一不透露着她对眼前场景的恐惧。 刘轻水神态自若,这些姑娘手里有他的蓝符,自然百邪不侵。对煞气的恐惧,只不过是人本能的反应罢了。 他看着眼前空旷的地面,身体往椅背上倒了倒,冷哼一声道:“堂下所跪,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第五十一章 以怨报怨,鬼话连篇 身后,女生们面面相觑。 她们不知道刘轻水究竟在对谁说话,但紧绷的皮肤和被压迫得有些艰难的呼吸告诉她们:眼前空旷的舞蹈室,绝对还有她们看不见的东西存在。 似乎是感受到了女生们的异样,刘轻水这才想到了什么似的,别过头轻声对身后道:“如果想亲眼看看那家伙长什么样,就用我给你们的符纸背面,分别拍一下两侧肩膀。不过,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着。” 余果闻言,深深吸了口气。 她颤抖着抬起手,挣扎了许久,这才下定了决心似的,拿起符纸往两边肩膀上拍了拍。 只一瞬间,另外几个女生就看到余果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不过她眼睛里透露出的除了惊恐,还有浓浓的震撼! 蒋萍萍一把扶住余果,她想问余果看到了什么,但想起了刘轻水的嘱咐,还是强行忍住了。 她朝胡雪儿这边看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坚定。 几个女生互相点点头,不约而同地拿起符纸,各自往肩膀上拍了拍。 刘轻水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喘息声,但他什么也没说,这正是他需要的效果。他知道,这几个姑娘已经看到了。 许倩倩双手死死地抓住胡雪儿,眼中同样流露出浓浓的震撼。 刚刚第二次拍下肩膀的一瞬间,她脑袋忽然一阵眩晕,再次恢复清明时,就见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空旷无人的大厅,此刻竟已经人满为患! 四周洁白的墙壁变得古朴庄严,对面那道墙更是能看见还敞开着两道大门。 明亮的灯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色混杂着红色的光影,布满整个室内空间。她们的身后,原本干净透亮的舞蹈镜,早已被一副巨大的“海水朝日图”所取代,上方正中,四个金灿灿的大字震慑人心—— 【明镜高悬】! “这……” 胡雪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四面八方涌来的极致压迫,让她们感到心惊胆战,呼吸困难。 这哪里还是什么舞蹈排练室? 这分明就是古代公堂! “镇定!” 刘轻水沉稳的声音忽然在几人耳边回响,短短两个字却像一双刚健有力的大手一般,把她们从惊涛骇浪中拉回岸边。 几人急促的呼吸这才终于平缓下来。 但眼前的一切仍然让人难以置信。 从她们的视角看过去,“讲台”两侧,以刘轻水端坐的地方为,正一左一右伫立着两排威猛高大的甲士,活脱脱一副公堂会审的既视场景! 堂前两列人影绰绰,肃穆威严。竟当真像是电视剧里,古代公堂两侧令行禁止的近卫捕快一般! 不同的是,眼前伫立的甲士们绝不是人类。 祂们身高清一色接近两米,身着重型甲胄,威风凛凛。每个人手里都紧紧握着夸张的刀枪剑戟等冷兵器,看起来杀气腾腾。 左侧甲士们清一色身着银甲,银光闪闪;右侧甲士们清一身色着金甲,金光灿灿! 只有两侧最靠近刘轻水的两位,祂们手里拿的不是兵器,反而各持一块巨大牌匾,上面分别写着两个苍劲大字—— 【肃静】! 【回避】! 金银甲士,一左一右各九个,呈两列站立,杀气腾腾。 而在正中间,还有一金一银两位高大甲士。祂们一人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u型钢叉,一左一右,把趴在地上的一个浑身脏污的红衣长发女人死死固定在地面。 “天呐……” 蒋萍萍被眼前强烈的视觉冲击震撼到无以复加,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这些,祂们究竟是什么存在? 许倩倩死死捂着嘴,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这些高大威猛的“人”,虽然全部穿着统一的金银甲胄,但却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祂们有的长着牛角,有的长着大耳朵,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能看得清脸。 明明视线开阔,光影明亮,但祂们的脸部就像被一层扭曲的空间遮挡住一般,让人怎么努力也看不清。 就在许倩倩还在使劲想看清祂们的时候,右侧站立的第二个甲士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忽然回过头朝她瞪了一眼。 这一下,许倩倩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可那是什么样的眼神? 她分明看到,这位的脸上涂抹着京剧里那样夸张鲜艳的油墨,看起来狰狞而神秘。那眼睛里瞳孔居然是竖着的,像漫画里恐怖的山羊人,奇异,威严。 只一眼,许倩倩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要朝他走过去。 “哼!” 一声冷哼打断了这种奇异的状态。 刘轻水随意地一瞥,那金甲卫也就恢复了原样,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许倩倩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时,才发现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一只同样冰凉的手握住她,看到满脸关切的胡雪儿时,她憋回了眼里的泪水,目光再次回到眼前的场景。 只是这回,她不敢再乱看了。 刘轻水头疼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早知如此,这种对簿公堂的场面,就不要让这几个小姑娘参加好了。 可若不这样做,又怎么能彻底消除她们心中的恐惧? 一群小姑娘,又是同学又是女友的,还真能让她们刚刚进入大学生活,就被这红衣笔仙的阴影笼罩她们一生不成? 余果毕竟心大,呼吸逐渐顺畅后,终于开始细心打量起周围环境。 不看不知道,越看就越发觉得怪异起来。 四周的空间虽然已经改头换面,但细看之下,仍然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虚幻感。 因为她明明可以看到对面敞开的两道大门,但同时也能看到原本就存在那里的洁白墙壁。 头顶的白炽灯也还在,只是散发出的光芒变成了青红相间的颜色。 如果真要形容的话,这里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同一个地方,不同年代的两张透明底色照片,被重合在了一起。 亦真亦假,如梦如幻。 只不过她们身处在这“照片”之中,所有的场景都是以3d形式呈现出来的罢了。 就在她仍在思索的时候,刘轻水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报上名来。” 刘轻水看着被叉在地上的红衣女人,眼中透露着明显的厌恶和不耐烦,他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容挑衅的威严。 砰! 两侧的金银甲卫同时把手中的兵器往地上重重一砸,齐声大喝:“报上名来!” 红衣女人的身体被这一阵怒吼吓得花枝乱颤,她慢慢蠕动着躯干,却发现被两把钢叉固定住了大部分身体,最后也只能艰难地半抬起头。 干枯凌乱的头发遮住她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只浑圆的眼睛,其中大部分是眼白。 女人朝刘轻水的方向看了一眼,立马变得惊惧万分,最后只敢把视线放在刘轻水的下,嘴里尖锐地嗫嚅着:“大……大法师……饶命……” 嘴唇干涸开裂,全是血缝。那嘴巴一开一合,话没说完时,喉咙里就开始咕噜咕噜地发出杂音,让人难受。 声音哀怨凄凉,短短几个字,却像轻声哼唱的童谣一般,萦绕在刘轻水身后的几个女生耳边,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恶心和烦躁。 几个女孩子皱眉望着此刻懦弱无助地红衣女人,心头的恐惧早已冲散得七七八八,只是五味杂陈。 “饶命?” 刘轻水冷笑一声:“阴司堂前一本帐。从此刻开始,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直到把你身上的罪孽尽数对簿公堂,最终量刑定罚。少一样,休怪本天师不留情面。开始。” “大法师……饶命……” 还是那句一成不变的台词。 红衣女人抬起一只手,搭着固定住她的钢叉一角,似乎想要挣扎,又或许是想要换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总之就在原地蠕动不休,但挣扎半天就是一句话不说,看得人心头跟猫抓似的难受。 这邪祟莫非就会这一句话? 红衣女人撂下一句话就不再言语的作态,就连刘轻水身后已经平静下来的几个女生,都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真是胆大包天。”刘轻水见状却是邪邪地一笑。 他把惊堂木重重一拍,身形不动如山,发出的声音却如滚滚天雷一般震慑人心:“藐视公堂,罪加一等,上刑!” “得令!” 叉住红衣女人的金银甲卫听得命令,握着钢叉的手上同时力道一沉,钢叉一左一右旋转开来。 啊!!! 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胡雪儿分明看到,原本趴着的红衣女人已经被扭曲成了一个“s”型。 因痛苦而仰起来的面庞,嘴巴大大地张着。嘴唇间原本干涸的血缝,因为嘴巴这一张,全部迸裂开来,鲜血淋漓,看起来凄惨骇人。 就连原本发白的瞳孔,也因剧烈痛苦而瞬间布满血丝,更加平添许多诡异。 然而还不待她有更多反应,两名甲士就忽然抽出钢叉,再看时,坚硬的钢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两杆长枪。 扑哧! 随着一阵刀枪入肉的扑哧声,那两柄长枪深深地插进了红衣女人的两侧肩胛骨,并深深地钉进了地面。 这下好了,刚刚还只是被钢叉固定,这回直接被当做木板钉在地面了!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一阵更为凄惨的嚎叫。 啪嗒。 一块木质小令牌被丢到红衣厉鬼的眼前,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个什么东西,两侧靠后的位置分别就有两个甲卫向前踏出一步。 哐啷! 四名甲卫同时从手中甩出一根铁链,几乎是同一时间缠绕住红衣女人的四肢。 四名甲卫同时往后一扯,红衣女顿时呈一个“大”字型被牵扯开来,手脚不能着地,两侧肩膀又被深深钉在地面,看起来煞是凄惨骇人。 女人满脸痛苦惊惧,口里大口大口吐着血。不,不止是口里,眼睛、鼻子、耳朵……总之是七窍没一个地方不往外汩汩流出暗红血液的。 一番大刑加身,她看起来也早已是筋疲力尽,进气没有出气多了。 凄惨恐怖的场景,看得刘轻水身后的几个姑娘呆若木鸡。李灵钰早已经撇过头去,不敢再看了。 剩下的几人虽没说话,脸上却也带着不忍。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家伙作恶多端,也知道如果没被捉到这里,她们恐怕也已经被她祸害。但看到这种凄惨的场景,她们还是会感到不忍,这很奇怪。 啪!!! 惊堂木带起来的低沉音爆,再次把所有人的心思强行拉回到现实。 刘轻水放下漆黑方木,再次居高临下地道:“再敢支吾拖延,立刻叫你五马分尸,灰飞烟灭。” “给我从实招来!” “民……民女名叫冬芹……是轩统二年……南隅贵柱人士。” 红衣女低下头,面朝地上。因为整个身体已经被拉扯得半悬空,导致说出来的声音也像泡沫摩擦镜子一样让人难受。 “这就对了。”刘轻水点点头,“继续说。” 接下来,就在如此残忍和诡异的场景下,随着红衣女断断续续的讲述,刘轻水和身后的几个女生,也跟随着她一同回到了那个民不聊生的年代。 一百多年前,正值内忧外患,天下大乱。 贵柱之地,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然而又遇盗匪猖獗。 本来冬芹一家凭借着父亲的一手好猎技,也还勉强活得下去。时不时打回一点野味,也算是在贫苦之中对生活还存在着的一点点念想。 谁知天不遂人意,麻匪猖獗之地,绝不会因为贫苦就放过这个小山村。 她们家一夜之间遭遇麻匪洗劫,在那个年代,谁家里还能有几分存粮呢? 官府力有不逮,自身难保。强盗抢不到东西,是要杀人的。 而冬芹,因为天生得几分好姿色,最终只能含恨用身体抵给盗匪头子做小,才勉强保住了家人性命。 直到过了好一段时间,官府派兵剿匪,冬芹和村里的乡亲们以为黑夜中见到了光,满怀憧憬地喜迎王师,没想到却正应了那句话——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官府派来的大兵以筹措军资为由,更是大肆劫掠,比盗匪残暴百倍。所到之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最后连家里的地板都要被掘开三尺。 冬芹家中就因为再也拿不出一点值钱东西,全家老小居然被这些所谓的剿匪大兵连房带人活活烧死。 而这,还远远不是最可悲的。 当浩浩荡荡的官府剿匪大军开到麻匪山门前时,竟破天荒般上演了你侬我侬,一团和气的模样! 天哪,这阵仗,两边人马居然是蛇鼠一窝! 这是什么黑暗昏聩的光景? 他们哪是缴剿匪,他们分明是借剿匪之名发泄欲望,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这些大兵,他们比土匪更冷血,更残暴,更懂得搜刮之道。 还是冬芹,她因为又被兵头看上,更是被再次转手相让,以供y乐。 而在营房中,大兵将领的床上,冬芹听到了此生最令她恐惧、胆寒的消息: 这些所谓的官府剿匪兵,他们不但烧杀抢掠,而且杀良冒功! 所到之处不但一路奸淫掳掠,最后甚至要把百姓的人头砍下来,当做战利品带回去,然后在朝廷再次请功领赏,大谈特谈剿匪之艰辛,借机再捞一笔。 苍天无眼啊! 这样的事情,终于颠覆了冬芹的三观,她再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于是就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大兵将领在她身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后,万念俱灰的冬芹再也顾不上被折磨的满身伤痕,用悄悄藏起来的剪刀,扎进了他的心脏。 做完这一切的冬芹也疯了。 她把兵头肥腻的肚皮划开,把chang子扯出来挂在房梁上,就用那些chang子上吊自尽了。 再之后,冬芹一口怨气不散,加之天时地利,阴差阳错间竟然化为了阴煞。 不到三天,她分批把几个祸害她的土匪头子屠戮殆尽后,也终于彻底失去了人性和理智。 本来怨气散尽,又伤天害理,本该魂飞魄散的她,因再次碰到了些机缘,竟凭借着一身怨气支配,成了鬼妖。 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冬芹,只多了一个被怨气支配着行动,没有丝毫人性和理智可言的邪祟。 一百多年来,随着无法消散的怨气越积越深,终于演化成为可以凭借契约直接夺人魂魄以助长修为的“仙儿”。 通过这样的方式,早已不知道祸害过多少人了。 刘轻水听完这些故事,沉默了许久。 转过头时,看到几个女生眼中竟已经泛起了泪花。 他摇摇头,暗自叹息。 时代之祸,非人力所能及。 修道者,修的是清静自然,修的是一颗坦荡的道心,同时修的也是天下苍生。 很多的修者,也是看不破红尘的。昏暗年代造成了冬芹的悲剧,但刘轻水坚信,那个年代的修者,肯定也已经尽力了。 纷繁错乱。 可悲可叹。 刘轻水重新回到案桌前坐下,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放她下来。” 第五十二章 一害终除,灾难又起 大厅内一片寂静。 身后女孩子们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以及一些轻微的抽泣声钻进刘轻水耳朵里。 他轻轻叹了口气。 堂下趴跪在地上的红衣女人流着血泪,颤抖着身体轻声呜咽。 道场的庄严和护法卫的酷刑,足以让她神志逐渐恢复清明,让她短暂地,从一个被仇恨和杀戮支配的鬼妖,变回一百年前那个未经磨难的少女。 百年鬼妖是没有人性的,但百年前那个冬芹,她是个人。 李灵钰擦去眼角的泪花,鬼使神差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哽咽道:“轻水哥,她……” 话没说完,刘轻水身前两侧举着巨大牌匾的两名高大护法卫突然回过头,眼神不善地朝李灵钰瞪去。 这一举动直接吓得李灵钰噔噔向后退了两步,捂着嘴不敢再说话了。 刘轻水挥了挥手,两名护法卫才若无其事地扭过头。 他没有管身后的李灵钰,而是坐直了身子,看向红衣女人,柔声道:“冬芹,抬起头来。” 红衣女人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 一张脸上满脸血污,嘴唇撕裂,毛发蓬乱,看起来十分骇人。 不过此刻的她目光清明,看向刘轻水的眼神中满是复杂,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刘轻水足足看了她好几秒,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柔和笑容:“恭喜你。” 短短三个字,立刻便引来了好多道不解的目光,其中也包括红衣鬼妖。 他毫不在意,点点头,神态自若地接着道: “在那个昏聩的年代,你做了你想做,而且该做的事,你真的很幸运。” “不是所有人能拥有快意恩仇的资格,绝大多数含冤而死的人,连变成鬼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厉鬼,而且还是拥有复仇能力的厉鬼。” “时代不公,但上天总归是公平的,上天给了你机会,让你能手刃仇人。” “冬芹,恭喜你。” 刘轻水慢慢悠悠地说着,看着冬芹,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意味。 “大法师……” 冬芹震惊地看着端坐上位的刘轻水。 很快,她眼睛里的震惊就被柔和所遮盖,到后来,更是覆上了一层水花。 “你们的恩怨,已经随时间流逝。我们作为后世人,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追究历史的错与对了。” “我同情你的遭遇,也能理解,甚至支持你的复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说什么阴司堂前一本账,今生受罪是报上辈子的因果,今生当牛马是为了来世享清福……狗屁!” “什么迟到的正义都是狗屁!” “上辈子怎么样与我们无关,下辈子怎么样更是滚一边去。人生在世,就应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冬芹,我们能以这种身份谈话,是缘分,我本来是要将你一剑斩杀,灰飞烟灭的。可是我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那我就不得不站在现在的立场跟你说话了。” “你们的恩怨,就应该在你大仇得报后戛然而止。后来你被怨气支配,你血债累累,这是你咎由自取,我不再多说什么了,你,认罪吗?” 一番话说完,大厅里再次鸦雀无声。 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冬芹原本恐怖的模样,随着刘轻水的讲述已经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碎花旧袄,泪流满面的丫头。 她扎着麻花辫,虽然满脸泪花,但不难看出,她真的很漂亮。 “大法师……别说了,我认罪。” 冬芹身上已经没有了煞气,看起来柔弱不堪。 “那些人罪该万死,可是我已经报仇了……我伤天害理,我不该沉迷杀戮,不该贪图邪修的快感,不该害那么多无辜的人……我……我认罪。” “请大法师……定罪!” 她说到最后,看向刘轻水的目光里满是坚定,以及终于得以解脱的畅快和感激。 刘轻水深吸口气,欣慰地点了点头。 啪嗒! 一颗木质令牌被丢到了冬芹面前。 刘轻水站起身来,身后是巨大的海水朝日图。他盯着跪在地上的冬芹,脸上无悲无喜,大声道: “鬼犯,赵冬芹,藐视阴司,为祸人间。对抗审查缉捕,搅乱阴阳秩序。罪状一百零七,天理不容,法理不容。” “经天师府刘轻水提审,今表判决:剥夺赵冬芹服刑减罪资格,剥夺赵冬芹轮回转世资格,诛灭神魂,以谢苍生。” “无需羁押,即刻执行。” 刘轻水说完,朝冬芹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不再看她了。 砰! 砰砰!! 矗立两排的金银甲卫们手中武器有规律地狠狠砸在地面上,震得人耳膜生疼的同时,也宣告了这场审判已经结束。 冬芹看了眼地上的木质小令牌,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刘轻水的背影。 她朝着刘轻水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清秀的脸上充满了感激。 这真是最好的结局了。 刘轻水本可以选择将她直接押回阴司,那样他会省去很多因果。而自己,会在阴司受尽酷刑,直到把十八层地狱的折磨受个遍之后,被抛进忘川河中,让河里的鱼把自己当做养分,分食殆尽。 整个受刑过程可能会持续上百年。 同样是灰飞烟灭,但很明显,眼前的法师给了自己体面。 “大法师,谢谢你。” 她慢慢悠悠地捡起了地上的令牌。 刘轻水已经下令即刻执行,但金银甲卫们并没有动手,她知道他要自己怎么做。 “反正这个世界,我已经不想再来了……这样的结果,我很喜欢。” 扑哧! 令牌的尖面如刀,被她双手握着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 “好了,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 刘轻水正了正背在背后的大方盒子,朝几人笑笑:“你们心理压力不用太大,其实就算你们没有玩儿笔仙,也会有其他不知情的人无意间把这种邪灵放出来。说实话,也还好是你们机缘巧合下把它引来了咱们这儿,要是让她跑到了其他地方,指不定有多少人要遭殃哩。” 余果失神地看了眼刘轻水,半晌才道:“谢谢你,轻水。如果没有你,可能我们都已经……”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刘轻水十分理解地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上楼去,你们好好睡个觉,最好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明天记得按时上课就好。” 说完轻轻放开胡雪儿冷冰冰的小手,揉着她的脑袋道:“雪儿,别想那么多了,跟班长她们一起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胡雪儿犹豫片刻,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目送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刘轻水心头也是五味杂陈。 其实作为天师,灭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鬼妖,他心里并没有激起多少浪花。 跟着爷爷修行十几年,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有见过?又有哪个上了年头的邪祟,身上没有些是非难断的恩恩怨怨? 法师只能做自己该做的,清除掉搅乱秩序的家伙,问心无愧就是。 不过胡雪儿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自己承认跟她确认关系不过才一天,就有这种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在这场游戏中受到伤害和惊吓最多的也是她。 真的会是巧合么? 在女生宿舍楼下又站了好久,刘轻水才无奈地摇摇头,怅然若失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刚洗完脸,还没准备睡觉,包里的手机又放声大叫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一阵熟悉的惧意袭来,刘轻水皱着眉头按下接听。 “是刘轻水刘天师么?”电话里一阵非常非常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女的。 “你是?”他有些不敢确定。 “嘿,还真的是你呀轻水儿!真不好意思哈,到今天才第一次给你打电话,我、我真的太高兴了……对了,你明天有空没?” 亲热的昵称? 陌生的号码? 来自灵魂深处的隐隐惧意? 刘轻水心底,一股不好的预感渐渐开始上头。 “你到底是谁……”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说,这么多年没见面,用不着一上来就用这种态度跟人家说话?好歹咱们以前关系还那么铁……” “。。。。。” “好了好了轻水儿,不逗你玩儿了,我是米乔!” 咣~~~ 一阵恍惚加眩晕从脚底直接冲向脑门心。 “米乔”二字一脱口,刘轻水本就冰凉的手指毫不犹豫地重重挂断了电话。 慌乱间,手机一时没拿稳,啪嗒一声摔落到地上。 刚刚审判完一只凶猛鬼妖,尚且神态自若,内心毫无波动的刘天师,此刻呼吸竟然变得异常粗重,惊恐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地上的手机。 呜……呜……呜 地上的手机没有关机,片刻间又开始放声歌唱。 由于还带着震动,那手机开始缓缓在地上扭动起来,看在刘轻水眼中,仿佛那不是手机,而是一个不停向他挥着手,脸上还带着灿烂笑容的强壮的大胖子。 还是那个陌生的电话…… 米乔…… 大桥墩…… “杀人不过头点地,大桥墩呐,为什么你要这样阴魂不散呢……” 第五十三章 羁绊难断,卧榻之急 刘轻水心头一时间百味、千味、万味杂陈。 再说刚刚那种温柔甜腻的声音……真的是大桥墩这种猛男铁汉能发出来的?莫非是变声器? 虽然他知道米乔的性别,只是从小到大,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把她当成过女生来看待过。天底下有哪个女生能对自己人做出那些惨绝人寰,天良丧尽的勾当? 看看胡雪儿,看看李灵钰,再看看人家王思琪…… 自己打从来到白城遇到的这些妹子,哪一个不是端庄秀雅,温柔可人?大桥墩,你也配做一个女人? 也不知道原地怔了多久,他终于弯下腰,慢慢拾起地上那弱小无助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刘轻水!你敢挂我……不是,轻水儿啊,刚刚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就把人家电话挂了呢?” 果然是那熟悉的语气。 刘轻水重重咳嗽好几声,这才捏着嗓子,语气低沉道:“不好意思姑娘,你可能打错电话了,我不认识什么刘轻水。我是个送快递的。” “啊?”电话那头愣了片刻,“不好意思,打错了打错了。我朋友以前就用这个电话呀……算了,冒昧问一句,您这个号码是刚刚办理不久的么?” 刘轻水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对头对头。我刚换号码不到两个月,姑娘你听我说,我猜你那位朋友……可能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说什么?” “诶诶您别激动,我开玩笑的。只是你也知道,现在电话号码基本都是终身制,如果号码被收回重新放出去的话,那前主人基本这辈子也联系不上了。妹子,你真得听哥一句,别想着别联系他了。” “唉。”电话那头长叹口气,好像很失落,“也许。我跟他的确很多年没见了,真要发生什么意外也不是没可能……” “嗯,是咧是咧!” 刘轻水已经咧开了嘴:“老天爷就是喜欢捉弄人,你要坚强一点,我相信你那位朋友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就这样,我还要工作,没什么事的话,我挂电话咯?” 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挂断键上。 “嗯好的,那真不好意思了啊。” “没事儿没事儿……”他的手指只要轻轻一抬,电话就会立马挂断。 “对了轻水儿,你爷爷身体最近还好么?” “害,他现在好得很,前两天还……” 话还没说完,刘轻水眼睛瞬间瞪得浑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嘴巴,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呵呵。” 电话那头一声冷笑,刘轻水心头一沉,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轻水儿,你不是还在读书嘛,什么时候转行去当快递员了?” “不是你、你搞错了,我真不是……” “电话是你爷爷亲自发给过来的,我已经跟他老人家确认过好几遍了!” “不是,这、这手机是我刚捡的,我……” “靖哥说你们轻工学院有妖气,所以一个小时前去那儿查探过。如果他没骗我的话,半个小时前大战恶灵,英雄救美的那个年轻法师……就是你?” 刘轻水面容猛然一滞,之前在大礼堂收服邪灵的时候,还有第三者在一旁窥视么?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好了好了,轻水儿,你不要这么躲着我嘛,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电话那头的米乔像是安慰小孩子一般:“本来我今天刚到白城,是准备第一时间过来看你的,谁知道从机场过来一直堵车,再加上学校好多事情都要自己才能办,所以一直忙到现在了。“ 刘轻水感觉自己像是个提线木偶,大桥墩还没有出现,自己以往的冷静和强势,却仿佛全部消失了,一言一行都跟着对方的思路在走。 是的,她的确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但看看自己,又何曾恐惧过什么怕过洪水猛兽呢? “我给你写的信你都看了?明天上完课,我们出来聚一下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了。我在这边没有朋友,真的只是单纯地找你叙叙旧,我没有恶意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那样婉转动听,不知道的,恐怕真以为是什么大家闺秀,温婉千金。 只是话语中又凭空多了好几丝小心翼翼的意味,像是生怕刘轻水一不留神人间蒸发似的。 “明天……我也没空啊。” 刘轻水彻底妥协了,放开捏在喉咙上的手道:“明天我们满课,况且我还约了人,真的没时间陪你叙旧了,咱们改天好不好?嗯……下个月,下个月我正好要请假回家,我提前去找你好不好?” “你明天约了人?” 米乔根本没理会刘轻水的推脱:“你都约了谁呀?我可以参加么?正好我也想认识认识你同学呢!” 他知道,米乔是铁了心了,只是自己堂堂天师,为什么怂她? “我明天约了班上的女生吃饭,还有我女朋友。你来的话的确不合适,还是下个月。”他生硬地回绝着。 “你女朋友?你都找到女朋友了!”电话那头音量忽然提高了几分。 刘轻水冷冷一笑:“怎么大桥墩,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能找女朋友了?” “不是不是,这可是件大事儿。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替你高兴呢。那明天就算了。改天我再请你吃饭,带上你女朋友一起,我正好也想见见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这么轻易就把咱们的大天师拐跑了。” “改天的事改天再说。我要睡觉了,还有什么事么?” 刘轻水不想再跟米乔多说了,说实话,他一直以来也并不想跟这个暴力狂产生过多瓜葛。 “嗯,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那你早点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好,再见。” 挂断电话,刘轻水才发现自己拿着手机的手已经冰得快要没了知觉。 大桥墩这个童年阴影,竟然真的已经来到白城了?唉,没想到躲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没能躲得过去。 只是时隔十年,自己还有什么必要怕她呢? 想要消除恐惧,那便必须面对它。大桥墩哪,既然来了,你准备好为从前犯下的那些罪孽赎罪了么? …… 翌日,星期二。 他们每周周二下午都是选修,所以网课成了所有人的首选,说白了就是可以待在寝室手机打开课程晾在一边,然后自己肆无忌惮地玩游戏,所以实际上到教室的时间也只有早上。并且由于这种公开课可以认识到更多其他班的小姐姐,所以逃课的人并不多。 刘轻水和王一迪、冉东这铁三角,一如既往地提前五分钟进入教室,目的是占据教室最后两排的有利位置,毕竟大多数人都是要在最后一分钟才会进来,并且倒数两排的位置非常抢手。 班上的五个女生这回倒是没有缺席,高高兴兴地坐在刘轻水他们前排,同铁三角熟络地聊着天。刘轻水看她们气色还算不错,估计昨晚的阴影已经消散不少了。 “小雪你晓不晓得,昨天就因为你没来,轻水儿愁眉苦脸一整天,话都没跟我两弟兄说上一句。那模样可吓人哩!“ “真的呀?” 胡雪儿看着眉飞色舞的大东,又转头看向刘轻水,高兴地笑了笑:“我说怎么昨天给我送点药还一脸不开心呢,我还差点误会你了,对不起啊轻水。” “那不至于,说这些就见外了。” 刘轻水笑了笑,看了眼大东:“你丝儿也不要拿点东西就往外头讲,我担心小雪不跟你们讲话不是正常的咩?哪头重哪头轻搞半天你还没有分清楚嗦?” 骚迪摇摇头:“小雪,大东还说漏了一点。不光是轻水儿,随便你们当中任何一个出点问题,我的心都能跟着飞到天上去……昨天下午班长不是也没来?我晚上差点没睡着觉,要不是宿管阿姨拦着,我都提水果去你们寝室看望了。” 刘轻水见骚迪也来劲,哼声道:“你那是冲着班长去的咩?昨天一晚没睡,嘴里头喊的不还是只有蒋萍萍一个嘛?” 骚迪闻言老脸一红,课桌下却偷偷朝刘轻水竖了个大拇指。 “轻水儿,你、你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乱整……我一直把蒋萍萍当成朋友,又不是女神,啷个可能喊人家名字?” 说着颇是不好意思地闪躲着蒋萍萍审视的目光。 许倩倩这个虎头虎脑的妹子反倒最先中套,嘿声笑着:“王一迪,我之前还一直当你是开玩笑嘞,想不到你还真这么痴情呀?萍萍,要不你还是认真考虑考虑人家王一迪嘛,我都替他着急。” 话音刚落,带着眼镜的老师已经大踏步走近教室。 蒋萍萍看着这个单纯直爽的妹子,无奈道:“唉,倩倩,也就你这么无知可爱了。迪哥是什么人,身边什么时候缺少过学姐学妹的嘘寒问暖?你还以为人家真能看上我么?” “什么啊?” 骚迪一听这话,顿时急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什么时候钻出来学姐学妹了?蒋萍萍,你冤枉我没关系,可不能冤枉我那一片真心呐……” 话音落下,几个女孩儿已经转过身去了。 他又转过身对两个急道:“大东,轻水儿,你们给我说说,我什么时候……” “滚一边去,别打扰我学习。”大东正了正身体,目不斜视。 刘轻水摇摇头,也懒得跟他废话。掏出手机打开three thoand onsters,好多条未读留言的提示异常醒目,其中一个是“轻院之声”发过来的。 他心念一动,对呀,下午不正好没课嘛!也别拖什么时间了,干脆趁此机会,一举解决掉6栋宿舍楼这个卧榻之侧的隐患才是正事儿咧。 第五十四章 道同志合,怪异学生 想罢赶紧点开了“轻院之声”的留言框。 是昨天晚上发过来的,只是自己昨晚自从接完米乔的电话后,整晚都没碰过手机,也没想着打开three thoand onsters,所以一直也没注意。 刘轻水快速看了下,是对方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过来,学校早一点做准备。 刘轻水思索片刻,回了句:“我下午刚好有空,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 正准备返回出去看看其他留言,没想到“轻院之声”立刻就回复了。 刘轻水心头一惊,这老师是二十四小时在线等回复的么?怎么随时随地都能秒回?他点开一看,那头回复着:“真的么刘天师?正好我下午也没课,只是今天院长和其他主任都去外地考察了,可能暂时回不来,不知道您……” 刘轻水笑了笑,回道:“没事,我这人正好也不喜欢什么排场。下午三点,我准时过来找你。” “您过来找我?那怎么敢当,刘天师,还是我过来接您!” “好了你不用说了,就这样决定了。下午我会提前联系你。” 刘轻水回复完这句,直接退出了对话框。 他本就在学校内待着,自然不需要什么大张旗鼓的排场。况且这个姓叶的老师说过联系地址,待会儿吃完饭直接找过去就是。想罢随意又看了看其他人的留言。 居然有四十几条之多! 老胡曾经跟他说过,排行榜上以一百为区间,里面的“执行者”之间是可以互相沟通的。 比如刘轻水排名第四,那么原则上从第一到第一百名,这些人之间都可以相互联系,对话框保持畅通。只是刘轻水之前从未开启过对话,直到同“轻院之声”沟通过,对话框才算正式打开。 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有这么多法师联系上自己了。 他快速翻动起来,好多留言都没有什么价值,多半是询问能不能公开身份,询问自己是不是斩杀蝎子大妖的天师之类的。这些他一概没有回复,他没这么多时间。而且询问这些无聊问题的,几乎都是排名在五十名开外的法师了。 说实话,这些人所能给他提供的帮助,都不大。 他的重点,放在了其中三个。 一个叫id名称做“小绵杨”的,留言说自己是某国家机要分部负责人,如果刘轻水需要的话,原则上可以为他开启绿灯,这样在白城的很多活动都会方便许多。他在排行榜上排名第八。 另一个叫做“九离”,留言说自己除却法师身份外,家族是南隅省最大的法器制造和供货商,可以为刘轻水提供任何需要的法器和其他资源,权当交个朋友。他在白城排名第十二。 刘轻水身为天师,虽然很多术法和平日的修行都用不上寻常的法器,但还是愿意跟这个叫做“九离”的法师深入接触,他一般用不上,却不代表不需要,这是个很好的契机。 还有一个,叫做“手可摘星辰”。 她似乎跟自己一样,还是个学生,不过却表示如果刘轻水对付四妖需要帮手,可以随时跟自己联系。刘轻水之所以对这个人感兴趣,除了她在排行榜上排名第七以外,最主要的是从资料和个人主页上来看,这好像还是个妹子……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手可摘星辰”,如果还是个学生的话,那么年龄应该也大不到哪去,又是个女孩儿,却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排到了第七的位置。要知道她的排名可不是刘轻水这种凭借争议和话题的关注度生生挤上来的,那是用自己的真本事一点一点拼上来的! 年纪轻轻,甚至可能比自己还小,能有这种成绩,属实让人刮目相看。 于是几节课的时间,刘轻水忽略了其他所有人,单单跟这三个实力与资源并齐的三位法师深入沟通了一番。 他组建了一个临时的多人会话群。除了跟他们坦明自己的身份外,还聊了其他许多方面。 说实话,真的受益匪浅。 刘轻水虽然有天师实力,但由于从小跟爷爷一起修炼,环境和信息来源相对闭塞,对这个世界的变化和格局着实理解不深。 如今跟这三人一番探讨,才深知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但最终,他还是表示希望三人能对自己的身份保密,至少在白城的几只大妖彻底消灭,三天师无恙归来之前,暂时不要向外界透露。 同时希望大家都有时间时,四个人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所有人都欣然应允。 别的不说,就凭刘轻水来自老刘一脉,本身又是天师。光是这两个名头,他们就没有拒绝和傲慢的理由。 法师一门,相对别的行业来说,真的是是很纯粹,很直接的。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实力。 …… 一早上的时间很快过去,刘轻水心里装着事,所以按照昨晚的承诺请几个女生,还有大东跟骚迪一起吃完饭后,回宿舍洗了个澡就出门了。 他已经提前跟“轻院之声”联系好了,对方就在轻工学院建工系学生事务中心。 虽然自己对于6栋宿舍楼的情况知根知底,可以不用露面就把这件事解决好。但就像之前说的,之后再学校里的很多活动,说不定就需要学院领导的支持和默许,这个时候向他们表明自己的身份,顺便帮他们把这件事处理好,是很有必要的。 不到半个小时,刘轻水已经站在事务中心门前。 下午整个学校都没有多少课,所以现在人不过,包括办公室里的老师,也早就走得七七八八了。刘轻水很容易的就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本身办公室里人就不多,更何况门上贴着的“主任办公室”几个字那么显眼。 他神态自若地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随着一阵急促的高跟鞋敲在地面的啪嗒啪嗒声,不到几秒门就打开了。一见到开门的人,刘轻水本来还算镇定的神色,顿时不淡定了。 这不是…… 叶彤,叶老师? 叶老师一见到刘轻水,眼中紧张期盼的神色顿时消散了大半,瞬间变得淡然而且充满为人师表的威严。 “同学你有什么事么?”她问。 很显然,在她心目中,刘轻水并不是她在等的那个人。 刘轻水短暂的失神也很快就恢复过来。 他吃惊是因为,眼前站着的这个老师,正是让大东和骚迪激烈讨论的,回到宿舍还一直念念不忘的,并且受到班上大部分男生追捧和喜爱的,上过他们一早上《制图识图》课程的美女老师,叶彤。 她不认识自己很正常,自己却想不认得她都难。 事情好像变得有些好玩儿了。 “叶老师,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么?”他笑着问。 “额……”叶彤抿着嘴楞了片刻,却还是避开身体让刘轻水走了进去。 很显然,她的确不认识刘轻水。 她带的不止一个班,并且至今只上过刘轻水他们一堂课,根本谈不上什么认识。 眼看刘轻水毫不客气地找了个沙发翘着二郎腿坐下,她眉头皱了皱。不是她不喜欢跟学生一起交流,只是现在可不是跟这些孩子传道受业解惑的时候,她还在等一位非常非常重要的客人。 “同学,你有什么事么?”她又问了一句,言语间甚至有些急切。 这些微表情哪能逃过刘轻水的眼睛,他自若地笑笑,心底一丝恶趣味油然而生。 “叶老师,可不可以帮我先泡杯茶来?从寝室一路赶来这里,有点口渴了。”刘轻水笑着对叶彤道。 “同学,我在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她眉头皱得更深了,“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你可以留着下次再找我,或者打办公室电话。” 她说完,踩着高跟鞋自顾走向办公桌前,顺势往椅子上坐了下去,两条雪白的大长腿自然地交织在一起。眼睛看似随意,实则期待地盯着电脑上three thoand onsters的界面。 “叶老师,我要跟你说的事也很重要,再说我也是百忙之中抽时间过来的,就想先喝杯您亲手泡的茶而已,您不会这么小气?” 刘轻水还是在笑。 言语间的轻佻和调侃,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 叶彤转过头惊讶地看向刘轻水,似乎很难理解这个学生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同学,我是真没时间跟你开玩笑。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老师还有工作没做完。” 毫不犹豫地下完逐客令,叶彤再也没多看刘轻水一眼,转过身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去了。 说实话,这么没礼貌的学生,她也是第一次见。 刘轻水哈哈一笑:“好,既然叶老师连泡杯茶的功夫都没有,我就不打搅您工作了。害,白跑一趟,就白跑一趟。” 说着慢悠悠地站起身,就准备告辞离开了。 “你等一下。” 身后传来叶彤带着些许捉摸不定的声音,刘轻水有慢慢转过身,疑惑道:“叶老师还有其他什么安排么?” 叶彤狐疑地打量着刘轻水,一丝丝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学生为什么这么奇怪? 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点,还有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源自女人的第六感,让她叫住刘轻水。只是出于常识和理智,又让她觉得,眼前这个学生并不是自己等待许久的那位高人。 百般纠结之下,叶彤沉默了好久,才终于试探地问道:“同学,你是不是……” 刘轻水笑笑:“是什么?” 叶彤脸上的纠结越来越深,只是眼前这个学生,看起来却还是一点也不像。 她最终还是摆了摆手,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理智:“额……没什么,你走。” “唉。” 刘轻水无奈地摇摇头,也不想再逗这个可爱的女老师了。 “有点悟性,嗅觉也还勉强算得上敏锐,但始终缺乏了那么一点直观以及合理的判断力。叶老师,是不是真得有一个身披道袍,童颜鹤发的老人家出现在这里,你才相信他就是你等待许久的世外高人呢?” 啪! 叶彤刚刚拿在手里的手机,一时间重重摔落到了桌面上。 第五十五章 双煞皆除,高枕无忧 “你、你就是……” 叶彤瞬间目瞪口呆,来不及查看摔在桌上的手机,哗啦一下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刘轻水。 “就是什么?”刘轻水脸上满是和煦笑容。 “天哪,天哪。” 叶彤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同学,你……您就是之前跟我联系的那位……大法师?” 刘轻水不解,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严肃而正经:“怎么,有什么问题么?轻院之声老师?” “我……我……” 叶彤这下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同学,不。刘天师您……您千万别怪我,我一时疏忽,真没能认出您来,我……唉。” 刘轻水摆摆手:“叶老师你不用自责,看不出我的身份,是好事。说明我隐藏得足够好,这样一来对我的行动也能方便许多。” 叶彤听在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觉得扎心。当下也不敢再乱说话,连忙恭敬地把刘轻水请了进来。 “刘天师,您先坐,我先去给您泡杯茶。” 她见刘轻水好像并没有生气,心下稍安,张罗着就要帮他端茶过来。 “不用了叶老师,我们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待会儿我还有其他事要办。” 刘轻水声音倒也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啊?” 叶彤一时间变得手足无措,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了。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一开始就没有好好听刘轻水说话,后悔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怠慢了这尊大神。 任何领域都有自己的规则,他负责为学校联络能人异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也曾接待过其他法师,处理学校的一些怪事,所以对于这些世外高人的脾性也算略知一二,更何况这位在白城排行榜上都能排进前五的超级大神呢? 高人大隐于市,什么职业的都有,自己为何偏偏在这种关头以貌取人,破坏了这第一印象? “坐叶老师,你不用紧张,我真没生你的气。”刘轻水又招呼一声。 眼看着叶彤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得不停捏着裙摆,局促不安的模样,刘轻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有些想笑,但是又不能笑,这种时候需要保持正经。 叶彤虽是后悔,但当下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只得听从刘轻水的招呼,在他对面慢慢坐了下来。 “刘天师,我真心诚意地给您说声抱歉。我刚刚太心急了,一时没认出您来。但我真不是成心的,还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要原谅我的无知啊。” 叶彤微微低着头,言语间满是自责,显然是真的后悔了。 她非常清楚,刘轻水跟她根本都不在一个级别,能跟这样的人说上话,都已经不是一件易事儿了。 相比之下,其实关于6栋宿舍的事解决与否反倒显得一点都不重要,得罪了这种人物,才是最大的损失和最可怕的事情。他能在匿名的情况下占得白城前五的名声,背后得隐藏着多么庞大的能量? 刘轻水轻轻摆了摆手:“刚刚我也是跟你开个小玩笑,就当咱俩扯平了。” 顿了顿又道:“我就直说了。6栋宿舍的事情,我早已经心知肚明,之所以过来跟你见面,其实是希望能够跟学校的领导沟通沟通,毕竟我之后的几年时间,也许还需要在咱们学校度过,所以也希望能够得到学校的关照才是。” “宿舍的情况您都知道了?” 叶彤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刘轻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您的意思是……您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怎么,不像吗?” 刘轻水笑笑:“叶老师,尊称就不必了,老师对学生这样,折我寿的。我不止是轻工学院学生,而且还就在您手底下讨生活呢。叶老师,如果这学期真的不小心旷了几次课,还希望您不要挂我科才好啊。” 说完笑眯眯地看着这一个头两个大的女老师。 叶彤震撼不已,差点儿就站了起来。 他说这些,不正是自己昨天才在那个大一的工管班说过的话么?莫非他真的是自己班上的学生? 刘轻水看起来年纪不大,虽然真的有可能还是学生,但从他表明身份开始,自己潜意识就没把他当做轻工学院的学生了。 如此大神,就算真是学生,至少也应该是首屈一指的学府才是,怎么会…… 过了好半晌,她才终于稳定下了情绪,长长叹了口气道:“唉,真没想到我还有这种荣幸。我得缓缓。” 顿了片刻又道:“刘天师,冒昧地问一句,您现在是在工管3班么?” 刘轻水耸耸肩,算是默认。 见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下来,叶彤一时间感慨万千,只感叹着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奇妙了。 而刘轻水既已向叶彤老师表明身份,目的其实已经达到,至于该怎么做,相信用不着自己来教。 接下来的时间,叶彤询问是否需要到6栋宿舍实地勘验一番,刘轻水拒绝了,并逐步跟她分析起了这栋楼深受火灾折磨的缘由。 本身地选三角火地就罢,主楼外墙又色犯猩红。楼顶造型尖锐,楼体正对出去,恰恰是一个三角造型为主体的公益献血屋,背对出去,又是特意规划的三角花园,尖端无一不是针对着6栋宿舍。 如此,是犯了火形煞加火形煞加火形煞,十分凶险。 再加上是男生寝室,阳气极盛,足以引起火灾的因素实在太多太多。 而其中,最为最为可怕的是,花园里种植的树,不是别的,却是槐树。槐树是树中之鬼,能聚拢阴邪之气,与火煞相辅相成,所以,再起一次火灾,必出人命。 无数个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叫巧合了。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一栋普普通通的宿舍,怎么可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把所有最为不利的条件全部占了个遍? 就连刘轻水说到这儿,也不禁摇头叹息:“叶老师,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6栋宿舍的事,至少经过了三拨玄门法师之手。“ 叶彤听刘轻水分析之下,早已是脸色苍白。此时又听他这样说,深深皱着眉问道:“是哪三拨?” 刘轻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慢慢道:“其一,是当初为宿舍选址修建时,有意或无意提出各种施工方案的内行人,其目的,是要让这所学院永远不得安宁,屡出人命。此人心肠歹毒,居心叵测,绝对跟这里以前的领导或是其他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才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 叶彤见刘轻水说得如此沉重,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其二呢?” 刘轻水缓了缓,道:“其二,是学校在发现这种问题后,特意重金聘请的大师。这个人有几分真本事,在无法改变整体大局的基础上,将楼体左侧的学院标志性巨石雕塑《天工开物》人物手里的清水坛子,指导改建成了真正的能通水源的天然法器。 从宿舍里走廊的窗口看过去,那人手里拿的好像是就是一个超大号灭火器,日日夜夜地为6栋宿舍楼浇水灭火。所以,宿舍楼里火灾频率骤降,一年两次。如果不是这番行径,那么一年便不是两次,而是七次。也就是说,一年就会死一个人!“ 叶彤微微张着嘴,心头翻起了惊天骇浪,白嫩修长的手指,因为激动,正微微颤抖。 刘轻水说的第一拨,她的确不清楚,但第二拨,她却真的早有耳闻。根据她的了解,那个《天工开物》的雕塑的确曾经改建过。同事曾经避重就轻地跟她说起过这件事,几乎就与刘轻水此时说的一般无二。 只是,这可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事,反而是学校的机密,很多像她这样的老师,都不知情。刘轻水仅仅凭借一双肉眼,再加上推理,居然就能把事情还原到这种地步吗? 一想到这些,他对刘轻水的尊重和由衷得佩服,终于达到了顶峰,颤声问着:“那……第三拨呢?” 刘轻水轻哼一声,不屑地笑了笑:“第三拨,就真的不怎么样了。应该就在最近两月之内,第三拨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师到了。只是限于水平,所作出事几乎无用,无需多提。” 他所说的,自然就是自己此前在楼顶发现的那个避火阵。加之在眼前的“轻院之声”的求助信息里看到过类似描述,所以也没过多赘述。 叶彤脸颊一红,又开始发烫起来:“刘天师神机妙算,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您说的第三拨法师,正好是我招募而来的,只是……唉,您说得对,那人担保布阵之后,可保相安无事,没想到才过一个星期就出事了,就在上学期期末那段时间。” 刘轻水摇摇头:“没有金刚钻就敢揽下瓷器活,这种败类,法师一门的名声,迟早得让他们祸害干净了。” 第五十六章 天师势急,轻水难安 两人又是一番交谈,叶彤此时已经不再是慑于刘轻水在白城的排名,而是发自肺腑地折服和敬佩于他的本事了。 当下十分恭敬地询问道:“那么依刘天师的看法,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能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呢?” 刘轻水沉吟片刻,笑道:“此处地势本是火上浇油,雪上盖霜,极其复杂。要解决它,需要三管齐下。叶老师可以认真记录一下。” 叶彤点点头,赶紧从抽屉里拿出记事本,做好了准备。 事关刘轻水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也确是尽心尽力。 “第一,搬掉宿舍楼背后的献血屋,改为观赏水池,最好引活水,水里可多多放置鱼虾。 第二,将正前相对的花园,改为圆形,其中的诸多槐树,改为梧桐,或是柳树。 第三,立刻安排工人。把宿舍楼的四角挖开看看,有没有动物尸骨,或者阴邪法器作为引子。无论挖出来什么,立刻烧掉。 第四,做好这些后,请一个精通法事的科仪法师,为6栋宿舍楼做一场彻底清楚邪祟的法事。毕竟这里曾经出过人命,多少会有影响。这个东西我不必参与,不过倒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合适的法师。 只有这样大改,才能真正做到一劳永逸。而且,速度要快,谁也不知道下次火灾会出现在什么时候,有可能就在明天。我再强调一遍,这一次,必出人命。” 叶彤慎重地合上笔记本,严肃道:“您放心,我会立刻把这个方案报上去,争取立即可以动工。” 刘轻水点点头,心下也开始轻松起来。 除掉了余果她们招惹而来的笔仙之煞,想必一时之间她们不会再惹其他祸事。如今最让他操心的6栋宿舍火煞,也终于向能管事的人提出了解决之法。 如此一来,双煞皆除,自己的后方总算趋于平静,至少短时间内,也勉强算是高枕无忧了。 至于法事,自己当然不会做。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这种事老胡是行家,一来给他介绍生意。二来,以老胡的精明,相信不会太让自己吃亏就是了。 从学生事务中心出来,已经将近下午五点了。 刘轻水后来又与叶彤老师交谈许多,因为打算推荐老胡的缘故,自己最后也婉言谢绝了学校针对此项工作所要支付的酬劳。 说实话,自从刘轻水在老胡那里得知并注册了three thoand onsters后,他就知道,这辈子不会再为钱这个东西发愁了。 单说之前帮助老胡解决几个重大求助,就赚了四五万,老胡还大方地分了自己一万,到现在还没花完。 自己再怎么说,现在的身份也是学生,再花又能花出去几个钱? 而且,自己无论如何是奔着四妖来的。自接下悬赏榜文后,除掉他们,立刻就会得到两百八十万的酬劳。 而一旦失手被他们除去,那么再多的钱自己也用不上,不必发愁。 所以,现在他才真的意识到那句曾经不屑唾骂了多年的话的正确性:钱财乃身外之物也。 只是伴随这身外之物而来的,恰是性命之忧而已。 刘轻水有些疲惫地往宿舍赶去,一路上都在思考着四妖的事。脑海中刚刚蹦出宴北的身影,一股淡淡的妖气便扑鼻而来。 他抬起头四下望去,果然看到在足球场角落处,矗立着一道瘦弱不堪的身影。 一阵风吹过,那身影竟似有几分虚幻。 刘轻水嘴角轻轻扬了扬,慢步朝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足球场上罕见地没有几个人,宽阔的场地上,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解南死了,是你做的。” 走到近前时,刘轻水没有说话,宴北却率先开口。 语气平缓,并未带着什么情绪。 刘轻水看着这张平静白皙的脸,笑了笑:“你怎么知道?” “他刚刚断气,我们就得到了预警。毕竟,我们是一伙的。”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宴北叹了口气:“我们后来去他殒命的地方查探过。并且一致认为,整个白城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他变成那副模样,也没有第二个人身上会具有如此强大的破坏力。” “所以呢?你们是准备联起手来对付我了?” 宴北认真地点点头:“没错。还有,冉东计划有变。我之前说过他会在半个月内会选择卧底在你身边,现在却不会了。您对解南做的事,冉东很愤怒。他现在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稳妥的方式,杀了你。” 刘轻水点点头:“合该如此。” 继而又道:“之前你说过你战力不强,所以蛇妖他们没把你当自己人。那么现在炼化了解南的妖晶之后,你已经实力大增,好歹也算打入团队核心了?现在可以真心实意地告诉我,三天师究竟被藏身何处了吗?” 宴北平静的脸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你怎么知道……我炼化了他的魂晶?” 刘轻水双手慢慢放进了裤兜里:“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让你的修为进步如此神速……短短十多天没见,至少增加了五十年修为?” “刘天师果然聪慧过人。”宴北啧啧称叹,“那你又可曾知道,你所苦苦追寻的三天师,不日就会命归九泉之下呢?” 刘轻水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把话说清楚一点。” “我说过了,现在整个白城,你就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冉东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用最直接的方式消灭掉你,他才能在这里站得住脚,否则不会有妖继续追随他的。而他如果要追求速度,就不必炼制什么人丹了,大可以直接啖其血肉,吸其精魄,炼其神魂为己用。这样更快不是吗?” 刘轻水揣在包里的手,已经紧紧攥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去苟且静候给我的致命一击,反倒提前跑来见我?” 宴北笑了,还是像从前那样淡然且和煦。 “那是因为我是真心把你刘天师当作朋友看待。” 他说,“冉东只说最快时间,目前却还没定下具体时辰。人丹的炼制离不开红果树,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如果此时直接吞噬了三天师,岂不前功尽弃?” “所以,他们肯定还会再等几天,您还有机会。我带着情报提前见你,也是在给您创造机会,希望你能在此之前救三天师脱离虎口,以证你天师之威。” “你把我当朋友?” 刘轻水慢慢转过身:“你若把我当朋友,怎会不听我好言相劝,短短几天,身上却凭空增加如此多的杀孽?况且,既然你知道三天师下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无辜,直接告诉我不是更省事吗?” 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刘轻水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煞气,所料不差的话,这家伙可能又杀了人。 宴北闻言却是向一旁踱了两步,脸上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天师明鉴,我承认这几天是杀过一些该死的东西,可绝对没有杀过人啊,要不还怎么敢过来见你。更何况,如果我没把你当朋友,又怎会在三天师即将命丧我等口腹之前,冒险跑来找你呢?” “你们?”刘轻水眉眼间闪烁过一丝危险的弧度。 “是呀,我们。” 宴北重新回到刘轻水视线之中:“如你所说,此前解南还在,冉东他们从不正眼看我。如今托您洪福,解南死无葬身之地,我又修为大增。我们三只恶贯满盈的妖怪,手里正好三个正气凛然的天师,可不就正好一人一个么?” “恕我直言,我对刘天师您的信任是真,但对冉东的惧怕也是真。如果我直接告诉你全部信息,一旦您没有一举拿下他们。请问,无论是您还是冉东,谁能放过我呢?” “左右逢源本就不易,刘天师,将心比心。” 刘轻水听到宴北看似示弱无奈的抱怨,却是缓缓闭上眼,片刻又慢慢睁开,虽一言不发,眼睛里却已经满是杀意。 “此前我一直想跟刘天师结盟,以图三妖,并且保住我身家性命。是您一直不信任我啊。如今我被迫与他们彻底绑在一条船上,刘天师还要背负一点责任呢。冒险前来相告,也是看在昔日我俩知遇之情。” 宴北言谈举止间尽是身不由己的无奈,其实言语中讥讽嘲笑之意,根本未作丝毫掩饰。 刘轻水死死盯着面前的宴北,右手掌中,急速旋转着一个水晶球般大小的丸状淡蓝色光球。 法力凝结而成,飞速旋转之下,连带着脚下的草皮,也快速舞动着,似要脱土而出。 宴北看在眼里,只是摇头叹息:“刘天师,事已至此,脾气再大有什么用?” 刘轻水牙关咬了又咬,终究还是冷哼一声,手心里凝结起的强大法力,瞬间消散无踪。他一言不发,转过身朝宿舍方向慢慢离开了。 “刘天师……” 宴北还想说什么,只是话音未落,慢步离去的刘轻水大手一挥,这声音便戛然而止。 宴北的身躯也随着周围的空气一阵乱绞,化作了阵阵碎片。 微风袭来,片刻间连同那点碎片也随之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只是一道投影而已。 虽然不具备任何杀伤力,却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此番前来,除了看他刘轻水的笑话,还带着来自三妖的轻视与挑衅。也是,这种情况下,就算再给他宴北十个胆子,恐怕也不敢亲身到他刘轻水面前大放厥词。 刘轻水没有直接回到宿舍,而是一个人来到了宿舍的天台,一个人吹着风,看着远处的光景出神。 一如当初初到白城,跟爷爷通完电话在这儿出神一般。 说来也怪,宴北曾经三番两次出现在自己眼前,陈词献计,神态真诚,自己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半句话。此刻他残影分身找上门,言语轻浮,嘲讽讥笑,自己却反倒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他相信,三天师的确命在旦夕了。 他也相信,宴北终于说了一回实话。剩下的三妖,一旦吞噬三天师,即刻就会找上门来。 他早就知道宴北狼子野心,反复无常,只是在他羽翼未丰之时没有做掉他,倒也谈不上后悔。昔日四妖灵尚在,自己还没放在眼里,如今宴北再狂,又能狂到哪去? 他所忧虑的,唯有三天师而已。 爷爷当初给自己的时间是三个月,后来自己前来查探,认为三天师殒命最多不过两月。如今看来,只怕一个月也没有了。 之前冉东等妖慑于自己老刘一脉的实力和身份,或许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自己以迅雷之势斩了解南,他们未免遭此横祸,只求实力速增,抱团而来其实早在情理之中。 三天师啊,你们看着我从小长大,又跟爷爷交情匪浅。如今遭此大难,我受爷爷重托前来,竟然至今一无所获…… 刘氏先祖,孙儿轻水自跟随爷爷修炼至今,降妖除魔,从未退缩。如今玄门前辈命在旦夕,轻水无能,空有一腔孤勇,却毫无头绪。如果你们真的在天有灵,请给我一点指引。 轻水不惧战死,唯独恐惧无能为力。如果此番不能救下三位老天师,我有何面目让先祖,让爷爷承认我老刘一脉的身份?又有何面目去面对白城万千法师和无辜受难百姓的期盼? 我该怎么做…… 我该怎么做…… 第五十七章 一梦魂惊,误闯诡洞 直到日落西山,气温骤降,刘轻水才怅然地回到宿舍。 事实上,他从来没相信过神灵降世,也从不指望仙人下凡,救苦救难。他所相信和倚仗的,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的本事。一身超凡脱俗的实力,靠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艰辛修炼,却绝不是因为哪路神仙大方赐予。 躺在床上,他思绪万千,无数个零碎的画面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脑海中汇聚。 王思琪,曾歌,老胡,宴北,解南,狮子山鬼妖……一张张脸在眼前不断闪过。 三年后,回归日,二十年前,三个月,两个月……一条条时间信息混乱不堪。 初见鼠妖,收降曾歌,斩杀蝎子,揭榜悬文,怒伏二鬼,偶遇王思琪,解南临终遗言,鬼妖护主自爆,宴北高调前来戏弄……一幅幅场景交织来袭。 刘轻水感觉头脑昏沉,想要把脑海中至今为止的所有信息全部汇聚成一条明线,但它们各自却像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般,无论他怎么努力,仍是一盘散沙。 一股离奇睡意袭来,不知不觉间,精神混乱的刘轻水已然进入梦乡。 “这是哪儿?” 站在一条略显熟悉,又好像异常陌生的小路上,刘轻水四下张望,眼中的迷惑越发深重。 周围崇山峻岭,左手边是山壁,右手边是悬崖。往前看去,曲折小路不知通向何方,往后一望,迷雾重重,十步之外一片迷茫。 “咳咳……” 轻微虚弱的咳嗽声忽地在耳边响起,刘轻水汗毛猛然炸裂,气血翻滚,身上却没有丝毫法力聚集。 “你是谁?” 他惊恐地开口问道。 四下看去,空无一人。空气安静的可怕,天空是红色的。 没有一个人回答。 “你是谁!” 他又重新问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 是听错了,还是记错了? 起风了。 一阵带着腥味的微风扑打在脸上,刘轻水的意识好像恢复了几丝清明。自己刚刚……不是应该在床上躺着么? 所以现在是……做梦? 他精神力本就异于常人,如此诡异奇怪的地方,如果是自己走过来的,为什么没有一点记忆?只是已经意识到在做梦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无法清醒过来? “轻水儿,你终于来了。” 哀怨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长长的叹息。就像是有人凑近耳朵旁,诉说的悄悄话一样。 刘轻水头皮瞬间炸了。 诡异的低语,寂静的深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这一个活物一般。四周没有人,却好像有无数双神态各异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一般。 “你是谁?这里究竟是是什么地方!” 他把手快速放进右边的衣服兜里,却完全没有感知到自己常年携带的紫色灵符的存在。 到底怎么回事,连自己随身携带的法器都不见了? 腥风徐徐而来,一切又陷入寂静。 刘轻水定了定神,此刻虽然诡异万分,但他还是很快便冷静下来。 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在梦中了。 只是,并非普通梦境…… 身上没有法力,又无法器傍身。身为天师,对异象的感知超出常人,既然有如此怪梦,理应揪出根源才是。想罢他深吸口气,再次将四周环境查探一番,并牢牢记在心中。 左为峭壁,右是悬崖,身后一片迷茫。既然先前耳边有人低语指引,刘轻水心头一横,一步步谨慎地沿着山路往前徐徐行去。 往前,是上山。 但不知究竟是什么山。 有点熟悉,却又很陌生。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来过。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已至山腰。四周雾气淡去不少,往山下望去,一个巨大深潭映入眼中。潭水平静,从半山腰望下去,见不到丝毫波纹。 或者应该叫湖。 湖水死气沉沉,呈现着诡异的黑色。 刘轻水将这些景象一一记下,继续迎着山路前行。又过了十分钟,小路终于变得开阔,一个狰狞幽暗的山洞忽然暴露在视线之中,距离不足百米。 左手峭壁,右手悬崖。 后方无论他走出多远,永远是一片迷雾,能见度不超过五米。 这个山洞,是唯一异常的存在了。 他皱眉望去,只见山洞洞口黑雾缭绕,像是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正等着人往里跳。一股股血腥之气从洞口飘散而来,与之纠缠的…… 还有妖气! 刘轻水心头猛然一颤,莫非之前在山脚下迎面而来的腥风,源头竟然就出自这里? 他身上虽提不起半点法力,鼻子却仍是一如既往地灵敏。洞内徐徐飘散而出的妖气,暗示着它便是自己会有此一梦的关键! 刘轻水心头,两种声音剧烈交战,翻腾不休。 进,还是不进? 此刻虽然疑似梦境,却又绝对不是一般梦境。自己没有丝毫自保之力,如果贸然进入,真有妖孽等待其中,在这种梦境中杀死自己,现实中又会怎样? 如果不进,那么究竟是何种因素让自己来到这里?身处这片奇异空间的目的又是什么? 犹豫并没有持续很久。 刘轻水只踌躇片刻,便沉着脸抬脚大步朝那洞口走去。 有始无终,从来不是自己的风格。有些疑问不去揭开,便永远是谜了。 距离洞口不到十米,散发出的血腥气已经有点熏鼻了。刘轻水咬了咬牙,捂着鼻子义无反顾地踏步走了进去。 走近洞口,还未来得及查看,一阵古怪嘶哮声已经传进了耳朵,听起来源头似乎离这里很远,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吼叫。 刘轻水心头迷雾重重,皱紧了眉头:这里果然有古怪! 只是他铁了心要一探究竟,当下也不顾那阵嘶吼来自何方,大踏步子走了进去。从洞口而入,走了不过二三十米,拐角处闪身出来,豁然开朗。 里面果然别有洞天,跟外头那狭窄黑暗的通道形成强烈对比。 放眼望去,洞里的空间竟类似一个大溶洞。 溶洞内腥臭无比,地上还有几个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火堆,周围的空气经过火堆一烤,更是腥臭难闻。刘轻水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此处妖气冲天,怨气惊人,刺骨的寒气直冲身体每一个毛孔,究竟是哪方妖怪洞府? 他四下张望,踏着步子慢慢往里走去。 火堆内柴火正旺,说明不久前这里仍有活物在此,那么现在,这儿的主人是离开了,还是…… “不好!” 他浑身猛地一激灵,洞内空间如此宽广,区区两三个火堆,所能照亮的区域根本不多,如此一来,在那些火光无法照耀到的黑暗区域…… 一想到这些,刘轻水心头刹那间翻腾起惊涛骇浪,四下看去,顿觉四周黑暗之中,正有无数双眼睛隐在暗处,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精神状态瞬间亢奋到顶峰,骇然的目光不停扫视着四周,只是身旁除了轻轻呼号的风声,哪里有有半点活物的踪影? “轻水儿……” 也不知等了多久,先前那种耳畔的低吟又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终于不在那么缥缈空旷,仿佛……仿佛它就在身边!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引到这个地方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刘轻水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之前在外面听得虚虚实实,此刻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其中竟还蕴含着十分熟悉的意味。 “轻水儿,杀了我们……立刻杀了我们……然后立刻离开这里……” 这一次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听起来苍老,沉重,充满难以言喻的痛苦。 刘轻水哗啦一声转过身,死死盯着那一片深骇人的黑暗区域。他确信,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呼吸变得异常粗重,正要向前一探究竟,但不知究竟是什么在呼唤他,哗啦一声转过身快速跑到火堆旁,从里面抽出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材,拿在手里当成火把往那片黑暗里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行去。 血腥气越来越重。 刘轻水的呼吸越来越重。 火把像是鲜明的旗帜,照亮的不止是眼前的一片黑暗,还有刘轻水心底最深最重的杀意。 三条异常粗重的铁链,这一端固定在地上,被三颗巨大的铁钉死死钉在地面,另一端呈放射状往外延伸出去,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刘轻水心中莫名的不安和愤怒越发难以自控,只顾循着铁链摸索而去。 三条铁链一直延伸出去足足二十多米,火把照耀下,它们另一端正分散悬在半空中,而端口固定住它们不至于往下掉落的…… 是三个人。 第五十八章 终可得见,大蛇现身 三个人。 三个衣衫破烂,浑身血污,看不清半点面容的人…… 他们被悬吊在十多米的高空,双手分别锁着铁链,铁链另一端不知用什么方法固定在头顶的黑暗之中。 三个人,每人相隔十几米,前后左右均无所依仗,就那样分别呈一个“大”字型被生生吊在半空,全靠双手手腕上死死锁着的铁链才不至于掉下。 至于之前一路摸索过来的那三条,此时另一端正分别缠绕在他们腰上,勒合处血肉模糊,根本不知道捆了多久,像是生怕这几个人跑了一般。 刘轻水看着眼前场景,目眦尽裂,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浑身止不住剧烈颤抖。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却根本不足以表达心头震撼和愤怒的万分之一。 他终于明白,爷爷当初在他未曾明说的那个梦境之中,到底看到什么了…… “三天师……三天师……” 手里的火把“啪嗒”一声摔落到地上,刘轻水双眼通红,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李爷,张爷,欧阳大爷,我……我来迟了……轻水儿来迟了……” 隐约可见的跟记忆中重合的熟悉样貌,几不可闻的法力气息。遭此重难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轻水自领命愤然而来,苦寻半月却未得丝毫线索的,白城无数法师日夜忧叹,踪迹难寻的三位老天师! 被几根铁索固定在半空的几个老头早已是呼吸微弱,此刻一听不远处传来声音,挣扎了好久,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 不远处,火光微弱间,似有一道模糊身影跌坐在地,正朝这边呼唤。 吊在中间的那个老头满脸血污,嘴唇早已被干涸的血迹黏住,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张开嘴巴,轻声念叨着:“是……老刘家……老刘家……轻水儿……过来了吗……” 刘轻水见到此般情景,心头刹那间只如同万刀凌迟一样难受。 “蛇妖,鼠妖,狐狸……不将你们碎尸万段,我刘轻水誓不为人……” 刘轻水呼吸像是牛一般粗重,抬起袖子哗啦一声将脸上泪水抹了个干净。 “三位老爷子,我……我现在就来救你们离开这儿!” 他遥遥朝几人大喊一声,腾地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火把就朝几人冲过去。 “轻水不要过来!” 左边的老天师忽而一声厉喝,叫住了刘轻水。 也不知是动用了多大的力气,身上数不清的伤口大半崩裂开来,鲜血汩汩渗出,他却丝毫未曾理会,只是死死盯着刘轻水:“小轻水,我等早已无法脱身,这是……这是最后一次使用天师念力联络外界。唤你前来,只求一事。” “李爷!你千万不要说这种话,我一定要救你们出去!”刘轻水心急如焚,当下又要再次冲上前去。 “不可乱动!” 右边那位天师也大喝一声,只是声音听起来却比李叔不知虚弱多少:“好孩子,你不要辜负我们一片苦心。我等……我等早已被血尸枯柳吸尽精血,哪里还能逃出生天!临死前能见你一面,还能见到老刘家后人,我们已经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轻水,你张爷最后一次请求你,快,咳咳……快动手,杀了我们!” 血尸枯柳…… 刘轻水急促的呼吸戛然而止,瞬间冷静下来。睁大眼望去,果然! 他们的身体之上,除了几根粗重的铁索外,还缠绕着十几根细细的不知是什么植物的枝条,不仔细查看根本无法注意到。它们像是具有独特的生命力一般,微微扭动着细长身躯,十数个端头扎进几位天师的身体四肢百骸,贪婪地从它们身体里吸收着养分,十分骇人。 刘轻水惊骇欲绝,身为天师的他,怎能没有听说过这种让人闻风胆丧的杀人树? 循着那些枝条轨迹望去,隐在远处黑暗中的,果然是一棵枝繁叶茂,七八米高的大树。 这里的环境完全隔绝了一切阳光,那树却生长得异常茂盛,明明没有风,身上的枝条繁叶却仍在兀自飘动,看起来生机盎然。通体殷红,几十上百根枝条延伸出去,连接在半空中的三天师身上。 树端处,三颗鲜艳欲滴的怪异果实摇摇晃晃,早已趋于成熟,几乎就要瓜熟蒂落了…… 刘轻水攥的发白的拳头间,指甲早已经深深嵌进血肉里:“妖孽……妖孽……我一定要你们血债血偿,我一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轻水……” 处于三人中间的老天师无力地唤了一声:“你现在看见了?你没有法力,再敢向前十步,立刻就会被它捉住,即使是神魂,也难逃劫难,你……你救不了我们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杀死我们,烧掉妖树,让那几个妖孽的计划落空……否则、否则我等修为尽归造孽,临死却要助纣为虐,必将死不瞑目啊……” “不会的,不会的……” 刘轻水神经质般地喃喃着:“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带你们离开的……” “轻水,要赶快。” 李叔也早已经老泪横流:“机会只有这一次,你没有法力,斗不过他们的!现在只有杀了我们,只有这样。地上有火,立刻烧掉我们三具冢中枯骨,回去之后,召集白城真人以上法师共同前来,趁现在还能对付蛇妖,一定要将它消灭,我等三人神魂不散,冥冥中自会相助于你!” 刘轻水紧紧咬着牙齿,脸上已是一片决绝。 “老刘一脉的法师,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没有法力,我就是用手扯,也要扯断这些东西,带你们回去!” 刘轻水说完,不顾几位天师反对阻止,提起火把就朝那棵妖树冲去。 三天师多重铁索缠身,一时半会儿无法施救,倒不如毁了三颗果实,一把火先烧了妖树! “你是什么人,胆敢闯进此处!” 还未待有所动作,刘轻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滔天暴喝。伴随着一股让人几欲作呕的腥风,吹得面前的妖树枝叶翻飞不休。 他猛然转身,只见身后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蹿进来一条巨大蟒蛇。 大蛇通体黑亮,周身鳞片闪烁着寒光。光身长就有近几十米,人环抱粗细。刘轻水转过身时,顿觉一股巨大的视觉压迫扑面而来。大蛇身躯缓缓盘旋。一颗巨大的三角头颅高高翘起,头颅上有两个肉包高高耸起,竟已经隐隐有了化蛟之势…… 一对阴冷骇人的眼睛死死俯视着地上的想要毁树的人。 原本宽广辽阔的室内空间,竟随着大蛇的涌入,变得狭窄逼人。 如此巨物就在眼前,刘轻水浑身一阵冰凉。 那颗硕大狰狞的蛇脑袋就在头顶,距他不过十多米。与之相比,他的身躯如同风中落叶,一口便可全部吞下。 “你就是大蛇冉东?” 刘轻水浑身上下调集不出丝毫法力,当下虽是震撼,眼中却除了愤怒,见不到丁点惧意。 “原来是刘家天师,既然来了……” 大蛇纹丝不动,却有人言从它嘴里冒出来。 原来刚刚那一声暴喝,就是它在说话? 声音到这,戛然而止。 大蛇阴冷邪恶的眼睛,跟刘轻水遥遥相对起来。一人一蛇,对视不到十秒。 “吼!!!” 洞内忽然响起一阵惊天嘶吼,大蛇脑袋一抬,刘轻水眼中一个血盆大口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巨大的视觉压迫和恶臭腥风…… “冉东,我要你碎尸万段!” 刘轻水自知无力抵挡,又避无可避。悍不畏死地提起拳头朝那血盆大口砸去。 就算是死,也要砸下它一颗牙齿来! 不料一拳挥出,身前却似一阵空气,空无一物。 刘轻水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身下是床,身侧是墙壁,哪还有什么天师,哪还有什么大蛇? “轻水儿你……我跟你无冤无仇,最多中午蹭了你顿饭,犯不着让我碎尸万段?” 第五十九章 多方联动,有女名乔 “我这是……” 刘轻水神志瞬间恢复,一切原来只是黄粱一梦。 窗外天色一片漆黑,室友们难得的全部待在寝室。刘轻水一言不发,呆坐着望着面前的被子出神。 “轻水儿做噩梦咧。” 骚迪朝大东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惊慌,“上回是说寝室起火了,差点没给我吓出个好歹来。习惯,习惯就好了。” 大东这才长舒了口气:“轻水儿啊,下次换个人念叨,老子差点给吓尿了!” 刘轻水一句‘要把冉东碎尸万段’,可差点没给这富二代冉东吓出个好歹来。 刘轻水还是一句话没说,一动不动,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骚迪见他这幅模样,只当他还没缓过神,怜悯地摇摇头,跟他的不知名女友继续聊起骚来。 “这不是梦……” 刘轻水躺下去,慢慢闭上了眼。 天师念力,天师道音,都是天师才具备的东西。三天师饱受折磨,万幸以这种方式联系到爷爷老刘,爷爷临危授命,自己至今却毫无线索。如今三天师即将殒命,最后一次聚集起天师念力,最大的愿望竟然是让自己亲手结束掉他们的性命。 解南突然暴毙殒命,三妖空前团结。 以三天师血肉喂养血尸枯柳,那三颗将要成熟的果实,便是三位天师血肉和法力的结晶。无论三个妖怪以何种方法吸食三天师,最多只能得到他们五分之一的实力,正如宴北炼化了解南魂晶一般。 而如果是血尸枯柳,便不存在了。 一旦他们吞噬掉那三颗成熟的果实,那么三天师大半生修炼的法力,至少有八成会转嫁到那三个妖怪身上。如此一来,不但三位天师死于非命,至死无法瞑目,恐怕三妖实力大增,届时大肆祸乱,整个诺大白城可还有一人能够阻拦? 刘轻水梦中那种疯狂和冲动虽然已经平静下来,整个身体却仍在微微颤抖。 用这种残忍恐怖的方式,囚禁虐杀三位花甲之年的老人,除了这些毫无恻隐的妖怪,还有什么东西能做得出来? 不知沉默了多久,刘轻水终于慢慢掏出手机,颤抖着双手把梦中所见的一切景象细致地记录下来,编辑成救助信息,咬着牙在three thoand onsters扩散了出去。 three thoand onsters没有寻常之辈,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找到这个梦中的地方,自己立刻就可以赶去。 时间不多了。 自己以神魂状态亲临那个场所,最后被冉东发现,已经引起他们警惕了。如果不能迅速找到它,恐怕…… 刘轻水精神疲惫不堪,按下发送,便倒头昏睡过去。 …… 第二天一大早,刘轻水早早起床,给老师请了假便出门而去。 他已经知道,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了。 three thoand onsters里面上百条回复,九成都指向了一个地方:狮子山。 迫于从小到大的教诲谨记,刘轻水并没有选择立刻在three thoand onsters个人主页里面公开自己老刘一脉的身份,但就凭他揭榜悬文一事,足以一呼百应。此行,是要见三个人。 three thoand onsters里认识的“小绵杨”、“九离”还有那位天赋与实力并存的“手可摘星辰”。 他没有主动联系同样处于排名靠前的其他人,因为这是一场冒险。实则约见这几人,除了刘轻水只跟他们几个有所了解和沟通之外,还需要他们各自的力量和资源相助。 狮子山正在封山,不准人员进入,虽然他自己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但毕竟会有麻烦和阻拦,他需要那位排名第八的“小绵杨”帮助。 还有血尸枯柳这种一千座坟墓的阴气聚集才有可能生长出一颗种子的魔树,仅凭法器很难消灭,需要阵法,所以法师“九离”的帮助很有必要,毕竟很多压阵法器,刘轻水不可能随身携带。 “手可摘星辰”在三人中排名最高,实力最强,有她在足可增强很大一部分战斗力。 他们不是老胡和曾歌那种心有余力不足的半吊子,也不是学校女生宿舍那种柔弱无力的寻常人等。三人本身都是白城乃至于南隅省赫赫有名的高手,有他们帮助,如虎添翼。 刘轻水站在路边,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 脚上穿的是爷爷亲手打造的战靴,加持过不少物件儿,外形有点类似马丁靴,最大的优点是省力迅捷,内柔外坚,穿上它就算连上三十楼也不费力。 背心和裤子是用冰蚕丝缝制,类似软甲,外表看起来跟普通衣物一致,实则坚硬如铁,普通刀剑也刺不穿。用材是爷爷年轻时花费大力气寻到的,并找玄门最好的裁缝制作。 背后背着鱼羊剑,脖子上系着清心环。 一身打扮看起来倒像是个文青导演。 外套的六个口袋里,放置着各式神符各三张,随时可以利用。随身的手提包里,有自己这次带出来的各式法器:法鼓、法磬、朱砂、毛笔、铜镜,一一有名;天蓬尺、五雷旗、六面印、招魂幡、五帝钱、八卦镜、拷鬼棍,无一遗漏。 全部身家,都带上了。 刘轻水一挥手,拦下辆出租车。随着车子一路疾驰,刘轻水也越发难以掩饰有些躁动的内心。 这么多天以来夙夜忧叹的事,终于有了线索。 他没有悔恨当初在狮子山斩杀二鬼时未曾仔细搜查,谁也不会想到当初盛怒出手寻求踪迹时,三位天师竟然就近在眼前。 砰!!! 强烈的冲击感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声响打断了刘轻水思绪。 撞车了。 他身体狠狠向前弹去,立即又被身上的安全带拽了回来,重重撞在身后的靠椅上。 “拐了拐了,这、这回整老火球了……” 刘轻水这个受害人还没说话,一旁的司机已经一改往常出租车师傅骂骂咧咧的语气,结巴地小声念叨起来。 刘轻水心头窝火,正是十万火急的时刻,你说你偏偏撞什么车呢? 他直起身大概看了眼两车的车损状况,不算十分严重,扭过头对司机道:“没事,不用着急,不算特别严重,你好好跟车主沟通下,等交警过来定责就是。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说着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换一辆出发。 司机长叹口气,转过头看了眼刘轻水,脸色早已苍白无比:“唉。兄弟,你说得轻巧。这一趟算是倒血霉了,你看看那是哪样车?” 刘轻水一愣,心道你强行变道不看路况追了别人的尾,多半是全责,撞上什么车跟我有什么关系?但还是下意识朝那车标看去。 好么,创世加长版揽胜,一两百万起步。难怪你个见惯风浪的老司机都能吓傻。 刘轻水心头暗自为这个倒霉的司机默哀,前车的驾驶员已经下车了,先是查看了一下撞击的车损,随后慢慢地走到车前,轻轻敲了敲自己这儿驾驶室的车窗。 循声望去,倒是个长得很帅的中年男子,留着精心修剪过的胡渣,脸上云淡风轻,没有任何不满和责怪的情绪。 司机无奈,解下安全带开门走出去,跟他交谈起来。刘轻水摇摇头,毕竟有重要事件在身,也不想久留。 他们俩的事交给交警和保险公司就好,自己不必参与,想罢自己也打开车门下车,准备打声招呼离开了。 “刘……刘轻水?” 不料才刚刚下车,一句熟悉而又陌生的疑问声便传进耳朵。刘轻水四下一看,除了两旁行驶缓慢的其他车辆,哪有人叫自己? 大概是听错了。 刘轻水抽抽鼻子,正要准备离开。不料又是一声颇为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是……轻水哥,真的是你!” 这回听清楚了。 刘轻水扭过头,疑惑地朝被撞的路虎副驾的后视镜望去,还没待看清里面那人的模样,车门已经被暴力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百褶裙的妹子从车里快速钻了出来,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惊喜的看着疑惑的刘轻水。 这姑娘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的模样,化着淡妆,肌肤胜雪,长得乖巧可爱,非常精致漂亮。 裙摆下一双长腿几乎就不输给王思琪了,穿得虽然清凉随意,但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富家千金。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她啊。 一旁原本还在跟出租车司机慢慢交谈的中年男子闻声也转过身来,看到刘轻水,脸上浮现起一抹笑意,向前两步走到他跟前笑道:“刘轻水,刘天师?” 刘轻水更加疑惑了,这两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两人一眼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却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是……” 他看了眼这个颜值竟不输于自己的中年男子,话还没说完,刚刚下车那漂亮妹子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刘轻水正在想她究竟要做什么,没想到她上前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举止间甚是激动。 刘轻水更加凌乱了,这闹的究竟是哪出? 他好半晌才不知所措地推开这个漂亮千金,皱眉道:“不是妹子你究竟是谁呀?我们认识么?” 那妹子见他不认识自己,有些惊异,愣了片刻,一把抓起刘轻水的手,疑惑不定道:“轻水儿,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米乔呀!” 第六十章 阴差阳错,故友强援 “什么!你是米乔!!” 刘轻水差点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长得可爱的妹子,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怎么了轻水儿,我是米乔啊。你……你真不记得我了?” 那妹子见刘轻水反应如此强烈,也是惊了一下,可怜巴巴地问道。 只是刘轻水这模样怎么看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情绪一时也有些低落起来,原来他都已经把自己忘了么? 刘轻水这才缓过神来,摆摆手尬笑道:“妹子,我有急事,真没时间跟你开完笑。米乔是我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问题是她也不长你这样……算了,不提也罢,没什么其他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到“非常好的朋友”这几个字的时候,刘轻水语气咬得非常的重。 是啊,好朋友。 给自己两肋插上几刀那种。 要说眼前这个漂亮的富家千金,刘轻水还真没法把她跟记忆中那个膀大腰圆、小小年纪就满脸横肉的大桥墩联系起来。就算她真跟大桥墩有什么联系,恐怕也最多是大桥墩的朋友而已。 然后那个胖子肯定叫她什么“靖哥”偷偷拍过自己的照片,给这妹子看过,顺便讲解一下小时候是怎么对付照片上这个人的。是的,只有这一种解释。毕竟那个什么“靖哥”当时能站在一旁偷看自己斩杀笔仙,拍张照片估计不是什么难事。 在刘轻水心中,大桥墩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那妹子慢慢重复了一句,感动得一塌糊涂:“轻水儿,原来你还没有忘记我。我……唉,这么多年没见,你只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也能理解。不过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米乔,小时候跟你光……光膀子打架那个米乔……”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这句几乎就是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便满脸通红,头都快低到脖子下去了。 “什么?大桥墩她连……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刘轻水声调一下子拔得老高,吓得合不拢嘴。 按理说大桥墩毕竟是女生,这种事应该是不会随便往外说出去的。可是眼前这个满脸娇羞的妹子,怎么会知道? 除非…… 想到关键处,刘轻水立马打断了这种念头。 不会的,不会的…… 虽然大桥墩后来的确去了京城,而三眼两语间这两个陌生人的确也是满口京腔,但她不可能是大桥墩的。大桥墩是什么人?她是魔鬼,是混账,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但怎么可能可能是这种长得呆萌可爱,还会害羞的漂亮小姐姐? 不可能,没道理的…… 一旁那个背着手一脸笑意的帅气中年男子见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上前两步笑道:“轻水儿啊,你不相信这丫头,总该相信我?我是上官靖。” “上官靖?” 刘轻水脑海中快速搜索起这个不常见的姓氏来,好久才终于有了一点印象,眼前这张帅脸,也终于跟脑海中的形象慢慢重合起来:“你、你是当年镇上路口开小酒馆的那个上官大哥?!” 上官靖还没说话,一旁的米乔脑袋却像是捣蒜一般,激动道:“对对对,靖哥当年是在尚北镇路口开过一家酒馆,太好了,你终于记起来了!“ 刘轻水瞠目结舌。 这个自称上官靖的人,他认识。 不但认识,而且很熟。 仔细看来,确实是十年前的那个上官大哥无疑。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上官靖的全名,只知道爷爷称呼他为“上官”,自己也就跟着叫上官大哥了。犹记得当年不过二十郎当岁的上官大哥,却出人意料地跟爷爷老刘关系非常好,两人经常一起喝茶吃酒。没想到现在人到中年,还是一如既往的帅,精心修剪的络腮胡须,更是为他增添不少魅力。 当年的上官大哥不但人非常温柔,而且对自己特别好。似乎现在脖子上正系着的这块清心玉环,就是他当年离开时赠送的。依稀记得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能有上官大哥的一半那么帅。 当初他跟米乔一起离开尚北镇时,镇上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哭得多么伤心,自己就有多么伤心……不对,米乔? 是了是了。 米乔的父母小时候从来没有出现在尚北,一直是这个亦兄亦父的上官大哥在陪伴照料,况且他们当初也是一起离开的,如果上官靖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么…… 想到这他再次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漂亮小姐姐,莫非她当真是米乔? 上官靖轻笑一声,上前拍拍刘轻水肩膀道:“你记得就好。时间过得是真快呀,想不到当初连裤子都能穿反的小屁孩子,如今也变成这么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儿了。” 顿了顿又道:“好了,相见是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会儿造成交通堵塞就麻烦了。咱们车上说话?” “等等。” 刘轻水虽确定了上官靖的身份,但对于米乔却仍是一万个排斥,当下便道:“上官大哥,我对您的信任用不着多讲,您认真跟我说一句,这个小妹妹真的是大桥……额不是,她真的是米乔?” 上官靖无奈地摇摇头:“女大十八变,你们俩十年没见,认不出来实在太正常了。正好我也想找你叙叙旧,咱们还是先上车。” 刘轻水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上官靖微微颔首,转身往驾驶室走去。米乔上前一把挽住刘轻水胳膊,激动道:“轻水儿你知不知道,我刚刚跟靖哥正准备去你学校找你玩儿咧,没想到在这遇见了,你说巧不巧?” “不巧,太不巧了。” 刘轻水长叹口气,下意识地把米乔的手慢慢挪开。 她实在想不到命运竟会这样捉弄自己,多少年来千辛万苦,想方设法避开这个女人,居然还能以这种方式遇上。 出租车司机见几人都准备离开了,赶紧叫住刘轻水和米乔道:“小……小妹妹,你们这就要走了吗?我都已经报保险公司了,你们这车?” 米乔像是这才想起这茬,转过身笑道:“没事儿了没事了,师傅这车不用你赔,你帮我把我朋友带过来,我还要感谢你嘞。好了,您自个儿忙去。” 说完转过身欢天喜地的把刘轻水迎上了车,只留下司机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小兄弟是我的救星啊……” 好半晌,司机才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回车里去了。原本以为撞了豪车摊上了大事儿,没想到自己车上载的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公子哥,自己这边吓得面无人色,人家三言两语就给完美解决了…… 加长揽胜上,上官靖开着车,米乔和刘轻水坐在后排。不过刘轻水还是把自己那个厚重的手提包有意地放在两人中间,一路上除了跟上官靖你来我往地热烈谈论,几乎就没跟米乔搭过腔。 正如米乔之前所说,他们俩此行的确是去轻工学院找刘轻水,但如果不是刚刚那一出,两边就刚好错开了。可惜世界就是这么小,刘轻水出门乘坐的出租车,偏偏就如此巧合地撞上了两人的车,让人无限唏嘘。 刘轻水把这些天以来发生的事和自己此行的目的,大致告诉了上官靖。无论是爷爷老刘的倍加推崇,还是因为自己看人的眼光,甚至是米乔的原因,上官靖这个人都非常值得信任。 并且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助力,以自己天师的感知来看,竟然也丝毫察觉不到他的修为,跟寻常人几乎没什么两样。正如当初宴北没办法查探出自己的修为,这种无丝毫踪迹可寻的感觉,刘轻水自晋升天师实力以来,只在爷爷老刘身上感受到过。 他清楚,上官靖可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高手,甚至是比自己也不知道高出多少的那种。 至于米乔,一没整容二没易容,形象居然真的跟自己印象中那个丑恶的胖子差了十万八千里,直到现在他也难以置信。不过虽说已经非常非常艰难地承认了这姑娘的身份,但缠绕自己十来年的梦魇,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哪怕变成天上下凡的仙女儿,也绝对不可能轻易释怀。 还是那句话,他不想跟米乔有太多接触。 “原来如此。” 前排的上官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沉默片刻道:“事实上,昨天连我也接收到过白城三位天师的求助,只是实在太过微弱,几乎就要被我忽略过了。” 刘轻水吃了一惊:“连您也注意到了。” “是啊。” 上官靖慢慢道:“天师念力凝聚起来的求救信息,方圆一百公里以内天师以上的法师,都能接受到。不过他们主要是为了寻找你,所以你才会神魂出窍,寻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只是那道信息实在太过渺茫,我虽然捕捉到了,但连具体位置都无法锁定。由此看来,三天师的确命在旦夕。白城或许能够稍有察觉的法师,恐怕也只有你了,这也是我们赶过来找你的原因之一。” “原来是这样。” 刘轻水点点头,上官靖的话同时也印证了他的猜想,他的实力果然远在自己之上。 “那么接下来我们到底是直奔狮子山,还是先去见你那几位朋友?”上官靖看着车内后视镜问道。 “都快到了,还是先去见见他们。”刘轻水思索片刻,慢慢说道:“他们几个也是白城少有的高手,并且各怀神通,有他们相助,三天师的安全保障会得到很大提升。” 刘轻水说到这儿,忽然萌生出个念头。 上官靖如此神秘,在three thoand onsters里,究竟有没有排名…… 第六十一章 法师齐聚,共赴山门 他从小就知道上官靖不是一般人,以前闲暇时还经常指导自己的修炼。按理说他这样的高手,如果的确注册过three thoand onsters,那么也绝不是什么碌碌之辈,排名定位的话,应该是京城…… 刘轻水一念到此,刚掏出手机,米乔已经把脑袋凑了过来:“轻水儿你看什么呢?我可以跟你一起看么?” 刘轻水立马收了手机:“没什么,我就看看时间。” 米乔眉头一皱:“你……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 “是的。” “干嘛呀你?亏我把你当成最亲密的朋友,你就这么讨厌我嘛?” “不是讨厌。” 刘轻水扭过头看了眼米乔粉雕玉琢的小脸,忽然冷笑:”是恨,是憎恨。真想不到十年时间,当年的大桥墩居然变成了这幅模样。你知不知道,我多么希望你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挑衅我一次,一次就好……” 米乔俏脸一红,似乎也是想起了小时候对于刘轻水的百般折磨,嗫嚅道:“那不也是因为小时候不懂事嘛。再说那时候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不跟你玩儿跟谁玩儿?你看咱俩现在不都活得挺好的嘛……” 刘轻水冷哼一声,脑袋转向了窗外:“那是我命大。” “不是轻水儿你……” “好了好了,先别吵了。”前排的上官靖忽然制止了米乔,对刘轻水道:“轻水儿,到地方了。你朋友是不是在那家咖啡厅?” 循着上官靖的指的方向看去,刘轻水点了点头:“我们是约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到齐。” “好,咱们立刻去见见他们。” 上官靖载着米乔和刘轻水,直接把车停在了咖啡馆路边,看样子也不怕被贴罚单。 “轻水儿,你与三天师梦中相见的事,有没有告诉你爷爷?”刚下车上官靖就对刘轻水问道。 “还没有。他老人家远在千里之外,这里的事我暂时不想让他担心。” 上官靖点点头:“这样也好,我很久没拜访过你爷爷了。他老人家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算硬朗。”刘轻水笑笑,“以前还经常跟我念叨,想念当年小上官酿的好酒呢。” 几人谈话间,已经进入了咖啡厅。 刘轻水闭上眼,细细感受片刻,忽然睁开眼道:“还好,像我这种不守时的人不多,人家全部都到齐了。” 上官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刘轻水邀请出来的几人,全部都是天师以下的真人修为,加之他们根本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刘轻水知道,上官靖自然也知道。 三人径直朝二楼走去,几人就在上面等他们。 果然,几人一露面,二层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立刻就有三人站了起来,笑着向这边示意。刘轻水朝他们挥挥手,带着上官靖和米乔走了过去。 他朝几人一一握手,相互介绍一番,毕竟只在three thoand onsters里面谈过,关系相当于网友,现在才算正式认识。 跟几人相互介绍完毕,又开始介绍起跟自己一同前来的两人来:“这位是上官靖,我大哥,从京城过来的,修为远在我们几人之上。若要对付白城三妖,恐怕少不得上官大哥的引领。” 上官靖刚要说话,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位中年男子已经抢先了一步,激动道:“上官靖?阁下莫非就是‘京城十六杰’之一的人间神上官靖?” 上官靖也并未过多感慨,只道:“都是虚名而已,请问您是?” 那中年男子得到确认,无限唏嘘,感慨道:“果真是您!上官前辈亲临白城,真乃三位老天师之福啊!鄙人杨意,是受刘天师邀请前来会盟的白城法师之一。想不到今日这小小门店,竟能一举遇见传说中的老刘一脉传人和人间神上官靖,真是不虚此行了!“ 说罢笑着和上官靖握住了手。 这一幕倒是把刘轻水惊了一下。 他认识上官靖,却还真不知道他的名头。自从当年他跟米乔搬离尚北镇远赴京城,刘轻水虽然一直惦记着对自己很好的上官大哥,却由于米乔的原因,一直也未曾打探过他们的消息。 京城十六杰,人间神。 能以“神”这个字在法师圈子广为流传的,修为至少也已经迈入了“地仙”之境。 刘轻水心头震撼,“地仙”修为,几乎就是法师一门的天花板了,境界在天师之上,就算是爷爷老刘,境界也只不过是“地仙”。 当然,战斗力之间的差距,不作比试,便不得而知了。 上官靖是他带过来的,此时自认不能表现出太过吃惊的模样,笑了笑又继续介绍道:“这位是米乔。好了,大家都坐。” 说着第一个坐上沙发,并招呼着几个人一同落座。 米乔满脸不解地看着刘轻水,一肚子怨气,您这就算把我介绍完了? 几人也笑着朝米乔点头示意,一同落入席中。桌前一共六人,三张小沙发,刘轻水同上官靖坐在一起,米乔同另一个小姑娘坐在一起,瞪着刘轻水的眼光几乎就要喷出火来。 大家相互寒暄几句,第一印象算是形成了。 之前同上官靖聊得火热的那位中年男子,叫杨意,正如他之前说的一样,国家某机要分部负责人,算得上位高权重,举止间自有一股自信从容的气质,three thoand onsters的名称是“小绵杨”,排名第八。 坐他旁边的便是id为“九离”的年轻男子,名叫张驰,二十四五岁左右,健谈开朗,一身穿着皆不是寻常货色,看得出家境不凡。three thoand onsters上排名第十二。 而刘轻水一直最为上心的“手可摘星辰”,果然跟自己想象的不大差。名字很好听,叫熊思煜,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明眸皓齿,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言谈间很是大方随意,笑起来让人心情舒畅。 年纪虽然不大,眉目间的俏丽几乎已经不输于一旁的米乔这个恶魔了。 若是走在街上,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妹妹,竟然会是整个白城赫赫有名的,排名第七的狠角色呢? “好了各位。” 刘轻水虚按了一下手:“想必大家都算熟络了。我之前跟靖哥也商议过,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山。三天师托我魂入梦中,妖怪多少会有警觉,晚了他们必然有所防备,这次如此兴师动众,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变故了。” 几人点头赞成,心照不宣。各自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一齐出门而去。 …… 寂静无声的狮子山脚下,三辆车呈一条直线飞速而来。 由于杨意事先早就打过招呼,几辆车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刘轻水甚至连上次那个好色看山老汉的面都没见着。 按照刘轻水梦中所见景象,几辆车一路疾驰上山,开了差不多十分钟,竟也还没有出现熟悉的场景。现在所处的位置,早就已经超过上次来时的高度和距离了。刘轻水心中有些着急,对一旁的”手可摘星辰“问道:“思煜,咱们离狮子山里面的湖泊还有多远?” 熊思煜想了想,道:“我也很久没来过这边了。狮子山连绵好几座大山,只是小时候师父带我来参观过当年三天师封印大蛇的地方,我记得后面至少有半个小时的山路,是车子开不上去的。等咱们车子前进不了了,应该就快到了。” 刘轻水点点头,眼神再次飘向了窗外。 上官靖也没来过这里,所以也没说话,只顾向前开着车。副驾的米乔见刘轻水不跟自己说话,反倒同一旁刚认识几个小时的熊思煜聊得开心,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要说本小姐在京城那也是响当当的名门千金,追我的人从这儿都排到了法国,没想到主动要跟刘轻水坐在一起,人家还不让,非说要照顾这个小妹妹,强迫自己坐到前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行驶中的车子忽然停下。 上官靖舒展了一下筋骨,回过头沉声道:“到了。” 第六十二章 梦境重游,蛇鼠一窝 “到了?”刘轻水抬起头往前车窗望去。 视野中是一片开阔的大场地,已经看不到车子可以行进的路线了。 几人慢慢从车子里钻出来,刘轻水四下看去,周围空旷无比,只有一条继续通往山上的小路,除了步行,别无其他选择。 后面两辆车也陆续开了上来,六个人站在一起,静静地打量着那条继续往上的盘山小路。 “轻水儿,是这里吗?”上官靖扭过头问道。 刘轻水一言不发,径直朝路口走过去,左右巡视一番,闭上眼慢慢感受起来。 几人慢慢靠拢过来,不过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站在他身后。过了好半晌,刘轻水终于睁开眼,转过身来对几人道:“是这里,跟我梦中的感觉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两样东西。” 米乔疑惑道:“什么东西?” 刘轻水看了她一眼,立刻又移开了目光,看着另外几人,指了指小路的两旁:“路就是这条路,只是我还清晰记得,在梦中这里是山壁,另外一边是悬崖,崖下可以看见一个深邃的湖泊。为什么现在都看不见?” 杨意上前两步笑道:“刘天师,照你这么说的话,咱们这趟还真没来错。” 看着几人疑惑的目光,杨意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白城的崇山峻岭,洞穴河塘,局里都一一有过记录,本人也曾亲身参与过不少山精鬼怪的悬疑案件。狮子山里的湖泊,还藏在更深处,在这山的另一面。刘天师所说的山壁和湖泊,只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上去,半个小时之内就可以看见。” 众人释然,既然杨意都发话了,还能有什么疑虑呢? 刘轻水一马当先,率着众人沿小路走去。 果不其然,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小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峭。刘轻水四下张望,确信这里就是梦中来过的那个地方了。 他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不待杨意确认,自顾加快脚步往前赶去。 又过了十分钟,右手边已经形成了悬崖状,放眼望去,山腹中一个巨大深潭映入眼帘。潭水平静,见不到丝毫波纹,一幅死气沉沉的模样,就连里面的水也似乎是黑色的。 “就是这里……”刘轻水停住脚步,深深吸一大口气。 这里的一切场景,都跟梦中所见重合起来。 当时,自己也是站在这里…… 小姑娘熊思煜上前两步,感慨无限:“我想起来了,的确是这里。还记得当年大蛇被镇压在这深湖里面,负责盘活几座大山到的灵气,还有震慑和引导陵园里数不尽的魂灵。师父带我来这里参观过,只不过我们是从另一座山上来的,观看的地点也不是这里。不过这湖,却这么多年一点没变过。” 刘轻水点点头,如此一来,他也勉强算得上轻车熟路了。 上官靖走到他身旁问道:“轻水儿,还有多久?” “十分钟。” 他看着上官靖的眼睛,出奇地平静下来:“我记得很清楚,从这里继续上去,十分钟就可以看到那个山洞。” “好,那继续出发。” 这里没有普通人,包括米乔在内,所以身体素质绝非常人可比。刘轻水梦中走了十分钟才出现的山洞,不到五分钟时间,已经出现在众人眼中。 小路已经到了尽头,眼前是一块比路更加宽阔的地段,杂草丛生。一百米开外的地方,一个狰狞幽暗的洞口掩映在杂树黑枝间,像是个巨大怪物张开的嘴巴。 一切都跟梦里一样。 不同的是,梦里没有法力,现在有;梦里是一个人,现在高手云集。 “的确有妖气。”张驰抽了抽鼻子,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锵! 刘轻水把早就提在手中的鱼羊剑拔了出来,铜剑剑身闪烁着异样的寒芒,他转过身,眼光一一扫过众人,也没有说话,率先朝山洞走过去。 上官靖轻轻拉住了他:“轻水儿,可能要做好准备,我没有感知到三天师的气息。” 握着鱼羊剑的手轻颤了一下,刘轻水点点头。几人终于朝着那个囚禁着三天师的洞穴走去。 洞口处,难闻的血腥气一如既往地飘散出来。几人对视一眼,可以看到每个人神情中都带着愤怒和丝丝煞气。三天师是白城所有法师的掌舵人,他们的事迹和精神广为流传,白城法师无一不敬重三分。 今当年老,却被他们曾经大发慈悲网开一面的几个妖怪虐弄至此,可气可恨。 杨意跟三位天师素来交好,眼见自己万分敬重的三天师近在眼前,当即就要踏入洞内,却被刘轻水拉了回来。 他转过头不解地看了眼刘轻水,却见刘轻水的目光根本没在自己身上。循着这位年轻天师的目光看去,不由倒吸几口凉气。 洞口上方隐在黑暗处的鳞片反射着微光。 仔细看去,四五条身躯暗红的蛇缠绕在枝条处,三角脑袋吐着信子,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按理说杨意也算得上白城一等一的高手,不该如此大意,只是此刻救人心切,当下也不由捏了把冷汗。 “还是小心为上。” 上官靖悠悠道,“近朱者赤,它们都是剧毒,又与蛇妖久处,恐怕多少懂得几分护主的意味。若是被咬上一口,天师也得挂了。” 就轻水点点头,深以为然。他从肩上放下包包,从里面取出几个袖珍小瓶瓶分给众人。 米乔拿在手上,拧开盖子轻轻闻了一下,看着刘轻水问道:“雄黄粉?” “对。” 刘轻水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把雄黄粉洒在身上,蛇就不会靠近我们了。就算洞里的毒虫也会避而远之。” 米乔乖巧地点点头,刚要照做,却被张弛拦下了,他上前两步道:“蛇虽然排斥雄黄,却又并不惧怕。并且雄黄本身有毒,洒在身上毕竟不是好事儿。刘天师,还是用这个。” 说完也从包包里掏出了几瓶喷雾,人手拿了一份。 “这是特制的驱虫剂,并且里面添加过保密配方,不只是一般毒鼠蛇虫,即使是这些长期受妖气侵染的毒物,也有出奇的效果。” 刘轻水在面前喷了一点,果然清香宜人,不过人的嗅觉跟毒虫天差地别,它们闻着估计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至于洞口那几条……” 张弛说完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透明密闭容器,用力往洞口上方砸去。随着哐嘡一声轻响,玻璃容器摔爆了,一片烟雾升腾,几条蛇像是见了鬼一般,窸窸窣窣中瞬间便无影无踪。 空气中弥漫着一大股酒精味。 “小球只要一摔碎,里面的酒精和药水就会瞬间被里面的蒸发装置气化,对付这些东西简直无往不利。这些都是我听说刘天师要前往狮子山山洞内,特地带来的!” 张弛说完,又掏出了好几个小球,一人送了一个。用这个开路,绝对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众人虽然都是高人法师,但毕竟肉体凡胎,妖怪洞穴中,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多少毒物?刘轻水暗叹幸好带来了张弛这个法器专家,否则光是解决掉这些小麻烦,就要耗去不少心思。 米乔小心翼翼地把刘轻水之前递过来的雄黄粉揣进兜里,一手拿着一个张弛给的防身利器,跟随众人一同进了山洞。 站在洞口,张弛又拿出五六个小水晶球,用力朝山洞深处砸去,不到十秒钟,里面就开始嘈杂起来。随着一阵越来越近的叽叽喳喳声响。 十几二十只比小猫体型还大的黑鼠慌乱地逃跑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十只黑漆漆的蝙蝠。 好在几人也并未表现得太过慌乱,加之身上早就喷了张弛给的驱虫剂。这些毒物从几人身边经过时,更是慌乱痛苦地绕着几人逃跑出去。 有几只老鼠甚至刚刚跑到几人身边,便大叫着又折了回去。 “这是……鼹鼠?” 熊思煜看起来十分震惊:“这里是山洞啊,这种环境怎么可能会有鼹鼠在这里生活?” 第六十三章 冉东战书,宴北反叛?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曾被三天师降服的妖孽,其中一只就是鼹鼠。” 刘轻水说完,也不继续废话,熟练地从提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孔明灯,结起个剑指稍一运气,灯底的火苗扑哧一声燃烧起来。 他手一松,那小灯便摇摇晃晃地飞到众人头顶,继而朝前慢慢飞进去。 随着越发深入,洞口本就微弱的亮光早已消散殆尽。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小孔明灯,此刻却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众人跟着孔明的指引,继续朝里走去。 弯弯曲曲的山洞,刘轻水带着众人轻车熟路地行进了大约二三十米,果然豁然开朗,梦中那个大溶洞刹那间像铺开的油画一样静静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巨大溶洞内几乎没有光亮,刘轻水结起几个手印,原本只有几米光源的孔明灯光亮大作,像是个巨大的镁光灯一般,片刻间照亮了整片空间。 只可惜……视线所到之处,空空如也。 没有,什么都没有。 空的,到处是空的。 没有血尸枯柳,没有大蛇,也没有三天师。 “这……怎么会这样?” 刘轻水圆睁着双眼,在原地愣了好久,忽然发疯似的往三天师之前被困的位置狂奔而去,鱼羊剑剑尖在地面上拖曳出刺耳尖叫声。 原本困住几人的那几根巨大铁链,现在静静躺在地上。 原本囚禁于此的三位天师,无影无踪。 从高空垂掉而下的几根铁索,那是曾经用来绑住他们手腕的东西,此刻还在孤独地轻轻摇晃。 就连刘轻水所站立的位置,梦中所见那棵枝繁叶茂,神态妖娆的血尸枯柳,也只剩下了深陷进地面之中的几缕断根。 一切都显得那样苍白,那样急切。 刘轻水甚至可以看见,三天师被仓促转移出去的那种绝望神情。甚至可以听见他们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梦中动手杀了他们…… “又来迟了……” 刘轻水静静望着眼前空落落的景象,轻轻说了句。 命运弄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从前百战百胜的自己,自从来了白城,自从有了营救三天师的执念,却每每总是与这执念擦肩而过。每每万事齐聚,箭在弦上之时,得到的都只是一场虚空。 不知哪里有风口,只送来几缕微风,吹动了刘轻水的头发。孔明灯烛火似乎就要燃尽,摇晃了几下,映照得他的影子更加恍惚。 “轻水儿……” 米乔走近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失落和不甘,眼下却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上官靖知道发生了什么,走上前拍拍他肩膀,叹口气道:“别灰心,你已经尽力了。三天师德高望重,吉人天相。如果真有神灵眷顾,我想我们一定还有机会。” 刘轻水抬头看了眼上官靖,也不说话,只是慢慢把鱼羊剑收回了鞘。 这种安慰的话,如何真能令人宽心呢? 三天师不可能再动用念力了。 他们已经灯枯油尽,只能坐视自己的生命流失。从这里被转移出去,天时地利人和一切条件消散得无影无踪,还能去哪里寻到他们呢? “轻水哥,你看这是什么?” 就在几人失落一筹莫展之际,在洞内仔细查看的熊思煜忽然叫了一声。 刘轻水闻声赶紧跑了过去,只见熊思煜正盯着溶洞中央一块突兀的大石头仔细辨认着。 “上面有字……”张弛念叨一声,从包里快速翻出一只狼眼手电照上去。 孔明灯照亮范围虽光,强度却不足,张弛的狼眼手电刚打上去,几行明显刻上去不久的字迹刹那间映入眼帘: 【刘轻水,精神力查探至此,想必你今日必定寻到此处,不能亲身相见实为遗憾。不必心急,十日之内,无论天涯海角,我定当主动动身找到你,届时还望阁下做好万全准备,别让我太过失望。】 一一看完,众人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不出意料,大蛇果然在昨晚就料定刘轻水必会来此,早已转移出三天师,并留此战书定下了十日之约。 刘轻水握着鱼羊剑的手关节都已经发白了:“如此看来,三天师十天之内就会被杀人树吸干殆尽,成就妖孽的修为了……”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纵然在场皆是神通广大,只是终究都是人,谁又能够未卜先知呢? 蛇妖及其同党既然转移了目标,又怎会不比这次更加谨慎?出了这山洞,天大地大,时间又仅仅只有十天甚至更少,如此大海捞针,何时何地才可以寻到? 上官靖轻轻摇了摇头,纵被圈内称为“人间神”的他,此刻看起来却也是颇为无奈。 “轻水,蛇妖留下战书,连夜带走三天师,线索恐怕很难再有了。不过他既有同党残留此处,倒不如听听看这鬼鬼祟祟的家伙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你。” 杨意等几人闻言,一时不解地看向上官靖,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也只好如此了。”刘轻水看了他一眼,叹口气,目光随之转向洞口方向。 众人随着这目光看去,禁不住汗毛倒立。 除了上官靖和刘轻水,在场的其他人竟然都没发现,来时的洞口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道瘦弱身影,静静地注视着众人。 刘轻水眯着眼,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刘天师。”那瘦弱身影的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和煦而平静的笑容。 “你怎么又来了?” 刘轻水慢慢站起身来:“如果真有前来嘲笑和戏弄的胆量,大可不必使这种障眼法,我说不定还能高看你一眼。一辈子只敢躲在暗处,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看别人笑话,你觉得这种方式很有快感是吗?” 这虚影,不出所料,正是宴北。 “刘天师,从前你看错了我宴北。可是今天,你又看错了。” 宴北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尴尬:“你知道吗,冉东和胡西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现在这样,一脸败相。” 刘轻水把鱼羊剑抵在地上,什么也没说。 “如果拥有能跟刘天师对抗的本事,我自然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宴北踱了两步道:“更何况您一次性集结起这么多高手,别说是我,就算是冉东胡西他们,又怎么敢在现在跟你们正面对抗?” “轻水哥,这家伙到底是谁?”熊思煜皱了皱眉,来人这种说话的方式,她很不喜欢。 刘轻水笑了笑:“你之前进山洞时,见到的那群恶心东西,就是他。” “鼹鼠?” “就是鼹鼠。” 刘轻水点点头,毫不避讳。他看向宴北的目光里尽是杀气:“有事儿说事儿,还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别怪我不客气。” “我来帮你,你却还想着杀我?” 宴北摇摇头,慢慢朝几人走了过来:“刘天师,你知不知道,冉东带走了三位天师,如果没有我帮助,你连给他们收尸的机会都没有?我跟您每次对话都是带着诚意的,您自己不愿相信而已。” 刘轻水手指轻轻动了动,不过什么也没说,他在等宴北接下来的话。 宴北走近几人,由于本身是投射虚影,所以也并不畏惧什么。 他目光一一在众人身上游过。在上官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最终又定格在刘轻水身上:“不过,看见刘天师有如此之多的高手相助,我便放心了。冉东胡西皆是无能之辈,靠他们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众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打量着这不速之客,刘轻水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宴北转过身去,沉默半晌,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此行,冉东并不知道。他们也不会知道,我将要背叛他们。刘天师,我清楚,我们即使真的依靠血尸枯柳吸食了三天师修为,最终下场也绝对难逃一死。倒实在不如提前弃暗投明。” “我以前给你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包括现在也是,只是你一直不信。三天师被冉东带走,血尸枯柳的果实还有八九天时间就能完全成熟。无论如何,仅凭你自己是绝对找不到他们的。” 刘轻水喉咙动了动,他似乎预料到了宴北将会说什么。 宴北自顾道着,也不管身后的这些法师如何心思,踏着步子又慢慢朝来时的洞口行去:“我本来就不该在这儿多待,更何况刘天师也不待见我。即使是虚影,时间长了,难免会引起冉东爪牙的警觉。” “好了刘天师,我好话不说二次。三天后,阴蚀日,冉东和胡西会再回狮子山,就在大堰湖,他们要借天地阴蚀催化血尸枯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完全在你自己,言尽于此,我走了。” 随着宴北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众人眼中。 刘轻水盯着他离去的地方,若有所思。 “三天后,的确是七年一轮回的阴蚀之日,届时阴阳颠倒,乾坤倒开。天下妖魔这一天会实力大增,借助天地阴气催化血尸枯柳,也不是不可能……轻水儿,那只鼹鼠的话,你相信吗?” 上官靖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道。 刘轻水看了眼上官靖,又看了看身边众人复杂的神色,神色漠然:“我没有选择了。” 第六十四章 胡西夺舍,妖灵内讧? 几人从山洞里走出来时,已经临近下午了。 杨意他们三人辞别刘轻水,并表示“阴蚀日”当天再同刘轻水汇合,势要为刘轻水,为白城彻底剿灭祸乱已久的几只大妖出一份力。 上官靖,米乔还有刘轻水也坐上车,往回赶去。 三天师不在此处,几只大妖也远走藏匿起来。眼下只有宴北提出的这一条线索了,刘轻水信也好,不信也好,三天后都必当再回狮子山一探究竟。即使心知此事九成是阳谋,但却再没有其他办法。 “轻水,咱们现在先去你学校,还是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 上官靖一边开车,一边询问。 刘轻水还没说话,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朝上官靖歉意地笑笑,按下接听。 挂断电话时,刘轻水脸色阴沉不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靖哥,恐怕我现在回不去学校,也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吃东西了。” “轻水儿,什么事这么着急?”米乔见他脸色不太对,忙问道。 刘轻水长叹口气:“靖哥,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王思琪么,就是那个妖狐胡西的身外化身?” “还有印象,怎么回事?” “胡西开始尝试控制她了。” 刘轻水语气十分低沉:“她之前找过我,希望我可以帮她彻底摆脱狐妖。只是身外化身之术我也是第一次见,根本无法破解。所以只能暂时以天师之血在她身上布置下锁魂阵,可让妖狐短时间内难以夺舍。只是刚刚她打来电话,说妖狐已经在冲撞她身上的法阵了。” 刘轻水说完,摊开右手手掌放在两人眼前。 果然,掌心处鲜红的“敕令”二字若隐若现,忽明忽暗。的确是天师血阵正在被破坏的迹象。 “身外化身之术……” 上官靖沉吟片刻道:“身外身生来就是个可怜的容器,我等身为法师,的确应当施救。轻水,你布下锁魂阵,应当只是为了关键时刻争取时间,眼下妖狐应该在为三天师的事做准备,既然没有性命之忧,为什么还要提前控制身外身,意图夺舍?” “我也不知道。” 刘轻水茫然地摇摇头,看着手中一闪一闪的警示,若有所思:“如果她只是一如既往地联系王思琪,而不准备夺舍,根本就不会触发我的法阵。现在冲撞如此紧急,莫非是妖狐本体遭遇了性命之忧?莫非……有法师正在攻击她?” 上官靖摇摇头,表示不解。 米乔知道事态紧急,连忙道:“轻水儿,既然猜不出来,那我们还等什么?你朋友在什么地方,我们立马赶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是再耗时间,你的阵法一旦被破,你朋友可就危险了!” “只有这样了。”刘轻水无奈地点点头,“靖哥,你跟米乔先回去。我要马上赶过去看看情况。” “别这么见外。” 上官靖猛踩一脚油门,车子换进快车道,朝着大学城方向疾驰而去。 …… 大学城,师大前门的树荫草地上,几个女生神情慌乱,不知在焦急地等待什么。 不多时,一辆黑色加长揽胜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声,停留在路口边。三个人快速下了车,一对俊男靓女,还有一个气质出众的中年男子。 王思琪抬头一见不远处几人,苍白的脸上顿时恢复了几抹红润:“轻水哥来了……” 身旁几个女生一听这话,也连忙抬头看去,果然见到急匆匆往这边赶过来的几人中,有一道熟悉身影。她们搀扶起王思琪,朝刘轻水他们那边走去。 “王思琪,你感觉怎么样?” 走到近前,刘轻水一见她神态,顿觉有些心疼。 锁魂阵锁住神魂,今番被人冲撞,引起的疼痛感会直击血脉骨髓,常人难以忍受。但这姑娘竟只是脸色苍白,一声不吭,其心志之坚韧可见一斑。 “我没事,看见你在,我就放心了……”王思琪虚弱道。 在遇到刘轻水之前,她对于未来几乎是绝望的。也并不畏惧自己有朝一日变成妖怪的傀儡,但自从刘轻水有心保护自己,她便再也不想受人控制了。 她不希望自己变成妖怪,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也不希望自己丧失意识,变成刘轻水的敌人,对他出手。 “轻水哥,思琪一个小时前就这样了。我们要送她去医院她也不去,一定要我们带她来这里等你。不知道……” 搀扶着王思琪的一个女孩眼中泛着泪花,对刘轻水哭诉。 这姑娘刘轻水见过。 当初在离开大学城去找老胡时,跟王思琪一起在轻工学院出现过,只是刘轻水一时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眼看她眼中的焦急和心疼都是发自内心的,刘轻水目光也随之柔和起来。 “没关系,辛苦你们了。” 他朝这妹子和煦地笑笑:“不用担心,我们正为了这件事赶过来,王思琪就交给我们。你们先回去,下次过来一定请你们吃饭。” 几个女生点点头,又嘱咐几句,满脸担忧地离开了。 刘轻水无限感慨,王思琪生而为人,不应该是任何妖怪的附庸。如今身边有这么多可爱的同学和朋友,她又怎么愿意放弃这一切平凡和美好,甘心成为妖怪的容器呢? 而自己,又如何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在自己朋友身上? 他和米乔一起,把王思琪搀扶到车上。 车内后排空间宽敞,坐上三个人也一点不觉得拥挤。 没有了她同学在身边,刘轻水也不拖沓,咬破指尖点在她眉心处,天师的精血可以压制妖性。做完这些,他又毫不犹豫地摘下脖子上的清心玉环帮她戴上。 清心环是当初上官靖送给自己的,有稳固心神,免受邪祟入心之功效,并且效果非常显着。 他见王思琪脸色终于缓和几分,神色之间的痛苦也消散不少,终于松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思琪,妖狐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尝试夺舍?” 王思琪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说。况且……况且我也并没有感知到她有什么性命危险,只是直觉告诉我,她现在非常想要占领我的躯体……” 本体和身外身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 这感应不靠妖力,也不靠法力,完全因为二者本该是一心。 “没有性命之忧,却要提前夺舍化身……” 刘轻水沉吟片刻,喃喃道:“这无异于提前暴露自己的底牌,放弃自己最大的逃生手段呐。这只狐狸,究竟要做什么?” 他一时实在难以想通其中关键,朝上官靖询问道:“靖哥,你见多识广,能不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看不出来。” 上官靖摇摇头:“轻水,我刚刚过来白城,对于三位天师和曾经的四妖灵之间仇怨并不十分清楚。不过依现在这种情形看来,有一种可能性你可能需要好好考虑下。” “靖哥,这种时候您就别卖关子了。无论哪种可能,也许都是关键线索。” 上官靖点点头,看了眼王思琪,又看了眼刘轻水,慢慢说出两个字:“内讧。” 刘轻水何许人也? 上官靖刚刚说完内讧二字,他顿时已明了三分。脑海中思绪翻飞,内讧…… 三天师修为血肉尽数被血尸枯柳吸食,如今即将大功告成。前有鼠妖宴北反复无常,透露解南行踪和此次“阴蚀日”的秘闻,如今三颗果实就要瓜熟蒂落,自己虽然从来没跟胡西和冉东打过交道,但妖性使然,他们怎么就不能因为各怀私心而产生内讧,甚至自相仇杀? “还真有这种可能……” 刘轻水深以为然,不过要理清这些头绪都是后话了,眼下王思琪痛苦不堪,清心玉环虽能暂缓,却绝不是长久之计。 他虽然可以再次加固锁魂阵,却意义不大。 如果妖狐继续冲撞,只怕法阵还可以固守,王思琪却要先撑不住了。胡西又不知究竟身在何方,就算要擒住她一劳永逸,当下也不可实现。 上官靖看出他的忧虑,沉思片刻道:“这样轻水,眼下妖狐之力正在冲撞你朋友,两者必有联系。我作法从你朋友身上找出这种联系,然后顺着脉络,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妖狐本体,再作对付。” 刘轻水深知其中关键,凝重道:“靖哥,需要多长时间?” 上官靖略微沉吟:“少则两三个小时,多则半天。” “时间太长了。” 刘轻水立刻否定了这种做法:“王思琪肉体凡胎,绝对难以承受如此长时间的冲击……” “轻水哥,我可以……” 刘轻水还没说完,王思琪虚弱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上官大哥说得没错,要找到胡西,只有在她跟我还存在联系的时候,错过了可能就晚了……” “这怎么行?” 刘轻水眉头皱得更深了:“如果你撑不住,就算找到胡西,又有什么用?玉环你先戴着,我立刻作法,先强行斩断胡西的冲撞再说。” “轻水儿,没用的。” 一直抱着王思琪,没有说话的米乔开口了:“思琪现在还能承受,说明狐妖多半只是试探,还没真正撕破脸皮。而你一旦施法,她的本体狐妖恐怕只会采取更极端的方式立刻夺舍了。敌我不明,还是冷静一点。” “那怎么办?”刘轻水一时也难以定断。 米乔深吸口气,过了好半晌,才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只有用这个办法了……” 第六十五章 将心转心,袒露实情 米乔话一脱口,刘轻水心头立刻咯噔一下。 从他之前因为车祸的原因第一次见到米乔开始,就知道这姑娘不简单了。有人间神之称的上官靖陪伴左右,身上的一切也是扑朔迷离。刘轻水对她的一切印象都停留在十年前,加之从未有心打探过她消息,对她如今的所有信息了解几乎接近为零。 虽然由于种种原因实在不想跟她过多接触,只是眼下情况又着实难以应付。莫非连上官靖都束手无策的场面,她真能解决? “你……你打算怎么做?”刘轻水内心竟隐隐有些期待。 上官靖转过头去,也不说话,眼睛看着前方。她似乎已经知道米乔要做什么了。 “轻水儿,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那座山上,我差点没了命,你也是这样救我的……” 米乔眼中,有些光芒在闪烁。 刘轻水怔了神,微微张着嘴,思绪一时间飘回了十年前。 米乔轻轻叹口气,忽然道:“思琪,你是轻水儿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看着我的眼睛。” 王思琪一愣,转过头时,映入眼中的除了米乔那张绝美俏丽的脸庞,还有她眼中缓缓旋转的奇异光芒。 “心转心之术!” 一声突如其来的娇喝传入众人耳朵。 前排的上官靖微微闭上了眼,既没阻止,也没嘱咐什么。 刘轻水的思绪被米乔这一声轻喝打断,回过神时,只见米乔和王思琪两人仿佛突然间变成两块同极的磁石一般,随着周围空气一阵动荡便相互弹射而开,两人同时重重地摔在座椅靠背上。 一切都来得太过迅速,被气流冲击得微微闭了眼的刘轻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略一分神间就见两人同时晕过去,慌张道:“怎么回事?王思琪,米乔,你们怎么了?快醒醒……” 两人像是睡着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靖哥,他们这是……” “马上就好了。”上官靖淡淡说道。 果然,还不到半分钟,,离他最近的王思琪便已经悠悠转醒,抬起眼皮虚弱地看了眼满脸焦急的刘轻水:“轻水儿,我没事……” “你……” 刘轻水刚刚察觉有点不对劲,米乔也醒了,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惊呼道:“我……轻水哥……我好了?我已经感受不到狐妖的召唤了……” “这……这……” 刘轻水顿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们…… “心转心之术,是小乔与生俱来的独特术法,相当于灵魂交换。从现在开始,米乔就是王思琪,王思琪就是米乔。” 坐在前排的上官靖头也没回,悠悠说道。 “什么?”刘轻水心头震撼不已,“那米乔她岂不是……” “什么?怎么会这样……” 王思琪经过提醒,似乎也是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变成了米乔的身体!她呆呆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王思琪”,捂着嘴,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刘轻水看了眼同样呆滞的“米乔”,又看了眼眉眼间满是痛苦神色的“王思琪”,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艰难地摇摇头,呼吸越发粗重:“米乔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王思琪是我朋友,你就不是了吗?这种做法有什么意义……” “不一样的。” 占据着王思琪躯体的米乔微微摇摇头:“王思琪是个普通人,我是法师,她不能承受的,我能承受。轻水儿,这个给你,它现在对我作用不大。” 米乔说着,慢慢把之前刘轻水之前给王思琪亲手戴上的清心环解了下来,递到他面前。 刘轻水接过玉环,心头猛然颤了一下。 米乔为了帮助王思琪,竟然选择灵魂交换这种方式,主动承担下她身体上的一切苦痛?如此一来,且不说米乔法师的灵魂能不能承受这份痛苦,一旦王思琪被狐妖夺舍,那么米乔她岂不是…… 他胸中千言万语,一时竟没说出话来。这样的米乔,真的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十恶不赦,坏事做尽的大桥墩吗? “米乔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你没经过我的同意,为什么交换我的灵魂?你,你马上换回来,大不了不就是灰飞烟灭吗,我认,我认了……” 王思琪与米乔也不过初次相识,怎能轻易承受如此大恩?刘轻水又会怎么看自己?说话间已是梨花带雨,话音落下,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从脸庞滑落,打湿了裙摆。 “没用的思琪,心转心七天才能使用一次,七天之后,轻水儿和靖哥一定已经大功告成,我们俩都会没事。我……我相信他们。” 刘轻水看着满脸释然的米乔,一句话没说,心头却好像插上了千万把钢刀。 “她性子就是这样,没有谁能劝得住。” 上官靖慢慢道:“轻水儿,事已至此,米小乔挺过三天时间没有问题,我们要做的是提早做好准备。阴蚀日当天妖狐夺舍之前便叫她神魂俱灭,无法转生,才是眼下真正需要思考的。” 刘轻水闻言,只是艰难地点点头。 “米乔,你还是戴上它。” 他着实无奈,又把清心环朝米乔递了过去:“靖哥以前送的,我戴十多年了,多少代表我一点心意。辛苦你了,对不起。” 他有些自责,米乔毕竟不认识王思琪。 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朋友。 米乔没有动手接过,只是我见犹怜地看着刘轻水道:“轻水儿,十年不见,我其实还有好多好多话要给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办法阻止妖狐,我……” “你不要说这种话。” 刘轻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米乔:“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给狐妖任何机会。尽管准备在七天之后,作法跟王思琪换回来就是了,其他不用管。有什么话都留到以后再说,有的是机会。” “可是我……” “不用可是。”刘轻水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怪我无能。你们两个都是我朋友,我绝对不会坐视任何一个出事。换就换了,你们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妖狐的错,我一定会让她自己来承担的。米乔,相信我。” 米乔愣了一下,似乎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刘轻水如此温柔。 小时候的刘轻水,永远只会在自己脚下哭叫求饶,永远乖乖听自己的话。 十年渺无音讯,无数个日夜回忆从前种种,米乔深感愧疚,觉得当初的确对刘轻水有点太过分了。 如今还有机会见面,本想跟他好好接触下,道个歉,尽释前嫌,把当初少不知事时对他犯下的罪恶通通补偿回来。 没想到今天初次见面,刘轻水果然视自己为宿命仇敌,一直到现在也不情愿跟自己讲一句话,一直有意疏远自己,一直把自己当成陌生人。 她承担下王思琪所有的风险,真的只是为了让刘轻水好受一点。这仿佛也是自己眼下唯一能对他作出的补偿了,没想到刘轻水其实也并不愿意让自己来冒这个险,她的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碰了一下。 其实能听到他那句“朋友”,不是已经足够了么? “轻水儿你放心,我是法师,你也要相信我。“ 米乔欣慰地笑了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之前我给你打电话时,你说的那个女朋友,是真的么?” 她说完期待地看着刘轻水的眼睛。不止是她,就连上官靖和王思琪,闻言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刘轻水。 关于刘轻水的女朋友,个中缘由,其实王思琪是清楚的。米乔为什么这样问,她好像也有点儿顿悟。 如此看来,轻水哥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刘轻水皱了下眉头,他是真的不喜欢跟米乔讨论这些问题。如果不是因为她舍身取义,让自己对她的看法稍稍有所改观,自己甚至都不愿意跟她说话。 原谅一个人,其实并不容易。 “是真的。”他说。 米乔闻言,眼里的神采顿时暗淡几分。 “只是,我是被迫的。”他又补充道。 “被迫的?”米乔张了张嘴,“被迫是什么意思?” 刘轻水沉默半晌,眼前又浮现起了胡雪儿甜美纯净的脸庞,还有她那双笑起来像月牙一样弯弯的清澈眼睛。 “我有一个朋友,是一只妖,千面幻妖。” 他深吸口气,慢慢讲诉起了这段孽缘。时而低沉,时而愤懑,最后干脆对着曾歌的方向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直到刘轻水情绪激昂的讲述完一切,就连上官靖也忍俊不禁起来,连连感叹。 “你那妖怪朋友倒还真会来事儿。千面幻妖天生地长,本就不多见,这么有意思的幻妖就更罕见了,有机会我还真想会会他。” 米乔闻言也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能跟在轻水哥身边的,不管是人还是妖,肯定都招人稀罕!” 只有王思琪有些尴尬地抽了抽鼻子。 毕竟这个家伙,就是她亲手送到刘轻水手上去的。 而她也终于明白刘轻水当初在人工湖桥上,情绪为什么发生那么大的转变了。如此看来,刘轻水还果真是承受了本不该他承受的压力。 最高兴的莫过于米乔了。 只要刘轻水不是真的心有所属,那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开心一笑,眉目间一切虚弱和痛苦之色都瞬间恢复了,就连苍白得跟纸一样的俏脸,也恢复了红润: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没事了没事了,靖哥你开车。跑了一整天了,咱们赶紧去吃点东西先!” 第六十六章 苦中有乐,相见又别 “不对啊,米乔你不是?” 刘轻水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见米乔听完自己的叙述后神采飞扬的模样,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我怎么了,我没事啊!”米乔笑嘻嘻地道。 她一改之前柔弱不堪的样子,脸上满是兴奋。 “你刚刚不是……” “我刚刚不是正准备跟你说嘛,可你不让啊。” 米乔笑靥如花:“因为心转心这道天赋,我爷爷早就在我神魂中加上了十八道禁制,就像你爷爷当初封印你的天眼一样,没有人可以通过神魂识别搜索到我,拘魂术也不行。”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发生现在这种情况,连我爷爷本人都没办法感知到我神魂所在,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狐妖?轻水儿你大可放心好了,思琪灵魂在我身上,狐妖可以感知到身躯,却感知不到她的神识,更不可能通过灵魂来控制我了。所以在狐妖身死夺舍之前,是绝对没办法伤害到我的,你们尽管毫无后顾之忧地对她动手就是了!“ 刘轻水恍然大悟,偷偷松了口气:“所以,你刚刚是在骗我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米乔连连摆手:“我说的和做的都是事实,是你自己误会而已。轻水儿,自己道行不够,你怎么也不能怨在我身上?” 刘轻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车窗外单调乏味的景象,也好看过米乔那张满是阴谋得逞的笑脸。 亏自己还一直自责内疚,担心她的安危,担心她恐怕不能承受妖狐冲撞,原来人家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刘轻水话语中虽满是揶揄和责怪,其实内心到这时也才真正有了那么一丝丝宽慰和轻松。 这些天来,面对永远都隐在暗处的妖灵,无时无刻不感到掣肘。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是常态。别人随便用点计策,就能让自己东奔西走,并且最终仿佛永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非,就是因为自己在明处。 他们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对自己身边的人出手,可以像猫戏老鼠一般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可以任意改变作战思路,可以把当初镇压的们的法师当成力量源泉,也可以随时嘲笑自己这个无能的天师。 憋屈之感,已经伴随刘轻水很久了。 就像眼下,王思琪受妖狐胁迫,自己身为天师却无能为力,短时间根本无法从妖怪手里把人夺过来,是米乔全然不顾危险帮了她,也帮了自己。 米乔也是人,她不是万能的。 她说得虽然笃定悠然,轻松随意,但刘轻水知道,如果届时不能阻止胡西夺舍,那么米乔的神魂,多半也只会被强行挤散,从此世间,便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而这一切,确是因为自己…… “米乔,谢谢你。” 刘轻水的声音谁也没听见,就连自己也没听见。就像鸟儿在高空的欢声,被迎面而来的轻风一吹,便消散无踪了。 …… 回到学校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刘轻水早上从这里出发时,已经短信告知过胡雪儿,透露自己有重要事情要做,让她不必担心。 一想到这个乖巧懂事又明事理的姑娘,刘轻水心头也不由泛起一丝暖意。这是这些个一连串冰冷残酷的事件中,唯一还能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东西了。 自从来了白城,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事,什么人? 无一不是穷凶极恶,狡诈阴险。 而只有回到学校,回到宿舍,回到这群同学之间,刘轻水才能短暂地逃离那些波诡云谲,才能真正地感到一丝轻松。 这里拥有着外面世界早已丧失的宁静。 这里有大东,有骚迪,有贵阳;有可爱的女同学,有和蔼可亲的老师,还有一个心里时刻装着自己的胡雪儿。 这里真的很美好。 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要不是法师就好了。做个平常人,跟他们一起上学,一起逃课,一起毕业,一起在社会上打拼。 跟不管是胡雪儿还是其他哪个女孩子,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一起度过这肆意的青春。而不必担心会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别人带来无妄之灾。 老刘一脉不相信命由天定,只信因果。 所以对于胡雪儿,他几乎已经没了任何芥蒂。如果自己真的是个普通人,那跟这样温婉体贴的女友一起度过大学岁月,不是很美好么? 至于王思琪和米乔互换了灵魂,如何处置,就看她们自己了。至少接下来的三天,大概率都会如同自己一般,跟学校请个小假,把眼下最大的难关度过再说。 刘轻水回到宿舍后,把自己要请三天假的事情转告了系主任叶彤叶老师,得到的回复是同意,并且不会对学业造成任何影响。 这就是他当初执意要面见学校领导,慷慨解决6栋宿舍火灾,并不计任何酬劳的缘由。 效果已经出来了。 寝室里一片喧闹的氛围中,刘轻水正准备给胡雪儿发个信息,告知自己已经平安归来,并且接下来的三天都不会留在学校,仍有很重要的事需要自己去办的时候。 手机恰巧就开始呜呜震动起来,是胡雪儿。 刘轻水笑着按下接听,电话那头就立马传来胡雪儿带着些焦急的声音:“轻水儿,你忙完了没?今天没遇到什么危险?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 话音未落就被刘轻水打断了,他笑着告诉胡雪儿自己没事,并且已经回了学校,然后把大致情况跟她说了一说。 胡雪儿为了确定刘轻水真的没事,当下就约他在操场见面。 刘轻水自然应约,窸窸窣窣地翻起了外套。 寝室里王一迪没在,大东见刘轻水刚刚回来又要外出,忙问着:“轻水儿,这么晚了还出门,今天还回不回来了?” 晚上换装出门,是谁在约这小子,他心中自然知晓几分。 刘轻水看了眼大东,脑中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跟他同名同姓的大蛇妖冉东,当下便没好气地道:“胡雪儿叫我出去,你说我今天还回不回得来?” 大东奸笑几声,放下手机在枕头下翻找着什么。 “胡雪儿约你,那今天多半是不准备回来睡觉了。哥也没什么说的,带上这个。” 说着终于从枕头下找到盒什么东西,朝刘轻水丢过去。 刘轻水随意地伸手接过来一看,顿时无语了。 “我又不去做什么,你给我tao套干嘛?”他看了眼盒子上字眼显着的“度蕾斯”几个字,又看了眼大东,言语中满是无奈。 “没什么,当哥的一片心意。” 大东重新拿起手机,看也不看一眼刘轻水:“必要的措施必须整到位,出意外就麻烦了。赶紧去!” “无聊。”刘轻水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骚迪,没那么急性。这东西给我还不如你自个儿留着用!” 说着哼了一声,顺手把tao套放进身上卫衣的肚子兜里,转身潇洒离开了。 学院的操场,到了晚上反倒显得热火朝天。 跑步的,聊天的,压路的,谈情说爱的,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胡雪儿的宿舍离操场更近,刘轻水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这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轻水,我在这儿!” 隔着老远,她就朝刘轻水高兴地挥着手。 刘轻水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开心的笑容,心下也是不由升腾起一阵暖意:“对不起啊雪儿,消失一整天,可能接下来还会消失几天,也没跟你好好道个别。” “你傻呀,跟我还说什么对不起?” 胡雪儿自然而然地挽上了他胳膊,边走边笑道:“我知道你身上责任重大,平时也一定很忙。作为你女朋友,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刘轻水叹了口气,苦笑着:“法师就是这样,忽然消失是常态,我也没有办法避免,现在白城很多情况都越来越复杂,以后凭空消失的次数,恐怕还会越来越多啊。” 他这么说,其实也是为了给胡雪儿先打个预防针。 “这些我都知道。” 胡雪儿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抱怨。 “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也很累,其实我不该约你出来,应该让你好好休息一下的。只是你还要离开几天,一想到这几天都不能见你,所以也只好自私一点占用你休息时间了。” 第六十七章 两情若久,岂在朝暮? “千万别这样说。” 刘轻水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刚到学校就应该找你的,外出有要事,作为男友,本来就应该第一时间给你报个平安才对。” 胡雪儿也笑了:“你是天师嘛,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说明我没有看错人。只可惜我什么也不会,不然也可以陪伴在你身边,共同进退了!” “唉,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说真的,我很欣慰。” 刘轻水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是苦了你了,跟我在一起,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分担我的因果,给你带来不必要的危险。我这心里……” 刘轻水说着说着,竟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轻水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明白。” 胡雪儿打断了刘轻水翻滚的心绪,说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暖人。 “以前你跟我说起你是法师的时候,我就没有质疑过你。我知道,你怕我跟你在一起会受苦,会有危险,但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遭遇过多少危险呢?早已经记不清了……” “我告诉过你,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了,直到现在,我也记不清他的样子。妈妈在不久后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奶奶说她是被另一个男人开车接走的,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联系过我。” “爷爷奶奶年纪很大了,没有爸爸妈妈照顾的日子,其实挺难熬的。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男生接近过我,但我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我更加努力地封闭着自己,直到遇见你。” “你的眼神很清澈,你没有嫌弃我的家世,也没有嫌弃我怯懦的性格。你愿意倾听我的抱怨,愿意接受我的不完美。我没有其他女孩子那样好的条件,但你还是愿意保护我,愿意给我讲述你的艰辛。” “从来没有一个男孩子,会让我产生这种信任和依赖感。所以,苦难和危险算什么呢?就像你之前不怕那个恶毒的笔仙,救下我的命一样。不是么?” “只要你不怕我连累你,只要你愿意让我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胡雪儿挽着刘轻水,目光坚定得让人心疼。 说起这些痛苦的往事,她却再没像之前那样柔柔弱弱的样子,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下来。 她对刘轻水没有责备和埋怨,只是单纯地诉说着心底埋藏得最深刻的那份温暖。 只是这些话,听到刘轻水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左手让胡雪儿挽着,右手的拳头却早已攥得发白,手臂上青筋突突直跳。 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来没听胡雪儿提起过这些往事! 原来这么多年,她居然是这样度过的? 曾歌这个混蛋,怎么就从来没跟自己提起过这些东西?怎么就认定自己一定会接受这个美妙的误会?怎么就不怕自己会再次伤害到这个柔弱又坚强的小姑娘? 刘轻水心里有些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 他一时间对这妮子,竟凭空生出无数疼惜和同病相怜的情愫来。 是啊,原来她也没有体会过父母的温暖。 刘轻水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流转。他有些后悔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对胡雪儿说出那些绝情的话了。 他明白这种感受。 同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胡雪儿会对自己这么依赖。 无数的日子里对于安全感的缺失,是会让人陷入无边无际的深渊的。而一旦认定有人会全心全意地保护着自己,那就一定拼命地去抓住它。 刘轻水庆幸的是,他有爷爷老刘。而胡雪儿庆幸的是,她遇到了刘轻水。 或者说,她遇到了曾歌那个煞笔。 妖怪出身,本就自带魅惑属性。再加上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对男女之情这么有一套,轮番的完美谎言和情感输出轰炸之下,普通人是绝对承受不住这种糖衣炮弹的。 至少像胡雪儿这样单纯善良又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姑娘,肯定是依恋得死去活来。 “难怪……”刘轻水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说出来。 有些话用不着说。 “轻水儿,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你那位朋友。我说过,自从那天在桥上遇见你和她之后,我仿佛也才第一次看到了你的另一面,看到了最真实的你。” “我知道,在那之前,你对班上所有女孩儿都一视同仁,所以对于你的追求,我其实更多的是没有信心。但我仍然相信你会因为我而改变。幸运的是,这种改变来得很快,我很快就看到了你的担当。你没有食言,你跟之前,差别大到真的就像是两个人。” “总之,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所以,我多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心思。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刘轻水本就不快的脚步停顿了。 是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自己不是说过要顺其自然,让因果自然发展么?怎么事到临头,自己老是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再者说,这些天相处下来,自己真的敢说不喜欢这温柔体贴的姑娘吗? 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因果,逃是不可能逃得掉的。凡事事在人为,如果真的喜欢她,那就尽全力去保护好她好了,其他的何必在意。 “雪儿啊,还是那句话,该说你傻呢,还是傻呢,还是傻呢?” 刘轻水静静地站在原处,任由四周跑步而过的人来来往往,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胡雪儿甜美白皙的面容。 “我从五岁便踏入法师这一领域了。法师也是人,只不过会拥有一些常人难以企及的本事。这对于寻常人来说,无疑具有难以言明的魅力……” “所以,在我的成长经历中,说实话,喜欢我,或者说暗慕我的人,不在少数。” “我生性就不是什么好人,再加上那时的我自己也认为,我拼命修炼得来的一身本事,难道享受这些异性的关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所以一直以来,几乎是来者不拒,其实说起来也干过不少始乱终弃的龌龊事。” 刘轻水说着,慢慢转过身去。 “在情感上,我不是好人,这毋庸置疑。以至于在面对无数妖魔鬼怪时,我也从来只谈立场,不谈正邪。雪儿,你是个好姑娘,我其实真的很怕害了你。这个世界没有远看起来这么岁月静好,妖孽丛生反而是常态,它们对于法师这个群体的报复无所不用其极。我这种人,注定一辈子都将生活在这种被惦记的常态中。” “这样的我,真的值得你喜欢吗?” 刘轻水很像是自言自语。 但其实,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相信规则,也相信因果。他原本也不喜欢跟身边的人随时随刻说出这些没用的废话来,但面对胡雪儿,他会不由自主地敞开心扉。 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这些话,他不是对胡雪儿说的,反倒是像说给自己。 胡雪儿也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刘轻水的背影出神。 她丝毫不怀疑刘轻水说的话,她也能想象到,像刘轻水这样的人,不管放在什么地方都会变成最耀眼的存在。 所以他说的那些风流史,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自己都能理解。但之后的这些话,还需要更直白吗?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能听不明白刘轻水就究竟在表达什么。 只是,他又真的了解自己么? “轻水儿,我不知道你以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喜欢的是现在的你。真的,我愿意等你。” 她慢慢走到刘轻水身前,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明白你的担忧,也能理解你的苦衷。但我不是法师,我就是个普通人,我不懂什么因果,我只知道,当一个人选择了用爱来做选择的时候,就必定要为此去承受那些该承受的,但爱是没错的。” “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吗?我需要好好想想你说的那些话,你肯定比我更需要。等你从你要去的地方回来之后,等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相信我们各自都会有答案的。” “不管那答案是什么,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永远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好吗?” 刘轻水回应着她的目光,对视了好久,终于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知道,她明白了。 她也知道,他明白了。 胡雪儿见状,松了口气。 “这样就最好了。” 胡雪儿甜甜一笑,“但在这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刘轻水也温暖地笑了笑:“什么请……”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胡雪儿本就离得很近的脸已经凑了过来,冰凉却带着丝丝甜意的嘴唇,轻轻地贴上了了刘轻水正说着话而微微张开的嘴巴。 刘轻水心头一颤,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原本那颗悬而未落的心,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火热,并且慢慢回到了它真正的归处。 这一刻,他的心少有的变得踏实。 他终于放下一切戒备,变被动为主动,慢慢打开双手拥抱着胡雪儿,热烈而且强烈地回应着她的爱意。 一直持续了好久好久,直至分开。 胡雪儿微微低着头,脸上飞快爬起两抹红晕,像是晚霞般迷人而娇羞,又像火烧云那样夺目而热烈。 “这就是我的请求。”她轻声说。 刘轻水笑着擦了擦嘴,故意打趣着:“真甜。” 胡雪儿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过会儿又揉着肚子,疑惑道:“对了轻水儿,你不是跟我说过自己不会抽烟么,为什么身上还带着烟盒?” “烟盒?” 刘轻水同样愣了下,“我是不会抽烟啊,哪来的烟盒?” “哼,还敢骗我。” 胡雪儿轻轻捶了一下刘轻水肩膀,迅速把手伸到他卫衣的肚子位置那个兜里,抽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盒子,拿在手上质问道:“还敢说你没有骗我,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第六十八章 可有可无的上架感言 “小猪你的书上架了耶!” “哦,上架了?上架好啊,上架好……” “怎么,书上架了!订阅啊!粉丝啊!你能证明你自己了!你应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不是吗?” “(摊手)我没说过我不快乐啊?哈哈哈哈哈……” “额……好,那么对此你有什么感言呢?别人家都有,你也要有。” “感言啊,让我想想……首先感谢我的编辑贞观老大,然后感谢收藏本书的十位读者,然后感谢投我推荐的三位书友,最后……感谢一下每天做梦的我自己。” 神奇:“……” 小猪:“……” 神奇:“就这些?” 小猪:“就这些。” 神奇:“就这样了?” 小猪:“就这样。” 把故事写下去,就这样,谢谢大家! 第六十九章 深寝夜舍,妖气来袭 “这、这是……” 刘轻水一见胡雪儿拿在手上的东西,眼睛差点瞪了出来。 胡雪儿刚要转过头看看这究竟是什么“烟”,刘轻水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夺过了“烟盒”,放回兜里道:“没什么,是大东抽的,他刚刚不小心放我兜里了。我、我等会儿还要还给他,我、我真的不抽烟的……” “哼,一天鬼鬼祟祟的。” 胡雪儿嘟囔几声,白了刘轻水一眼,也没管他不敢拿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刘轻水见状,悄悄松了好大一口气。胡雪儿再次上前挽起刘轻水的手臂,两人继续慢慢在操场上遛起圈来。 “轻水,接下来这几天你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方便告诉我一下吗?”胡雪儿温柔道,“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想知道你的去向,起码,我还可以对着你的方向,每天为你祈祷。” 她知道刘轻水要请假外出,绝对不会是因为寻常事件。 她有预感,刘轻水此行,会有危险…… “嗯。” 刘轻水沉吟片刻,慢慢道:“具体去什么地方,我暂时不能给你透露,这次事件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我只能说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会关系到整个白城的安危,如果成功,皆大欢喜;一旦失败,整个白城,恐怕没有人可以幸免。” 胡雪儿愣了半晌,最后才点了点头。 “轻水,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刘轻水眉头挑了挑:“什么要求?” “平安回来。” …… 再次回到宿舍的时候,距离出门已经超过两个小时了。 不出意外的是,尽管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了,寝室里仍然跟之前一样。不但没有人睡着,反倒隐隐比之前更加热闹了几分。睡在门口的大东一见刘轻水毫不在意地走了回来,顿时长长叹了好大一口气: “没出息的东西,老子早就知道你丝儿怂逼一个,每次都是这样灰溜溜地跑回来。你不考虑自己,也不考虑考虑人家胡雪儿的感受咩?人家……” 刘轻水剐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盒子“唧”一声直接扔到大东脸上,打断了他的吐槽。 这个傻逼玩意儿,刚刚差点没毁了老子世外天师的高人形象…… 他朝大东啐了一口,径直走到阳台上打开水龙头,接了一大捧冷水浇在脸上,让自己浑噩的状态多少清醒了几分。 “唉,命运啊。” 刘轻水看着试衣镜中自己湿漉漉的帅脸,感慨万千:“该来的东西,怎么躲,也躲不掉……” 他心头对于胡雪儿所有的防线,总算随着操场上那一阵热吻,彻底突破了。其实刘轻水真的不喜欢跟自己身边的人产生太多羁绊,尤其是男女关系。人一旦有了情感,便有了软肋,不是么? 胡雪儿的事究竟是对是错,现在连自己也拿不准了。自己之前给她说的那些,也都是事实。可是这姑娘明知道其中利害,为甚么还要这么傻呢?他不想再去深究了,只是在镜子前站了好久,才慢慢爬回床上。 寝室里刮来一阵凉风,吹得热火朝天的众人神清气爽。 本就关得不算严实的大门,悄悄打开了。 睡在门口上铺的段贵阳忽然尖叫一声,引得众人侧目。 “我草!骚迪你什么毛病?走路一点没声音的?都是自家兄弟,你他妈想吓死谁呀你!” 看清那道轻轻推开大门的身影,段贵阳抚着剧烈跳动的胸口,大声咒骂起来。也是,任谁大晚上的忽然间看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黑影,不得吓尿? “莽哥你什么情况,吓老子一跳。” 大东的床铺虽然也在门口,只是刚刚好在大门的对面,即使开了门他也看不到。不过听到大莽哥段贵阳的声音,他还是不耐烦地撑起了身体,朝门口看去。 “见鬼了今天。老子刚刚才说完轻水儿一顿,这回连你也这种不争气了?” 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大东顿时变成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不是下午就出去约了嘛?还从老子这儿把那几瓶好东西也顺走了,这就是你给老子承诺的决战到天明?” 门口的王一迪闻声,抬起头看了大东一眼,慢慢笑道:“好东西,好东西……多亏了你给的好东西。那种感觉,真的太爽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我受不了了,提前回来了。” 说着朝大东诡异一笑,迈着略显沉重和僵硬的步子,慢慢走进了寝室。 “怎么这么重的骚味?” 原本没有理会几人热烈讨论的刘轻水,忽然急促抽了抽鼻子。他皱紧眉头,从床上坐了起来,死死盯着一步一步朝寝室走进来的王一迪。 门口两张床铺上的段贵阳和大东面面相觑,一脸蒙蔽。 “大东,你给骚迪的究竟是什么神仙玩意儿?从前他都是彻夜不回的,今天这才一下午,怎么就搞成这幅德行了?”大莽哥看看王一迪,又看看大东,一脸狐疑地问。 “我他马怎么知道?” 大东也是一脸蒙蔽:“那东西以前我也用过啊,没这么大反应的。看这丝儿那样子,该不是玩儿傻了?” 大门还是开着,王一迪木讷地走到阳台,拿起脸盆盛满水,开始洗起脸来。 一切都好像很正常,又好像不正常。 比如王一迪以前玩儿完回来,大门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幸运过。永远是被暴力地一脚踹开,然后人未到,骚迪仿佛凯旋而归的大喊大叫早就已经传进众人耳朵,说自己玩儿得多么多么嗨,别个妞子多么多么火辣,下次怎么带大家兄弟伙出去嗨皮云云…… 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安静过。 安静得有些诡异,安静得众人有些不习惯。 刘轻水一眼不发,只是看着他慢慢走进寝室,慢慢走到阳台,慢慢洗完脸,又慢慢从阳台走回来。 寝室里之前没开灯,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规定的,他们宿舍都是十一点准时断电。 大门外的走廊灯光明亮,骚迪背对着走廊,刘轻水一直没看清他的脸,此刻他从阳台走进来,走廊的光映照在他脸上,刘轻水也才终于看清楚了。 “骚迪,告诉我,你今天都去什么地方了?” 眼看他就要准备爬上自己对面的床铺,刘轻水终于叫住了他,静静看着这小子浓重的黑眼圈,似笑非笑地问道。 王一迪听到刘轻水声音,终于第一次抬起头,看了眼端坐床上的刘轻水。 仅仅只是一个对视,他身上刹那间一个轻微的颤抖却没能逃过刘轻水的眼睛。他马上转过脑袋,眼中竟瞬间升腾起闪避与畏缩之意。 “没什么,我出去见了一个美女。玩儿到现在,才回来。” 王一迪说完这句,再也不肯多说什么。只顾转过身爬到床上平整地躺好,盖上被子,安静闭上了眼睛。 “我说,这娃儿究竟怎么回事?平常收拾完一个妹子,也不是这幅德行啊?该不是没发挥好,反倒给人家反收拾了?” 这一句,大莽哥是对刘轻水说的。 从来只沉迷于游戏的标准宅男杨建平也终于放下了手机,小声说道:“嘁……别瞎鸡儿讲。骚迪成天出去乱搞,要我看,该不是中邪了……” 午夜十二点整。 凉风习习,宿舍里的好兄弟突然间举止怪异。 随着杨建平话音落下,大家伙顿时开始安静起来,整个宿舍变得鸦雀无声,只有过堂风微微呼号。 第七十章 神失魄落,反目于人 刘轻水反倒多看了杨建平两眼。 不管这娃子是吹素牛皮还是真有这种怀疑,总之这回这情况还真就让他给蒙对了。 王一迪,的确中邪了…… 步履轻浮,无法脚踏实地;眼睛无神,空洞不堪;呼吸间妖气凛然,身上精元灵气至少丧失四成;脸色泛红,眼眶发黑,三魂丢其一,七魄少其二。 不是中邪,又是什么? 刘轻水无奈地叹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还好自己今天回了学校,如果真的跟之前设想的一样,自己没回学校直接去了南名区老胡那里。再加之寝室里没人可以看破这种怪象,恐怕不出三日时间,大家就会共同失去这位优秀小伙伴了。 “中邪?” 之前被吓得够呛的大莽哥段贵阳此刻却哈哈大笑起来:“建平,你怕是打游戏打日龙了。要我看这丝儿纯粹就是次数搞多了,身体遭不住。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那东西喷差不多了,就会自动拿脑髓来填进去?” 寝室长小莽子忍俊不禁:“你意思是骚迪把脑髓都给喷出去了,所以反应才变这么迟钝咩?” 大东深以为然:“我看这种说法合理。你看他睡得那逼样,说他脑壳里就剩点儿精虫我都信!” 刘轻水见众人越说越没谱,也没心思跟他们扯淡。转过头问大东道:“今天下午骚迪去了什么地方,他告诉过你们没有?” 大东摇摇头:“还在上课就听他说新撩了个妹子,长得那叫个落雁沉鱼,人间尤物,还说约他晚上出去kfc。我当时就叫他悠着点,这种东西多半是骗局,给人仙人跳都是小事儿。就算是真的,回头搞出一身病就有你受的!” “他怎么说?还是去了?去的什么地方?”刘轻水连连追问。 “那可不就去了?” 大东叹了口气:“劝都劝不住,只是去哪儿这丝儿就是不肯说,害怕跟上次一样被我给抢了先……哈哈,他还说已经对这妹子了解特别深厚了,拿下绝逼没问题。等他先玩儿几次,回头介绍给我。你还别说,就冲他给我看那照片,哥们儿险些都没把持住……” 一番话说得刘轻水瞠目结舌。 这么明显的骗局,骚迪也去? 仙女儿级别的妹子主动约你出去kfc,人家图你什么?这种情况还往里跳?还不给自己人透露个地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刘轻水这回是真无语了。 骚迪很明显就是跟人翻云覆雨之际,给生生吸了精元,再来两次,小命儿也得搭进去。且不说究竟是个什么妖怪在这里乱来,就算对方不是妖怪,要按骚迪常年穿梭花丛的尿性,也不该如此冲动才对啊…… “大东,你那里有没有跟骚迪约那个妹子的照片?”刘轻水轻声问道。 “怎么,你也想试试?” 大东坏笑,见刘轻水也不跟他开玩笑,正了正脸色道:“这个我还真没有。不过从他给我看的照片来看,的确是少见的美女,看着就不像现实中存在的。能当场差点儿让哥们儿也没固守住,能差到哪儿去?” 这话一说,寝室里顿时一片哄笑。 大东见大家都来劲儿,干脆从床上嗦了下来:“我记得骚迪手机好像就没上过锁,今天哥们儿也来当回柯南,查查到底是何方妖孽把骚迪害成这逼样……” 说着来到王一迪床边,朝刘轻水嘿嘿一笑,转过身从骚迪床铺的梯子上爬了上去,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了他放在枕头边的手机。 王一迪呼吸微弱,任由大东在脑袋旁边摸索半天,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刘轻水看见这种场景,心头又凉了几分。如此嗜睡,精神萎靡成这副模样,骚迪这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啊。 大东拿起手机,刚要把手臂缩回来,顿觉小臂上一阵刺骨冰凉,仔细看时,王一迪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啊!” 大东惨叫一声:“骚迪你……你干什么……” 他睁大眼望去,王一迪的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正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灯光本就昏暗,本来连脸都不大看得清,此刻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睛里的一片暗红,是血丝…… 大东仿佛是被什么猛兽制住一般,早已惊出一身冷汗来,第一次觉得原本风趣搞怪的王一迪,变得异常陌生起来。 “你……干……什……么……” 他嘴皮轻轻动了动,慢慢说出几个字来。 声音沙哑低沉,又难听。 寝室里这么多人盯着这一幕,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来没有从王一迪口中听到过这种语气,这种音色的声音。 大东浑身颤抖,强行挤出一抹笑容,结巴道:“我……骚迪……我怕你着凉,帮、帮你盖被子哩!” “盖被子?” 王一迪又看了他几秒,眼睛一转,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手机,表情疑惑。 大东心头一惊,手一松,手机便落到他枕头上。 只是,骚迪的手,还没有放开自己…… “骚迪你……你放开我,我、我看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我……我回去睡觉了……” 大东自己都能感觉到声音里蕴含的恐惧。 自己那只被王一迪捏住的手,几乎都块没有知觉了。好像抓着自己的并不是好兄弟的手,而是一块从冰箱里刚刚拿出来的冰块一般。 王一迪还是无动于衷,只是死死地盯着大东。 恐惧,诡异,慢慢开始蔓延在寝室每一个人心中。 段贵阳从床上站了起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活跃,只是劝道:“骚迪你怎么回事?大东真是给你盖被子,你他妈出去搞一天搞傻了回来的?” 段贵阳见王一迪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只是死死地攥着无助的大东,暗骂一声,准备下床帮忙分开他俩了。 “骚迪,马上放开他!” 刘轻水不想大家因为这个缘故闹矛盾,皱着眉轻水叫了一声。 奇怪的事发生了。 大莽哥咒骂准备要动手都无济于事的场面,立马有了改观。骚迪真的听话地放开了抓着大东的手。大东一下没站稳,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段贵阳还是从那边走了过来,跟大东站到一起。 大东揉着被骚迪抓得发白的手腕,心头的恐惧此刻也消散了七七八八,只是担忧地望着床上的王一迪。 王一迪虽然放开了大东,但脑袋早已经扭了过来,转而死死盯着要他放手的刘轻水。 段贵阳之前没看到,此刻过来一见到骚迪通红通红的眼睛,顿时也不淡定了。 自从来学校报到认识这小子开始,就从没见到他这样过。这小子虽然好色又多情,却还从来没有跟寝室这帮兄弟急头白脸过。 尤其是大东和刘轻水,他们三个关系最好,走的最近,有“铁三角”之称。今天怎么会先是抓着大东不放,然后又用这种眼神瞪着刘轻水来? “骚迪,你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跟兄弟们说,能帮上的咱都能帮,犯不着跟咱这几师兄翻脸啊?” 段贵阳见这状况,也只得站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眼见两人都无动于衷,就连还在床上的杨建平和小莽子也睡不住了,纷纷从床上跳下来,一起站到骚迪和刘轻水床铺中间,两头难顾。 “冥顽不灵!” 就在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时,刘轻水终于率先开口了。他冷哼一声,慢慢坐直了身体。 “诱我朋友失身也就算了,毕竟本性难改,有此一祸是罪有应得。想不到居然还敢冒死来到这里……我朋友罪不至死,你想要他的命,我看还是先留下自己的命好了……” 第七十一章 当众降妖,瓮里追逐 众人本就心神不安,一听刘轻水这莫名其妙的声音,顿时感觉一切好像都在做梦了。 段贵阳都快要崩溃了,大吼道:“轻水儿你又发什么神经?骚迪出去乱搞搞成这幅模样,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行不行!赶紧起来,咱们给他先抬下楼去,顺便通知宿管,把人赶紧先送医院去看看才是正事儿呐!” 刘轻水也顾不得什么保密条令了,冷哼一声道:“只是惹了不该惹的东西,又不是生病,送去医院有什么用?” 这下连大东也不向着刘轻水这边了,他拍拍刘轻水床板边的护栏,皱眉道:“说什么呢你轻水儿?刚刚我们都是开玩笑,你别当真啊。骚迪这样子多半是患了啷个癔症,快起床,咱们一起上医院去!” “走开。” 刘轻水看也没看大东一眼,两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一迪,生怕他突然有什么动作,伤害到自家兄弟。 他慢慢从床上站了起来,神情无比严肃。 向来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杨建平见刘轻水不像是开玩笑,也有些摸不准了,他推开不解望着刘轻水的段贵阳和大东,看着刘轻水道:“轻水儿,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你说出来我们一起……” “走开!”刘轻水再次大喝一声。 几人都背对着王一迪,只有刘轻水看到他们身后的骚迪脸上已经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正慢慢把手朝着段贵阳的脑袋伸过去…… “毛病。”段贵阳低骂一声,撸起袖子就打算爬上刘轻水的床。 刘轻水一动不动,只大喝一声:“全部都散开!” 说完左手用力一挥,狂风骤起,寝室的门仿佛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本来寝室灯就早已熄了,此刻门一被关,连走廊上那些光亮也被瞬间关在了门外,整个寝室须臾之间一片漆黑,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去,这他妈什么情况?” “轻水儿,你刚刚做什么了?” “哪个狗日的把门整关上了嘛!” 不到几秒,寝室里的众人已经剧烈吵了起来。 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最怕的就是失去光亮。光亮是每一个人心中最后的防线,诡异的环境中,一旦失去可视度,是个人都会变得歇斯底里。 扑哧! 一盏明亮的孔明灯缓缓升到天花板上,瞬间照亮了这片不大不小的空间。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们只知道寝室里光亮再次恢复时,床上的刘轻水和王一迪都不见了…… “又在搞什么瘠薄?别玩儿了行不行,骚迪和轻水儿跑哪儿去了?” 段贵阳无能狂怒,左顾右盼,见到的只是几张煞白恐惧的脸。 “轻水儿在那儿!”是小莽子的声音。 几人打开手机电筒,朝阳台跑去,顿时倒吸几口凉气。 阳台上,刘轻水已经制服了龇牙咧嘴的王一迪。王一迪双腿跪在地上,刘轻水把他两只手反扭在背上,单手死死捏着,另一只手按着他脑袋,右腿膝盖顶着他的脊椎位置,任由王一迪在身下急促咆哮,只是半点也动不了。 仿佛做梦一样的四个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刘轻水和王一迪两人,早已打破了他们所有的认知。 从大门被关上,再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灯带来光明,一切事情发生不过在短短几秒时间,这两人究竟是怎么从床上转移到阳台上,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你几个傻站着干嘛?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骚迪中邪了,现在他没什么意识的。” 刘轻水看也没看身下不断挣扎的王一迪一眼,只是静静看着几人道。 “轻水儿你这……” 大东的疑问还没说完,已经被刘轻水打断了:“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先帮忙。大东你去我行李箱里把那瓶眼药水一样的东西拿出来。建平,我枕头下有张蓝色符纸,给我捎过来。” 两人虽然云里雾里,但此刻早已没了什么主见,听见刘轻水的声音就像是圣旨一般,赶紧照做。 “轻水儿,现在怎么做?”两人很快把东西拿在手上,急切地问。 “贵阳,别堵在门口,先让开。” 刘轻水招呼一声,见段贵阳傻傻地挪到一旁,哼了一声,提小鸡仔似的一般毫不费力地把骚迪提在手上,走进门口把他往里一丢。骚迪顿时像是风中落叶一般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他双手撑着地面,像动物一样趴在地上恶狠狠地望着几人。 几人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刘轻水手一伸,建平会意,立刻把符纸递到刘轻水手上。大东也要上前,被刘轻水阻止了。 “那瓶东西不用给我,你们每人喷点在眼睛上就看明白了。我待会儿也懒得跟你们解释。” 众人惊愕,杨建平恍然大悟:“轻水儿,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涂在眼睛是就能看见鬼怪的牛眼泪?” 刘轻水苦笑不得:“你电影看多了?牛眼泪灵不灵还两说,不小心弄感染了你找谁哭去?别多嘴,喷上就是了。” 这东西当然不是牛眼泪,是他从法器专家张弛那儿顺过来的。本来自己倒是用不上,只是张弛也说了以备不时之需,例如现在这种情况下,不就起作用了? 众人按照刘轻水的指示一一喷上,大东眨了眨眼,疑惑道:“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轻水儿你这不是……” “你急什么?”刘轻水懒得理会大东的叽歪,“我又不是鬼怪,你看我有什么用,看看骚迪再说。” 几人闻言,集体扭头朝王一迪看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外表五大三粗,性格暴躁的段贵阳,其实在面对这些灵异事件的时候,胆子连个女生都不如。果不其然,刘轻水一瞥之下,这厮腿肚子都在打颤了。 “那……那些究竟是他妈什么东西!”他结结巴巴地道。 他们此刻能看到的东西,几乎跟刘轻水一样。 孔明灯闪烁跳跃的光亮之下,王一迪的身上黑雾缭绕,双眼通红。他虽然只是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几人,没有轻举妄动。但他身后那个被灯光照耀出来的影子,哪里还有半点人形? 张牙舞爪,长嘴尖耳,身后还拖着几根扫帚一样的大尾巴。 分明……分明更像是一只狐狸! “这……轻水儿……骚迪他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啊……”杨建平难以置信眼睛看到的一切,只顾喃喃着。 “骚迪当然是人,只是不小心被别的东西缠上了。”刘轻水说着,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王一迪走去。 “一直以来忘了告诉你们,我不是什么普通人,对付这些东西,我是专家。你几个是我兄弟,所以我希望你们今晚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能对我的身份保密,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如果不是骚迪出去乱搞惹回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多半也不能让你们知道。总之,骚迪还能找到回来的路,恰好我今天又没按照之前的计划外出,回了宿舍,说明这小子福运不错,至少命不该绝。你说是,小骚骚?” 一番话说完,刘轻水已经走到王一迪面前,毫无顾忌地蹲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几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了。 刘轻水面无表情,神色淡定。王一迪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的焦急越来越明显。 也不知对视了几秒,骚迪突然大吼一声,嘴巴一张就朝着刘轻水的脖子扑上来。这么短的距离,刘轻水几乎是不可能避开了。 身后的众人反应倒像是比刘轻水更加迅速似的,大叫着跑上前来,却发现刘轻水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捏住了骚迪的嘴巴,骚迪嘴巴大张着,闭不上也咬不了任何东西,神情痛苦不堪。刘轻水仍是面无表情,任由那些口水滴到自己手背上也毫不在意。 “残留的妖气竟也有这种摄人心魄的能耐,果然不是善类。” 他冷笑一声,右手操起蓝色符纸,啪嗒一声贴到王一迪脑袋上。 “吼~” 王一迪凄厉地惨叫一声,瞬间挣脱了刘轻水的制约,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般狠狠地摔在背后的大门上,挣扎片刻便一动不动了。 与此同时,一阵诡异地黑雾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像是有灵性一般四处逃窜而去。 只是孔明灯所照耀的范围,都是刘轻水布下的结界,这点残留在受害人身上的妖气,又能逃到哪儿去呢?果不其然,那阵黑烟看似无所顾忌,实则处处碰壁,根本无法离开这间宿舍。 刘轻水耐心有限,看了一会儿就再没了兴致,随手从骚迪头上撕下灵符,往空中一扔,那符纸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冲黑雾而去。 黑雾惊惧,飞速闪避。 只可惜这场诡异的追逐战并未持续多久,不到十秒钟,符纸终于追上黑雾,蓝光一闪,所有黑烟一丝不剩地被全部吸进了符纸。 而那道符纸也像是终于完成任务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轻飘飘地从空中落下,被刘轻水伸出的手掌一把捏在手中。 第七十二章 目的存疑,拘魂夺魄 许久没有人说话,王一迪静静躺在地上,宿舍里其他人呆呆地望着把符纸慢慢折成一个三角,慢慢放进兜里的刘轻水。 一切好像都恢复了平静,只有孔明灯闪烁的光芒,证明着刚刚的一切都是真正发生的。也证明着这一片空间,并非静止。 咕噜。 是几声口水吞咽进肚子里的响动。 “别愣着了,帮我把骚迪抬起来,放到板凳上扶好。” 刘轻水松了口气,自顾走到桌子旁,拽了颗凳子坐下去。 几人闻言,先是愣了一阵,段贵阳和杨建平最先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瘫在地上的王一迪抬起来。 现在刘轻水说的话,对他们几人而言无疑是比亲爹说的还管用的存在。 大东畏畏缩缩地朝刘轻水这边靠拢几步,咽着口水道:“轻水儿,刚刚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真的是……” “法师。” 刘轻水朝大东笑了笑:“或者说成道士你更好理解一点。骚迪被妖精缠上了,不但被吸了精元,而且被别个扣留了一魂两魄,空出的位置又被妖气填充。还能多少有点儿自主意识,就算不错了。” 话刚刚说完,建平和大莽哥已经把骚迪抬到了凳子上,这小子浑身没半点力气,软绵绵的,一放就要往下倒。几人不得已一个扶着腰杆,一个稳住脑袋,另一个直接双手抱住了头,这才终于固定住。 “轻水儿,你是真牛批,我佛了。” 大莽哥稍一动弹,脑门儿上已经满布上了一层汗珠,急速道着:“咱自家兄弟,我就先不管你究竟什么身份了,反正对咱没坏处。按你说的,骚迪这龟儿现在魂都丢了,咱咋个帮他?” 刘轻水沉默片刻,慢慢道:“说简单也简单,拘魂。” “拘魂?”建平脸上泛起两抹激动的红潮:“怎、怎么个拘魂法?” 刘轻水一言不发,慢慢站起身踱了几步,转过身道:“按理说妖怪吸他精元即可,一次不行,一般人也难以抵挡住这种诱惑,绝对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必要非得扣下他魂魄啊,除非……” “除非什么?”大东急问。 刘轻水叹了口气,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的心头,一种可怕的可能性开始慢慢蔓延:除非,那妖怪的目的,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啊,要想引诱一个需求旺盛的普通男子,方法何止万万千千?何必需要把一部分神识和妖力灌注进他的身体,又放他回来? 刘轻水轻轻捏了捏兜里封印着那部分妖力的蓝色灵符,眉头常态化地皱起来。 他慢慢走到骚迪面前,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扒拉下他的眼皮,果然,里面早已一片漆黑。就很当初余果被笔仙做下的标记一样,骚迪的身上,果然也被做下了标记。 只是,笔仙的修为,跟祸害骚迪的这妖怪一比,可就实在差太远了。 那笔仙本体亲自前来,尚且几乎未曾伤害到自己要保下的任何人。而这次这只妖,仅仅在骚迪身上留下一点妖力,就可以控制他言行举止,甚至暴起伤人。 两者之差,可见一斑。 “按住他。” 刘轻水不再多想,又从箱子里掏出两张黄色符纸,把凳子拉过来坐到了王一迪面前,一张贴到骚迪额头上,另一张贴到自己身上。 “虽然刚刚你们也多少见识了一点异象,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等会儿无论见到什么,不要惊慌,也不要大喊大叫。要是一不小心把骚迪魂儿吓跑了,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杀人凶手!” 刘轻水再次郑重地朝众人嘱咐。 生魂离体后最是脆弱,有人控制还好,一旦没人控制,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吓跑都算轻的,一旦给它吓散了,别说刘轻水这种天师,就是大罗神仙来了,恐怕也无力回天。 见众人慎重地点头应允,刘轻水长长舒了口气。 他缓缓闭上眼,一手搭在王一迪头上,另一手结起一个印结,轻轻念诵起来。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裁;千里拘魂征,速归本性来!” 拘魂咒念毕,刘轻水神识瞬间从骚迪身体上游走一个完整的周天,再以他的身体为基站四下发散而去。 也不知骚迪白天究竟跑了多远,刘轻水神识方圆扩散,半晌也没有回音。 身边几个兄弟面面相觑,他们只看见刘轻水一手搭着王一迪,一手结着看不懂的法印,一动不动,呼吸也基本感受不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东心头越来越焦急。本想问问刘轻水究竟情况如何了,但他又有言在先,不能受到任何惊扰,想罢还是把一肚子疑问缩回了肚里。 “找到了……” 许久不曾动弹的刘轻水,嘴巴忽然动了动,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来,只是笑容持续还不到一秒,瞬间又凝固了。 “大胆妖孽,还敢扣着不放?”他忽地沉喝一声。 左手迅速从骚迪脑袋上抽了回来,双手结起法印,疾言厉色念道:“今以天师敕令,小鬼魂来,万邪不侵,胆敢不从?疾!” 随着话音一字一句重重落下,刘轻水的眼睛也猛然睁开,眼中几道紫色光芒一闪而逝。 他迅雷之势把王一迪脑袋上的符纸一撕,往空中一扬,大喝一声:“魂来!” 那符纸仿佛突然承受了极大的高温,扑哧一声燃烧起来,还未落地,便早已化作一片飞灰。 随着符纸燃烧的最后一颗火星熄灭,宿舍里忽然刮起了一阵柔和却寒冷的微风。 刘轻水严厉的神色终于平静下来,淡淡道:“骚迪来了,别吓到他。” 大东左顾右盼,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忍不住小声道:“轻水儿,骚迪魂在哪儿呢?” “嘘。” 刘轻水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巴朝阳台的方向扬了扬。 果然! 众人随着刘轻水指示的方向看去,片刻间还真有一道虚影轻飘飘朝这边飞了过来。 果然是王一迪…… 如此诡异的一幕活生生发生在眼前,大伙儿凝神静气,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那虚影在阳台门口站定,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左右看了看,看样子似乎不怎么确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几个人站在屋内,神色复杂地盯着门外的骚迪灵魂,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骚迪,过来。”刘轻水轻声唤了唤。 虚影听到刘轻水声音,转过头朝屋里看了一眼,神情中总算恢复了一点儿灵光。 “过来,我们等你好久了。”刘轻水又重复道。 果然,虚影像是个听话的小猫咪,一步一步朝寝室里“走”进来。 刘轻水正要松口气,忽然间眼神一凝,身上的汗毛瞬时之间像刺猬一样根根竖立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骚迪灵魂虚影身后,一只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黑手朝他飞速袭来,速度极快,不过瞬息之间,只距离那道脆弱的灵体,已经不足三十公分了…… 第七十三章 全员出动,生死营救 “妖孽,你敢!”刘轻水大喝一声,发指眦裂。 看那出手的架势,分明就是要一击打碎王一迪残缺不全的魂体。刘轻水勃然大怒,只是那一声暴喝不但没有止住偷袭的架势,反而吓得骚迪的魂体摇晃震荡起来,分明已经有了破碎的趋势。 说时迟那时快,刘轻水一个箭步上前,速度快到了所有人都无法看清他身影的地步。 至少,比那只黑手的速度要快…… 他掌中蓝芒一闪,之前吸收了妖气的那张蓝色灵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捏在手中,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便已冲到王一迪灵体身前,大手一挥,已经隐隐有了破碎趋势的灵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尽数被吸进符纸。 终于抢在那只黑手之前转移了灵魂,两者之差几乎只在分毫之间。刘轻水来不及做多余动作,那黑手也来不及往回撤,瞬息之间穿破了王一迪魂体之前站立的地方,十成十的力道丁点不浪费地轰在了刘轻水胸口之上。 咕噜。 一口滚烫的液体从身体里涌入喉咙,刘轻水喉头一甜,当下却生生忍住,紧紧闭着嘴巴。他身体往左后方一转,右脚顺势从右后方旋踢出去。那只黑手刚刚击中刘轻水胸口,还没来得及后撤,就被刘轻水一个回旋踢狠狠击中,顿时散作一片黑烟。 刘轻水一击得中,也不迟疑,迅速后退好几步,挡在宿舍几个兄弟身前,凝重地盯着那东西。 黑烟坠坠摇摇,却仍是不肯散去,只在阳台外盘旋飞舞。 事实上,刘轻水虽然仗着法师的体质击中了本无实体的它,但区区一脚之力,又能造成多少伤害? 刘轻水自然知道这东西不会轻易离去,它一击打伤自己,眼下又有这么多人需要自己分心保护,此消彼长间,局势优劣明明白白,不把它打服甚至打散,又怎肯轻易罢免? “轻水儿,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杨建平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刘轻水还没来得及讲话,黑雾仿佛是终于看准了时机,原本无影无形的状态,顷刻间化作一道模糊人形,大手一挥,挂在外面的几件衣服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朝寝室里飞进来,恰恰阻碍了所有人的视线。 刘轻水心头一震,双手啪嗒一声合在一起。 当!!! 寝室里仿佛有人突然敲响了一口大钟,悠扬洪亮的钟声遍布每一个人的听觉神经。 随着钟声响起,周围空间一震剧烈动荡,几件快要飞到几人脸上的衣服和内裤瞬间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反吹回去,死死贴在墙上。 衣物散去,视线开明。 原来那黑影早就躲在那些衣物背后,此刻一散开,黑影长长的爪子早已经靠近几人,距离刘轻水的眉心也不到半米了。 “等的就是现在!” 刘轻水心头一喜,如此近的距离,可就不是刚刚那种措手不及的情况了!之前一直被他忍着没有吐出来的那口鲜血,终于发挥了作用。 他深吸口气,嘴巴忽然一张,一大口浓郁的鲜血从嘴巴里喷涌而出,半滴不剩地喷到黑影的脸上。 随着“啊”的一声凄厉惨叫,黑影倒飞而出,不受控制地从门口飞出去,重重砸在阳台外的栏杆上。与之同时发出的,还有好几声短促高亢的尖啸。 “原来是只狐狸……” 刘轻水冷哼一声,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 对于法师而言,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是法器,包括血液,尤其是舌尖血和中指血,这两处血液中的灵气最为充裕,不止是法师,就算是普通人身上的这两处精血,也有驱邪破煞的功效。 当初老胡就用这一招击败过曾歌,刘轻水虽然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用上这一招破敌,但不得不说,真的好用。 黑影身形摇摇晃晃,此刻已是心知刘轻水腾出手来,以逸待劳,根本没有机会再对他动手了,干脆摇身一变,化作阵阵黑烟散去。刘轻水脚步微微一动,但还是忍住又收了回来。 眼下绝不是追踪的好时机,就算他不顾宿舍里这帮兄弟急需安抚的情绪,也还有骚迪的事等着自己处理,唯恐迟则生变。反正那妖孽身上还有自己的精血残留,一时间无法驱逐赶紧,之后再作法追踪不迟。 一念到此,刘轻水深呼吸几口,顺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闭上眼开始顺起气来。 刚刚被那一掌结结实实地击中,虽说自己常年累月锻炼修行,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并未被伤到根本,但仍是气血不顺,呼吸受阻,且有少量煞气入体,若不就地清除,迟早会损害身体。 几人木讷地走上前来,自然而然地把刘轻水围在中间。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傻子。不管再怎么难以接受,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容不得任何人再有疑问了。 骚迪遇见了妖怪,被人吸了精元,扣了魂魄。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兄弟刘轻水,竟然就是传说中大隐于市的降妖天师。几人眼睛上都喷过刘轻水给的溶液,刚刚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知道,刘轻水受伤了。 过了好久,刘轻水才轻轻咳嗽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东心头一喜,眉目间的忧虑瞬时消失了大半,苦笑道:“轻水儿,你丝儿把我兄弟几个瞒得好惨呐……” 刘轻水无奈地笑笑:“这种东西,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会引来麻烦和恐慌的。” 段贵阳低声道:“轻水儿,刚刚那个……黑东西,就是它害的骚迪?” “应该是。” 刘轻水点点头:“短暂地交手我就感受到了,它的气息跟附在骚迪身上的几乎一样……麻烦的是,这家伙不简单呐。” 他掏出封印了残留妖气和王一迪残缺魂体的那道灵符拿在手中,看着这张一半变得黢黑,一半变得土黄的符纸,陷入沉思。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好半晌,刘轻水终于收回思绪,站起身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另外几张蓝色符纸,都是上回分给班上的女生时剩下的。他抽出其中一张,便把剩下的全部分给了宿舍里的兄弟,并简单介绍了功效,吩咐他们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至此,他从家里带出来的所有强力蓝符,全部用光了。 不过倒不要紧,自己再炼化几张备用就是。 他拿起一张新的蓝符,把跟封印着东西的那张合二为一,默念几句咒语,就见光芒一闪,两张符纸变得泾渭分明起来。一张完全变得黢黑,另一张完全变得土黄。他收起黢黑的那张,把土黄的一张拿在手上,走到王一迪身前,慢慢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这家伙被几人平放在临时摆好的几张凳子上,脸色又青又白,睡得倒是无比安详,就是苦了这些为他流血流泪的弟兄了。 “骚迪灵魂刚刚不是被吓得差点跑路了吗,现在还能不能给他救回来?”大东担忧地望着脑袋被贴上符纸的骚迪,低声问道。 “试试,好在别人拿他魂灵去也无用,保存还算完好,应该没问题。”刘轻水笑笑道。 刚刚如果不是自己手疾眼快,提前给他收了,神魂一旦果真被那妖孽打碎,那就真真是大罗神仙亲自赶来也救不了了。 刘轻水轻叹口气,在骚迪身前慢慢坐下,闭上眼,双手手印再度变换起来。 老刘一脉的传承,只要不是攻击型的术法,大多都需要结印配合,方可达到沟通天地神力,融进万物,并借天地之力为己用的效果。 啪! 直到结印完毕,刘轻水双手再度合十归一,口中急速念诵道: “天地清明,本自无心;涵虚尘寂,百朴归一。离合骤散,缘情归盏;我似菩提,纵化归虚。今以天师敕令:幽幽明明,滚滚纷纷,随吾法令,魂凝禅定。心合聚一,无根无尽。欲还三千法愿,魂栖归息,诸魂寂静。” “魂归,魂归!” “敕!” 道道咒法如同盏盏明灯,指引着迷魂回归。 这是安魂咒,也叫归魂咒,就是用来应付骚迪这种灵魂出窍的场面的。 刘轻水睁开眼,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蓝色灵符上光芒闪烁,片刻间几道流光化作点点星芒,贪婪地往骚迪身上钻去。随着最后一颗光芒消散,那道灵气充裕的蓝色符纸也失去了所有法力,变成了白纸一张。 刘轻水长舒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骚迪没事了,我现在身上没力气,你们帮个忙把他搬到床上去,睡一觉起来,明天早上应该就没事了。” 几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还是那句话,就算刘轻水现在让他们跪在地上叫爸爸,估计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见几人手忙脚乱地把王一迪抬上床,刘轻水心下总算稍稍放松下来,转过身对大东道:“好了,没事了。你们眼睛上的东西也是一样,明天早上就能恢复,不该你们看见的,一辈子估计也见不到了。大东,把东西还给我。” “东西,什么东西?”大东疑惑。 “别他妈跟我装憨。”刘轻水哼一声,“刚刚喷你们眼睛上那东西,赶紧还给老子!” 第七十四章 老友相见,血光之灾 大东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哦,那个呀!” 说罢赶紧从兜里掏出那瓶好东西,愣了片刻,恋恋不舍地递到刘轻水手上:“轻水儿,这好东西你能不能……” “不能。” 刘轻水一把接过手中,揣进兜里,转过身往阳台走去:“给你们用一次我就已经算破例了。这东西不是你们能用的,这回也是情况特殊,万不得已。妖精鬼怪之流,寻常人本就不可直视,轻则折损气运,重则引来杀身之祸,大东,你还想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 大东连连摆手:“送给我也不要了。家里还有二十几套房子等着我去继承,大学生活我还没体验够呢,不想那么早下去报到。” 刘轻水听完,翻了个白眼,自顾捧起水开始漱起口来。之前被妖怪打伤,满口血腥味吐了好几口水也还没有完全消散。 借着孔明灯的微光,杨建平溜到刘轻水身边,神神秘秘地道:“轻水儿,我看电视上像你们这样的人身份都特别隐秘,就是在某些官方组织也是牛逼轰轰得一匹。现在我们知道你身份了……” “没事儿。” 刘轻水为了配合这个中二青年,同样神秘兮兮地道:“只要你们把事儿烂在心里,不往外乱说,没人会跑过来请你们喝茶。我之前就说过,这是为了保护你们。” “是弄个回事。” 杨建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见刘轻水慢悠悠爬上了床铺,他又急问道:“轻水儿,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整个轻工学院知道你这个身份的,应该就我们几师兄了?” 刘轻水脱掉上衣,打着赤膊,头也没回道:“应该不止。胡雪儿,余果,许倩倩……害,总之是班上的全部女生,还有上咱们制图课的叶老师,他们早都知道了。” “什么!”众人集体唏嘘。 搞半天咱这几个朝夕相处的哥们儿,还不如别个消息灵通呢? 也难怪,人家都是女生,依刘轻水的德行,还真有这种可能。如此看来,这他么身份有什么不好说的?全世界都他么知道了。 也是,刘轻水要钱比不上大东,要颜值又比不上骚迪这种鲜肉,凭什么开学军训个十多天时间就能把班上这么多女生迷得神魂颠倒的,难道不就是因为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人家面前卖弄这些个神神鬼鬼的把戏…… 事情总算尘埃落定,天花板上飘忽多时的孔明灯终于在油尽灯枯之后,剧烈闪烁几下,便宣告寿终正寝了。 这一夜,注定是难以入睡的一夜。 寝室里这帮家伙缠着刘轻水讲了一堆又一堆神秘事件,并且请求他稍微给大家伙透露丁点识人驱煞之法,以避免发生骚迪这种自讨苦吃的祸事来。 刘轻水哭笑不得,但转念一想,其实自己早该如此。 毕竟自己是法师,身上磁场太强,总会自然而然地影响到身边的人,关系越深,影响越大。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们惹上祸事,几乎就是迟早的事。 想罢他也不吝赐教,教了大家许多常见的破煞之法,并且嘱咐他们一定要把那张蓝符随身携带,真遇上什么情况,比教他们一百个方法都管用。众人连连称是,刘轻水拒绝了大东因为害怕想要跟自己同床共被的要求,兀自闭眼休息了。 等着他的事,还有很多。 …… 第二天一早,刘轻水为了避免这些娃儿继续追问,不到七点就起了床。 反正他们八点半上课,所有人几乎都要八点才会起床,再加上昨晚折腾到大半夜,现在还没一个人醒来。他一个人起来刷了牙洗了脸,收拾打扮一番,又查点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行囊,确定无所遗漏,郑重在宿舍两道门顶各自贴上自己带来的最后两道紫符,且再次查看了骚迪神色无异后,便潇洒离去。 至于骚迪醒来后大家怎样跟他描述,怎样对他进行劝告,这些想必是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门后,寝室里除了王一迪,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睁开了眼。 “轻水儿不是一般人呐。”小莽子叹气感慨,“跟我们住一起,真是委屈他了。” 一番话引得众人连连感叹。 昨夜经历了如此生死攸关的重大变故,所有人的世界观几乎都被摧毁殆尽。除了本就死睡不醒的骚迪,还有完全没当回事的刘轻水,有谁能真正睡得着觉呢。 大东从手上摘下他的贵表,附和道:“是啊。咱们不是一路人,不过这辈子能有这样一个朋友,也值了……” 宿舍里发生的事,早已快步赶到校门口的刘轻水自然不知道,他坐上车,直奔南名区而去。 那里,才有他许久未见的老大哥老胡,还有朝思暮想的,心心念念的,常常在各种不知名情绪爆发后想见而不得见的可爱的千面幻妖,曾歌啊。 车行一个多小时,刘轻水才到了金州路口。 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闲悠然。 他轻车熟路地往老胡的纸扎店行去。 老胡的纸扎店生意虽然不怎么样,但开门倒还真算得上勤快。此刻虽不算早,但大门早都不知道已经开了多久了。明媚晴朗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总是那么惬意。 大门两侧,两张躺椅,两个人。一人守住一边,像是两尊门神。 和煦的微风和暖洋洋的阳光照耀在身上,舒服得老胡轻轻呻吟一声,神色间除了满足还是满足,微微翻了个身,煞是悠闲。 也是,他的店即使门开着,也没人过来闲逛,有生意上门,等人选好,付钱了账就是。再说现在有了曾歌这个好帮手,他也并不指着这个小店养家糊口了。这倒是,three thoand onsters上时不时接上一单,跟曾歌强强联手共同出击,运气好能赶上他开店一个月的收入了,何必这么在乎这点生意? 要说这小妖怪修为进步也是真牛批,一天一个样,现在完全就是带着老胡在行动了,再加上人家又不要工资,管顿饭就成,这样的摇钱树上哪儿找去? 才刚盘算到曾歌,一旁的曾歌就睁开眼了。 “老胡,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昨晚就彻夜难眠,现在突然间又感觉心惊肉跳……那什么,你不是经常帮人看面断相嘛,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来?” 老胡闻言砸砸嘴:“不用看,你小子无非就是看上人家昨晚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美女了。我告诉你啊,苦主都是咱的财神爷,你可不兴打人家主意,最少,也得等到咱们帮人家把问题解决完,尾款到手了,你才能动手……” “你个老色逼,想什么地方去了?” 曾歌“蹭”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不忿道:“我跟你说真的,我现在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就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件要发生……我说你能不能别睡了先?赶紧的起来帮我看看来!” “看看看,看什么鸟机儿看?我说你一个无形无相的妖怪,能看出什么面相来?虚头巴脑的,这不是存心难为你胡哥嘛?”老胡头也没回。 “这样啊。” 曾歌有恃无恐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不知趣儿。突然想起晚上我还有事儿没办完,那个小美女儿那儿,我可就去不成了。你胡哥神通广大,就一个人……” “说这个可就见外了啊。” 老胡“腾”一声坐起身来,谄笑道:“兄弟,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不就是看个面相嘛,只要你开口……我去,你怎么回事儿!” 老胡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咋、咋了?胡哥你、你别吓我……” 曾歌见老胡这模样,吓得不轻。这老小子在观人识面这方面,是有两下子的,自己不敢不信。 老胡凑近曾歌,详察半晌,终于凝重地摇了摇头:“完了完了……血光之灾,血光之灾啊……” “什么!” 曾歌腾地站起身来:“血光之灾?那……那我咋办?” 老胡无奈地摇摇头:“从面相看来,头顶灾星,眼露血光。双耳垂挂杀气,嘴鼻靡靡无息。灾祸非常严重,看来对方来势汹汹,而且直奔你而来。绝对不是我一人之力可以化解的啊……” 老胡说完,摇着头走到一旁。 曾歌吓破了胆,老胡在这方面的预言是相当准确的,并且看他这模样也不像是开玩笑,想罢赶紧上前拉住老胡的衣袖,哀求道:“胡哥,您、您看我跟您出生入死这么多天,您……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帮帮我,帮帮我,我还没跟老大见上最后一面,可不能就这么遭受血光之灾啊……” “唉。” 老胡长长叹一口气,“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根本就帮不了你啊。你这灾,我是真不能破,不过有一个人,或许可行。” “这种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人命关天啊大哥,到底是谁……” 曾歌还没说完,看到老胡一幅“你懂得”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了:“你……你是说……老大?” 话音刚落,一阵熟悉的气息飘进鼻腔,曾歌一愣,转过身看去,果然,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直直地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两人,尤其是曾歌。 刘轻水看到曾歌,脸上都快笑开花儿了。 老胡见到刘轻水,一时没反应过来,咳嗽了好几声,看看刘轻水,又看看曾歌,愣了好半晌,终于似乎也许明白了那么一点点。 他有所顿悟,曾歌身上突如其来的血光之灾,究竟从何而来了…… 第七十五章 曜日身现,暗日不藏 “轻水儿?” “老大?”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刘轻水亲切地朝老胡点点头,然后笑眯眯地盯着曾歌,慢慢朝他走过来,一脸和蔼,眼中透露着急切,热情,还有无法掩饰的欣喜和浓浓的喜爱。 只是…… 如果手指没有被捏得咔咔作响就好了。 曾歌像是缺根筋似的,不仅没有反应过来,反而三两步冲到刘轻水身上,给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半晌放开后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老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我刚刚才跟老胡哥提到老大你,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来晚一步,你可就、可就见不到我了!” 说完更是呜呜地轻声哭泣起来。 “为什么?”刘轻水磁性的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因为他有劫数。” 老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从今天起床就开始神神叨叨的,刚刚本仙才腾出手来一看,好家伙,一脸血光之灾啊!” 老胡说完,朝刘轻水心领神会地一笑,继而不怀好意地看向曾歌,心头除了幸灾乐祸,还是幸灾乐祸。 这小混妖怪,仗着自己修为进步神速,早已没把他老胡放在眼里。吃自己的住自己的,却整天给老子横眉竖眼,颐指气使,完全没把自己这个主人家放在眼里。要不是仗着他不要工资,却能带领自己完成一个又一个three thoand onsters上的高难度任务的话,早他么跟这没大没小的东西翻脸了。 “是啊是啊。” 曾歌哪里知道老胡知道什么,又在想些什么,一时只当他在帮自己说话,想罢更加委屈了:“血光之灾,血光之灾啊老大……老胡说他破不了,我都准备写留言跟您老人家告辞了,我……我……” 曾歌说着说着,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为什么自己才刚刚感到有所不安,老胡才刚刚判断出自己有血光之灾,并且透露只有老大一人可以破解时,老大就刚刚好出现了? 这其中究竟…… 他小小脑袋中一丝不解和疑惑才刚刚升腾起,刘轻水不咸不淡地声音再次飘了出来:“血光之灾啊。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曾歌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刚刚一直只顾低头哭诉,现在才有时间抬起头认真观看刘轻水一眼。 这个无比敬爱和尊重的老大,听闻自己身上难破难解的灾祸,不但没有丝毫担忧和着急,反而笑容越发灿烂,嘴角咧开的弧度,也越来越大了。 他原本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心绪,猛地一下平静如水,像是整个被冰封住。 当然,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的心绪,忽然落进了一颗原子弹。 天翻地覆,波涛汹涌。 自己代替刘轻水在学校里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刘轻水回去得知后在电话里的无能狂怒;自己有恃无恐的应答;同老胡一起看刘轻水吃瘪憋气后的冲天狂笑…… 一场场,一幕幕,瞬间涌到眼前。 血光之灾? 血光之灾! 曾歌的脸一瞬间变成了一张白纸。 眼前的老大还是在笑,老胡也在笑。 他的眼瞳刹那间缩成了一根针尖,抬手指着刘轻水身后颤声道:“胡西,你、你怎么会?” 刘轻水果然中计,迅速回过头往身后看去。曾歌心头猛然一松,脚下瞬间发力开溜,他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紧张,从来没有这么想远离一个地方过! 只是,他的身体才刚刚转过去,一步都还没能踏得开,肩上忽然降下了千钧力道,让他一动也不能动——是一只手。 “小曾曾,你又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好惨呐。”刘轻水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冲背后传了过来。 曾歌艰难地转过身体,讪笑道:“老大您……您瞎说什么呢?我、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跟了老大你,我怎、怎么会害您?” “我重任在身,让你代替我去学校应付几天。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干出来的事,真是让人惊喜,让人意外,让人如此猝不及防啊。” “不是您听我解释,老大你不要……” …… 暴雨过后,往往出现美丽的彩虹。 一切很快又都回复了平静。 老胡的店少见地关上了门,木桌上摆放着两杯清茶,桌旁是两个沉默已久的身影。 老胡端起茶,咕咚咽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脸色早已无比凝重:“这么说来,是非成败,一切都只有看两天后的阴蚀日了?” 刘轻水点点头:“届时,我将会同靖哥,还有张弛他们几位法师,一举破除三妖灵。一切风波,但愿可以就此平息了。” 再次喝了口茶,站起身踱了几步,回过头道:“轻水儿,实不相瞒,七天之前,天象无端起伏变换,早在那时,我就已经测了一卦。” 刘轻水闻言挑了挑眉:“卦象怎么说?” 他来了兴致,老胡法力并不高,一身修为二三十年来也仅仅只停留在修士阶段,难有寸进。然而他占星问卦,卜测吉凶这一块的本事,就连爷爷老刘也曾多次称赞,甚至大方承认过自己不如他。 这也是刘轻水此番特地前来的原因。 收拾曾歌的事,只是顺手。他真的很想从老胡这里得到些许难以窥探的天机。 老胡听刘轻水发问,却是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阳星拨云见日,灾星左右逢源。阴蚀之日,自有变数陡生,卦象混乱不堪。曜日现身,暗日不藏,灾星紧随暗日而去……至此,我再也看不清什么了。” “曜日现身,暗日不藏……” 刘轻水心境少见地颤抖变换个不停。 他也自幼学过占星问卦一门,虽算不上精通深入,但也颇有见地。至少,“曜日”和“暗日”的概念,他是清楚的。 事实上,每当一个地区,无论大小,每逢变数,天地法象便会提前出现预警提示。修行之人可以通过天象变化,配合占卜卦象,便可预知天数,以达到趋吉避凶之目的。 刘轻水虽不精通,当初好歹还未来白城之前,便早已看到这里“三阳星摇摇欲坠,四妖灵无影无踪”的卦象,此刻老胡一番卦言,却令他无比揪心起来。 “阳星拨云见日,灾星左右逢源”这两句,“阳星”暗指白城德高望重的三位天师,“灾星”可临时指代三只大妖。大意是为三位天师可脱离苦难,有被成功救出的指向。而三只大妖却”左右逢源”,莫非他们也并不会受到真正的制裁? 当然,真正令他感到不安的,其实是后面的内容。 “曜日”和“暗日”,指向明确,最明亮的太阳和最黑暗的太阳。 可以粗俗易懂地理解为:救世主和灾难之源…… 后面的东西,不言而喻了。 刘轻水自然不可能把自己代入“曜日”、“救世主”的角色,甚至连上官靖也不可能,那么到底这个“曜日”,指代的是什么? 还有更加扑朔迷离的“暗日”…… 刘轻水的心,似乎已经沉到一个黑暗无光的漩涡之中。 “后面的东西,你也看不清……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每逢这种时刻,天象反而越发明显可测,老胡是不愿意看,还是不愿意说? 老胡听刘轻水疑问,却只是苦笑一声,慢慢走到他面前,盯着刘轻水的眼睛说:“轻水儿,你是玄门中人,很多东西我不瞒你,也瞒不住你。事实上,我并没有意料到这件事会应到你身上。” 刘轻水更加疑虑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老胡似乎眼睛也没眨一下:“你知道的,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可能把你我代入这场异象中去。所以,我也一直只当有天人降世,使得‘阳星拨云见日’……说到底,我甚至都没有往我们这个维度想。” “但是,你今天竟然来我这里,说了阴蚀日将要发生的事,这让我不得不思考,其中为什么会有你的身影。不过既然应到你身上,然而你既不是曜日,也不是暗日,这个情况就会非常复杂了……” 刘轻水慢慢靠近了老胡:“你是说,我会在其中……起到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老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跟你一定有关系。” 刘轻水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前,心绪翻飞,半晌才回过身体:“三天师也许可以转危为安,大妖却仍然安然无恙,我实在想不清楚其中究竟会发生什么。‘曜日’和‘暗日’同时出现,几乎不是我们这种级别可以想象的事,那么,后面你看不清楚的内容,究竟还有哪些?” 说到这儿,刘轻水明显感觉老胡的身体也颤抖了一下。 是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我不知道,我看不清楚……”老胡眼睛里似乎闪烁着恐惧。 刘轻水察觉到不对劲,三两步冲上前来,大声道:“老胡,你究竟还看到了什么?” 老胡欲言又止,好久才缓过神来,嗫嚅道:“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他视线开始慢慢上移,终于与刘轻水焦急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轻水儿,如此怪异之象,本该更加显眼可视,然而,我预料到之后还有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正要继续卜问推测,却被人阻止了……” “被人阻止了?被什么人阻止了?” “我不知道。”老胡喃喃着:“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一手遮蔽天象,可以在瞬息之间,把原本明了的天数和卦象这种超越维度的东西,忽然一手搅个稀烂……” 第七十六章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老胡话一脱口,两人同时沉默了。 刘轻水目瞪口呆,好久没有缓过神来。 天数竟然被人……一手搅乱了? 这怎么可能! 刘轻水心头除了难以置信,还是难以置信。 老胡也许久没有说出话来,他也不相信自己所看到和算到的,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半晌,他才长长叹口气道:“轻水儿,别说你不信,当初就连我自己,也吓得整夜没有睡着觉。” 刘轻水慢慢坐下身体,神情肃然道:“老胡,能详细说说吗?” 老胡点点头,终于开始详细叙述起来。 “那晚,我见到几个月前一闪而逝的三阳星和剩下几颗妖星再次出现,并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心中实在好奇。于是起坛卜算,不料摇摇欲坠的三阳星颇有重闪复明之意,妖灵之气忽明忽暗,难以捉摸,却不失坠落无光的迹象。” “那晚风大,天色暗红,星象十分混乱,天数有风云变幻,大起大落的意味。我知道机不可失,立即为三天师卜问吉凶,大吉。然而伴随阳星一同出现的妖灵气息,却又闪烁飘忽,时隐时现,最终随着暗日的出现,终于达到顶峰。” “妖灵达到顶峰之际,‘曜日’又出现了。” “我看到妖星追逐暗日而去,与此同时,本就不甚明朗的星象忽然一团乱麻,早已布阵排兵随着星象变换的法坛命阵,法器齐齐损坏爆裂,一切变得再无踪迹和规律可循,就连……就连我的眼睛,也几乎陷入了长达十几分钟的短暂失明状态……” 老胡说到这,恐惧再度涌上面庞。 “当我可以再次睁开眼时,一切都消失了。除了之前早已得出结论的几句箴言,之后的事,一无所获。我发誓,此生还从未遇到过这种逆天怪事。天象是人间风云的预兆,卦象是法师趋吉避凶的工具,两者一同被损坏,前所未闻……” “而且我可以保证,那不是窥探天机的反噬,也不是我修为有限的原因。我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一切不是自然发生!在那一瞬间,一定有人感知到有无数人间法师的窥探,于是,出手打断了所有起坛算卦的法师推演,顺便……摧毁了人力所无法碰触的星象与天机!” 老胡说完,竟已是老泪纵横。 刘轻水面色早已经一片肃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你没有遇到过的,可能别人早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如同老胡所说的,有人能一瞬间打断所有法师开坛作法,推演天机,并且暴力地一手摧毁星象,搅乱天数,斩断所有天地人之间的联系。 这种事,不止见所未见,简直闻所未闻! 普天之下,究竟有什么人可以有这般能耐,直接搅乱一切天机? 老刘一脉能人辈出,虽然从不以“顺天应人”为唯一宗旨,却还至今从未有人行逆天之事,更何况一己之力打乱天数,使得无人可以继续窥探? 如果老胡说得没有错误的话,那么一切,包括整个世界,实在是太可怕了。 刘轻水心头难以平静,从来到白城到现在,三天师的事还没有完全解决,莫非这世界还要出现什么天翻地覆的重大变故不成?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在几天前阳星妖星闪烁之时,开坛演卦了…… 老胡沉默了好久,终于慢慢说道:“轻水儿,之前我不知道你会在阴蚀日当天有什么行动,也就算了。现在一切变数,始于阴蚀日,也从阴蚀日戛然而止。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曜日’和‘暗日’的出现不是偶然,却没人能说的清楚这些蛛丝马迹,我相信也没有人可以在那晚的天象中看到更多。阴蚀日,太乱,太危险了。轻水儿,我担心你……” 后面的话,老胡没有说出来。 只是刘轻水,倒也明白。 他事先并不知道发生过这种超乎想象的事件,也相信宴北向他透露阴蚀日几只大妖的行动之时,并没有事先察觉到过任何天机。 一切好像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又好像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在背后默默地推动着一切巧合与必然的发生。 只是不论如何,哪怕他今天没有来找过老胡,一切又能有什么改变么? 三位只有最后一次机会的老天师,能不救么? 一时之间,他想了很多,最后只是轻声道:“老胡,无论阴蚀日当天会有什么危险,会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我只知道,那些都不是我能够左右的。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被规划好,被安排好的。” “三天师的事从我在爷爷面前立下军令状开始,至今从未犹豫退缩过。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无论有什么危险,我都要去做,你明白吗?” 老胡先是一愣,继而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刘轻水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并且一直以来,他也一直在为这个事情做最大的努力。 刘轻水心中的疑虑和困惑,其实也有很多很多。从老胡这里得到的信息,不可谓不重要,他甚至开始考虑,届时还要不要联合上官靖和张弛、熊思煜他们一起行动了。 自己或许可以舍身取义,只是真的需要连累别人么? 老胡沉思许久,缓缓道:“轻水儿,后面的象,没人能看得清,也没人知道会按照什么轨迹走下去。不过我相信,三阳星拨云见日,一定与你有关。无论如何,你这回远道而来的目标,几乎已经成为定局了。” 老胡说完,无限感叹。 刘轻水沉思良久,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老胡,身为法师,凡事绝对不可武断。占星演卦,趋吉避凶,却不是预知未来。 趋吉不是大吉,避凶不是无凶。凡事事在人为,岂可因天意而行人事?天象预示三天师或许可以转危为安,但没有人去做,无论如何也是枉然。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最后一丝便是人力。我们看不清天数,也只有尽全力去做了。” 刘轻水嘴角勾起个无奈地笑容:“该做的事我一定会去做,现在我脑袋里想的,只有一件事。” 老胡抹了把并不顺长的胡须,下意识道:“什么事?” 刘轻水面容忽地变得神秘,意味悠长道:“‘曜日’与‘暗日’,究竟指代什么,会不会是两个人。还有……你说的摧毁天数的那只”手”,会不会就是他们的其中一个……” 一老一少,两人静目互视,相顾无言。 眼前的茶水,也渐渐失去了热气。 不知过了好久,刘轻水才终于轻笑一声,打断了这诡异的沉默。 “好了老胡哥,那些都是后话,咱们没必要继续探讨下去了。我这次来找你,还有一个当务之急就是我同学的事,那只缠上他,又打伤我,还差点取了这娃儿小命的妖怪,我也是时候好好跟它交流一下了。” 老胡端起早已变凉的茶水,一口喝到了底。放下杯子,点点头道:“你封印了它部分妖力,按理说你们天师有的是办法追踪到它,打算怎么做?” 刘轻水拿出那道早已发黑的符纸,郑重地摆放到桌上,看着老胡的眼睛道:“将计就计,咱也来做一回警犬。反正依我所见,对方多半就是只淫乱一方的骚狐狸。” 噗!! 老胡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一口凉茶哗啦一声喷了出来。 大部分喷到桌面,少部分飞到了刘轻水呆滞的脸上。 嘴唇和眼皮上,还有两张嚼碎的茶叶。 “不会这么巧?我跟曾歌今天晚上就要抓捕的对象,也他妈是一只骚狐狸!” 第七十七章 欺名盗世,陈情有主 这回轮到刘轻水不淡定了。 被老胡喷了一脸的羞耻与恶心顿时冲散不少,他有些不可思议道:“白城都多少年没有闹过狐狸了?怎么这回一下子钻出来这么多?是谁捅狐狸窝了?” 老胡啧啧称奇,直感叹道:“谁知道呢?我跟曾歌接了个案子,一对刚结婚才不到两个月的小夫妻,现在见面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后来这小美女儿……不是,是苦主发现了些许不对劲儿,这才在three thoand onsters上发起求助,我跟曾歌调查好久才发现,正是只狐狸精到处作乱哩!” 刘轻水沉吟片刻,苦笑起来:“看来这回还真是捅狐狸窝了……” 老胡疑惑道:“现在狐狸这么少,你咋就这么肯定是狐狸窝?万一咱们碰上的恰巧就是一只狐狸那不牛批了?” 他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 老胡自己跟曾歌接下了求助信息,能力又达不到,就算跟曾歌联手都有些吃力。如今刘轻水恰巧也碰到了这东西,如果两者就是一只,那岂不是让刘轻水自个儿去处理完,自己在家坐等案件结束,收取尾款就好了? 刘轻水敲了敲桌上的符纸,翻着白眼道:“你们既然都调查清楚了,那跟那只狐狸打过照面没有?” “那必须呀!” 老胡看起来自信心爆棚:“说破天就是只狐狸而已,我都没出手,曾歌这小子一个就够呛让它收拾了。” “那不就结了?” 刘轻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笃定道:“你还是没注意审题。你跟曾歌碰上的这只,你们互相打过照面,你都没动手,曾歌一个就能收拾了。而我碰到的这个……” 刘轻水说着,食指和中指在符纸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昨晚敢直接在我面前动手,并且毫不顾忌地对我攻击,甚至打伤了我。你觉得这两个,有可能是一只狐狸吗?” 老胡哑口无言。 是啊,一般的小妖怪闻到天师的气味,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祈求不要被发现才好,怎么可能主动对天师动手? 并且按照刘轻水之前的叙述,他虽然是在情急之中才被打伤,只是以他的本事,能伤到他分毫的妖怪,水平怎么可能还在自己跟曾歌联手之下? 如此一来二去,答案几乎就水落石出了。 老胡有些沮丧,这么说来,想要利用刘轻水的本领,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好事,多半是要泡汤了。 刘轻水笑道:“我在学校不方便动手,而且两天之后就要有大动作,所以来你这儿暂住两天。老胡,我需要引命灯和傀儡线,不知道你这儿有没有?” 老胡没好气地哼了声:“你轻水大天师需要的东西,就是没有我不也得想着法儿给你变出来?” 刘轻水一看老胡这幅模样,怎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当下便笑道:“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噻老胡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先配合我把我同学的事解决清楚再说。大不了晚上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抓捕现场就是咯嘛!” 老胡闻言,顿时笑逐颜开,摆着手笑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娃儿不要误会……不就是引命灯和傀儡线嘛,我这就给你弄来!” 看着老胡起身进屋忙碌的身影,刘轻水心头暗自好笑。 这小老头,果然无时无刻不在释放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奸商本质。 很快,老胡拖了个箱子来到刘轻水面前,嘿笑道:“所有的家伙事都在这里头了。我帮你找找哈。” 老胡一边在箱子里一大堆法器里翻找着刘轻水指定的东西,一边道:“这里头都是些我不常用的家伙,好久没动过了。也就上回你给我介绍那桩子生意,翻过一次。” 刘轻水不解:“不都是你强拽着我介绍生意嘛,我什么时候又给你介绍哪样生意了?” “看你,贵人多忘事了噻。” 老胡终于翻出了引命灯和傀儡线,把两样东西郑重地摆放在刘轻水面前。 “前几天你们学校领导不都过来找我了,说我是你刘轻水刘天师指定的科仪法师,那场面,这辈子没遇到过。好几辆豪车开道哩,把我接去你们学校做法事,清除其中一栋宿舍的火形煞……啧啧,你胡哥这辈子没这么风光过,全仰仗你嘞。” 刘轻水恍然大悟,当初自己好像是给叶彤介绍过老胡,就说法事道场方面的收尾工作,找这个人就行,没想到办事效率真有这么高啊。 “原来你说这个……那后来情况怎么样,妥善解决没?” 刘轻水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两件法器,随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事实上从他昨晚回学校的状况来看,基本已经是没有多大隐患了。 “解决基本是解决得差不多了,不过我也没好意思收费……”老胡讪笑。 “不是?” 这回轮到刘轻水不相信了:“以你的办事格调,还能不收费?该不是给咱们叶老师给迷住了?” 老胡扣扣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不至于,就是到了那个地方我才发现,妈的这不复二火了吗?当初我就来过一趟,还亲自布下了个辟火阵,没想到发生质量问题,人家又找上我了,你说这不尴尬嘛?我怎么还好意思收费,人家没认出我来,都是烧高香了……” “你、你说什么……之前那个辟火阵,就、就是你搞的?” 刘轻水舌头好像打了卷儿,惊得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 感情自己在心头骂了无数遍欺名盗世、败坏门风的人渣败类法师,就是眼前这个满脑奸诈,一门心思怎么坑人的老胡?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老胡倒像是没觉察出任何问题似的,自顾陶醉着:“像我这种包换包退的良心商家哪儿找去?辟火阵出了质量问题,二话没说,一分钱没收就给人家处理干净了,除了自身原因,多半还是看在你面子上。为了以后长期合作发展,你还要我怎么着?” 刘轻水目瞪口呆,差点就给绕进去了。 妈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合着罪魁祸首就是你呀? 你那辟火阵不是出了问题,而是它本身就是个大问题,就跟那些贩卖三无奶粉,有毒面膜坑害消费者的无良商家没什么两样,现在怎么还骄傲上了? 还谋求长期合作? 自己现在都他么悔恨当时给叶老师介绍你这么号人物了。 这是没给人家认出来还好,要是给人认出来了,你自己身败名裂人人喊打倒还不算啥,我这个介绍人的名声不也得给你搞臭了? “你什么意思啊刘天师,合着帮你忙,给你创造个助人为乐,不图钱财的好名声,还弄岔了不是?”老胡狐疑道。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非常感谢您。” 刘轻水连连摆手:“不过呢,我得善意提醒一句,以后还是少跟叶老师交流了,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刘轻水说完,也不想继续跟老胡扯这些了。 他把两件法器拿在手中,深吸一口气。 引命灯外形类似于孔明灯,只是略小,外观就是白纸糊的,看起来有些渗人。他把两截儿看起来跟风筝线一样的傀儡线,一根栓在引命灯上,一根绑在符纸上,轻舒一口气,双手结起法印轻轻念诵道: “天清地灵,众鬼听令,奉符敕旨,旨旨奉符。奉法奉令,急急通灵,吉凶之事,报我知情。吾奉黔北天师敕令,追灵追魂,速赶速报,神兵急火如律令。疾!” 话音刚落,引命灯呲一声亮堂起来,飘飘忽忽地开始升腾,距离桌面一米多的距离才停下。绑在符纸上的傀儡线像是忽然融化了一般,消失不见,整个融进了符纸之内。 于此同时,一股黑气从符纸中慢慢升腾出来,只是再没有了之前的灵性与桀骜,听话地悬浮在半空,异常安静。 傀儡线抹杀束缚了妖气中的暴戾,使它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刘轻水见一切准备就绪,轻喝一声:“去!” 顿时黑雾翻滚,朝窗外飞涌而去,引命灯也像是得到了什么指引,快速追了出去。 刘轻水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它会不由自主地飞去主人身边,引命灯也会寸步不离地进行监视,时刻向我汇报局势,我们坐等结果就好。” 一阵微风刮过,桌上那张身经百战的蓝色灵符,忽然间支离破碎,伴随着徐徐而过的轻风,粉末状的符纸四散开来…… 第七十八章 一尾一化,阴蚀前夕(1) “好了老胡,引命灯找到目标,自然会反馈于我。接下来,咱们就详细说说你和曾歌碰到的那只狐狸精怎么样?” 刘轻水抬起手轻轻挥了挥,把桌上没被风吹干净的粉末扬了开来。 老胡怔了怔,立马又回过神,开心地跟刘轻水讲述起来。 大约过了一两个钟头,老胡终于把整个事件来龙去脉讲了个明明白白,见刘轻水眉间稍有疑虑,生怕他反悔,着急道:“说起来也真没多厉害的。正常情况下,我跟曾歌也就够了,但是这两天这情况你也知道,外头乱得很,多一个人不是就多一分把握嘛。不信你问曾歌……诶,曾歌哪儿去了?” 看着刘轻水毫无恻隐的脸,老胡大吃一惊:“不是,你还没放他回来?” …… 是夜,月黑风高。 很多忙碌了一天的上班族选择在这种时刻陪同家人一起出门走走,逛逛,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宁静与惬意。 公园边上的树林边,有一块停车场。 一辆银黄银黄的五菱宏光中,徐徐走出四人,两男两女,搭配非常奇特。 正是刘轻水一行。 下车后,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泪痕的美少妇惴惴不安地拽着老胡的手臂,泣诉道:“大师,我按照你说的,在我老公车上安装了定位器,现在他的车就停在公园门口那边的停车场里,他以前从来不会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的。他、他是不是真的被妖怪缠上了,大师,您、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这种备受尊崇与依赖的感觉,老胡自然十分受用。 他满是老茧的粗糙手掌往小少妇滑腻冰凉的手背上一盖,一边抚摸,一边颇有长者气魄地轻声安慰着:“没事没事,你完全不用担心。你老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其实内心对你是非常专一的。只要今晚我们一举把迷惑你老公的妖怪拿下,他自然就会回到你身边了。” “嗯……”小少妇抿着嘴,乖巧地点点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心头对老胡更是一万个信任与崇拜。 “哼。” 一旁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妹子却不屑地冷哼一声,朝老胡翻了个白眼,看样子对老胡这个老色鬼这种趁人之危的行径十分鄙夷。 漂亮,身材完美,尤其是那双引人注目的大长腿,笔直修长,圆润白皙。不知引得多少旁人羡煞。 不是王思琪,还能是谁? 不过他并不是早已灵魂移位的王思琪,也不是住着米乔灵魂的王思琪,而是……曾歌。 奇怪的是,刘轻水早已严令他不准幻化成自己身边的人,不过此时此刻,无论是一旁的刘轻水还是老胡,都没有对幻化成王思琪的曾歌显得过于排斥。 毕竟曾歌白天才让刘轻水收拾得鼻青脸肿,原本俊俏妖娆的帅脸,早已变成了猪头。如果不临时找个样子先伪装起来,恐怕走在街上第一个让人喊打喊杀的妖怪,就是他了。 老胡过足了眼瘾与手瘾,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小少妇,朝四下观望的刘轻水走了过来,沉声问道:“轻水儿,有什么发现没有?那只狐狸精,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刘轻水回头看了特意打扮过、显得一副高人做派的老胡一眼,又看了眼站在他身后哭哭啼啼,我见犹怜的小少妇,笑着反问道:“问我干吗?你跟曾歌不是已经追踪很长一段时间了吗?在不在这附近你还不知道?” 老胡被呛了一口,老脸一红,只是当下也不好在小少妇面前示弱,片刻间再次凑近了刘轻水小声道:“轻水儿,你可别跟我来这套啊。好好想想胡哥我是怎么对你的,可别让我下不来台……” 刘轻水闻言,也不说话,只是不露声色地再次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少妇,无奈地摇摇头,慢慢走到了一旁。 他心头大致已经有了底。 按照老胡的叙述,他跟曾歌三天之前就已经在跟进这件事了,即使自己今天没有来这里,那么一切也会照计划进行,也就是说,老胡他们会在今晚动手收服狐狸精。 只是恰恰也是因为自己来到这里,好像一件原本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也在悄然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因为,他中午就放出去的引命灯,还有被傀儡线束缚的那部分妖力,也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了…… 老胡见刘轻水一句话不说地走到远处,心头着急起来。他再次小跑到刘轻水身边,有些愠怒地道:“轻水儿,你到底什么意思?现在万事俱备,我忽然感应不到狐狸精的妖气了,你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事情没这么简单。”刘轻水忽然叹口气道。 “没这么简单?”老胡心头一颤,“什……什么意思?” 刘轻水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老胡道:“老胡,捉妖救人,拿钱办事天经地义。但是,我不希望你再卷入什么复杂荒诞的情感纠纷中,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老胡老脸一红,低着头嗫嚅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我不明白……” 刘轻水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还答应了那女的什么条件,或者说不知道她还给了你什么报酬。但是我要提醒一句,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干完这一单,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人家了。” 刘轻水这么说,并非空穴来风。 他的眼睛看人很准。 有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正如被狐狸精缠身的王一迪一样。正是因为你要别人的东西,别人才会要你的东西,这东西,也许就是命。 这少妇的老公被狐狸精缠身,几乎就要丧命,能不能说他可怜?当然可以,只是刘轻水相信,如果真的是对感情忠诚专一的人,是不会中这种招数的,狐狸精也根本不会有机会介入他们。 更可怕的是,尽管只有短短一两个小时的接触,但刘轻水知道,眼前这个按理说应该是受害者的美艳少妇,也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第七十九章 一尾一化,阴蚀前夕(2) 两口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情感纠葛,未来怎样面对对方,跟刘轻水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被骗,甚至因此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老胡,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刘轻水语重心长道:“听我一句,该办事办事,该拿钱拿钱,不要打其他歪主意。你这么老实,我不想看到你吃亏。” 正说话间,小少妇已经扭着腰肢朝两人走过来了。 “大师,小师傅。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老公他……” 她声若蚊蝇地说着,眼看又要哭起来。只是当刘轻水瞥向她时,却发现这张看起来美艳的俏脸下,隐藏的却是可怕的平静。尤其是那双充满水雾的眼睛,看向刘轻水时,除了眼下情景中该有的期盼,还捎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欲望。 老胡还未开口,刘轻水率先替他回答了:“你老公暂时没事,不过时间再拖就很难说了。我没猜错的话,胡大师已经给你说过了,今天是救你老公最后的机会。” “我知道。” 美少妇点点头,哽咽着道:“小师傅,请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我老公,否则他……他就会被妖怪害死了……” 老胡一见这小美女情绪又崩溃了,哪里受得住,连忙上前安慰起来。 刘轻水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双手结起个法印,闭上眼静心感知起来。 半晌,他终于睁开眼,看样子已经找到了位置,只是神色间却越发困惑了。 “没道理啊,怎么会这样……”他自言自语。 老胡抬头问道:“什么情况轻水儿?是不是找到它了?” “找是找到了,只是这只妖怪已经跟白天我放出去的那些妖力合二为一,莫非,这俩还真是同一只?” 他没有问老胡,其实更像是在问自己。 之前从王一迪身上剥离出来的这些妖力,不是寻常东西,它更像是一团略微开了灵智的小妖,只是还没达到拥有自主意识的地步。所以刘轻水当时断定对王一迪出手的那幕后之人,一定法力高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冲自己来的。 而紧随其后出现,前来攻击骚迪灵体的那只,法力虽强,只是也还不算难以匹敌,至少还远远没达到刘轻水预期的那样,随手挥出的妖力,就有强制蛊惑人心的功效。 而后曾歌和老胡碰上的这只,据两人的描述来看,修为更弱,甚至连曾歌一人都可以收拾。 所以自己一直以来只当是白城忽然闹了狐狸精,有不少狐狸精出来祸乱,却从未想过其中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联系。 然而如今自己暗中布置了傀儡线的那部分妖力,既没有去寻找刘轻水最开始认为的那只实力最强的幕后妖怪,也没有去找昨晚跟自己交过手的妖怪,反而融合进曾歌他们追踪的这只身上了。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 几者的行事风格不一,下手对象不一,实力悬殊又大,虽然都有标志性的狐狸精行事手段,但目前来看,几乎可以判定它们根本不是同一只狐狸。那为什么现在…… 难道现在妖怪身上的功力,还可以共享了? 一切迥异事件与推测相结合,刘轻水心头缓缓浮现出一个接触不多,但时时出现在各种瞬间的名字:胡西。 白城祸乱已久的四妖灵,一只鼹鼠,一只蝎子,一条大蛇,还有一只,就是狐狸。 另外三个,蝎子已经死在自己剑下,宴北反复无常,同自己接触最多。大蛇冉东在梦中有过一面之缘,唯有胡西,自己从始至终就没见过长什么样。 对她唯一的了解,就是她的身外身王思琪。 如今距离阴蚀日还有两天,自己身边却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诡异的狐狸精,而且几乎都跟自己或者身边的人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很难不让他把这一切跟妖狐胡西联系起来。 她既然能创造出王思琪这个跟正常人一般无二的身外身来,那么有没有可能…… 这两天所遇到的所有狐狸精,都是她呢? 或者说,都是她的分身? 一想到这儿,刘轻水眼神一凝,心头猛然震动了一下。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王一迪身上剥离出来的妖力,是胡西亲手布置的,所以会有一点意识。而出来祸害的,全是胡西的分身,所以就不存在什么隔阂。自己白天施法放出去的那部分妖力,才可以随心所欲的回归到任何一个分身身上,谁隔得近就去谁那儿。 只是,凭她一个三百年修为的妖怪,怎么可能创造出这么多分身?如果每一个都可以像王思琪那样作为她转生的容器的话,那她岂不是生命力无穷无尽,遍布四海,根本不可能斩尽杀绝了? 不对,不对…… 若果真如此,那么当初三天师又是怎样将她封印起来,二十年不曾出现过任何踪迹的呢? 正当刘轻水陷入沉思,一时无法自拔之际,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赶紧从思考状态脱身出来,凝神看去,掌心处一片漆黑。 “是引命灯发出的警报,妖怪动手了!” 老胡大惊失色,连忙问道:“晚了可就出人命了,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跟我来。”刘轻水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公园里另一块较为偏僻的停车场跑去。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连忙跟了上去。 不到十分钟,几人终于赶到事发地点。 远远看去,偏僻停车场内的几十辆车都毫无动静,只有其中一辆黑色奥迪稍有动静。整个车身正伴随着呼吸的节奏,有规律地、不间断地、一上一下地剧烈摇晃耸动着。 小少妇眼力好,隔着老远便捂着嘴尖叫起来。 老胡不知发生了什么,急问着:“你、你怎么了?” “那……那是我老公的车。他、他们是在……” 少妇面无血色,浑身都在颤抖,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车内正在发生什么。 “他娘的!” 老胡怒骂一声,就是再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转身就朝那辆奥迪走去,边走边撸着袖子准备好好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还有那不检点的男人一顿。 刘轻水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阻止老胡。 他站在几人背后,眼睛却飘向了那个看似悲痛到底,浑身止不住颤抖的少妇身上。见她似乎也并没表现出其他异常,犹豫片刻这才慢慢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沉道:“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们很有可能已经来晚了……” 第八十章 一尾一化,阴蚀前夕(3) “你说什么……”少妇绝望地看着刘轻水,脸色苍白得像是飘舞在空中的纸片。 果不其然,刘轻水这边话音才刚刚落下,义愤填膺跑过去查看情况的老胡那边就己经爆发出了杀猪般的惊天惨叫。 几人连忙跑过去,就见老胡一手已经打开车门,浑身颤抖,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惊诧。 刘轻水扒开老胡,往车内一看,脑袋顿时也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个闷锤。 车上只有一个男人。 已经死了。 并且,死状极其恐怖。 他圆睁着双眼,惊恐地盯着眼前的虚无。 眼球中充满血丝和小血块,看上去一片通红。 眼睑发黑,脸色发白,一眼看过去看不见任何哪怕一丁点的外伤。 他双手手臂略微卷曲着,手指诡异地向下弯曲,直愣愣地伸在半空,仿佛是在临死之前想要最后再抓住什么。 一切情景看上去,除了诡异,还是诡异。 如此死不瞑目的景象,刘轻水一眼看去,初步判断,至少有九成的可能是活生生吓死的。 他轻微皱着眉,心头却忽地“咯噔”沉了一下:“想不到这么快的速度赶过来,还是晚了……” “啊!!” 小少妇还在刘轻水身后,此刻终于走上前看清了他老公的模样,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几下,终于一翻白眼晕厥过去了。 老胡连忙扶住她,让她不至于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掐着人中。 刘轻水没有管他们,自顾深深皱着眉,脑海飞速运转开来。只觉越想越不对劲,从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事由,为什么总是隐隐透露着股子阴谋的味道? 就在不到一分钟前,车子尚且如此有规律地剧烈摇动着,可以预见车内分明发生着一些不可描述的内容。然而此刻看见的是什么? 车上只有一个死去的男人,衣冠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撕扯的迹象。车上没有其他人,就连之前还浓郁的妖气,此刻也几乎消散无踪。就在他辗转难以窥测的时候,漂浮在高空的引命灯,也终于失去了所有能量支撑,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 似乎有一丝亮光,在心头贸贸然升腾起来。 刘轻水心头忽然警钟大作。 常年与妖怪的斗志斗勇,终于让他很明显看到了这一种叫做阴谋的东西。 一念到此,刘轻水猛地退了两步,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他猛然抬头四下看去,小小停车场内几十辆车,除了眼前这几个人,竟然也再看不到一丝一毫活人的迹象! “这是……”他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发生了命案,又没有任何目击证人,那岂不是…… 他下意识抬起头往四周扫射而去,果然,三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和监控,里面没有任何灯光闪烁,现在是晚上,本来应该很明显才对。没有灯光,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了……这几个本该记录下一切证据的监控,都没有通电! 或者说,它们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被人为破坏了! “小曾,老胡,我们摊上大事儿了……”刘轻水摇摇头,内心对于眼下局面的揣测几乎已经确定了九成。 一股十分强烈的预感告诉自己,惹上麻烦了。 事实上,他心头对于这个死得相当凄惨的男人并没有多少怜悯,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多少生出几分可惜而已。 这种场面,他这些年实在见过太多了。 只要不是自己身边的人,并不能引起他内心过多的波动。 反倒是自身安危,引起了他不少的警觉。 “你说什么?”还在忙活救人的老胡没听清刘轻水的话,刚要仔细询问,忽然自顾住了口。 不远处,刺耳的警笛声忽然刺破夜色放声尖叫起来,听声音判断,恐怕距离这个所谓案发现场已经不足两百米了。 “我c,这什么情况?警……警察,有警察过来了,老大这下我们怎么办?” 曾歌本就是个“黑户口”,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再加上他本身是妖,天生对于警察之类的国家暴力机关有着与生俱来的惧怕,所以显得非常慌乱。 “我们又不是杀人犯,你慌什么慌?何况你又不是人,不可能查到你头上的。” 刘轻水不满地呵斥一声,又补充道:“马上隐藏起来,有这个女人在,单独留下她麻烦只会更大。我跟老胡这回是跑不掉了,先把眼下这种局面应付过去再说。” 曾歌闻言恍然大悟。 他几乎都忘了自己的本事了,刘轻水这一提醒,他才赶紧作法,身形逐渐透明起来,不多时,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老大你放心,我在外面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救你们出来的。” 曾歌的身形与周围景象融入一体,寻常人看不到,却不代表刘轻水他们这些法师看不到。 刘轻水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道:“回去之后登陆我的three thoand onsters账号,找到一个叫‘小绵杨’的人,他真名叫杨意。你联系他,把我们的情况跟他说清楚,或许可以帮到我们。” “知道了老大,您放一百个心。”曾歌赶紧回道。 刘轻水点点头,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件事情演化到这般地步,很难收场。杨意的身份不简单,哪怕跟他接触并不是特别多,但刘轻水知道他的身份和话语至少在白城很有分量。 在面对这种来自上层和官方的动作中,或许只有杨意,才能完全让自己等人脱身。 眼下,警察来得如此迅速,如此凑巧,绝不是自然而为,至少,这里没有人报警。一切都透露着诡异的阴谋味道,只是幕后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罢了。 刘轻水若有所思地看着车里那个死去的男人,又看了眼地上老胡怀里仍然昏迷不醒的小少妇,再联想到害了人后无伤逃窜、只留下一片残局的妖怪,一切,好像又被遮上了一层看不穿的迷雾…… 只有两天了。 两天之后,阴蚀日,就是无数谜团开解,无数异端沉寂又将开启,自己来到白城的一切诡异和凶险都将画上句号,都将尘埃落定的日子。 现在,却出了这种事。 “好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刘轻水已经抓住了其中一个点。 至少从目前的局面来看,有人并不希望他出现在阴蚀日当天,要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把他囚禁起来。总之一丝丝明光,已经缓缓在他心头聚集起来…… 不到一分钟,五辆警车赶到现场。 将近二十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将刘轻水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警官走到刘轻水几人面前,带着审视意味的威严目光在刘轻水身上扫视几眼,见几人也没有反抗的意思,面上的警惕这才略微松懈几分。 他掏出警官证在刘轻水面前亮了下,肃然道:“我们接到报警,湖山公园停车场发生命案,嫌疑人还在现场。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话音刚落,身后两个警察慢慢靠拢上来,黑洞洞的枪口和腰间明晃晃的手铐,都是那样充满视觉冲击。 刘轻水此生也是第一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他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是命案嫌疑人,只要稍微有任何异常举动,十几支枪就会瞬间让他明白什么叫国家机器。 “警官,我们不是杀人犯,但是我们一定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他慢慢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反抗意图。 老胡见状,长叹一声,当下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好放下怀里昏迷的女人,同样举起了双手。 警察很快制服几人,押上了警车。 命案现场被迅速保护起来,法医和取证警察开始快速搜集起一切有用的证据。 只有车上带着镣铐的刘轻水才明白,一切事由,又怎会如此简单? 第八十一章 一尾一化,阴蚀前夕(4) 刚刚闻到一丝妖气,自己便全力赶过去,尚且已经晚了。 人死了,妖跑了,女的晕了,警察来了。 一切就跟事先预谋好一样。 同自己接触最多的室友碰上狐狸精,老胡和曾歌碰上狐狸精,自己随同老胡出来捉狐狸精,与狐狸精纠缠的男主瞬间暴毙,所有监控设施不知是之前还是瞬间全部毁坏,全副武装的警察分毫不差及时赶到,现场除了自己一行,几乎再没留下半点认证物证…… 一切一切的不利因素,全部都指向了自己这方。 救世济人的天师,转眼间沦为犯罪嫌疑人,甚至短期内沦为阶下囚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他相信警方,相信最终一定能证明自己清白无罪,只是这个时间跨度,根本无法预测。 他对于法律事务虽不精通,却知道这种情况下即使自己真的无罪,那么在判决下来之前,谁知道会经历多长时间的等待和关押呢? 况且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又还能等几天? 还有一切……究竟又是谁预谋的? 是冉东?还是不知名狐狸精?或者是胡西?更或者那个刚刚丧夫的小少妇?甚至……是那个已经魂归幽冥的少妇她老公? 在刘轻水眼睛里,并非只有活人,或者说只有人类才能犯案。 一切疑惑,似乎短时间之内都无法找到答案。 一切转机,恐怕都只能交给曾歌了。 自己也许有一万种办法能从眼前的局面中脱出身去,也许这里的人再多上十倍,也无法真正困住自己。 只是那些个办法,能实施么? 自己既不能做“畏罪潜逃”的嫌疑人,也不能公然宣扬反人类认知的东西,更不可能暴力反抗执法者,让这个污点跟随自己一辈子。 哪怕这些事他可以做到,却永远……也不可以做。 …… 警局内,刘轻水跟老胡被分开关押起来,各有警察询问。 小少妇当时就没跟自己等人一起被抓过来,毕竟死者是她自己的老公。虽然按照当时的情形来看,或许她也有嫌疑,但毕竟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多半是先送医院,确定无碍后再由警察陪同传唤过来了解情况。 估计也不会如同刘轻水他们这般镣铐加身,警察严加防控地被带过来就是了。 审问室内,一台摄像机对着刘轻水和两个负责审讯的年轻警察,全程记录着情况。右手边有一扇类似窗户的东西,从里面看出去平平无奇,但刘轻水知道,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从外而内注视着这里的情况。 包括自己说话,神态,甚至一丁点的小动作,都会被这些敏锐的执法者捕捉到。 现在这种情况,即使证据不充分,无法坐实罪名,但警局也有权利对自己进行三至三十天的拘留。总之如果没有外援,而且自己不能用非常规手段出去的话,“阴蚀日”多半也是赶不上了。 他坐在被死死焊在地面的犯人椅上,面色相对平和,只是静静注视着对面同样面无表情的两位警官。 “我们接到报警,立即赶往湖山公园。现场只有你和你朋友,还有现查明是死者妻子的一名女子。我们不得不以嫌疑人的身份将你逮捕。面对这些,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其中一位负责讯问的警官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刘轻水,一双眼睛看似毫无波澜,其实正死死盯着自己,希望捕捉到蛛丝马迹。 他们的身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鲜艳大字,无比扎眼。 刘轻水苦笑一声,叹口气道:“警官,首先声明我不是狡辩。我只是想说,既然现场证据确凿,为什么我们会被作为嫌疑人带回来呢?就算你们事先接到报警,但我相信,真正的嫌疑人不会作案后还长时间停留在现场,至少也会在听到警笛声后仓皇逃窜,而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束手。” “我本人永远坚信法律的公平公正,坚信真正的罪犯迟早会落入法网……我的意思是,我们为什么不能作为目击者,甚至是知情人协助你们警方破案呢?” 一番话说得基本合情合理。 当然,也是事实。 刘轻水知道,此刻自己坐在这里没被固定住手脚,还能动弹,或许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一旁负责记录的另一位警察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看了眼刘轻水。 另一位警官平放在桌面上的手,很是自然地交叉在一起,嘴角勾起一抹几乎难以觉察的弧度:“如你所说,命案现场确实只有你们在,原则上你们的身份也可以是目击者。更多的证据我们还在持续发掘,最终会形成资料陆续发往警局。” “所以在这之前,我需要了解到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 “你也可以相信,我并没有完全把你当做嫌疑人看待。你什么都可以说,不用有任何负担。这对你有利,也可以加快我们办案的进度。” 刘轻水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是个微动作分析大师。 从面前这位警官微妙的动作来看,有理由相信,至少他对于自己的完全进攻姿态,已经略微在往防守或者说引导那个方向上靠了。 刘轻水面上表情忽然一松,姿态也十分放松地往背靠上靠了靠,神态自若道:“能听到警官您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只要你们没把我和我朋友当成嫌疑人看待,一切都好说。公园停车场那边有监控,而且公园管理人员不少,离案发地也不远,相信你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证据,还我们一个清白了!”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 “窗户”外,四个警察也面面相觑。 一个较为年轻的警官双手撑着桌面,凑近面前桌面上的传话筒沉声道:“引导他说出实情,立即增加心理压力。我们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监控资料,整个公园的监控有半个小时的空白,没留下任何证据。” 说完关掉传声开关,直直站起身来。 几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统一看向了靠后位置的,抱着双手皱眉不语的老警察。 “许处,这小子并不简单啊。”之前对着话筒呼叫的警官苦笑道。 几人看向“许处”的眼睛里,有光。 崇敬、期待和求助的光。 “确实不简单。” 被称为许处的老警察,眼睛透过玻璃,死死盯着神态放松的刘轻水,眼睛里,是无法直视的深邃和神采。 “不管他是不是杀人犯,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普通人。我暂时看不透他,也有些摸不准,他究竟在其中扮演着一个什么角色了。” 处长老许,整个刑侦处出了名的眼光毒辣,无论抓捕预判还是审问,都有极强的专业素质。甚至嫌疑人往往只需要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让他看出大量信息,最终的结论也基本与他所料不差。 手段之犀利,甚至整个警局也没有人不服气。 听到他如此奇特的评价,其余几个警察互相对视一眼,暗暗有些咋舌。 他们也在一直观察着这个年轻人,只可惜几个动作,加之三言两语间,并未让他们看出过多具体信息出来。 就在几人正要进一步向老处长询问学习时,许处忽地轻轻咳嗽了声,眉目间的琐碎也随之舒展了几分:“有重要客人来了,或许他能帮到我们不少。” 正说话间,办公区域内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人。 不多时,三个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风风火火地朝审讯室这边走了过来,人还未到眼前,急切的声音早已穿过一切阻碍直达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老许,我又要抢你工作了!这不是普通案件,尤其是你们带回来的这个年轻人,千万千万要不能耽误,我立刻就要保释他出去了!” 第八十二章 一尾一化,阴蚀前夕(5) 几个警察闻言都吃了一惊。 不过倒也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诧,看样子,慌慌张张跑进来的这个人,他们都认识。 尤其是老许,本来他听到脚步声脸上的表情还算稍稍缓和,此刻一听来人第一句话就是要保释这个他们还没有完全查清楚的“嫌疑人”,脸色不由又换回了之前的沉思状。 按理说他这样混迹于警匪间多年的老警察,身经百战,神色早就不形于色。看来来人与他的交情,并不简单。 “杨局。” “杨局。” 几个年轻警察一口同声朝来人示意。 “老许,我才刚刚听到一点风声,立马就赶过来了。刘天……不是,小刘那边还没什么进展?”来人朝几个警察点头示意,自顾迅速走到老许面前,大大咧咧地问了句。 问完也没等他回答,自顾就走到了“窗户”前,看着里边毫无异常的刘轻水,这才悄悄松了一大口气。 把警局当成自己家,认识许秋实许大处长,又对刘轻水格外关心。 此人不是刘轻水最新认识的“小绵杨”杨意,还能是谁? 身后的许处长这才慢慢转过身来,锐利的眼神落到杨意背影上,缓缓开口道:“小……刘?” 杨意见刘轻水没任何问题,心落回了肚子里,回过身看着老朋友许处长笑道:“老许啊,我是带着上面的命令下来的,你们抓错人了!里面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他是……” 杨意说到这儿,仿佛这才刚意识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似的,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身旁的几个年轻警察。 以老许的境界,哪能不明白这些个弯弯绕绕?他皱起眉头,哼了一声道:“到我办公室谈。”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杨意暗自一笑,悠然跟了上去。 “说,这回又是什么情况?” 老许把外套随意地丢在沙发上,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坐下去,又端起桌上的浓茶喝了一大口,这才悠悠道:“没记错的话,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从我手上抢案子去做了。” 杨意在老许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笑嘻嘻道:“咋个兴你这种过河拆桥哩?还我抢了你三次案子,净挑这种话说。怎么就没见你提,这个月我都帮你破了多少案子了?” 老许闻言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哼了声。 看样子,杨意说的也是实话。 像老许这种级别的刑侦老警察,每天不知道要接触或经手多少刑事案件。绝大多数的案子,凭他的本事和数不清奋战在一线的刑警的共同努力,都能顺利解决,维持社会稳定。 只是也有不少,是他们无法侦破的。 不说他们,就是全世界的警力都扑上去,也不见得能有多少效果,因为那些案子……不一定是人犯下的。 而这种时候,就是类似杨意这种官方特殊案件调查处理组织,出场的时候了。 当然更多时候,他们实际上是分散出去,作为各个警局的顾问,或是警局编外人员的身份存在着,以掩人耳目,或是协助警察处理一些稍有不寻常,却也不至于整个组织正式介入调查的案子。 总之,他们很特殊,却也很常见。 “老许,你们这次抓捕的这个年轻人和他的朋友,真的误会了。原则上我不能这样讲,但是却可以以个人名义担保,他们绝对绝对不是杀人犯,哪怕,案件的真相我目前收获也不多。” 杨意谈到正事,神色正经了不少。 “你们这么大阵仗过来要人,我也不能不给。” 老许身体稍微往后倒了倒,“只是你也知道,我一向是不喜欢打听你们内部工作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非常感兴趣,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告诉我,这里边儿,有天大的内容。老杨,能不能透露一下,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对于老许向自己打听,杨意出乎意料地没显得过于惊讶,反是笑问道:“我倒想听听你们警方目前了解多少了?” 老许点点头,回忆片刻道:“刘轻水,二十岁。家住新义市尚北镇,身份是大学生,大约一个月前从老家过来白城,就读于大学城轻工学院。履历上没什么污点,从上小学至今没犯过什么事儿。交际状况良好,无重大疾病或心理疾病记录。” “命案前,同死者及其家属没有任何接触史……嗯,目前就这些,更多信息还在调查中。” 老许说完,期许的目光再次抛向杨意。 “这就对了。”杨意满意地点点头。 迎着老许询问的目光,他倒也不隐瞒,慢慢道:“你多少是了解的,这些人的身份都不止一层,常人所能了解到的,只能是社会身份,包括你老许。” 老许抿抿嘴唇,不置可否。 能到达他这个级别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等,手里掌握着比寻常百姓不知多了多少倍的资源和信息。这点从他跟杨意这么熟就能窥测一二,很多东西,是需要双方合作的。 “他的具体身份,我不能说。老许,我只能这样讲,他来白城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为这个城市所作出的贡献,非常巨大,甚至不亚于你这个南隅省几千刑侦警察的领头人。” 这话一说,老许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他身体朝前倾去,距离杨意非常近,皱着眉道:“有这么厉害?” “只多不少。”杨意的回答非常笃定。 缓了缓接着道:“白城从三个月前开始,发生了多少匪夷所思、惨不忍睹的命案,你是知道的。你们省厅投入了多大警力,我们组织又耗费了多大精力,甚至是牺牲了多少个弟兄,尚且没让局势发生多大逆转。回忆一下前三个月,再对比一下这个月,你是省厅刑侦处长,孰轻孰重,用不着我多说了?” 身经百战,处变不惊的许处长,这一刻,终于彻底被震住了。 杨意的话,表达的意思非常明显。 自从三个月将近四个月前的某一天开始,白城的局势几乎陷入了崩溃局面。 无数警察和编内人员连轴转,数不清的工作,数不清个日夜颠倒,只为从根源和舆论上控制住越来越混乱的局面。只可惜力有不逮,因为他们的对手,并不是人…… 反而这一个月来,各种难以预测,匪夷所思的案件,才开始一天比一天减少,局势一天比一天明朗。 很少有人知道其中内幕,只是很显然,许秋实是知道的。 “你这么说,莫非这年轻人……” “嘘……你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 杨意阻止了许秋实,四下看了一圈,眼光这才重新回到他身上:“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着急赶过来了?” 许处眉间的震撼和忧虑明显陷得更深,半晌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许,现在的情况其实并没有比之前好上多少,一切都是因为有这个年轻人在。如果他出了任何状况,我敢保证,白城的局面会比一个月前糟糕上十倍不止。” “而且这两天正好处于一个关键节点,如果他在这种时候被你们控制起来,那么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你我能预测到的了。” 听到这,许处心中,几乎已经有一条明线了。 从一开始把老胡和刘轻水带到这里,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两人一直在打哈哈,就是不肯透露更多细节。再加之也没有任何有力证据能直接指向他们,所以一直也没有得到更多关键的东西。 眼下杨意这么一说,那么一切东西就都能说清了。 他们并非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 即使说了,恐怕也没有人信。 许处戒烟很久了,此刻却仍是伸出略微颤抖的手,从抽屉里掏出了遗忘很久的半包烟,掏出一支点了起来,很久才吐出一口烟圈,苦笑道:“后生可畏呀……老杨,我只有一个问题,他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他怎么会被……” “就是这样。” 许秋实话还没说完,杨意已经瞬间接了过去。多年的老朋友,老搭档,他已经深知这个老处长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你不应该有任何怀疑。如果他不想给你们抓住,或者本身想走,那根本不会有人联系到我,这里没人能控制住他们的。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懂事地配合你们警方,我想,不需要我说得那么明白。” 杨意说完这话时,身体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许秋实也没耽误,深深吸了一大口烟,将整个烟头重重地按进烟灰缸里,沉声道:“我知道了,咱们走!” …… 警局外,刘轻水和老胡悠然地走了出来,身旁还站着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员。 杨意对身边其中一个命令道:“这里已经没什么情况了,你们先回去,手里的工作不能丢,继续处理。” 几个黑衣人点点头,大踏步朝远处走去,片刻间已淹没在人群里。 “还挺威风嘛,杨局长。”刘轻水打趣道。 杨意连连摆了摆手:“说这些就见外了刘天师。我好歹也算负责白城这个区域治安,要是没有您,凭我们恐怕还真只能望洋兴叹了。” 老胡心情看起来也很不错,笑道:“杨局真会开玩笑,这回要不是你帮忙,我们真他么就得被关笼子里头了!” “看来曾歌办事效率还不错。” 刘轻水少见地夸奖了句曾歌,接着道:“老杨,你能来这么快,曾歌到底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你的?” “曾歌?曾歌是谁?”杨意显然一头雾水。 刘轻水抽了抽鼻子道:“曾歌是我朋友,在警察抓住我们之前,我不是让他上three thoand onsters联系你求助了嘛,怎么他还没敢说自己身份么?” “你们说什么呢?” 杨意反倒显得比刘轻水更加迷茫了:“我今天根本都没登陆过three thoand onsters,而且本来我没在白城,还在邻市呐。是下午就有匿名短信发到了我手机上,说你今天有难,会被警察抓捕,让我赶紧回来把你保出来哩!” 第八十三章 一尾一化,阴蚀前夕(6) “什么!”刘轻水与老胡同时震住了。 杨意没有接收或者说没有留意到曾歌的求助信息,那么现在的局面又是怎么个情况?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杨意反倒被两人的反应给惊了一下,“我下午收到信息,立马就火速往这边赶,中间几乎没有耽误,再加上以组织名义帮你们作证,保释出来。莫非时间上有什么对不上的地方?” 刘轻水见杨意说的得如此笃定,原本刚刚有那么一丝明朗的心境,再次被罩上了一层迷雾。 “那封信息原件,还在你手机上吗?给我看看。”他朝杨意问道。 “还在,我没有删除信息的习惯。” 杨意从两人的眼神里也看出些不对劲来,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翻看几下,音量忽地提高了好几个度:“怎么没有了?我记得进警局之前还确认了一下啊!怎么这会儿就看不到任何记录了?” 刘轻水心头一沉,只感觉自己好像又掉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之中。 “刘天师,我发誓真的没有删除任何东西,而且我确确实实是收到了这个信息才赶过来的,太匪夷所思了。而且看你们的样子,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对劲?”杨意一手拿着手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刘轻水还没说话,老胡倒终于后知后觉地诧异起来,“下午我们都还没确定要不要拉着轻水儿一起过来,根本没有人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状况,怎么会有人提前就知道这一切了?轻水儿,我们是不是掉入人家的陷阱了?” 刘轻水有些无语,怎么你老人家现在才发现其中的蹊跷么? 他没说话,只是定在原地的脚步,迟迟也没有踏得出去。 因老胡和曾歌而牵扯上自己的这个麻烦,尚且没有完全解决,本来就还疑点重重,自己还没来得及顺清一切真相,没想到现在却又增加了一项。 如果不是之前隐身遁走的曾歌向杨意发起的求助,那么又会是谁能如此先知先觉呢? 按理说自己来南明区寻找老胡和曾歌,再加上他们又恰好碰上了跟自己一样的情况,与狐狸精发生了纠葛,原则上来讲都是巧合,都是不可预知的。 就算自己也不知道。 既定事实不会改变,念想却一直在变。 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今天过来这边,也没有人知道自己一定会参与老胡和曾歌的日常任务,都只是自己一时兴起罢了。就像现在一样,谁知道自己会被当作嫌疑人关押起来,又被保释出去呢? 下午的时候,从时间上来说,正是自己作法释放出那股妖力的时候,当时自己都还没确定好一定会去湖山公园抓捕狐狸精,却已经有人向杨意透露,自己晚上就会被警察抓走,让他想办法把自己弄出来。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没有人知道。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刘轻水之前只能断定这事百分之九十九是个蓄谋已久的阴谋,现在却可以百分之两百的确定了。 “唉。” 沉默良久,等来的却只是刘轻水一声长长的叹息:“算了算了,咱们先回去。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直到现在解释不清楚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了,我精力有限,实在应付不过来。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准备好迎接阴蚀日的到来,只有先解决好这件事,才能慢慢应付那些掐头去尾的东西。老杨,今天真的要感谢你,到时候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尽快联系你,这两天一定要尽量减少出门。我已经隐隐感觉到,这片天,开始起变化了……” 按照刘轻水的设想,本来是要联合杨意、张弛、熊思煜还有上官靖等高手,阴蚀日当天齐聚狮子山,一举拿下妖灵。 但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之前隐隐的一丝想法,更加具体了。 到底要不要联合上除了上官靖之外的其他人,更加难以确定了。他不可以因为自己要做的事,而害了别人。 …… 午夜十二点整。 一辆霸气加长揽胜停靠在并不繁华的金州路口。 门窗紧闭的纸扎白事店内,一张小小的桌前,四个方向都各坐着一个人,四人已经谈论了很久,此刻却已然沉默下来。 良久,沉默被打破。 上官靖站起身踱了几步,回过身慢慢道:“情况跟我预期的确有出入。按照我之前的设想,阴蚀日之前,他们会尽可能的隐藏起来,直到彻底修炼成功后,再对白城的法师进行报复。但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并不是这样。不止你所经历的,就连我也感知到,这座城市里,现在已经有不少狐狸精出没的轨迹了,到处都是它们的味道。” 老胡和曾歌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刘轻水苦笑一声,无奈道:“是啊,这两天这些妖的活动确实过于频繁了。不仅是暗中进行,而是选择直接作用到了我身边的人。从昨天到今天,至少狐狸精这个东西就没有消停过。” 上官靖点点头,迟疑道:“轻水,按照你之前说的,我好好理顺了一遍,觉得这件事已经越发接近我的猜想了。” “怎么说?”刘轻水有些期待。 “我之前判断过,几个妖灵之间,可能起了内讧。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有了更有说服力的证据,不然,狐狸绝对不会活动得如此频繁,并且无限地接近你,分散你的注意力和应对阴蚀日的精力。” 刘轻水疑惑不解:“这跟她接近我与否,有什么关系?” 上官靖笑了笑:“关系很大。之前她那么急切地想要夺舍她的身外身,被米小乔化解。随后又分身出去到处作乱,吸食阳气为己用,用以提升修为。因为你在明处,所以她还刻意接近你,为的就是分散你的注意力,甚至不惜下套让你跳进去,最好能够让你在阴蚀日当天无法腾出手来。” “据目前的情况猜测,她并不知道你已经了解了他们阴蚀日当天的动向,所以只想在这之前阻止你,而不是选择放弃狮子山这个道场。剩下的想要分享三天师修为的几个妖灵,恐怕相互间早已经有了分歧,有了内讧,都想在阴蚀日当天独自吃下完整的蛋糕。而在这之前迫于压力,不得不选择站在同一条船上。” “这两天是多么关键和重要的时刻,我想用不着我多说。狐狸精选择在这种时刻出来作乱,其意图根本不言而喻。承担着这么大的风险,顶风作案,想要把身外身先控制住,以便随时可以夺舍,再加上如此疯狂的分身吸食阳气……依我之见,恐怕几者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难以缓解,一触即发的时刻了。” 一番话说完,曾歌和老胡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其实对于这些大事件的了解程度并不深,也发挥不了特别大的作用。但听到有“人间神”之称的上官靖这一番分析,似乎也觉察到了在他们还难以插手的这个高度里面,水究竟有多深。 曾歌有些踌躇不定道:“靖哥,按照你这么说,对于你跟老大不都是好事吗?这几个妖怪之间闹内讧,到时候让他们自个儿先火拼去,咱们站在后边儿给他来个渔翁得利,岂不美哉?” 上官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旁的老胡已经吹胡子瞪眼地嚷嚷上了:“咱们几个守望和平的法师讨论大事,让你个小鸡儿妖怪在旁边听听看就算给你面子了,乱插什么鸟嘴?这点儿小逻辑搞不清楚?咱要真没制止住,真让他们搞成了,出现三个修为猛增的妖怪还勉强可以控制,这要凭空多出来一个融合了三位老天师毕生修为的大妖孽,谁他妈还制服得住来?你腚眼子大你上好不好?” 几句话骂得曾歌目瞪口呆的,偏偏还还不起嘴来。 上官靖也自觉有些有趣,慢慢解释道:“老胡哥这话倒是话糙理不糙,咱们不能不管,坐等渔翁之利,无异于坐以待毙。无论最终能不能成功,去做之前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三个大妖还可以对付,一个远超妖灵级别的超级妖孽,就很难再收拾他了。” 刘轻水没有理会两人的“打情骂俏”,自顾沉吟半晌,慢慢分析着上官靖猜测的合理性以及概率,最后终于点点头,沉着声儿道:“的确有很大的可能性发生这种情况,不过具体的还需要更进一步探究和观察……不过靖哥,我之前给您讲的那些,都是阐述事实,还没有加入我自己的揣测,可是为什么,我刚刚会一直听到,您有提到“分身”两个字……” “你终于问到这个了。” 上官靖展颜一笑,道:“我平时一般待在京城,那里倒是很少出现狐狸精。不过,过于平静的土壤,往往也会孕育出一些奇特的东西,比如类似于白城这只狐狸大妖一样的稀少变异物种。轻水,不知道你听说过【尾兽】这种概念么?” 第八十四章 一尾一化,阴蚀前夕(7) 刘轻水脸上忽地露出一抹茫然:“尾兽?尾兽是什么东西?” 他的履历,即使相较于大多数人来说,也绝对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他的确也没听说过“尾兽”这种陌生的东西。 上官靖顿了顿,轻声道:“严格意义上来讲,尾兽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是天师,知道肯定是知道,只是可能一直没有正经了解过这个分类。也有可能,我们那边的叫法,跟你们这边有些差异。” “靖哥你知不知道,你哪里都好,就是一点,太爱扯拐了。有哪样话咱不能一次性说完嘛?您就直接说,那个尾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不就完事儿了?”刘轻水看起来颇有些无奈。 上官靖尴尬一笑,这才接过话头:“尾兽,通俗点来说,就是有尾巴的妖兽,也就是各类妖怪。当然,这个‘尾巴’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尾巴。妖之所以为妖,或是动物猛兽修炼开启灵智,化形为妖,或是人性不正,修术不修心,妖性使然为妖。” “总之,妖的种类不胜枚举。大多数动物化形的妖类都有尾巴,然而其中又有一种,比起绝大部分的妖更加来得稀奇,他们天生就不止一根尾巴,或者说,他们被隐藏起来的尾巴,不止一根。这就是尾兽。” “尾兽本身并不是稀罕物种,但因为族内天赋,或是因为某些原因产生了变异。总之,他们会随着之后的修炼,凭空多生出几根尾巴来。同一只妖,如果只有一条尾巴,那么他的战斗力通常是与修炼方式或者修炼时间成正比的,比较好判断。而如果它同时又是尾兽,就不好说了。修炼过程中,一旦多炼化出来一条尾巴,战斗力会凭空增长出一倍,两条就是两倍,以此类推。” “麻烦的是,这些尾巴多数情况下并不仅仅是实战能力的体现,而且还会附带出不少法师和其他妖族难以想象的能力,比如你目前所看到的——分身。 “一条尾巴,就是一个分身。不妨想一下,它仅仅是利”用这些分身,就能做多少事?更可怕的是这些分身还都带着自主意识,虽然来自同一个本体,却有自己的思想判断以及行动力,这得是多么逆天的能力啊。你想想,一只妖如果有十个分身,那它本体就算什么都不用做,直接放出十个分身出去修炼,最后再统一回归本体,那得是事半多少倍了?” 上官靖一番话说完,几人却都有些迷幻了。 刘轻水狐疑道:“您的意思是,白城这个叫做胡西的狐狸精,就是只拥有这种逆天能力的尾兽?” “八九不离十。”上官靖十分肯定。 “我有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采集当地一些奇异的样本。巧就巧在,这两天出来作乱的狐狸,表面上看来无甚瓜葛,其实完美符合了尾兽的一切特征。我不知道她究竟炼化出了多少条尾巴,也不知道传闻中她的三百年修为,究竟是实打实的修行了三百年,还是三个分身修炼了一百年,总之这种妖怪走正道还好,如果邪修而又没有及时铲除,后患无穷……轻水,我说这么多,很多问题你想到关键了么?” 刘轻水慢慢点点头,眼神片刻却又再度迷茫起来。 “靖哥,就算胡西真有这种逆天手段和反侦察能力,就算一切真的是她布的局,可其中矛盾的地方还是解释不了啊。她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借别人的手把我关起来,况且基本都已经做到了,怎么说也没必要又及时醒悟,暗中联系人把我救出来?” “还有,虽然从宏观上来讲,我的确身在明处,但她总不至于把我底细摸得这么清楚?要是连我认识谁,跟谁打过交道,要做什么,在想什么都能让她提前预料到的话……总之,我不认为这么逆天的一只妖,当年会败在三天师手下。” 上官靖踱着步子,慢慢回到刘轻水身边,看着他严肃的脸庞道:“我只是说这狐狸的身份九成是尾兽,又没说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做的。根据你的叙述,我猜测,通风报信的另有其人,或许并不是三妖之一,甚至有很大可能都不是你认识的人中的任何一个。” “不至于这么邪乎?”刘轻水更加疑惑了,“不是我认识的人,凭什么救我?您是根据什么猜测的?” “直觉。” 上官靖微微一笑,看着大眼瞪小眼的几人道:“说实话,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能推断出是谁帮了你,不过直觉告诉我,帮你的这个人,或许认识你,你却不认识他……别这样看着我呀,多问我也不清楚,不过很多时候,我直觉还是挺准的。” “行,就当没说。”刘轻水无奈地摆了摆手。 还是那句话,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反正一大堆谜团,好歹算弄清楚了其中一环,上官靖的话,他是没有任何怀疑的。 他说胡西是尾兽,释放出分身出来四处为害,目的是为了快速提升修为,顺便设计陷害自己,那多半就是这样。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分析来看,这种可能性最大。 当然,也源于一种信任,法师一门,对于更强者的无理由信任…… 曾歌之前给老胡一顿狠呛,一直忍着没好说话。此刻一听上官靖说到这儿,却好像忽然从中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忙问着: “不对呀靖哥,你要说那狐狸精真是什么尾兽,有那么多分身,当年是怎么落三天师手里的?她不会随便找个分身把自个儿弄出去不就完了?还废那老力搞个身外化身出来是由于什么疾病?” 接连的几重问让曾歌一下子吐了出来,本想着自己从这么多信息中一下提取出了这么多关键问题,怎么也得引起大家好一番思考。 得意地扬起目光望向众人时,却发现大家都好像看傻比似的望着自己。 尤其是老胡,一手捂着额头,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怎……怎么,我说错什么了么?”曾歌一下子还没转过弯来。 还是上官靖耐心足,爽朗大笑几声后才慢慢解释道:“也不怪你小子,幻妖出身,修行时间不长,有这疑问可以理解……你可知道,分身根本不同于化身?” “分身再有自主意识,终究只是本体的一部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顶破天也就算是工具人的作用。身外身可完全不同,它是完完全全独立本体之外的存在,除了较为可怜的身世外,与常人根本没有什么不同。当年如果不是三天师心慈手软,恐怕根本就不会有这样一个可怜的化身带着宿命来到这个世界了。” 另一边,有人长长叹了口气,是老胡。 “靖哥……啊不是,上官前辈啊,要我说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您就别费力啦给他解释这么多了。您就让他自个儿回去,多看几遍九命小猫的童话故事就得……哦对了,电视剧里那祸国殃民的九尾狐妲己的神话故事,也守着重温几遍……” 老胡向来就跟曾歌不对付,是绝对不会忘了在任何时候抓住任何一个机会狠狠怼他一顿的。 曾歌夸奖没捞着,又听老胡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哪里还受得了,本来还是副虚心求教的模样,看向老胡时立刻就换了副嘴脸: “还有脸说我,多大年纪了也不害臊。随便站个人出来,你就得乖乖当个后生。我估计你也就看着老大年纪跟你差辈儿了,实在放不下老脸叫老大一声前辈……不过咱各论各的,就你那两下子,赶明儿记得换个称呼,高低好歹也得叫我一声前辈来……” 两人的斗嘴,刘轻水早已习以为常,只当吹了两阵过堂风。 反倒是上官靖有些忍俊不禁。 不过有一说一,法师一门,除了同一师门传承之外,谁大谁小,就是看谁实力更强了。 也就是说,老胡叫上官靖一声前辈,的确没有叫错。他只是一个修为并不怎么样的修士,上官靖却早已迈入了法师一门的天花板——“地仙”境界了。 甚至就连曾歌也没说错,刘轻水跟老胡不是同一师门,要不是熟人这层关系在,老胡见了刘轻水,还真就得叫出一声“前辈”来…… 上官靖见两人起了个头就没消停的意思,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诋毁,干脆也不理会了,直接拉起刘轻水走到一旁,笑道:“轻水,米小乔请了个小长假,这几天都不能出门见人,她让我带话,希望你忙完能去找她玩玩儿,陪她说说话,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刘轻水一个头两个大,苦笑道:“靖哥你就别拿我消遣了,我跟米乔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这次她不顾自身安危,帮我朋友度过难关,我见着她不给她狠揍一顿就算烧高香了,怎么可能还去找她当什么知心大姐?” 上官靖闻言一怔,却也只是轻轻拍了拍刘轻水肩膀,表示理解。 正准备帮米乔再说两句好话,不料门口却突然“咚咚咚”传来几声轻柔的敲门声。 此刻已经接近凌晨两点,老胡的小店,却好像又有生意上门了…… 第八十五章 逢春枯木,百里轻风(1) 一切说话声戛然而止。 正在剧烈交谈的老胡和曾歌,还有一旁说着悄悄话的刘轻水和上官靖两人,全部住了口。 四个人,四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道早已从里面上了锁的大门。 谁也没有说话,包括这里的主人老胡。 按理说应该仅仅是正常合理地有人来访,像老胡这种见缝插针的商人应该最为积极才是。可诡异的是,现在不止老胡,这里一行明明没有一个普通人,况且还有刘轻水这个天师,以及更加强大的上官靖存在,只是,所有人都下意识选择了沉默。 屋里原本嘈杂热烈的气氛,一时间鸦雀无声。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轻轻传了过来,柔和,简短。 不出意外地话,门外等候着开门的,应该是位儒雅随和,彬彬有礼的绅士。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又都转向了老胡,老胡四下瞥了瞥众人的目光,结巴着:“你……你们整哪样?都看我搓球?等于说这儿就我一个人在嗦?” 刘轻水嗤了声,仿佛这才慢慢从之前那种诡异的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眼老胡,摇摇头,眼中的嘲笑毫不掩饰,说了句“胆小鬼”,这才慢悠悠晃到门口,一手握着大门两边,慢慢打开了门。 几人站得位置本就不在正中央,刘轻水开了门,他们也没见着人影,只听刘轻水礼貌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请问你找谁?” “不找谁,我来买点东西。”门外也有一个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很清脆,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害,原来是来了生意。”老胡擦了把头上的虚汗,长舒一口气,讪笑着看了上官靖两人一眼,这才小跑向门口,把门外那人迎了进来。 不出所料,果然是个儒雅随和的男人。 他在老胡引领下走进店来,笑着朝里面的人一一点头致意。 身高一八零往上,跟上官靖大致相仿。不同的是,两人风格不一。上官靖看起来比较酷,飒。这人却相当温和,满脸和煦的笑容,一身衣物都是米白色,一头比上官靖还长的头发打理得精致有型,五官精致,鼻梁高挺,刚一露面,几人仿佛沐浴了一场春风。 “没事了没事了。” 老胡大大咧咧地给人开着路,一边又热情地解释着:“这么晚了也没想过还有人来照顾我生意,我几个朋友来这边小聚一下,您别见怪。需要点儿什么您开个口,咱这儿殡葬一条龙,啥啥都齐全,不晓得您是想采购点啥来?” 类似于老胡这样的店,特别是生意还不错的,一般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就算是老胡,往常凌晨两点,一般也都还在营业状态,因为做死人生意的,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家就会跑到你这边采购。 “不急,不急。”那人轻轻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他的笑容,仿佛当真具备着一种魔力,可以让再绝望的人,也能看到一线生机。不……不止如此,并非是精神层面的,老胡的店一向透露着股子清冷意味,此刻竟也像开了空调一般,暖洋洋的气息,慢慢从每一个人的心底散发开来。 他踱着步子,一步一步朝桌子那边走去,温和无害的目光一一从房间里几人的脸上扫过,包括站他身后慢慢跟着走进来的刘轻水。 走到桌子旁,他也不讲究啥,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胡见状,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上来,跑到来人的对面坐了下去,笑眯眯道:“先生,我这儿的东西,跟别的地方多少有点儿差异,就是有点偏门的,我也时刻备着。不知道您究竟要点啥,我这就给您取去?” 老胡对待顾客永远都是那么热情,丝毫也没注意到其中究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至少这里修为还在他之上的,没有一个说话,也没有一个坐着。 白衣男子身后的刘轻水,同白衣男子身旁的上官靖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没多说什么。 老胡期待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倒也没细想过,为什么在这个人敲门的时候,在场的强如上官靖和刘轻水,都会在一瞬间陷进失神的状态,会在那一刻丧失一切思考的能力。 对于永远都需要保持十二分精神的法师来说,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男子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几个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弹奏一曲高贵的钢琴曲。 “我要两道陈情符表,两份大愿祷章,情况允许的话,您这边再加紧订制两个棺材。曝尸荒野,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轻言细语地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面上的笑容,还是那样温和,随意。 这头的老胡就不一样了,满是商人意味的假笑瞬间收敛起来,目光也随之多了几分警惕。他抬起头看了白衣男子身后的刘轻水一眼,见他也没什么表示,目光这才又重新回到了白衣男子身上。 “先生,您说的这几样东西,可都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啊。不知道您这是要……”在不合寻常的要求之下,老胡终于第一次起了那么一点点疑心。 倒不是因为这几样东西老胡没有,或者说办不到,而是因为它们都不是常人会来这种地方购买的东西。 陈情符表,一般都是道士、和尚或是法师才会使用,用于沟通神灵或者鬼怪。大愿祷章也是如此,科仪道士经常会用到,用于祈祷好运,不同的是,这东西往往都是给还在世的人送去美好愿景。 这两者,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用途的两种东西。还有,那莫名其妙的两幅棺材又是怎么回事…… 请问,谁会到纸扎店定做棺材来? “怎么,您这儿要是没有的话,我去别家问问就是。”白衣男子轻轻一笑。 话虽如此,可是从动作来看,倒丝毫看不出来准备要离开的意思。 “倒不是那个意思。”老胡摆摆手,笑道:“刚刚才说了,我这儿什么都有。您要的东西,是需要我这边帮您处理一下,还是您自个儿来?” 老胡说的“处理”,是因为这两种物件上要表达的东西,是要按照自己的需求去表述的,并没有统一标准。 白衣男子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忽然加快了两个度,轻声道:“按照两样东西的用途,您帮我写上就是了。您是一条龙服务,我也一样,生和死都考虑到,起码也算尽人事了。” 老胡皱了皱眉,再次看了白衣男子身后的上官靖和刘轻水一眼,见两人面无表情,这才点点头,进里屋帮他准备东西去了。 老胡一走,气氛一时又开始沉寂下来。 上官靖望着老胡放在书架上的一个盆栽,有丝丝出神。 由于老胡这个糙汉平日里对它缺少养护,所以早已经枯萎不堪,叶面泛黄脱落,里边儿的植物恐怕再过两天,就得彻底扔了。 诡异的是,就在几分钟之前,从这个陌生男子进屋开始,除了那阵阵从内心深处升腾起的,让人如沐春风的暖意之外,这棵叫不出名的植物,枝丫上面,已经冒出了点点绿芽,看上去充满生机,哪里还有半点行将就木的模样? 并且这种场景,是肉眼可见的。 也就是说,上官靖见证了这颗腐败植物生长发芽的过程,就在这短短几分钟之内。 一切,都显得如此神奇,还有诡异。 刘轻水慢慢走到白衣男子前方,佯作随意地东张西望,半晌才有意无意地随口问道:“先生,买的东西都不寻常啊,你也是法师来着?” 刘轻水虽背对着他,不过那男子还是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曾经是,后来应该不算了。” “哦,这样啊。” 刘轻水点点头,转过身来笑问:“先生我多句嘴,不知道您买这些东西,是准备要干点什么特别的事儿呢?” 白衣男子刚要答话,老胡已经一手拎着一份物件走了过来。 “先生,您要的东西,我都给您备注好了。想要寄给谁,在上边儿写下生辰八字或者名字就可以。”老胡说完,小心翼翼地把四张黄里泛红的表章一一摆在桌面上。 男子和善地朝刘轻水笑笑,低下头大概看了眼桌上的四分东西,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份陈情符表,大意是希望阴差鬼神,看在陈情法师的几分薄面上,不要为难符表所庇护的魂灵,让他们安心上路。 两份大愿祷章,则是对活人的祝愿以及祈祷,希望当事人平安顺利,避开一切灾祸。 一生一死,泾渭分明。 白衣男子只需要在几份符器上写上当事人的姓名,就算具有了效应。 当然,能有多大效应,就得看老胡的本事了。所以桌面上这几份东西,起到的效果估计多半就只是心理上的。 老胡递过来一只蘸着朱砂粉的毛笔,再次解释道:“在每份符表的下方写上当事人姓名就可以。” 说完便转过身去了。 原则上,他们是不能观看买主写的姓名或生辰八字的,他们只需要对方留下备注信息后,立刻帮人折叠包装好,然后出货收钱就行。 “好了。”片刻,背后传来男子平淡的声音。 老胡转过身去,只见他已经放下朱砂笔,并且把几分表章翻了过来,盖在桌面上。 “老板,东西我就不带走了,先存放你这儿。现在已经过十二点了,后天。后天帮我把这两份东西都作法释放出去就行。还有两幅棺材,你两天后……算了,两天之后你应该也知道给谁用了。就这样,我走了。” 第八十六章 逢春枯木,百里轻风(2) 男子说完,看也没看不知所措的老胡一眼,转身慢慢出了门。 几人面面相觑,老胡盯着男子反盖在桌面上的几份法章,还有几张纸币,陷入沉思。 “靖哥,这人有点不对劲。”良久,刘轻水目光终于转向上官靖这边。 上官靖踱着步子,慢慢移动到桌前,两个手指轻轻按着男子留下的东西。 “不是不对劲,是很不对劲。”他说。 老胡早就满心疑惑了,急忙道:“靖哥……不是,上官前辈,您是说他、他不是人?” 上官靖眉头紧蹙在一起,闭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好久才睁开眼,慢慢说:“是人……当然,也有可能也不是人。” “这……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老胡声音有些发颤,平生第一次做完生意后却没有急着收钱。 上官靖的目光,不由自主又飘向了架子上那枯木逢春的盆栽。眉间的忧虑,不曾减少半分,反而更加深重了,他内心似乎也在挣扎着自己所揣测的答案。 “从他刚刚进门,我就已经有一点点怀疑了。至少按照我的精神力,不用出门,也能感受到门外是什么情况,可是,他明明一直站在门外,我却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就连……就连他活生生坐在眼前,我能感知到的,也是一片虚无。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存在一般。” 上官靖话音一落,众人无不一阵晃神。 以他地仙的修为,就算在京城这种天子脚下、卧虎藏龙的地方,也能生生打出一个响当当“人间神”的名号,说出的话,绝对足以让人任何人深思。 更何况这种局面的确超脱一般人的想象。 每个人都是有气场的,只要你还在呼吸,只要你的身体还在散发热量。换句话说,只要你还没死,你的整个身体还没有变成一堆没有生命迹象的无机物,那么气场就一定存在。 法师可以通过神识来判定一个人的存在情况,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往往可以轻易分辨人妖鬼三者的差别。然而如今那白衣男子就正大光明的活动在几人眼皮底下,以上官靖的本事,竟然无法用神识感知到他的存在,就好像他只不过是镜子里的倒影,想象中的死物一般。 刘轻水喉头动了动,犹豫着道:“靖哥,可以确定你的感知没有任何偏差。从敲门声响起,直到现在,我的感受跟你一模一样。这么个大活人就在眼前,但我神识里同样也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存在。除了……除了之前那满屋突如其来的生命力,他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随着刘轻水的话音落下,几人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飘向了那个盆栽。 仅仅是打个照面,就使得天师炫目,地仙神失。 就让阴冷湿重的地方,满是生机盎然。 就让早已腐朽不堪的草木,重生新芽。 这样的人,还是人么? 哪怕是当初宴北化身虚影前来挑衅自己等人时,也会无可避免地造成空间波动,或大或小而已。但那个白衣男子,却没有任何真实存在的迹象,这样的人,要么纯粹就是屋里几人同时生出的幻想,要么,他本就已经同天地磁场,融为一体了…… “玛德怎么又来这一出,到底又他么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绝世高手,怎么全都往我这小破地方塞啊……”老胡哭丧着脸,内心除了苦涩,还是苦涩。 上官靖轻声舒了口气,“老胡,别这么悲观。这样的人,我相信应该不会是敌人。一旦他之前有任何要对我们动手的想法,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在这儿站着了。” “看来,是以往都太过于平静了,所以现在才会这么热闹。” 刘轻水苦笑一声,“七年一个轮回的阴蚀日,没有参与其中还好,现在快到了日子,却转眼就出了这么多事,一切不出世的牛鬼蛇神全都跑出来了……” 上官靖不无同感点点头,这几天发生的事,的确透露着太多的复杂与迷雾了。 他迟疑片刻,指尖一划,男子留下的几分法章已经紧紧握在了掌中。 “兵来将挡,事出皆有因。是敌是友,现在就是揭晓谜底的时刻。”他说。 见几人不解地望着自己,上官靖摇摇头:“我相信,这个人的出现不是偶然,或许也是为了提示我们什么。我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相遇,所以,从开始到现在其实我也一直在揣测他的身份和用意,并且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几份法章上面的东西,会跟我们有关。” 上官靖说完,毫不犹豫地把几份法章啪嗒一声翻在桌上。 老胡和曾歌下意识扭头望去。 嘶…… 是呼吸的声音。 老胡眼睛睁得像牛一样,呼吸越来越急促。 曾歌一手捂着嘴,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全是震惊:“老大、老大,这……” 刘轻水心头一震,连忙从桌上捡起几份法章一看,顿时也震撼不已。 大愿祷章,留底处黄纸红字,清清楚楚写着“上官靖、刘轻水”几个刺眼大字。他快速拿起另两份陈情符表,结果也是一样。刘轻水和上官靖的名字,轻描淡写地记录在两份死人才用的东西上面…… “不可能啊,莫非这人特地前来,就是为了提示……我们都是将死之人?”他喃喃道。 曾歌惊道:“那他说还要订制两份两天后用的棺材,岂不就是……” “太诡异了,太诡异了……”老胡焦急得原地打转,“他在陈情符表上写你们名字,又在大愿祷章上写你们名字,到底是要干什么?又祈愿你们时来运转,好好活着、又给你们打通去阴司报到的路线,连棺材也准备好了……两个东西用途截然不同,他这算什么指示?难道这世上还有不生不死的人不成……” “不生不死……” 刘轻水沉吟片刻,忽道:“靖哥,他这意思是不是提醒我们,阴蚀日当天会非常凶险,叫我们不要掉以轻心?他帮我们订制棺材,却又填下大愿祷章,是不是暗指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处理得当,还不至于十死无生……” 上官靖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是,以我们两个的身手,就算不加上之前联系的四位白城法师,就算三天师那边用最糟糕的设想来看,我们也不至于达到十死无生的境地才对。” 他这样一说,局面便更加迷离了。 诚然,三天师与三妖的状况,就算以最糟糕的结果来论,也无非是三妖彻底吞噬炼化三天师,实力倍增,常人难当。但无论怎么看,上官靖和刘轻水联手,也根本不至于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十死无生? 那眼下这一切,到底又是什么情况? 莫非这世外之人特地来此,只是为了跟自己和上官靖玩一个恐吓游戏? 再联想到之前老胡说的有人仅凭一己之力,把天数都给彻底搅乱,不让世人洞测分毫的事情,一切都显得太过奇幻了。 一时间,刘轻水只觉得自己手上的几分法章,变得无比沉重。他半晌才沉着声道:“算了靖哥,这个问题咱们先不要想太多。您刚刚不是已经猜测出来他的身份了么?你先说说看,或许其中有什么玄机也说不定。” 老胡和曾歌也望向了上官靖。 上官靖听刘轻水发问,却反是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刘轻水的目光,满是复杂。 他半晌才从刘轻水身上移开目光,继而又看向老胡:“没有看到他留下的信息之前,我还没多大把握,现在看来,恐怕八九不离十了……老胡,这个人,你应该也还有印象才对。” 老胡瞬时懵了:“前辈,您别开玩笑了。我这辈子见过最强的人,也就轻水儿爷爷,还有站我面前的您两位了。再厉害的人,我还哪有那本事结识去?” “你再好好想想,回忆一下。” 上官靖死死盯着老胡:“比我,比老刘还要厉害的人……你一定见过。” 老胡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脑海里开始飞速回忆,好久,眼前终于浮现起两道年轻的身影来:“你……你是说……” “不错!” 上官靖见老胡眼睛里终于出现了神光,长松口气,心知他一定已经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具备这种实力,并且还能跟自己等人扯上几丝渊源的人,找不出来几个。 刘轻水见两人怪异的模样,心头像猫抓一样难受,急问着:“靖哥,老胡,你们想到什么了?刚刚那个人他究竟是谁?” 这下,就连老胡望着刘轻水的目光,也复杂得难以形容了。 上官靖慢慢平复下心头持续已久的震撼,一把搭上刘轻水肩膀,把他扳过来,面向自己,沉着声,一字一顿地道:“轻水,这个人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一点了解过。但是,他跟你的渊源,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 “他是百里轻风……”上官靖话还没说完,另一边的老胡已经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 第八十七章 初窥端倪,半悉荣光 “百里……轻风?”刘轻水皱着眉,轻声喃喃。 看老胡和上官靖这笃定惊奇的模样,似乎百里轻风这个人跟自己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莫大渊源一般。 只是,翻遍整个记忆宫殿,刘轻水却并没有搜索出关于“百里轻风”这四个字的任何信息来,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是那样陌生,自己根本连听都没有听到过。 可是又为什么,在老胡说出这个陌生名字的时候,自己的状态,会像是被人猛然触碰了一下一般?无数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始识图冲撞着脑海中一些虚无缥缈的区域…… “百里轻风……他究竟是谁?”刘轻水望着上官靖,眼中透露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没由来的,他开始有些恐慌。 好像百里轻风这个名字,是封印在他脑海里的一段被遗忘掉的历史一般。 上官靖张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咽了口口水,好半天才苦涩道:“轻水,我是真没想到,你爷爷对你的信息封锁,竟达到了这种程度……我原本以为,在我们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你即使无甚感觉,多少也会生出几分念想的。” 上官靖说完,只剩下无限唏嘘。 “这不能怪他。” 一旁的老胡无奈地摇摇头,“老刘这样做,是有他自己的顾虑在里边的。轻水儿,别怪你爷爷,他这些年一直瞒着你,绝对是为了你好。我们这些旁人,反而多少知晓几分,既然他没有让你了解丝毫,如今又事关生死,看来我也不得不提前给你泄露一些东西了。” 老胡说完,上前拽住刘轻水的手臂,把他拉回桌子旁坐下,自己也慢慢坐到他对面,这才长叹口气道:“轻水儿,时隔二十年了,百里轻风本该是一个被天下法师遗忘的名字,但他如今既然已经现身,并且跟你打了照面,我相信即使是你爷爷,恐怕也再也瞒不住你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什么时候又松懈过?”刘轻水的笑容有些苦涩,“你们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就是再傻也多少能猜测到几分?你说,我ok的。” 老胡见刘轻水的确有所明了,点点头沉声道:“那我也不卖关子了……百里轻风,就是你爷爷老刘平生第一个亲传弟子,老刘一脉,你们这一支最权威的领头人。如果抛却你跟你爷爷的血缘关系,只谈师门的话,百里轻风,就是你二十年来素昧谋面的大师哥。” 场面一度又沉默了。 刘轻水倒还好,一旁的曾歌早就已经死死捂着嘴,震撼之色溢于言表,根本早已难以理解他们老刘家这错综复杂的师门关系了。 刘轻水是天师,法力高强,放在外边上点年纪的,早就恨不得开宗立派,徒孙满地了,但他却偏偏又是个没有正经师门传承的天师。 曾歌早就知道,刘轻水对于自己的名号,是连提也不能提一句的。他本来自老刘一脉,老刘既是他的师父,又是他亲生爷爷。不让他对外有任何提及就已经非常奇怪了,更奇怪的是如此严明的师门关系中,如今怎么又钻出个大师哥来? 而且看这模样,不但有个大师哥,搞不好还得出来个二师兄了…… “轻水儿你……你有什么想法?” 沉默了很久,老胡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只得把话头又抛给了刘轻水。 毕竟他爷爷老刘严令禁止,并且的确辛苦隐瞒了他二十年的秘闻,如今却在这种情形下被自己如此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 按理说他老胡又不是老刘一脉的人,没理由也没义务帮着老刘死守着这些秘密。只是终究曾受恩于老刘,换个角度自己也是“看着”刘轻水长大的人,既然人家家长都不希望自己掺和,干脆就也当个不知情的人好了。 其实再换一个角度,刘轻水毕竟已经长大成人,有自己的资源和人脉,本身又有本事,自己就算帮着瞒,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二十年前,老刘两位弟子出走,老刘本人公开宣布断绝与两人的一切情分包括师徒关系,并从此隐退法师界,不过问任何外界传闻,亲手把老刘一脉的荣光雪藏起来。 二十年来,老刘一脉的事迹只流传在法师的口口相传间。并且随着时局变动和新鲜事物涌起,一切都在不回头地往前飞速进展,现今几乎已经很少有人能主动回忆起这些尘封的往事了。 而那个时候,刘轻水还没有出生。 所以,他不但没有听说过老刘一脉流传到爷爷这一代时的任何故事,甚至他都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自己老刘一脉的身份,因为爷爷不允许。所以直到现在,他仍然是一个没有任何师门传承的杂牌法师,哪怕他已经达到了天师的境界。 “老刘一脉”四个字,再次流传在法师们中间,还是因为刘轻水当初斩杀了蝎子大妖。 并且,还只是猜测。 因为当时亲历刘轻水斩妖的几位法师,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而且他们手里也并没有任何证据。也就是说他们当时虽然亲眼见证了刘轻水降妖的事迹,但当事人没有任何表示,所以一切也都只是传说。 老刘一脉到底还有没有传承,谁也不能打百分之百的包票。 刘轻水活了二十年,却至今还没能搞清楚发生在自己师门的事,说起来也实在可怜…… 回到当下,刘轻水听完老胡一番话,面上却出人意料地并未翻腾起太多波澜。他只是沉思良久,问道:“这么说来,你们应该也曾经是见过百里轻风的?” 老胡闻言,一时没转过弯来:“啊?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们既然曾经见过百里轻风,他当时好歹也是十几二十岁的人了,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样子总不至于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你们如今见到他,为什么还要用猜,不是应该见到人就能立马认出来吗?” 这才是他不解的地方。 十几二十岁的人,模样几乎已经定型了。就算再过十几二十年,再变能变到哪去? 上官靖无奈地摇摇头:“轻水,你想得太简单了。法师一门修炼,本身就是夺天地之造化,不管修为高低强弱,又有哪一个不是是万里挑一?更何况,修为越高,对自己外在的样子改变越强烈,就拿我来举例,我如今地仙修为,就已经可以大致随心控制自己的外观相貌了,更何况百里轻风这种级别?他要在外表上动点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毕竟已经跟你爷爷老刘断绝了关系,我想他也不会再用从前的样子出现在世人眼前了。” 刘轻水点点头,若有所思。 诚然如此,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虽说不可能像曾歌那种千面幻妖随心所欲地变换成任何人的模样,但随着自己心态和实力的转变,直接影响到外观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就像上官靖所说,其实哪怕是一个刚刚踏入法师修炼门槛的普通人,随着修炼的进行,也能排出身体里的杂质,使得步态轻盈,神清气爽,更何况百里轻风这种人? 刘轻水没达到地仙之境,唯一见过的地仙也是老家的爷爷。虽说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过更多是气质上的,外表上可能就不是很明显了。 大概也跟爷爷的年纪和经历有关,总之这题有点超纲。 上官靖见刘轻水没说话,又继续补充道:“如果我们的判断没错,他的确就是百里轻风的话,那么要解释这些现象,就太容易不过了。” 他说着朝那盆栽指了指。 “业界早有传闻,老刘一脉的两个弟子,象征一生一死。其中的“生”,指的就是百里轻风。所到之处,百花齐放,枯木逢春,一切阴霾和孽障都会被驱散……当然,这只是传说,是不知情者的杜撰,世上没有这样神奇的人。毕竟他们都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年了,即使在还有印象的法师心目中,恐怕也多半都是被神化了的存在。” 曾歌不解地朝盆栽望去,又些出神,半晌才疑惑道:“那……这种现象又怎么解释?” “很好解释。” 上官靖微微一笑,“一个人能被神化,必定与在被神化之前的凡体,是有联系的。百里轻风,也的确是有这种强大的力量存在,只不过没有传闻中那么神罢了。况且我认为,以他现在的能量,做到这种地步并不难。还是拿我举例,我在京城被称为“人间神”,只不过是出于法师对于更强者的尊重,没有任何神化的意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的状况,即便以我现在的实力,哪怕仅仅是对上二十年前的百里轻风,多半也是毫无胜算的……” 众人精神又是一震。 就连刘轻水,神情也是一阵恍惚,望着上官靖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百里轻风……有这么强?” 刘轻水本身是天师,本就已经是八成法师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但他清楚,三个自己一起上,也不敢说能够稳吃上官靖,甚至还有被吊打的可能。天师境界,虽说相隔地仙境界仅有一步之遥,只是中间又隔着多少努力、机缘和造化? 所以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到底有多遥远,谁都不知道。 而早已身为地仙的上官靖,竟又如此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甚至打不过二十年前的百里轻风,那么现在的百里轻风究竟又有多强? 上官靖苦笑一声:“只多不少。” “至少,百里轻风二十年前的战绩,我现在也达不到。当年地府鬼仙闹事,你们老刘一脉三人三剑就能压制,把名号打响在整个法师一界。可以预见的是,如果当年那种事再上演一遍,主角换做现在的我,那场面会完全控制不住。”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透露出的除了无奈,还有向往。 法师一门,包括但不限于所有法师,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自己不行。 尤其是上官靖这样受人敬仰的高手,内心更是有自己的骄傲存在的。 哪怕是老胡这种刘轻水就能一只手碾压的修士,也还从来没有承认自己不行过。 刘轻水轻轻叹气:“如此说来,这个世界,恐怕再也不会平静了。” “这话怎么说?”上官靖饶有兴致地看着刘轻水。 “区区一个阴蚀日,区区几只祸乱小妖。如果一切都能顺利进行,我想是不会惊动这种人出世的。如今百里轻风深夜单独前来,找到我们几个当事人,并且给我们送上了这种礼物,您觉得一切还会简单的了吗?” 刘轻水说完,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几份“礼物”。 “而且我怀疑,之前匿名找人把我和老胡捞出来……甚至是老胡说的那个一手搅乱天数的人,恐怕都能对应上了。” 老胡和曾歌闻言大吃一惊,他们之前倒还真没往这方面思考过。 上官靖却是微微一笑:“轻水,这世界到底会不会平静,谁都不好说。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第一次接触到师门秘闻的你,现在为什么这么平静?” 第八十八章 血泪往事,法师之仇 几人忽地噤了声。 还沉浸在迷雾中的老胡这时也才恍然大悟:是啊,按理说刘轻水这辈子没听说过这些事,并且此前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在明里暗里地探索着这些秘闻,如今百里轻风都找上门来了,他就算不说激动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也绝对不该这么冷静才对? 面对上官靖提问,刘轻水却是笑了笑:“靖哥,您是觉得我有什么难以平静的理由么?” “不管他百里轻风还是万里轻风,既然我爷爷当初会毅然选择跟他们断绝一切关系情分,那就说明至少在当时,已经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选择了,我无条件信任我爷爷,支持他的选择。两者当年无论谁对谁错,现在也早都扯不上任何关系。我作为孙子辈,既是我爷爷的弟子,又是他孙子,理所当然站在他这边。” “百里轻风不出现还好,现在现了身,反倒把我对这事儿仅有的一点热情给浇灭了。您说,人家自始至终也没跟我说过两句亲切话,我有什么义务去探索这些个比我年纪还大的糊涂事儿?再者说,我爷爷从小到大没跟我提过这些,说明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爷爷这辈子不容易,他不想说,我逼他老人家干嘛?他老人家又不会害我,我自然是选择无条件相信他。而且我相信,一旦这些往事有朝一日真跟我能扯上啥联系,爷爷一定会亲口告诉我,我单方面在这边瞎操什么心来?” 一番话说得无比诚恳。 正如其言,刘轻水对于爷爷老刘,这辈子的确从来没有任何怀疑过。 血浓于水的亲情和二十年来的养育之恩,没有什么可以在被这之外的东西可以冲淡。 爷爷就是他心中最为亲近与信任的人,永远没有之一。 上官靖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轻笑起来:“轻水,我设想过你有千百种探索师门秘闻的理由,但还从来没想过你能跑在我前边去,后生可畏呀。” 上官靖站起身来,又背过身去,看起来无限感慨。 “你爷爷当年心灰意冷,立志从此宁愿终老山林,绝了老刘一脉传承,也再不愿踏足世间因果恩怨。直到后来有了你,从你一出生,你爷爷就知道你天纵奇才,道根稳固,他也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才违背誓言,顶着巨大压力,把你当做今生唯一的传人来培养。” “好在你小子不负他老人家所望,从小虽然浑了点儿,好歹道心坚韧,进步又快,天赋不在你爷爷老刘之下,二十岁不到就证道天师,也算你爷爷此生一大慰事了。” “正如你之前所说,你爷爷这一辈子,很不容易。空有一身降妖除魔的本事,却因为沾染太多因果,长年漂泊仍是孑然一身。后来好不容易收了两个弟子,从婴孩开始,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抚养长大,一身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他们,对两人真的比亲生儿子还亲,没得说。只是没想到啊,还没来得及等到两个弟子尽尽孝道,就出了天大变故,两个弟子接连出走,且不无主动地跟老刘断绝了一切情分,这种打击,岂是任何一个满腔热忱的人所能承受的?” 上官靖转过身看向刘轻水,神色间只是真诚:“轻水,所以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从来不愿提起这些事了么?对你而言,它们是往事,但对你爷爷而言,它们却是半辈子难以触碰分毫的血和泪啊。以前没人跟你讲过这些,你能自己领悟到你爷爷的苦心,坚定地选择信任他,这跟你两位师兄中的任何一位,都不一样。说实话,能听到你刚刚那一番话,我也替你爷爷,感到欣慰。” 话说完时,上官靖才发现,刘轻水的嘴唇,都已经发白了。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紧紧握住的拳头里,没人看得见那本就不算尖锐的指甲,已经因为力气太大而钳进了血肉之中。 他以前,真的从来不知道在爷爷身上,发生过这些让人难以置信的血泪背叛史。 他也是这时才知道,当初每每血气上头,义正言辞地刺激、逼迫爷爷告诉自己这些隐瞒起来的真相时,他的心里,到底滴下了多少血和泪。 自己一生最敬重、最敬爱、最想要保护的人,原来无形中不知又被自己伤害了多少遍。 自己的亲孙子,寄予最大期盼的人,每每揭开自己愈合了一遍又一遍的伤疤,那种痛,又是怎样自己一个人承担下来的呢? “禽兽!畜生!白眼儿狼!”曾歌听到这些,早就已经承受不住内心的挣扎和苦痛了。 他眼里含着热泪,把桌子重重一拍,桌面和桌脚顿时出现好几道裂缝,看得老胡嘴角直抽抽。 “这种不识好歹,恩将仇报的东西,连爹妈都不认,就算拥有了天大的修为,最终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曾歌激动得无以复加,一时竟还喊破了音。 这倒把上官靖和老胡都惊了一下。 曾歌一个妖怪,一个外人,一个跟老刘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竟也能感同身受到这个地步么? 见大家都望着自己,曾歌热血丝毫不减:“老大是我老大,那就一辈子都是老大。老大的爷爷,那就是我亲爷爷。亲爷爷受过这种委屈,我这也就是能力不够,打不过那俩白眼儿狼,但凡有点机会,说什么也要把他们绑回来,在咱爷爷面前磕头认错……不,至少也得磕得满地鲜血,哭爹叫娘才算完!” 几人又是一愣,就连老胡也对曾歌刮目相看几分了。 想不到这个脑袋几根筋儿本就没搭到一块儿的家伙,心中竟还能生出这种大是大非的觉悟出来。 只可惜屋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曾歌自己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做出跟刘轻水的两位师兄一模一样的事情来,并且,比他们贯彻的,还要彻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刘轻水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慢慢松开紧攥着的拳头,看向了上官靖:“靖哥,我爷爷从前两位弟子,那么除了百里轻风,另外一个……又是谁?” 老胡听到刘轻水发问,呼吸忽然开始变得有些急促。慌忙间看向上官靖的眼神里,分明充斥着阻挠的意味。 上官靖跟他对视一眼,却只是轻轻一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轻水有权利知道这些。” 老胡无奈,最终也只得轻叹一声,不再过问了。 上官靖不知在回忆什么,能见到的只有他带着笑容的脸庞,开始慢慢冷冽下来:“两个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年的人,无论他们在这天大地大间闯荡成什么模样,至少也不应该再回到这个地方了……只可惜,如今百里轻风既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们即将有所动作的阴蚀日前夕,不难猜测,老刘的另一个弟子,也肯定已经不再遥远了。” “靖哥,他是谁?”刘轻水感觉到自己体内好像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气血,正在往嗓子眼儿,往脑门心上冲撞。 他平生第一次见到上官靖这种冰冷和满是敌意的眼神。 平生第一次在上官靖身上感受到这种瘆人的杀气。 也是平生第一次,快要触摸到自己师门的具体信息。 上官靖刚要说话,脱口而出的千言万语,却只剩下一声厉喝:“谁?!” 话音刚刚落地,一丝邪气忽地飘入刘轻水鼻中,他眼皮一跳,猛地站起身,只是动作慢了上官靖又何止一拍? 大门啪嗒一声摔在墙壁上,眼前却早已没了上官靖的身影。 原来就在所有人包括刘轻水都还在愣神的一瞬间,上官靖早已拉开大门追了出去! 第八十九章 京城来客,分道扬镳 突如其来的变故,还站在屋里的人除了刘轻水,老胡跟曾歌都是一脸蒙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偷听!”刘轻水快速撂下句话,风一般朝着被上官靖打开的大门冲了出去。 刚到门前,就只见半空中一阵黑烟飞速掠过。黑烟背后不到五米远的地方,是一道穷追不舍且丝毫没落下半分的身影。 是上官靖! “短短几息之间,靖哥竟然已经把它从这头赶到那头,又赶了回来?”刘轻水心头震撼,自己才刚刚察觉到异常便冲出门来,没想到上官靖已经在外边跟它溜完一圈了! “只可惜方向没搞对,竟敢跑我面前来了!” 刘轻水冷笑一声,妖孽近在眼前,怎么可能还能让它跑了?他双手迅速结起个攻击性最强的“狮子印”,运转法力,只是还没来得及形成任何有效攻击,一切都结束了…… “法天象地!” 半空中忽地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轻喝,刘轻水只感觉面前的空间忽然一滞,稍一愣神,抬头看时,只见斜上方的黑雾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也动不了。下一刻,一道身影飞速朝黑雾掠去,只见半空中那身影伸手一抓,一团被固定住的黑雾就像是褪去的潮流洪水一般,快速朝上官靖掌心凝聚而去。 唰! 下一刻,上官靖已经从半空中掠到还结着“狮子印”的刘轻水身前,他盯着木讷的刘轻水看了足足好几秒,这才慢慢摊开手心,只露出一个叠成三角状的银色符纸。 以刘轻水天师修为,从发现妖气到追出门,实则不过几秒而已。而就在自己刚刚看到妖怪的影子的时候,上官靖竟然已经成功收服它并且又毫无压力地回到自己身边了。这种实力差距以及带来的震撼,能轻到哪去? “轻水,这家伙就是我们说的那只妖狐的分身。事出蹊跷啊,它竟然已经猖狂到胆敢前来我们聚集的地方收集情报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还剩下两天时间,你们务必要搞清楚这妖狐的来龙去脉。” 上官靖倒是未曾理会刘轻水心头复杂的想法,他说着把三角状的银符往刘轻水面前一递。 “我们?” 刘轻水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他解开手印,慢慢从上官靖手中接过封印着妖狐分身的符纸,不解地望着他。 阴蚀日将近,妖狐行踪诡异,再加之刚刚又出现了百里轻风,现在的场面根本就离不开上官靖,听他这话,莫非是要单独行动不成? 上官靖把符纸交到刘轻水手中,见他疑惑的模样,心头也有些犹豫,半晌才艰难地点点头,背过身道:“轻水,阴蚀日之前,我不会再出现了。” 已经走出房门的老胡和曾歌刚好听到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却适时地选择了沉默。 “就在刚刚妖气出现的同一时刻,我感应到几道熟悉的气息,看来是有几个京城的老朋友找过来了。我现在得去跟他们汇合,商量接下来的对策。轻水,这两天你们不用联系我,阴蚀日当天,我会主动联络到你们。在这之前,狐妖分身的事,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线索了。” 上官靖说完,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轻水。 刘轻水手里的符纸紧了紧,敏锐地从上官靖眼中捕捉到一丝异常。 他倒也不隐瞒,郑重地点了点头,适时道:“没问题靖哥,有事儿您尽管先去处理,这边的事我们能应付。对了,您的事……需要帮忙么?” 上官靖眉头轻轻动了动,却只是摇了摇头:“用不着帮忙。不过轻水,有件事你必须要记住……老胡也是一样。” “什么事?”刘轻水皱了皱眉。 “这两天专心把狐妖的事弄明白就行,最好能让我们能够在阴蚀日当天减少一个对手,这样对我们的成功率有很大提升……还有,就是我刚刚正准备说的,你另外一个师兄的事,现在我得瞒着你了。不仅如此,我希望你这两天也不要再打听,连他的名字也不要问。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到时候你应该有很大概率会见到他,那时再说不迟。轻水,能做到么?” 刘轻水出人意料地嗤了声:“这有何难?” “我现在对这两人的事儿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只要他们不来麻烦我,别说这两天,就算一辈子没有接触都算烧高香了。靖哥,放心忙你的去就是。” 上官靖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几人一眼,这才沉下心道:“好,那我走了,到时候再汇合!” 见几人应允,上官靖也不耽搁,转过身展开身法,几息间便已消失在三人眼中。 刘轻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很久才又低下头,盯着手中还充斥着强大法力的银符,陷入了沉思…… 上官靖还没有说完的话,又沉寂回去了,并且特意叮嘱自己别去打听。 他为什么忽然走得如此匆忙? 百里轻风留下的东西,究竟在暗示什么? 而还未现身的那位“师兄”,身上到底隐藏着何种魔力,竟能让这位大名鼎鼎的“人间神”谈之色变? 一切轨迹,似乎冥冥中正在演变成一个巨大的风暴漩涡,而处在漩涡中心的人,恰恰就是自己…… …… 次日大早。 省立医院内。 一间多少有点特殊的病房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病人身上摘下听诊器,提笔快速记录下病历信息,走到门口跟守候在门外的一位女警官低语交谈几句后,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女警官深吸口气,调整完状态走进病房,对正坐在床头的病人问道:“冯女士,感觉精神状态好些了么?” 床上的病人微笑着点点头,音色却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好多了警官。” 如果曾歌或者老胡在这儿,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不是委托他们出手除妖,丈夫暴毙后昏迷不醒的那个美少妇,还能是谁? 可是现在看她的模样,脸颊泛红,媚眼如丝,一颦一笑间春风拂面,哪里还看得出半点痛失亲夫的惨状? 她朝女警官妩媚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床沿,示意她过来坐下,自己有话想要说。 女警也没多想,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努力露出一抹安慰地微笑道:“冯女士,对于您丈夫的事,我表示万分理解。不过现在案件还没有很大的突破,如果您身体基本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办案,我们承诺在最短的时间将凶手缉拿归案。” 被称为冯女士的少妇眼中明显露出一抹惊诧,笑容稍稍凝固了几分:“你们昨天不是……额我是说,嫌疑人不是已经被你们关押起来了么?” 女警眼中忽地闪过一抹光芒,出于警察的直觉,她快速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笔握在指尖问道:“您是说,您丈夫的事,跟昨天被我们带回警局的两个人有什么关联么?” 少妇眼神更加迷茫了:“他们……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女警很快察觉到其中的端倪,死死盯着少妇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不重要,关键是您现在知道多少情况?比如这两个人跟您丈夫的关系,比如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促,女警官停了片刻,放慢了语速道:“现在这两个人,跟您丈夫的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我们需要证据……如果冯女士知道什么,还希望您不要有任何隐瞒,我们……” “所以,他们现在已经不在警局了对不对?” 少妇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警察的问题,只是面色早已不再如同之前那般人畜无害,连同脑袋也深深的埋了下去。 出于多年刑警经验和直觉,女警官心头忽地升腾起一抹不安,但一时却找不到来源。她怔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讲话,眼前的少妇忽然抬起脑袋,神色再不像之前那般妩媚,反而闪烁着狠厉和危险的信号。 “他们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你们怎么能放走他们?” “冯女士您听我说,他们……” “我是死者至亲,我有权知道案件的一切进展,快告诉我,那两个人,现在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原本只是狠厉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女警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哗啦”一声从床边上站了起来,语气急促道:“冯女士你不要激动,案件的一切计划都在警方的掌控中,如果你有什么关键线索,可以马上向我提供,我这边……” 砰!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房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大声响,回头看时,明明没有风,大门却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似的重重合上了。 门缝中传来几声“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大门正在被上锁的响动…… 女警心头忽然警钟大作,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跑到门边按住把手一拧,果然,病房大门已经被彻底锁死了! 第九十章 一些想说的话 “该死,该死……你们怎么能把刘轻水放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对我有多重要?” 小少妇从病床上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女警,样子看起来十分狰狞恶毒。 女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病恹恹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的小少妇,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暴躁。 “冯女士您听我说,嫌疑人的去向不是您需要考虑的问题!您先冷静一下,您现在只需要配合我的工作,只要查明真相,无论凶手在哪儿我们都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凄厉的尖叫打断,小少妇满脸痛苦地向着女警一步步靠近,嘴里歇斯底里地狂吼着:“你们放了他!你们放走了他!他出来了我就活不成了你们知不知道!” 女警惊骇地看着眼前发疯的少妇,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突然凶性大发,但毕竟刑警出身的本能使得她几乎立刻就拔出了配枪和手铐,直直地指着少妇大声道:“冯女士!请您冷静,如果再向前靠近一步,我将立刻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嘭! 只可惜她话音刚落,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但持枪的手被一股巨力打偏,整个身体也忽然就被朝反方向粗暴地飞了过去,直接打翻了整个床头柜。 “嘶~” 女警痛苦地趴在地上,惊骇欲绝。 她强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但身体的剧痛和一阵阵的眩晕让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眼前好不容易恢复清明时,她只看到自己的配枪已经被摔飞在了墙角,而那少妇早已通红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希望你们能关他两天,这样我就可以活命了,为什么要放他走!” 女警看着发疯的少妇,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知道此刻的状况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连忙按下胸前的对讲机想呼叫支援,却发现对讲机里除了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这里居然已经被屏蔽了! 怎么可能? 前一刻还能听到对讲机里同事的声音,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失联! “冯……咳咳,冯女士,袭警的罪名不是你能承担的,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必须停止一切违法行径!” 女警绝望地看着少妇癫狂的模样,眼下除了用这种方式看看能不能稳住这个疯子之外,一时实在没有任何办法。 但话刚脱口,脑中却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本就苍白的脸更是刹那间变得煞白。 是了,是了。 局里的内部信息显示过,昨晚那场凶杀案里的两名犯罪嫌疑人,早就于昨晚被“特调局”的人接走了,而且还是杨局十万火急地赶过来,亲自带走的人。 也就是说,那两位不但不是什么嫌疑人,反而是非常重要的特殊人物!而能让特调局插手的案件,根本就不可能是一般的刑事案件。 如果案件真的涉及到那些常人不可触碰的非人类力量的话,那眼前这疯女人…… 一念到此,女警更加绝望了。 难怪……难怪以自己身经百战的身手,竟然瞬间就会落得毫无还手之力,除非眼前的这女人,她根本就不是人! “哦,对了。” 少妇神经质地咧嘴笑了笑,眼里闪烁着疯狂:“既然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我倒不如趁现在把事情闹得更大一点。嘻嘻,只要能给刘轻水造成点麻烦,什么都是值得的……” 说着手一招,墙角的枪就像磁石一样朝她手里飞了过来。 她把枪拿在手里把玩几下,狞笑着上了膛,慢慢抬起枪口指向女警的脑袋:“这样一来,就算知道是我做的,你们也没有任何办法,但刘轻水可就又有麻烦了……” 女警眼睁睁看着少妇的举动,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又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得绝望的闭上了眼。 是啊,对方根本就不是人! 她是妖怪,自己是普通人,普通人怎么可能是妖怪的对手? 当!!!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震撼的音爆忽然在室内爆炸开来! 女警紧闭着双眼,眉头狠狠皱了皱。她开枪了?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原来在死亡的瞬间,真的无法感受到痛苦。 只是她等了半天,还是没发现身上有传来任何异常, “嗯?这好像不是枪声!” 她睁开眼,四下快速看了一圈,不但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那疯女人手上的枪早已被震飞了好几米远,此刻正惊恐的东张西望着,眼里流露出巨大的恐惧。 “这是……” 念头还没来得及运转,又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早已紧闭的房门不知道被什么人暴力地踹开了。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上一刻还在耀武扬威的疯女人,已经被一道年轻帅气的身影给踩到了脚下。 女警官震撼地看着这一幕,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过了好半晌才被那被踩在脚下的疯女人的挣扎和惨叫给拉回到现实。 她愣愣地看着来人英俊的侧脸,正想着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就见那人露出个不屑的笑容,盯着脚下不断挣扎却又动弹不得的女人,淡淡地说了句:“胡西,游戏结束了。” 下一刻,又有两个人跑了进来。 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人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惨状,连忙跑过来把自己扶了起来,嘴里着急地询问着:“警官,你感觉怎么样?那疯婆子没伤到你?” 另一个人看了眼已经被制服的疯女人,松了口气,站在门口朝走廊外边喊了几嗓子:“医生,医生!赶紧的,这里有人受伤了!” 千钧一刻之下赶来的三个人,不是刘轻水、老胡还有曾歌,还能有谁? 女警被老胡搀扶着,看看这,又看看那,过了好久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向老胡道了谢,半晌才犹豫着开口问道:“你们……就是昨晚被带到局里的两个嫌疑人?” “是极,是极。” 老胡连声应着,脸上的笑容像是风中的菊花,似乎是颇有些享受着这英雄救美的快感。 曾歌站在门口,看到老胡这谄媚的模样,鄙夷地啐了一口,这才转过身对刘轻水问道:“老大,这疯女人怎么办?” 刘轻水哼了哼,脚下的力道越发加重了些,疼得那女人龇牙咧嘴:“胡西,老鼠戏猫的把戏,玩儿够了没?” 没想到那少妇此刻却罕见地一声不吭起来,好久才怪异地笑了笑,看向刘轻水的眼神里满是阴毒:“刘天师,不过是个分身而已,你就算杀了我,又能怎样?” “并不能怎样。” 刘轻水从包里掏出一道蓝色灵符,神态自若地在女人面前晃了晃:“不必给我玩儿什么心理战,胡西,用这么多分身都困不住我,就算我想放了你,那冉东呢?他会放了你吗?” 原本一脸歹毒的疯女人一听到这话,忽然又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脸上流露出了深深的恐惧,片刻后终于开始尖叫起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刘轻水,你都知道些什么?”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后,刘轻水片刻也不再耽误,他已经不想再跟这些妖怪多费一点唇舌了。手上蓝符一动,少妇惊恐的眼睛里就见那道充满狂暴法力的符纸越来越大,最后啪嗒一声打在她额头之上。 她本来还想说什么,但随着一股巨大的冲击感袭来,她什么都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被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少妇这副躯体里给撞了出来。 在老胡以及女警几人的视角里,他们只看到刘轻水拿着蓝色符纸往那疯女人的额头上一拍,伴随着一阵尖叫,一股墨汁一样的黑烟从那女人的四肢百骸里冲天而起。 刘轻水脚下力道一松,那女人的身体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往一旁倒去。 他看也没看一眼,凝神望着那些刚从这副躯体里逃散出来的黑气,在空中一阵翻滚后凝结成一只狐狸的模样。 那“狐狸”刚刚成型,就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发着阵阵刺耳的怪叫在屋子里一阵乱撞才终于摸到了窗户,当下就发疯一样正准备从这儿逃出去,却听到背后一声冷哼。 是刘轻水。 他两指夹着符纸,戏谑地盯着这慌不择路的分身。 眼看戏已经足够了,终于不再耽误,单手一挥,那符纸就像利箭一样穿透到黑雾中间。刘轻水左手结个剑指,轻喝一声:“爆!” 轰! 一阵火光冲天。 众人只觉一股热浪袭来,连忙抬手遮住眼睛。直到炫目感消失,重新抬起头时,这屋子里哪还有什么怪异黑雾? 早已随着那阵火光烟消云散了。 刘轻水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驱散着有些此笔的狐臭味儿。他半晌才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女人一眼,皱了下眉,本来不想再管,但还是蹲下身翻开她眼皮看了一下,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站起身。 “哼,助纣为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这话,刘轻水这才转过身,本来想招呼老胡两人打道回府了,却才看到之前那警花,正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透露着浓浓的震撼。 第九十一章 统一战线,救命恩人 其实从刘轻水三人破门而入,直到现在一切尘埃落定,才刚刚过去不到两分钟而已。 就在不到两分钟前,自己还被那恐怖的女人用枪指着头,本以为一切都完了。没想到几人神兵天降,尤其是眼前这小哥,究竟是用了什么雷霆手段? 就看那之前还凶猛暴躁的女人,现在已经静悄悄地躺在地上,光看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谁能把她跟之前那凶神恶煞的魔头联系到一块儿来? 还有刚刚看到的一切,残忍暴虐的妖、眼花缭乱的打斗……都是真实发生的吗? 这个世界底出了什么问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陌生的? 如果不是在做梦的话,那么这些东西……是自己应该看见的吗? 她脑中一片混乱,好久才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却任凭怎样也无法平复怦怦直跳的胸口和死里逃生的惊惧情绪,只得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年轻人。 刘轻水眨眨眼,有些想笑。 他径直走到两人面前,正了正身体道:“警官好。” 女警愣了愣,看着刘轻水故作正经又略带俏皮的问候,这才终于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她仿佛这时才被拉回到现实,也仿佛是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他们都是人,这个世界也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 她强忍着身上的剧痛站直了身体,有些纠结着应该怎样回复他。 只记得刚刚那妖怪好像叫他什么“刘天师”来着,想罢也只得深吸口气回道:“谢谢你,小弟……额,小师傅。我叫钱一菲,您叫我一菲就行。” 钱一菲苍白的脸忽而又有些泛红,毕竟是救命恩人,虽然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的模样,但她当下也不太敢仗着自己年长两岁就称呼他为弟弟。 并且像这种连特调局的杨局都要亲自接待的世外高人,自己又怎么可能在他面前托大? 别看他现在好像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但只要一想到他刚刚对付那怪物时所展现出的杀伐果断和超凡气质,站在他面前能不发憷就算厉害了,这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家伙? 刘轻水倒没想这么多,他走上前正视着钱一菲,笑道:“不客气,钱警官,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对了,没记错的话,咱俩昨晚见过。” 钱一菲点点头:“昨晚的误会真的很抱歉,我们不知道您是这样的身份,所以……” 诚然,在昨晚对刘轻水的抓捕和审问中,她都有在场。至于刘轻水对她有印象,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毕竟刑警队里的女生本就不多。 刘轻水摆摆手笑道:“钱警官这是说哪里话,不打不相识嘛。对了,这里……” 他说着环视了一下四周凌乱的现场。 钱一菲立刻会意,连忙道:“没关系小师傅,我知道怎么做,您不用担心。” “那就最好了。” 刘轻水点点头,“医生马上就要过来了,这边的情况还得您跟他沟通一下,不过不该说的东西,千万要记得保密哦。” “我明白。”钱一菲点头,只是感觉有些奇异,以往办案都是她勒令围观群众保密,现在居然反过来了,末了又问:“那您?”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就不在这儿久留了。” 刘轻水说完,看了死死攥着钱一菲的的手不肯放开的老胡一眼,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走老胡,接下来还有得忙呢。” 老胡闻言有些不情不愿的放开了钱一菲,关心道:“那钱警官,您好好休息养伤,我们就先走了?” 钱一菲礼貌地朝老胡一笑,再次道了声谢。 几人走到门口时,正好两个医生和几个护士快步走了过来。刘轻水顿了顿,又回头看了眼钱一菲,补充道: “对了钱警官,我叫刘轻水,你也可以跟我朋友一样叫我轻水。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你可以通过杨局联系到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也算共患过难嘛,权当交个朋友。” 钱一菲闻言,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兴奋的神情:“没问题,小师……额,轻水。” 刘轻水笑着点了点头,不再逗留,径直带着老胡和曾歌出了医院。 …… 医院门口,老胡气冲冲地看着刘轻水,欲言又止。 刘轻水见他那模样就想笑,明知故问道:“老胡,打从离开那病房你就这模样了,谁欺负你了这是?” 老胡不听这话还好,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恨地看着刘轻水道:“轻水儿,我承认你小子是比我年轻点儿,比我帅点儿,法力比我高点儿。但你总不能啥事儿都跑你老胡哥前边儿去了呀!你说说,你都临了出门了,又特意嘱咐那警花儿常联系你干嘛?” 刘轻水哦了一声,他哪能看不出老胡那点心思,但还是明知故犯地问着:“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她能被狐妖伤害一次,保不齐就能有第二次,我借此跟她交个朋友怎么了?” 曾歌闻言在一旁吃吃笑着:“老大,这你就不懂了。你跟老胡接触少,不清楚他那德行,还不就是看上人家那小警花了,原本是想自己趁机上手的,谁知道让你抢了先,不高兴哩!” “还有这种事?” 刘轻水嘿嘿笑着,“老胡,你什么成分啊?才不过见到人家一次面,就拿这跟我急头白脸了?” 老胡还没说话,曾歌又结果了话头:“害,老大,我都习惯了。别的不说,就three thoand onsters上那些个赏金任务,他胡哥哪次不是要自个儿研究老半天?把人家求助人的资料一个个排开,男的统统靠边站,净捡着人好看的小姐姐的任务去可劲儿造。 您说他要法力高点儿也就算了,人家还偏不,净可着人妹子那脸去了,也不看看任务难度。接下任务嘛自己又摆不平,哪回不是舔着个逼脸找我帮忙。就说这回,要不是老大你在场,狐狸精这事儿,老胡他摆得平嘛他?” 曾歌说完,又在一旁笑上了。 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揶揄老胡的机会的。 奇怪的是,老胡一向也是个不会服输的主儿,这回倒破天荒地没有跟曾歌对呛,反倒有些脸膛发红的抽着鼻子。 刘轻水好笑地看着老胡尴尬地模样,道:“老胡,金洲路鸡公巷子里这么多知心姐姐不都跟你处得挺好的嘛,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改变战场了?” “什么呀什么呀!” 老胡咳嗽了几大声,扯着嗓子对刘轻水叫嚷着:“你也不看看我多大年纪了都!跟那些个大姐交流感情,那能是长久之计嘛?倒是你啊,我不是听小妖怪说,已经在学校给你把路子全铺好了嘛?狗日的怎么还走哪儿撩哪儿?你班上那几个班花还不够你龟儿祸害的呀!” “我说你小子,锅里有了你埋头吃就是,跟我这儿争点儿腥算怎么个事儿?拿碗吃饭,放碗骂娘的玩意儿,狗日的迟早遭报应!” 这话倒是给刘轻水弄得够呛,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只能愤恨地看着曾歌,暗叹着之前给他揍得是不是还轻了点儿。 曾歌一听老胡又提起这事儿,霎时屁也不敢多放一个,灰溜溜地朝前大步躲开了。 上次那一顿好打可叫一个刻骨铭心,他怎么还敢多待。要是再惹了老大,估计这屁股是别想好了。 老胡见一句话就怼得两人都落了下风,不由心头大呼痛快,嘴上却道着:“轻水啊,也不是你胡哥非要揭你老底,但一菲这事儿,你真不能跟我抢……” 亲昵的称呼听得刘轻水一阵恶寒,连连摆着手说:“老胡,胡哥。我是真对那钱警官没兴趣,可您也得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不是?人家好歹二十郎当岁,青春年少的,怎么能看上你?” “人家能看上你啥?人家能图你啥?图你岁数大?图你不洗澡?要我说,听兄弟一句劝,改明儿我要遇着合适的大姐寡妇啥的,不得第一时间给你胡哥安排上?” 老胡哼了一声:“只要你别对一菲打什么歪主意就成,老子自然有法子去接触……再者说,你要真有那份心倒好,谁他娘的知道你啥时候能给我介绍到小寡妇来?” 刘轻水白了老胡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早就听说妖狐胡西国色天香,兄弟明天要能活着从阴蚀日走出来,一准儿把胡西打包好给你送过来。” 刘轻水说到这儿,却有些不合时宜地沉默了下来。 就连老胡心里也咯噔一下,收起了嬉皮笑脸。 是啊,明天,可就是阴蚀日了啊。 其实无论是刘轻水还是老胡,起初都是没有几个妖怪当成什么天大的事儿的。毕竟刘轻水实力就在这儿摆着,几个妖怪对上他也不见着就能讨到好。 直到出了天象混乱,以及百里轻风这档子事儿,这次作战计划才真正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老胡抬头看着已经开始阴沉下来的天空,好半晌才有意无意地提了句:“轻水儿啊,上官前辈有急事儿离开,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赶过来,你这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直注意着两人动向的曾歌,一听到老胡和老大提起这个事儿,也不声不响地靠了过来。 刘轻水倒没有老胡那么悲观,笑道:“靖哥说能赶回来,就一定能赶回来。再者说,你忘了我现在已经又多了好几个高手帮衬的事儿么?” 刘轻水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老胡一怔,拍了拍脑袋,仿佛这才想起这茬。 原来就在刘轻水之前梦境中闯入大蛇藏身之地,之后发布完求助信息后,白城几乎所有的法师都知道了老刘一脉天师准备决战四妖灵的事儿。 这两天已经陆陆续续接到了不少的不同形式的支援了。 就在昨晚上官靖离开之后,白城排行榜上靠前的几位一直不曾露面的法师也终于主动联系上了刘轻水,并且带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原来他们其实也明里暗里一直调查着这些线索,只不过之前一直缺乏一个能统一战线的领头人。 现在很明显,刘轻水就是这个人。 无论是单枪匹马斩杀解南,还是老刘一脉这个传说一般的身份,亦或是不到二十就证道天师的超强战斗力,他都当得起这个角色。 就连他们如今能识破狐妖的所有阴谋,并且及时赶到救下警官钱一菲,也多亏了这些法师们提供的线索哩。 “说曹操曹操到。” 刘轻水看了眼手机里发过来的几条信息,抬起头对两人道:“走,闻名不如见面,也是时候跟咱们接下来这几个重要的战斗伙伴,碰碰头了!” 第九十二章 天师齐聚,布阵排兵 下午两点。 一间防控措施十分严密的会议室内,此刻正围坐着大约十多个人。 会议室不大,光线也并不充足,但却绝对安全。这是杨意特别准备的会面,地点也是单位的重要保密场所。 整个室内布局简约而肃穆,从天花板上吊下来一盏大灯。在并不太发散的灯光映照下,连带着与会者们的脸色也显得有些暗沉起来。 从中午十二点开始,这场会议已经持续两个小时了。 灯光发出的大部分光源,都聚集到圆形会议桌的中间,那里此刻正摆放着一张非常详细的小比例地形图。如果有熟悉白城地形的人在这的话,就一定能很快认出来:这里是狮子山。 狮子山山脉以及附近一带的地形图,就静静地摆放在桌面上。其中一些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地点,此刻却已经被插上一个个小旗子,作上了标记。 杨意拿出最后一个小旗子,插在最后一处地势之后,终于长舒口气。 他询问地目光看向刘轻水和他身旁两人,郑重地问道:“刘天师,邹天师,还有王老天师,您三位觉得,还有其他需要补充的地方吗?” 三人闻言,严肃的目光再次快速地往地形图上游走了好几圈。过了半晌,还是刘轻水率先开口了:“我对于阵法不算精通,目前已经看不出其他问题了。王老爷子,不知道您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刘轻水说完,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眼睛里充满敬重。 这就是白城除了失踪的三位老天师外,目前排名第一的那位天师。 身体虽垂垂老矣,但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却不输任何年轻人,眼神看起来仍然深邃而矍铄。 这位老天师精于各类阵法,对于法器的使用和炼制也有着颇高造诣,早在三十多年前就以一身炼器布阵的本事闻名于白城的法师圈子,就算如今也仍然在白城的法师中间享有着极高的声誉。 而他之所以会选择在three thoand onsters上匿名,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三位老天师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出端倪的人,并且当机立断,不顾门下众弟子的极力阻止,冒着暴雨,拖着这副垂老的身躯第一时间赶到战斗现场。 三天师毫无防备之下,加之又被各个击破。战斗进行得何其激烈而迅速! 当他老人家赶到最后一位欧阳天师的住所时,战场已然趋于平静,三位老天师早已被蝎子和狐妖抓走,现场只剩下鼠妖宴北和大蛇冉东。 王老天师震怒不已,当下便丝毫不惧地与冉东展开激战,以期能救下三位老友回归。 但无奈年事已高,加之冉东的确非等闲之辈。王老天师不到三十合就败下阵来,性命攸关之际,不得不祭出滋养了三十多年的本命魂器,制造出巨大的法力爆炸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此后便一直暗中调查着三天师的踪迹和四妖灵的一切线索。 就连three thoand onsters上那些详细的关于四妖战力的描述,也是这位老爷子长时间调查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有人能站出来对付四妖之时,至少能少走很多弯路,以免因情报不足而遭不测。 这样一位殚精竭虑的老天师,由不得刘轻水不打从心底敬重。 王老天师听到刘轻水的询问,缓缓点了点头,重新审视着桌面上的整个布局,好久才了开口:“小杨意,把这支白旗和蓝旗调换一个位置。还有,这个地方,再加一处阵眼。” 说完指了指地图上的两个地方。 杨意闻言连忙照做。 刘轻水皱眉看着王老天师作出的改动,一时却根本看不出这种改变的玄机所在。 毕竟是在场所有人商讨了两个小时作出的部署,集思广益下,可以说已经是尽善尽美了。 他刚要问问老爷子这样做的原因,坐在他左侧的另一位看起来四五十的中年人已经率先开了口,语气却显得有些焦急:“王老爷子,您调换伤门和景门的阵眼,如此一来,生门移位。整个大阵最大的压力就会来到移位后的生门,您在这里重新布置阵眼,天师以下的法师恐怕根本无法承受,莫非您是要……不可,绝对不可!” 语气有些失态的这位就是在场的除了刘轻水和王老天师之外,最后的一位天师。也就是杨意口中的邹天师。 很明显,在王老天师作出变动,连刘轻水都没有觉察出任何玄妙的时候,他已经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奥妙,但对于这种结果却又十分反对的样子。 这倒不是说刘轻水见识浅薄,或是实力低人一等。 毕竟法师修行一道,虽然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但天下修行者何止万千?法师与法师之前,其实侧重点大多是有所不同的。 居士、修士、真人、天师、地仙五大境界,虽是囊括了法师修行的各个阶层,但修行途中分门旁类,概括万千又各有灵通,受各人天赋所限,怎么可能千篇一律? 总之,虽然综合实力才是衡量一位法师战斗力的重要指标,但各自所擅长的东西却有所不同。 比如老胡,整体修为虽然不过是区区修士,但他在推演打卦方面的造诣,至少是强于刘轻水这个天师的。 再比如在场的三位天师,除了刘轻水外,虽然另外两位都是正儿八经的正牌天师,具备正派师承和天师符箓,然而其中的差别就像他们的年龄差距一样,不可谓不大。 刘轻水其实更擅长身法格斗,以及各类威力强大的进攻性法术。这从他斩杀蝎子大妖、消灭笔仙和狮子山鬼妖的战斗中就能很明显地体现出来。 而王老天师长于各类法阵,这在各种准备充足的战场上,往往就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同样身经百战的邹天师,则是白城法师界的“术法通”。 他擅长各种各样的法术,在变化万千的战斗形势下,尤其是双方实力差距明显时,很多穷凶极恶的妖鬼往往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更有甚者甚至连面都没见着,就已经被打得渣都不剩了。 这跟各自的师承门派以及本身的修行天赋,是分不开的。 当然,法师修行的境界提升,是综合战力的全方位提升。无论是从修士到真人,还是从真人到天师,都绝不是仅仅通过某一方面的造诣就能弥补的。 如果不是逆天的惊世奇才,是绝不可能实现质的逆转的。否则怎会有“十年修行,百年天师”这种说法。 哪怕实力再差的天师,战斗力也绝对强于只有真人境界的法师十倍甚至几十倍。无论这位真人在某一方面有多精通,只要他还在普通人的范畴里,就很难做到所谓“弯道超车”。 这世间法则的公平性,在法师修行一道,就显得极为冷酷无情。 而真正的六边形法师,也就是无论在哪个领域都造诣极高,且战斗力爆表的,这种人存在吗? 答案是肯定的。 刘轻水就见过一个,那就是自己的亲爷爷,老刘。 不过上一次见他老人家出手,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儿就是了。 总之场上众人在听到邹天师有些焦急的语气后,都有些不解地看向了王老天师,良久又看向地形图上的阵眼标记,但谁也没看出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其中也包括刘轻水。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王老天师,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众人的不解,只是再次看了一遍整个阵法的布置,确定再没有一处遗漏之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摸着胡子笑着说:“这就成了。” 刘轻水不得不苦笑着询问道:“老爷子,咱们之前的布局,是有什么问题么?” 王老天师看了眼刘轻水,有些打趣地应着:“小轻水啊,法师修行一道,讲究的是夺天地之造化。个人法力再高,往往也难以对抗天地之力,你说对吗?” “阵法,就是借助天地之力来达成布阵者的需求。你个小小子,二十不到就证道天师,如此惊人的天赋,居然不用心去钻研阵法。旁人我倒尚可理解,倒是你,但凡有你爷爷老刘十之一二的阵法造诣,这种简单的阵法变换,何苦要求教于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 王老天师话音一落,场上就响起好几阵嘿笑声。 这倒是给场上本就低沉好久的气氛,带来了一丝轻快意味。 众人都有些好笑地看着刘轻水,而其中笑得最肆无忌惮的,除了老胡和曾歌,还能有谁? 刘亲手也难得地老脸一红,讪笑着:“术业有专攻嘛。王老爷子,您就别藏着掖着了,大家伙儿都等着呢。” 只是王老天师还没开口,另一道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是老胡。 “王老天师,邹天师,你们不了解。轻水儿这娃儿打小就缺心眼儿,脑子不太好使。阵法这种玄妙的东西,他哪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惊疑地朝老胡望过去。 本来是大佬云集的会场,老胡能来参加已是不易了,此刻能享受到如此注视,老胡自然也有些飘飘然起来,不由得往椅背上一靠,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刘轻水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开口,老胡身旁的曾歌已经忍不住了,连忙开口呛道:“老胡你什么毛病?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么多天师在场,哪有你说话的份!怎么滴,老大看不出门道,难道你还能看出门道来?” 老胡斜睨了曾歌一眼,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嘴炮,也难得跟他斗嘴,只是呵呵笑着回应:“哼,小妖怪,你懂个什么玩意儿。你胡哥今天还真就看出门道来了。” 场上众人顿时都神色古怪起来。 按说两人的实力都不怎么强,可以说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垫底的存在。但老胡其实大家都是认识的,他虽然法力不高,但在观星推卦方面还算有点造诣,再加上他人脉本来就广,也就谁也没反对他。 可旁边这家伙又是谁? 怎么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开口就怼? 大家虽然知道他是跟刘轻水一起来的,但的确也没人认识。听老胡叫他“小妖怪”,莫非这是妖?可为什么身上却闻不到一点妖气来? 刘轻水见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曾歌身上去了,有些无奈。只得赶紧催促着老胡:“胡哥,就当我脑袋缺根弦,您赶紧指教指教,咱待会儿还有的忙哩。” 以曾歌的身份,他其实是不太希望曾歌太过招摇的,否则虽无大碍,但至少解释起来又得废一番唇舌。所以他早就想办法把曾歌身上的妖气给掩藏起来了。 但这种手段能瞒得过其他人,却是必定瞒不过场上的另两位天师的。 果然,邹天师只是扫了曾歌一眼,就有些好奇地咦了一声。随后他扭头看了眼刘轻水,见他也是一副无奈的样子,心下就了然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反倒是王老天师,虽然也是一眼就识破了曾歌的妖怪身份,却并没有如同邹天师那般释然。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曾歌,心头却不断犯起嘀咕:又是千面幻妖……临近阴蚀日这几天本就异象频发,现在千面幻妖又跟小轻水扯上了联系。莫非当真预示着,一切都跟那个人脱不了干系吗? 第九十三章 万事俱备,山雨欲来(1) 老胡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反倒得意地哼了一声。 他把目光放到桌面上,又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确定无误后这才点了点头,解释道: “咱们这次所布置的复合阵法,由王老天师布下的八门金锁阵以及我们商讨出的两仪生死阵组成,本意是为了在跟妖怪接触时,出其不意地锁住狮子山脉,屏蔽阴蚀之气进入,进而使几个大妖无法利用阴蚀之气炼化妖树和组织对抗。” “同时利用生死阵的灵气和死气,极大削弱妖怪的战斗力,提升阵内的灵气,达到此消彼长的效果,最大限度地提升我们的赢面。” “然而,王老天师的作出的变动,如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跟百里轻风的现身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早在会议开始之初,刘轻水就已经把百里轻风现身,并且作出那些莫名其妙行为的事儿跟大家说过了。 但阵法的变动,跟百里轻风的出现又有什么关系? 刘轻水思虑良久,又看了一眼地图上的阵法,脑中终于有了一丝明悟。 然而他还没开口,老胡略显沉重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王老天师变换阵眼,将生门移位到伤门和死门之前,这样一来,不但利于两个阵法的融合,而且能在不改变复合阵法的威力之外,将阵法之内聚集到的所有生气集中到与妖怪战斗的其他法师身上。” “无论是概率还是实际效果,直接与妖接触的法师的生存几率,将会提升至少十倍以上。哪怕是遭遇了致命伤,也能直接将这种攻击的威力分摊到阵法之上,而本身不至于命丧当场……” 老胡说到这儿,再看一看场上众人的神情,就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很明显,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刘轻水。 能量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阵法,说得直白一点,会起到极大的辅助作用,而不是决定作用。 未作出改变之前的复合阵法,其实已经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它的作用了。 然而无论如何,又怎么可能在此基础上还能十倍地提升作战法师的生存率,又怎么可能会在法师遭遇致命一击时发挥“复活甲”的作用? 无他,有人承担了这一切而已。 老胡已经说到这儿,刘轻水对阵法就是再怎么不精通,也很难想不出其中的关键。 王老天师改变了生门的阵眼,如若还想发挥出阵法的功效的话,就必须有人坐镇生门,以作为复合阵法的纽带。 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这个人不但会承担整个复合阵法的大部分压力,必要时还会献祭出生命力,来达到阵法“此消彼长”的效果。 而阵法之内作战的法师受到难以承受的伤害时,转移出去的伤害,除了分摊到整个阵法之外,生门阵眼处坐镇的法师,也将首当其冲! 也就是说,必要时,这将是一种以命换命的手段。 牺牲自己,让其他的法师能以最强的状态持续战斗,直到取得最终的胜利。 邹天师说得没错,这样的关键纽带,承担起所有作战人员能量供给的堡垒,天师以下的法师根本就不可能承受得住。 而在他们的作战计划中,刘轻水和邹天师都是直接面对妖灵的主要战斗力,那么,能担此重任的,除了王老天师,还能有谁? 想通了这些,刘轻水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王老天师的目光中,除了敬重,还有说不出的坚定。 “抱歉,王老天师。我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变动。” 迎着众人投来的复杂目光,刘轻水的语气缓慢而坚定。 “我是这次行动的发起人,也是第一责任人,我要对所有人负责。诸位清楚,对付三妖的所有策划,我们都是以稳妥为主,以最大限度减少我们自己人的伤亡为主。如果救下三位老天师的前提,是要牺牲掉我们中的任意一位的话,那我们何苦大费周章布置计划,准备这许多屏障?” 说罢他再次看向王老天师。 “几个杂碎而已,说到底不过就是几只妖灵,又不是没杀过。就算它们真拧成一股绳,又能有多大本事?若非是要最大限度保证三天师安全,我单枪匹马就能轰得它们渣都不剩。” “王老天师您主持阵法,邹天师和我正面出击,再加上思煜她们七位真人掠阵,更别说届时还有靖哥出手。这样的阵容对上这几只妖怪,您这又是何苦?” 刘轻水一番话说得认真而严肃,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了王老天师身上。 刘轻水和王老天师,都是为了大义可以牺牲自己的存在,这样的争辩,其实没有人希望谁输谁赢。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王老天师却没有当即开口争辩什么。 他和善地笑笑,然后端起面前的杯子,用杯盖轻轻拂去水面的茶叶沫,慢慢悠悠喝了一口。 “几只妖灵而已……么?” 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完这话,王老天师放下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刘轻水。 “小轻水啊,你的战斗力自然毋庸置疑,更何况还有【人间神】上官靖存在。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阻止我这样的多此一举?还有……” “你能给我说说,上官靖,他上哪儿去了吗?” 刘轻水闻言顿时心头一颤! 上官靖匆忙离去,他自然不知道行踪。 不过靖哥既然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这有什么冲突吗? 见没有人说话,刘轻水也只是皱眉不语,王老天师摇了摇头。 “百里轻风这样销声匿迹二十年的人,居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人间神上官靖,在关键时刻不知所踪。” “阴蚀日前夕,天象混乱,疑窦丛生,吉凶未卜……” 王老天师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严肃。 他看着刘轻水,眼睛里闪烁着审判的光亮。 “小轻水啊。这些,你敢说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为什么吗?” “我……”刘轻水有些不敢看王老天师的眼睛。 “这些你都知道。” 王老天师的语气,甚至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知道其中必有关联,你深入思考过其中的凶险!可是你也自信。你知道就算没有上官靖,你也可以独当一面,可以站在我们身前大杀四方,可以给我们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你召集我们共同对敌,你觉得心中有愧?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甚至可以不惜战死在妖魔刀下,也一定可以让我们平安无事?” 刘轻水的脸涨得通红。 他恐怕真的低估了一个身经百战,深谙世事的老天师的洞察力。 “可是轻水啊,这其中,显然还有你不知道的。” “不错。” 王老天师还没继续说起下文时,一旁很久没有说话的邹天师已经接过了话茬。 他显然已经明白了王老天师要表达什么,也很清楚刘轻水的良苦用心。 想到这些,连邹天师也不禁感叹地点着头:“三天师是白城的柱石,找不回他们,我们这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罪人。” “刘天师,时局混乱,大敌当前,哪还有什么绝对,或是相对安全的环境呢?你一个人拼命是没有用的,如果你出了什么好歹,我们就算真有一时的安全,白城之后恐怕也是风雨飘摇。” “这里没有外人,你既然组织起了这场布局,就应该相信我们所有人,而不应该只是只身向前。我同意王老的做法,大家共同进退!” 杨意这时也点了点头:“是啊刘天师,欧阳前辈他们三位,可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啊。” “几只妖灵被封印了二十年,又不是闭关二十年,他们哪来的本事,一夜之间就接连打败三位成名已久的天师呢?” “阴蚀日近在眼前,恰恰又出了百里轻风这么一档子事。现在的局面,明摆着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我们要从几个妖怪手里抢人这么简单了。” “阴蚀日有可能就是个楔子,背后搞不好还牵扯着其他什么恐怖的东西。所以我们无论做再万全的准备,做再糟糕的打算,恐怕也不也过。” “总之,我也同意王老天师的看法。” 杨意的声音一落下,会场上其他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百里轻风是什么人,上了点年纪的法师不可能不清楚。 就算是熊思煜这样最年轻一代的法师,也自有师门传承,不可能从没听说过老刘一脉的事迹。 所以其实没有人低估过整个事件的严重性。 张驰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慢慢道:“白城叫得出名字的法师,无一没有受过三天师的恩惠。” “正如王老天师所言,他们是白城的柱石。他们遭了这等劫难,我们无能为力,就已经很憋屈了。所幸有刘天师出现在这里,能组织带领我们对抗妖魔,是我们的荣幸。” “所以现在不是你需要我们,是我们需要你。” “放开手脚干,刘天师!反正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这回如果干不死它们,这些狗日的转身就该一脚踢翻我们这破船了!” 熊思煜听到张驰铿锵有力的话,也禁不住连连点头。 她看向刘轻水,脸上也忽地露出个花儿一样的笑容:“轻水哥,这回我就不站你这边了,我也同意王老天师和张驰哥的意见。”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会场上剩余的法师,甚至包括老胡和曾歌。也都积极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刘轻水抬起头,良久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一一看向了张驰、熊思煜、曾歌、老胡、杨意,以及今天才见面的另外几位稍微年长的法师,他们也是真人修为。 随后,他看向了邹天师。 在他们眼中,刘轻水看到了坚定和释然。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王老天师脸上。 “狭隘和傲慢,伴随我的道心太久了。” 刘轻水感觉到心中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破了一道裂缝,他闭着眼深吸口气,睁开眼时,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紫色光芒。 “有这样的钢铁信念,我们加在一起就一定无坚不摧。就算百里轻风亲自出手又怎么样?老子现在有信心杀他个人仰马翻!” “王老天师,白城有你们,才真的了不起。” 第九十四章 万事俱备,山雨欲来(2) “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大笑传遍整个会场。 王老天师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容,摇着头感叹:“看不起老朽咯。” 众人神色也不由开始放松,老胡脸上的笑容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啊,也是这样一个……阴蚀日。” 王老天师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茶,饶有兴致地看着刘轻水: “我那时年纪跟你一般大,刚刚突破真人修为,就敢瞒着师父,悄悄一人赶往七百公里之外的小县,匹马单枪,杀进滚滚洪水波涛之中。” 意识到老天师开始忆起峥嵘岁月,大家伙又都正了正脸色,认真倾听起来。 “我在洪灾酿成大祸的前一刻赶到现场,那天的空气很腥,天空像个打翻的水盆子,又黑又沉,是走蛟无疑了。” “狂风暴雨中,我一夫当关,站在一座淹没了大半,快要被冲塌的石桥上,双手抓住一颗狰狞的蛇头。” “那是条活了快两百年的蟒蛇。” “它脑袋比我我脑袋还大,头顶上长着颗又臭又硬的肉瘤,就是这家伙要化蛟。” “我跟它谈判,希望它改变途径,因为这条路上至少还有三百户人家,从这里走蛟,只怕会有上千人因此家破人亡。” “但它不同意,它说这是它百年前就选择好的线路,从这里就可以最短行程直接汇入黄龙大江。那时这里并没有人家,谁知道短短百年的时间,竟然沧海桑田,建起了一座村庄,这不是它的错。” “鬼话连篇的家伙,成蛟成龙也是大祸!” “它欺负我年轻,殊不知我外婆家就住在这里,这儿几百年前就已经人员聚居了!” “于是我运转罡气,捏爆了它的脑袋。随后将它竖着一分为二,最后取出脊骨做成斩龙剑,挂在石桥下,以震慑后来的不轨邪妖。” “一晃近六十年过去,那里从那以后,果然再也没有闹过任何一次妖怪了……后生啊。” 老天师看着有些尴尬的刘轻水,笑道:“别瞧不起老人家,我们当年,也是很犀利的哩!” 会场上顿时响起一阵轻笑。 “我在档案里曾看到过这份走蛟记录。” 见老天师收了声,杨意接过话茬感叹地点了点头,他的声音里带着敬仰。 “息文县记录在册的修行之人,总共有四个。两位僧人,两位道长。但他们修为太低,等意识到走蛟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们部门当时还没有在县城设立办事处,所以也没有预警。如果不是王老天师当初及时赶到的话,绝对会酿成一场大灾难。” 熊思煜兴奋得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我也知道我也知道!” “那一次王老天师一战成名,虽然当年还很年轻,但百姓为了感念功德,到现在息文县还有王老天师的塑像,享受当地百姓香火供奉呢!” 邹天师点点头:“家师与王天师的师父颇有渊源,我没记错的话,那时的王天师刚刚修炼出顶上之花,步入真人境。按理说至少需要稳固三个月时间,才敢出手。” “老天师之神勇令人钦佩,所以啊。” 邹天师说着也看向了刘轻水,打趣道:“刘天师,所以不用担心我们的安危。” “别忘了,我们也是天师。就像王天师说的,我们年轻的时候,真的很犀利的!” 刘轻水早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脸一阵红一阵白,摆着手连连苦笑:“饶了我大哥,我哪敢小瞧你们几位?” 他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听几个老家伙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自己身上,变着法挖苦自己,干脆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做了几个揖。 “我承认我刚刚声音是大了点,我态度有问题,我哪敢低估老天师的实力!我相信大家,总之……就按王老天师的建议办!” 会场上再次传出欢笑,其中就属曾歌笑得最大声。 “好了好了,别取笑刘天师了。” 邹天师手指扣了扣桌面,对杨意道:“杨局,这次行动你那边工作量最大,没什么问题?” 杨意有些受宠若惊地摆摆手:“邹天师,别这么客气,咱年龄相当,我就托个大,您叫我一声老杨就成。” “我这边没问题,已经跟上头对接好了。” “从今晚约定的时间开始,白城北部会全面戒严,对外的说法是军事活动区域。” “当然,特调局【影子部队】的确会进场,说成军事活动无可厚非。在确保不惊动几只妖怪的前提下,狮子山一带整片区域,将禁止任何人出入。” “我们的战斗,从此刻开始,就算打响了。” …… 【各位市民朋友:据气象局预测,今夜22:00至明天清晨,我城区北部红花区、南名区部分区域将迎来极端天气,或将伴有雷暴、冰雹,请各位市民注意防范,尽量减少室外工作,非必要减少出门。】 【各位市民朋友:因军事活动需要,我市部分区域道路将于今晚21:00起实施交通管制,请市民朋友们合理安排时间,尽量减少出行,注意避让特种车辆,禁止拍照。如有因私自拍照录像造成信息泄露人员,情节严重的将依法采取强制措施。】 下午五点,白城北部,红花区。 整个北部区域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手机上都同一时间接收到了这两条显得有些突兀的信息。 两条本该平平无奇的短信,组合在一起投放到数万市民手机上时,却像是平静的水面上忽然被从高空丢进了一块石头。 层层叠叠的涟漪迅速扩散,直到引起整个水平面的晃荡。 人们是相信传统的,阴蚀日不出门的传统自古有之。 人们同时又是追求新奇刺激的,尤其是年轻人。 两条短信的出现,就像是点燃了两条导火索,迅速在各大网络平台引发了热议。 网络大v们绝对不会错过这样抓人眼球的猎奇热点,纷纷在各大视频平台发布猜测遐想视频,引起更多更大的讨论热潮。 达人们引经据典,紧跟时事,制造噱头。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唯恐天下不乱。 【大家都收到短信了吗?两条消息,看起来平平无奇,这放在一起了,我怎么越咂么越不对味儿呢。】 【家人们,听说了吗?上面要有大动作了!】 【阴蚀日,极端天气,军事活动……你品,你细品。】 【白城前段时间发生了些什么,大家伙都没听说吗?】 【信息茧房……唉……】 【阴蚀日,比三破日和四绝日还狠,怎么就不对味儿了,多读点书!】 【什么叫阴蚀日?】 【听话啊,大家今晚都别出门就对了,相信guo家。】 【你们懂个蛋,这世界上真的有妖怪!我家隔壁邻居的小姨子的姑妈的二女儿,据说就是被邪祟缠住了,一顿饭吃了整整两只老母鸡呐!】 【我听说龙虎山的道士大半都出观了,这还叫没事儿?】 【前段时间我三舅半夜看到七八只狐狸排队过街,这他么你们能信?】 【笑死了!什么年代了还龙虎山?要真有什么妖魔鬼怪,他们能经得起多大当量?】 【南无加特林菩萨……】 【我同学今天看到军车了,不是普通部队的那种,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局呢。】 【不会是749局?】 【阴蚀日也不干雷暴冰雹什么事?要我说,指定有大动作!】 【诚信收徒。】 【你们不是玩儿真的?别到时候末日真来了,你们一个个在天上飞,就留我一个在地上跑昂。】 【军队来了,白城太平了!军队来了,青天就有了!】 【申遗申遗。】 【早该申遗了!】 【气象局预测,你们一个个的着急个啥?】 【多读书。】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玩儿归玩儿闹归闹,大家要听指挥,今晚都少出门啊。】 【只要胆子大,贞子放产假。】 【可以不信,但别不敬。】 【特此声明:此视频系本人无意间刷到,与本人毫无关系,完全是系统推送的。所有责任均由平台承担。】 …… 是夜,凉风习习。 果然,白城北部城区生活的人们,几乎没几个人选择在今晚出门,实在有些浪费这炎炎夏日里难得的清凉。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 与网络世界的火热相比,大街上寂寥到冷冷清清。 夜幕之下,往常热闹非凡的步行街、公园、夜市,今天也都离奇地散发着些清冷意味。 凉爽的微风很快起了变化了。 阵阵晚风夹杂着白烟吹来,又迅速开始弥漫。 要起雾了。 路边柳树上的无数柳枝和文具店的布艺招牌,慢慢开始大幅度迎风飘摇,轻柔的微风逐渐变得寒冷而剧烈。 几朵乌云飘过来遮住月光,使得周围的光线暗淡不少。 远处没有路灯和其他光源照耀的地方,黑暗变得更加具象化,让人禁不住猜测,那漆黑得渗人黑暗里,是不是隐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风声呜咽,刮在耳朵上时,听起来有点像女人和孩子的抽泣。 阵阵凉意渗透到骨子里,吹得仍然停留在户外的人直起鸡皮疙瘩。 街头本就为数不多的人影,大多也都匆匆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邪门儿,真他娘的邪门儿。” 清冷的大街上,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小年轻紧了紧身上的单薄衬衣,略显紧张地左右看看身旁两个同伴。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降温了。这小风刮的,跟他妈进了冷库一样。” 在他身旁,另一个纹着大花臂的胖子听到这话,立马打了个哆嗦:“枪哥,短信上又说是军事活动,又说是极端天气的,要不咱还是……” “放你娘的屁!” 被称为“枪哥”的黄毛立马呵斥住了胖子,提高音量大吼一声,随即又像给自己壮胆似的找补道: “你忘了昨天在酒里,是谁他妈给人家小姑娘晃的五迷三道的?好容易约了那几个小sao货今晚在公园碰面,你他娘的别给我当龟儿子昂!” “就是就是。” 三人中的另一个麻杆长发男这时也接过了话头,对着胖子训斥:“莽子,你要是怂了你就赶紧回家去,别耽误我们干正事!” “知不知道那几个娘们儿,为什么把约会地点选在乌漆麻黑的公园儿?你他娘的猪脑袋呀你?我告诉你,这种sao货我见得多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玩儿起来那叫一个刺激。” 或许是两人的言语刺激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色壮怂人胆。胖子啪啪给自己脸上来了两下,叫道:“什么几把极端天气,干了。走,上车!” 胖子说着把手中的钥匙一按,不远处的摩托车顿时“嘟嘟”两声,他一马当先朝着摩托车大踏步走过去。 身后的黄毛和麻杆男对视一眼,松了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说实话,要是胖子不去,他俩还真就不一定敢赴约。 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阴蚀日。 人们所熟知的传统日历上是这样写的:贪狼入室,主大凶,主大危,诸事不宜,少出行。 在这一天,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也会教育自己的子孙,少出门,早回家。 年轻混混们不会在意什么黄历,但短信上说的极端天气和军事活动,没有人敢熟视无睹。 轰~轰~ 油门轰鸣,黄毛和麻杆趁势跳上了胖子的摩托后座。 叮叮叮—— 急促的铃声响起,黄毛不耐烦的掏出手机,直到看清来电显示时,脸上又随之绽放出一朵菊花。 他朝胖子和麻杆露出个淫荡的笑容,随即按下了接听。 “枪哥~” 一道听得人骨头酥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我们都到了,昨天晚上没骗我们?真的比香蕉还弯吗?” 黄毛一听这话,身体顿时一激灵:“还有更绝的,等着啊,我们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黄毛急迫地催促着胖子赶紧出发。 轰—— 油门再次轰鸣,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拉住了握把,使得摩托车动弹不得。 三人惊异地扭过头,只见车头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个身着深色中山装的男子,此刻正平静地看着他们。 黄毛一见是两个人,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急吼吼地道:“你俩干嘛的?拦我们干球哪样?” 年轻的中山装男子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个阳光的笑容:“哥们儿,勿听鬼话。” 第九十五章 阴蚀之夜,邪祟丛生 “草!” 忍了一整天,早就急火难耐的黄毛这回也是真火了。 这种鬼天气,好容易下定决心去公园赴那几个小妞的约,又让眼前这俩王八蛋打搅了。 所谓一鼓作气,犹豫必定败北。 要真被他们把身后的胖子俩人唬住了,他娘的你两个王八蛋陪我去泡妞是不? 他哗啦一下跳下车,指着年轻人的鼻子就开骂:“我说你他妈俩是不是有病啊?大晚上发什么神经?滚几把一边去!” 说着一边挽起袖子,一边大踏步走上前就要去抓那年轻人的衣领子。 眼看黄毛那双文着狰狞蝎子刺青的手就要碰到年轻人衣领时,却见那年轻人只是轻轻往后一挪,就轻松躲开了黄毛伸上来的手臂。 随即左手往胸前一捏,轻轻松松便将黄毛手臂给死死钳住了。 “哎哟!” 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夜空。 原本气焰嚣张的黄毛,只感觉自己的手臂仿佛瞬间被两块上百斤的冰砖夹住了。 又痛,又冷。 他想抽回手臂,但无论怎样用力,被那人看似轻飘飘的捏住的手臂都是纹丝不动。 汩汩寒流顺着手腕往头上涌,激得黄毛脸色通红,浑身颤抖,他愤恨地扭过头朝身后大喊:“莽子!你俩看戏呢,草!” 还坐在摩托车上的胖子和麻杆这才回过神来,扭钥匙熄火一气呵成地跳下车,大声嚷嚷着就要去推搡两人。 “干什么干什么,找不痛快是不?赶紧放开他!” 见几人蛮横凶狠,年轻人眼睛里也同样闪烁出几丝危险的弧度。 直到身旁年老的中山装轻轻咳嗽一声,他才哼了哼,两手一松放开了摩托车和黄毛,云淡风轻地整理着中山装的袖子。 黄毛这一下可是如获大释了,一手捂着手腕连退了好几步,直到麻杆和胖子一左一右连忙扶住他。 他捂着被捏得发紫的手腕,龇牙咧嘴地瞪着眼前两个家伙。想骂两句什么,支吾了几下竟然什么也没说出来。 年轻人看着几人急吼吼的模样,本来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但想想还是正了正脸色:“听人劝得一半,今晚禁忌外出,你们回家去。” 黄毛喘着粗气盯着年轻人,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似的。 但手腕处钻心的疼痛提醒着他,眼前这俩家伙不好惹。 他一言不发地拽着胖子,狠狠地剜了年轻人一眼,然后很没面子地跨上一旁的摩托车。 胖子和麻杆见状,也故作凶狠地朝年轻人瞪了瞪。 三人嘴里悄悄骂着脏,很没面子地挤上摩托车,钥匙一扭,发动机轰鸣几声便扬长而去。 只是从他们离开的方向来看,这对一老一少的中山装,刚刚的劝告算是白费了。 直到几人驾驶着摩托的身影已经快看不见了,呜咽的风声里才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又一阵高声怒骂: “煞笔玩意儿,我!” “穿得跟你马老寿衣一样,装的比玩意儿!” “你俩有皮燕等着的!早晚踏马废了你们!” 怒骂声越来越远,隐约还夹杂着传来哈哈大笑。 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年纪较大的中山装安慰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笑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算了,反正用不了多久又得见面,况且带他们上路又不比劝住他们简单,倒不如先省点劲儿。” 年轻人叹了口气:“毕竟是生老病死之外,我于心不忍,不过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 嘟嘟嘟。 老头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滑,关闭提示音浏览了几秒,然后又把手机往兜里一放,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地方?”年轻人问。 “红枫叶街道,人工池。” 年轻人皱了皱眉:“是意外?” 老头转过脸,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年轻人。 年轻人顿时了然地点了点头,眉宇间却折射出深深的担忧:“又是这帮邪祟。” “总之白城的法师们已经行动起来了……行了,先干活。” 哗啦啦! 中山装老头说完,左手轻轻一甩,就见一根长长的漆黑的铁链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铁链的另一头延伸到几米开外,端口处缠绕了好几圈,紧紧地捆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腰上。 被铁链绑住的白头发老头目光呆滞,脸颊深陷,浑身黑布素衣,唯一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 总之整个身体看起来就像黑白老照片似的,跟周围环境一水儿的格格不入。 中山装老头再次抖了抖手里的铁链,看向白发老人的眼睛里带着歉意:“对不住了王叔,临了了还让您遭这罪。” “不过今天毕竟情况特殊,工作量又大。咱也得以防万一,要不交不了差。等顺利下去了,您拿这链子抽我撒气都成。” 哗啦啦。 中山装老头将手里的铁链再次一抖,发出阵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就在两人准备牵着铁链离开时,忽然呼呼啦啦一股吹得人睁不开眼的狂风从身旁飞速掠过,刮得两人衣襟猎猎作响。 唰唰唰! 风势骇人,好在来得快去得也快。 路边的梧桐树叶被怪风吹得漫天飞舞,道路两侧的几盏路灯也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砰砰几声炸开。 树叶还没落地时,周遭的光线已经随着路灯的熄灭,瞬间就被黑暗吞噬。 哐当! 清脆的撞击声音划破寂静。 老头感觉手里的家伙事松了松,脸色下一刻就变得煞白。 他艰难地扭过头,就见本就崩得不紧的铁链耷拉在地上,随风晃荡,而另一头栓着的“王叔”早已空空如也! “何方妖孽!” 一声暴喝突然炸响,老头额上的青筋噗噗直跳,四下扫射的老眼爆发出烨烨精光。 四周光亮越发暗沉,梧桐树中夹杂着的两棵杨柳,上面千万条柳枝随风摇晃。 没人说话,回应他的只有呜呜咽咽的风声。 “差人办事,阴阳回避!哪来的邪祟竟敢强抢生魂?还敢不速速现身!” 他再次朝四周厉声大喝,脸色涨得通红。 不过最后略微发颤的“现身”两个字,还是出卖了他。 他已经慌了。 身旁的年轻人脸色非常难看,他一把紧紧握住老头颤抖的手臂,沉声道:“老吴,莫慌!” 老吴僵硬地扭过头,跟年轻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呼吸越发急促。 奉命拿人,结果现在拿的人竟瞬间被其他不知名恐怖无声无息地掳走了,他怎么可能不慌? 细密的汗珠铺满苍老的额头,老吴紧攥着铁链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因过度用力而导致骨节发白,就连手指甲也几乎都要钻进肉里了。 阴差手里强掳生魂,这种情况简直闻所未闻! 悍然妨碍公务,就是与整个阴府为敌,什么邪祟竟有这种天大的胆子? 咯吱…… 咯吱咯吱…… 就在二人如临大敌间,四周的黑暗中又突兀地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咀嚼声,打破了周遭沉闷的气氛。 一老一少两名中山装瞬间精神紧绷,背靠着背警惕地望向四周。 老吴双手勒住铁链横在胸前,大声喝骂:“装神弄鬼,狗胆包天,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咯吱咯吱…… 还是无人回应,只是那令人胆寒咀嚼声更大更快了。 其中似乎还隐隐夹杂着痛苦挣扎的嘶吼。 只不过那些嘶吼声更像是被捂着嘴,被闷在罩子里发出来似的,被风声和咀嚼声交替掩盖。 “是王大爷……他、他被吃了……” 年轻中山装的脸阴沉得仿佛要挤出水来,牙齿咬得咯咯响。 身后的老吴更是双眼冒火,太阳穴突突直跳。 “嘿嘿嘿~” 下一刻,咀嚼声忽然消失,紧接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忽然传入两人耳朵。 如果不是此刻压抑到极致的气氛,他们很愿意相信这声音的主人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真好玩儿,活人鬼差,真好玩儿!” “嘿嘿~” 稚嫩的童声忽远忽近,飘荡在空气中,让人心神不宁。 “找到你了!” 强行压抑着心头怒火的年轻人脸上忽地一喜,细看之下,双手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起了一个复杂奇异的印结。 他没有丝毫耽误,双手架起那个复杂印结,像是端着冲锋枪一般在胸前划了个半圆,最后锁定位置。 然后铆足劲,手印中凸起的两个贴合中指仿佛一柄利刃,毫不犹豫地朝最后锁定的方向往前用力一戳。 嘭! 十多米开外,两人环抱粗的一棵壮硕柳树忽然炸响,扬起漫天木屑。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就见一道灰黑色身影从柳树中爆射而出,只留下硕大柳树树干上一个篮球大小的爆炸空洞。 “哪里跑!” 老吴早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眼见这不知名邪祟显出了身形,哪里还敢耽误。 啪! 他捏住铁链一头,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之用力一甩,就见那铁链在空中不断延伸,划出一个无比美妙的“s”形。 哪消片刻,就见铁链的另一头像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倚地重重击打在那道灰黑色身影上。 砰! 十成十的力道毫无保留地击打而出,撞击处黑烟爆散。 “啊!” 随着一道孩童吃痛般的尖叫声,那道身影直接被击落,重重摔在地上,又滚了好几圈。 两人这才看清这道身影的面目,原来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妪。 此刻她正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挣扎起来,满面惊恐之色。 然而真正渗人的是,此刻那老妪黑黢黢的嘴巴正大张着,一截手臂从嘴巴里伸出来,无助地乱晃。 那老妪一边惊恐后缩,一边忙不迭把嘴里吊出来的那截手臂用力往肚子里塞,匆忙的样子活像个护食小狗。 “那是老王头,是她……是她吃了他!” 老吴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 如果怒气可以杀人的话,眼前这不知所谓的老鬼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还有救,让她吐出来!” 年轻人深吸口气,老吴也瞬间明白其中关窍。 他再次把手里的铁链一甩,就见那铁链迎风见长,直直伸出几丈开外。另一头“咻咻”旋转几声,片刻间就将那老妇捆了个结结实实。 年轻人冷哼一声,右手一甩,随着一阵破风声,手里已经多了一根木棍。 木棍一米多长,通体糊着白纸,除了手握的地方外,其余全部缠着一条条白纸条穗。 这是哭丧棒! “打到她吐出来为止。” 两人见那老妪已束手就擒,都松了口气,但也没敢耽误,大踏着步子朝被捆成粽子的老妪逼近。 只是他们似乎都忘了,被如此轻易擒拿的小鬼,似乎根本就没有能力从他们手上抢走任何东西。 果然。 眼见两人越逼越近,老妇浑身抖若筛糠,脸上的惊恐越发强烈。 她“咕咚”一口咽下最后一根嚼碎的手指,干脆竟张开红黄大口哭了出来。 “哇呜!哇呜!” “娘亲我怕!娘亲救我!” 尖利的哭腔刺得人耳膜生疼,在这昏暗的环境中,竟让身为鬼差的两名中山装都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有人站在百米开外的大街,又怎么会想到,这般惹人心疼的小女孩哭声,竟会是眼前这个骨瘦如柴、头发稀疏、脸皮耷拉着,张着黄白大口的老妇人吼出来的呢? 还有她刚刚口里呼救的……娘亲? 一股强烈的不安忽然笼罩两人心头。 “小李,快!” 随着老吴一声急切的催促,年轻人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和难受,脚下一蹬一跃而起,直接越过了最后好几米的距离。 右手紧握的哭丧棒斜背在左肩后,显然已经蓄好了力。 只消下一刻砸在这老东西肚子上,管叫她连昨天的东西都吐个精光! 砰! 漫天铁环飞扬。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刹那间倒飞而出,直直摔出了七八米开外! 惊恐着爬起身的二人惊慌失色,老吴还好,只是抖个不停的手里举着的铁链,已经只剩下了几十公分。 离得较近的小李就惨了,被突然爆裂而开的锁链铁环崩了个头破血流。 刚刚发生了什么? 小李没回过神,只知道哭丧棒接触到老妪的一瞬间,却像是敲到了一个定时炸弹。 漫天乱崩的铁环告诉他,老吴捆着那邪祟的锁魂链,炸了,断了! 两人形容凄惨,全然没了最开始的云淡风轻。 直到他们终于想起扭过头看看爆炸现场时,顿时便被那诡异的场景惊得呆在了原地。 第九十六章 子母双凶,风暴来临 原本趴在地上哭爹喊娘的老太婆,此刻正站在那儿低声抽泣。 她手里捏着一块儿老太太常用的手帕,捂住整张脸,阵阵小女孩儿般的呜咽声从手帕捂着的嘴里发出来,唯一露出来的两只眼睛,也不住地滴落浑浊的泪珠。 仿佛当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在她身旁,正脆生生站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也就三四岁的模样,唇红齿白,俊俏可爱,穿着身大红的袄子。 娇俏的一抹大红,跟身旁脏乱黢黑的老太太形成鲜明对比。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此刻竟十分老成地轻轻拍打着老太的腰,嘴里不住地哄着:“乖乖宝贝,不哭不哭。” 乖巧动人的小丫头,嘴里发出的声音却像老旧失修的破风箱,苍老尖锐,听得人难受。 垂头哭泣的老太婆对这招倒是出奇地受用,随着安慰哭泣声很快便止住了。 红袄小丫头这才长松了口气,然后板着脸换了副说教的口气:“你看,平时就叫你好好吃饭,你非不听?” “多吃饭,身体好,补充营养长高高。” “你说,刚刚要是没提前吃点东西,这两个坏人不就已经把你杀了吗?真不让人省心……” 絮絮叨叨的声音,随着轻风不断送进老吴和小李的耳朵。 诡异的场景和诡异的唠叨,无一不让人汗毛倒竖。 “小李。” 老吴头也不敢回地盯着不远处的“娘俩”,刻意压低的声音难掩焦急和慌乱:“这家伙很古怪,快呼叫范大人!” 小李神情一紧,右手迅速从后腰间掏出块木质小令牌,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之捏了个粉碎。 一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空气涟漪以小李为圆心,飞速朝四周波荡而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悄悄松了口气。 阴差符令是他们行走阴阳的凭证,里面灌注着独特的阴司业力,一旦符令被自行或者外力摧毁,则意味着阴差遭到了生死劫难,至少也是碰上了无法对付的存在。 延绵的求救信息会如同水中的涟漪一般扩散出去,接收到信号的同僚和上司就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 所以眼下…… 咔嚓。 然而片刻之后,一道细微的、碰撞后发出的碎裂声轻轻传回到两人耳边。 小李神情一滞,脸色煞白。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但很快被他强压了下去。 “这是……” 两人感同身受,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刚刚捏碎令牌后发射出去的那股波动,竟然被充斥在他们周围几十米开外的看不见的“墙”给挡住了! 小李分明感受到,不过接触的区区瞬间,这股求救信号就直接被撕碎,什么信息也没逃散出去。 只怕是对方比他们强大很多倍,现在已经无法朝外界发出任何求救信号了! “是结界!” 老吴绝望地看向小李,声音变得像受伤的野兽般迅速而又决绝:“差符可以刺破结界,我挡住她,你快冲出去找范大人,告诉他这里有鬼妖出没!” 话音刚落,一块木质令牌被塞到小李手里。 老吴做完这一切,手上没有丝毫耽误。 他咬破双手中指指尖,十指扭曲结起一个复杂的印结,随即一道头戴高帽、长袍白脸的丈高白色虚影从身体里升腾而出,将老吴笼罩在中间。 “小李,快!” 丢下这句话的老吴架起手印,头也不回地朝那一老一小两道身影冲去。 小李颤抖着攥紧令牌,眼中刹那间布满泪花,但他很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能起结界的厉鬼,已经不再是厉鬼,是鬼妖。 凭自己跟老吴是绝对对付不了鬼妖的,与其如此,不如牺牲一人,至少还有一丝生还和复仇的希望。 想罢小李把眼泪囫囵一擦,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便弹射而去。 他把令牌横在胸前,脚下爆发出此生最强劲的力道。他知道自己跑得越快,老吴的心就会越踏实。 如果能及时冲破结界找到救援,兴许连老吴也还有得救呢…… 嘭!!! 然而就在小李已经跑出快二十米的距离时,比他身影更快的是另一道黑色身影。 心中求救的念头还没还没思索完毕,小李的身体就被后方子弹一样飞射而来的什么东西砸了个倒栽葱。 跟那东西撞在一起后,他的身体由于惯性又朝前滚了五六米才停下。 小李脑袋被撞得发懵,身体挣扎了好几下也没从地上爬起来,头破血流的模样煞是可怜。 直到看到身旁地上咳血不止的老吴,小李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刚砸中自己的东西是老吴! 老吴他……他是从自己身后被直接扔过来的! “活人鬼差,兼顾营养和肉质,最适合长身体的娃娃了。” 身后,一老一小两道身影从不远处缓缓走近,红衣小女孩拉破风箱一般的声音,在这样的黑夜里更让人心生厌惧。 她身旁的老太婆撅着嘴,脸上还洋溢着小孩子般傲娇的模样,可眼睛里却满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贪婪。 她盯着小李,嘴角慢慢淌出了一股黄色的口水。 就连小女孩儿看着老太婆贪婪馋嘴的模样,眼里的宠溺也开始变得有些无奈。 “小馋猫。” 老吴之前使用的锁魂链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小女孩手里,她把手里的铁链甩出几个漂亮的圆圈,有些纠结地低声喃喃:“一只更年轻,一只营养更高,先杀哪只呢?” “妖孽……” 老吴的眼睛已经很难睁开,但他还是用力地睁开了一条缝瞪着眼前的两只恶鬼。 只可惜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时,她就看见红衣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变得惊喜又狰狞:“就你了!” 啪!! 随着一阵音爆,一截儿黢黑的铁链突然毫无征兆地摔打在老吴脸上,打断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的同时,也带飞了他好几颗和着血的白牙。 老吴的整个身体随着这大力一抽,又往旁边滚了好几圈。 “老吴!” 小李见此情景,连滚带爬地挣扎到老吴身边,把老吴的身体翻过来时,却只能看见他惨不忍睹的脸和止不住颤抖的嘴。 他嘴里似乎还在咒骂着什么,但已经没人能听清了。 扑哧! 小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老吴的左肩瞬间又被一条黢黑铁链洞穿。 铁链这头贯穿老吴的肩膀后,又直直地插进地面,另一头被几米开外的红衣小女孩攥在手里,玩儿乐似的轻轻摇晃着。 “啊!!” 早已神志不清的老吴,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一刺激,刹那间又恢复了清明,随后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哀嚎。 “吵死了。” 红衣小女孩似乎对老吴的反应有些不满,皱着眉头,只见手上用力往上一扯,老吴的身体就被这力量扯着往上飞了几十公分,片刻后又重重地摔回地面。 他的胳膊断了。 啪嗒! 十几米开外,一只断臂重重摔落到地上。 老太婆目光早已不在这边,她像一只紧盯着飞盘的小狗。 只等断臂落地时,瞬间如同恶狗扑食般扑了过去,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老吴的那只断臂,竟开始贪婪地大快朵颐起来。 黑夜,血腥,恶鬼。 老太婆吃得满嘴血花,表情十分畅快。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小李睚眦欲裂,浑身颤抖。 他哗啦一声爬起身,来不及多说一句话,更来不及再多看一眼老吴的惨状,只顾疯狂地朝之前没跑完的方向狂奔而去。 离结界已经不远了。 自己和老吴无论如何也绝不是这两只恶鬼的对手。 要救老吴,救自己,只有冲出去!只有冲出去! “搬救兵,搬救兵!” 生死关头唯一的信念,似乎当真起到了关键作用。小李感觉到自己步伐飞快,不过几秒之间,已经感受到面前那堵看不见的“墙”散发出的阴冷气息了。 快了! 小李把手里紧攥的符令往前一刺。 他已经想好了,刺破结界的一瞬间便捏爆令牌。 哪怕自己再也逃不掉,被恶鬼分食殆尽,但只要能将信息传递出去,只要能引起范大人,或者法师们的警觉,那一切就都将是值得的。 阴蚀日是妖魔鬼怪的天堂,如果这里发生的事无人知晓,一旦它们回归暗处,那一整晚的时间,这对平时隐世不出的鬼妖还会害多少人? 哗啦啦。 然而就在将要触碰到冰冷“墙壁”的一瞬间,小李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脖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那东西冰冷得像一条毒蛇,在他脖子上缠绕了好几圈。 紧接着小李发现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地面,呼吸在刹那间变得异常困难,眼珠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往上翻。 在他身后,红衣小女孩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 她手里攥着铁链,看着像风筝一样被扯上半空的小李,另一只手朝吃干抹净正擦着嘴的老太婆招了招:“小馋猫,尝尝这个!” 啪嗒。 小李手里的令牌无力地掉到地上,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和体力在快速流失。 为了不让眼球上翻,斜眼吊舌的模样展现在它们面前,小李只得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地去闭着眼睛。 这是他作为一名阴差,在鬼怪面前最后的尊严。 “对不住了,王叔。对不住了,老吴。” 小李在心里默念完这最后一句话,意识便开始涣散起来。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之际,耳边却隐约传来一阵空气颤动发出的嗡嗡声。 片刻后,嗡嗡声越来越清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边飞速逼近。 这是……小型飞行器划破长空的空气振动? 小李意识越发溃散,耳朵里的声音反倒变得越发清晰了。 “思煜!你慢点,你等等我!” “哈哈,饶了我张驰哥!这个你要还跟我抢,轻水哥大脑瓜蹦能给我弹成傻子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生死救援,管中窥豹 银铃儿般的嬉笑声刚刚落下,之前那由远及近的“嗡嗡”声就在小李耳边猛然炸响。 锵! 随着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响,小李脖子上的力道陡然一松,整个人一下就重重摔到地面之上。 他刚一落地便本能地开始大口大口呼吸起来,用力睁开眼,却发现因为眼球充血导致视线非常模糊,但好在还没到致盲的地步。 可是,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看到刚才大快朵颐的那只老鬼,此刻整个身体正呈现着一个诡异的仰姿,仿佛舞蹈演员往后下腰下到一半时,被拍下的瞬间照片。 而固定住她的不是照片,而是一柄长枪! 一柄淡蓝色的长枪! 那长枪从老太婆的嘴巴里插进去,又从她的后脑勺破壳而出,给她脑袋整个穿了个透心凉。 枪头闪烁着凌厉寒光,大半已经没入了坚实的混凝土地面。刚刚还吃得油光满面的老鬼,此刻就被那长枪死死钉在地面上。 她嘴巴大大地张着,浑浊的眼眶里淌出血泪,本就枯树皮一样的皮肤,正如同燃烧殆尽的纸钱灰一般,一片一片地从身上脱落下来,在还没落到地面上时,就被微风吹散,化作更细微的灰尘。 很显然,这家伙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气与活力。 恐怕只待刮来一股稍微更剧烈点的风,她就会随风飘散,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间。 “啊!!” “女儿!我的宝贝闺女!” 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黑暗,急促尖锐的音调震得小李耳膜生疼。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红衣小女孩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回过神来时,自己的的“宝贝闺女”已经成了失去动静的串烧!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太婆快速腐化的惨状,脸上再没了之前的云淡风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疯了一样冲过去一把握住那要了老太婆命的长枪,试图将它从自己“女儿”的脑袋里拔出来。 轰! 然而就在她双手触碰到蓝色长枪的一瞬间,手掌接触之处猛然间火光冲天! 砰! 红衣小女孩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剧烈爆炸带起的气浪足足掀飞了七八米远。 “啊!” 她喉咙里再次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挣扎着站起身时,才发现双手手掌早已在刚才的爆炸中被炸成了肉沫。 两截儿与手掌断开的手腕儿处,无数红嫩的肉芽扭曲摆动,如同从无数条从牛粪里冒出头的蚯蚓一般。 她惊恐地看着自己被炸成渣的双手,又看了眼不远处被钉在地上只剩下半副躯体的老太婆,心中就算再有万分的愤怒和不甘,也只得化作万分的不安和惊恐。 “法师来了……” 心中念头刚刚升起,百米开外的嬉闹声和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便已经钻入耳膜。 再次深深看了眼钉住老太婆身体的那柄蓝色长枪,她仿佛这才回过味来,这分明是一支极为厉害的法器! 而远处疾驰而来的脚步声,必然就是这法器的主人了! 她眼中的怨毒仿佛要化成实质喷射而出。 这目光扫射到小李身上时,哪怕小李早已意识模糊,却还是不由自主浑身发颤。 但下一刻,她脚下一蹬,毫不犹豫地朝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飞速逃去,只留下原地躺在地上蠕动的小李和老吴,以及快要全部化成飞灰的老太婆。 唰唰唰! 就在红衣鬼妖逃离几个呼吸后,另一抹俏丽的身影忽然从黑暗中跳跃出来。 那身影看似不快,实则几秒时间便跨越几十米距离,稳稳当当地落在蓝色长枪旁。 一袭黑色劲衣把她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更加白皙,俏丽的脸蛋加上干练俏皮的高马尾。十几岁的俏丫头,虽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却也难掩青春灵动本色。 来人不是熊思煜还能是谁? 熊思煜轻巧地落到老太婆身旁,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她那满脸惊恐圆睁着眼睛的恐怖模样,随后一把抓住枪尾,轻轻一抖,老太婆整个身躯便立刻化作了一片飞灰。 淡蓝色长枪随着这一抖,枪身上的点点黑灰滑落,变得更加晶莹剔透。月白色的枪头闪烁着寒光,为这柄透露着些许可爱气息的武器平添几分肃杀。 她把长枪斜背在身后,看了眼红衣鬼妖逃离的方向,脸上忽然绽出一个笑容:“哼,又被你抢先了。” 嘭!!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红色身影从空中急速下坠,摔落到地面后又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看这模样分明是被人从那边打回来的。 “啊啊啊!!” 红色身影刚刚落地便开始尖声惨叫,不是刚刚逃走的鬼妖还能是谁? “大法师饶命……大法师饶命!” 她光秃秃的手臂支撑着身体在地上乱爬,扭曲变形的脑袋早不复之前那般粉雕玉琢的模样。 她一边支撑着身体退后,一边惊恐地看向身后漆黑的夜空。 果然,夜空中下一秒便突然闪烁出几抹亮光,红衣小女孩见此情景,眼中的恐惧更甚了,嘴里不住地快速喃喃着什么。 熊思煜把斜背在身后两米长枪晃了晃,单手握住枪身,干脆把枪尾扥在地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片刻之间,那几抹飞速袭来的亮光在所有人眼中正越放越大,虽如鬼火般悄无声息,却根本难掩其身上蕴含的强横杀气。 是七个金光闪烁的齿状飞轮! “不要,不要……不要啊!” 红衣女孩脑袋剧烈地摆动,身体扭曲颤抖间,身上的红色袄子“哗啦”一声朝两侧抖动展开,瞬间竟变成了一对两米多长的形似蝙蝠翅膀一般的大红色翅膀! 哗啦啦! 大红色翅膀一展开便豪不耽误地剧烈扇动,带起阵阵狂风。 她整个身体也随着这一下瞬间便腾空而起十多米高度,速度极快,随后开始在空中拼命扑腾,不消片刻就已经飞得比不远处十几层的高楼还高了。 王思琪眯着眼看着红衣鬼妖“远走高飞”,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她相信张驰。 果然,刚刚才现身的七个金色光轮此刻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速度瞬间暴增,精准无误地朝空中的“大蝙蝠”追去。 唰唰唰! 光轮们很快便追上了“蝙蝠”,然后毫不迟疑地朝着他的四肢百骸切割而去。 它们从一侧穿透出来,接着又立马掉头从身体另一个位置重新切进去。 整个过程说起来长,其实也就不过一两秒。片刻间,就见七个光轮已经大功告成般,晃晃悠悠地原路飞了回来。 张驰走到熊思煜身边,右手轻轻一招,七个光轮便在空中合为一体,快接近张驰手臂时,光芒散去,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银色手镯,轻轻地套在了张驰手腕上。 空中的“大红蝙蝠”还在尝试第三次“振翅”,然而翅膀还没完全展开时,整个身体突然就如同失去了支撑的积木一般,在空中开始开始迅速解体开来。 躯体几秒之内便四散而开,如同穿过了一片由刀片织成的蜘蛛网。 随后,四分五裂的躯体开始一块一块争先恐后地由高空坠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皮皮噗噗”的闷声不绝于耳。 咻咻咻! 随着几阵破空音响起,又有四个全副武装的男子赶到了现场。 他们站在熊思煜和张驰身边,喘着粗气四下观望,但眼前的场景告诉他们: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当街虐杀鬼差,即便是阴蚀之夜,也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我算开了眼了。” 张驰看着远处下起的“肉雨”,不由有些感叹。 他回过头,皱眉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吴和小李,然后对后赶来的其中两个人吩咐道:“今晚别跟着了,把他们送去医院。等等,这样的伤……还是向杨局汇报下,让特调局的人来处理,否则会引起恐慌的。” “好的少爷。” 两人应了声,开始忙活去了。 张驰点点头,又对剩下的另外两人道:“你们也别闲着,刚刚锯了一只鬼妖,你俩去找找,把魂晶取了带回去。还有,今晚出现的邪祟都很凶,你们全都别跟着了,忙完就回去。” “是,少爷。” 两人同样应声而去。 “阴差摆渡生魂,功德无量,本不应该遭到这种劫难的。” 熊思煜倒没对张驰的安排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心疼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一老一少,接着补充道:“张驰哥,这里的情况也一并告知范审喻,这该算他的失职。” 张旭点了点头。 阴蚀日凶险,范审喻作为白城的阴差都尉,的确不该派两名“编制外”的活人鬼差单独行动。 至少也该有一名正牌阴差带队,这样的话,眼前这两人恐怕还不会如此凄惨。 熊思煜走到小李面前蹲下,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有三颗蓝色的晶莹剔透的丹药。 她取出两颗递给小李,朝他点了点头:“这药丸,张驰哥他们家一年也产不出来多少。你先吃一颗,剩下的一颗,等你同伴清醒后再给他,这对你们的伤很有好处。” 小李朝熊思煜投去个感激的眼神,接过药丸吞了一颗,顿时一股清凉通畅的感觉遍布全身。 他感觉自己似乎可以说话了,喉咙动了动,沙哑着声音问:“什么级别的鬼差,才可以跟你们一样强……范大人可以吗?” 熊思煜愣了愣,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法师夺天地灵力炼化本身,阴差通过不断修炼强化自身业力;还有,佛陀修炼念力,异能者开发潜力,本质都是一样的,不分孰强孰弱。” 熊思煜说着慢慢站起了身:“我不知道范审喻怎么样,但你听说过地府阴帅吗?包含无常在内的十大阴帅,他们说起来也是鬼差。明白了吗?” 小李眼中闪现出一抹惊讶,随后,惊讶慢慢化为感激,最后神情变得释然。 “明白了,谢……谢谢你。” “嗯。” 熊思煜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养伤,我们还有要紧事。” 说完,熊思煜转过身跟张驰轻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张驰叫过来随行的一个年轻人,跟他低声吩咐几句后,二人再次看了眼老吴和小李,转过身几个闪跃间便双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小李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最后缓缓闭上了眼,任由几人将他和老吴背起来,往安全的地方转移去。 没有人知道的是,就在所有人全部离开后,不远处的下水道里,一群叽叽喳喳的老鼠从井盖缝隙里冒出头来,争先恐后地冲向垃圾堆开始觅食。 而在其中,个头最大的一只棕色老鼠并没有如同其他同类一般埋头猛吃食物残渣,而是静静地打量着刚刚结束几场打斗的“战场”。 本该是贼溜溜的小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智慧的光芒。 它沉思良久后,并没有选择跟随同类步伐,反而朝鼠群相反的方向快速跑去,没多久便消失在了这条大街。 然而这只老鼠同样不知道,在今晚,像这样激烈的打斗场景,在红花区,在南明区,在清溪区,在整个白城,整个南隅省,甚至整个天穹之下,都在上演。 阴蚀日是邪祟们的天堂。 而白城北部的红花区,这样的场景似乎尤其激烈。 看起来好像跟以往的每一个阴蚀日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法师们倾巢出动,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拼命维持人世间的秩序罢了。 而与之对应的,在每一个斗法的现场,在每一场打斗结束后,在没有任何人会去注意的犄角旮旯,却都会有一个如同这只老鼠一般的存在偷偷窥视。 它们或许是一条蛇,或许是一只猫,或许是一头黄皮子,甚至是几根藤蔓。 总之,它们跟其他同类们不一样。 它们偷偷窥探结束,趁没人注意后,总是会一溜烟儿朝着同一个方向快速跑去。 如果有人在监视着整个省城大大小小的所有战斗的话,就会发现,凡是在这些重要节点的战斗结束后,出现的表现异常的这些小家伙,它们最终汇聚的地方却都只有一个—— 狮子山。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战斗准备,一触即发 午夜,郊外。 清冷和肃杀之气更甚。 乡道忽明忽暗的路灯之外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贪婪地盯着这里,它们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掉这最后一抹光明。 刺啦! 青绿色寒芒一闪,两颗猴头落地,滴溜溜地滚向一旁的草丛。 刘轻水收起鱼羊剑,皱眉望着地上那两颗红眼龅牙的丑陋猴头,有些疑惑:“挺有灵性的家伙,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杨局,咱这儿还有野生猴子?” 杨意走上前蹲下仔细查看了下,回过头道:“野生的,老猕猴了。身上都是尸气,估计从前在坑里刨过尸体吃,后来开了点灵智,悄悄躲起来修炼了几年。今晚出来……我估摸着是想浑水摸鱼,趁乱找两个活人尝尝的。” 刘轻水点点头,不置可否。 狮子山在真正规划建设之前,的确是小有名气的乱葬岗,山里头有的是无名无姓的尸骸。 从前时局混乱,百姓都食不果腹,山里哪还有能供这些动物们吃食的野果?饥不择食之下,刨点尸体吃也不算太离谱。 沾染尸气成妖,加之今日阴蚀催化,举动便更加疯狂了。 只可惜,它们的第一站,就碰到了刘轻水和杨意。 杨意从腰间掏出一把造型有些别致的手枪,退后几步,分别对准地上的两个猴身和猴头扣动了扳机。 嗞嗞~ 随着轻微电流声响,几道蓝色激光从枪口发射,照射到地上的尸体后,“扑哧”一声便燃烧起来,剧烈的蓝色火焰不过四五秒便逐渐熄灭。 火光过后,剩下的几撮黑灰风一吹便无影无踪了。 “好好好。” 刘轻水看着杨意手里的家伙事,忍不住点头称赞:“自古就是杀人容易抛尸难,你这东西倒是实用。说真的杨局,什么时候给我也配一把?” 杨意把枪撇回腰间,笑道:“对别人难,对你刘天师可是不难。说真的刘天师,什么时候也传授我一下你们老刘一脉的【五印】秘术?” 刘轻水先是一怔,明白过来后才指着杨意无奈地笑着摇头:“你呀~” “对了杨局,思煜她们怎么样了?”刘轻水问。 杨意打开作战服手臂上的显示器,看了一下道:“都在清溪区,今天真邪门儿了,白城这么大,怎么就这边的邪祟这么生猛?” 刘轻水点点头:“让大家都抓紧时间,忙活完这边,下一个是南名区,今晚白城的安宁就由我们来守护,明天我请大家吃大餐。” “对了,叮嘱大家牢记,但凡敢在今晚暴起伤人的邪祟,一律只杀不渡!” 杨意点点头,在显示屏上快速输入着什么。 做完这一切,两人身形一动,“嗖嗖”几声朝着黑暗的更深处快速行去。 然而他们话中透露出的下一站虽是南名区,但从他们消失的方向来看,不难看出,他们正在朝着城市的更边缘处移动。 不止是他们,如果有人在高空俯瞰法师们的踪迹的话,就会发现,今晚包括刘轻水一行在内,在清溪区范围内活动的数得上号的法师,所有人的行动轨迹竟然都跟默默观察战场的小精怪们一样—— 他们全部在一边战斗,一边缓慢朝狮子山的方向靠拢! 当然,法师们大规模集中活动,这样的场景在以往任何一个阴蚀日都是常态,所以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警觉。 更别说冉东派出来的,这些监视他们行动的这些小家伙了。 它们可丝毫不具备什么大数据分析的能力。 这些精怪不过是些稍有异变,但灵智未开的小动物。能起到个监视作用,证明这些法师现在正忙得抽不开身,就已经是极限了。 怎么可能指望他们还能互通信息,研究出不同方位的法师们共同的行动轨迹呢? 而但凡开了灵智有点修为的邪祟,冉东手下虽不是没有,但他又怎么敢派它们去靠近监视这些大法师的战斗现场? 有修为,也就有了妖气。 有妖气,还敢往法师脸上凑,这便不是监视了,这是挑衅。 要么被杀,要么被俘,得不偿失的事,冉东没这么笨去做。 而被监视的法师之中,就连刘轻水这样的天师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后,路边一处燃尽的纸钱堆忽然被一阵风吹成了漩涡状。 紧接着两道透明虚幻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 其中一个脸色铁青的干瘪老头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弧度,对身旁脸色惨白的年轻女人道:“他们要离开了……” 女人点点头。 “我们回去……去向那位大人汇报……”老头接着道。 女人摇了摇头:“我还要等。” 干瘪老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回去,妈……你就算等到了又怎么样……他们连法师也杀……” 女人还是摇头:“我会等到的,一定会等到的。” 干瘪老头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能摇了摇头,身体逐渐虚幻,最后化作一抹青烟朝着狮子山方向飘去。 “儿子!” 看着青烟飘散,脸色煞白的女人脸上也浮现出痛苦和挣扎。她朝着老头离开的方向喊道:“就算永远当游魂野鬼,也不要相信那只妖怪,不要跟着他害人。我会找到最厉害的法师的,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风声呜咽,没有回声。 女人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地上打旋儿的纸钱灰逐渐平息,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远处的黑暗中,一辆吉普静静地停在林间小道。 刘轻水“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水,摇头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驾驶位上的杨意也长长呼了口气:“有些年头的孤魂野鬼了,希望她儿子真的别作恶,这位母亲已经等到了。” 杨意说着,合上了手里显示屏的盖子。 那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时间差不多了。” 刘轻水打开车门,下车开始活动起身体关节来。 听到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的“咔咔”声,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大干一场了。 阵阵舒爽传来,刘轻水心头也不由涌现出一股子振奋,他转过身,对跟着下车的杨意喊道:“杨局,通知所有人立刻赶往狮子山,用最快速度进入预定位置,做好战斗准备!” 刘轻水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蓝色灵符。 他双手掐诀,然后连续变换,只见蓝色灵符身上光芒闪烁。 “王老天师,看你了!” 话音落下,灵符光芒一闪便瞬间燃烧殆尽。 一股轻微的波动以刘轻水为圆心,朝四面八方飞速扩散而去。 嗡嗡~ 片刻之后,空气中一阵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嗡嗡”声钻进两人耳朵,刘轻水看着狮子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他感受到一股非常澎湃的天地之力在狮子山范围内迅速凝聚,封锁范围之广,甚至已经把整个山脉都罩了进去。 杨意看向刘轻水,看到他额头中间开始逐渐浮现出一抹淡红色的火焰印记。 “小轻水,地力锁和心通心已成,通知所有人开始链接,随时可以结阵,你们抓紧时间!” 王老天师的声音忽然在刘轻水心中炸响。 “走杨局。” 刘轻水笑着拍了拍杨意的肩膀:“从现在开始,别说蛇鼠游魂,就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狮子山!” 两人钻进车,大吉普引擎发出疯狂咆哮,在原地一个漂亮的调头后,朝着狮子山方向狂奔而去。 第九十九章 枯柳重现,胡西含冤 黑沉天穹之上,几朵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隐藏在其中的猩红色残月。 微弱的淡红色光芒洒向人间,把狮子山山脉的影子悄悄投射到更深更远的地方。 庞大的狮子山峰群,本是蛇虫鼠蚁飞禽走兽难以计数,然而此刻,它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地面,庞大的身躯之上听不到一丁点活物的声音,甚至连鸟叫蝉鸣的动静都没有。 活物的声音寂灭下去,风声的呼啸可就显得更加剧烈了。 不多时,空气中“呜呜”风声开始变得剧烈,贯穿山脉的洞穴盆腔时,被扰动的音频逐渐变得更加尖锐和急促,如妇孺哭泣,如鬼哭狼嚎。 这样的声音,为原本就静得可怕的环境平添无数怪异气息。 山体巨大的阴影之下,黑暗和猩红月光交织。在视线所不能及的漆黑夜色中,不知正游荡着多少诡异和邪祟…… 嗖嗖嗖—— 黑红天幕之下,不同方位的不同道路上,十多辆汽车正轰然咆哮着朝狮子山山体飞速逼近。 【地力锁已成,一小时之内任何邪祟无法进出狮子山脉。】 【根据频测,冉东至多每半小时会接收到一次情况汇报,一旦汇报停止,他们必然警觉。】 【所有参战人员:二十分钟内必须到达狮子山脚,四十分钟必须进入棋盘推演预定位置!】 【地力锁内,一切邪祟视听将受到干扰,战力衰退,所有人务必逢山开路,一旦遇上,速战速决,不可留隐患!】 【“影子部队”全体,不得冒进,不得擅动,计划之外的攻守撤离,一律令行禁止,务必听从我和刘天师调令!】 【只要我们一进入地力锁范围,王老天师就会立刻启动阵法,成败在此一役,请诸君举剑,共斩妖魔!】 【共斩妖魔!】 【共斩妖魔!】 …… 不同地段一辆辆飞速奔袭的载具内,透过车窗,能看见的是一张张冷峻又兴奋的脸。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额头上都有一抹淡红色火焰印记。 这是“心通心”术法的标志——一个以王老天师为中枢连接到所有人的即时通信术。 一道道指令,一声声叮嘱,从刘轻水和杨意的位置发射而出,调度着参与战斗的所有人。 三位天师,七位真人,各司其职。 为这次行动,上级拨调归杨意指挥的“影子部队”共五十二人,分9个小队进山,且每个小队均携带有特殊重型火力,战斗力绝不容小觑。 而在他们的大后方,还有王老天师携门下36位弟子齐齐布阵,确保行动“两个目标”万无一失。 救出三天师! 消灭所有祸乱的大妖! 乌云乍现,一下又遮蔽住了所有月光,本就渗人的夜色中,又慢慢开始弥漫起薄薄的雾瘴。 狮子山里。 大堰湖中。 一座约莫两三百平米的小岛不知什么时候从湖水里长了出来,突兀地矗立在宽阔的大堰湖中央。 小岛正中地势平缓,定睛看去,一朵巨大而妖异的紫色无名花正开得无比灿烂。 微风轻拂,带起花粉随风飘散。 神奇的是,那些花粉吹到地上时居然立刻便落地生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发芽,小枝芽随风摆动,看起来倒很像是柳枝。 不,它们真的是柳枝! 因为很快,地上无数的枝桠们便开始盘根错节,互相牵引扭曲。遍地枝干开始融合,隐隐有融合生长为参天大树的前兆。 “阴蚀之气可真是个好东西! 不远处一块空地上,一个瘦弱眼镜青年正在翘首以盼。 看着地上无数枝条交错融合,生长迅速,他激动得吹了个口哨,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老大,按这种催化速度,恐怕要不了两个时辰,人丹果就该瓜熟蒂落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扭过头朝不远处的一座黑色小山看去,神情十分尊敬和期待。 小山足有近三层楼那么高,漆黑铮亮, 而在小山最顶上一块凸起的巨石之上,正斜拉坐着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他,左脚踩在巨石顶上,左手搭在左脚膝盖,右手撑着地面,坐姿十分慵懒。 男人没有回话,直到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差不多近一分钟, 一只嘎嘎怪叫着的猫头鹰扑棱着翅膀落在男人肩头,在他耳边又是一番嘎嘎怪叫完飞走之后,男人的嘴角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啊,很迷人的好东西。” 略显沙哑的声音终于从他的方向传了过来。 瘦弱眼镜青年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有些试探地打趣道:“放心冉东老大,今天外面有的是发狂的家伙,至少,今晚够他们忙。” “做得很好,宴北。” 那道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随着话音落下,宴北看到西装男人身下的漆黑色小山也跟着晃动起来。 近三层楼高的小山,如同活物般缓慢扭曲旋转,发出“次次卡卡”的摩擦声响,在最顶上,那块托着西装男人的巨石也慢慢朝着宴北转了过来。 很快,西装男人那一张乌紫色的脸便呈现在宴北面前。 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人类男性的模样,根据相互的称呼来看,这边是大蛇“冉东”无疑了。 他脸上有一道疤痕,从左边额头一直延伸到右边嘴角,写满了阴鸷和冷漠的脸上,即便是轻轻说话,也颇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压抑感。 “当初把你压在高架桥下的,可是欧阳那个老鬼,嗯?” 冉东嘶哑的一句疑问刚刚脱口,身下坐着的那块“巨石”竟忽然也睁开了双眼! 如同漆黑的房间里突然点亮了两只蜡烛一般,两只猩红的斜吊眼突然在石头上“点亮”,然后死死地盯着宴北。 而在“巨石”下方,有一条裂缝忽然动了动,然后一条分叉的舌头突然里面伸了出来,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嘶”声。 这块巨石,竟然是一颗脑袋! 而这座庞大的三层楼高的漆黑小山,竟也是个活物——一条活生生的将躯干盘起来的巨蟒! 宴北眯起了眼,感受到冉东身下那座“肉山”散发出的阵阵威压,他脸上也很快浮现出了仇恨和杀意:“欧阳伯泰,我死也不会忘记他的模样。” 感受到宴北真切的杀意,冉东嘴角也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很好,欧阳老鬼的人丹果,是你的了。” “什么!” 宴北闻言一下就激动起来,有些呼吸急促地问:“真的么?我、我也可以得到人丹果吗?” 冉东看起来很享受宴北的殷勤和局促,蠕动着嘴唇道:“为这事忙前忙后,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冉东老大!谢谢冉东老大!” 宴北激动得朝冉东连连作揖,极尽做小伏低之姿态。 见宴北卑微讨好的模样,冉东也一下就咧开了嘴,露出嘴里两排洁白的尖牙:“还有,因为你忠于我。忠于我的人,我自不会亏待。怎么,你还满意吗?” “当然满意。” 宴北很快压制下激动,自嘲道:“我修为最弱,若不是胡西背刺,导致解南被杀,我怎么敢妄想分一杯羹……” “宴北……你、你血口喷人!” 宴北话音未落,血尸枯柳疯狂生长的方向立刻便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喝骂。 几道不善的目光立刻便扫了过去。 不远处的地上,无数条血红色柳树枝干盘根错节,相互缠绕,几乎就快要形成一棵粗壮的树干了。 而在这巨大树干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木质十字架深深插进地面。 十字架之上,正死死钉着一个娇艳貌美的女人。 那女人肩胛两侧、小臂被四根黑色大铁钉穿透,死死地钉进十字架里。手腕、脚腕、脖子等部位,也被生锈的铁链栓在十字架上,样子看起来十分凄惨。 然而即便是如此凄惨的情景,竟也丝毫掩盖不住她身上令人头皮发麻的诱惑力。 她愤恨地盯着宴北,原本娇艳妩媚的脸上挂着痛苦和憔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搭配上想要吃人神情,竟也能让人凭空生出几分凌虐的快感。 “我血口喷人?” 宴北看着十字架上挣扎的女人,冷笑着慢慢朝她靠近过去:“胡西,当初冉东老大救我们脱困,条件本就是要我们答应同他一道报复三天师。你自己说,是不是你私下联络我,要我跟你组团开溜?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好捡大便宜的?” “你……你胡说什么!” 胡西一时语塞,加之汗水打湿的鬓边碎发粘在白皙侧脸上,更是平添几分我见犹怜。 傲人的身段因痛苦而轻轻颤动,把胸前的雪白饱满勾勒出一抹勾魂角度。裙摆的一侧已经撕烂,露出雪白细腻的皮肤。 “胡说?” 宴北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我反正也答应跟你合作了,不是吗?你做的事,我都有参与,所以你有罪,我也应该有罪,对吗?” 胡西怒目圆睁,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确不知道,宴北合作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反水,转眼间便把自己害成这副模样。 “说点你不知道的,胡西,我是答应跟你联手不错,我确实也这样干了,可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事我可一直都有在跟冉东老大汇报呢!” “你……” 胡西难以置信地看着宴北,挣扎间,又有十几根血尸枯柳的枝干从她身下的地面破土而出,如一条条小蛇般从他雪白的脚腕处慢慢往上盘旋蜿蜒,似乎很快就会将她包裹殆尽。 “当初解南跟冉东老大本就交情深厚,他们修为又强,我自然也就会认为,一旦跟法师交上手,他们肯定要拿我来当排头兵,我也很怕。所以选择跟你合作,自然离不开这些顾虑。” “直到后来真正跟他们交上手,我才发现自己心眼太小。冉东老大可没想着拿我们当耗材。你说,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紧着你不成?” 胡西身体一震,难怪…… 难怪从始至终总感觉所有人都在防备着自己,难怪今日会突然落得如此下场,原来一切都是眼前这只鼹鼠从中作梗…… “宴北!” 胡西凄厉地尖叫一声,愤怒地吼着:“你别自欺欺人了,你真以为他们把你当回事?我是串通你做这些,可那是因为我……我之前也认为冉东和解南没把我们当自己人!我跟你合作,只不过是想要多一点保障,我有什么错?冉东!冉东!我问你,自从结盟以来,哪次行动不是我冲锋陷阵,你……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胡西的不解和愤怒毫不掩饰,可下一刻,她就看到了宴北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 “你终于承认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飘进了胡西的耳朵。 她确信,这句话除了她和宴北,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一丝强烈的不安从她脑中闪过,她刚要开口继续辩解,就看到宴北的神色立马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胡西!” 宴北抬手指着胡西的脸,音量和音调也随之拔高:“你还好意思怪别人吗?你的阴谋诡计,阳奉阴违,冉东老大全都知道!可是没有人追究你的过责!你想利用他们,你想独吞人丹果,你想一拍两散溜之大吉,你想坐山观虎渔翁得利,这些老大都知道,可他仍希望你能悔过自新,谁也没拿你当外人。” “可是你!” 宴北指尖发颤,声音瞬间开始变得愤恨而尖锐:“你竟敢勾结法师,谋杀解南!胡西,你自己也是妖,你也杀人无数,你也是他们的敌人……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本章完) 第一百章 恶犬相扑,双生大蛇 “什……什么?” 胡西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她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勾结法师? 谋杀解南?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胡西因气血流失过多,只感觉思绪越发昏沉起来。好在没一会儿,脑中便感觉好像被一丝电流瞬间击中,一下便清醒了过来: 宴北这是——栽赃! “我、我不是,我没有……” 一念到此,胡西冷汗直冒,艰难地晃着脑袋,可是一时竟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她当然十分清楚自己没有勾结法师,更没有谋害解南。 解南当初突遭横祸,而且很明显是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明明是敌明我暗的状态,她也很纳闷老刘一脉的那个天师到底是在哪儿得到的情报。 可如今,一盆脏水没由来地泼到了自己头上,加之宴北之前的铺垫,还有谁会相信自己是清白的? 如果自己私下的小动作和小心思冉东一直了如指掌,那此刻他怎么可能还相信自己的辩白? 而宴北…… 她恨恨地盯着宴北,眼神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他。 “宴北,你居然敢诬陷我?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宴北收起脸上的冷笑,他很开心,不枉自己费尽心思,如今总算把这只狐狸引入自证陷阱了! 冉东绝无可能再信任她,而自己,也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把所有脏水往她身上泼了。 “胡西,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解南可是一直觊觎你的身子!” “当初解南对你,那可是猫儿见了鱼腥,三天两头就砸么着要占点便宜,后来更是过分,给你下药,差点就得了手。要不是打不过你,恐怕不知早已强了你多少遍!” “胡西,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怎么给我说的?你说你恨毒了解南,迟早活剐了他。怎么,难道不是因为有冉东老大这层关系在,你不敢明面上对他下手,所以干脆把他的行踪透露给了刘轻水,借刀杀人吗!” 宴北说完,目光锐利地死死盯着胡西,仿佛当真唇亡齿寒,怒其不争一般。 胡西满脸震惊地看着宴北,似乎是从未想过,平日沉默寡言的宴北,今天竟会如此牙尖嘴利。 况且,他这话九分真一分假,如果不是自己就是受冤枉的对象,恐怕也几乎就要相信他的推断了! “哈……哈哈哈哈……” 胡西低着头,凄凉地笑了起来。 “精彩,果然精彩!”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冉东的方向,肩膀用力晃动间,汩汩鲜血从铁钉的缝隙间流出来。 “冉东!宴北的逻辑的确天衣无缝,连我也找不出破绽……所以,你觉得我……我是不是已经没有再辩解的必要了,是不是!?” 宴北见胡西有些癫狂的模样,也不由皱了皱眉,然后默默看向了冉东。 冉东慵懒地坐在硕大蛇头之上,右手宠溺地抚摸着蛇头上那凸起的两颗坚硬肉瘤之一。大蛇蛇头高高昂起,表情里满是人性化的依赖和享受。 见两人看向了这边,冉东慢慢收起了脸上玩味的笑容,他手指头轻轻点了点身下的脑袋,于是整座“小山”立刻便又开始活动起来。 大蛇摞得老高的身躯没怎么动弹,但它慢慢低下头来,把头颈往胡西的方向伸了过去,于是坐在它头上的冉东就这样来到了胡西面前。 “当然不是,我的小公主。” 冉东戏谑地看着胡西,缓了缓道:“可我也有我的疑惑。我问你,如果要用人类世界的规则,将刘轻水囚禁起来关两天,这对于你算不算什么难事呢?” 胡西惊讶地张了张嘴:“我……” “你想独吞人丹果,我不怪你。我给你机会将功赎过,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冉东见胡西无话可说,干脆冷冷地笑了笑:“你告诉我任务失败,你困不住刘轻水。所以我就明白了,这是你的态度,胡西呀,看起来你并不想刘轻水被关起来。当然,这也是你主动交给我的,谋害解南的罪证。” 随着冉东话音落下,胡西腿上缠绕的枝条瞬间更加疯狂生长起来,区区几个呼吸间已经快生长到腰部了。 “冉东……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 胡西感受到身上的藤蔓开始紧紧缠绕,这让她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更可怕的是,她明显感觉到,这些其貌不扬的枝条,已经慢慢扎破她的皮肤,开始吸食自己的精气了。 “我的确已经设计让刘轻水被抓起来,我亲眼看见的,我……我看见他被押走的,我发誓!但他为什么这么快就被放出来,我真的不知道。冉东,你放了我,我真的没有勾结法师,真的没有杀害解南啊……” 冉东见胡西痛苦求饶的模样,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见还是冉东无动于衷,胡西也终于慌了,她眼睛里瞬间布满了水雾,大声道:“好,就算你不信我,那能不能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血尸枯柳吸了我,你最多也只能得到百年功力。你放了我,我……我有三百年修为,我有身外化身,……我之后一定会效忠于你,绝无二心。” 看胡西这副可怜可悲的模样,就连一旁的宴北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时,冉东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飘进了耳朵。 “我当然会放了你。” 嗯? 冉东话一脱口,宴北和胡西同时齐刷刷地看向了他,同样的疑惑和震惊。 “胡西,我不但会放了你,还打算分你一个人丹果。毕竟解南已经死了,我自然希望我们的联盟仍然坚不可摧。” “这……真、真的么?” 胡西有些难以置信,突然有种大起大落的即视感。 她眼睛里很快闪烁出了惊喜,身体也激动得颤抖起来:“冉东老大,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效忠于你!我……我可以不要人丹果,只要你们还愿意相信我,我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有二心。” 宴北见这一幕,眉头越皱越深了。 冉东这是搞什么名堂? 就这么放了胡西,那自己的计划岂不是全部白费了? 而且如果让胡西就这么回来,今天自己如此害她,那她以后还能轻易饶了自己? 想罢宴北刚要开口,念头却又猛然一转:不对! 这蛇妖可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哪怕是真忠诚于他的,也有可能说杀就杀,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胡西。 还是看看再说…… “这是自然。” 冉东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胡西,帮我做一件事。” 嗯? 胡西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一种不妙的直觉油然而生。 她又不笨,她知道冉东一定会提条件,可当对方真要说出口了,自己却反而有些心虚起来。 “很简单。” 冉东的目光开始在胡西凹凸有致的身体上肆意游走起来,不得不说,即便是如此凄惨的情况之下,胡西这副躯体和脸蛋儿是真的诱人。 宴北不解地看着他,冉东这幅模样,莫非是? 不,不对。 自己虽不敢说特别了解他,但起码也知道,冉东追求的是极致的力量,对于女色,至少从来是克制的,更不可能会表现出这幅模样,那么他这是…… 胡西低头看了眼自己半露的雪白酥胸,随后抬起头羞愤地看向冉东。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就见冉东的目光已经定格在了自己脸上。 “胡西,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到现在吗?” 胡西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警惕地看着对方:“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冉东玩味地笑了笑:“我要你……嫁给……我的表弟。” “什么!” 胡西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宴北闻言,也十分震惊地看向冉东。 随后,他视线慢慢下移,当看到他身下那颗巨大的蛇头居然死死盯着胡西,脸上呈现出人性化的贪婪和垂涎时,这才回味过来冉东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冉东身下这一摞,便是他所谓的“表弟”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的所谓“表弟”,不是一条身体和智力都发育跑偏的,修为高强但连化形都做不到畸形大蛇吗? 它怎么会觊觎胡西? 它怎么会有人类的欲望? 胡西无论是本体还是人形,怎么可能会引起一条智力低下,身体畸形的大蛇的兴趣? 思绪迅速翻飞,宴北满脑子都是美女与野兽应该怎么组合,联想到一些关键之处时,他忍不住眉关紧锁,看向胡西的眼神也终于带上了怜悯和同情。 胡西难以置信地盯着冉东:“你说什么?” 她当然也知道,冉东所谓的“表弟”,到底指的是什么 世人只知白城出了条大蛇冉东,却几乎没人知道冉东身边还跟着另一条更厉害的大蛇! 当初三天师封印冉东,也是恰巧碰上了他“表弟”不在的绝佳时刻。否则二蛇联手,怕是没这么容易被擒。 三天师封印了冉东,同时也隔绝了他的所有气息。据说这“表弟”回来后就驻扎在了白城,二十年如一日地寻找着冉东。冉东一出来后,它就对他更依赖了。 其实若要论战斗力,胡西虽然不如冉东,但凭借三百年的强大修为,对他也绝对谈不上什么惧怕。 当初若她真铁了心要跟所谓的联盟一拍两散,也就是拍拍屁股走人的事,冉东虽然比她强,但自己有身外化身,冉东若要强行留下自己也绝非易事。 而之所以之前一直在私下里跟宴北寻求合作,难以脱身,最大的原因就是眼前这所谓的“表弟”了。 他的这位“表弟”,凶狠暴戾,战斗力极强,按照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至少是不在冉东之下。据说是远古异蛇的不知哪个后代分支,身体里尚存异蛇血脉。 但不知是蛇性本淫还是邪修所致,总之冉东的这位“表弟”身体发生了变异,变成了头重脚轻的怪物。不但无法化形,智商估计也就人类三四岁孩童的水平,而且糖得没边。 究竟是由于是什么原因被收入冉东麾下,这个除了冉东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大蛇对冉东无比依赖且言听计从。 超低的智商加之超强的战斗力,简直就是天生的宠物和忠实打手。 冉东淡淡地笑了笑:“嫁给我表弟,从此之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到时别说这三个果子,即便是老刘一脉的刘轻水,只要你们好,那他便是你俩的彩礼和嫁妆。” 胡西闻言,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下意识朝冉东的身下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颗狰狞丑陋的大蛇头。 这是个什么东西? 脑袋大如簸箕,即便是身形壮硕的冉东坐在上面也不觉得拥挤。可脑袋以下的整个整个身躯却显得十分不协调。 将近二十米长的身躯,最粗壮的部分也比篮球粗不了多少,按照这样的比例,它的脑袋绝对不应该这么大才对! 硕大的蛇头和身躯结合起来,活生生就是副棒槌模样。 “你在开什么玩笑?” 胡西一口银牙要得咯咯作响:“冉东,你把我从地心源放出来,我是很感谢你。从脱身以来,我虽然是有小心思,但也自认是帮你做了很多事。你要过河拆桥,我认栽,可你要想借此羞辱我,你休想!” 胡西话音一落,宴北看到冉东以及他身下的“表弟”脸色同时起了变化。 冉东刚刚还略带笑意的脸冷峻了下来,眼神也冷冷地打量着胡西。 而他身下的“表弟”就更明显了,它的脸上很明显的出现了恼羞成怒的神色,一双猩红的斜吊眼迸射出羞愤的目光,庞大的身躯也开始无规律地扭动起来。 很明显,它是可以听懂别人说话的,而且,看得出来胡西的话让他很难堪。 “羞辱你?” 冉东轻轻一跃,径直从大蛇头上跳了下来,然后慢慢朝胡西靠近。 “我表弟是上古异蛇的分支,体内血脉之力远远胜过你这杂毛狐狸。我好意让你跟他交合,净化血脉,你敢说我在羞辱你?嗯?” 随着冉东一步一步靠近,强大的威压让胡西呼吸越来越急促。 但一想到他嘴里那些恶心的话,再想想他“表弟”那满头疙瘩的丑陋模样,她还是紧咬着牙,毫不退缩地死死盯着冉东。 “冉东,你别欺人太甚,你……” 啪! 沉闷的空气中忽然传出一声炸响,接着就是胡西的尖叫。 她感受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脸上的表情从惊骇到难堪再到愤怒,最后双眼如同火山喷发般死死盯着面前的冉东: “冉东,你敢打老娘?我草你妈!你们也不好好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两个脸长在鸡脖上的家伙,让我嫁给它?嫁?它是个什么玩意儿知道什么是婚丧嫁娶吗?你杀了我好了,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你杀了我好了,你杀……” 啪! 又是一声脆响。 啪!啪!啪! 接下来又是接连不断的好几个清脆巴掌声。 并且这声音一次比一次更响亮、更清脆。 脸上剧烈的疼痛终于让胡西选择了闭嘴,只是她仍然撇着头,不屈地看着冉东。 “不过就是只四处勾搭男人,吸精修炼的骚狐狸,我给你脸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冉东见胡西消停下来,随手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巴掌,随后一把捏住胡西的下巴,任由她嘴角的鲜血滴落在自己手上。 “我最讨厌的就是叛徒,要不是我表弟看上你,你以为我能留你到现在?成天摆弄风骚的货色,本就淫贱得没边儿了,这会儿跟我装起贞洁烈女来了?我告诉你,让你跟我表弟,是抬举你,你以后该撅撅该跪跪给我好好配合他,不然要是连他都对你没了兴趣……胡西,你可知道什么叫做万蛇御女吗?” 第一百零一章 得意当时,雷云乍现 不得不说冉东这话倒还挺管用,胡西不知是被扇懵了,还是吓懵了。 她羞愤、惊惧地看着冉东,但却银齿紧咬红唇,果然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而不只是胡西,就连一旁的宴北,听到冉东的话也是浑身一哆嗦。 他知道冉东绝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狠角色。 蛇性本淫,既然冉东本身对胡西没有兴趣,那么如今他步步算计,强要胡西嫁给他“表弟”,恐怕也是动了真格。 可是这……莫非是他那表弟的意思? 否则冉东公报私仇,冤枉胡西,到底是为了哪样? 要知道胡西身为狐族尾兽,幻术和魅术本就与生俱来,四处魅惑青年男女,吸取精元,这只是她修行的门路,并不证明胡西生性淫荡。 相反,胡西修行几百年岁月,自身倒还从未失身,否则以她的潜力和得天独厚的条件,但凡选择双修,恐怕早不知已将多少大妖邪修吃干抹净,修为大增了。 据宴北了解,胡西只是不屑于干这种事而已。 她是尾兽,每一条尾巴便是一个分身,分身汲取的力量会反过来哺育本体,所以她的修行,向来也是通过放出分身去做,等到分身回归本体,自己则可以炼化分身修炼带来的法力。 所以冉东在明知胡西底细的情况下,还对她进行冤枉和轻薄,而且要强行把她“嫁”给怪胎,对胡西来说,的确是天大的羞辱。 “呵……呵呵。” 看着眼前这两个昔日盟友,一改往日沉稳老辣形象的冉东,以及不管不顾一股脑朝自己泼脏水的宴北,胡西笑了。 冰冷、自嘲的笑。 她回过味儿了。 她明白了! 看来这一切,从始至终就是个圈套! 难怪冉东早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却又一再放纵。 难怪在阴蚀前夕,冉东会佯装让自己将功补过,命令自己去困住刘轻水。 现在看来,恐怕仅仅是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产生误判,会使自己仍旧相信这个大妖联盟,会让自己对局势放松紧惕,会忽略冉东的狠毒以及整个事件的严重性! 难怪今天刚刚赶到狮子山,就会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眼前的三个家伙联手偷袭,几乎是毫无抵抗便被穿了琵琶骨,失去行动和反抗能力。 难怪…… 难怪! 这一切,根本就是他们的计划! 阴蚀日之前,冉东需要自己牵制那些法师,需要自己这个重要战斗力,所以一再忍让! 而如今,阴蚀之气催化人丹果,他们一夜间便可修为大增,不会再惧怕白城里任何一位法师,所以,自己也就理所当然成了第一个弃子! 其目的,根本就是为了此刻。 事成,则委身事蛇,成为那条畸形大蛇的泄欲工具,因为狐族天生的双修属性,自己从此也就会被这俩兄弟牢牢掌控,失去自我。 事不成,则利用天地阴蚀之力催化血尸枯柳,一夜之间便可将自己血肉精气化为树枝上一颗娇艳欲滴的果子,轻而易举便让他们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无论如何他们都能挣得盆满钵满。 所以,关键根本不在于什么背叛。 对这事儿的策划,恐怕从冉东把自己从“新月湾”地底法阵里救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提上日程了。 而如今的所谓“背叛”,本就是无关紧要的饭后点心!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解南到底是害的根本不重要,甚至就是冉东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把那蝎子推出去试试刘轻水的成色,再决定如何行动,这种事冉东一定做得出来。 那么,如果真有人暗通法师,会是谁呢? 宴北吗? “真是……真是好狠毒的策划。” 胡西一时间无法想清楚所有事情,但她也不想再理了。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冉东。 “那么,冉东,你的内心,究竟是希望我嫁给你表弟为奴为仆,还是希望我变成人丹果,成为助你修为大增的灵丹妙药呢?” 胡西嘴角淌着鲜血,但在问这句话时,却语气平稳,不卑不亢。 冉东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不知是惊讶于胡西的视死如归,还是惊讶于她的聪慧。 看样子,她已经有些明白这计划的来龙去脉了。 毕竟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胡西,可惜你还是不懂,什么叫手足兄弟。” 他转过身,慢慢朝着已经成型的巨大血尸枯柳走去。路过高高盘起的“表弟”时,他停下了脚步,宠溺地在它漆黑坚硬的鳞甲身躯上轻轻抚摸。 “这种事情在我这儿,根本就不是什么选择题。” “我表弟跟我同生共死,情比金坚。正如我之于他一样,他的需求,我豁出了命也要为他做到。看着他成家立业,老婆孩子热炕头,至少也算完成了我毕生心愿之一。所以,你觉得你那一点儿法力,在我们兄弟感情面前,算事儿吗?” 咔咔咔…… 随着冉东话音落下,那巨大怪蛇的脸上,再次流露出了无比的依赖和感动。 它扭动着身躯,浑身不停地发出“咔咔”的鳞片撞击声,最后把那颗硕大的脑袋贴地放在了冉东面前。 这是亲昵依赖,以及臣服的表现。 冉东笑了笑,温柔滴抚摸着它的脑袋。 随后,蛇头高高抬起,嘴里发出“哈吃哈吃”的哈气声,如同眼镜王蛇在宣誓主权。在它的脸上,单纯傲娇的神色,让人看了经不住鸡皮疙瘩直冒。 诡异的一幕看得一旁的宴北也忍不住浑身发凉,他表面笑嘻嘻,心头却已经忍不住暗骂起来:傻屌,两头又蠢又坏的傻屌。 “放心表弟。” 冉东一边朝血尸枯柳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胡西已经是你的了,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再为我护法一个时辰。等会儿摘了人丹果,我亲自替你俩主持婚礼。狮子山福地洞天,你要实在忍不住,洞房就选在这儿也成。” 说到这儿时,冉东回过头看了眼悠悠跟上来的大蛇,笑了笑。 “不过你得当心,胡西受了伤,怕是经不起折腾太久,你小子千万收着点子力气。这么极品的母妖,要是一上头给她弄死了,以后可就找不到这么稀罕的了!” 嘶嘶嘶—— 畸形大蛇脑袋高高昂起,信子吐个不停,扭过脑袋看向十字架上的胡西时,漆黑的眸子中迸射出情欲和疯狂。 光这一眼,便让胡西如坠冰窟,浑身发颤。 宴北毕竟眼尖,竟看到大蛇立起身子时,躯干地下竟有两个猩红的“爪子”一样的东西撑着地面,不断伸缩蠕动的模样甚至把地面都杵了两个洞。 “他妈的……” 宴北心头先是震撼,随后便泛起浓浓的恶心。 这俩“爪子”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他还是门儿清的。 他妈的……这分明是这头怪胎的弯钩! 看来胡西那句话是没错的,这些家伙不分什么品种,统统都是些脑袋长在吊上的东西! 愚蠢! 恶心! 冉东自然不会知道宴北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得意地迈起步子一步一步朝基本成型的血尸枯柳走去。 看到疯狂扭曲生长的柳树,冉东心中豪气万千。 “时间差不多了。” 他张开双臂,闭眼感受着它鲸吞阴蚀之气的速度,忽然眼睛一睁,双拳用力一握,声音瞬间变得高亢起来: “全部出来,我的小可爱们!” 哗哗哗! 随着冉东的一声大吼,血尸枯柳延伸出去的几股硕大的枝条拔地而起, 哗啦啦! 几股粗壮的枝条腾到半空时,它们的尖端这才从湖水中显露真容。定眼看去,那几股粗壮硕大的枝条的另一端,分明是从湖水中扯出来了什么东西! ——三个被枯黄柳枝和树叶层层包裹起来的椭圆形“蝉蛹”! 这三个“蝉蛹”两米多长,一米多宽,随着它们离开水面,几股树枝也开始迅速朝着巨大树干回收,片刻之间便已缩回到树干主主体。 而三个“蝉蛹”也果真如同蝉蛹般,被倒吊在树干之上。 无数的水滴哗哗啦啦地从它们身上滴落到地面,很快便形成了一大滩水渍。 而在巨大树干的另一侧,枝叶翻飞,很快便露出了三个鲜红色的、形似葫芦般大小样态的娇艳果子。 见到这一幕,冉东双眼立马放出了精光。 “迷人的小家伙们!” 他刚想要快步跑上前去细细观瞧,却突然想到什么忌讳似的止住了脚步,一时只得站在不远处搓着手,满脸期待。 在他身后,宴北看着他欣喜的模样,嘴角却慢慢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是啊,吃一颗抵得上百年苦修,而且几乎没什么副作用的灵丹妙药,的确是迷人。” 宴北的目光很快从冉东的背影转移到了人丹果上,其实他心头的激动比冉东实在不知强了多少倍。 “毕竟啊,你冉东不知有几条命,才能享受到这等宝物呢?” 宴北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初,他微微撇过头,深沉的目光朝着山上扫射而去。 那些深山密林陷在无限黑暗之中,而看在宴北眼里,却似乎隐藏着什么让他十分期待的东西。 “刘天师,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是啊。” 心头念头刚刚升起,天空中一朵不同寻常的乌云忽然钻进了宴北的视线。 那乌云很小,速度却极快,而且观其状态,恐怕还不是一般的乌云,而是雷云! “冉东老大,你看那是什么!” 为了不引起怀疑,宴北第一时间便朝冉东大喊了一声。 冉东闻言,诧异地抬头看去。 宴北最开始发现的那一小朵乌云早已不见了踪影,仅仅片刻之间,大片大片的黑云如同被旋涡吸引一般,层层叠叠地在他们头顶开始汇聚。 “是雷云……” 冉东小声嘀咕一声,随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片刻后,阴翳的双眼更是爆射出了疯狂的光芒。 “成了……成了成了!” 他激动得有些手舞足蹈。 “传说人丹果成,必伴随天地异象。三个老家伙都是天师,如今天降雷云,必是果实能量聚集引起空间波荡,如此看来,它该蕴藏着多么精纯的法力?宴北啊宴北,这般宝物,这回我们赚大了!” “恭喜冉东老大,贺喜冉东老大!” 宴北顺着冉东的情绪,同样激动万分,一片狂喜。 然而冉东没注意到的是,宴北的身影却在激动的氛围之中悄然后退。 他脚步看似很慢,实则却在以飞快的速度远离着两条大蛇。 因为在这飞速聚集起来雷云之中,他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压迫和毁灭感…… 第一百零二章 麒麟神咒,离火焚诀 很快,翻滚的雷云便全部完成积聚,黑压压的云层如同一只沉重有力的大手,悬浮在小岛上这几只小蚂蚁头顶,仿佛随时准备向下狠狠压去。 云层内雷声隆隆,电光闪闪。 蜘蛛网般的电光游走闪烁间,剧烈光芒穿破云层,照亮整片空间,让人一眼便直观感受到了这雷云的厚重。 “不对。” 冉东的疯狂很快便平静下来。 他分明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一下从脚底直冲到天灵盖——这是巨大危机即将来临的前兆! 况且若是人丹果成熟引发的天地异象,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霸道强横的能量? 这雷云……莫非是冲自己来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冉东浑身上下立马便炸了毛。 他艰难地转过身,当从“表弟”身上漆黑的鳞甲的反光中,看到自己头发早已根根直立起来时,他心头猛然一沉。 “是雷法!” 冉东从来不是什么花花瓶子,几百年的的修为也的的确确是身经百战,一刀一枪拼过来的。 所以他立马便明白了过来:这不是雷云!这是雷法! 而且自己一定已经被锁定了! 可是这些法师,到底是什么时候钻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 “宴北!” 他下意识大喊出了宴北的名字,然而扭头看去才发现,这家伙竟早已退到了小岛边缘。 上一秒还在鞍前马后卑躬屈膝的家伙,此刻却已未卜先知一般远远避开。 他看到宴北脸上的谄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冷漠和嘲讽,嘴角还挂着一抹看死人般诡异的笑。 “宴北,你在干什……” “乾坤借法,麒麟神咒!” 就在冉东心头大感不妙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穿破层层黑暗和谜瘴,钻进了冉东的耳朵。 这声音绝不属于小岛上的任何人, 轰隆隆—— 剧烈的炸雷声在头顶开始轰鸣,冉东张着嘴抬头一看,头顶上方的雷云中,千万道闪电开始飞快聚拢成型,发出噼噼啪啪的极具危险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身旁的表弟同样十分暴躁不安地转着圈。 它巨大的身躯翻滚扭动间,“咔擦咔擦”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但它不知道危险究竟来源于哪里,只得不停吐着信子,露出一副警告威慑的状态。 “火雷煌煌,离宫烈煞,离火焚诀,真火速发!急急如律令!” “开!” 吼—— 随着两道敕令落下,雷云中一个巨大的雷电巨兽忽然显出身形,兽头拨开云雾,双眼朝爆射出的精光在地面飞速扫射起来。 与此同时,以冉东为中心,周围空间的温度在迅速爬升,空气中甚至开始自燃起丝丝黑色火苗。 下一秒,在冉东和雷电麒麟连线的半空中,半空中忽然凭空凝结出一个直径一米多的黑色火球。 那火球圆润光滑,黑漆漆的一团在空中滴溜溜直转,其上有点点黑色火焰析出。 “黑色的火……” 冉东嘴唇轻颤,他感受到火球中蕴含着烧灭一切的毁灭性。 这般模样,倒像是将千里火原的所有大火,强行压缩成这么个球一般。虽然并未有什么动作,可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便已经让人感到灵魂颤惧。 吼—— 雷云里再次爆发出一声轰隆兽吼。 雷电巨兽见到火球出现,仿佛突然找到目标一般,雷电聚集起来的身形瞬间爆射出阵阵电光,血盆大口一张,瞬间便朝地上的冉东扑杀下来。 咔擦! 雷电划破长空带起的巨大音爆,让人耳膜生疼。 经过黑色火球之时,“麒麟”大口一张,一口便将那火球吞到了肚子里。 哗—— 雷电遇到火,激起一阵剧烈的电流噼啪声。 白紫色电光汇聚起来的麒麟兽,穿过火球的瞬间,火光冲天,然后浑身便如同瞬间穿上一层漆黑的火焰铠甲一般。 携带着不容亵渎的雷神天威,以及燃尽一切的无边烈焰,朝着地上的冉东砸了下来。 无边的压迫和毁灭感冲吉而来,冉东乌青的脸色变得煞白。 不是他不想躲,而是这样直接锁定的攻击,根本躲不掉。 要么抗,要么死,要么…… 轰!! 冉东眼神一凝,下一刻他所站立的地方瞬间便火光冲天,爆炸带起的气浪和火光爆射带来的热浪同时推动出去,让整个大堰湖湖面都开始晃荡起来。 一切说时迟那时快,其实从冉东预感到不对,听到那句“麒麟神咒”开始,一直到此刻被毫无悬念的击中。 前前后后拢共不到五秒! 噼噼啪啪—— 巨大的红色火球冲天而起,剧烈燃烧的火光之中,一条巨大的蛇形身影在其中嘶吼扭曲。 看样子,麒麟神咒分明是连同冉东的那条所谓“表弟”,一块儿收拾了。 红色的火光仅仅持续了片刻,黑色的火焰便从大蛇的身上喷涌而出,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样的火被称为地火,或是业火,凶狠霸道,不死不休,最大的特性便是不将被击中的敌人烧得神魂俱灭、肉身成灰,那么它永远也不会熄灭。 咻咻咻! 就在这边炸得热火朝天之际,三张紫色符纸突然划破夜空,不偏不倚地贴在三个灰绿色“蝉蛹”的背后。 紧接着符纸之上银光一闪,吊着三个“蝉蛹”的柳枝一下便被拦腰斩断。 哗啦哗啦—— 随着几声脆响,贴在三个蛹背后的符纸迎风暴涨,几个呼吸间便舒展开来,变成了三个类似热气球般的紫色“飞行器”。 一切准备就绪,三个紫色“热气球”带着三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蛄蛹,开始快速升空。 乱中有序,亦步亦趋,一看便是刘轻水的手笔。 然而三个热气球毕竟是行动缓慢,就在还没飞出多高多远时,血尸枯柳浓密的树冠开始翻腾,下一刻忽然如同箭矢般爆射出成百上千条如钢索般坚硬的枝条,快准狠地朝着三个热气球飞射而去! 看样子,嘴边的食物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抢走,也令这家伙恼羞成怒了。 然而紫色符纸又是何等神物? 就在来势汹汹的万千枝条即将触碰到几个热气球的一瞬间,它们背后的紫符忽然再次爆发出一阵剧烈银光。 轰! 剧烈的火光一下便席卷了来者不善的枝条,以紫符为圆形,周围十几米的空间瞬间便被清空。 那些还携带着火苗的枝条们瞬间便如同千万条被切了脑袋的蚯蚓般,拼命往树干本体回缩而去。 而几个热气球,也随着这一阵火光的热浪一推,像突然获得加速一般,以更快的速度往山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飞去。 咕咚。 看到这一切,事先便飞身逃开锁定区域的宴北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这是什么法术? 凶狠残暴、毁天灭地的威力,即便相隔这么远,也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雷电麒麟披上火甲,这可比在之前,他看到解南被灭杀的那一次,威力还要更甚数倍。 “刘轻水身边还有其他天师,这一定是合击术……” 宴北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三个人蛹已经被热气球带着渐行渐远。 再看看在大火中烧得噼里啪啦,嘶吼挣扎声音越来越弱的大蛇,宴北眼神一凝,仿佛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脚下用力一蹬,整个身体便如同一颗子弹般朝着血尸枯柳爆射而去。 “是时候收割了……” 宴北眼中,三颗娇艳欲滴的鲜红果子越放越大。 在即将接近三颗果实之时,宴北右手手掌一翻,几片如同钢刀般锋利的爪子便从手掌关节处迅速生长出来。 嚓嚓嚓! 随着三声脆响,宴北把腰间的衣服一裹,三颗果实便落入了他怀中。 紧接着,宴北纵身一跃,下一刻便落到惨不忍睹的胡西面前。 胡西的嘴微微张着,震惊不已地看着冉东和另一条大蛇的惨状,直到宴北来到身前,她才回过神。 看到宴北虽有惊慌但更多是从容的脸,以及他身上透露出的淡定和狠辣,她感到有些陌生。 “冉东已死,狮子山早被布下天罗地网。” “刘轻水下一个杀的就是我们,胡西,信我就跟我走。” 宴北快速撂下这句话,然后锋利的爪子一翻,胡西身上的铁链和缠绕住她的血尸枯柳的枝条便尽数断开。 连同插在他肩膀上的两颗大铁钉,也滴溜溜地飞上了天空。 宴北看了眼胡西,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朝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飞身而去,落地后,一脚便踢飞了石块,露出地下一个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大洞来。 宴北再次回头看了眼胡西,随后便一头便扎了进去。 身后被宴北打开束缚的胡西因突然失去支撑,加之伤势过重,一下便从十字架上摔到了地面。 不远处,黑色火焰包裹的大蛇已经基本没了声息,阵阵烤肉的香味传来,在这种情况下却只是让人作呕。 黑色业火火势大减,时不时冒出的一小朵火苗,仿佛在骄傲的诉说: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 阵阵无力感和伤口撕扯的剧痛传来,让她脑袋开始阵阵眩晕。然而亲眼看着冉东和怪蛇被秒杀的惨状,她也只得咬牙忍着身上的剧痛。 她不相信冉东,如今更不相信宴北。 可是,局面还能由得自己么? 想到这些,胡西精神一振,用尽剩下的所有力气,也终于赶在宴北身后,连滚带爬地进了那漆黑的地洞。 “刘天师,狐狸和鼹鼠跑了,追不追?” “不用管他们。” 山腰处,密林中,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 刘轻水双手结印,深邃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方。 在他身旁,邹天师的脸色同样非常严肃,手中的印结跟刘轻水一模一样。 紫色符箓,天师以下的法师根本无法催动。 然而符箓虽然威力巨大,但若要催动它来带动实体的东西,却重如千斤。 所以即便以邹天师的法力,也只催动着其中一张,剩下的两张,自然交给了刘轻水。 “再快点……” 刘轻水面上沉静如水,眼睛却一刻也不停地盯着朝自己这边飞来的三个“热气球”,以及热气球下方的那一片焦土。 天空中的雷云已经逐渐散去。 自打来了白城开始,刘轻水恐怕还是第一次距离三天师如此之近。 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 离火焚诀是邹天师最强的必杀技之一。 刘轻水的麒麟神咒,加之邹天师的离火焚诀,这是他们之前刚刚开发出的融合术法,虽然是第一次尝试,但好在效果喜人。 合力一击之下,他相信足以毁灭岛上的任何一个目标,但如果攻击范围和目标有所分散的话,则就不好说了。 他们也是来了狮子山才发现,冉东身边竟然还跟着一头实力不在他之下的怪蛇。 如今自己与邹天师共同锁定冉东,全力一击之下,冉东必死。然而看看焦土之上的那一堆黑臭渣滓,可以确定他身边那条来历不明的大蛇一定是死了。 “那么冉东呢,他死了吗……” 结合麒麟神咒攻击到冉东之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刘轻水的脸色变得越发冷冽。 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的一瞬间,他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也猛然一凝。 那堆焦黑恶臭的渣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 第一百零三章 火速雷霆,搬山神术 唰唰唰! 众目睽睽之下,一条六七米长的蟒蛇突然从一堆黑色渣滓中一跃而起,在空中游走一二十米后,“空通”一声直直地摔落到幽暗湖水之中。 “刘天师……” 身旁一名“特调局”的战士见状惊呼一声,但立马便被他旁边一位赵姓的真人制止了。 虽然赵真人也不知道蛇妖为什么还活着,但眼下最重要的事肯定不是这个。 刘轻水屏住呼吸,看着三个人形蛹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它们晃晃悠悠终于飞到自己等人头顶的时候,刘轻水一刻不离的视线,已经能够看到三道紫色符纸伸展开的直径一米的孔明灯状飞行器,已经孱弱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为灰烬散去了。 刘轻水见状不敢再耽误,手中法印一变,轻喝一声:“破!” 然后三个“孔明灯”身上火光一闪,立马便化作飞灰燃烬。 三个人蛹失去升力,瞬间便开始往地上急速下坠。 不过哪还等到它们落地,刘轻水和邹天师就已经飞身而起,刘轻水一左一右抱住一个人蛹稳稳落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 看着整座齐齐摆在地上的,被藤条和带叶柳枝缠绕得严严实实的三个人蛹,刘轻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站在原地好半天也没动作。 他不知道打开三个人蛹,看到的会是什么模样。 三天师是不是还活着?他们还有没有意识?被捆成这副模样,他们的身体是否还完整?如果他们能醒来,会说什么?会不会怪自己…… 刘轻水怔了半晌,思绪慢慢又飘回了最残酷的现实——他甚至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三天师。 “刘天师。” 一旁眉头紧蹙的杨意见刘轻水有些彷徨,刚要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刘轻水一挥手打断了。 他从杨意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慢慢走到人蛹面前蹲下。 咔嚓咔嚓—— 伴随几声脆响,人蛹面部的藤条被尽数划开。 身后,除了还在警戒的“影子部队”以外,邹天师、杨意以及赵真人,都慢慢地围拢了上来。 大家看看人蛹,又看看刘轻水,谁也没有说话。 没有人想到,当苦苦追寻数月的三天师就近在眼前时,所有人除了期待和欣喜之外,更多的竟然是恐惧和不安。 刘轻水深吸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他把双手放在切开的人蛹面部,低声喃喃:“老天师,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原谅我……轻水来迟,大爷恕罪!” 说完双手抓住藤蔓,猛地用力往两边一扯,只听“噗嗤”一声,一张惨白的、瘦骨嶙峋的脸一下便暴露在几人面前。 “张天师!” 身后的几人见状齐齐低声惊呼。 刘轻水紧紧皱着眉,却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人蛹内部不是一团浆糊,不是一片血肉,至少从头部来看,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不过看见眼前这张眼皮耷拉,皮包骨头的脸,刘轻水怎么也无法将他与印象中体型健硕的张大爷联系到一块儿去。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直扑脑门,又被刘轻水强行压制下去。 他抬起食指,轻轻放在张天师的鼻间。 还好,虽然气若游丝,但至少跟预想中最糟糕的地步比起来,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刘轻水吐了口浊气,站起身,从背后“锵”一声抽出鱼羊剑挥动开来,三下五除二便将三个人蛹的藤条全部斩断,片刻便露出三副不着寸缕的裸露身躯来。 赵真人两大步走上前来,抬抬手欲言又止。 三副赤裸的躯体,浑身满布着各种触目惊心的伤痕,瘦骨嶙峋,不知除了被血尸枯柳吸食之外,究竟还遭受到了多少折磨! 杨意连忙从行军包里找出几件衣服给昏迷不醒的三天师披上,一旁的赵真人拳头捏得咔咔响。 “这帮该死的东西!” 三天师不仅是刘轻水从小到大的热忱长辈,更是白城法师中有求必应的定海神针。 刘轻水深吸口气,睁开眼时,瞳孔中瞬间杀意暴涨。 “杨局,各组抽调,命令一半影子部队护送三天师火速下山,直达王老天师所在,沿途接应务必仔细看顾,要一刻不停,一刻不得耽误!” “邹天师,搬山诀。” 邹天师点点头,也不多问,转过身脸色凝重地走到一旁的空地上,迅速盘腿坐下。 他深吸口气,从包里掏出两面令旗左右插上,正中放上三清铃,再将随身携带的七星剑插在铃铛之前。 随后掏出三张蓝色符纸夹在指尖,稍一运力,符纸“噗嗤”一声燃烧起来。他将符纸往空中一抛,三团火焰便开始绕着他的头顶不停旋转起来。 做完这一切,邹天师手结法印,闭上眼念念有词。 “天清地灵,妙法无形。上法清清,下法灵灵。三山五岳四海听,搬山填海请道兵……” 刘轻水回过身,走到能看见大堰湖的地方。 “赵真人。” 迎着赵真人严肃的目光,刘轻水运气开启了“心通心”。 “请王老天师相助,七位真人立刻准备七星斗罡秘法!” 布置完这一切,刘轻水转头看向下方幽深莫测的大堰湖。 “杂碎,以怨报德,狗屁连天,看我如何擒你。” 刘轻水说完深吸口气,闭上眼睛,闭上呼吸。双手大拇指指甲一划,两个中指指尖顿时鲜血汩汩冒出。 再一运气,随着身上罡气迅速运转,指尖的鲜血顿时喷射而出。 刘轻水紧闭双眼,双手一抬开始凌空挥舞。 很快,在他面前的空气中,一个巨大的、闪烁着血红光芒的“敕令”符头凭空出现。 指尖精血不撒不漏,如同精灵般在空中跳跃。 刘轻水分明是要以指为笔,以天师血为墨,以天地为载体,作符! “日华晶灵,月华流光,扫荡凶恶,万祸灭亡。真官将吏,威布雷罡,神水既作,万鬼伏宁!” 符咒很快念诵完毕,在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时,刘轻水在空中快速飞舞的双手也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 在他面前,一个巨大的血色符箓漂浮在半空,阵阵血红光芒散发出惊人的煞气。 “水伯助我!” 刘轻水手中印诀凝固,一声大喝,双手便毫不犹豫的往前一推。 空中那道巨大符箓仿佛突然被注入灵魂般,通体精光闪烁,伴随着一阵低沉音爆,整体便如同流星一般朝着水面俯冲而去。 刘轻水身上沿袭的老刘一脉术法,从来就讲究个修炼本身,敬鬼神而远之。 简洁霸道,很少借助鬼神之力,是老刘一脉法师的特点。 当然,这并不代表老刘一脉不具备请神术。 名山大川,河井江湖自有精灵神仙守护,祂们的存在是世间秩序稳定的基石。比如此刻的刘轻水,对于躲在湖中的蛇妖,如果要揪他出来,没有水神相助恐怕极难。 欻—— 巨大的符箓如同渔夫撒出的渔网一般快速而悄无声息地投射湖中,整个湖面上一抹红光一闪而逝。 紧接着,大片大片的气泡开始从湖水中“咕噜咕噜”地冒出来。 像是在大堰湖湖底的淤泥中,正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剧烈翻滚摆动,又如同有人将整个湖放在了火上蒸煮,如今已经水开煮沸一般。 嘭! 嘭嘭嘭嘭嘭! 下一刻,湖水忽然停止沸腾,然后湖中央仿佛突然被投下几颗烈性炸弹。 巨大的爆炸声带起冲天的水柱和漫天水花,场面尤为壮观。 而在冲天而起的浪花之中,有一个黑色的条状物随着水花一起被炸上了天。 当爆炸带起的气浪消失的时候,漫天的水珠噼噼啪啪地又砸向湖面,如同下起了一场短时间的瓢泼大雨。 而那黑色的条状物也随着重力落下,最后发出“噗噗”两声闷响,重重地摔落到小岛之上。 条状物落到地面上便开始剧烈扭动挣扎,看样子是砸的不轻。 细看之下,这哪是什么条状死物,分明是一条棕绿棕绿的森蚺蟒蛇! “抓到你了……” 刘轻水放开手中的印结,眼中杀气腾腾。 当意识到自己是从湖底被炸回了小岛之上时,浑身蛇皮被之前的雷火烧得溃烂的蟒蛇明显慌了,它急忙晃动着脑袋,慌不择路地朝小岛边缘游去。 可惜蛇头刚刚扎进水面,就见一阵红光一闪,它整个身体一颤,瞬间就如同触电般被狠狠地弹了回去,落回地面时,张着大口发出阵阵痛苦的“嘶嘶”声。 “老邹,好了吗?” 刘轻水转头朝席地而坐的邹天师喊了一声。 “移山拔树动宇宙,执鞭提索鬼神惊。一转天地动,二转日月明,三转星辰动,四转役城隍,五转缚山魈,六转收枉死客鬼,七转缚天下一切鬼神!” 邹天师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动作也越来越大,念到“七转”时,他双腿一蹬直接站了起来,左手死死抓住右手手腕,右手则高高举起。 举起的手掌呈现出爪状,仿佛正托举着什么难以承受的重量一般。 他艰难地看向刘轻水,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 “成了,刘天师!” “好。” 刘轻水再次掏出一道紫符往空中一扬,手中法诀一掐,紫符符身顿时火光闪烁,瞬间便化作一片飞灰。 “王老天师,锁妖!” 随着刘轻水一声大喝,岛上那只原本还在挣扎的“赖皮蛇”,顿时便如同陷进了泥浆一般,行动很快迟缓下来。 “老邹!” “急急如律令!” 没等刘轻水继续招呼,邹天师左手掐着右手,右手托举着看不见的“大山”,快步上前,居高临下,对着小岛上的蟒蛇狠狠压了下去。 轰—— 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在众人想心中响起,让所有人精神一震。 一击之下,连同整个小岛,都肉眼可见地生生往下坠了一两米。 之所以说这声音在众人心里,是因为邹天师的手掌朝岛上压下去的时候,的确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可所有人却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有一股无比厚重的力量,已经死死压在了湖中央那座孤零零的小岛之上。 要知道,邹天师的“搬山决”,可以说是他的看家本领之一。 运转法力沟通天地,可以将指定一座大山的沉重“借”出来,用于镇压、封印或消灭邪祟,无往不利。 而此刻,邹天师显然是借助了狮子山的沉重力。 虽然以他的法力,无法搬动整座狮子山,不过有王老天师的阵法之力相助,加之自己毫无保留的手段,至少压制住岛上那条皮肤溃烂的大蛇,不是什么难事。 噗嗤—— 如此巨大压强之下,即便是冉东的蛇身也仅仅是剧烈扭动了几下,便再也无法动弹。 很快,随着“噗嗤”一声,冉东整个圆滚滚的身体便如同泄气的皮球般,被压成了长长扁扁的一滩。 不过冉东毕竟修为不弱,哪怕是成了这幅模样,倒也没发生什么压爆肚皮,脑浆大肠流一地的情况。 可是“搬山诀”的威力,从来就不止在于一瞬间。 仅仅只过了几秒钟,冉东感受到的压力就越来越大,被火烧得溃烂的蛇皮如流动的液体般死死贴在地面,蛇脑袋上面一阵一阵的冒出来鼓包,最后“啵”的一声,竟从蛇嘴里活生生挤了个脑袋出来! 满头粘液,脸色乌青,不是冉东还能是谁? 第一百零四章 道消身死,大蛇伏诛(一) “刘轻水,你不敢杀我,你不能杀我!” 那颗脑袋刚刚从蛇嘴里被挤出来,便对着不知道究竟在哪个方向的刘轻水疯狂大吼起来。 一张口,脸部肌肉扯动着头皮,满头的黄色粘液顺着嘴巴滴落到地上。 一条白色的类似肠子一样的东西从蛇嘴里延伸出来,连接着这颗乌青的大脑袋。 “结阵!” 密林高台之上,刘轻水理都没理,只是转过头朝杨意轻轻喊了一声。 “七星斗罡诛邪,结阵!”杨意跟着大喝一声,双手“啪”的一声在头顶合拢。 咻咻咻! 接收到指令的同时,赵真人也迅速响应,同步着杨意的动作,手中的印结急速变换。 与此同时,远在其他点位的熊思煜以及张驰等真人也迅速踏起步罡,与杨意等遥相呼应,有条不紊地结起法印,沟通星辰。 轰隆隆—— 几息之后,阴沉天空之上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暴雨来临之前的闷雷,但更仿若是从更远的地方投射过来的音频共振之声。 下一刻,天穹之上七颗星芒光亮大作,破开阴蚀之夜的重重谜瘴照到人间。 此情此景,似乎连周围空气中的肃杀和诡异也变得祥静宁和起来。 然而被压制在小岛之上动弹不得的冉东,见到空中星芒乍现,可就表现得不那么平和了。 “啊——” 划开云雾的星光照到身上,似乎起到了什么微妙的化学变化一般,让他的脸极端痛苦地抽搐起来。 蛇身的脖颈处忽然血肉翻涌,不多时,随着“刺啦”两声异物划开血肉的声音响起,两截光秃秃的手臂从蛇颈两侧突然破体而出,死死地撑着地面。 “刘轻水!你我素不相识,何必要赶尽杀绝?” 冉东不屈地撅着脑袋,大吼大叫,仿佛当真承受着天大的委屈。“我表弟……远古异蛇遗脉,人畜无害,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你们算什么名门正派?” 山腰高台之上,刘轻水面沉如水,丁点儿没有理会冉东的意思。他把鱼羊剑从头顶的空中往下一划,剑尖直指小岛上的蛇妖:“杀!” 刺啦—— 让人耳膜生疼的音爆之声一闪而逝,天穹之上,七星之一的“摇光星”身上瞬间光芒大作。 星芒转瞬即逝,紧接着一道青绿色光柱带着尾迹,如激光一般从天而降,瞬间便击穿了冉东的尾巴。 “啊——” 剧烈的疼痛让冉东忍不住再次大叫起来。 而那光柱却迅速回缩,光亮大减,转眼便凝结成了一根青绿色长枪,如同一颗钉子般将冉东的蛇尾死死钉在地面。 “刘轻水……” 冉东艰难地扭过头,看到自己尾巴上那坚不可摧的长枪之时,惊骇欲绝。 他知道,这一部分身体已经永远不再属于自己了。 星光之力看似祥和,实则最为无情肃杀,尤其是北斗七星。说到底,那终究是一种天地之力。而天地之力,最为霸道无情。 被法师牵引所降下的星光之力击中,身死道消,怕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刺啦—— 还没等冉东反应过来,下一刻开阳星又是光芒一闪,一道紫色光柱从天而降,这一击直接钉穿了冉东的蛇腹。 “玉衡星!” 刘轻水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冷静地指挥着攻势,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废话。 他从来没有标榜过自己是什么名门正派,更何况是跟这些邪祟相比? 若是拿岛上这条赖皮蛇来说,“名门正派”这几个字恐怕都是对自己的侮辱,只怕称一句“千古完人”也不为过。 别人不清楚他冉东是怎么从麒麟神咒和离火焚诀的合击中活下来的,可之前在神咒落下最后一秒发生的事,刘轻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是必死无疑的局面,可就在雷电落到身上前一秒,他分明看见冉东转身一脚狠狠踢在他表弟的泄殖孔上。 就在怪蛇吃痛张嘴大叫之际,冉东直接化身一条滑溜溜的蟒蛇,顺着怪蛇的血盆大口,钻进了它的肚子。 对这种畜牲而言,情深义重,也不过是危险来临时的肉盾而已。 所以与其说是自己杀了他表弟,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杀了那条大蛇。 不过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奏效。 若不是王老天师提前布阵,先一步编织“地力锁”,把狮子山变成一座牢笼,说不得冉东这一招“金蛇脱壳”真就能起到浴火重生之功效。 大堰湖湖底暗流涌动,水系复杂,根本不知道究竟通往何方。 冉东金蝉脱壳往湖底一钻,顺着地下水脉一门心思逃跑,谁还能钻到水底追击他去?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也没有意义了。 消灭这些邪祟,时间早晚而已,谁先死谁后死,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天空中,玉衡星光芒爆闪,一道红光直直爆射而下,瞬间便击穿了冉东的椎骨。 三道星芒,三道光柱,三柄长枪。 冉东扁长的身躯如同被剥光了的刺猬,只留下身上最长最硬的几颗刺。 这让他痛不欲生,睚眦欲裂。 事实上被搬山决压制成一滩之后,他的身体早已不剩下多少知觉了。 可无论如何,他至少还能保证身体是自己的,如今三道星芒直射之下,他已经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一半的身体废了。 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废了。 哪怕刘轻水现在就放了他,他也永远是一条半身不遂的残蛇了。 可是,只要活着,就一定还有希望,不是吗? “刘轻水!” 冉东嘴角迸发出血花,声音早已变了腔调。“放了我!我手上还握着你的……” “天玑,天权!”刘轻水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下令攻击。 咻咻! 一黄一橙两道光柱猛然从“天玑”、“天权”两颗星斗上爆冲而下,直接将冉东脑袋和七寸之下的身躯全部变成了死物。 “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绝望、不甘和愤怒一瞬间充斥了冉东的所有思绪。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可是回想起来,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呢? 明明自己几分钟之前还在指点江山,还在虐待胡西,还在期待着人丹果瓜熟蒂落,期待着自己修为大增,然后将前来捉拿自己的老刘一脉天师狠狠踩在脚下,把他的血肉精气全部转化压缩进新的人丹果。 再然后,修为一日千里,渡劫修成妖仙。 从此天地任遨游,再不用当茹毛饮血的野兽。 这一切有什么不好? 可是这一切,转眼之间已经什么都没了…… 冉东的眼睛流出了血泪,他很不甘。 他不清楚刘轻水现在究竟处在哪个方位,他没有见过刘轻水,他甚至连敌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就要这样死了吗? 被天地之力杀死,还能变成鬼,还能入轮回么? “鬼……” 冉东低声喃喃,无能狂怒,可惜这并不能延缓住刘轻水半点攻势。 “天枢,天璇……”刘轻水居高临下,缓缓开口。 “鬼……鬼?鬼妖!住……住手!”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已然癫狂的冉东却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高高仰起头,大声喊叫,眼中精光爆闪: “哈哈哈!鬼妖,刘轻水……我想起来了,我早就已经派红白鬼妖去了你们轻工大,哈哈……他们是去抓你那个小相好的,已经成了,已经成了!哈哈!只要我一死,他们立马就会剥了她的皮!都要死,都要死的!我有人垫背了,哈哈哈哈……” 什么! 山腰上的刘轻水听到这话,脸色一变,终于暂缓了手中的攻势。 他们居然派人去学校找胡雪儿了? “轻水哥,现在怎么办?” 刘轻水心中忽然传来熊思煜的声音。 牵引着最后两颗星斗星辰之力的,正是熊思煜和张驰。 “轻水哥,反正这蛇妖已经废了大半,要不要先封印了他,容后处置?”张驰也在心通心中发问。 刘轻水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这家伙说的到底真的假的?胡雪儿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值得他们留意的?不过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 小岛之上,冉东见最后两道星辰之力迟迟没有降下,终于有恃无恐地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刘轻水,你也有今天?我告诉你,你只要敢杀我,只要我一死,他们立刻就会动手,让你那个小相好的尝尽滋味……还有,别想着捉我,就算你把我控制起来又怎么样?两个鬼妖只要一段时间接收不到我稳定传出的讯号,也会动手的……哈哈……哈哈哈哈。” 冉东的模样,已经歇斯底里到癫狂。 “呵——忒!” 他噎了一下,然后从嘴里吐出一大口红黄混合的粘液,慢慢咧开嘴,发出令人胆寒的狞笑。 “刘轻水,我劝你乖乖放了我!然后跪在我面前,求!我!” 第一百零五章 道消身死,大蛇伏诛(二) 冉东很得意。 来狮子山之前,他的的确确派了鬼妖去学校,其目的,是怕到时候自己要去捉拿刘轻水的时候,刘轻水龟缩不出。 正好就拿他这新的小相好来当人质,引蛇出洞。 这提议还是当初宴北提出来的,冉东本来还觉得不屑,几乎都已经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如今还能起到这种出人意料的效果。 冉东扭动着那颗用“肠子”连接着蛇身的脑袋,恶狠狠地转着圈仰望四周。 “刘轻水,不要你小相好的命了吗?赶紧、立刻给我滚出来!哈哈哈哈!” 反正此时此刻,他几乎都已经是个废人了,再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可刘轻水不一样,哪怕要不了他的命,只要能让他失去些什么,自己都算赢麻了。否则自始至终甚至都没见过刘轻水的面,这样的屈辱怎么可能不让人发疯? 山腰密林之中,刘轻水轻轻地吐了口气,看着下方狂妄到疯狂的冉东,眼神中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不能再等了…… 七星斗罡秘法,至少要七名真人以上的法师合力才能施展,一旦施法成功,便是搭弓上弦全力拉满的箭矢,一旦拖延或是中断,其蕴含的强大能量立刻便会转而对施术者造成极强的反噬。 这是天地之力,不会对任何人讲情面。 刘轻水深吸口气,轻轻抬起鱼羊剑,嘴巴微张,一字一顿地下达指令:“天枢,天璇,诛邪!” “轻水哥。” 刘轻水话音刚落,心通心中再次传来熊思煜的惊呼:“大蛇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个时候我们用不着……” “杀!”刘轻水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可是……” “如果胡雪儿果真因为我遭遇到什么伤害,我给她抵命,动手!” “轻水哥……” “动手,快!” 小岛之上,冉东看到天空中北斗七星闪烁的光芒终于开始逐渐暗淡下去时,心头悄然松了一大口气。 他嘴角不由自主开始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看来自己赌对了,刘轻水身上牵绊太多,越是爱惜羽毛,便越容易被拿捏。 “刘轻水,你还是……” 冉东话音未落,忽然一股极端冷酷的寒意直接覆盖住了全身。 “这是……” 他惊讶地大张着嘴,抬头看向天上那几颗遥远的星辰。 七星中处于首位的天枢星和天璇星,忽然发射出剧烈的光芒,两道蕴含着三色光芒的光柱刹那间照亮了他溃烂的身躯和惨白的脸。 噗通—— 两道光柱毫不费力地穿透他的七寸和颅顶,冉东那刚刚昂起的脑袋,摇晃了两下之后,也终于无力地耷拉在了地面之上。 他的嘴巴大大张着,生机散尽的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竟之志和还没有说完的话,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 魂飞魄散,连一点气息都不会留下。 “刘天师。” 杨意放开手中的印结,长长吐了口气,然后慢慢走到刘轻水身边。“我马上派人到轻工大,先看看情况怎么样。” 刘轻水感激地点点头,然后从脖颈处一把拽下颗黑色的珠子。 这叫抚尘丹,链接着天师道场。 或者说,抚尘丹本就是天师道场凝结出来的实物。 刘轻水转过身,将抚尘丹握在手中,“嘭”的一声脆响直接将其捏爆。 紧接着四周一阵狂风大作,下一刻,原本还显得空旷的平台转眼便拥挤不堪。 只见两排身材高大的威武甲士凭空出现在刘轻水面前,祂们身高清一色近两米,身着金银两色重型甲胄,手持各类兵器,看上去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这……” 离得最近的杨意被这肃杀之气震得连退好几步,他震惊地张着嘴,这些凭空出现的“人”,竟让他这个成名已久的真人,也感到呼吸阻滞! 身为真人级别的法师,他岂能不知这是何物? 气场庄严,祂们分明是天师独有的座下护法!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要知道这些家伙,在被天师降服成为护法之前,哪一个不是穷凶极恶,称霸一方的大妖怪? 本身就实力强横,成为天师座下护法之后,又能汲取天师道场的澎湃能量继续修炼正道,若按照实力横向对比,这些家伙恐怕每一个也都拥有不弱于真人级别法师的实力? 那么……这么多高手在侧,怎么可能不让人目瞪口呆? 别说杨意,就连不远处的邹天师,看到刘轻水一下召唤出如此众多的护法时,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英雄出少年啊。”邹天师眉关紧锁,心头暗叹。 要知道,收服这些大妖成为护法,其难度恐怕比之杀了他们还要高上不知多少倍。 自己苦心修行,游历四方,机缘巧合之下,如今座下护法也不过四个,刘轻水这……一眼看去总该不下二十个?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邹天师惊叹之余,望向刘轻水的目光,又多了一抹柔和。 都说老刘一脉天纵奇才,可在这耀眼成绩的背后,谁知道刘轻水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 年纪轻轻的他,又到底降服过多少妖魔鬼怪呢? 刘轻水自然不知道,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身边的几位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扫了一眼众护法,声如洪钟: “金银甲卫听令!” “全力赶往东湖轻工大学,无论遇到任何邪祟骚扰胡雪儿,先斩后奏,格杀勿论!” “如果她不在,以宿舍楼为圆心,掘地三尺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她没事,金甲卫护住校园,银甲卫扫荡周边,方圆五公里内不留一个邪祟,要全部剿灭,所有因果罪孽由我一人承担,记住,只杀,不渡!” “出发!” 嘭嘭嘭嘭嘭! 随着一阵低沉音爆,金银甲卫瞬间便无影无踪。 直到金银甲卫消失了好一会儿,现场还是鸦雀无声。 就连邹天师看完刘轻水的操作,也有些汗颜。 天师座下护法,居然还能这样用? 一般来说,护法与本尊只是契约的关系,听调不听宣,说白了只是上下级而已。 护法所保护的,从来不仅仅是上级本人,而是他的道场,而且从一定意义上来说,保护天师道场还更为重要。 所以按理说,护法一般是不会听从于主尊命令,去为了他的私事儿浴血拼杀的。 可观刘轻水的护法,不但令行禁止,而且看出发前那嗷嗷叫唤,视死如归的模样,只怕是早已超脱了护法“守护主尊、护持正道、彰显威严”的境界。 如此情景,就不是上下级这么简单了,这是认主! 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杨意“咕咚”咽下一口口水,脸上挤出一抹苦笑:“刘天师,没想到您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如此看来,我再派人过去,倒显得多余了……” “哪里的话。” 刘轻水叹了口气,“杨局,还请您立刻联络,行动越快越好,胡雪儿绝对不能因我出事。” 杨意点点头,刘轻水刚要再说些什么,眼神却突然一凝。 他转过身朝小岛看去,就见冉东伏诛的地方,竟不知什么时候从地面土里伸出来一只扁平锋利的爪子,正不停地在冉东失去生机的蛇腹里掏着什么。 似乎是感知到山上射下来的几道目光,那爪子动作陡然加快,片刻间便从血肉里掏出了一个红光闪烁的菱形晶体,然后“嗖”一下缩回土里,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零六章 有恃无恐,顶上双花 “宴北?” 刘轻水轻声喃喃。 刚刚那野兽般的爪子无疑是鼹鼠无疑。 之前动手击杀冉东和他表弟的时候,宴北第一时间就带着人丹果和胡西跑路了,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狮子山早已被阵法围困,又有地力锁,所以宴北和胡西哪怕是钻入地下也根本逃不掉,这刘轻水也知道。 可宴北在发现自己已经逃不掉之后,既不继续躲在地底洞穴,又不第一时间回来求饶,反而在冉东伏诛后,悄悄绕回来偷他的妖晶。 他这是在干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拿这妖晶又有什么用? 刘轻水神色复杂,转头朝一旁的杨意使了个眼色。 杨意心领神会,点了一下肩膀上的传呼机:“钻地追踪!” 咻—— 杨意话音刚落,三枚漆黑的小型导弹瞬间便从远处三个不同的点位上同时发射出来,携带着引信的尖锐爆鸣和拖长的尾迹,直直朝爪子最后消失的地方暴冲而去! 影子部队的武器可不是常规东西,都是特制而成,杀伤对象也从不仅仅是物理伤害,尤其是其中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邪祟的克制和灭杀效果,绝不亚于天师级别法师的全力一击! 几枚高速旋转的导弹下一刻便“咻咻咻”地钻进了宴北破开的地洞里。 紧接着,地底传来破土造成的“嗡嗡”声,直到近十秒的时间过去,刘轻水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震颤起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地底传出的几声巨大闷响,平静的水面上,阵阵急促的水浪以小岛为圆心朝四面八方波荡而去。 追踪弹已经爆炸了! 水浪波荡到岸边,又被弹回来,与后面的水浪撞在一起,激起一米多高的水花,不多时,整个湖面都开始水花跳跃。 小岛上一个角落突然土地翻涌,几个呼吸之后,一只半大猪崽般大小的野兽从土里冒出头来,两个爪子一撅,整个身躯便爬了出来。 是一只鼹鼠。 那硕大鼹鼠钻出地面后,立马皮肉外翻,身形扭曲变换,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瘦小麻杆的年轻男子。 不是宴北还能是谁? “别打了,刘天师,我有重要战报!” 宴北刚显形,便慌忙举起双手朝山上大喊。 他脸上带着仓皇和狼狈,喘着粗气,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受多大伤,但显然刚刚的几颗炸弹也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 刘轻水遥遥看着岛上刚现身就求饶的宴北,冷笑一声,运转起法力道:“胡西呢?把她交给我。” 声音不大,却足可以让相隔这么远的宴北听个清清楚楚。 “胡西?” 宴北有些迷茫,嘴里喃喃:“胡西……什么胡西……” 见这小子装傻充愣,刘轻水冷笑,手慢慢握住了剑柄。 “哦我想起来了!你说这个是?” 宴北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然后从后腰兜里掏出来一块紫色的菱形妖晶,激动地道:“喏!胡西在这儿!别担心刘天师,有我给你当线人,谁都跑不了!我已经把她杀了,您看,妖晶都在这儿呢!” 什么! 刘轻水握剑的手一颤:“你杀了胡西!” “对对对。” 宴北兴奋地点着头,无辜的脸上甚至还透露着几分邀功的意味:“这家伙就是个蠢猪,说啥她都信!刚刚我趁她病要她命,几乎还没怎么发力,她就没命了哈哈!” 刘轻水闻言,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胡西死了…… 她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死? 她怎么能被用这样的手段杀死? 她怎么能够被宴北这样的东西杀死! 她的身后,可还足足牵扯着王思琪和米乔两条人命!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是要活捉胡西,用最小最无伤的代价进行度灭。如今他被宴北直接杀了,那米乔和王思琪那边怎么样了? 自己可是答应过,一定不会让米乔和王思琪中任何一个出事的…… 刘轻水握剑的手攥得发白,睁开眼时,眼中杀气盎然。 “你怎么可以杀了胡西,凭你,怎么能杀得了胡西?你知不知道,她对我到底有多重要……”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这句话。 冉东刚死,胡雪儿还生死未知,如果再因为宴北的愚蠢,导致王思琪或者米乔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自己该怎么跟这些人交代? 区区几只妖怪,就算今天把它们全部消灭,挫骨扬灰,又有什么用?能换回自己朋友的命吗? 这些茹毛饮血的畜牲,怎么可能有她们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举手之劳了,刘天师。” 宴北好像根本就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连摆着手:“我当初答应过你,我不但要给你输送情报,必要时还可以跟你里应外合,背后捅刀。怎么样刘天师,如今冉东、解南、胡西全让我害死了,我做得您还满意么,嘿嘿?” 刘轻水眼睛眯了起来:“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了?” “那倒不用。” 宴北一脸笑嘻嘻,“这些家伙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早就该杀。我也就是跟着刘天师屁股后边儿,混点子功德嘛。” 刘轻水遥遥看着满脸人畜无害的宴北,一言不发。 这家伙不对劲。 他似乎是在故意激怒自己。 他向来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一定是会除掉他的。 可他这有恃无恐的模样,到底是在依仗什么?还是说这家伙故弄玄虚? 击杀冉东之时,无暇顾及宴北,他带着人丹果跑路无可厚非,顺道救下胡西,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如今,明知自己已成瓮中之鳖,无路可逃,他还敢悄悄杀了胡西,还敢折回来偷冉东的妖晶? 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狂妄? 莫非…… “你这家伙。” 刘轻水无奈地叹了口气,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就连分散在其他点位的熊思煜等其他真人,以及他们身边的影子部队战士,也都若有所思地看着刘轻水的方向。 他们也想知道,刘轻水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这只阴险狡诈的鼠妖。 不过刘轻水显然已经抓住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搅乱到无法窥测的天象,百里轻风好意送来的棺材,上官靖口称的惊喜…… 这一切,可都还没有发生! 看着岛上天真无邪的宴北,刘轻水心绪翻涌:四妖已灭其三,莫非你就是一切祸乱的导火索? 既然如此,如果我不按剧本走,那么,那只“大手”又该如何推动剧情发展? 想到这些,刘轻水嗤笑一声,慢慢收起来鱼羊剑来。 “做得很好,宴北。” “我当初也说过,我们之间只讲利益交换,不讲立场,不讲感情。如今你遵守了承诺,那么也该我履行承诺了。” 迎着宴北不解的目光,刘轻水再次笑了笑:“我放你走。”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宴北。 没有人知道刘轻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这只鼠妖的危险狡诈,恐怕还在其他三妖之上,怎么能放虎归山? 宴北脸上的天真和无辜,也瞬间被错愕所代替,他嘴巴张了又张,好半天才结巴道:“刘天师你……您不杀我?” “杀你?” 刘轻水呵呵冷笑,心道这家伙果然有鬼。 然后才故作轻松地道:“真要对你动手,何必等到现在?目前看来,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人货两清,你不必谢我,我也不会杀你。” “你走,按照我们当初的约定,去找一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从此之后多行正道,刻苦修炼,将来也不失修成正果之机遇,去,以后别让我再碰上你了。” “这……” 宴北闻言,脸上却露出彷徨挣扎之色。 “这对吗……不该是这样啊……” “你不要我的命,我怎么好把你卖给别人……你成道德楷模了那我是什么?不行,不行……他娘的怎么好事儿全让你赶上了……” 宴北仿佛陷入了巨大的纠结和挣扎之中,低下头不断地碎碎念着。 然而这自言自语虽没有刻意让人听到,可在场哪一个不是耳聪目明之高手?相隔距离虽远,但听个大概还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家伙很古怪。” 杨意凑近刘轻水身旁,神色复杂:“刘天师,你是不是觉察出什么了?” 联系到刘轻水之前说的话,起先他也不理解,可看到宴北居然这幅反应,他似乎有些明白刘轻水的意图了。 刘轻水慢慢在裤腿上摩挲着手心的汗渍,面上一言不发,暗地却立马对所有人开启了“心通心”。 【准备战斗!】 【王老天师,消除阴蚀力!】 沉稳坚定的声音,一下让所有人跟着陷入迷茫的精神为之一振。 “宴北。” 刘轻水右手从兜里慢慢掏出一张紫符,面露真诚地道:“我已关闭地力锁,你走。如果害怕我背后捅刀子,你也可以打个洞直接离开狮子山,放心,我们没有打洞的本事,一定追不上你的。” “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宴北闻言,脸上的惊讶和挣扎之色更加浓郁了。 跟刘轻水一样,他同样发现事情的发展似乎跟自己的预想有些不一样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刘轻水从来就不按常理出牌,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刘天师……” 宴北看着刘轻水的方向,通过之前的对话,他也早已锁定了刘轻水的大概位置。 “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吗?不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 “没有。” “三天师的人丹果,还有冉东胡西的妖晶,你也不要?” “统统带走。” 刘轻水语气十分悠然,“为这些事儿忙前忙后,这是你应得的。” “啊?” 宴北一下愣在了原地,好半天也没咂摸过味儿来。 而刘轻水这边,却早已箭在弦上,只等他一声令下,立马就可以叫对方灰飞烟灭。 开玩笑,人丹果和大妖妖晶,他全都要。 凝结着三天师和两只大妖毕生修炼的结晶,对自己这边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重要战略物资,怎么可能交给一只诡计多端的邪祟? 宴北嗫嚅了好久,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刘天师如此仁义,倒是我,太过狭隘了。” 宴北懊悔不已,不过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他抬起头看向刘轻水的方向,像是作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大声道: “刘天师,君子之交,既然你如此义气,那我没什么说的了。我豁出去了,今天你的命,我保定了!放心,我是神使,又拿了供奉,能跟主神说上话的!” 保我性命? 主神? 刘轻水皱了皱眉,一些熟悉的画面又涌上心头。 宴北豪气甘云,继续大声道:“刘天师你放心,我跟解南那样的信徒不一样,我真的是神使。不过我需要借您一样东西,只要您肯给,我保你平安无事……不,不只是你,你们所有法师,不管是真人还是天师,所有人,今天都不必跟着你一起灰飞烟灭了!我保证!” 刘轻水的指尖不由自主地一颤,宴北看起来并不像在故弄玄虚。 他再次慢慢眯起了眼睛,浑身上下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你要什么东西?” 见刘轻水没有直接动手,宴北高兴地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很简单,刘天师。” “我,准备借你「顶上双花」一用!” 第一百零七章 五境法师,主神降临 “什么!” 听到宴北的话,所有人本就紧绷的神经一下子爆炸开来,剑拔弩张的硝烟味也几乎瞬间就钻进了鼻腔。 张驰愤怒的声音通过“心通心”传了过来:“轻水哥,这杂碎在消遣我们!动手,不要再跟他浪费口舌了!” “刘天师。” 杨意看向刘轻水,眼睛里同样积聚着愤怒:“这家伙在找死!我赞成张驰的看法,动手!” 现场的气氛几乎一下便被引爆了。 只因宴北那句话,对于在场所有的法师,尤其是刘轻水,已经不仅是挑衅了。 而是羞辱,是彻彻底底的践踏! 他要借刘轻水顶上双花——那么何为顶上双花? 法师五境:居士,修士,真人,天师,地仙。 世间修行之人海海,大多数人碌碌一生,也终究无法融汇胸中五气。这样的修行之人,有几分能量,但无法将身体的“气”内化修炼为法力,就注定无法真正沟通天地,修为终身难有寸进。 法力,才是修行者的根本。 这样的人,被称为“居士”。 比如同宿舍室友杨建平,比如街头有点道行的算命先生,比如红白喜事观星定穴的大师,比如止小儿夜哭,能画符驱邪的一般科仪道士…… 居士道行太浅,修为太低,勉强称为修行,却不算真正踏入了修炼一途。 而融合了五气,炼化出法力的居士,才算真正进了门路。这样的人,就被称为“修士”。 可以说,融汇五气修炼出法力,就是从“居士”到“修士”的标志。 修士基本都有师传,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修习术法,锤炼法力,通晓阴阳,参悟造化。 当“修士”中的佼佼者们修为精进,功德圆满,修炼大成,又恰巧得天地庇佑时,便可借机炼精化气。 成功突破境界的修士,便会在头顶凝聚出一朵“人花”。 修炼出了“人花”,也就代表着该修行之人,终于从“修士”正式步入“真人”境界。 “真人”境界的法师,实力高强,鬼神敬畏,同时也代表着九成法师的战力天花板了。 这样的高手,神通法术,是真正能称得上“斩妖除魔”的一方高人,可遇不可求! “真人”再往上,便是万中无一的“天师”了! “真人”炼气化神,沟通天地,驱邪除祟,降妖除魔,积攒功德,凝练法力。 最终修炼大成之际,一旦夺天地造化突破成功,到那时,天人合一,头顶的“人花”却一分为二,从头顶转移到两侧肩膀之上。 这两朵花,被称为“人花”、“地花”。 而这代表着天师之力的两朵花,便是宴北口中的「顶上双花」! 修炼出顶上双花,也就同时证道天师。 从此游走阴阳,道法大成,术法一出,往往惊天地动鬼神,即便是普通法术,也能暗合天地之力,十分强大! 天师道法高深,万中无一。能证道天师的,无一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又得天时地利人和,超脱自然。 这也是为什么,天师无论走到哪,都受人敬重的原因。 至于天师再往上,便是法师一门的真正天花板——地仙! 地仙,又称“陆地神仙”。 天师炼神还虚,得机缘,成正果。 精、气、神合而为一,天、地、人三花聚顶! 从此道法自然,返璞归真。 “地仙”除了两侧肩膀之外,头顶会再次生出一朵花。 这朵花被称为“天花”,或是“金花”。 这种境界的法师,三花聚顶,法力通玄,已成人间真仙! 顶上之花由心而生,除非自愿散尽修为,否则没有人可以拿走。 刘轻水自幼修持,走南闯北,迄今为止所见过的地仙,也就仅爷爷老刘,以及“人间神”上官靖而已。 所以“顶上花”是什么? 那是修行之人的法力象征,是毕生修为的具体体现。 顶上花对于法师的重要性,就相当于心脏对于普通人的重要性,甚至顶上花对于法师的意义还要更重。 如今,岛上这只鼠妖,竟敢正大光明地讨要自己的“顶上双花”? 那不是羞辱是什么? 如果他不是要借刘轻水的顶上花,而是直接借他的命,恐怕还会更简单些。 “宴北,你可知道,什么叫做顶上花?”刘轻水轻声问了句。 “当然。”宴北呼了口气。 他挥了挥自己手里的妖晶:“顶上花就是你的魂晶嘛。当然也有一点区别,妖怪的妖晶我可以杀了他然后取下来,至于你们法师,要是不主动摘下,别人可还拿不走哩!” “原来你还知道。” 刘轻水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也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 刘轻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宴北,你拿我的顶上双花,到底要做什么?” “哎呀刘天师!” 宴北仿佛知道刘轻水刨根问底的目的,反而有些着急了:“你怎么还不明白?不是我要,是别人要,是别人对你感兴趣!我充其量就是个说客……不过时间真是不多了,刘天师啊,我给你跪下了还不成吗?趁一切还来得及,你能不能赶紧先把东西给我,否则那位要真亲自来取了,你真就没命了知不知道?” “那位?”刘轻水歪了歪头,“该不会又是你那位什么主神?” “嘘……” 宴北连忙挥手阻止刘轻水,神神秘秘地道:“别提别提!刘天师,举头三尺有神明,主神他不喜欢你们人类法师的!” “好好好。” 刘轻水呼了口气,低声喃喃道,“既然如此,我真希望你的那位主神,不要叫人失望才好……” 声音很低,宴北肯定是听不到的。 他见刘轻水迟迟不回复,正要再次提醒时,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感让他瞬间汗毛倒立。 好强的杀气! “刘天师你……” 唰—— 宴北话音未落,两道碗口粗的激光已经从天而降,直接将他原本所在的地面轰出了两个黑漆漆的大洞。 是影子部队的激光炮! 好在宴北毕竟不菜,而且生理构造决定了,他们鼹鼠对于危险的感知会比其他物种更加敏锐,所以早在激光轰击的前一秒,他已经提前一下弹开十多米远。 宴北刚刚落地,就看到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多了两个大洞,不禁有些后背发凉:“刘天师,你居然偷袭我?” “大风!” 杨意一声令下,一瞬间比刚刚密集了十倍的激光炮轰然落地。 “刘天师……刘轻水!你不听好人言,你会后悔的!” 小岛之上,宴北如同躲避躲避暴雨的虫子一般,在突然出现的条条激光之间仓皇闪避。 光的传播速度自不必说,激光也是光,所以宴北只能在被激光瞄准之前,靠直觉和本能来闪避,而且,他连打洞钻地的时间都没有。 小岛之上没一会儿便变得坑坑洼洼,密集又快速的激光让他几乎已经没有了藏身之地。 “老天师,定!” 见激光炮迟迟未能击中拼命预判走位的宴北,刘轻水开启“心通心”。 刚刚跳跃到空中的宴北忽然感觉四周的空气忽然如同泥潭一般,自己的身形居然一下子便被停滞在了半空。 “糟了——” 就在身形停滞的一瞬间,四道激光轰然而至! 啪嗒! “啊……” 宴北从空中直接被击落下来,他趴在地上回头一看,身上已经多了三个血淋淋的洞,而在洞口边缘有着明显烧焦的痕迹。 不过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双腿一蹬顺势往旁边一滚。 刚滚出几米,就见刚刚落地的地方瞬间多了六七个大洞。 “刘轻水,你别后悔!” 宴北强忍身上的剧痛,虽然这点伤要不了命,但足以让他战斗力直线下降了。他双手撑着地面,一用力便从地面一跃而起。 “血遁!” 空中的宴北双手猛地一拍,身上的所有毛孔顿时开始喷射出血雾来。 片刻之间,宴北周遭的空气已遍布血雾,随着宴北一声大喝,整片血雾如同透明油纸一般游动,最后直接裹成一个红色血球,将宴北罩在了正中间。 几道激光袭来,轰击在血球之上时,却直接被弹射而开。 血红水凝球也被这两下带来的冲击力直接击破了短暂滞空状态,朝地上掉下去。 血球刚刚落地,就从里面摔出了几样东西。 细看之下,分明是三个人丹果和两颗妖晶! 不过,看几个东西摆在地面上的样子,三个人丹果在前摆成一排,两个妖晶在后,同样也是一排,如同供桌上摆着的贡品和香烛。 这就不像掉出来的了,反倒像是特意摆放的祭品! 高处的刘轻水眉头一皱,一丝不安忽然划过心头。 他提神运气,将手中的紫符朝着宴北狠狠轰击而去,随后脚下一蹬,整个身形一跃而起,如老鹰扑食般朝山下小岛上爆射而去。 天师运转法力,虽能做到身轻如燕,却并不会飞。 但真人以上的法师都身怀另一门绝技——御物! 尤其是本命法器,修炼精深者,基本是如臂使指,来去自如。 如若要御物载人,虽然难度极大,但胜在回报也大,所以法师都会修炼这一法术。 传说中的御剑飞行便来源于此。 虽然对自身法力消耗极大,但真人级别的法师,往往就已经能做到短暂滞空。 天师就更不必说。 所以半空中的刘轻水在身形极速坠落的同时,“锵”一声从背后抽出鱼羊剑往前一扔,身形翻转,一下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鱼羊剑上,然后连人带剑一齐朝小岛俯冲而去。 宴北摆好几个“贡品”后,径直从血球里面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来。 随着那手“啪”一声重重拍在两个妖晶中间,在手掌与地面的接触处,血红色的晦涩符文如同旋涡一般从掌心开始迅速往外延伸,直接在地面上勾勒出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圆形怪异图案来。 符文图案一笔一划歪歪扭扭,但整体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协调感,组成整个图案的扭曲符文也如同活物一般在地上扭动,看起来十分诡异。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宴北诡异咒法成型之际,箭矢一般凶狠凌厉的紫色神符也终于划破天际,先刘轻水一步轰击到了宴北的血色屏障之上! 砰! 玻璃炸裂般的声音在空气中突然炸响。 与此同时,血色屏障之下,宴北高亢激昂的吼叫声也终于爆发出来: “老刘一脉供品已到!恭请主神驾临人间!” 第一百零八章 宴北脱逃,雷法交锋 宴北话音落下,地面之上从他手心发散出去的符文迅速变淡,几秒过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谓的“主神”也并没有降临。 不过刘轻水祭出的紫色神符却是真真切切地降临了! 嘭! 紫色光芒乍现,下一刻,将宴北包裹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那个球形屏障,如同被橡皮枪打破的路灯灯泡一般,直接被疾驰而来的紫符击破了一个大洞! 随后紫色光芒贯入。 “轰”的一声,血红球之内瞬间传出一阵猛烈爆炸。 四周空气中顿时血雾弥漫,但很快又被爆炸带起的罡风撕成碎片。 “啊啊啊!” 爆炸的中心处狂风一卷,一下子从中甩出一个血淋淋的人来。 那人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下,蛄涌着刚想爬起身时,一把剑尖已经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刘、刘天师……不、不要……”宴北的眼睛里,一下子流露出浓浓的恐惧和惊慌。 刘轻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宴北,面无表情:“一切都结束了,宴北。” “不……刘天师……不!” 迎着宴北惊惧的目光,刘轻水屏息提剑,手腕力道猛然爆发,鱼羊剑剑尖夹带狂暴罡气,狠狠地朝着宴北喉咙刺去。 嗡—— 剑身轻颤,激荡起一阵好听的金属震荡的嗡嗡声。 鱼羊剑剑尖顶在离宴北喉咙仅有一厘米的地方时,竟然生生被止住了! “怎么会?” 刘轻水心下一沉,手臂上顿时青筋炸起,随后双手握着剑柄狠狠往下一刺。 嗡—— 又是一阵更为剧烈的嗡嗡声,剑身仍旧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握住一般,纹丝不动。 从剑尖处传来的触感来看,这一剑更像是捅到了精钢之上,无论刘轻水怎样用力都无法刺下分毫,手心反而传来阵阵酥麻刺痛。 “嗯?” 因恐惧而本能闭上眼的宴北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手臂上青筋炸起,面色涨红的刘轻水时,宴北先是一愣,继而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是上神……是上神来了,哈哈哈,刘轻水,你杀不了我了!” 宴北狂笑,脸上的绝望一扫而空。他赶紧手脚并用朝旁边划去,很快就脱离了刘轻水的攻击范围。 锵! 宴北身形刚刚逃开,制约着剑身的那股看不见的力量也瞬间无影无踪,剑锋寒芒一闪,让刘轻水好悬差点没收住力! 坚硬的碎石地面,被鱼羊剑的剑尖直接没入了地面十多公分。 一颗汗珠顺着额头,划过鼻翼,最后又“啪嗒”一声滴落到地上。 刘轻水喘着粗气,转头看到不远处又蹦又跳欣喜若狂的宴北,脸上写满了浓浓的震撼。 “刚刚那股力量……” 刘轻水这边念头刚刚升起,答案就已经来了。 不远处的宴北狂喜过后,便“啪嗒”一声跪了下去,砰砰坠地虔诚地磕着头。 “感谢我主搭救……感谢我主搭救……” “小的幸不辱命,老刘一脉的童子已然带到,要杀要剐,听凭上神处置!听凭上神处置!” 宴北吼得撕心裂肺,顺着他的身影,刘轻水视线也跟着慢慢上移。 直到看到在宴北头顶大约十丈高的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凭空多出了一抹人影。 “什么时候的事?”刘轻水心头猛然一惊。 虽是真真切切地一下就看到了他,但那种“那个地方不应该有人”的不真实感,跟“看到”他,几乎就是同步发生的。 这是一种直觉,一种来自于高阶法师的本能。 刘轻水睁大了眼,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看到的和自己感受到的,结合到一起。 可那人却就在那里,闭着眼,没有预兆,没有声响,像有人在画纸上轻轻点上了一笔油墨,无声无息,自然得让人心头发寒。 “跟当初的百里轻风如出一辙……” 一丝不安从刘轻水心头轻轻划过,这让他无端有些心惊肉跳。 他静静地悬在半空,长发同黑色的衣袍一起垂落,却不见有丝毫摆动,黑色的夜空衬托得他更加神秘和难以察觉。 “伟大的神!” 忽然一阵高亢的声音再次打破寂静,宴北指着刘轻水的方向,尖声大叫起来。 “老刘一脉的法师抵抗神谕,藐视神使,妄杀信徒,解南就是被他亲手杀死的!望上神明鉴,还我们一个公道!” “装神弄鬼。” 刘轻水哼了哼,“锵”一声从地里抽出了鱼羊剑。 望着空中那个宴北用三个人丹果,两颗妖晶当做供品才召唤出来的所谓的“神”,他心中却油然升腾起一股战意: “我当是什么东西给了这些妖怪这么大底气,原来就是你这么个家伙!” “什么淫祀毛神,正好一把全收拾了,省得整天听这些妖怪胡言乱语。清理你们这些草台班子,我很乐意。” 刘轻水语气悠然,然而心头却比谁都清楚,半空中那家伙有多强大。 然而修行之人,尤其是修行高深之人,气场很重要。 未动手之前就先乱了阵脚,对自己非常不利。 “老刘一脉。” 半空中,一道十分富有磁性的声音慢慢传来。这声音很轻,很淡,但却似耳边轻语:“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啊。” 刘轻水屏息静气,眉头轻皱,因为他看到,半空中那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是的,从他最开始出现到现在,才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可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刘轻水看到对方看向了自己,那对深邃的眸子,像大洋深处缓缓旋转的巨大旋涡,有种一经接触就会将一切都吞噬干净的绝望感。 嗡—— 对视的瞬间,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阵细微震颤声。 刘轻水感觉身体和精神有些恍惚,一瞬间,似乎有很多熟悉的东西正在被快速地从身体中被抽离,这让他感到极端的压抑和窒息。 “可惜,一代不如一代了。” 好在这样的状态很快就被打破了,半空中那道黑袍身影的下一句话,一下又将刘轻水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那道身影时,感觉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些虚幻迷茫? “哼。” 刘轻水冷笑一声,“昔日光景不再,如今真是什么玩意儿都敢大呼小叫,下来你。” 既然对方也知道老刘一脉,那这事儿摆明就不止是他刘轻水一个人的事儿了。 他左手食指中指并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起了一个“雷诀”,右手夹着一道蓝色空白符箓,食指一划,拇指瞬间便渗透出汩汩鲜红血丝,随后飞快地在符纸上划画出“雷令”二字。 身为天师,刘轻水早已超脱了画符需天时、地利、人和的境界。 至少紫符以下的符箓,天师级别的高人,早已是令出法随,信手拈来。 “天雷随吾令!” 符纸还未干,就已被刘轻水甩向空中。 歘! 符纸在空中自燃,瞬间化作一片火星。 “破!” 轰隆隆—— 随着刘轻水结起剑指,遥遥朝着黑袍身影的方向一声大喝。两道碗口粗细的电光瞬间从厚重云层中蜿蜒而来,直直劈向敌人头顶。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刘轻水大吃一惊。 预料之中敌人可能会出现的抵挡或是闪避,统统都没有发生。 两道劈向黑袍身影的闪电,如同汇入大海的小溪一般,没有掀起丝毫波浪。 黑袍身影不闪不避,甚至连衣袍都没有因此挥动半分。 两道携带着天威的雷电,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没入他身体之中,再无波澜。 而在他下方的地面上,看到这一幕的宴北神色激动,呼吸急促,仰头看着自己的“神”的脸上满是狂热。 再看向刘轻水时,眼神中也不由带上了一抹嘲讽与轻视。 刘轻水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平心而论,五雷咒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术法,但毕竟是携带着天威浩荡之力,邪祟宵小之辈,即便神通广大,也绝不愿意跟天雷硬碰硬。 可是这家伙…… “神灵主宰天地,却有人妄图用天地之力对抗神灵。可笑。” 淡漠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刘轻水深吸口气,缓缓握紧了插在地上的鱼羊剑。 “忽悠着一帮子邪祟成天前呼后拥的东西,你还敢自称神灵,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宴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再次看向刘轻水时,倒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悖逆上神,刘轻水,你好大的胆子!” 刘轻水不屑瞥了宴北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他的重心始终没离开过他头顶上的黑袍人,至于宴北这样的投机分子,还不值得让他分心。 “沉迷掠夺,享受杀戮,自诩正义。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世间的规则却是一点都没变。” 半空中,黑袍人有些戏谑地打量着刘轻水。 “老刘后人,既然世界终将回归平等和自由,那么在这之前被你毁灭的一切,理应与你共存的一切,也不该戛然而止。”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抬起手臂,露出了几根白皙的手指。 “都回来。” 随着最后四个字轻轻落下,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瞬间笼罩了刘轻水。 黑袍人随意地挥了挥手,就见三道紫色光芒从他宽大袖口间倾泻而下。 一道没入了冉东的残骸,一道落在宴北头顶,最后一道,则顺着宴北之前打出的那个地洞洞口,直接钻了进去。 “这是……” 刘轻水面色难看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然而他阻止不了。 不是不想,而是三道光芒速度太快,他根本阻止不了! “故弄玄虚。” 他神情微凝,左手掐起剑诀,右手挽出一道剑花,多年未曾用过的“绞杀剑阵诀”已经箭在弦上。 “我、我还没死……” 就在刘轻水掐诀执剑,蓄势待发时,一道略微有些惊诧的声音顺着风钻进了他的耳朵。 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刘轻水动作猛然一顿,如遭雷击。 他惊愕地扭过头,瞬间便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第一百零九章 死而复生,裂魇星罗 刚刚被“麒麟神咒”和“离火焚诀”合击之下,已经变得焦黑恶臭的大蛇,此刻竟然身躯盘旋,高高昂起的头颅上,一双邪恶的三角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一个低头自语的人影。 而那人影,赫然就是冉东! 冉东也已经恢复了最开始毫发无损的模样,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眼中的震惊甚至大过了疑惑。 “我还活着……我不是被刘轻水……” 刚说到这儿,冉东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抬头望去,就与同样一脸震惊的刘轻水来了个遥相对视。 不过这对视还没持续一秒,与生俱来的警惕与对杀气的感悟使得冉东几乎是立马便转过身,然后脚下一蹬冲天而起。 就在他身形一跃的同时,刚刚站立的脚下忽然垮塌下去,一个巨大狰狞的血盆大口从地底下一口咬来。 好在冉东闪得够快,这一口并没有咬住他。 落地后,冉东心有余悸地看着半截身子还在远处,但脑袋已经钻进地里,然后从自己刚刚站那个位置突然破土而出袭击自己的“表弟”,欲言又止,脸上表情十分尴尬。 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活了过来,但之前他对表弟做过什么,才这么一会儿他还没忘。 他没忘,那“表弟”自然也就没忘。 “冉东,异查,还不给我住手!” 一声暴喝忽然传来,两个脑袋同时扭过去看向了宴北的方向。 冉东的目光如同之前的刘轻水那般,短暂在宴北身上停留过后,很快便发现了他头顶上空的那道黑袍身影。 他茫然的脸色很快被惊愕所替代。 “这不是……” 他回想起解南当初每天供奉参拜的供桌之上,悬挂的画像中,那一抹黑色的身影,该不会…… “天哪。”冉东喉头滚了滚,“解南日日供奉的神,竟然、竟然真的存在。” “咳咳!” 宴北刻意的清嗓打断了冉东的迷茫。 跟冉东一样,宴北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也果然变得跟受伤之前一样生龙活虎。 “冉东,看清楚,是谁救活了你们,又是谁给了你们报仇的机会!” 宴北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亮紫色的鞭子,他抬手朝空中“啪、啪”挥了两鞭,怪蛇和冉东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谁再敢自相残杀,休怪本神使不顾昔日情分,都给我看清楚,你们的敌人在那儿!” 他抬手往刘轻水的方向一指,脸上绽放出畅快的潮红,激动和得意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不久之前还可以对自己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大蛇兄弟,如今却只能在自己这鞭子之下强行接受指令,不敢多嘴一句。 哈哈,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也成了可以随意指挥别人去拼命的存在。 谁说当狗不好? 当狗可太好了! 看着宴北嚣张的模样,冉东眼睛里折射出屈辱和愤怒。这种风吹两边倒的谄媚之徒,有朝一日竟然也翻身做了主,敢指挥自己做事了? 不过看到他手里晃眼的长鞭,再多的愤恨也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知道自己当下更应该做的是什么。 下一刻,两道不善的目光瞬间就朝刘轻水射了过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刘轻水震惊到无以复加,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打破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 他相信有神通广大的人,能在一瞬间治好宴北身上的伤,让他生龙活虎。 他也相信有人可以做到借尸还魂,强行留在人间,去做他们还没有做完的事。 可是,怪蛇?冉东? 他们不是已经魂飞魄散,神魂俱灭了吗? 什么叫魂飞魄散?那是虚无,那是什么都不剩! 自己亲自动的手,亲眼看着他们灰飞烟灭,就算真的有大罗神仙下凡,也本该无力回天! 那么,现在站在面前的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这种事的荒唐程度,就好比一个你认识的死去的人,因时间太久,尸体已经腐烂发臭巨人观,然后又被送去火葬场烧成了灰。 结果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那个人又活生生地站在了你面前,叫你跟他一起去吃饭。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刘轻水心头翻腾起滔天巨浪,以至于十几根触手一样扭曲的蛇张开大口都快咬到自己脸上时,天师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才一下把他拉回了现实。 锵! 刘轻水回过神来,几乎是本能地抽出鱼羊剑在身前一挡,就见四五颗拳头大小的蛇头喷着血花飞上了天。 不过他们只是前锋。 紧随其后的其他蛇头一拥而上,阵阵“嘶嘶”的哈气声带起掀起一股腥臭。 刘轻水双脚用力一蹬,身体拔地而起,一下子避开了密集的毒蛇攻击范围。 他知道,这些都是真的毒蛇,要是躲闪不及真被咬上一口,天师也得麻。 刚才的事发突然以及密密麻麻的蛇头挡住视线,刘轻水还没发现这些毒蛇从哪来。 直到此刻身在半空他才看见,是远处的冉东! 冉东站在原地抬着右手,那十几根触手一样蛇,就是从他的右手里“长”出来,然后扭曲着飞速延伸过来的! “好险。” 刘轻水暗道惊险,落地时,左手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起了一个复杂玄妙的手印:“狮子印!” 吼! 空气中凭空爆发出一阵狂暴的狮吼。 刘轻水结起手印朝冉东的方向一推,顿时一个隐隐约约的金色狮子头如同炮弹一样朝冉东爆射而去。 威力之大,沿途尘土飞扬。 “哈哈哈!终于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连刘轻水的面都没见过,自己就被打得抱头鼠窜,最终灰飞烟灭的结局,让冉东感到耻辱和不甘。 总之,面对刘轻水的攻势,冉东不闪不避,反倒一脸期待和畅快。 轰! 狮子印速度极快,轰击到冉东身上时,却出人意料地爆发出一阵如同钟声般的巨大金属撞击声。 金色罡气炸开,以冉东为圆心的地方往四周掀起一阵狂风。 刘轻水凝神望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座半虚幻的、蜿蜒盘曲的巨蛇横亘在眼前,漆黑巨大的三角头颅立在半空,暗红蛇眼中,甚至能清晰看到竖线状的眼瞳,开合之间,狡黠与凶狠油然而生。 半透明的巨蛇身躯盘旋,将冉东紧紧护在其中。 刚刚的狮子印,就是打在了这条大蛇坚硬如铁的鳞片之上! 冉东的冷笑透露着自得,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会给刘轻水第二次杀他的机会? “哈哈哈,刘轻水,杀解南的时候,他的神经毒素滋味一定不好受!” 巨大蛇形虚影庇护下的冉东张开双手,抓住自己的咧得老大的嘴巴两侧用力一撕,那条巨大的巨蛇虚影顿时仰天长啸,脖子两侧一左一右直接裂开,两个更为丑陋的脑袋便从裂缝中哗哗啦啦钻了出来。 一时间,三个脑袋,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刘轻水。 蛇头血盆大口一张,三团碧绿色的粘液在嘴里迅速旋转凝聚。 “九天星罗镜,开!” 刘轻水快速沉喝一声。单手结印快速变换,最后右脚往地面一跺,顿时周身法力激荡,很快便形成一个淡金色半透明的罩子,罩子呈半球形,直径两米左右,若隐若现,直接将刘轻水罩在了其中。 天师本身就有自带的护体罡气,百邪不侵。 当然,那是针对一般的邪气,对付冉东这种炼化几百年的毒物,护体罡气恐怕还不够看。 哈嘶—— 就在刘轻水召唤出护体星罗镜的同时,几颗硕大的脑袋往后一仰,如同蓄满势能的橡皮枪子弹一般,“嘭嘭”几声三个碧绿的粘液球瞬朝着刘轻水爆射过来。 刘轻水这时就算再不愿意相信几只大妖的复活,却也不得不认真面对当下的局面了。 尽管他知道,真正的敌人还在天上看着,宴北和那头怪蛇也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这几位可还没有什么动作呢。 但他思考不了那么多了。 这种局势对他来说非常被动,但他不能被动。 一旦理清楚脉络,刘轻水立刻便静下心来,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 他提起鱼羊剑在胸前横着狠狠一拉,凌厉的罡气瞬间化作一道金色的弧形剑气,朝三颗恶心的绿色口涎球划去。 滋啦! 凌厉的剑气同几颗毒球狠狠撞击在一起,瞬间如同冰球掉入岩浆一般,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一经接触就是水火不容,“轰”的一声,剑气和毒球同时爆炸飘散而开! “滋滋啦啦”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周围空气中开始迅速充斥绿色的雾瘴,腥臭腐烂的气味刺激呛鼻,层层叠叠的迷雾加上夜色,让能见度瞬间降低到极低。 “雾瘴才是目的,他是故意让我打破那几颗球。” 刘轻水心头一凝,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将鱼羊剑举过头顶,大喝一声:“裂魇式!” 刘轻水话音落下,鱼羊剑顿时发出“嗡嗡”震颤声,一道十几丈高的剑气从鱼羊剑上喷薄而出,直指苍穹,瞬间在他头顶之上凝结成一柄巨大的寒光闪闪的宝剑模样。 “先打烂你龟壳再说!” 第一百一十章 勇敢游戏,再斩大蛇 刘轻水双手握着鱼羊剑,双臂上青筋暴起,如同斧头劈柴一般朝面前狠劈了下去。 镗! 剑尖抵地,发出清脆声响,与此同时,头顶那道十几丈长的巨大剑气也随之狠狠往下一斩。 轰…… 伴随一阵剧烈爆炸声,剑气落下之处尘土飞扬。 “九印七式”,老刘一脉名扬天下的不传之秘,一招比一招杀伤力巨大。 “裂魇式”排名第三,威力自然不可小觑,然而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太过诡异,由不得他不慎重。 刘轻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冉东身处的地方,呼吸显然已不再如之前那般平稳。接连施法,他也不是铁打的。 冉东是四妖之首,战斗力不弱,谁知道“裂魇式”究竟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咻! 尘埃深处,一道黑影如同利箭一般突然暴射而来。 “代身诀!” 刘轻水左手快速在胸前天突、璇玑、紫宫三个穴位一拍,右手提剑便迎了上去。 锵—— 金铁交击声在尘埃与绿色毒障之中一闪而逝。 两道身影硬碰硬地交手一合之后,又各自倒飞而开。 冉东目光灼灼地盯着刘轻水,狞笑着伸出长长的舌头脖子上舔舐了几口,这才满足缩回了嘴巴。 不过暗红的血渍很快又从脖子上的剑伤中慢慢渗透出来,很显然,虽然是一刹那的交锋,但吃亏的却是冉东。 然而伤口的刺痛和鲜血气味刺激之下,冉东脸上不但没出现丝毫畏惧,反倒折射出一抹兴奋和疯狂。 “真过瘾哪。” 冉东咧嘴狞笑,说话间,身上皮肤翻涌,快速从血肉里长出一片片鳞甲出来。 没一会儿时间,他的身体就肉眼可见地粗壮了一圈,活生生把身上的西装撑破成了几块碎布。 “兽化人形。” 刘轻水皱眉看着浑身漆黑鳞甲,额头上长出两个肉瘤,脸色铁青,尖牙利口的冉东,没有轻举妄动。 兽化人形之下,妖怪除了兼顾到本体的力量之外,还多了人类形态的迅捷和灵活,是妖怪最强的战斗状态! 然而刘轻水的心思,却并非全在这家伙之上。 天上的,背后的,地底的,都得防着。 “要是有人能帮自己盯住一头就好了……”刘轻水有些无奈地想。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萌生,他的脑袋立刻就像被电流轰击了一下一般,一丝零碎的记忆如电影倒带般划过心头:“是了!他们有同伴,我不是也有同伴吗?可我的同伴呢……” 眼见刘轻水脸上出现一丝迷茫,冉东大喜过望,这是战机!已调整到最强状态的他怎么可能给刘轻水任何犹豫的机会? “哈!” 冉东脚下一蹬,如同炮弹一般朝着刘轻水暴冲而去。 空中的他裂开大嘴,两颗本不该属于蟒蛇的巨大獠牙刺破下颚从嘴里生长出来,冉东双掌交叉,一左一右握住两颗獠牙一掰,口中顿时血流如注。 那两颗獠牙落到手中时,立刻入肉生根,变成了冉东手中带刃带毒的两把指虎匕首! 咻咻咻! 撕裂的风声打散了刘轻水脸上的迷茫,他立刻抛开心中杂念,鱼羊剑挽出两个剑花,身形一动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两人速度都极快,就在即将交上手的瞬间,刘轻水脚下再次爆发出一阵强劲力道,侧身一闪堪堪擦着冉东的身体瞬间就出现在他背后,然后举剑毫不犹豫就朝冉东脑袋斜劈而去。 冉东心头一惊,但好在反应也不慢,蛇类的灵活身体让他身体的反应速度基本能做到身随意动,下半身还没转过来时,上半身却已经180度大旋转,双手握着指虎交叉护在头顶,发出“蹚”的一声刺耳碰撞声,火花四溅。 “急急如律令!” 刘轻水一声暴喝,两张蓝色的“焚爆符”从腰间“咻咻”两声飞出来,呼啦一下贴到冉东的心脏和后脑之上。 “什么!” 冉东眼神一凝:对方居然在绕到身后的一瞬间就已经想到了要腾出自己的双手,然后用符箓袭击吗! 刘轻水持剑的手陡然用力往下一拉,使得冉东没办法立马抽出双臂,然后脚下一蹬毫不犹豫往后极速倒飞而开。 “爆!” 轰—— 一脸惊诧的冉东身上顿时火光冲天,剧烈爆炸推出的气浪,连同周围的谜瘴都吹散了一大圈。 “这是……” 然而气浪毕竟只是“排头兵”,之后紧随而来的东西,让还未落地的刘轻水倒吸一口凉气。 “断妄式!” 刘轻水身形爆退,鱼羊剑残影绰绰,瞬间在身前形成一片刀光剑网,与子弹一般倾泻而来的青黑色“弹片”撞击在一起,一时间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 冉东居然放弃了对“焚爆符”的防御! 如此密集的弹片,分明是他身上的鳞片! 很明显,他是在焚爆符爆炸的一瞬间释放了护体鳞甲,然后借助焚爆符爆炸的威力,将鳞甲化作“弹片”朝刘轻水轰击而来! 锵! 将最后一块鳞甲击飞时,刘轻水也终于稳稳落地。 “断妄式”是鱼羊剑法“七式”之一,特点是绵柔迅猛,以柔克刚。 是老刘一脉“九印七式”中难得的防御性招式。 然而毕竟应对仓促,刘轻水虽然抵挡住了大部分鳞甲片,但脸上和手臂上仍然还是多了几道擦伤。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狰狞恐怖的身影火光散尽的烟尘中猛扑而来,锋利匕首直奔刘轻水面门。 “没完了。” 刘轻水冷哼一声,同样持剑冲了上去。 世人只知妖怪修行多年,必然皮糙肉厚,迅猛非常。却不知法师修行,才是真正的内外兼修,身体强悍。 尤其是老刘一脉,术法刚猛,威力极强,所以作为载体和发射器,对身体素质的要求也堪称变态。 别人或许知道来自老刘一脉的刘天师法力高强,却恐怕不知道,他的身体,也绝对是可以称得上神兵利器般的存在,加之神出鬼没的身法和招招直取要害的狠辣招式,他的近身格斗之术,比之一身术法,恐怕也只高不低。 至少交手短短十几回合,冉东就很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他在之前的爆炸之中放弃鳞甲防御,身上本就被炸得皮肉外翻,如今和刘轻水交手不到二十回合,身上起码又多了七八处剑伤,其中一道更是从肩膀直接贯穿到了腰部。 要不是他毕竟炼化了几百年坚鳞硬甲,本身防御力极高,只怕刚刚那一剑已经足以将他一刀两段。 反观刘轻水,除了爆炸时仓促之下的一点擦伤之外,基本无伤大雅,反倒有越战越猛的势头。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类法师,竟然会有如此强悍的身体素质。 不过有那一两处擦伤,已经够了…… 冉东略显惊愕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疯狂。 铛! 再一次势大力沉的重重兵器对轰之后,两人分别弹射而开,面对刘轻水落地后立马又杀过来的姿态,冉东冷笑连连。 “看你得意到几时……嗬!” 鱼羊剑朝着胸口直插而来时,冉东却突然放弃了所有防御,反而将手中的指虎匕首朝着身前狠狠一拉。 这分明是转守为攻,以命换命的打法! 蛇类生物虽然擅长隐蔽偷袭,招术往往也是阴狠毒戾,但冉东显然是其中的异类。 四百年的修为足以让他摒弃这些弱者的本能,再加之已经带着屈辱和不甘死过一回,他怎么可能还把那些所谓的稳妥看得如此重要? 生死存亡之间,刘轻水要么止住攻势,要么将冉东一箭穿心,但自己也一定会被匕首直接刺穿脑袋。 噗嗤—— 利剑刺穿血肉的声音刺激得血管急速跳动。 鱼羊剑透胸而过,在这场勇敢者游戏中,刘轻水选择了后者。理所当然的,冉东的匕首自然也该捅穿他的脑袋! 咣—— 金石交击之声震懵了冉东的思绪。 不过手臂上传来的坚硬触感和阵痛却不会欺骗他。 匕首的确攻击到了刘轻水的脑袋,但刀锋所过之处的火星子告诉了所有人,这绝不属于人类的肉体,这是一块精钢! 冉东难以置信地看着刘轻水,低声喃喃:“既然如此……怎会被鳞甲所伤?” “留着无知去问你们的上神。” 刘轻水手上力道陡然一崩,凌厉的罡气顺着鱼羊剑疯狂涌入到冉东身体之中,狂暴地摧毁着他的五脏六腑。 嘭! “噗——” 刘轻水右手鱼羊剑猛地一抽,左脚十成十的力道已经倾泻在冉东肚子上,他的身体也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往后重重砸出去十几米,嘴里喷涌的鲜血在空中留下一抹暗红血迹。 嗖嗖嗖——锵! 鱼羊剑在手里挽起几道剑花,滴血不沾,然后被刘轻水重重插到地上。 “解决一个。” 刘轻水长长呼了一大口气,“代身诀”是爷爷老刘自创的术法,冉东闻所未闻,自然不会知道为什么输掉这场“勇敢者游戏”。 然而他的放松还未维持片刻,随后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快速转过身,看向之前宴北的方向,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不见了?” 他眉头一皱,正要快步上前仔细查看,刚走出没两步的脚下却忽然一空。 遭了! 一个直径几米的黑漆漆的大洞在他脚下突然裂开,沙土碎石哗哗啦啦如同沙漏的底孔般往里倾倒下去,刘轻水身体陡然踩空失重,无可避免地跟着周遭的所有东西往下急速坠落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勇敢游戏,再斩大蛇 刘轻水双手握着鱼羊剑,双臂上青筋暴起,如同斧头劈柴一般朝面前狠劈了下去。 镗! 剑尖抵地,发出清脆声响,与此同时,头顶那道十几丈长的巨大剑气也随之狠狠往下一斩。 轰…… 伴随一阵剧烈爆炸声,剑气落下之处尘土飞扬。 “九印七式”,老刘一脉名扬天下的不传之秘,一招比一招杀伤力巨大。 “裂魇式”排名第三,威力自然不可小觑,然而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太过诡异,由不得他不慎重。 刘轻水目不转睛地盯着冉东身处的地方,呼吸显然已不再如之前那般平稳。接连施法,他也不是铁打的。 冉东是四妖之首,战斗力不弱,谁知道“裂魇式”究竟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咻! 尘埃深处,一道黑影如同利箭一般突然暴射而来。 “代身诀!” 刘轻水左手快速在胸前天突、璇玑、紫宫三个穴位一拍,右手提剑便迎了上去。 锵—— 金铁交击声在尘埃与绿色毒障之中一闪而逝。 两道身影硬碰硬地交手一合之后,又各自倒飞而开。 冉东目光灼灼地盯着刘轻水,狞笑着伸出长长的舌头脖子上舔舐了几口,这才满足缩回了嘴巴。 不过暗红的血渍很快又从脖子上的剑伤中慢慢渗透出来,很显然,虽然是一刹那的交锋,但吃亏的却是冉东。 然而伤口的刺痛和鲜血气味刺激之下,冉东脸上不但没出现丝毫畏惧,反倒折射出一抹兴奋和疯狂。 “真过瘾哪。” 冉东咧嘴狞笑,说话间,身上皮肤翻涌,快速从血肉里长出一片片鳞甲出来。 没一会儿时间,他的身体就肉眼可见地粗壮了一圈,活生生把身上的西装撑破成了几块碎布。 “兽化人形。” 刘轻水皱眉看着浑身漆黑鳞甲,额头上长出两个肉瘤,脸色铁青,尖牙利口的冉东,没有轻举妄动。 兽化人形之下,妖怪除了兼顾到本体的力量之外,还多了人类形态的迅捷和灵活,是妖怪最强的战斗状态! 然而刘轻水的心思,却并非全在这家伙之上。 天上的,背后的,地底的,都得防着。 “要是有人能帮自己盯住一头就好了……”刘轻水有些无奈地想。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萌生,他的脑袋立刻就像被电流轰击了一下一般,一丝零碎的记忆如电影倒带般划过心头:“是了!他们有同伴,我不是也有同伴吗?可我的同伴呢……” 眼见刘轻水脸上出现一丝迷茫,冉东大喜过望,这是战机!已调整到最强状态的他怎么可能给刘轻水任何犹豫的机会? “哈!” 冉东脚下一蹬,如同炮弹一般朝着刘轻水暴冲而去。 空中的他裂开大嘴,两颗本不该属于蟒蛇的巨大獠牙刺破下颚从嘴里生长出来,冉东双掌交叉,一左一右握住两颗獠牙一掰,口中顿时血流如注。 那两颗獠牙落到手中时,立刻入肉生根,变成了冉东手中带刃带毒的两把指虎匕首! 咻咻咻! 撕裂的风声打散了刘轻水脸上的迷茫,他立刻抛开心中杂念,鱼羊剑挽出两个剑花,身形一动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两人速度都极快,就在即将交上手的瞬间,刘轻水脚下再次爆发出一阵强劲力道,侧身一闪堪堪擦着冉东的身体瞬间就出现在他背后,然后举剑毫不犹豫就朝冉东脑袋斜劈而去。 冉东心头一惊,但好在反应也不慢,蛇类的灵活身体让他身体的反应速度基本能做到身随意动,下半身还没转过来时,上半身却已经180度大旋转,双手握着指虎交叉护在头顶,发出“蹚”的一声刺耳碰撞声,火花四溅。 “急急如律令!” 刘轻水一声暴喝,两张蓝色的“焚爆符”从腰间“咻咻”两声飞出来,呼啦一下贴到冉东的心脏和后脑之上。 “什么!” 冉东眼神一凝:对方居然在绕到身后的一瞬间就已经想到了要腾出自己的双手,然后用符箓袭击吗! 刘轻水持剑的手陡然用力往下一拉,使得冉东没办法立马抽出双臂,然后脚下一蹬毫不犹豫往后极速倒飞而开。 “爆!” 轰—— 一脸惊诧的冉东身上顿时火光冲天,剧烈爆炸推出的气浪,连同周围的谜瘴都吹散了一大圈。 “这是……” 然而气浪毕竟只是“排头兵”,之后紧随而来的东西,让还未落地的刘轻水倒吸一口凉气。 “断妄式!” 刘轻水身形爆退,鱼羊剑残影绰绰,瞬间在身前形成一片刀光剑网,与子弹一般倾泻而来的青黑色“弹片”撞击在一起,一时间乒乒乓乓声不绝于耳。 冉东居然放弃了对“焚爆符”的防御! 如此密集的弹片,分明是他身上的鳞片! 很明显,他是在焚爆符爆炸的一瞬间释放了护体鳞甲,然后借助焚爆符爆炸的威力,将鳞甲化作“弹片”朝刘轻水轰击而来! 锵! 将最后一块鳞甲击飞时,刘轻水也终于稳稳落地。 “断妄式”是鱼羊剑法“七式”之一,特点是绵柔迅猛,以柔克刚。 是老刘一脉“九印七式”中难得的防御性招式。 然而毕竟应对仓促,刘轻水虽然抵挡住了大部分鳞甲片,但脸上和手臂上仍然还是多了几道擦伤。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狰狞恐怖的身影火光散尽的烟尘中猛扑而来,锋利匕首直奔刘轻水面门。 “没完了。” 刘轻水冷哼一声,同样持剑冲了上去。 世人只知妖怪修行多年,必然皮糙肉厚,迅猛非常。却不知法师修行,才是真正的内外兼修,身体强悍。 尤其是老刘一脉,术法刚猛,威力极强,所以作为载体和发射器,对身体素质的要求也堪称变态。 别人或许知道来自老刘一脉的刘天师法力高强,却恐怕不知道,他的身体,也绝对是可以称得上神兵利器般的存在,加之神出鬼没的身法和招招直取要害的狠辣招式,他的近身格斗之术,比之一身术法,恐怕也只高不低。 至少交手短短十几回合,冉东就很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他在之前的爆炸之中放弃鳞甲防御,身上本就被炸得皮肉外翻,如今和刘轻水交手不到二十回合,身上起码又多了七八处剑伤,其中一道更是从肩膀直接贯穿到了腰部。 要不是他毕竟炼化了几百年坚鳞硬甲,本身防御力极高,只怕刚刚那一剑已经足以将他一刀两段。 反观刘轻水,除了爆炸时仓促之下的一点擦伤之外,基本无伤大雅,反倒有越战越猛的势头。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类法师,竟然会有如此强悍的身体素质。 不过有那一两处擦伤,已经够了…… 冉东略显惊愕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疯狂。 铛! 再一次势大力沉的重重兵器对轰之后,两人分别弹射而开,面对刘轻水落地后立马又杀过来的姿态,冉东冷笑连连。 “看你得意到几时……嗬!” 鱼羊剑朝着胸口直插而来时,冉东却突然放弃了所有防御,反而将手中的指虎匕首朝着身前狠狠一拉。 这分明是转守为攻,以命换命的打法! 蛇类生物虽然擅长隐蔽偷袭,招术往往也是阴狠毒戾,但冉东显然是其中的异类。 四百年的修为足以让他摒弃这些弱者的本能,再加之已经带着屈辱和不甘死过一回,他怎么可能还把那些所谓的稳妥看得如此重要? 生死存亡之间,刘轻水要么止住攻势,要么将冉东一箭穿心,但自己也一定会被匕首直接刺穿脑袋。 噗嗤—— 利剑刺穿血肉的声音刺激得血管急速跳动。 鱼羊剑透胸而过,在这场勇敢者游戏中,刘轻水选择了后者。理所当然的,冉东的匕首自然也该捅穿他的脑袋! 咣—— 金石交击之声震懵了冉东的思绪。 不过手臂上传来的坚硬触感和阵痛却不会欺骗他。 匕首的确攻击到了刘轻水的脑袋,但刀锋所过之处的火星子告诉了所有人,这绝不属于人类的肉体,这是一块精钢! 冉东难以置信地看着刘轻水,低声喃喃:“既然如此……怎会被鳞甲所伤?” “留着无知去问你们的上神。” 刘轻水手上力道陡然一崩,凌厉的罡气顺着鱼羊剑疯狂涌入到冉东身体之中,狂暴地摧毁着他的五脏六腑。 嘭! “噗——” 刘轻水右手鱼羊剑猛地一抽,左脚十成十的力道已经倾泻在冉东肚子上,他的身体也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往后重重砸出去十几米,嘴里喷涌的鲜血在空中留下一抹暗红血迹。 嗖嗖嗖——锵! 鱼羊剑在手里挽起几道剑花,滴血不沾,然后被刘轻水重重插到地上。 “解决一个。” 刘轻水长长呼了一大口气,“代身诀”是爷爷老刘自创的术法,冉东闻所未闻,自然不会知道为什么输掉这场“勇敢者游戏”。 然而他的放松还未维持片刻,随后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快速转过身,看向之前宴北的方向,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不见了?” 他眉头一皱,正要快步上前仔细查看,刚走出没两步的脚下却忽然一空。 遭了! 一个直径几米的黑漆漆的大洞在他脚下突然裂开,沙土碎石哗哗啦啦如同沙漏的底孔般往里倾倒下去,刘轻水身体陡然踩空失重,无可避免地跟着周遭的所有东西往下急速坠落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身陷囹圄,破印脱身 身形急速坠落的瞬间刘轻水也立马回过神来:此间凶险,决不能落到底部! 然而直径几米的漆黑大洞,四周空空旷旷,根本无处借力。 刘轻水心念急转,眼下之际,恐怕唯有催动法力强行拔空这一条路子了,虽然消耗极大,但无论如何也比直接坠入这片未知之处要强上太多。 “给我起——” 电光火石之间,刘轻水浑身金光暴涨,强行稳住身形后,催动着浑身法力朝洞口那一抹微弱的光芒飞去。 然而下一秒,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力猛然自洞底弥漫而来,刘轻水刚刚止住的身形再无支撑,瞬间以更快的速度朝里跌落而去。 嘭! 一道石头从空中落到水面的声音突然炸响,跌入洞底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嶙峋,而且根据下坠时间来看,显然这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深。 最多约莫不过二十米。 刘轻水感觉自己应该是掉进了某种液体之中,随即一股腥臭的强烈酸味扑鼻而来,呛得人眼泪直冒。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刘轻水指尖“扑哧”一响,一团蜡烛般的小火苗在他指尖突然绽放。 火苗虽小,带来的光芒却是不小,直接就照亮了整片空间。 这片空间并不大,也就五六十平的样子,整体造型椭圆,与想象中的漆黑嶙峋不同,在火苗照耀下,四壁反倒显现出粉嫩的肉色,看上去软腻湿滑。 一股子温热气息弥漫其中。 “山洞”不大,又被将近两米深的黄黑色液体占据了这片空间的一半,强烈的腥臭酸味让人作呕。 “这么浑的水?” 刘轻水催动法力,半悬浮在水中,即便如此,这些发臭的液体也直接将他胸部以下全部淹没,他屏住呼吸,皱着眉朝身下看去。 一圈淡金色的光圈将他的身体与浑浊液体隔开,真正流淌到自己身边的,是被护身术过滤之后的清澈液体。 “谁打的地底洞穴?” “没有机关陷阱,看上去也并非坚不可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刘轻水愣神的时刻,四周“开始咕噜咕噜”冒起一串串、一片片白色的泡沫来,前后左右都是,这种场景让刘轻水想起来小时候最喜欢的水果味泡腾片。 不过眼神极好的刘轻水很快就发现不对劲来,这些泡沫根本不是什么泡腾片,这是刚刚跟自己一起掉下来的那些土块和石头! 这酸水有腐蚀性,它们全都被分解融化了! 刘轻水大吃一惊。 要知道他才刚刚掉下来不到半分钟,可是跟自己一起下来的饿这些物体,竟然全部已经开始融化了,而且速度还很快! 什么酸这么厉害?竟然连石头都能溶化得如此之快? 刘轻水还待仔细观瞧时,水面泡沫一散,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 “妈的。” 刘轻水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妖术,为什么会被强行拉进这个洞穴里。 不过对方明摆着是奔着让自己尸骨无存来的! 要不是之前早已提前施展“九天星罗镜”护身法术,恐怕单凭护体罡气也抵不住这种腐蚀力度,真等自己发现端倪的时候,双腿只怕已经变成森森白骨了! 而且就算星罗镜能阻隔这些腐蚀液,但自己法力却终归是有限的,一旦法力耗尽,体力不支,还不是难逃一死? “无论如何,先出去再说。” 刘轻水四下仔细查看,刚刚掉落下来的那个巨大通道已经不见了。 洞穴内四壁温热湿滑,臭气熏天,除了对面那堵墙的斜上方能看到一个排球大小的小洞外,其他四面八方都是封闭状态。 “刚刚掉进来那个洞口哪去了?难不成就是它?” 刘轻水盯着那个唯一的小洞,暗自思忖。 他慢慢游走到那个洞口下方,凝神望去,洞口内蜿蜒曲折,只过了几米便已经拐弯儿,看不到里面了。自己不会缩骨功,绝无可能顺着这个洞口爬出去。 不过,既然刚刚自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而且从下坠时间来看,这里最多也就十几米深。如果施展浑身法术,能不能轰出一个大洞来,直接逃出去呢? 刘轻水略微思索,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这洞穴虽不大,除了上方的厚重可以大约估算将近二十米米外,其他一无所知,前后左右都不知道有多深、多厚,如果强行轰击,要是一不小心把这里震塌了,被活埋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他甩甩脑袋,让头脑清醒冷静过来。 天师打坐冥想,有的可以闭气一天一夜,但那是在灵气充裕,天时地利的情况之下。 如今自己刚刚经过几场激战,身处这种地方,又必须不断消耗法力,而且,他很快就开始清晰地感受到,这局促的空间里面,似乎已经没有足够支持人类呼吸的氧气了。 那么,如果像盗墓贼那般,开一个小洞,从这里打开一条通道出去呢? 刘轻水想到就做,抬起鱼羊剑,在洞壁上“哐哐”就是三剑砍上去。 然而触感柔软绵长,如同菜刀剁在一坨猪尾油上,虽然质地并不坚硬,但以鱼羊剑加上天师罡气的锋利程度,竟然也只在其上留下来几道浅白的剑痕而已。 “怪了,这洞壁究竟是什么东西构成的?怎么跟他妈鼻涕虫一样恶心?” 刘轻水心头疑虑,随后眼神一凝。 他看见几道剑痕慢慢回弹的过程中,四周的墙壁竟然跟着轻轻抖了几下,颇有几分神经抽搐的意味。 “粉嫩绵软,腥臭湿滑……他娘的,该不会是个活物?” 一想到这儿,刘轻水也不禁头皮发麻。 如果真是个活物,那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 被吃进了肚子里?那现在自己又在哪里?肠胃还是肛门? 靠! 刘轻水虽震惊于自己的猜测,但脑海中传来的阵阵眩晕又在不断发出警示:不能再拖了。 这里最恐怖的不是泡着自己的腐蚀液,而是空气中弥漫的腥臭,这些腥臭味不只具有腐蚀性,而且似乎已经将刚刚跟着自己一起吸进来的那点氧气也消耗殆尽了,如果再这么下去,哪怕再怎么屏息静气,恐怕最多也坚持不过五分钟。 若真因为缺氧死在这儿,恐怕有史以来死得最憋屈的天师,就得加上自己一个了。 “狮子印!” 刘轻水单手成印,三下变换,一声威武狮吼猛然炸响。 他握掌成拳,直接朝着正面不远处的那道墙壁狠狠推了出去。 轰! 狮子印携带着厚重的罡气狠狠砸向对面,顿时空间震荡,水面就像洒在大鼓鼓面,被用力重锤了一下,一下子剧烈跳跃起来,直接溅到了山洞顶上。 很快风平浪静,被狮子印轰击的那个地方凹陷进去一大块,但也像被按住然后又松了手的海绵一般,慢慢回弹出来。 “看来我猜错了。” 见到这一幕,刘轻水有些失望。 没有什么活物能把威力颇强的狮子印当成个响屁,一点动静都不给。 若是对这种功力毫无反应,那么只能说明,这只不过是个材质比较特殊的牢笼,不知道是什么妖法召唤出来的,把它当成活物真是…… “嗯?” 就在刘轻水要推翻自己的猜测,准备另寻他法时,一道凄惨的嘶吼忽然从很远的地方飘进了他的耳朵。 虽然距离太远,听起来十分微弱,甚至都很难分辨,但还是没有逃过刘轻水的耳朵。 紧接着四周空间开始小弧度摇晃起来,身下的水面也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像装着一半水的气球,放在桌面上被人晃动了几下一般。 “是活物!” 眼前的场景让刘轻水精神一震,“好家伙,看来只是反应慢点,只要是活的就好办!” 刘轻水大喜过望,把鱼羊剑背在身后,双手合在一起,十指交叉相握,拇指相抵,随后左手指尖穿过右手指缝,右手指尖反扣左掌腕,大喝一声:“碎星印!” 咻咻咻! 手印再度变换,短短两秒便已变换十几次之多。 直到最后动作截止,结印完毕时,一股凶狠暴戾的气息在他手印直接猛然激荡而开。 老刘一脉“九印七式”,以刘轻水天师的实力,如今也仅学会了七印五式,剩下的不到地仙修为,根本无法修习,更别说发挥威力。 九印七式从易到难,威力也越往后越大,破坏性越强。 “碎星印”是“九印”第六印,破坏力极强,是刘轻水当下状态能够发挥出的威力最大的攻击型法术。 五颗星芒在刘轻水面前乍现,星芒交晖,五道光线交错链接,形成一个五角星。 片刻之后,五角星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在刘轻水身前形成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漆黑圆盘。 “圆盘”漆黑得连光也透不过去,飞速旋转的边缘,甚至还有类似于闪电轨迹的黑色细线渗出。 刘轻水将右手一把探进圆盘之中,然后如同拔河一般将它往回拉到了自己身侧。 “给我开!” 一声大喝之后,刘轻水右手手臂青筋条条炸起,用尽全身力量将那漆黑的圆盘如同铅球一般,朝头顶那个小洞洞口推去。 滋啦—— “碎星印”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掉进果冻一般,与洞顶接触的瞬间便激起一片血雾。 自身高速旋转带起的巨大旋转力,直接将之前那个排球大小的洞直接扩大撕裂成一个直径两米以上的大洞,然后威力不减飞速往外延伸出去。 看着掉落在自己“星罗镜”之上的丝丝碎肉和碎末,刘轻水冷笑一声,不再耽误,脚下一点,沿着“碎星印”打出的通道飞快往上攀爬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身陷囹圄,破印脱身 身形急速坠落的瞬间刘轻水也立马回过神来:此间凶险,决不能落到底部! 然而直径几米的漆黑大洞,四周空空旷旷,根本无处借力。 刘轻水心念急转,眼下之际,恐怕唯有催动法力强行拔空这一条路子了,虽然消耗极大,但无论如何也比直接坠入这片未知之处要强上太多。 “给我起——” 电光火石之间,刘轻水浑身金光暴涨,强行稳住身形后,催动着浑身法力朝洞口那一抹微弱的光芒飞去。 然而下一秒,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力猛然自洞底弥漫而来,刘轻水刚刚止住的身形再无支撑,瞬间以更快的速度朝里跌落而去。 嘭! 一道石头从空中落到水面的声音突然炸响,跌入洞底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嶙峋,而且根据下坠时间来看,显然这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深。 最多约莫不过二十米。 刘轻水感觉自己应该是掉进了某种液体之中,随即一股腥臭的强烈酸味扑鼻而来,呛得人眼泪直冒。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刘轻水指尖“扑哧”一响,一团蜡烛般的小火苗在他指尖突然绽放。 火苗虽小,带来的光芒却是不小,直接就照亮了整片空间。 这片空间并不大,也就五六十平的样子,整体造型椭圆,与想象中的漆黑嶙峋不同,在火苗照耀下,四壁反倒显现出粉嫩的肉色,看上去软腻湿滑。 一股子温热气息弥漫其中。 “山洞”不大,又被将近两米深的黄黑色液体占据了这片空间的一半,强烈的腥臭酸味让人作呕。 “这么浑的水?” 刘轻水催动法力,半悬浮在水中,即便如此,这些发臭的液体也直接将他胸部以下全部淹没,他屏住呼吸,皱着眉朝身下看去。 一圈淡金色的光圈将他的身体与浑浊液体隔开,真正流淌到自己身边的,是被护身术过滤之后的清澈液体。 “谁打的地底洞穴?” “没有机关陷阱,看上去也并非坚不可摧……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在刘轻水愣神的时刻,四周“开始咕噜咕噜”冒起一串串、一片片白色的泡沫来,前后左右都是,这种场景让刘轻水想起来小时候最喜欢的水果味泡腾片。 不过眼神极好的刘轻水很快就发现不对劲来,这些泡沫根本不是什么泡腾片,这是刚刚跟自己一起掉下来的那些土块和石头! 这酸水有腐蚀性,它们全都被分解融化了! 刘轻水大吃一惊。 要知道他才刚刚掉下来不到半分钟,可是跟自己一起下来的饿这些物体,竟然全部已经开始融化了,而且速度还很快! 什么酸这么厉害?竟然连石头都能溶化得如此之快? 刘轻水还待仔细观瞧时,水面泡沫一散,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 “妈的。” 刘轻水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中了什么妖术,为什么会被强行拉进这个洞穴里。 不过对方明摆着是奔着让自己尸骨无存来的! 要不是之前早已提前施展“九天星罗镜”护身法术,恐怕单凭护体罡气也抵不住这种腐蚀力度,真等自己发现端倪的时候,双腿只怕已经变成森森白骨了! 而且就算星罗镜能阻隔这些腐蚀液,但自己法力却终归是有限的,一旦法力耗尽,体力不支,还不是难逃一死? “无论如何,先出去再说。” 刘轻水四下仔细查看,刚刚掉落下来的那个巨大通道已经不见了。 洞穴内四壁温热湿滑,臭气熏天,除了对面那堵墙的斜上方能看到一个排球大小的小洞外,其他四面八方都是封闭状态。 “刚刚掉进来那个洞口哪去了?难不成就是它?” 刘轻水盯着那个唯一的小洞,暗自思忖。 他慢慢游走到那个洞口下方,凝神望去,洞口内蜿蜒曲折,只过了几米便已经拐弯儿,看不到里面了。自己不会缩骨功,绝无可能顺着这个洞口爬出去。 不过,既然刚刚自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而且从下坠时间来看,这里最多也就十几米深。如果施展浑身法术,能不能轰出一个大洞来,直接逃出去呢? 刘轻水略微思索,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这洞穴虽不大,除了上方的厚重可以大约估算将近二十米米外,其他一无所知,前后左右都不知道有多深、多厚,如果强行轰击,要是一不小心把这里震塌了,被活埋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他甩甩脑袋,让头脑清醒冷静过来。 天师打坐冥想,有的可以闭气一天一夜,但那是在灵气充裕,天时地利的情况之下。 如今自己刚刚经过几场激战,身处这种地方,又必须不断消耗法力,而且,他很快就开始清晰地感受到,这局促的空间里面,似乎已经没有足够支持人类呼吸的氧气了。 那么,如果像盗墓贼那般,开一个小洞,从这里打开一条通道出去呢? 刘轻水想到就做,抬起鱼羊剑,在洞壁上“哐哐”就是三剑砍上去。 然而触感柔软绵长,如同菜刀剁在一坨猪尾油上,虽然质地并不坚硬,但以鱼羊剑加上天师罡气的锋利程度,竟然也只在其上留下来几道浅白的剑痕而已。 “怪了,这洞壁究竟是什么东西构成的?怎么跟他妈鼻涕虫一样恶心?” 刘轻水心头疑虑,随后眼神一凝。 他看见几道剑痕慢慢回弹的过程中,四周的墙壁竟然跟着轻轻抖了几下,颇有几分神经抽搐的意味。 “粉嫩绵软,腥臭湿滑……他娘的,该不会是个活物?” 一想到这儿,刘轻水也不禁头皮发麻。 如果真是个活物,那现在自己在什么地方? 被吃进了肚子里?那现在自己又在哪里?肠胃还是肛门? 靠! 刘轻水虽震惊于自己的猜测,但脑海中传来的阵阵眩晕又在不断发出警示:不能再拖了。 这里最恐怖的不是泡着自己的腐蚀液,而是空气中弥漫的腥臭,这些腥臭味不只具有腐蚀性,而且似乎已经将刚刚跟着自己一起吸进来的那点氧气也消耗殆尽了,如果再这么下去,哪怕再怎么屏息静气,恐怕最多也坚持不过五分钟。 若真因为缺氧死在这儿,恐怕有史以来死得最憋屈的天师,就得加上自己一个了。 “狮子印!” 刘轻水单手成印,三下变换,一声威武狮吼猛然炸响。 他握掌成拳,直接朝着正面不远处的那道墙壁狠狠推了出去。 轰! 狮子印携带着厚重的罡气狠狠砸向对面,顿时空间震荡,水面就像洒在大鼓鼓面,被用力重锤了一下,一下子剧烈跳跃起来,直接溅到了山洞顶上。 很快风平浪静,被狮子印轰击的那个地方凹陷进去一大块,但也像被按住然后又松了手的海绵一般,慢慢回弹出来。 “看来我猜错了。” 见到这一幕,刘轻水有些失望。 没有什么活物能把威力颇强的狮子印当成个响屁,一点动静都不给。 若是对这种功力毫无反应,那么只能说明,这只不过是个材质比较特殊的牢笼,不知道是什么妖法召唤出来的,把它当成活物真是…… “嗯?” 就在刘轻水要推翻自己的猜测,准备另寻他法时,一道凄惨的嘶吼忽然从很远的地方飘进了他的耳朵。 虽然距离太远,听起来十分微弱,甚至都很难分辨,但还是没有逃过刘轻水的耳朵。 紧接着四周空间开始小弧度摇晃起来,身下的水面也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像装着一半水的气球,放在桌面上被人晃动了几下一般。 “是活物!” 眼前的场景让刘轻水精神一震,“好家伙,看来只是反应慢点,只要是活的就好办!” 刘轻水大喜过望,把鱼羊剑背在身后,双手合在一起,十指交叉相握,拇指相抵,随后左手指尖穿过右手指缝,右手指尖反扣左掌腕,大喝一声:“碎星印!” 咻咻咻! 手印再度变换,短短两秒便已变换十几次之多。 直到最后动作截止,结印完毕时,一股凶狠暴戾的气息在他手印直接猛然激荡而开。 老刘一脉“九印七式”,以刘轻水天师的实力,如今也仅学会了七印五式,剩下的不到地仙修为,根本无法修习,更别说发挥威力。 九印七式从易到难,威力也越往后越大,破坏性越强。 “碎星印”是“九印”第六印,破坏力极强,是刘轻水当下状态能够发挥出的威力最大的攻击型法术。 五颗星芒在刘轻水面前乍现,星芒交晖,五道光线交错链接,形成一个五角星。 片刻之后,五角星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直接在刘轻水身前形成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漆黑圆盘。 “圆盘”漆黑得连光也透不过去,飞速旋转的边缘,甚至还有类似于闪电轨迹的黑色细线渗出。 刘轻水将右手一把探进圆盘之中,然后如同拔河一般将它往回拉到了自己身侧。 “给我开!” 一声大喝之后,刘轻水右手手臂青筋条条炸起,用尽全身力量将那漆黑的圆盘如同铅球一般,朝头顶那个小洞洞口推去。 滋啦—— “碎星印”像高速旋转的陀螺掉进果冻一般,与洞顶接触的瞬间便激起一片血雾。 自身高速旋转带起的巨大旋转力,直接将之前那个排球大小的洞直接扩大撕裂成一个直径两米以上的大洞,然后威力不减飞速往外延伸出去。 看着掉落在自己“星罗镜”之上的丝丝碎肉和碎末,刘轻水冷笑一声,不再耽误,脚下一点,沿着“碎星印”打出的通道飞快往上攀爬而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质在手,校园剧变? 小岛之上,盘摞在一起闭目养神的“冉东表弟”异查突然睁开眼,仰天痛苦地嘶吼起来。 它高高昂着头,又痛苦地砸到地上,随后开始满地打滚,扭曲挣扎,庞大的身躯压得几颗小树和几块尖锐石头直接成了纸片。 大蛇腹部鼓起一个大大的鼓包,左冲右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挣扎,即将就要破壳而出一般。 同时在距离大蛇不远处,小岛中心处的地面突然土石翻涌,不多时,伴随“轰”一声巨大爆炸声响,尘烟四起,地面被突然轰开,炸出了一个大洞。 一缕黑色光芒逃散而出,接触到空气时,很快便化作虚无。 紧随其后,一个淡金色的人影破土而出,拔空而起,落回地面时,人影身上金光一震,灰尘碎屑以及满身血污一扫而空。 不是刘轻水还能是谁? 而就在地面爆裂而开的同一时刻,大蛇腹部的鼓包也终于到了临界值,“空通”一声,跟地面的爆炸声遥相呼应,大蛇的肚子也直接凭空炸出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 剧烈挣扎一下就停滞下来,大蛇脑袋无力地垂在地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对凶狠的三角眼里透露出惊惧和疲惫。 刘轻水剑指大蛇,虽然破土而出,但他知道现在根本不是休养调整之时。 看到大蛇突然出现的惨状以及自己这边发生的事,略微思索之后,他也大致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条大蛇,居然将自己的身体外化,一体修炼了……” 难怪自己落入小岛地底洞穴,脱身时竟会与大蛇共通,如今看来,自己刚刚只怕真是被他“吃”进肚子里面了! 这是种少见,且很有可能得不偿失的妖术,需要时间和决心的磨炼。 而一旦修炼成功,收益也非常可观,不但对于修炼一劳永逸,而且还会成为妖怪最大的保障和最出其不意的对敌招式。 具体做法是将自己的身体,或是身体的某一部分切割出去,与外部事物进行链接同化,最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 甚至是“你即是我,我即是你”的境界。 比如有些小动物,会将自己伪装成一片树叶,或者将自己的嘴巴伪装成一个石头缝,静待猎物上门。 一些奇葩的妖怪则就玩儿得更花了。 比如眼前这条大蛇,明显就是将自己的身体外化同化成了大堰湖中的整座岛屿! 如此看来,这整座岛,就是眼前这条大蛇真真正正的本体! 不过从他的修为以及刘轻水刚刚的遭遇来看,或者可以说得更详细一点,这整座岛屿,其实就是这条大蛇的肚子,是他的胃袋! 难怪地洞之中腥臭难闻,满布酸水,那分明就是他的胃酸! 刘轻水暗自庆幸,还好大蛇修为不算顶尖,还好自己足够敏锐,否则这回即便不死,也要脱好几层皮。 要是大蛇修为再高点,以假乱真的功夫再强一点,自己恐怕断然不会发现之前已经身处胃袋之中,也就绝对不敢蛮力破局,否则不被憋死,也一定害怕会被洞穴坍塌砸死。 换做其他人,哪怕是天师,短时间内若不能看破玄机,只怕最终即便能逃出生天,也要丢了半条命去。 这大蛇本就身怀远古异蛇血脉,将身体部分切割外化,再经过几十几百年的修炼,完全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像这种邪祟将身体外化,单独常年炼化的方式。虽然少见,但并不是孤例。 他甚至听说过有邪祟将自己的身体外化成一座大山,常年汲取当地地脉灵气,以供自身修行。后来,还是层层上报,最后以铺桥修路为由,穿心而过,风车为钉,炸山取石,才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不走正道,还修炼这种邪术,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复活第三次。” 刘轻水冷笑一声,提剑就要上前结果了这大头怪蛇,趁他病要他命。这家伙虽被打破了肚子,但还不足以要命,必须乘胜追击。 这家伙并不弱,之前是因为跟冉东有过节,所以才袖手旁观,放任自己解决掉冉东才想着偷袭渔翁得利,否则要是一拥而上,鹿死谁手还是两说。 况且他还没有忘记,宴北和他的那个“上神”,可都还盯着自己呢。 嘭! 就在刘轻水蓄势待发,准备痛打落水狗时,一个人影忽然从天上被丢了下来,狠狠砸到刘轻水面前。 那人一身残破金甲,手臂断了一只,浑身上下满是血污,落到地上时又滚了好几圈,趴在原地痛苦虚弱地呻吟着。 “缚山?” 刘轻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身影,气力一松,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法力一溃千里。 “缚山!” 他飞奔上前一把稳住地上那金甲人,脸上流露出浓浓的震怒和杀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学校吗?那里发生了什么?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其他人呢?” 金甲人正是刘轻水派出去的座下护法,金银甲卫之一,缚山! “天……天师……咳咳咳……” 缚山一句话没说完,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汩汩暗红血液从他嘴里不停冒出来,其中还夹杂着零星破碎的内脏。 “这……怎么会这样。” 刘轻水眼眶一红,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护法这般惨状,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蛇……蛇妖和蝎子大妖都……都没死,他们在学校设伏,我们一去就……就……咳咳咳……” “什么!” 刘轻水闻言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蛇妖? 蝎子大妖? 难道是解南和冉东? 这怎么可能! 解南已经被灭这么久,灰飞烟灭,他怎么可能还会复活? 还有冉东,之前派出金银甲卫时,他就已经魂飞魄散。就算他后来真的复活,可他不是一直在狮子山,一直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吗?他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学校? 后背一下被冷汗浸湿,刘轻水绝望地抬起头,再一次看向空中那抹淡漠的身影。 莫非是他? 莫非是他! 那人仍旧神色默然地看着岛上的一切,无论刘轻水如何搏斗挣扎,似乎始终都没能让他抬一下眼皮,仿佛当真俯视人间的神灵一般。 他还是在那里,如果不是微风拂过时,会带着衣角轻扬,那么谁也无法判定,他到底是定格在高空中的照片,还是活生生的人。 “你复活他们十次,我就杀他们十次,根本没有意义。” 刘轻水双眼通红,慢慢放下已经神志不清开始说起胡话的缚山,双手颤抖地合在一起,强烈的怨气化作冰冷的几个字,一个一个地往外蹦着:“不如劝你省点气力,我真想看看,你要用什么样的招数才能复活你自己。” 一股极为强横的气息从他身上缓缓弥漫而开。 轰隆—— 厚重夜空中适时的一声炸雷,更是为这情景平添上无数凄凉决绝。 “刘轻水,跟上神龇牙咧嘴可是大不敬,你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怎么伺候我,才能换回你这小相好的?” 身后,宴北清冷戏谑的声音慢悠悠飘了过来。 刘轻水回头一看,顿时血脉喷张。 是胡雪儿! “嘿嘿。” 宴北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他右手搭在胡雪儿肩膀上,漆黑铮亮的指甲延伸出去,食指中指的指甲像两把锋利匕首,轻轻扣在胡雪儿雪白的脖颈之上,接触之处隐隐已经有两道血迹渗出。 胡雪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上粘着一块胶带,姣好的面容之上满是惊恐和绝望,在看到刘轻水的一瞬间,顿时又激动得剧烈挣扎起来,通红的双眼立马又充满了泪水,然后顺着脸颊流淌。 “真是对儿凄惨的苦命鸳鸯哟,刘天师,无能狂怒的滋味不好受?” 宴北脸上勾起大仇得报一般的潮红笑容,左手食指轻轻在胡雪儿凌乱的面庞上划过。 “你没亲眼看见这小妮子,当然敢不顾冉东的求饶也要杀死他。如今嘛,我把她带到你面前了,刘天师,来,来杀了我,用你对付解南那一招,杀了我们俩。” 宴北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淫笑。 “跟你的小相好一起上路,路上还有个照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哇哈哈哈……” 宴北猖狂地哈哈大笑着,然后一把撕下了胡雪儿嘴上的胶带。 “呜……咳咳……” 胡雪儿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还是很艰难地克制住了。 她马上抬起头朝刘轻水哭喊:“轻水不要管我!他们杀了班长,他们是没有人性的畜生!你快跑!等你找到……呜……” “吵得我耳朵都麻了。” 宴北掏出胶带“刺啦”一下再次堵住了胡雪儿的嘴,坏笑着看向刘轻水道:“不过她有一点倒是没说错,我们没有人性,解南这个家伙连胡西都敢下药,你那几个女同学……啧啧,现在怕是遭老罪咯哈哈哈……” 刘轻水整个身体剧烈抖动,右手甚至抖动得几乎就要控制不住鱼羊剑。 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又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而人一旦丧失理智,自然就会忽略掉更多的东西,会忘记许多对自己有利的事。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他深吸口气,目光落到宴北身上。 “我想要什么?” 宴北戏谑地打量着刘轻水,“呵呵,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要你的顶上三花。不过现在……也无关紧要了。” 宴北说着,抬起手朝刘轻水勾了勾手指:“你先过来,我要给你盖个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质在手,校园剧变? 小岛之上,盘摞在一起闭目养神的“冉东表弟”异查突然睁开眼,仰天痛苦地嘶吼起来。 它高高昂着头,又痛苦地砸到地上,随后开始满地打滚,扭曲挣扎,庞大的身躯压得几颗小树和几块尖锐石头直接成了纸片。 大蛇腹部鼓起一个大大的鼓包,左冲右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挣扎,即将就要破壳而出一般。 同时在距离大蛇不远处,小岛中心处的地面突然土石翻涌,不多时,伴随“轰”一声巨大爆炸声响,尘烟四起,地面被突然轰开,炸出了一个大洞。 一缕黑色光芒逃散而出,接触到空气时,很快便化作虚无。 紧随其后,一个淡金色的人影破土而出,拔空而起,落回地面时,人影身上金光一震,灰尘碎屑以及满身血污一扫而空。 不是刘轻水还能是谁? 而就在地面爆裂而开的同一时刻,大蛇腹部的鼓包也终于到了临界值,“空通”一声,跟地面的爆炸声遥相呼应,大蛇的肚子也直接凭空炸出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 剧烈挣扎一下就停滞下来,大蛇脑袋无力地垂在地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对凶狠的三角眼里透露出惊惧和疲惫。 刘轻水剑指大蛇,虽然破土而出,但他知道现在根本不是休养调整之时。 看到大蛇突然出现的惨状以及自己这边发生的事,略微思索之后,他也大致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条大蛇,居然将自己的身体外化,一体修炼了……” 难怪自己落入小岛地底洞穴,脱身时竟会与大蛇共通,如今看来,自己刚刚只怕真是被他“吃”进肚子里面了! 这是种少见,且很有可能得不偿失的妖术,需要时间和决心的磨炼。 而一旦修炼成功,收益也非常可观,不但对于修炼一劳永逸,而且还会成为妖怪最大的保障和最出其不意的对敌招式。 具体做法是将自己的身体,或是身体的某一部分切割出去,与外部事物进行链接同化,最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 甚至是“你即是我,我即是你”的境界。 比如有些小动物,会将自己伪装成一片树叶,或者将自己的嘴巴伪装成一个石头缝,静待猎物上门。 一些奇葩的妖怪则就玩儿得更花了。 比如眼前这条大蛇,明显就是将自己的身体外化同化成了大堰湖中的整座岛屿! 如此看来,这整座岛,就是眼前这条大蛇真真正正的本体! 不过从他的修为以及刘轻水刚刚的遭遇来看,或者可以说得更详细一点,这整座岛屿,其实就是这条大蛇的肚子,是他的胃袋! 难怪地洞之中腥臭难闻,满布酸水,那分明就是他的胃酸! 刘轻水暗自庆幸,还好大蛇修为不算顶尖,还好自己足够敏锐,否则这回即便不死,也要脱好几层皮。 要是大蛇修为再高点,以假乱真的功夫再强一点,自己恐怕断然不会发现之前已经身处胃袋之中,也就绝对不敢蛮力破局,否则不被憋死,也一定害怕会被洞穴坍塌砸死。 换做其他人,哪怕是天师,短时间内若不能看破玄机,只怕最终即便能逃出生天,也要丢了半条命去。 这大蛇本就身怀远古异蛇血脉,将身体部分切割外化,再经过几十几百年的修炼,完全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像这种邪祟将身体外化,单独常年炼化的方式。虽然少见,但并不是孤例。 他甚至听说过有邪祟将自己的身体外化成一座大山,常年汲取当地地脉灵气,以供自身修行。后来,还是层层上报,最后以铺桥修路为由,穿心而过,风车为钉,炸山取石,才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不走正道,还修炼这种邪术,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复活第三次。” 刘轻水冷笑一声,提剑就要上前结果了这大头怪蛇,趁他病要他命。这家伙虽被打破了肚子,但还不足以要命,必须乘胜追击。 这家伙并不弱,之前是因为跟冉东有过节,所以才袖手旁观,放任自己解决掉冉东才想着偷袭渔翁得利,否则要是一拥而上,鹿死谁手还是两说。 况且他还没有忘记,宴北和他的那个“上神”,可都还盯着自己呢。 嘭! 就在刘轻水蓄势待发,准备痛打落水狗时,一个人影忽然从天上被丢了下来,狠狠砸到刘轻水面前。 那人一身残破金甲,手臂断了一只,浑身上下满是血污,落到地上时又滚了好几圈,趴在原地痛苦虚弱地呻吟着。 “缚山?” 刘轻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身影,气力一松,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法力一溃千里。 “缚山!” 他飞奔上前一把稳住地上那金甲人,脸上流露出浓浓的震怒和杀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学校吗?那里发生了什么?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其他人呢?” 金甲人正是刘轻水派出去的座下护法,金银甲卫之一,缚山! “天……天师……咳咳咳……” 缚山一句话没说完,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汩汩暗红血液从他嘴里不停冒出来,其中还夹杂着零星破碎的内脏。 “这……怎么会这样。” 刘轻水眼眶一红,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护法这般惨状,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蛇……蛇妖和蝎子大妖都……都没死,他们在学校设伏,我们一去就……就……咳咳咳……” “什么!” 刘轻水闻言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蛇妖? 蝎子大妖? 难道是解南和冉东? 这怎么可能! 解南已经被灭这么久,灰飞烟灭,他怎么可能还会复活? 还有冉东,之前派出金银甲卫时,他就已经魂飞魄散。就算他后来真的复活,可他不是一直在狮子山,一直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吗?他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学校? 后背一下被冷汗浸湿,刘轻水绝望地抬起头,再一次看向空中那抹淡漠的身影。 莫非是他? 莫非是他! 那人仍旧神色默然地看着岛上的一切,无论刘轻水如何搏斗挣扎,似乎始终都没能让他抬一下眼皮,仿佛当真俯视人间的神灵一般。 他还是在那里,如果不是微风拂过时,会带着衣角轻扬,那么谁也无法判定,他到底是定格在高空中的照片,还是活生生的人。 “你复活他们十次,我就杀他们十次,根本没有意义。” 刘轻水双眼通红,慢慢放下已经神志不清开始说起胡话的缚山,双手颤抖地合在一起,强烈的怨气化作冰冷的几个字,一个一个地往外蹦着:“不如劝你省点气力,我真想看看,你要用什么样的招数才能复活你自己。” 一股极为强横的气息从他身上缓缓弥漫而开。 轰隆—— 厚重夜空中适时的一声炸雷,更是为这情景平添上无数凄凉决绝。 “刘轻水,跟上神龇牙咧嘴可是大不敬,你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怎么伺候我,才能换回你这小相好的?” 身后,宴北清冷戏谑的声音慢悠悠飘了过来。 刘轻水回头一看,顿时血脉喷张。 是胡雪儿! “嘿嘿。” 宴北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他右手搭在胡雪儿肩膀上,漆黑铮亮的指甲延伸出去,食指中指的指甲像两把锋利匕首,轻轻扣在胡雪儿雪白的脖颈之上,接触之处隐隐已经有两道血迹渗出。 胡雪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上粘着一块胶带,姣好的面容之上满是惊恐和绝望,在看到刘轻水的一瞬间,顿时又激动得剧烈挣扎起来,通红的双眼立马又充满了泪水,然后顺着脸颊流淌。 “真是对儿凄惨的苦命鸳鸯哟,刘天师,无能狂怒的滋味不好受?” 宴北脸上勾起大仇得报一般的潮红笑容,左手食指轻轻在胡雪儿凌乱的面庞上划过。 “你没亲眼看见这小妮子,当然敢不顾冉东的求饶也要杀死他。如今嘛,我把她带到你面前了,刘天师,来,来杀了我,用你对付解南那一招,杀了我们俩。” 宴北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淫笑。 “跟你的小相好一起上路,路上还有个照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哇哈哈哈……” 宴北猖狂地哈哈大笑着,然后一把撕下了胡雪儿嘴上的胶带。 “呜……咳咳……” 胡雪儿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还是很艰难地克制住了。 她马上抬起头朝刘轻水哭喊:“轻水不要管我!他们杀了班长,他们是没有人性的畜生!你快跑!等你找到……呜……” “吵得我耳朵都麻了。” 宴北掏出胶带“刺啦”一下再次堵住了胡雪儿的嘴,坏笑着看向刘轻水道:“不过她有一点倒是没说错,我们没有人性,解南这个家伙连胡西都敢下药,你那几个女同学……啧啧,现在怕是遭老罪咯哈哈哈……” 刘轻水整个身体剧烈抖动,右手甚至抖动得几乎就要控制不住鱼羊剑。 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又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而人一旦丧失理智,自然就会忽略掉更多的东西,会忘记许多对自己有利的事。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他深吸口气,目光落到宴北身上。 “我想要什么?” 宴北戏谑地打量着刘轻水,“呵呵,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要你的顶上三花。不过现在……也无关紧要了。” 宴北说着,抬起手朝刘轻水勾了勾手指:“你先过来,我要给你盖个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诈死破局,血溅蛇心 “好。” 刘轻水毫不犹疑地迈开脚步,看着宴北的眼睛,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放下武器。”宴北慵懒的声音再次传来。 哐当! 刘轻水眼皮都没动一下,把鱼羊剑举过胸前,然后朝右边用力一甩。鱼羊剑带起一阵青芒,斜斜地插入了一旁的空地上,剑身嗡鸣,仿佛也在声讨着不甘。 宴北搭在胡雪儿脖颈上的爪子紧了紧,分明是在警告刘轻水不要轻举妄动。 刘轻水一步一步走到宴北面前,走到了他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的位置才停下。 四目相对,宴北本就瘦小,要略微仰着头才能跟刘轻水做到这点。 胡雪儿眼中流露出自责和哀求,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串一样,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用力地挣扎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只是个普通人,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放了她,有什么手段冲我来。” 刘轻水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宴北的脸。 哪怕已经近在眼前,他也始终没有朝胡雪儿看上一眼。 “哎呀呀。” 宴北叹了口气,“我一声令下,冉东就得拼命到死,连高高在上的刘天师,也要上赶着让我盖章,还真是。” 宴北摇着头,唏嘘不已。 刘轻水一言不发,慢慢闭上了眼睛。 宴北见状,眉头去轻轻皱了下。 “好好好,不甘不愿,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既然如此。”宴北冷笑两声,“你走,刘天师。” “你……”刘轻水睁开眼,极力压制着愤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跪下。” “什么?”刘轻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跪下。” 宴北感觉自己的情绪仿佛一瞬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酣畅淋漓之感抒畅四肢百骸:“刘天师,你好像还没明白,落到我们手上的,可不止一个胡雪儿。” 刘轻水再次沉默,拳头攥得咔咔响,但很快就放松下来,眼中几欲噬人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下来。 “我跪。” 刘轻水深吸口气,双腿慢慢弯曲下去。 “诶,这就对了。” 宴北满意地点点头,慢慢悠悠抬起的左手却陡然加速:“我说过要你百倍奉还的,哼!” 啪!! 空气中仿佛一记鞭炮突然炸响! 其中还混合着骨头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杀猪般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夜空。 宴北仰着头,右半边脸满是鲜血。 在他惊恐的双眼之中,一截带着爪子的手臂跟随着剑气飞上了十几米的高空,到达最高点后,失去支撑力量的手臂又开始自由落体下来,最后“啪嗒”一声又砸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之上。 与此同时,单手抱着胡雪儿的刘轻水也在跟宴北拉开安全距离之后,悠然落地。 鱼羊剑上寒光闪烁,剑刃上还带着新鲜血迹。刘轻水放开胡雪儿,剑柄一抖,剑上脏污顿时一扫而空。 原来就在宴北动手的一瞬间,刘轻水“清源妙道天眼”猛然一开,便让宴北陷入了一瞬间的失神。 而这一瞬间,已经足以让刘轻水手到剑来,身体几乎化作残影,一剑斩断了宴北抬起的手臂,然后一把夺过胡雪儿倒飞而出。 宴北看在眼里,却根本无法无力回天,这种绝望可想而知。 “跟我比速度。” 刘轻水冷哼一声,将胡雪儿揽在身后,看着宴北独臂的惨状沉声道:“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杀不死的妖怪,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雪儿,在这儿别动等着我,等我解决掉这些家伙,我们一块儿回学校。” 刘轻水将鱼羊剑划了一个圈,横在胸前:“我去去就回。” 噗呲——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陡然从刘轻水身上发出来。 巨大的无力和麻木感瞬间侵袭全身,连带着让他的脑袋都开始阵阵眩晕起来。 刘轻水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就看到一只爪子已经透胸而过,破穿自己的皮肉和肋骨,从胸口位置穿透了出来。 “这……雪儿你……” 刘轻水轻声喃喃,脑袋一片空白。 他走向宴北的时候,已经关闭了护身法术星罗镜,所以这会儿才会毫无防备。 而将他穿胸而过的这只手臂,很明显是从身后打过来的。如今站在自己身后,还能偷袭成功的…… “轻水哥,我就是那只杀不死的妖怪呢,你失算了哦。” 银铃儿般的嬉笑声从身后传来,那只带爪的手臂,也从刘轻水的胸口慢慢往后退了出去。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刘轻水嘴巴里,以及胸口那个破穿的大洞里流出来。 他转过身,看到的仍然是胡雪儿那张白皙俏丽的脸,不过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痛苦挣扎了,反而娇娇羞羞,正用那只带着血和破碎内脏的手捂嘴轻笑着。 “你……你不是胡雪儿!” 刘轻水感到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阵阵眩晕让他眼前发黑,视线也逐渐开始模糊。 他弓着身体,双手杵着鱼羊剑撑在地上,让自己不至于立马瘫软倒地。模糊的视线之中,不知道是临死前的幻觉还是什么,他看到胡雪儿的样子逐渐扭曲,很快就变换成了妖狐胡西的模样。 “轻水哥,你骗人,你说这世上没有杀不死的妖怪,诺,我不就是吗?啊哈哈哈。” 胡西扭动着腰肢,在刘轻水面转了个圈。 哗啦啦。 一阵破风声响起,远处断了一只手臂的宴北也带着满腔怒火飞身过来了。 “胡西,你跟他废什么话?还不赶紧把他的心挖出来,晚了“双花”散了可就真没辙了。” “哎呀我舍不得,抓了我们这么久,我都对他有感情了,我想趁热……” 刘轻水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近在眼前的两人,在他眼中成了两个晃动的黑影,就连他们的声音,也逐渐就再也听不清了。 哐当—— 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连人带剑一起倒向了地面。 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他看到了一颗硕大丑陋的脑袋遮蔽了夜空,吐出的长长的腥臭信子,舔舐到了自己的脸上。 “啊,他死了。” 胡西捂着嘴,看着刘轻水的尸体惊呼。 宴北斜睨了她一眼,有些无语:“有火冲解南发去,对着个死人发什么骚?” 随后又仰着头朝“表弟”那颗巨大的头颅大声道:“异查,看着点,我和胡西去禀告上神。” 胡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是用来供奉上神的童子,我们现在把他打死了,会不会……” “他自寻死路,关我们什么事?” 宴北冷冷地瞥了眼刘轻水已经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惨白的脸,弯下腰从他身边捡起了鱼羊剑,然后转过身慢慢离去:“冉东暴毙,我和异查身受重伤,刘轻水顽抗致死,请上神定夺。” 胡西闻言心头一喜,也转过身体紧跟着宴北而去。 “宴北,诶你等等我。” 酥酥糯糯的声音,听得所有人,尤其是“表弟”异查,心潮澎湃,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肚子上的大洞,身体下的两个分叉的弯钩,隐隐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胡西也算看明白了,如今的宴北,是神使,真真正正的神使,她得罪不起。况且死过一次的人,自然不该再计较这许多。 虽然她也没有忘记宴北是怎么偷袭杀了自己,又取走了自己的魂晶,但不也正因为宴北,自己才能再次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吗?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大蛇异查有些兴致乏乏地扭过头,看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刘轻水,两个不太对称的三角眼,又慢慢生出来些垂涎来。 不过这种垂涎,跟对胡西那种不同。 天师的身体,天师的精气血肉,可是极为难得的堪比天材地宝的宝贝! 虽然不比将他炼成“人丹果”再食用那般纯粹自然,但这副身体,经过常年累月修行,排浊纳精,本身就是一道极品美食,若是将他…… 不行! 绝对不行! 天上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存在,这家伙据说是用来供奉他的,要是自己现在就把他吃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个可恶的人,自己明明跟他无冤无仇,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凭什么刚见面就要被他引天雷天火劈成了渣? 自己如今肚子上那个要了半条命的大洞,也是他造成的,为什么要让他这么轻易的死去? 为什么要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这边大蛇的脑海里还在感性和理智之间天人交战,可是另一边,身体已经不知不觉地朝着刘轻水的身体蠕动了过来。 硕大的头颅人立起来,昂的老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余光正悄悄扫射着胡西和宴北的背影,以及事不关己悬浮在天上的那位。 地面之上,它粗壮的身躯不断向着刘轻水蠕动,没一会儿便横亘在刘轻水脑袋那里,这样一来,不但是遮住了半空那位以及宴北他们的视线,而且已经把它胃袋的位置,也就是那个被刘轻水破开的大洞,对准了刘轻水的脑袋。 刺啦—— 原本靠着肚皮上的肌肉蠕动强行封闭起来的豁口大洞,在刘轻水的头顶直接敞开,顿时喷出来一些黄色的液体和一股腥臭,弄得刘轻水的头发黏黏湿湿。 一些细密的类似牙齿一样的东西布满了洞口边缘,让大蛇看起来好像肚皮上也长了个嘴巴一般。 他硕大的脑袋一边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仿佛当真在认真守护,观察敌情。 另一边,肚皮上那张“大嘴”又不断地靠近着刘轻水,马上就要将他的脑袋一口吞下去了。 他的胃袋早就已经切割外化,长出一嘴“牙齿”,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大蛇一脸暗爽,要把刘轻水整个身体强行吸收塞胃里的时候,轻微晃动的大脑袋突然一顿,他感受到自己的肚皮,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 大蛇连忙垂头看去,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原本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的刘轻水,此刻竟已睁开了眼睛,冷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而他的两只手,除了一只死死地抓着自己肚皮上的洞口边缘之外,另一只,已经沿着那个破洞直直地伸到里面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诈死破局,血溅蛇心 “好。” 刘轻水毫不犹疑地迈开脚步,看着宴北的眼睛,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放下武器。”宴北慵懒的声音再次传来。 哐当! 刘轻水眼皮都没动一下,把鱼羊剑举过胸前,然后朝右边用力一甩。鱼羊剑带起一阵青芒,斜斜地插入了一旁的空地上,剑身嗡鸣,仿佛也在声讨着不甘。 宴北搭在胡雪儿脖颈上的爪子紧了紧,分明是在警告刘轻水不要轻举妄动。 刘轻水一步一步走到宴北面前,走到了他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的位置才停下。 四目相对,宴北本就瘦小,要略微仰着头才能跟刘轻水做到这点。 胡雪儿眼中流露出自责和哀求,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串一样,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用力地挣扎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只是个普通人,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放了她,有什么手段冲我来。” 刘轻水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宴北的脸。 哪怕已经近在眼前,他也始终没有朝胡雪儿看上一眼。 “哎呀呀。” 宴北叹了口气,“我一声令下,冉东就得拼命到死,连高高在上的刘天师,也要上赶着让我盖章,还真是。” 宴北摇着头,唏嘘不已。 刘轻水一言不发,慢慢闭上了眼睛。 宴北见状,眉头去轻轻皱了下。 “好好好,不甘不愿,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既然如此。”宴北冷笑两声,“你走,刘天师。” “你……”刘轻水睁开眼,极力压制着愤怒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跪下。” “什么?”刘轻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跪下。” 宴北感觉自己的情绪仿佛一瞬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酣畅淋漓之感抒畅四肢百骸:“刘天师,你好像还没明白,落到我们手上的,可不止一个胡雪儿。” 刘轻水再次沉默,拳头攥得咔咔响,但很快就放松下来,眼中几欲噬人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下来。 “我跪。” 刘轻水深吸口气,双腿慢慢弯曲下去。 “诶,这就对了。” 宴北满意地点点头,慢慢悠悠抬起的左手却陡然加速:“我说过要你百倍奉还的,哼!” 啪!! 空气中仿佛一记鞭炮突然炸响! 其中还混合着骨头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杀猪般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夜空。 宴北仰着头,右半边脸满是鲜血。 在他惊恐的双眼之中,一截带着爪子的手臂跟随着剑气飞上了十几米的高空,到达最高点后,失去支撑力量的手臂又开始自由落体下来,最后“啪嗒”一声又砸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之上。 与此同时,单手抱着胡雪儿的刘轻水也在跟宴北拉开安全距离之后,悠然落地。 鱼羊剑上寒光闪烁,剑刃上还带着新鲜血迹。刘轻水放开胡雪儿,剑柄一抖,剑上脏污顿时一扫而空。 原来就在宴北动手的一瞬间,刘轻水“清源妙道天眼”猛然一开,便让宴北陷入了一瞬间的失神。 而这一瞬间,已经足以让刘轻水手到剑来,身体几乎化作残影,一剑斩断了宴北抬起的手臂,然后一把夺过胡雪儿倒飞而出。 宴北看在眼里,却根本无法无力回天,这种绝望可想而知。 “跟我比速度。” 刘轻水冷哼一声,将胡雪儿揽在身后,看着宴北独臂的惨状沉声道:“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杀不死的妖怪,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雪儿,在这儿别动等着我,等我解决掉这些家伙,我们一块儿回学校。” 刘轻水将鱼羊剑划了一个圈,横在胸前:“我去去就回。” 噗呲——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陡然从刘轻水身上发出来。 巨大的无力和麻木感瞬间侵袭全身,连带着让他的脑袋都开始阵阵眩晕起来。 刘轻水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就看到一只爪子已经透胸而过,破穿自己的皮肉和肋骨,从胸口位置穿透了出来。 “这……雪儿你……” 刘轻水轻声喃喃,脑袋一片空白。 他走向宴北的时候,已经关闭了护身法术星罗镜,所以这会儿才会毫无防备。 而将他穿胸而过的这只手臂,很明显是从身后打过来的。如今站在自己身后,还能偷袭成功的…… “轻水哥,我就是那只杀不死的妖怪呢,你失算了哦。” 银铃儿般的嬉笑声从身后传来,那只带爪的手臂,也从刘轻水的胸口慢慢往后退了出去。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刘轻水嘴巴里,以及胸口那个破穿的大洞里流出来。 他转过身,看到的仍然是胡雪儿那张白皙俏丽的脸,不过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痛苦挣扎了,反而娇娇羞羞,正用那只带着血和破碎内脏的手捂嘴轻笑着。 “你……你不是胡雪儿!” 刘轻水感到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阵阵眩晕让他眼前发黑,视线也逐渐开始模糊。 他弓着身体,双手杵着鱼羊剑撑在地上,让自己不至于立马瘫软倒地。模糊的视线之中,不知道是临死前的幻觉还是什么,他看到胡雪儿的样子逐渐扭曲,很快就变换成了妖狐胡西的模样。 “轻水哥,你骗人,你说这世上没有杀不死的妖怪,诺,我不就是吗?啊哈哈哈。” 胡西扭动着腰肢,在刘轻水面转了个圈。 哗啦啦。 一阵破风声响起,远处断了一只手臂的宴北也带着满腔怒火飞身过来了。 “胡西,你跟他废什么话?还不赶紧把他的心挖出来,晚了“双花”散了可就真没辙了。” “哎呀我舍不得,抓了我们这么久,我都对他有感情了,我想趁热……” 刘轻水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近在眼前的两人,在他眼中成了两个晃动的黑影,就连他们的声音,也逐渐就再也听不清了。 哐当—— 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连人带剑一起倒向了地面。 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他看到了一颗硕大丑陋的脑袋遮蔽了夜空,吐出的长长的腥臭信子,舔舐到了自己的脸上。 “啊,他死了。” 胡西捂着嘴,看着刘轻水的尸体惊呼。 宴北斜睨了她一眼,有些无语:“有火冲解南发去,对着个死人发什么骚?” 随后又仰着头朝“表弟”那颗巨大的头颅大声道:“异查,看着点,我和胡西去禀告上神。” 胡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是用来供奉上神的童子,我们现在把他打死了,会不会……” “他自寻死路,关我们什么事?” 宴北冷冷地瞥了眼刘轻水已经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惨白的脸,弯下腰从他身边捡起了鱼羊剑,然后转过身慢慢离去:“冉东暴毙,我和异查身受重伤,刘轻水顽抗致死,请上神定夺。” 胡西闻言心头一喜,也转过身体紧跟着宴北而去。 “宴北,诶你等等我。” 酥酥糯糯的声音,听得所有人,尤其是“表弟”异查,心潮澎湃,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肚子上的大洞,身体下的两个分叉的弯钩,隐隐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胡西也算看明白了,如今的宴北,是神使,真真正正的神使,她得罪不起。况且死过一次的人,自然不该再计较这许多。 虽然她也没有忘记宴北是怎么偷袭杀了自己,又取走了自己的魂晶,但不也正因为宴北,自己才能再次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吗?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大蛇异查有些兴致乏乏地扭过头,看着已经毫无生气的刘轻水,两个不太对称的三角眼,又慢慢生出来些垂涎来。 不过这种垂涎,跟对胡西那种不同。 天师的身体,天师的精气血肉,可是极为难得的堪比天材地宝的宝贝! 虽然不比将他炼成“人丹果”再食用那般纯粹自然,但这副身体,经过常年累月修行,排浊纳精,本身就是一道极品美食,若是将他…… 不行! 绝对不行! 天上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存在,这家伙据说是用来供奉他的,要是自己现在就把他吃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个可恶的人,自己明明跟他无冤无仇,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凭什么刚见面就要被他引天雷天火劈成了渣? 自己如今肚子上那个要了半条命的大洞,也是他造成的,为什么要让他这么轻易的死去? 为什么要这么容易就放过他! 这边大蛇的脑海里还在感性和理智之间天人交战,可是另一边,身体已经不知不觉地朝着刘轻水的身体蠕动了过来。 硕大的头颅人立起来,昂的老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余光正悄悄扫射着胡西和宴北的背影,以及事不关己悬浮在天上的那位。 地面之上,它粗壮的身躯不断向着刘轻水蠕动,没一会儿便横亘在刘轻水脑袋那里,这样一来,不但是遮住了半空那位以及宴北他们的视线,而且已经把它胃袋的位置,也就是那个被刘轻水破开的大洞,对准了刘轻水的脑袋。 刺啦—— 原本靠着肚皮上的肌肉蠕动强行封闭起来的豁口大洞,在刘轻水的头顶直接敞开,顿时喷出来一些黄色的液体和一股腥臭,弄得刘轻水的头发黏黏湿湿。 一些细密的类似牙齿一样的东西布满了洞口边缘,让大蛇看起来好像肚皮上也长了个嘴巴一般。 他硕大的脑袋一边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仿佛当真在认真守护,观察敌情。 另一边,肚皮上那张“大嘴”又不断地靠近着刘轻水,马上就要将他的脑袋一口吞下去了。 他的胃袋早就已经切割外化,长出一嘴“牙齿”,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大蛇一脸暗爽,要把刘轻水整个身体强行吸收塞胃里的时候,轻微晃动的大脑袋突然一顿,他感受到自己的肚皮,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 大蛇连忙垂头看去,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原本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的刘轻水,此刻竟已睁开了眼睛,冷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而他的两只手,除了一只死死地抓着自己肚皮上的洞口边缘之外,另一只,已经沿着那个破洞直直地伸到里面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秘法显威,再破强敌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冉东还没走远,路上记得仔细找找。” 刘轻水凝视着头顶之上那颗比自己身躯还要庞大的蛇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轻轻吐出三个字:“撼海印。” 汹涌暴烈的罡气如同亿万道高速旋转的利刃,瞬间在巨蛇腹内疯狂肆虐、翻转搅动! 巨蛇异查眼中的惊恐与错愕,刹那凝固,随后光芒迅速褪尽,化为死寂的灰白。 哗啦—— 那高昂的狰狞蛇首轰然坠地,发出沉闷巨响。 庞大的蛇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支撑的腐木,软塌塌地瘫垮下来。这拥有远古血脉的异兽,鳞甲确实坚硬非凡。若仅从外表来看,它竟宛如陷入沉睡,完好无损。 然而唯有靠近细看,方能察觉诡异:在那坚硬鳞甲之下,皮肉与脏器已被彻底绞成了一团模糊黏腻的血肉浆糊。 整副躯壳,此刻无异于一个灌满浓汁、即将破裂的皮囊,软烂地瘫铺于地。 从刘轻水立足之处望去,汩汩猩红黏稠、混合着脏器碎块的血肉浆糊,正不断从它腹部那个巨大破洞中汩汩涌出,如同伤口流脓般倾泻,眨眼间便浸染了周遭大片土地。 “毁了我多年温养的‘代身代厄诀’……该死!” 刘轻水目睹轰然倒地的巨蛇,低声咒骂,心中那份难以遏制的痛惜几乎化为实质。 这可是他压箱底的保命倚仗啊! 自五岁踏上修行之路,除了勤修爷爷亲传的各项法术外,刘轻水最着迷的,便是别出心裁地自创各种奇异术法。穷尽心力,成功开创且臻于完善的,唯二而已。 偏偏就是这两个耗费了无数心血、经历千万次失败才锤炼成形、终于能够应用于实战的独门秘术,却被爷爷勒令严禁使用。 “再被我发现搞这些奇技淫巧,打断你的腿!”这是爷爷的原话。 其中之一,便是这[代身代厄诀]——一门能将自己所受创伤尽数转移至他物的逆天奇术! 如此奇术,所需的承伤之物,自然也非等闲。 犹记当年,年仅九岁的他,为了寻觅合适的承伤媒介,死缠烂打磨着爷爷深入泰山秘境。 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百丈深处,在十几头被古老阵法镇压的强大妖兽森然注视下,爷孙二人几乎以命相搏,才终于寻得一块蕴含大地灵韵的奇异石精。 当然,“以命相搏”的主要是爷爷。 倘若当时爷爷知晓他取得这珍贵石精的目的竟是为了修炼“禁术”,不知又会是何等光景。 多年来,刘轻水如同供奉亲爹一般小心翼翼地对待这块石精。 每逢生死大战,必发动“代身代厄诀”,于是那足以致命的创伤,便会完美无缺地转嫁于这枚石精之上。一枚石精,不知救他于死地多少次! 这种术法,虽然并非刘轻水独创,但要说其中因果最小,承伤最为完美的,他自认天下第一。 毕竟这种术法,西方教派以及东南亚巫师其实最为常用。 当然,无论刘轻水如何诡辩,这类替身承伤之术,终归是有违天理常伦,所以多归于巫蛊厌胜一类的邪道法门。 刘轻水甚至见识过有人施法,将病人身上巨大毒瘤转嫁至一棵古树之上——万物有灵,此举岂非伤天害理? 然而刘轻水自创的这“代身代厄诀”却另辟蹊径。 它实质是建立在一种类似灵魂契约的关系上,唯有灵魂强大、天赋卓绝者方有可能成功施展。 毕竟,要令一块顽石心甘情愿为你承受痛苦,它亦需有所回报。 因此,此术虽逆悖法则,却非行伤天害理之事。 爷爷之所以严禁,根源实是担忧他养成依赖,恃术胆大妄为,反怠慢了自身根本的苦修。 然而,刘轻水却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远见卓识”。其价值,已在无数次生死一线间得到验证。 就在先前与冉东交手前,他已然悄然施展了“代身代厄诀”。否则,在之前那般凶险局势下,冉东以命换命,直击脑门的全力一击,他又如何能击杀冉东而自身毫发无伤? 可惜,勉强承受冉东的全力猛攻已是极限,再加胡西那蓄谋已久的致命偷袭……双管齐下,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劫。 因此,刘轻水当场殒命。 万幸,“代身代厄诀”终究逆天而行。 他实际并未真正消亡,而是在进行伤害转移的同时,全力修复着濒临崩溃的身躯。 然而那被他心血浸染、供奉多年的珍稀石精,却是实实在在地灰飞烟灭了! 想要再寻觅、炼化出一件足以承载此等契约的替代物,没个年光阴,恐怕难有指望。换言之,在未来的年内,刘轻水已彻底失去了这最大的秘密底牌! 他焉能不痛彻心扉? “什么动静?” 巨蛇轰然倒地的巨响,自然未能逃过尚未走远的宴北与胡西的耳朵。宴北霍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厉声喝问:“异查!你搞什么鬼?” 见巨蛇毫无回应,宴北与胡西狐疑地对视一眼,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空中悬浮的上神。 见其依旧漠然毫无指示,这才收回目光:“走,过去看看!这蠢货脑子不灵光,别再生出什么意外。” “御剑七式——戮魑式!” 两人刚迈出两步,一道冰冷漠然的嗓音骤然在她们耳际炸响。 “糟了!” 宴北脸色剧变,这是刘轻水的声音! 然而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御反应时—— 嗤!手中刚刚捡来的鱼羊剑突然传来一阵恐怖的灼烫感,竟瞬间脱手而出! 剑身如被无形之力操控,在空中高速旋转起来!剑影层层叠叠,如同失控的锋利绞盘,在宴北骤然放大的瞳孔中疯狂放大! 噗噗噗噗噗! 快! 铜剑的旋转和攻击快得思维完全跟不上! 片刻之间,骨骼碎裂、筋肉撕裂的瘆人声响密集爆开! 宴北的身体甚至未及发出惨叫,便已在那摧枯拉朽的旋转绞杀下,化作一滩四散溅射的污浊碎肉! 解决宴北后,那饱饮了妖血的鱼羊剑威势更盛,毫不停歇,以一个诡异刁钻的角度,以更快的速度,猛然袭向最近的胡西。 然而,利用鱼羊剑偷袭瞬杀宴北的那一瞬空隙,已足够让胡西惊觉回神。 铛铛铛铛铛! 生死关头,胡西哪里还顾得惊恐? 她尖啸一声,广袖狂舞,数以百计、闪烁着刺骨寒气的冰棱如同骤雨般倾泻而出,密集地射向那疾驰而来的飞剑,同时,她的身形也借机向后暴退。 哐当! 鱼羊剑终究在密集“冰棱弹雨”的轮番阻击下耗尽了动能,发出沉重的坠地声,古朴的青铜剑身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胡西双足落地,尚未喘息,后背两侧肩胛骨处却猛地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滚烫!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噬咬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反手抓向背后。 “啊!!” 指尖触碰之处,犹如抓住了烧红的烙铁,疼得她尖叫缩手。她惊恐万分地将头颅扭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看向后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魂飞魄散。 两张紫色符箓! 身后如烙铁般滚烫的,竟是两张天师紫印符! “不——!”胡西肝胆俱裂的尖叫声还哽在喉中。 身后,刘轻水那如同催命符般的清冷咒言已然不带一丝情感地响起: “两仪紫印,锁煞诛精!雷光贯体,邪魄尽倾!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的瞬间,胡西整个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大钉板牢牢禁锢,四肢百骸猛然僵硬,身体更是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硬生生拖拽离地。 她如同一个“大”字刑架上的献祭品,四肢被彻底锁死、拉伸到了极致! “诛邪!” 随着刘轻水一声令下,两张紧贴在她背上的紫色符箓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如同液体般瞬间融入她的妖躯之内。 轰咔! 下一刻,无以计数的粗壮紫色电蛇从胡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毛孔中,狂暴地喷涌而出。 夜空中,宛如一个巨大无匹、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紫色雷霆巨茧猛然炸开! 滋滋滋——噼啪—— 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电流声与雷爆声在空中疯狂交织、震荡、咆哮,如同亿万只焦躁的雷鸟在同时发出死亡尖啸。 好在令人心悸的紫色光芒与骇人音啸来得狂暴,去得也快。 仅仅刹那之后,一切强光与噪音如同被虚空吞噬般消失无踪。而后一具被雷电彻底碳化、焦糊、兀自冒着青烟的焦黑人形物体,如同被弃的垃圾,从半空中直挺挺地砸落在地。 尘土微扬。 再看地上,哪里还有那妖娆妩媚、千娇百媚的妖狐胡西?俨然只剩下一团辨不清面目、散发着奇异焦糊肉香的黑色人形焦炭了。 两道天师紫印符全力催发之威,即便对方有所防备,亦能一击必杀。 这才是紫符用于搏杀时,真正展现出的、撼动妖魂的恐怖力量,纵使胡西此等修行数百年的大妖,在紫符诛邪之力下,亦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刘轻水站在原地,手上的法诀尚未解除,面上平静无波,仿佛刚刚碾死的只是两只蝼蚁。 这,才正是他之前对宴北一再放纵的底气所在。 这等货色,他刘轻水还从未真正将之视为什么生死之敌。 所以即便早就知晓其暗藏的“双面间谍”的身份,也无伤大雅。真到要取其性命时,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包括冉东、胡西,甚至包括所谓远古异蛇异查,若无三天师作为人质被他们掌控,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说到底,他的确从未将几只所谓的“大妖”放在眼里过。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散去那繁复玄奥的指诀。 “碍事的全部解决了。”刘轻水低下头,微不可察地低语。 他刚要抬起头,重新审视空中那始终漠然的真正强敌时。 “噗——!!!” 体内早已如沸油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乌黑滚烫的鲜血如同箭矢般狂喷而出。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那强行凝聚的力量,刘轻水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排山倒海般的虚弱感混合着剧痛猛烈冲击着意识。 他狠咬舌尖,剧烈的刺痛与口中浓烈的血腥味勉强驱散了一些眩晕感,获得一丝清明。然而,躯体极度透支的哀鸣却已经敲响了警钟:极限已至,绝不可再战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自身已是油尽灯枯的绝境之下,刚才那接连斩杀宴北、胡西的雷霆手段,究竟耗费了何等的代价。 突袭的时机,以及对方对他“死而复生”的震惊失措,固然是制胜的关键因素。 但最根本的,还是因为他瞬间爆发了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 而这力量之源,正是他所独创的另一项代价更为惨烈的禁术——逆元破障功!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秘法显威,再破强敌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冉东还没走远,路上记得仔细找找。” 刘轻水凝视着头顶之上那颗比自己身躯还要庞大的蛇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轻轻吐出三个字:“撼海印。” 汹涌暴烈的罡气如同亿万道高速旋转的利刃,瞬间在巨蛇腹内疯狂肆虐、翻转搅动! 巨蛇异查眼中的惊恐与错愕,刹那凝固,随后光芒迅速褪尽,化为死寂的灰白。 哗啦—— 那高昂的狰狞蛇首轰然坠地,发出沉闷巨响。 庞大的蛇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支撑的腐木,软塌塌地瘫垮下来。这拥有远古血脉的异兽,鳞甲确实坚硬非凡。若仅从外表来看,它竟宛如陷入沉睡,完好无损。 然而唯有靠近细看,方能察觉诡异:在那坚硬鳞甲之下,皮肉与脏器已被彻底绞成了一团模糊黏腻的血肉浆糊。 整副躯壳,此刻无异于一个灌满浓汁、即将破裂的皮囊,软烂地瘫铺于地。 从刘轻水立足之处望去,汩汩猩红黏稠、混合着脏器碎块的血肉浆糊,正不断从它腹部那个巨大破洞中汩汩涌出,如同伤口流脓般倾泻,眨眼间便浸染了周遭大片土地。 “毁了我多年温养的‘代身代厄诀’……该死!” 刘轻水目睹轰然倒地的巨蛇,低声咒骂,心中那份难以遏制的痛惜几乎化为实质。 这可是他压箱底的保命倚仗啊! 自五岁踏上修行之路,除了勤修爷爷亲传的各项法术外,刘轻水最着迷的,便是别出心裁地自创各种奇异术法。穷尽心力,成功开创且臻于完善的,唯二而已。 偏偏就是这两个耗费了无数心血、经历千万次失败才锤炼成形、终于能够应用于实战的独门秘术,却被爷爷勒令严禁使用。 “再被我发现搞这些奇技淫巧,打断你的腿!”这是爷爷的原话。 其中之一,便是这[代身代厄诀]——一门能将自己所受创伤尽数转移至他物的逆天奇术! 如此奇术,所需的承伤之物,自然也非等闲。 犹记当年,年仅九岁的他,为了寻觅合适的承伤媒介,死缠烂打磨着爷爷深入泰山秘境。 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百丈深处,在十几头被古老阵法镇压的强大妖兽森然注视下,爷孙二人几乎以命相搏,才终于寻得一块蕴含大地灵韵的奇异石精。 当然,“以命相搏”的主要是爷爷。 倘若当时爷爷知晓他取得这珍贵石精的目的竟是为了修炼“禁术”,不知又会是何等光景。 多年来,刘轻水如同供奉亲爹一般小心翼翼地对待这块石精。 每逢生死大战,必发动“代身代厄诀”,于是那足以致命的创伤,便会完美无缺地转嫁于这枚石精之上。一枚石精,不知救他于死地多少次! 这种术法,虽然并非刘轻水独创,但要说其中因果最小,承伤最为完美的,他自认天下第一。 毕竟这种术法,西方教派以及东南亚巫师其实最为常用。 当然,无论刘轻水如何诡辩,这类替身承伤之术,终归是有违天理常伦,所以多归于巫蛊厌胜一类的邪道法门。 刘轻水甚至见识过有人施法,将病人身上巨大毒瘤转嫁至一棵古树之上——万物有灵,此举岂非伤天害理? 然而刘轻水自创的这“代身代厄诀”却另辟蹊径。 它实质是建立在一种类似灵魂契约的关系上,唯有灵魂强大、天赋卓绝者方有可能成功施展。 毕竟,要令一块顽石心甘情愿为你承受痛苦,它亦需有所回报。 因此,此术虽逆悖法则,却非行伤天害理之事。 爷爷之所以严禁,根源实是担忧他养成依赖,恃术胆大妄为,反怠慢了自身根本的苦修。 然而,刘轻水却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远见卓识”。其价值,已在无数次生死一线间得到验证。 就在先前与冉东交手前,他已然悄然施展了“代身代厄诀”。否则,在之前那般凶险局势下,冉东以命换命,直击脑门的全力一击,他又如何能击杀冉东而自身毫发无伤? 可惜,勉强承受冉东的全力猛攻已是极限,再加胡西那蓄谋已久的致命偷袭……双管齐下,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劫。 因此,刘轻水当场殒命。 万幸,“代身代厄诀”终究逆天而行。 他实际并未真正消亡,而是在进行伤害转移的同时,全力修复着濒临崩溃的身躯。 然而那被他心血浸染、供奉多年的珍稀石精,却是实实在在地灰飞烟灭了! 想要再寻觅、炼化出一件足以承载此等契约的替代物,没个年光阴,恐怕难有指望。换言之,在未来的年内,刘轻水已彻底失去了这最大的秘密底牌! 他焉能不痛彻心扉? “什么动静?” 巨蛇轰然倒地的巨响,自然未能逃过尚未走远的宴北与胡西的耳朵。宴北霍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厉声喝问:“异查!你搞什么鬼?” 见巨蛇毫无回应,宴北与胡西狐疑地对视一眼,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空中悬浮的上神。 见其依旧漠然毫无指示,这才收回目光:“走,过去看看!这蠢货脑子不灵光,别再生出什么意外。” “御剑七式——戮魑式!” 两人刚迈出两步,一道冰冷漠然的嗓音骤然在她们耳际炸响。 “糟了!” 宴北脸色剧变,这是刘轻水的声音! 然而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御反应时—— 嗤!手中刚刚捡来的鱼羊剑突然传来一阵恐怖的灼烫感,竟瞬间脱手而出! 剑身如被无形之力操控,在空中高速旋转起来!剑影层层叠叠,如同失控的锋利绞盘,在宴北骤然放大的瞳孔中疯狂放大! 噗噗噗噗噗! 快! 铜剑的旋转和攻击快得思维完全跟不上! 片刻之间,骨骼碎裂、筋肉撕裂的瘆人声响密集爆开! 宴北的身体甚至未及发出惨叫,便已在那摧枯拉朽的旋转绞杀下,化作一滩四散溅射的污浊碎肉! 解决宴北后,那饱饮了妖血的鱼羊剑威势更盛,毫不停歇,以一个诡异刁钻的角度,以更快的速度,猛然袭向最近的胡西。 然而,利用鱼羊剑偷袭瞬杀宴北的那一瞬空隙,已足够让胡西惊觉回神。 铛铛铛铛铛! 生死关头,胡西哪里还顾得惊恐? 她尖啸一声,广袖狂舞,数以百计、闪烁着刺骨寒气的冰棱如同骤雨般倾泻而出,密集地射向那疾驰而来的飞剑,同时,她的身形也借机向后暴退。 哐当! 鱼羊剑终究在密集“冰棱弹雨”的轮番阻击下耗尽了动能,发出沉重的坠地声,古朴的青铜剑身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胡西双足落地,尚未喘息,后背两侧肩胛骨处却猛地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滚烫!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噬咬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反手抓向背后。 “啊!!” 指尖触碰之处,犹如抓住了烧红的烙铁,疼得她尖叫缩手。她惊恐万分地将头颅扭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看向后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魂飞魄散。 两张紫色符箓! 身后如烙铁般滚烫的,竟是两张天师紫印符! “不——!”胡西肝胆俱裂的尖叫声还哽在喉中。 身后,刘轻水那如同催命符般的清冷咒言已然不带一丝情感地响起: “两仪紫印,锁煞诛精!雷光贯体,邪魄尽倾!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下的瞬间,胡西整个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大钉板牢牢禁锢,四肢百骸猛然僵硬,身体更是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硬生生拖拽离地。 她如同一个“大”字刑架上的献祭品,四肢被彻底锁死、拉伸到了极致! “诛邪!” 随着刘轻水一声令下,两张紧贴在她背上的紫色符箓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如同液体般瞬间融入她的妖躯之内。 轰咔! 下一刻,无以计数的粗壮紫色电蛇从胡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毛孔中,狂暴地喷涌而出。 夜空中,宛如一个巨大无匹、由纯粹毁灭性能量构成的紫色雷霆巨茧猛然炸开! 滋滋滋——噼啪—— 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电流声与雷爆声在空中疯狂交织、震荡、咆哮,如同亿万只焦躁的雷鸟在同时发出死亡尖啸。 好在令人心悸的紫色光芒与骇人音啸来得狂暴,去得也快。 仅仅刹那之后,一切强光与噪音如同被虚空吞噬般消失无踪。而后一具被雷电彻底碳化、焦糊、兀自冒着青烟的焦黑人形物体,如同被弃的垃圾,从半空中直挺挺地砸落在地。 尘土微扬。 再看地上,哪里还有那妖娆妩媚、千娇百媚的妖狐胡西?俨然只剩下一团辨不清面目、散发着奇异焦糊肉香的黑色人形焦炭了。 两道天师紫印符全力催发之威,即便对方有所防备,亦能一击必杀。 这才是紫符用于搏杀时,真正展现出的、撼动妖魂的恐怖力量,纵使胡西此等修行数百年的大妖,在紫符诛邪之力下,亦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刘轻水站在原地,手上的法诀尚未解除,面上平静无波,仿佛刚刚碾死的只是两只蝼蚁。 这,才正是他之前对宴北一再放纵的底气所在。 这等货色,他刘轻水还从未真正将之视为什么生死之敌。 所以即便早就知晓其暗藏的“双面间谍”的身份,也无伤大雅。真到要取其性命时,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包括冉东、胡西,甚至包括所谓远古异蛇异查,若无三天师作为人质被他们掌控,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说到底,他的确从未将几只所谓的“大妖”放在眼里过。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散去那繁复玄奥的指诀。 “碍事的全部解决了。”刘轻水低下头,微不可察地低语。 他刚要抬起头,重新审视空中那始终漠然的真正强敌时。 “噗——!!!” 体内早已如沸油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乌黑滚烫的鲜血如同箭矢般狂喷而出。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那强行凝聚的力量,刘轻水眼前一黑,“噗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地,排山倒海般的虚弱感混合着剧痛猛烈冲击着意识。 他狠咬舌尖,剧烈的刺痛与口中浓烈的血腥味勉强驱散了一些眩晕感,获得一丝清明。然而,躯体极度透支的哀鸣却已经敲响了警钟:极限已至,绝不可再战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自身已是油尽灯枯的绝境之下,刚才那接连斩杀宴北、胡西的雷霆手段,究竟耗费了何等的代价。 突袭的时机,以及对方对他“死而复生”的震惊失措,固然是制胜的关键因素。 但最根本的,还是因为他瞬间爆发了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 而这力量之源,正是他所独创的另一项代价更为惨烈的禁术——逆元破障功!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灭不死,孤注一掷 “竟然还是如此难以掌控……”刘轻水垂着头,满腹苦涩。 逆元破障功,相比代身代身诀,还要更为逆天。 其实早在身中解南尾针之毒时,他便动用过这门邪术。 它能在瞬间冲破身体的层层束缚,将战斗状态提升至极限,短时间内战力暴涨,效果堪称绝地逢生,足以打出出其不意的致命反杀。 然而这个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 要想达到这种效果,付出的代价当然就极为惨重。 本质就是将浑身经脉、血管、吐息,连同浑身法力,同时全部逆转!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身体就会认为这是一副全新的躯体,所有状态都能立马回到巅峰。 然而一旦这种“作弊”方式被身体识破,立马就会迎来更加残酷强烈的反噬。 “还以为经过上次消灭解南,已经适应不少了,没想到还是如此难受。”刘轻水艰难地呼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法术,是违反自然法则,违反既定规律的。就如同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叫你用手走路,用皮燕子呼吸,而且还是左手代替右脚,左脚代替右手,谈何容易? 所以当初刚提出这构想时,便被爷爷喷了个狗血淋头。而今想来,爷爷或许是对的。 毕竟当初刘轻水偷偷练习数年之后,首次用于实战,便差点经脉尽爆、血管崩裂,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要不是爷爷恰好守在身边及时出手,恐怕他也早已一命呜呼。 再之后,每一次施展此术法,无不是历经死劫,在鬼门关前死去活来。所以时至今日,“逆元破障功”他也仅用过四次。 然而即便是最近一次对战解南时,不也落得七窍流血、当场昏厥,数日方醒的境地么? 当然,即便状况如此恶劣,刘轻水也总能从中找到自我安慰:至少,反噬的症状一次比一次轻微了不是? 况且无论如何,眼下,绝不是应该示弱的时候。 拭去嘴角血迹,刘轻水捂着胸膛,拄着鱼羊剑,艰难地站起身。他目光如电,射向空中那道飘逸淡漠的身影,握着剑柄的手臂青筋贲张。 “该你了!” 他强撑躯体,鱼羊剑剑锋直指“上神”。 对方除却复活几只大妖用作消耗,至今尚未真正出手,其根底手段,刘轻水直至此刻也根本一无所知! 然而他更是清楚,单凭这随意复活魂飞魄散之妖的手段,对方实力便已超出他的认知范畴,自己恐怕绝无胜算。 但,他不能怕。 白城法师群龙无首,此刻的他,俨然就代表着所有法师的信念支柱。面对此等强敌,可死,可退,却唯独不能惧。 他看见天上那位微微侧首,慵懒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投过来。 “你真杀了他们么?” 一道微不可闻、带着戏谑的声音,陡然在刘轻水心底响起。 “什么……” 一股寒意自脊椎炸开,瞬间蔓延四肢百骸,竟将“逆元破障功”带来的虚弱眩晕也冲淡了几分。 他似有所感,艰难地扭过头时,之前那荒诞离奇的一幕,再度映入眼帘。 几只妖怪,又复活了…… 宴北破碎的身躯正自动合拢,重新拼凑;胡西那不成人形的躯壳,亦如剥落的泥塑,碎屑与残渣簌簌而下,露出内里白皙娇嫩的皮肤。 而另一边,软瘫的大蛇之躯迅速鼓胀,甲壳重现刚硬,就连腹间致命的破洞也已生长弥合,看不出丝毫痕迹。 “啧啧啧,刘轻水呀刘轻水。” 冉东的声音从侧方传来,“咔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说真的,我何尝不想与你堂堂正正战一场。可眼下你这副模样,又实在提不起让人动手的兴趣。形势比人强,不如……就此归顺上神?等你养好身子,再决生死,如何?” 话音落时,冉东已与其他三妖并肩而立。 “冉东,你胡说什么?”宴北阴冷地剜了冉东一眼,“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劝他归降?” 话音落下,宴北额间最后一道伤口恰好愈合。他手腕一抖,手中鞭声骤响,明显的威慑却换来冉东一记白眼。 风吹两边倒的杂碎,你当然不愿刘轻水归降,以他的天赋实力,若投诚上神,岂还有你宴北的位置? “啊,轻水哥,我们又见面了!” 胡西复生完毕,当即又化作了胡雪儿娇俏模样,正笑吟吟地向刘轻水挥着手,当真他乡遇故知一般。 “这怎……怎么可能……”刘轻水目瞪口呆,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可能……” 他绝望地瞪着再次复活的众妖,面如死灰。 “又活了……又……” 嗯? “又”? 我为何要说“又”? 气血两虚之下,脑海中的记忆碎成模糊残片,唯余几缕零落的信息,也只能艰难拼凑。他分明记得,自己先前已独自将众妖打得魂飞魄散。 随后黑衣“上神”现身,将他们一一复活。 而他虽大为震撼,但还是拼尽全力,几近搏命,再次将他们悉数斩杀…… 如今,他们竟然莫名其妙又再次复生? 这,不是“又”,是什么? 可是,自己究竟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跟这几只妖怪杠上的呢? 对了! 是三天师! 可三天师……又去了哪里? 他明明已经将这群大妖杀了一次又一次……那三天师呢?莫非已被炼成人丹果,让妖孽吞食了? 不对!若冉东等人已服人丹果,实力必然暴涨,他又怎么可能两次击败他们? 可是…… “嘭!” 就在刘轻水深陷困惑泥沼之际,胸膛传来的剧痛与巨力将他粗暴拉回现实。 宴北出手了! 刘轻水只觉身体被一股巨力踢飞,狠狠砸落地面,扬起一片尘土。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他勉力以手撑地,抬头望向群妖,却发现他们的身影在自己眼中已模糊成几团交错晃动的红黑虚影。 鲜血、剧痛、阵阵虚弱,彻底搅乱了他的视线。 “异查压阵!冉东、胡西,随我上!”宴北厉声喝道,“记住!不用法术,单凭兵器拳脚,我们只需将他活活打死就是。” 话音未落,几道模糊身影化作疾风直扑而来。 “逆元功还没失效……” 刘轻水眉间闪过一抹狠辣,右掌成爪,暴喝一声:“鱼羊剑!” 不远处,跌落尘埃的鱼羊剑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贴地疾驰而来,拖曳出一道烟尘。 刘轻水“刺啦”一声扯下衣襟碎布,单手盖在双眼之上,迅速脑后死死系紧,随即提剑迎敌! 反正视线如此模糊,几近盲人,倒不如直接闭上双眼来得更舒服。 铛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点,骤然撕裂空气。 刘轻水深陷三人围攻,却似化身三头六臂的战神,攻守兼备,左格右挡,短时间内竟然也丝毫没有露出颓势。 不过三妖出手姿态之从容,以及攻击力道之游刃有余来看,他们只怕也不在于速杀,反倒透着十足的猫戏老鼠的意味。 刘轻水的身法拳脚是爷爷老刘亲传,等闲十个八个也难近其身。更兼鱼羊剑法凌厉狠辣,攻防一体。 几妖放着自家优势不用,偏以肉身兵刃硬撼,委实过于托大。 当! 刘轻水架开攻击,终是觑得破绽。他一个斜劈打退冉东,身后的宴北自以为刘轻水露出破绽,竟然放弃攻击,从后面猛扑过来想要用身体缠绕来锁住刘轻水。 然而刘轻水早有防备,等的就是现在。他猛地扭头发力,“噗——” 一口精纯天师血如箭喷出,正中宴北面门。 “啊——” 天师血溅落妖躯,犹如冷水泼进滚烫炉膛。宴北捂脸惨嚎之际,裹挟着凌厉寒光的鱼羊剑已然凌空劈至头顶! 乓! 正要将宴北一刀两段之际,一条毛茸茸的长尾自侧面急抽而来,堪堪挡在宴北头顶。 看似羸弱的血肉之躯,剑刃斩落时竟火花四溅! 刘轻水暗呼可惜。 此剑若中,宴北头颅必开无疑! 战机稍纵即逝,刘轻水毫不恋战,足尖在宴北腹间狠狠一蹬,借力反向弹出。 然而,两条长尾带起劲风自身后扫来。空中无处借力,加之身躯剧痛迟滞了闪避,他被巨尾狠狠抽中,便不受控制地翻滚着朝冉东方向飞去。 铛铛铛铛铛! 刚一落地,胡西与宴北的追击又至。刘轻水也只得强咽下喉头腥甜,绷紧残躯,悍然再度迎上。 连番死斗,再加上今天的事确实颠覆认知,刘轻水心中其实早已知晓结局,此刻还能挥剑,也就全凭着一股不屈信念与身体本能罢了。 几只根本打不死、可以无限复活的妖物,自己恐怕绝对没有胜算。 然而法师的归宿,本就如此。 不是打死世间一切邪魔歪道,就是被一切邪魔外道打死,没有第三条路好走。 若是连法师都失去了慷慨赴死之心,这人间,早不知又该是何番光景。 锵! 一记势沉力猛的横扫千军荡开三妖,刘轻水终于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他足下猛蹬,向后疾退而去,鲜血浸透了蒙眼的破布。交手还未满一分钟,纵然刘轻水身法卓绝,周身也早已布满十几道狰狞血口。 “哈哈哈哈!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你等妖孽竟敢戏弄天师!猖狂!” 刘轻水一把扯下染血布条,顺手再度撕下腰间一块衣服布料。两块染血的布条被他扬手抛向空中,落下时,竟然不偏不倚地悬浮在眼前! 他十指如电,饱蘸周身热血,在悬空布条上龙飞凤舞。 “是引雷咒!” 宴北脸上霎时爬满惊骇,“他还有法力?” 以破布为符箓,刘轻水也是无奈之举。可是为了这场对决,他随身准备的大量强大法咒甚至连空白符纸早已耗尽殆尽,有何办法? 好在修为至此,天师级别的法师,紫符之下的符咒,根本可以无视天时地利,又何须借助外物? 见此情景,冉东眼中竟然罕见地露出浓浓的担忧,他一时踌躇不敢上前,只得站在原地大喊:“刘天师快住手,血肉之躯强行引雷,这样你真的会死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灭不死,孤注一掷 “竟然还是如此难以掌控……”刘轻水垂着头,满腹苦涩。 逆元破障功,相比代身代身诀,还要更为逆天。 其实早在身中解南尾针之毒时,他便动用过这门邪术。 它能在瞬间冲破身体的层层束缚,将战斗状态提升至极限,短时间内战力暴涨,效果堪称绝地逢生,足以打出出其不意的致命反杀。 然而这个世界的能量是守恒的。 要想达到这种效果,付出的代价当然就极为惨重。 本质就是将浑身经脉、血管、吐息,连同浑身法力,同时全部逆转!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身体就会认为这是一副全新的躯体,所有状态都能立马回到巅峰。 然而一旦这种“作弊”方式被身体识破,立马就会迎来更加残酷强烈的反噬。 “还以为经过上次消灭解南,已经适应不少了,没想到还是如此难受。”刘轻水艰难地呼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法术,是违反自然法则,违反既定规律的。就如同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叫你用手走路,用皮燕子呼吸,而且还是左手代替右脚,左脚代替右手,谈何容易? 所以当初刚提出这构想时,便被爷爷喷了个狗血淋头。而今想来,爷爷或许是对的。 毕竟当初刘轻水偷偷练习数年之后,首次用于实战,便差点经脉尽爆、血管崩裂,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要不是爷爷恰好守在身边及时出手,恐怕他也早已一命呜呼。 再之后,每一次施展此术法,无不是历经死劫,在鬼门关前死去活来。所以时至今日,“逆元破障功”他也仅用过四次。 然而即便是最近一次对战解南时,不也落得七窍流血、当场昏厥,数日方醒的境地么? 当然,即便状况如此恶劣,刘轻水也总能从中找到自我安慰:至少,反噬的症状一次比一次轻微了不是? 况且无论如何,眼下,绝不是应该示弱的时候。 拭去嘴角血迹,刘轻水捂着胸膛,拄着鱼羊剑,艰难地站起身。他目光如电,射向空中那道飘逸淡漠的身影,握着剑柄的手臂青筋贲张。 “该你了!” 他强撑躯体,鱼羊剑剑锋直指“上神”。 对方除却复活几只大妖用作消耗,至今尚未真正出手,其根底手段,刘轻水直至此刻也根本一无所知! 然而他更是清楚,单凭这随意复活魂飞魄散之妖的手段,对方实力便已超出他的认知范畴,自己恐怕绝无胜算。 但,他不能怕。 白城法师群龙无首,此刻的他,俨然就代表着所有法师的信念支柱。面对此等强敌,可死,可退,却唯独不能惧。 他看见天上那位微微侧首,慵懒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投过来。 “你真杀了他们么?” 一道微不可闻、带着戏谑的声音,陡然在刘轻水心底响起。 “什么……” 一股寒意自脊椎炸开,瞬间蔓延四肢百骸,竟将“逆元破障功”带来的虚弱眩晕也冲淡了几分。 他似有所感,艰难地扭过头时,之前那荒诞离奇的一幕,再度映入眼帘。 几只妖怪,又复活了…… 宴北破碎的身躯正自动合拢,重新拼凑;胡西那不成人形的躯壳,亦如剥落的泥塑,碎屑与残渣簌簌而下,露出内里白皙娇嫩的皮肤。 而另一边,软瘫的大蛇之躯迅速鼓胀,甲壳重现刚硬,就连腹间致命的破洞也已生长弥合,看不出丝毫痕迹。 “啧啧啧,刘轻水呀刘轻水。” 冉东的声音从侧方传来,“咔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说真的,我何尝不想与你堂堂正正战一场。可眼下你这副模样,又实在提不起让人动手的兴趣。形势比人强,不如……就此归顺上神?等你养好身子,再决生死,如何?” 话音落时,冉东已与其他三妖并肩而立。 “冉东,你胡说什么?”宴北阴冷地剜了冉东一眼,“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劝他归降?” 话音落下,宴北额间最后一道伤口恰好愈合。他手腕一抖,手中鞭声骤响,明显的威慑却换来冉东一记白眼。 风吹两边倒的杂碎,你当然不愿刘轻水归降,以他的天赋实力,若投诚上神,岂还有你宴北的位置? “啊,轻水哥,我们又见面了!” 胡西复生完毕,当即又化作了胡雪儿娇俏模样,正笑吟吟地向刘轻水挥着手,当真他乡遇故知一般。 “这怎……怎么可能……”刘轻水目瞪口呆,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可能……” 他绝望地瞪着再次复活的众妖,面如死灰。 “又活了……又……” 嗯? “又”? 我为何要说“又”? 气血两虚之下,脑海中的记忆碎成模糊残片,唯余几缕零落的信息,也只能艰难拼凑。他分明记得,自己先前已独自将众妖打得魂飞魄散。 随后黑衣“上神”现身,将他们一一复活。 而他虽大为震撼,但还是拼尽全力,几近搏命,再次将他们悉数斩杀…… 如今,他们竟然莫名其妙又再次复生? 这,不是“又”,是什么? 可是,自己究竟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跟这几只妖怪杠上的呢? 对了! 是三天师! 可三天师……又去了哪里? 他明明已经将这群大妖杀了一次又一次……那三天师呢?莫非已被炼成人丹果,让妖孽吞食了? 不对!若冉东等人已服人丹果,实力必然暴涨,他又怎么可能两次击败他们? 可是…… “嘭!” 就在刘轻水深陷困惑泥沼之际,胸膛传来的剧痛与巨力将他粗暴拉回现实。 宴北出手了! 刘轻水只觉身体被一股巨力踢飞,狠狠砸落地面,扬起一片尘土。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他勉力以手撑地,抬头望向群妖,却发现他们的身影在自己眼中已模糊成几团交错晃动的红黑虚影。 鲜血、剧痛、阵阵虚弱,彻底搅乱了他的视线。 “异查压阵!冉东、胡西,随我上!”宴北厉声喝道,“记住!不用法术,单凭兵器拳脚,我们只需将他活活打死就是。” 话音未落,几道模糊身影化作疾风直扑而来。 “逆元功还没失效……” 刘轻水眉间闪过一抹狠辣,右掌成爪,暴喝一声:“鱼羊剑!” 不远处,跌落尘埃的鱼羊剑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贴地疾驰而来,拖曳出一道烟尘。 刘轻水“刺啦”一声扯下衣襟碎布,单手盖在双眼之上,迅速脑后死死系紧,随即提剑迎敌! 反正视线如此模糊,几近盲人,倒不如直接闭上双眼来得更舒服。 铛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雨点,骤然撕裂空气。 刘轻水深陷三人围攻,却似化身三头六臂的战神,攻守兼备,左格右挡,短时间内竟然也丝毫没有露出颓势。 不过三妖出手姿态之从容,以及攻击力道之游刃有余来看,他们只怕也不在于速杀,反倒透着十足的猫戏老鼠的意味。 刘轻水的身法拳脚是爷爷老刘亲传,等闲十个八个也难近其身。更兼鱼羊剑法凌厉狠辣,攻防一体。 几妖放着自家优势不用,偏以肉身兵刃硬撼,委实过于托大。 当! 刘轻水架开攻击,终是觑得破绽。他一个斜劈打退冉东,身后的宴北自以为刘轻水露出破绽,竟然放弃攻击,从后面猛扑过来想要用身体缠绕来锁住刘轻水。 然而刘轻水早有防备,等的就是现在。他猛地扭头发力,“噗——” 一口精纯天师血如箭喷出,正中宴北面门。 “啊——” 天师血溅落妖躯,犹如冷水泼进滚烫炉膛。宴北捂脸惨嚎之际,裹挟着凌厉寒光的鱼羊剑已然凌空劈至头顶! 乓! 正要将宴北一刀两段之际,一条毛茸茸的长尾自侧面急抽而来,堪堪挡在宴北头顶。 看似羸弱的血肉之躯,剑刃斩落时竟火花四溅! 刘轻水暗呼可惜。 此剑若中,宴北头颅必开无疑! 战机稍纵即逝,刘轻水毫不恋战,足尖在宴北腹间狠狠一蹬,借力反向弹出。 然而,两条长尾带起劲风自身后扫来。空中无处借力,加之身躯剧痛迟滞了闪避,他被巨尾狠狠抽中,便不受控制地翻滚着朝冉东方向飞去。 铛铛铛铛铛! 刚一落地,胡西与宴北的追击又至。刘轻水也只得强咽下喉头腥甜,绷紧残躯,悍然再度迎上。 连番死斗,再加上今天的事确实颠覆认知,刘轻水心中其实早已知晓结局,此刻还能挥剑,也就全凭着一股不屈信念与身体本能罢了。 几只根本打不死、可以无限复活的妖物,自己恐怕绝对没有胜算。 然而法师的归宿,本就如此。 不是打死世间一切邪魔歪道,就是被一切邪魔外道打死,没有第三条路好走。 若是连法师都失去了慷慨赴死之心,这人间,早不知又该是何番光景。 锵! 一记势沉力猛的横扫千军荡开三妖,刘轻水终于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他足下猛蹬,向后疾退而去,鲜血浸透了蒙眼的破布。交手还未满一分钟,纵然刘轻水身法卓绝,周身也早已布满十几道狰狞血口。 “哈哈哈哈!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你等妖孽竟敢戏弄天师!猖狂!” 刘轻水一把扯下染血布条,顺手再度撕下腰间一块衣服布料。两块染血的布条被他扬手抛向空中,落下时,竟然不偏不倚地悬浮在眼前! 他十指如电,饱蘸周身热血,在悬空布条上龙飞凤舞。 “是引雷咒!” 宴北脸上霎时爬满惊骇,“他还有法力?” 以破布为符箓,刘轻水也是无奈之举。可是为了这场对决,他随身准备的大量强大法咒甚至连空白符纸早已耗尽殆尽,有何办法? 好在修为至此,天师级别的法师,紫符之下的符咒,根本可以无视天时地利,又何须借助外物? 见此情景,冉东眼中竟然罕见地露出浓浓的担忧,他一时踌躇不敢上前,只得站在原地大喊:“刘天师快住手,血肉之躯强行引雷,这样你真的会死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梦初醒,自相残杀 “哈哈哈!你们也知道怕了?” 刘轻水心头最后的理智早已烟消云散,同归于尽的快感彻底占据了他的心神。 “今日暂将尔等妖孽斩杀三次!若再复活,自有更多法师在后来收拾你们!” “引雷!” 刘轻水食指中指狠狠划过两道临时符箓,紫光顿时闪烁而起,符箓紧紧贴于他双肩之上。 “乾坤借法,麒麟神咒!” 手印急速变换,空中轰隆巨响,厚重的云层迅速在众人头顶凝聚。 电光闪烁间,刘轻水瞥见呆立原地的冉东几人,他们脸上竟然透露出焦急和担忧。 “惺惺作态。”刘轻水狞笑,“真以为我拿你们没有办法么?” 虽然轮番战斗,法力几近枯竭,已经不足以施展麒麟神咒。 可那又怎么样? 以天师血为引,以生机化法力,还可以施展最后一次! 无法锁定敌人,那就将神咒引向自身。届时他便是雷霆之靶,触之即死!纵使代价是灰飞烟灭,又如何? “刘天师快停下!我们认输!我们认输了!”宴北面无血色,惊慌嘶喊。 刘轻水不管不顾,脸上绽开疯狂:“都给我死——!” 空中的雷鸣越发密集,摄人心魄。 然而雷鸣掩映下,一声苍老而焦灼、熟悉无比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山万水,猛地在他心头炸响:“小轻水,快醒过来!” 刘轻水手上的动作骤然僵滞。 方才那声音……为何如此熟悉?记忆碎片胡乱拼凑,凝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是三天师?——不对。 王老天师? 那更不对了,王老天师的声音,怎会在自己心头炸响?王老天师不是在……等等,谁是王老天师? 王老天师……是谁? 如此遥远的声音……是错觉吗? 一丝迷茫悄然升起。 便是这丝迷茫,如同轻柔的手掌,拂过他狂乱的内心。他错愕地僵在原地:自己今日……究竟遗忘了多少事? “刘轻水。” 一声傲慢的呼唤,瞬间将他从短暂的迷茫中拽回。 原本满脸焦忧的冉东,此刻又恢复了最初的阴鸷与睥睨:“好一个无能狂怒。打不过,就要引雷劈自己?也对,这般粉身碎骨,总强过落入我们手中啊。” 胡西紧接着阴阳怪气:“冉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轻水哥引雷焚身,这是法师的气节!你懂什么?你个下头男。” 两人轻佻的嘲笑将刘轻水那一点茫然彻底驱散。 他不怒反笑,闭目冷喝:“竟敢坏我道心?” “麒麟神咒——” 手印翻飞如电,眼看引雷诀已至最后关头,那个“开”字即将冲口而出时——一声更加严厉、饱含威严与焦心痛楚的呼喝,在耳边轰然炸响! “水娃儿!” 简简单单三个字,落入刘轻水耳中却如洪钟大吕,震得他浑身发麻。 这声音!他永世不忘! 最亲、最近,也是此刻最最渴求的声音! “爷爷!” 刘轻水浑身剧震,手中印诀瞬间溃散。 他猛地睁开眼,疯狂寻找那熟悉的身影……然而变故陡生! “啊——!” 一声凄厉的嚎叫划破夜空。刘轻水如遭重击,瞬间倒地。他死死捂住双眼,痛苦翻滚嘶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猩红的鲜血正源源不断从他紧捂双眼的指缝间渗出。 就在听到爷爷呼唤的刹那,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眼睛处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如同琉璃坠地、将碎未碎的那一刻。 不,不只声音。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脑中、或者说那双眼之上,确确实实有某种东西应声碎裂。 随之而来的是尖锐到极点的剧痛! “爷爷……” “爷爷救我……” 他感觉全身力气被瞬间抽干,瘫软在地,气若游丝地呜咽。 听到爷爷声音的那一刻,他什么也不想管了。 什么四妖,什么上神,什么不死的怪物? 只要爷爷来了,所有难题必将迎刃而解。只要有爷爷在身边,任何麻烦都能摆平。 “好累啊……爷爷……我先睡会儿,剩下的……靠你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浓重的睡意瞬间袭来。 就在他眼皮即将合拢沉入梦乡之际——一阵焦灼急促的人声,由远及近,猛地闯入他的意识。 “刘天师……刘天师!” “刘天师你怎么了……快醒醒……” 声音从遥远天际,迅速推进至百米之外,继而音量陡增,清晰无比地在他耳边炸开。 “刘天师!快醒醒!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 “轻水哥……轻水哥你别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颤抖着,同时有人在用力摇晃他的身体和脑袋。 怎么回事? 即将沉入安宁的刘轻水心头一惊,强打精神,竭力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风声、远处的哀嚎、近在咫尺的哭泣与呼喊……如同打开塞入深水的瓶子盖,汹涌的声音瞬间灌入他那被屏蔽的感官。 他的双眼,也缓缓睁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熊思煜那张挂满泪痕的俏脸。 “啊!轻水哥你醒了!” 熊思煜惊喜呼喊,吃力地扶起他的肩膀。刘轻水有些茫然,视线渐清后,他看到了更多熟悉的面孔:邹天师、杨意、张驰…… “你们……你们这是?”他轻声问道。 话音未落,海量的记忆如同方才灌入耳中的声音,狂潮般涌入脑海! 他全想起来了! 今天是阴蚀日,他是与眼前这些人一同前来诛灭大妖,营救三天师的。 他记起他们以雷霆之势灭掉了冉东和大蛇,然后宴北杀了胡西,召唤出了所谓的“上神”。 再然后…… 刘轻水的呼吸骤然急促。 再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上神。 接着,已死的妖怪便开始无限复活,无论他如何拼杀,它们总被上神随手复活。 最后……最后是他在决心同归于尽时,听到了爷爷的呼唤,然后……便倒下了? “为……为什么会这样?” 刘轻水目光扫过身边这些伤痕累累、满眼疲惫的同伴,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起。 “醒了就好。” 邹天师擦去嘴角血迹,朝刘轻水点了点头,“快调息恢复,我们会拼命为你护法。” 刘轻水打了个冷战,带着惊惧和不解看向熊思煜:“思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刚才‘睡过去’的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熊思煜眼眶通红,泪水盈盈,嘴唇翕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只是拼命摇头。 “思煜你……”刘轻水更加无措,目光转向杨意和张驰。 张驰重重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刘天师。” 杨意见他望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长叹一声,“你自己看。” 杨意侧身让开,视野豁然开朗。 地上,十几个身影在痛苦扭动、哀嚎。遍地殷红血迹。原本尚算平整的岛面,此刻已是残垣断壁,坑洼遍布。 “这是……” 刘轻水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景象让他心慌不止。 这些生死未卜的人,不正是随他前来的特调局战士?而其中,甚至还有几位真人。 再看站在面前的邹天师、杨意、张驰、熊思煜,个个带伤,气息萎靡,就连邹天师都止不住嘴角的血迹!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他刚刚登岛之后,似乎就再也没见过这些人……那么眼前惨状又是谁造成的? 脑中神光一闪,一个微弱却令他极度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但他竟丝毫不敢细想。 “刘天师。” 杨意沉重的声音在侧响起,像是证实了他那个不愿相信的猜测:“你登岛打伤鼠妖后,我们紧随其后也跟过来了。” “接着……你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你将我们视作妖怪,发起了猛烈攻击。连王老天师和邹天师都无法叫醒你,更挡不住你的雷霆手段。” 杨意痛苦地捂着胸口,声音因剧痛而颤抖,看向地上躺着的同伴:“所以……就成了这样……若非你力竭而倒,加上邹天师不惜以命相抵……我们恐怕……已经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什么!” 刘轻水难以置信地望着杨意,瞳孔剧烈收缩。 “刘天师,幻术之威,乃至于此。” 一旁的邹天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好在你总算醒了,老刘一脉九印七式,已经是我们能承受的极限了。若是再加上麒麟神咒,我等恐怕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刘轻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是说我中了幻术,把你们当成了四妖,对你们动手了?” “所以我……”刘轻水想起之前一遍遍复活,又一遍遍被打死的四妖。 如果那些都是幻象,如果自己所有的法咒,攻击的都是自己人…… 刘轻水不敢再想下去了,下一瞬间,他头痛欲裂。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梦初醒,自相残杀 “哈哈哈!你们也知道怕了?” 刘轻水心头最后的理智早已烟消云散,同归于尽的快感彻底占据了他的心神。 “今日暂将尔等妖孽斩杀三次!若再复活,自有更多法师在后来收拾你们!” “引雷!” 刘轻水食指中指狠狠划过两道临时符箓,紫光顿时闪烁而起,符箓紧紧贴于他双肩之上。 “乾坤借法,麒麟神咒!” 手印急速变换,空中轰隆巨响,厚重的云层迅速在众人头顶凝聚。 电光闪烁间,刘轻水瞥见呆立原地的冉东几人,他们脸上竟然透露出焦急和担忧。 “惺惺作态。”刘轻水狞笑,“真以为我拿你们没有办法么?” 虽然轮番战斗,法力几近枯竭,已经不足以施展麒麟神咒。 可那又怎么样? 以天师血为引,以生机化法力,还可以施展最后一次! 无法锁定敌人,那就将神咒引向自身。届时他便是雷霆之靶,触之即死!纵使代价是灰飞烟灭,又如何? “刘天师快停下!我们认输!我们认输了!”宴北面无血色,惊慌嘶喊。 刘轻水不管不顾,脸上绽开疯狂:“都给我死——!” 空中的雷鸣越发密集,摄人心魄。 然而雷鸣掩映下,一声苍老而焦灼、熟悉无比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山万水,猛地在他心头炸响:“小轻水,快醒过来!” 刘轻水手上的动作骤然僵滞。 方才那声音……为何如此熟悉?记忆碎片胡乱拼凑,凝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是三天师?——不对。 王老天师? 那更不对了,王老天师的声音,怎会在自己心头炸响?王老天师不是在……等等,谁是王老天师? 王老天师……是谁? 如此遥远的声音……是错觉吗? 一丝迷茫悄然升起。 便是这丝迷茫,如同轻柔的手掌,拂过他狂乱的内心。他错愕地僵在原地:自己今日……究竟遗忘了多少事? “刘轻水。” 一声傲慢的呼唤,瞬间将他从短暂的迷茫中拽回。 原本满脸焦忧的冉东,此刻又恢复了最初的阴鸷与睥睨:“好一个无能狂怒。打不过,就要引雷劈自己?也对,这般粉身碎骨,总强过落入我们手中啊。” 胡西紧接着阴阳怪气:“冉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轻水哥引雷焚身,这是法师的气节!你懂什么?你个下头男。” 两人轻佻的嘲笑将刘轻水那一点茫然彻底驱散。 他不怒反笑,闭目冷喝:“竟敢坏我道心?” “麒麟神咒——” 手印翻飞如电,眼看引雷诀已至最后关头,那个“开”字即将冲口而出时——一声更加严厉、饱含威严与焦心痛楚的呼喝,在耳边轰然炸响! “水娃儿!” 简简单单三个字,落入刘轻水耳中却如洪钟大吕,震得他浑身发麻。 这声音!他永世不忘! 最亲、最近,也是此刻最最渴求的声音! “爷爷!” 刘轻水浑身剧震,手中印诀瞬间溃散。 他猛地睁开眼,疯狂寻找那熟悉的身影……然而变故陡生! “啊——!” 一声凄厉的嚎叫划破夜空。刘轻水如遭重击,瞬间倒地。他死死捂住双眼,痛苦翻滚嘶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猩红的鲜血正源源不断从他紧捂双眼的指缝间渗出。 就在听到爷爷呼唤的刹那,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眼睛处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如同琉璃坠地、将碎未碎的那一刻。 不,不只声音。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脑中、或者说那双眼之上,确确实实有某种东西应声碎裂。 随之而来的是尖锐到极点的剧痛! “爷爷……” “爷爷救我……” 他感觉全身力气被瞬间抽干,瘫软在地,气若游丝地呜咽。 听到爷爷声音的那一刻,他什么也不想管了。 什么四妖,什么上神,什么不死的怪物? 只要爷爷来了,所有难题必将迎刃而解。只要有爷爷在身边,任何麻烦都能摆平。 “好累啊……爷爷……我先睡会儿,剩下的……靠你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浓重的睡意瞬间袭来。 就在他眼皮即将合拢沉入梦乡之际——一阵焦灼急促的人声,由远及近,猛地闯入他的意识。 “刘天师……刘天师!” “刘天师你怎么了……快醒醒……” 声音从遥远天际,迅速推进至百米之外,继而音量陡增,清晰无比地在他耳边炸开。 “刘天师!快醒醒!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 “轻水哥……轻水哥你别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颤抖着,同时有人在用力摇晃他的身体和脑袋。 怎么回事? 即将沉入安宁的刘轻水心头一惊,强打精神,竭力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风声、远处的哀嚎、近在咫尺的哭泣与呼喊……如同打开塞入深水的瓶子盖,汹涌的声音瞬间灌入他那被屏蔽的感官。 他的双眼,也缓缓睁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熊思煜那张挂满泪痕的俏脸。 “啊!轻水哥你醒了!” 熊思煜惊喜呼喊,吃力地扶起他的肩膀。刘轻水有些茫然,视线渐清后,他看到了更多熟悉的面孔:邹天师、杨意、张驰…… “你们……你们这是?”他轻声问道。 话音未落,海量的记忆如同方才灌入耳中的声音,狂潮般涌入脑海! 他全想起来了! 今天是阴蚀日,他是与眼前这些人一同前来诛灭大妖,营救三天师的。 他记起他们以雷霆之势灭掉了冉东和大蛇,然后宴北杀了胡西,召唤出了所谓的“上神”。 再然后…… 刘轻水的呼吸骤然急促。 再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上神。 接着,已死的妖怪便开始无限复活,无论他如何拼杀,它们总被上神随手复活。 最后……最后是他在决心同归于尽时,听到了爷爷的呼唤,然后……便倒下了? “为……为什么会这样?” 刘轻水目光扫过身边这些伤痕累累、满眼疲惫的同伴,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起。 “醒了就好。” 邹天师擦去嘴角血迹,朝刘轻水点了点头,“快调息恢复,我们会拼命为你护法。” 刘轻水打了个冷战,带着惊惧和不解看向熊思煜:“思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才……刚才‘睡过去’的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熊思煜眼眶通红,泪水盈盈,嘴唇翕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只是拼命摇头。 “思煜你……”刘轻水更加无措,目光转向杨意和张驰。 张驰重重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刘天师。” 杨意见他望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长叹一声,“你自己看。” 杨意侧身让开,视野豁然开朗。 地上,十几个身影在痛苦扭动、哀嚎。遍地殷红血迹。原本尚算平整的岛面,此刻已是残垣断壁,坑洼遍布。 “这是……” 刘轻水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景象让他心慌不止。 这些生死未卜的人,不正是随他前来的特调局战士?而其中,甚至还有几位真人。 再看站在面前的邹天师、杨意、张驰、熊思煜,个个带伤,气息萎靡,就连邹天师都止不住嘴角的血迹!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他刚刚登岛之后,似乎就再也没见过这些人……那么眼前惨状又是谁造成的? 脑中神光一闪,一个微弱却令他极度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但他竟丝毫不敢细想。 “刘天师。” 杨意沉重的声音在侧响起,像是证实了他那个不愿相信的猜测:“你登岛打伤鼠妖后,我们紧随其后也跟过来了。” “接着……你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你将我们视作妖怪,发起了猛烈攻击。连王老天师和邹天师都无法叫醒你,更挡不住你的雷霆手段。” 杨意痛苦地捂着胸口,声音因剧痛而颤抖,看向地上躺着的同伴:“所以……就成了这样……若非你力竭而倒,加上邹天师不惜以命相抵……我们恐怕……已经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什么!” 刘轻水难以置信地望着杨意,瞳孔剧烈收缩。 “刘天师,幻术之威,乃至于此。” 一旁的邹天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好在你总算醒了,老刘一脉九印七式,已经是我们能承受的极限了。若是再加上麒麟神咒,我等恐怕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刘轻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是说我中了幻术,把你们当成了四妖,对你们动手了?” “所以我……”刘轻水想起之前一遍遍复活,又一遍遍被打死的四妖。 如果那些都是幻象,如果自己所有的法咒,攻击的都是自己人…… 刘轻水不敢再想下去了,下一瞬间,他头痛欲裂。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黑死阵破,神通降临 “水娃儿,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大程度的补救了。” “天眼人身,是祸非福,弊大于利。这【黑死阵】共一十八层,层层套叠,环环相扣,能锁住你体内极不稳定的大神通。然而天道苍苍,人力终有尽时,法阵能在你天眼失控状态下,护你十八次周全,这已是极限。” “法阵每破一层,必定有神通泄露降临,强加在你身上。那么你是否承受得住?能否驾驭得了?凡事过满则溢,然而就这‘溢’的部分,却足以令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往后……总之戒骄戒躁,好自为之。” —— 记忆如同倒转的胶卷,精准而清晰地涌现在刘轻水眼前。 方才那声清脆的破碎声,连同幻象中爷爷严厉的呼喝,让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黑死阵”,又被冲破了不止一层了! 昔日的场景言犹在耳,恍惚之间,刘轻水甚至隐约瞥见爷爷的身影近在咫尺,那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尽管疲惫,却饱含着欣慰与宠溺。 “幻术?幻术……” 刘轻水紧紧闭上双眼,心头却已然翻腾起滔天巨浪。 我中了幻术,可究竟是什么幻术,可以逼真成这样呢。 那奇异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几乎已经完全模糊了与现实之间的界限。 他并非不通晓勘破幻术的诀窍,然而之前那种遮掩真实的幻象,却根本无丝毫破绽可寻! 哪怕他内心无比笃信——断然无人能够复活一只早已魂飞魄散的妖物。然而在那幻术编织的世界里,他竟也不由自主地全盘接受了这个荒谬的设定。 乃至他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竟是与这些本就不存在的“敌人”同归于尽。 刘轻水自幼天生天眼,自五岁起勤修苦练至今,说起来还从未遭受过幻术的袭扰。即便是那些精擅幻术的邪祟,在他面前从来也是无所遁形。 毕竟“天眼”最基础的神通,便是勘破虚妄迷障,寻常的鬼魅幻象,他几乎完全免疫。 他也从未设想过,区区幻术,有朝一日也能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所以到头来,自诩已竭尽全力、拼死击杀的那四只大妖,真正攻击的却是自己人? 特调局的战士们,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修士境界,有的甚至只不过是身手过人的普通人。 那么,在自己倾尽全力、招式用尽、毫无保留的攻击之下,他们现在到底是哪般下场? 这场因自己技艺不精、分辨不明而酿成的敌我不分的惨剧,究竟害了几条性命? “还有……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 刘轻水的思绪开始飞速倒流,竭力追溯着幻术降临的。 从眼下触目惊心的一切,回溯到鱼羊剑法血战三妖,再到紫符破敌、戮魑式、撼海印,接着是撕裂胃袋脱身,然后是“胡雪儿”致命的一记穿心,再到裂魇星罗施展,直至那四只大妖第一次诡异复活…… 脑中的回溯越来越快,画面如疾风骤雨般闪过。 最终,戛然定格在“上神”第一次睁开眼眸,自己剑指“上神”的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就是这个时候!” 刘轻水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那漆黑的瞳仁正剧烈地颤抖。 正是从那一刻起,之后发生的一切,全是假象! 那四只大妖,从未复活过! 自己与那“黑袍上神”之间,也从来未曾有过任何对话! 从对方睁开眼,自己与他对视的瞬间,就已经坠入了他精心布置的剧本——之后上演的,全是虚幻的假象! 所谓无限复活的妖物,全都是与自己并肩斩妖除魔的同袍战友! 而自己拼尽修为、使尽浑身解数悍然击杀的,从来也就只是杨意这些肝胆相照的自己人! 自己不过看了那“上神”一眼,竟然就不明不白地将所有同伴尽数击垮,再加上此刻法力、体力双双耗尽,眼下的局面,竟已然是…… 全军覆没! 他轻轻挪开熊思煜搀扶的手,艰难地撑起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结果正如他所料——除了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之外,周身并无明显的外伤。 就连方才刚被那“四妖”围攻留下的满身伤痕,此刻竟也无影无踪。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身边几张熟悉的脸庞,然后,沉重地移向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影。 随着刘轻水的目光牵引,幸存者也纷纷转头望去,直面这惨烈无比的景象。 刘轻水步履沉重地走到距自己最近的一个躺卧的身影前,蹲下身,沉痛地扶住对方:“老赵……” 眼前这人形容凄惨,赫然正是赵真人。 “我……” 刘轻水的手刚触及赵真人的肩膀,便感受到掌心一阵滑腻的温热液体正在蜿蜒流淌。 是鲜血。 刘轻水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铁,目光触及赵真人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一切已然了然于胸。 这是戮魑式! 赵真人身上那恐怖狰狞的剑创,正是被自己的戮魑式所伤! “刘……刘天师……” 赵真人脸色惨白如纸,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刘轻水的手臂,目光直直地钉在他脸上,嘴唇不住地颤抖: “不必……自责,这……这是法师的宿命。敌人……敌人还在天上……你……一定要……咳咳咳……” 话未说完,剧烈的咳嗽便如同老旧的风箱般猛烈地撼动着他残破的身躯,带着血沫的鲜血,随着这痛苦的咳喘,再次从他嘴角汩汩涌出。 “赵真人!” 刘轻水喉头哽咽,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只沉甸甸、极有力的手却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头。 他回头望去,是邹天师。 “刘天师,老赵说得对。” “敌人还在,若不能对付他,我们所有人的结局并无不同,迟早而已。” 刘轻水与邹天师对视片刻,目光凝重。他缓缓点头,慢慢放下了气息奄奄的赵真人。 这时,一道很是疲惫沧桑的声音也适时在刘轻水心中响起:“放手去做,小轻水。至少在眼下,他们都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刘轻水瞳孔地震。 是王老天师! 是啊,这里还有王老天师精心布置的大型复合阵法,有阵法加持,那么他们的伤害也可以转移出去,自己怎么忘了这事! 可是…… 刘轻水心中的喜悦仅仅维持了一瞬。 可是这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包括王老天师,也遭受到了自己所带去的伤害。 “轻水哥……” 熊思煜开口欲言,却被刘轻水抬手制止。 在他抬起的手腕处,十二道如同铅笔画出的、极其纤细的青色线条,正若隐若现地闪烁着肉眼难以察觉的青芒。 仔细凝视,更会发现在这十二道细线之上,还有六道几乎已与手腕肤色融为一体的、更加难以分辨的细小纹路。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刘轻水的声音低微得几乎难以听闻。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患得患失,步步惊心,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天眼秘密,期间遭遇了数不胜数的凶险绝境。 在一次次有惊无险的挣扎中,那十八层“黑死阵”也仅仅破开了三层半,他也因此获得了相应的神通,幸而未死。 正如爷爷当年的警示:天眼的神通一旦冲破法阵的束缚,而自身能力不足以驾驭,轻则灵智全失沦为痴傻,重则经脉寸断,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而如今,在那“上神”的极限威压以及幻境烈焰般“洗礼”之下,“黑死阵”竟又被一举冲破了两层半。 而他,依旧还活着! “打坐调息,凝聚心神。” 刘轻水侧过头,对身边仅存的几人低声而急促地吩咐道,“不要抬头,不要看那邪祟的眼睛,我相信,之后我们一定还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张驰闻言,却显得很焦急:“刘天师,你法力已近枯竭,绝不能再强撑了。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需要恢复,你的状态,也是我们能走出狮子山的关键,大可放心,即便拼了命,我们也会为你护法到最后一刻!” 张驰话音落下,邹天师、熊思煜等人虽面带疲惫与伤势,但目光却无比坚定地投向了刘轻水。 诚然,他们几个的状态也极其糟糕。 在刘轻水之前那状若癫狂、毫不留情的猛攻之下,除了邹天师能勉强独立招架,其余诸人根本无法单独接下刘轻水的凌厉攻势,又苦于不敢对其痛下杀手,只能选择合力硬抗。 因此,此刻每个人都已是伤痕累累。 然而,刘轻水那般高强度、无休止的疯狂输出,无论是精神还是体能的透支程度,必然远超他们自身所承受的极限。 “放心。” 刘轻水语调出奇的平静,目光却如鹰隼般在漆黑夜幕中锐利地搜寻 “我不会拿所有人的性命做无谓的豪赌。而他……也必须为今天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刘轻水的视线已然牢牢锁定了苍穹深处那道更加漆黑、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的身影。 那所谓的“上神”,已不复先前般孤悬空中的僵硬姿态,此刻正悠然地盘膝而坐。 在他身下,赫然托着一只壮硕如小牛犊般的鼹鼠类生物。 是宴北。 宴北那张怪异的大脸上,隐约还能捕捉到一丝错愕与惊奇的神情。 也不知是惊诧于刘轻水“自相残杀”时展现的杀伐果断,还是讶异于他居然能清醒破局而出。 看着那一人一妖仍旧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如同观赏一幕精彩戏剧般睥睨着自己,刘轻水心头,已然是冷笑连连。 “‘蛛网’之中能活着挣脱出来的,你是头一个。” 黑袍上神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下方显得异常渺小的刘轻水,“凭你自身之力,绝无可能挣脱。那么是何物,助了你一臂之力呢?”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刘轻水感到眼前视界中的一切忽然泛起轻微的涟漪,头脑中,那种与先前中幻术时一模一样的恍惚感如丝如缕般悄然袭来。 但下一刻,他眼底深处蓦地掠过一抹幽邃的紫芒! 刹那间,所有眩晕、涟漪、不适之感如同被烈阳蒸腾的薄雾,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原来之前,就是这样着了道……” 刘轻水身躯难以察觉地轻轻一晃。 没有接触,无需结印,亦不见任何施法前兆。 原来仅仅一次目光的交汇,就足以让人彻底沉沦于他人虚构的幻梦之境! “还好……”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刘轻水的五脏六腑,“这种东西现在对我没用了。” 他的嘴角悄然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眼中寒芒暴涨。 既然如此,就拿你这家伙,来试试‘新神通’的锋芒好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黑死阵破,神通降临 “水娃儿,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大程度的补救了。” “天眼人身,是祸非福,弊大于利。这【黑死阵】共一十八层,层层套叠,环环相扣,能锁住你体内极不稳定的大神通。然而天道苍苍,人力终有尽时,法阵能在你天眼失控状态下,护你十八次周全,这已是极限。” “法阵每破一层,必定有神通泄露降临,强加在你身上。那么你是否承受得住?能否驾驭得了?凡事过满则溢,然而就这‘溢’的部分,却足以令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往后……总之戒骄戒躁,好自为之。” —— 记忆如同倒转的胶卷,精准而清晰地涌现在刘轻水眼前。 方才那声清脆的破碎声,连同幻象中爷爷严厉的呼喝,让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黑死阵”,又被冲破了不止一层了! 昔日的场景言犹在耳,恍惚之间,刘轻水甚至隐约瞥见爷爷的身影近在咫尺,那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尽管疲惫,却饱含着欣慰与宠溺。 “幻术?幻术……” 刘轻水紧紧闭上双眼,心头却已然翻腾起滔天巨浪。 我中了幻术,可究竟是什么幻术,可以逼真成这样呢。 那奇异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几乎已经完全模糊了与现实之间的界限。 他并非不通晓勘破幻术的诀窍,然而之前那种遮掩真实的幻象,却根本无丝毫破绽可寻! 哪怕他内心无比笃信——断然无人能够复活一只早已魂飞魄散的妖物。然而在那幻术编织的世界里,他竟也不由自主地全盘接受了这个荒谬的设定。 乃至他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竟是与这些本就不存在的“敌人”同归于尽。 刘轻水自幼天生天眼,自五岁起勤修苦练至今,说起来还从未遭受过幻术的袭扰。即便是那些精擅幻术的邪祟,在他面前从来也是无所遁形。 毕竟“天眼”最基础的神通,便是勘破虚妄迷障,寻常的鬼魅幻象,他几乎完全免疫。 他也从未设想过,区区幻术,有朝一日也能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所以到头来,自诩已竭尽全力、拼死击杀的那四只大妖,真正攻击的却是自己人? 特调局的战士们,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修士境界,有的甚至只不过是身手过人的普通人。 那么,在自己倾尽全力、招式用尽、毫无保留的攻击之下,他们现在到底是哪般下场? 这场因自己技艺不精、分辨不明而酿成的敌我不分的惨剧,究竟害了几条性命? “还有……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 刘轻水的思绪开始飞速倒流,竭力追溯着幻术降临的。 从眼下触目惊心的一切,回溯到鱼羊剑法血战三妖,再到紫符破敌、戮魑式、撼海印,接着是撕裂胃袋脱身,然后是“胡雪儿”致命的一记穿心,再到裂魇星罗施展,直至那四只大妖第一次诡异复活…… 脑中的回溯越来越快,画面如疾风骤雨般闪过。 最终,戛然定格在“上神”第一次睁开眼眸,自己剑指“上神”的那惊心动魄的瞬间! “就是这个时候!” 刘轻水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那漆黑的瞳仁正剧烈地颤抖。 正是从那一刻起,之后发生的一切,全是假象! 那四只大妖,从未复活过! 自己与那“黑袍上神”之间,也从来未曾有过任何对话! 从对方睁开眼,自己与他对视的瞬间,就已经坠入了他精心布置的剧本——之后上演的,全是虚幻的假象! 所谓无限复活的妖物,全都是与自己并肩斩妖除魔的同袍战友! 而自己拼尽修为、使尽浑身解数悍然击杀的,从来也就只是杨意这些肝胆相照的自己人! 自己不过看了那“上神”一眼,竟然就不明不白地将所有同伴尽数击垮,再加上此刻法力、体力双双耗尽,眼下的局面,竟已然是…… 全军覆没! 他轻轻挪开熊思煜搀扶的手,艰难地撑起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结果正如他所料——除了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之外,周身并无明显的外伤。 就连方才刚被那“四妖”围攻留下的满身伤痕,此刻竟也无影无踪。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身边几张熟悉的脸庞,然后,沉重地移向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影。 随着刘轻水的目光牵引,幸存者也纷纷转头望去,直面这惨烈无比的景象。 刘轻水步履沉重地走到距自己最近的一个躺卧的身影前,蹲下身,沉痛地扶住对方:“老赵……” 眼前这人形容凄惨,赫然正是赵真人。 “我……” 刘轻水的手刚触及赵真人的肩膀,便感受到掌心一阵滑腻的温热液体正在蜿蜒流淌。 是鲜血。 刘轻水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铁,目光触及赵真人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时,一切已然了然于胸。 这是戮魑式! 赵真人身上那恐怖狰狞的剑创,正是被自己的戮魑式所伤! “刘……刘天师……” 赵真人脸色惨白如纸,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刘轻水的手臂,目光直直地钉在他脸上,嘴唇不住地颤抖: “不必……自责,这……这是法师的宿命。敌人……敌人还在天上……你……一定要……咳咳咳……” 话未说完,剧烈的咳嗽便如同老旧的风箱般猛烈地撼动着他残破的身躯,带着血沫的鲜血,随着这痛苦的咳喘,再次从他嘴角汩汩涌出。 “赵真人!” 刘轻水喉头哽咽,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只沉甸甸、极有力的手却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肩头。 他回头望去,是邹天师。 “刘天师,老赵说得对。” “敌人还在,若不能对付他,我们所有人的结局并无不同,迟早而已。” 刘轻水与邹天师对视片刻,目光凝重。他缓缓点头,慢慢放下了气息奄奄的赵真人。 这时,一道很是疲惫沧桑的声音也适时在刘轻水心中响起:“放手去做,小轻水。至少在眼下,他们都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刘轻水瞳孔地震。 是王老天师! 是啊,这里还有王老天师精心布置的大型复合阵法,有阵法加持,那么他们的伤害也可以转移出去,自己怎么忘了这事! 可是…… 刘轻水心中的喜悦仅仅维持了一瞬。 可是这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包括王老天师,也遭受到了自己所带去的伤害。 “轻水哥……” 熊思煜开口欲言,却被刘轻水抬手制止。 在他抬起的手腕处,十二道如同铅笔画出的、极其纤细的青色线条,正若隐若现地闪烁着肉眼难以察觉的青芒。 仔细凝视,更会发现在这十二道细线之上,还有六道几乎已与手腕肤色融为一体的、更加难以分辨的细小纹路。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刘轻水的声音低微得几乎难以听闻。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患得患失,步步惊心,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天眼秘密,期间遭遇了数不胜数的凶险绝境。 在一次次有惊无险的挣扎中,那十八层“黑死阵”也仅仅破开了三层半,他也因此获得了相应的神通,幸而未死。 正如爷爷当年的警示:天眼的神通一旦冲破法阵的束缚,而自身能力不足以驾驭,轻则灵智全失沦为痴傻,重则经脉寸断,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而如今,在那“上神”的极限威压以及幻境烈焰般“洗礼”之下,“黑死阵”竟又被一举冲破了两层半。 而他,依旧还活着! “打坐调息,凝聚心神。” 刘轻水侧过头,对身边仅存的几人低声而急促地吩咐道,“不要抬头,不要看那邪祟的眼睛,我相信,之后我们一定还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张驰闻言,却显得很焦急:“刘天师,你法力已近枯竭,绝不能再强撑了。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需要恢复,你的状态,也是我们能走出狮子山的关键,大可放心,即便拼了命,我们也会为你护法到最后一刻!” 张驰话音落下,邹天师、熊思煜等人虽面带疲惫与伤势,但目光却无比坚定地投向了刘轻水。 诚然,他们几个的状态也极其糟糕。 在刘轻水之前那状若癫狂、毫不留情的猛攻之下,除了邹天师能勉强独立招架,其余诸人根本无法单独接下刘轻水的凌厉攻势,又苦于不敢对其痛下杀手,只能选择合力硬抗。 因此,此刻每个人都已是伤痕累累。 然而,刘轻水那般高强度、无休止的疯狂输出,无论是精神还是体能的透支程度,必然远超他们自身所承受的极限。 “放心。” 刘轻水语调出奇的平静,目光却如鹰隼般在漆黑夜幕中锐利地搜寻 “我不会拿所有人的性命做无谓的豪赌。而他……也必须为今天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刘轻水的视线已然牢牢锁定了苍穹深处那道更加漆黑、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的身影。 那所谓的“上神”,已不复先前般孤悬空中的僵硬姿态,此刻正悠然地盘膝而坐。 在他身下,赫然托着一只壮硕如小牛犊般的鼹鼠类生物。 是宴北。 宴北那张怪异的大脸上,隐约还能捕捉到一丝错愕与惊奇的神情。 也不知是惊诧于刘轻水“自相残杀”时展现的杀伐果断,还是讶异于他居然能清醒破局而出。 看着那一人一妖仍旧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如同观赏一幕精彩戏剧般睥睨着自己,刘轻水心头,已然是冷笑连连。 “‘蛛网’之中能活着挣脱出来的,你是头一个。” 黑袍上神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下方显得异常渺小的刘轻水,“凭你自身之力,绝无可能挣脱。那么是何物,助了你一臂之力呢?” 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刘轻水感到眼前视界中的一切忽然泛起轻微的涟漪,头脑中,那种与先前中幻术时一模一样的恍惚感如丝如缕般悄然袭来。 但下一刻,他眼底深处蓦地掠过一抹幽邃的紫芒! 刹那间,所有眩晕、涟漪、不适之感如同被烈阳蒸腾的薄雾,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原来之前,就是这样着了道……” 刘轻水身躯难以察觉地轻轻一晃。 没有接触,无需结印,亦不见任何施法前兆。 原来仅仅一次目光的交汇,就足以让人彻底沉沦于他人虚构的幻梦之境! “还好……”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刘轻水的五脏六腑,“这种东西现在对我没用了。” 他的嘴角悄然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眼中寒芒暴涨。 既然如此,就拿你这家伙,来试试‘新神通’的锋芒好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眼神术,血色麒麟 “可惜只有一次机会,唯一的机会……” 轻松抵消掉“黑袍上神”的又一轮的幻术冲击,刘轻水这回并未感到丝毫不适。 爷爷当年铭刻在他双眼之上的【黑死阵】,在刚刚的战斗中,又有两层半的限制被强行打破,此刻终于松动碎裂! 阵中封锁的神通,也早已如同决堤的洪水,自发、强制地奔涌而出! 多年修行之途,加上今日的两层半,已经总共有六层阵法枷锁被碎裂冲破了! 这不受控制的力量洪流,不会给刘轻水丝毫选择的余地,也不容他有半分拒绝的念头。 唯一的担忧,就是这凭空灌注入体的磅礴力量,凭他这副饱受摧残的身躯,究竟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万幸,这一次,他还是硬生生地扛住了。 刘轻水的眼睛死死钉在高空的“黑袍上神”身上,没有半分偏移,连眨眼都没有。 此前被逼入绝境,接连施展禁术“逆元破障功”和燃烧生命的同归于尽之法,才被迫撕开了【黑死阵】的两层半封印。 如此虚弱濒危的身体,竟还能承受住这神通灌顶的恐怖冲击,连他自己都未敢奢望。 然而,当那股源自“天眼”的、玄妙而强大的神通清晰烙印在感知中时,他就已经明白:无论天上那东西是神是魔,至少它的幻术,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效! 不仅如此…… 他似乎已经得到了一股关键的力量——一种足以重创,甚至可能将那高高在上的存在一举彻底抹杀的力量! “神的眼睛……” 精神高度凝聚的刘轻水,并未捕捉到“黑袍上神”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愕。 而后,那点错愕迅速转为眼角眉梢的狂喜。 “黑袍上神”第一次流露出了丝情绪波动,抚摸着身下宴北毛茸茸的头颅:“难怪能挣脱‘蛛网’,宴北,你当真给了我很大的惊喜啊。” 宴北眯起眼,受宠若惊。 上神投向刘轻水的目光,已然由最初的漠视与悲悯,迅速发酵成了毫不掩饰的贪婪。 可就在下一瞬,一股令人窒息的束缚感陡然降临!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同周身一丈的空间,仿佛瞬间被凝固在了琥珀之中! “就是现在!” 刘轻水怒目圆睁,原本通红的双眼,霎时化为妖异的紫芒。 他全身并未移动半分,手掌也不见动作,唯有那对深邃的黑瞳,此刻竟化作了高速旋转的深邃漩涡!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几十米高空之上,黑袍上神及其所处的空间,骤然发生扭曲。 一个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巨大无形漩涡,在他身上凭空生成,然后疯狂席卷。 “有这种事……” 感受到身体与空间的剧变,黑袍上神的脸上,震惊与一种诡异的兴奋瞬间交织,精彩万分,然后“哗啦”一声猛地从宴北的背脊上站了起来。 下方,刘轻水如同承受着万钧重压!额角、脖颈、手臂上根根青筋暴凸炸裂,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仿佛要散架一般:“给——我——死!!” 啪! “黑袍上神”双掌十指如钢似铁,狠狠交合扣于胸前。 如此剧烈夸张的动作,可见对于刘轻水的这次攻击,连他也得认真对待。 地上,刘轻水面色也瞬间涨红如血,圆睁的双眼之中,赤红与紫芒疯狂交相辉映! 然后,一颗鲜红血泪突然从他左眼眼角缓缓淌落下来。 与此同时,高空的黑袍上神连同他周身方圆的整片空间,被那无形的巨大漩涡拉扯着,开始急速、疯狂地扭曲。 他的身体被漩涡中心无形的巨力牵引,以腹部为原点,肉眼可见地扭曲成了螺旋状。 而以旋涡核心为源头向外扩散的区域,空间急速变得透明、失真。 仿佛这股毁天灭地的漩涡之力,要将“黑袍上神”硬生生从这个维度撕扯、抛掷到某个未知的虚无空间一般! 面对这足以将神魔都拖入湮灭的恐怖攻击,黑袍上神眼中非但没有惊惧,反而爆射出更加炽盛的精光。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近乎癫狂的兴奋弧度:“蕴藏【神术】的……神的眼睛……” “哈哈,越强越好!越强越好啊!” “喝!” 他兴奋地低吼着,双手再次猛然在胸前狠狠合击! 嘡! 一声极其清脆悠长、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在所有人心神深处轰然炸开。 而那笼罩着“上神”的庞大空间漩涡,竟在这声响中,猛地停滞了运转。 咔嚓!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仿佛无数块巨大玻璃在同时崩解。 刘轻水睚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漩涡在停滞中,迅速爬满无数蛛网般的裂纹。 龟裂的缝隙疯狂生长、蔓延,眨眼间便布满了整个扭曲空间的每一寸角落。 “破!” 高空之上,“上神”冷漠的声音传来,那双合拢的巨掌,再次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紧攥。 镗—— 又一声金铁交鸣般的锐响,比之前更尖啸、更急促。 轰! 伴随着这声破碎之音,那遍布裂痕、早已停滞的巨大漩涡,从最核心处开始向内塌陷、崩碎。 仿佛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琉璃天穹瞬间爆裂,狂暴的气流如同风暴般横扫,将所有碎片连同那片被扭曲的空间,彻底碾为虚无,散于无形! “噗——!” 一大口滚烫的心头血,如同喷泉般从刘轻水口中狂喷而出! 他眼前刹那一黑,胸口如同被万钧攻城巨锤狠狠击中,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直挺挺地、沉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肺腑。 刘轻水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捂住剧痛的胸口抬起头,拼命想要看清高空的战果。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眨眼,视野里只剩下大片的、浓郁的血红。 那个“黑袍上神”的身影,在猩红的视野中,只剩下一个模糊扭曲、渺小如豆的黑色虚影。 “刘天师!” 不远处勉强调息的杨意等人惊骇欲绝,再顾不得恢复伤势,几人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来,急急扶住瘫软如泥的刘轻水。 看清刘轻水的惨状,饶是见惯风浪的邹天师,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刘轻水的脸,苍白得如同刷了一层石灰。 整个胸膛衣襟,早已被他自己呕出的鲜血彻底浸透,触目惊心。 然而最恐怖的,还是他的双眼。整个眼球布满血丝,如同被血海淹没,两道粘稠的血泪正不断从眼角溢出,狰狞地划过脸颊。 “轻水哥……轻水哥……”熊思煜眼眶瞬间红透,声音哽咽,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刘轻水徒劳地瞪大着那双已被血污覆盖的眼睛,视线模糊地努力聚焦。 然而,即便只能看到模糊的残影,那几丝微弱的、依旧伫立于高空的痕迹,也已残酷地宣告了一切—— 黑袍上神,依旧安然无恙!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刘轻水的心脏。额头上,白毛汗如刚拿出冰箱的饮料般,片刻就在额头上铺了一层。 而比身体遭受的重创更致命的,是内心的崩塌。 刘轻水此刻,几乎已彻底陷入了绝望深渊。 先前强行催动“逆元破障功”,本就已经榨干了身体最后一滴潜能。之后,还以为凭【黑死阵】破碎带来的神通灌顶,那撕裂灵魂的剧痛与力量的勉强充盈,能换来一线生机,至少足以击退强敌。 然而现实…… 轰隆隆—— 刘轻水尚在陷入绝望难以自拔之际,沉闷狂暴的雷鸣又自九天之上轰然炸响。 其声未落,恐怖的、沉重的威压已如天倾般狠狠砸落。 “通过精准引导的雷法,最能夺人性命,又不伤及根本。” 头顶之上,那极富磁性又冰冷彻骨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俯身贴在每个人的耳畔低语,清晰得令人灵魂发颤。 “刘轻水,放弃抵抗,自愿赴死。” “在雷电麒麟取走你双眼的那一刻,不可有丝毫抗拒之心。只要你照做,我保你身边所有人平安无事。” 话音微顿,又换上了一种施舍般的漠然:“另外,我会额外赐他们一场造化——天师以下所有人,此刻便可破境,修为登阶!” 轰隆—— 咔嚓嚓嚓—— 话音未落,苍穹之上的雷云已经汇聚完毕。 以这样的攻击密度来看,似乎这位“上神”也已经并不想再耽误过多时间了。 层层叠叠、厚重如铅的血色雷云,以无可想象的速度疯狂汇聚。 云层之中,无数道血色电光狂乱地闪烁、跃动,如同无数条在血海中翻腾的凶狞恶蛟,那透过云层折射而出的诡异红光,似乎将这个战场也染上了一层惊心动魄的惨烈。 恐怖的猩红雷云,如同悬浮在众人头顶、随时会轰然坠落的灭世巨山,恐怖的压迫感,再配合雷云之下、空中悬停的那道漆黑色的人影,被推升到了极致! 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在场所有人无不呼吸一窒,心脏如同被巨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这……这……这怎么可能!” 刘轻水更是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苍穹之上那片酝酿着天地神罚的雷云,瞳孔剧烈地颤动、收缩。 极致的惊恐、彻底的绝望、难以理解的震撼,仿佛冰冷的海啸,瞬间席卷了他全身,彻骨的冰凉顷刻间爬满了四肢百骸! “居然是麒麟神咒……” 这雷法,赫然就是老刘一脉的不传之秘,麒麟神咒! 这感觉……这味道……这令人神魂颤栗的窒息威压……这充斥纯粹毁灭意志的猩红雷电…… 千真万确是【麒麟神咒】无疑! 可是为什么? 他一个邪祟,怎么可能施展出老刘一脉不传于外的独门神咒? 他一个妖魔,怎么可能引动如此天威,用这诛邪灭魔的天雷,来轰杀老刘一脉的法师! 难道他真的是“神”? 就在刘轻水心头卷起滔天惊浪,翻腾不息之际—— “吼——!!!” 一声撕天裂地的恐怖兽吼,自那猩红雷云的深处咆哮而出,刹那间,漫天“滋滋滋”的爆响连绵不绝,刺目的血色电光在云海中疯狂炸裂! 轰!!! 一只巨大到遮蔽了小半边天幕、完全由猩红毁灭雷霆构成的恐怖巨兽,终于撕破了层层雷云,显露出它那狰狞凶暴的头颅。 那双燃烧着无尽血色电芒的巨眼,已然冰冷地锁定了小岛上那个渺小的目标——刘轻水。 其狂暴无匹的威势,比之前刘轻水强行凝聚却未能发出的那只,强横了何止数十倍! “吼——!” 再一声震天嘶吼之下,象征着天罚的“雷电麒麟”动了! 带着湮灭万物的气息,裹挟漫天血电,朝着孤岛上的刘轻水,以毁灭万物之势,轰然扑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眼神术,血色麒麟 “可惜只有一次机会,唯一的机会……” 轻松抵消掉“黑袍上神”的又一轮的幻术冲击,刘轻水这回并未感到丝毫不适。 爷爷当年铭刻在他双眼之上的【黑死阵】,在刚刚的战斗中,又有两层半的限制被强行打破,此刻终于松动碎裂! 阵中封锁的神通,也早已如同决堤的洪水,自发、强制地奔涌而出! 多年修行之途,加上今日的两层半,已经总共有六层阵法枷锁被碎裂冲破了! 这不受控制的力量洪流,不会给刘轻水丝毫选择的余地,也不容他有半分拒绝的念头。 唯一的担忧,就是这凭空灌注入体的磅礴力量,凭他这副饱受摧残的身躯,究竟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万幸,这一次,他还是硬生生地扛住了。 刘轻水的眼睛死死钉在高空的“黑袍上神”身上,没有半分偏移,连眨眼都没有。 此前被逼入绝境,接连施展禁术“逆元破障功”和燃烧生命的同归于尽之法,才被迫撕开了【黑死阵】的两层半封印。 如此虚弱濒危的身体,竟还能承受住这神通灌顶的恐怖冲击,连他自己都未敢奢望。 然而,当那股源自“天眼”的、玄妙而强大的神通清晰烙印在感知中时,他就已经明白:无论天上那东西是神是魔,至少它的幻术,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效! 不仅如此…… 他似乎已经得到了一股关键的力量——一种足以重创,甚至可能将那高高在上的存在一举彻底抹杀的力量! “神的眼睛……” 精神高度凝聚的刘轻水,并未捕捉到“黑袍上神”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愕。 而后,那点错愕迅速转为眼角眉梢的狂喜。 “黑袍上神”第一次流露出了丝情绪波动,抚摸着身下宴北毛茸茸的头颅:“难怪能挣脱‘蛛网’,宴北,你当真给了我很大的惊喜啊。” 宴北眯起眼,受宠若惊。 上神投向刘轻水的目光,已然由最初的漠视与悲悯,迅速发酵成了毫不掩饰的贪婪。 可就在下一瞬,一股令人窒息的束缚感陡然降临!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同周身一丈的空间,仿佛瞬间被凝固在了琥珀之中! “就是现在!” 刘轻水怒目圆睁,原本通红的双眼,霎时化为妖异的紫芒。 他全身并未移动半分,手掌也不见动作,唯有那对深邃的黑瞳,此刻竟化作了高速旋转的深邃漩涡!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几十米高空之上,黑袍上神及其所处的空间,骤然发生扭曲。 一个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巨大无形漩涡,在他身上凭空生成,然后疯狂席卷。 “有这种事……” 感受到身体与空间的剧变,黑袍上神的脸上,震惊与一种诡异的兴奋瞬间交织,精彩万分,然后“哗啦”一声猛地从宴北的背脊上站了起来。 下方,刘轻水如同承受着万钧重压!额角、脖颈、手臂上根根青筋暴凸炸裂,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仿佛要散架一般:“给——我——死!!” 啪! “黑袍上神”双掌十指如钢似铁,狠狠交合扣于胸前。 如此剧烈夸张的动作,可见对于刘轻水的这次攻击,连他也得认真对待。 地上,刘轻水面色也瞬间涨红如血,圆睁的双眼之中,赤红与紫芒疯狂交相辉映! 然后,一颗鲜红血泪突然从他左眼眼角缓缓淌落下来。 与此同时,高空的黑袍上神连同他周身方圆的整片空间,被那无形的巨大漩涡拉扯着,开始急速、疯狂地扭曲。 他的身体被漩涡中心无形的巨力牵引,以腹部为原点,肉眼可见地扭曲成了螺旋状。 而以旋涡核心为源头向外扩散的区域,空间急速变得透明、失真。 仿佛这股毁天灭地的漩涡之力,要将“黑袍上神”硬生生从这个维度撕扯、抛掷到某个未知的虚无空间一般! 面对这足以将神魔都拖入湮灭的恐怖攻击,黑袍上神眼中非但没有惊惧,反而爆射出更加炽盛的精光。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近乎癫狂的兴奋弧度:“蕴藏【神术】的……神的眼睛……” “哈哈,越强越好!越强越好啊!” “喝!” 他兴奋地低吼着,双手再次猛然在胸前狠狠合击! 嘡! 一声极其清脆悠长、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在所有人心神深处轰然炸开。 而那笼罩着“上神”的庞大空间漩涡,竟在这声响中,猛地停滞了运转。 咔嚓!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仿佛无数块巨大玻璃在同时崩解。 刘轻水睚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漩涡在停滞中,迅速爬满无数蛛网般的裂纹。 龟裂的缝隙疯狂生长、蔓延,眨眼间便布满了整个扭曲空间的每一寸角落。 “破!” 高空之上,“上神”冷漠的声音传来,那双合拢的巨掌,再次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紧攥。 镗—— 又一声金铁交鸣般的锐响,比之前更尖啸、更急促。 轰! 伴随着这声破碎之音,那遍布裂痕、早已停滞的巨大漩涡,从最核心处开始向内塌陷、崩碎。 仿佛被无形巨锤砸中的琉璃天穹瞬间爆裂,狂暴的气流如同风暴般横扫,将所有碎片连同那片被扭曲的空间,彻底碾为虚无,散于无形! “噗——!” 一大口滚烫的心头血,如同喷泉般从刘轻水口中狂喷而出! 他眼前刹那一黑,胸口如同被万钧攻城巨锤狠狠击中,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直挺挺地、沉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的肺腑。 刘轻水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捂住剧痛的胸口抬起头,拼命想要看清高空的战果。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眨眼,视野里只剩下大片的、浓郁的血红。 那个“黑袍上神”的身影,在猩红的视野中,只剩下一个模糊扭曲、渺小如豆的黑色虚影。 “刘天师!” 不远处勉强调息的杨意等人惊骇欲绝,再顾不得恢复伤势,几人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来,急急扶住瘫软如泥的刘轻水。 看清刘轻水的惨状,饶是见惯风浪的邹天师,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刘轻水的脸,苍白得如同刷了一层石灰。 整个胸膛衣襟,早已被他自己呕出的鲜血彻底浸透,触目惊心。 然而最恐怖的,还是他的双眼。整个眼球布满血丝,如同被血海淹没,两道粘稠的血泪正不断从眼角溢出,狰狞地划过脸颊。 “轻水哥……轻水哥……”熊思煜眼眶瞬间红透,声音哽咽,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刘轻水徒劳地瞪大着那双已被血污覆盖的眼睛,视线模糊地努力聚焦。 然而,即便只能看到模糊的残影,那几丝微弱的、依旧伫立于高空的痕迹,也已残酷地宣告了一切—— 黑袍上神,依旧安然无恙!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刘轻水的心脏。额头上,白毛汗如刚拿出冰箱的饮料般,片刻就在额头上铺了一层。 而比身体遭受的重创更致命的,是内心的崩塌。 刘轻水此刻,几乎已彻底陷入了绝望深渊。 先前强行催动“逆元破障功”,本就已经榨干了身体最后一滴潜能。之后,还以为凭【黑死阵】破碎带来的神通灌顶,那撕裂灵魂的剧痛与力量的勉强充盈,能换来一线生机,至少足以击退强敌。 然而现实…… 轰隆隆—— 刘轻水尚在陷入绝望难以自拔之际,沉闷狂暴的雷鸣又自九天之上轰然炸响。 其声未落,恐怖的、沉重的威压已如天倾般狠狠砸落。 “通过精准引导的雷法,最能夺人性命,又不伤及根本。” 头顶之上,那极富磁性又冰冷彻骨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俯身贴在每个人的耳畔低语,清晰得令人灵魂发颤。 “刘轻水,放弃抵抗,自愿赴死。” “在雷电麒麟取走你双眼的那一刻,不可有丝毫抗拒之心。只要你照做,我保你身边所有人平安无事。” 话音微顿,又换上了一种施舍般的漠然:“另外,我会额外赐他们一场造化——天师以下所有人,此刻便可破境,修为登阶!” 轰隆—— 咔嚓嚓嚓—— 话音未落,苍穹之上的雷云已经汇聚完毕。 以这样的攻击密度来看,似乎这位“上神”也已经并不想再耽误过多时间了。 层层叠叠、厚重如铅的血色雷云,以无可想象的速度疯狂汇聚。 云层之中,无数道血色电光狂乱地闪烁、跃动,如同无数条在血海中翻腾的凶狞恶蛟,那透过云层折射而出的诡异红光,似乎将这个战场也染上了一层惊心动魄的惨烈。 恐怖的猩红雷云,如同悬浮在众人头顶、随时会轰然坠落的灭世巨山,恐怖的压迫感,再配合雷云之下、空中悬停的那道漆黑色的人影,被推升到了极致! 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在场所有人无不呼吸一窒,心脏如同被巨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这……这……这怎么可能!” 刘轻水更是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苍穹之上那片酝酿着天地神罚的雷云,瞳孔剧烈地颤动、收缩。 极致的惊恐、彻底的绝望、难以理解的震撼,仿佛冰冷的海啸,瞬间席卷了他全身,彻骨的冰凉顷刻间爬满了四肢百骸! “居然是麒麟神咒……” 这雷法,赫然就是老刘一脉的不传之秘,麒麟神咒! 这感觉……这味道……这令人神魂颤栗的窒息威压……这充斥纯粹毁灭意志的猩红雷电…… 千真万确是【麒麟神咒】无疑! 可是为什么? 他一个邪祟,怎么可能施展出老刘一脉不传于外的独门神咒? 他一个妖魔,怎么可能引动如此天威,用这诛邪灭魔的天雷,来轰杀老刘一脉的法师! 难道他真的是“神”? 就在刘轻水心头卷起滔天惊浪,翻腾不息之际—— “吼——!!!” 一声撕天裂地的恐怖兽吼,自那猩红雷云的深处咆哮而出,刹那间,漫天“滋滋滋”的爆响连绵不绝,刺目的血色电光在云海中疯狂炸裂! 轰!!! 一只巨大到遮蔽了小半边天幕、完全由猩红毁灭雷霆构成的恐怖巨兽,终于撕破了层层雷云,显露出它那狰狞凶暴的头颅。 那双燃烧着无尽血色电芒的巨眼,已然冰冷地锁定了小岛上那个渺小的目标——刘轻水。 其狂暴无匹的威势,比之前刘轻水强行凝聚却未能发出的那只,强横了何止数十倍! “吼——!” 再一声震天嘶吼之下,象征着天罚的“雷电麒麟”动了! 带着湮灭万物的气息,裹挟漫天血电,朝着孤岛上的刘轻水,以毁灭万物之势,轰然扑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土盾护体,地仙旧识? 刘轻水双眼淌着血泪,眼睁睁看着那熟悉无比的狰狞雷电巨兽,携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自己恶狠狠砸落,却再没有气力组织起下一次抵抗反击了。 一旁的邹天师等人同样如此。 在之前与处于幻术状态的“暴走刘轻水”连番大战,他们也早已是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更何况这样的法术,他们又怎么可能硬抗得了? 雷电落地何其迅猛,当麒麟兽带起的剧烈光芒撕破夜空时,它直刺向前的巨爪,已经即将触碰到岛上众人的头顶了。 轰!! 雷电巨兽轰然落地,一瞬间光芒四射,土石飞溅。 刘轻水以及身边众人只感觉眼前骤然一黑,从光芒闪烁瞬间便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刘轻水凌乱的呼吸骤然一顿,他似乎没有感受到“麒麟神咒”砸落到身上,因为雷电加身绝无可能这么平和。 而从身旁此起彼伏的剧烈呼吸声来判断,大家也都还活着。 不知是黑暗封印五感,还是“天眼”神通灌顶的缘故,总之刘轻水此刻精神感知反而极其强大而精准。 就在刚刚雷电麒麟落地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极其熟悉的力量,将自己等所有人都护在了其中。 “呼~” 刘轻水暗自松了口气。 右手已然结起的那个极其复杂的、普通人做了甚至百分百骨折的印结,也悄然松开了。 事实上,他也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以燃尽天师之躯的代价,与敌同归于尽。 连当初解南以他那残破之躯,放弃一切不管不顾自爆的时候,尚且能对自己等人造成不小的威胁。 何况真正代表了人间正道的天师? 即便对方果真超凡脱俗,做不到同归于尽,但天师放弃生命、放弃一切之后的最后一击,他相信至少也能让对方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哗哗啦啦! 头顶的黑暗很快如潮水褪去。 当厚重的云层、闪烁的电光再次映入众人的眼帘时,所有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些逐渐褪去、遮天蔽日的“黑暗”,居然就是他们所处的地面上的沙土! 除了几人所处的位置之外,整个小岛的地面起码下降了近半米。 而那些“消失”的泥土砂石,正是在刚刚那一瞬间为他们挡下致命一击的东西! 直到泥土慢慢往下滑落时,大家才看到,自己竟然是被一个坚固的、由泥土砂石所包围凝固起来的一个“空心土球盾”所救下来的! 没有人知道这个巨大的、起码两米厚的“空心土球”是怎么在一瞬间形成的。 但大家都知道,是这个土球盾牌挡住了刚才的雷电巨兽的冲击,并且将雷电所携带的庞大毁伤能量,通过这个凭空出现的盾牌,全部导入到地下了! 哗哗啦啦! 无数的碎石土如流沙水浪一般,很快又均匀铺回了整个小岛。 而随着微弱光芒的出现,刘轻水也终于看到,在自己的身前,此刻正站立着一个昂首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他,背对着他和他身边的所有同伴,但那背影所带来的安全感,却又让人无比安心。 “对不起轻水儿,我来迟了。” 那人影微微侧过头,用极其歉意的声音道。 刘轻水长长舒了口气,想要如之前那般云淡风轻地摆摆手,但剧烈的撕扯般的疼痛,很快让他放弃了这种想法,于是只能扯着嘴角,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靖哥……小心些,那家伙很古怪。” “这我知道。” 上官靖同样露出个笑容,“能把你伤成这样,不古怪才有鬼了。” 刘轻水微微点头,算是交代清楚了。 从小跟在上官靖屁股后头满山跑,小时候甚至一度把上官靖当成亲生大哥的交情,用不着再多说些什么。 更何况,连自己的亲爷爷老刘这样的,一辈子虽然和睦邻里,古道热肠,但却甚少跟人交心的人,都能对上官靖推崇备至,甚至是称得上忘年交的人。 把自己的后背,自己的安危交给他,没问题。 唰! 刘轻水看到自己眼前突兀出现了一朵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小花。 还没来得及作任何防备,那小花就已经在眼前慢慢盛开、旋转,然后他就感受到一股十分温暖的能量涌入了自己的身体,一边修复着身上外伤的同时,竟然还细水长流般地滋润、充盈着自己的丹田。 “这是……” 刘轻水惊愕地转过头,就见熊思煜、杨意、以及不远处还躺在地上的那些特调局战士,他们的头顶都同样绽放出了这样的一朵蓝色小花! 他眼角的血早已经被熊思煜擦去,随着蓝色小花中那股温暖能量的浸润,刘轻水感觉自己饱经摧残的双眼,逐渐不再那么刺痛,视线也已逐渐清晰明了了。 “治疗术!” 刘轻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自己身上的感官变化告诉他,这样的东西,绝对是效果惊人的治疗术无疑! 治疗术分两种,一种是治疗自己,一种是治疗他人。 说起来,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术,只不过在实战中效果并不强烈,所以多是被法师作为辅助法术的一种,很不受重视就是了。 战后通过打坐静修,恢复精神,也可以说是治疗术的一种。 之所以说它效果不佳,是因为这样的法术若真要用于为自己或他人疗伤、恢复法力,那么施展这样的术,所耗费的法力,起码是被救者所需要的法力的三倍以上,性价比低得令人发指。 得不偿失,所以很少有人会潜心修炼专门的治疗术。 更何况…… “同时治疗这么多人治疗术么?” 刘轻水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这样的事由自己来做,那么即便是全盛时期,拼了老命恐怕也撑不过息。更何况这样大规模的治疗之术,简直闻所未闻。 这样的耗费,对于真正施展这个法术的人而言,精气神的损耗堪称海量吞吐、巨擘倾泻。 那么,究竟又是何方神圣莅临了呢? “嗬。”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家常叙话般自九霄传来,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真是奇妙的一天啊。” 黑袍上神悬立高空,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令人心悸的笑容:“故人重逢,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上官靖。” “的确好久不见。” 上官靖抬起头,目光与天空上那道身影隔空碰撞:“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了,想不到再次相见,居然需要这么居高临下,真让人寒心啊。” 简简单单的两句对话,听到刘轻水耳朵里,却如同炸响了一道无声惊雷。 他们竟然是旧识! 而且听这样的语气,只怕还渊源颇深! 到底发生过什么?如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轻水猛地侧头看向了邹天师。 邹天师的脸上同样交织着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极速翻飞的思索。 他似乎在疯狂挖掘着记忆,试图确认些什么…… 上官靖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笑:“罢了,无论你如今是神也好,是人也好,其实作为曾经的朋友,我此刻只想问你一句。” 他声音陡然一沉,直指天穹:“多年不见,如今别来无恙么,古——轻——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土盾护体,地仙旧识? 刘轻水双眼淌着血泪,眼睁睁看着那熟悉无比的狰狞雷电巨兽,携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自己恶狠狠砸落,却再没有气力组织起下一次抵抗反击了。 一旁的邹天师等人同样如此。 在之前与处于幻术状态的“暴走刘轻水”连番大战,他们也早已是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更何况这样的法术,他们又怎么可能硬抗得了? 雷电落地何其迅猛,当麒麟兽带起的剧烈光芒撕破夜空时,它直刺向前的巨爪,已经即将触碰到岛上众人的头顶了。 轰!! 雷电巨兽轰然落地,一瞬间光芒四射,土石飞溅。 刘轻水以及身边众人只感觉眼前骤然一黑,从光芒闪烁瞬间便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刘轻水凌乱的呼吸骤然一顿,他似乎没有感受到“麒麟神咒”砸落到身上,因为雷电加身绝无可能这么平和。 而从身旁此起彼伏的剧烈呼吸声来判断,大家也都还活着。 不知是黑暗封印五感,还是“天眼”神通灌顶的缘故,总之刘轻水此刻精神感知反而极其强大而精准。 就在刚刚雷电麒麟落地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极其熟悉的力量,将自己等所有人都护在了其中。 “呼~” 刘轻水暗自松了口气。 右手已然结起的那个极其复杂的、普通人做了甚至百分百骨折的印结,也悄然松开了。 事实上,他也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以燃尽天师之躯的代价,与敌同归于尽。 连当初解南以他那残破之躯,放弃一切不管不顾自爆的时候,尚且能对自己等人造成不小的威胁。 何况真正代表了人间正道的天师? 即便对方果真超凡脱俗,做不到同归于尽,但天师放弃生命、放弃一切之后的最后一击,他相信至少也能让对方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哗哗啦啦! 头顶的黑暗很快如潮水褪去。 当厚重的云层、闪烁的电光再次映入众人的眼帘时,所有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些逐渐褪去、遮天蔽日的“黑暗”,居然就是他们所处的地面上的沙土! 除了几人所处的位置之外,整个小岛的地面起码下降了近半米。 而那些“消失”的泥土砂石,正是在刚刚那一瞬间为他们挡下致命一击的东西! 直到泥土慢慢往下滑落时,大家才看到,自己竟然是被一个坚固的、由泥土砂石所包围凝固起来的一个“空心土球盾”所救下来的! 没有人知道这个巨大的、起码两米厚的“空心土球”是怎么在一瞬间形成的。 但大家都知道,是这个土球盾牌挡住了刚才的雷电巨兽的冲击,并且将雷电所携带的庞大毁伤能量,通过这个凭空出现的盾牌,全部导入到地下了! 哗哗啦啦! 无数的碎石土如流沙水浪一般,很快又均匀铺回了整个小岛。 而随着微弱光芒的出现,刘轻水也终于看到,在自己的身前,此刻正站立着一个昂首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他,背对着他和他身边的所有同伴,但那背影所带来的安全感,却又让人无比安心。 “对不起轻水儿,我来迟了。” 那人影微微侧过头,用极其歉意的声音道。 刘轻水长长舒了口气,想要如之前那般云淡风轻地摆摆手,但剧烈的撕扯般的疼痛,很快让他放弃了这种想法,于是只能扯着嘴角,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靖哥……小心些,那家伙很古怪。” “这我知道。” 上官靖同样露出个笑容,“能把你伤成这样,不古怪才有鬼了。” 刘轻水微微点头,算是交代清楚了。 从小跟在上官靖屁股后头满山跑,小时候甚至一度把上官靖当成亲生大哥的交情,用不着再多说些什么。 更何况,连自己的亲爷爷老刘这样的,一辈子虽然和睦邻里,古道热肠,但却甚少跟人交心的人,都能对上官靖推崇备至,甚至是称得上忘年交的人。 把自己的后背,自己的安危交给他,没问题。 唰! 刘轻水看到自己眼前突兀出现了一朵散发着蓝色光芒的小花。 还没来得及作任何防备,那小花就已经在眼前慢慢盛开、旋转,然后他就感受到一股十分温暖的能量涌入了自己的身体,一边修复着身上外伤的同时,竟然还细水长流般地滋润、充盈着自己的丹田。 “这是……” 刘轻水惊愕地转过头,就见熊思煜、杨意、以及不远处还躺在地上的那些特调局战士,他们的头顶都同样绽放出了这样的一朵蓝色小花! 他眼角的血早已经被熊思煜擦去,随着蓝色小花中那股温暖能量的浸润,刘轻水感觉自己饱经摧残的双眼,逐渐不再那么刺痛,视线也已逐渐清晰明了了。 “治疗术!” 刘轻水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自己身上的感官变化告诉他,这样的东西,绝对是效果惊人的治疗术无疑! 治疗术分两种,一种是治疗自己,一种是治疗他人。 说起来,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术,只不过在实战中效果并不强烈,所以多是被法师作为辅助法术的一种,很不受重视就是了。 战后通过打坐静修,恢复精神,也可以说是治疗术的一种。 之所以说它效果不佳,是因为这样的法术若真要用于为自己或他人疗伤、恢复法力,那么施展这样的术,所耗费的法力,起码是被救者所需要的法力的三倍以上,性价比低得令人发指。 得不偿失,所以很少有人会潜心修炼专门的治疗术。 更何况…… “同时治疗这么多人治疗术么?” 刘轻水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这样的事由自己来做,那么即便是全盛时期,拼了老命恐怕也撑不过息。更何况这样大规模的治疗之术,简直闻所未闻。 这样的耗费,对于真正施展这个法术的人而言,精气神的损耗堪称海量吞吐、巨擘倾泻。 那么,究竟又是何方神圣莅临了呢? “嗬。”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家常叙话般自九霄传来,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真是奇妙的一天啊。” 黑袍上神悬立高空,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令人心悸的笑容:“故人重逢,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上官靖。” “的确好久不见。” 上官靖抬起头,目光与天空上那道身影隔空碰撞:“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了,想不到再次相见,居然需要这么居高临下,真让人寒心啊。” 简简单单的两句对话,听到刘轻水耳朵里,却如同炸响了一道无声惊雷。 他们竟然是旧识! 而且听这样的语气,只怕还渊源颇深! 到底发生过什么?如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轻水猛地侧头看向了邹天师。 邹天师的脸上同样交织着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极速翻飞的思索。 他似乎在疯狂挖掘着记忆,试图确认些什么…… 上官靖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笑:“罢了,无论你如今是神也好,是人也好,其实作为曾经的朋友,我此刻只想问你一句。” 他声音陡然一沉,直指天穹:“多年不见,如今别来无恙么,古——轻——羊?” 第一百二十章 地仙云集,四象辉光 “古轻羊……” “古轻羊?!” 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电光骤闪! 刘轻水心口猛地一跳,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这个名字如此陌生,可为何仅仅是听到这三个字,胸膛深处便如擂鼓般狂震? 这种感觉……刘轻水心头剧震。 这陌生名字带来的冲击,竟与当初乍闻“百里轻风”之名时,那难以言喻的奇异悸动,如出一辙。 而且,他们似乎都与靖哥相识? 古轻羊认识靖哥,百里轻风似乎也认识靖哥……难道这三人之间,真藏着某种纠缠不清、跨越时光的联系不成? “呵。” 被唤作“古轻羊”的黑袍上神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周身气息愈发阴沉。 “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倒是你啊,上官靖……” 他处在阴影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冰冷地扫向上官靖,“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样子。怎么,还在为你上司派下的那个任务,奔波劳碌,不得解脱么?” “哎,我哪有你这般好命。” 上官靖一脸无奈地摇头叹息,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如今你成了‘神’,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我却仍旧困在这些琐事里,焦头烂额。人比人,真得死啊。” “好,很好。” 古轻羊微微颔首,声音冷得像冰原上刮过的寒风:“人啊,总得有点儿信着的东西,才活得下去。为了你那永远也完不成的虚妄任务,追寻一生……呵,也是妙极。” “是么?” 上官靖的语气陡然一紧,脸上那点无奈瞬间褪尽,只剩下彻骨的寒意,“真的完不成么?” 唰!唰!唰!唰! 上官靖话音方落,四道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音爆声瞬间炸响,撕裂了沉寂的夜幕! 紧接着—— 轰轰轰轰! 以古轻羊所在的位置为圆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道粗逾半米、炽烈如熔岩般刺目的赤红光柱,毫无征兆地破土而出,挟裹着灭世般的毁灭气息直冲云霄,恰好将他严严实实地围在正中! 红光狰狞暴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锋锐与灼热。 仅仅看上一眼,便让人灵魂颤栗,仿佛只要稍稍触碰一丝,瞬间便会被焚为灰烬,化为乌有。 咻咻咻—— 下一刻,四道粗壮的光柱上猛然激射出无数道密集如雨的细小红线,这些猩红的丝线疯狂地互相牵引、缠绕、交织,速度快得惊人。 眨眼之间,便在古轻羊的头顶和四周,凭空编织出了一张巨大无比、四四方方的猩红正方体能量巨网! 同一时刻,地面上,那四道作为能量源的光点猛地开始向上高速抬升。 轰隆隆…… 伴随而来的是沉闷的轰鸣,四面八方的猩红能量壁障,如同活过来的洪荒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朝着中心点的古轻羊和他身下那只惊慌的鼹鼠兽,从各个方向碾压收缩。 整个过程疾如风火! 几乎只在念头闪过的瞬间—— 嗡! 一个散发着嗜血红芒、由无数能量丝线构成的、密不透风的巨大立方体牢笼,便已严丝合缝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牢笼通体赤红,长宽高皆逾一丈,将古轻羊连带着他身下的宴北这只坐骑,彻底、死死地锁在了里面。 别说苍蝇,就连一缕风、一粒尘埃,似乎此刻都休想从这牢笼中穿透! 杀戮的红光映亮了半边夜空,从那缓缓旋转的猩红立方体上,一股股肉眼可见的、蕴含着恐怖高温的、扭曲空气的炽热气浪汹涌扩散。 刘轻水、杨意等人即便隔得甚远,也清晰地感觉到那片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凝固冻结。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刺骨寒意与凶戾煞气扑面而来,灼得他们面皮生疼,刺得双眼都有些难以睁开。 从上官靖吐出那句寒彻入骨的问话,到这座旋转的空中绝狱彻底成型——前后,不过短短两三秒! 直到此时,刘轻水眼中的惊骇才稍稍平息,他猛地注意到—— 在刚刚那四道光柱破土而出的方位,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起了四道身影。 之前,他们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半跪于地,双手死死按着地面,如同四尊凝固的雕像,气息收敛到极致,连近在咫尺的刘轻水都未曾有丝毫察觉。 随着囚笼成型,他们脸上那如临大敌的凝重与紧绷渐渐褪去,化作一丝尘埃落定的松弛。 四人缓缓站直身体,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淡然,步履从容地向刘轻水他们所在之处走来。 “喏,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几位老朋友。” 上官靖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转头对刘轻水解释道。 随后,他又将目光投向那缓缓旋转的红光囚笼,“古轻羊……不是寻常角色。我们追踪他,已经很久很久了。” “这家伙最擅藏匿行踪。这次为了抓住他,我们几个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又有京城那边鼎力相助,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才勉强预知到他会在今晚现身于此。” 上官靖说着,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决然,“所以,我们只能提前埋伏,守株待兔。然而即便这样……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单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奈何得了他。” 听到上官靖说起这些,刘轻水郑重地点头,眼中满是理解。 上官靖的话,已然解释了缘由。他并非爽约迟到,而是更早就潜伏在侧,之前刘轻水他们遭遇的险境,他全都看在眼里。 但是——那时绝不能动! 为了此刻这惊天动地的“画地为牢”,他们必须像最耐心的猎手,屏息凝神,等待那转瞬即逝的最佳时机,直到一切准备,万无一失! 需要这么多强者同时蛰伏,瞬间爆发出雷霆一击才能束缚住的敌人,哪里还能允许一丝一毫的试探与差错? 刘轻水心中明镜一般:在这种级数的敌人面前,哪怕是强大的真人、天师,恐怕也脆弱得如同幼儿园的孩子,挥手即灭。 也只有如同靖哥这般踏足地仙领域的高手,才勉强拥有与之抗衡的资格。 就在这时,一股温暖而奇特的力量,如同汩汩暖流注入刘轻水枯竭的经脉和灼痛的肺腑。 他顿觉喉咙干渴得厉害,下意识地艰难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地问道:“靖哥,他们几位……都是地仙境界么?” 刘轻水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与向往。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那正在走近的四人。 上官靖顺着刘轻水的目光也转过头,看着那四道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笃定: “没错。这‘四象辉光阵’非比寻常。” 他目光投向那旋转的红色牢笼,带着一丝凝重。 “此阵的能量是深埋地脉之中、最为狂暴凶戾的赤煞元光,以厚土大地之力,锁困万物,但这股力量太过凶暴,又需精准沟通一丝天地运行的法则……施展此术的前提,便是必须能够引动磅礴浩瀚的自然之力,地仙之下,无法驾驭,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反噬己身。” 刘轻水听着这解释,心中骤然变得沉重无比,仿佛压上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他想起了临行白城前夜,爷爷在昏黄灯火下的那番沉甸甸的,夹杂着唏嘘与期盼的话语: “这个世界病了,病的很重。如果找不到药引,这西南之地,恐怕再过百年,也没法再诞生过一位真正的地仙了……” 法师之路,一步一重天。 初境居士,几乎等同于寻常凡夫,战力有限,可以忽略不计。 而修士、真人、天师……这三大境界,随着层级攀升,其掌握的威能确确实实在飞跃式的增长。 真正站在巅峰的大天师,确实也能做到沟通阴阳、呼唤雷电、上穷碧落,下探黄泉。 然而说到底,再强大无匹的天师,终究还是肉胎凡身依旧难以摆脱人的桎梏。 无法将自身真正融入天地自然,更谈不上返璞归真,举手投足皆暗合天地至理。 唯有真正破开那层天堑屏障,踏入“地仙”之境。 那才是生命本质的跃迁,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人合一”。 从此,挥手间风云色变,动念时地动山摇,体内浩瀚无边的法力,在凝聚出象征与天地同源的“顶上三花”那一刻,便会脱胎换骨,转化为更加浩瀚、质朴、雄浑的天地自然之力。 其所能调动的能量层次,与天师境界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差距根本不可以道里计。 天师及以下境界的法师,他们所驱使的力量,被世人称为法术。 而地仙——踏足“陆地神仙”之境的存在,他们所运转的威能,则顺理成章,被尊称为仙术。 一法一仙。 仅从称谓上,便已将这天壤云泥之别,彰显得淋漓尽致! 就在上官靖话音落下的瞬间,“四象辉光阵”的缔造者们,已然如同闲庭信步般,平静而从容地走近,来到了刘轻水等人面前。 强大! 令人窒息般的强大! 刘轻水下意识地将自己仅存不多的神识小心翼翼地蔓延出去,试图感知一丝虚实。 然而…… 神识所及之处,前方只有一片混沌模糊,仿佛这四人只是四道寻常的投影,又或者……他们本身已成了这片天地的律动。 以他天师之境的神识,根本无法探测到这几人一丝一毫的深浅虚实。 “嗯?” 他这微不可查的探查动作,却引起了四人中那位最为年轻者的注意。 对方如寒星般的目光微微一瞥。 仅仅是一瞥,一股无形却极为锋锐的气势瞬间掠过,仿佛一根冰冷的针轻轻扎了刘轻水的眉心一下! 刘轻水心头猛地一凛,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将所有外放的神识收敛得一干二净。 法师之道,首重尊卑敬畏。 在至强者面前,以神识妄加窥探,是极大的失礼,甚至会被视为挑衅。 刘轻水心中充满了惊叹,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千重浪花。 靖哥的手段,果然深不可测!眼前这几位同来施以援手的,只怕千真万确,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地仙! 随着距离拉近,四位强者的面容终于清晰地映入刘轻水的眼帘。 为首的那位,气度最是雍容沉稳。 两鬓已侵染大片霜白,看上去约莫六十开外。一头梳理得纹丝不乱的华发下,是一张棱角分明、布满深刻却不显龙钟之态皱纹的脸庞。 他身着一件深灰色中式立领外套,内衬纯白衬衣,更衬托出整个人神采奕奕、气质沉稳如渊岳。 虽然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但那不经意间自然流露出的、仿佛久握乾坤的磅礴气势,令人不自觉地从心底升起一股高山仰止般的敬服。 “轻水儿,” 上官靖见刘轻水看得仔细,主动站到中间,微笑着开口介绍道,“你的身份和来意,几位老友已然知晓。这位,是陆廷玉陆老。” 刘轻水心中肃然起敬。 他冲搀扶着自己的熊思煜微微点头示意,熊思煜立刻心领神会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退后半步站好。 刘轻水强撑身体,艰难却无比庄重地向前跨出两步,站定。 他双手迅速于胸前结成一个标准的玄三角法印,指尖相对,随即上半身稳稳地向前倾俯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幅度——这是法师一脉面见前辈尊长时最庄重的古礼! “晚辈刘轻水,拜见陆老前辈!” 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充满了由衷的尊敬。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 陆廷玉见状,立刻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刘轻水的手腕,阻止了他继续下拜。 他看着刘轻水,眼神中带着温和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点头道: “好孩子,不必拘泥于这等虚礼!老刘家真是福泽绵长,竟又出了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俊杰……西南这片修炼贫瘠之地啊,你小小年纪便能踏足天师之境,实属难能可贵。若再给你些时日,悉心打磨……前程不可限量啊。” 他话中的一丝叹息,似乎是为当年老刘家那位的隐退感到惋惜。 上官靖在一旁也赞许地点头。 他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另外两位中年模样的强者:“轻水儿,这位是赵守真前辈,这位是顾镇玄前辈。” 被称为“赵守真”的前辈,身材颀长挺拔,一身深蓝色的毛呢西装剪裁极为合体,透着一股低调的精致。 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气质温润如玉,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幽潭,平静而深不可测。 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一位饱读诗书、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沉稳中蕴含着智慧的力量。 而旁边的顾镇玄前辈,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他身形魁梧,肌肉贲张,骨架极大,整个人如同由岩石堆砌而成,充满了原始的爆发力。 一张脸庞饱经风霜,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泽。鼻梁高挺如刀削,下颌方正刚毅,浓眉之下是两道如同刀锋般锐利的目光! 眉宇间透着一股常年在险境中搏杀磨砺出的彪悍英气与磐石般的坚韧! 他身上是一件质感粗犷、泛着旧色的亚麻布休闲夹克,脚下蹬着一双厚底耐磨的翻毛皮战靴。 整体风格粗犷豪放,却没有丝毫邋遢之感,反而给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千锤百炼。 如同一柄深埋在古鞘之中、隐去所有光华却依旧能感受到恐怖锋芒的绝世凶刀,不动如山,一动则必是石破天惊! “晚辈刘轻水,见过赵前辈,见过顾前辈!” 刘轻水没有丝毫迟疑,再次强打精神,用最恭敬的姿态、最标准的礼仪向两人行礼。 在法师的世界里,对强者的尊敬与谦恭,不仅是一种礼数,更是对自身道心的尊重与维护。 “陆老方才也说了,不必如此!” 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如同陆老一般轻轻扶住刘轻水。 赵守真扶稳他后,温和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他,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欣慰笑容: “与你们老刘一脉的人,我们打过多次交道了,每一次啊,都总能给我们带来惊喜。这次更是……如此稚龄的少年天师,着实罕见,当真是英雄代代出少年!老刘家底蕴深厚啊,只是,孩子……” 他似乎想叮嘱些什么。 “你个老赵,你这话痨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赵守真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顾镇玄洪钟般的声音,就毫不客气地将他打断。 顾镇玄一边略显不满地瞪了赵守真一眼,一边大笑着用力往前跨了一大步。 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不由分说,“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刘轻水的肩膀上! 这一巴掌力量极大,仿佛带着一股热浪,差点把本就虚弱摇晃的刘轻水直接拍得坐到地上。 “哈哈哈!” 顾镇玄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声如滚雷,震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一双饱含力量的虎目直视着刘轻水略显苍白的脸,带着绝对的自信和豪气道: “小刘兄弟!老刘是什么样绝顶的人物?你跟上官靖这小子又是何等交情?咱们之间还要讲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作甚?要我说,这老赵就是喜欢絮絮叨叨,摆老资格!” 他那只大手依旧稳稳地按在刘轻水肩上,甚至又豪爽地用力揽了揽,像是要把刘轻水那单薄的身板揉进他那强壮的身躯里: “咱们哥俩比你上官大哥呢,虚长那么几岁。他喊咱俩一声赵老哥、顾老哥!你往后啊,就跟着他,喊我们‘赵老哥’!‘顾老哥’!哈哈哈,这样多痛快?咱们几个都是自在惯了的人物,什么规矩礼数,屁用没有!只讲真性情,只认真交情!随意点好!哈哈哈!” 豪迈的笑声如同闷雷滚滚,不仅震得刘轻水耳膜嗡嗡作响,连旁边略显无奈的赵守真也忍不住对他吹胡子瞪眼,一副“粗鄙!粗鄙!”的表情。 不过顾镇玄显然毫不在意。 刘轻水只觉得肩膀几乎要散架,一阵阵酸痛伴着耳鸣袭来。 但看着赵守真前辈那憋屈又无奈的表情,他心中明白,这几位传说中高不可攀的地仙,实则是性情中人,率真随性,并无半分恶意。 “好了好了,老顾!” 上官靖这时走了上来,好笑又好气地拍了拍顾镇玄那比常人厚实一倍的肩膀。 顾镇玄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又狠狠拍了拍刘轻水的后背,大笑着退到一边。刘轻水只觉得胸中气血一阵翻涌,几乎要咳出来,却也只能勉强忍住。 上官靖绕开三人,径直走向了那最后一位、也是四人中最年轻的存在身旁。他侧过身,温和地看向刘轻水,认真介绍道: “轻水儿,这位是田闻境前辈。” 他语气顿了顿,似乎特意点明其特别之处:“虽然比我之于你都年轻,但你田前辈修为境界,却是实打实的。他比你,只年长几岁而已。” “今日在此相聚,也是难得的缘分。你二人年岁相近,日后说不得更有机会多多交流。” 上官靖目光落在刘轻水脸上,带着一丝深意和期许,“我相信,在某些关隘上,得到你田前辈的指点,兴许就能为你指出一条明路,省却无数摸索的光阴。毕竟你们都年轻,而他,是真正的过来人。” 年长几岁? 不足三十岁的地仙! 刘轻水恭敬行礼的手,难以察觉地剧烈一颤。 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刚才目睹“四象辉光阵”锁困古轻羊的震撼,还强烈上不知多少倍。 第一百二十章 地仙云集,四象辉光 “古轻羊……” “古轻羊?!” 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电光骤闪! 刘轻水心口猛地一跳,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这个名字如此陌生,可为何仅仅是听到这三个字,胸膛深处便如擂鼓般狂震? 这种感觉……刘轻水心头剧震。 这陌生名字带来的冲击,竟与当初乍闻“百里轻风”之名时,那难以言喻的奇异悸动,如出一辙。 而且,他们似乎都与靖哥相识? 古轻羊认识靖哥,百里轻风似乎也认识靖哥……难道这三人之间,真藏着某种纠缠不清、跨越时光的联系不成? “呵。” 被唤作“古轻羊”的黑袍上神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周身气息愈发阴沉。 “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倒是你啊,上官靖……” 他处在阴影下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冰冷地扫向上官靖,“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样子。怎么,还在为你上司派下的那个任务,奔波劳碌,不得解脱么?” “哎,我哪有你这般好命。” 上官靖一脸无奈地摇头叹息,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如今你成了‘神’,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我却仍旧困在这些琐事里,焦头烂额。人比人,真得死啊。” “好,很好。” 古轻羊微微颔首,声音冷得像冰原上刮过的寒风:“人啊,总得有点儿信着的东西,才活得下去。为了你那永远也完不成的虚妄任务,追寻一生……呵,也是妙极。” “是么?” 上官靖的语气陡然一紧,脸上那点无奈瞬间褪尽,只剩下彻骨的寒意,“真的完不成么?” 唰!唰!唰!唰! 上官靖话音方落,四道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音爆声瞬间炸响,撕裂了沉寂的夜幕! 紧接着—— 轰轰轰轰! 以古轻羊所在的位置为圆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道粗逾半米、炽烈如熔岩般刺目的赤红光柱,毫无征兆地破土而出,挟裹着灭世般的毁灭气息直冲云霄,恰好将他严严实实地围在正中! 红光狰狞暴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锋锐与灼热。 仅仅看上一眼,便让人灵魂颤栗,仿佛只要稍稍触碰一丝,瞬间便会被焚为灰烬,化为乌有。 咻咻咻—— 下一刻,四道粗壮的光柱上猛然激射出无数道密集如雨的细小红线,这些猩红的丝线疯狂地互相牵引、缠绕、交织,速度快得惊人。 眨眼之间,便在古轻羊的头顶和四周,凭空编织出了一张巨大无比、四四方方的猩红正方体能量巨网! 同一时刻,地面上,那四道作为能量源的光点猛地开始向上高速抬升。 轰隆隆…… 伴随而来的是沉闷的轰鸣,四面八方的猩红能量壁障,如同活过来的洪荒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朝着中心点的古轻羊和他身下那只惊慌的鼹鼠兽,从各个方向碾压收缩。 整个过程疾如风火! 几乎只在念头闪过的瞬间—— 嗡! 一个散发着嗜血红芒、由无数能量丝线构成的、密不透风的巨大立方体牢笼,便已严丝合缝地悬浮在半空之中。 牢笼通体赤红,长宽高皆逾一丈,将古轻羊连带着他身下的宴北这只坐骑,彻底、死死地锁在了里面。 别说苍蝇,就连一缕风、一粒尘埃,似乎此刻都休想从这牢笼中穿透! 杀戮的红光映亮了半边夜空,从那缓缓旋转的猩红立方体上,一股股肉眼可见的、蕴含着恐怖高温的、扭曲空气的炽热气浪汹涌扩散。 刘轻水、杨意等人即便隔得甚远,也清晰地感觉到那片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凝固冻结。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刺骨寒意与凶戾煞气扑面而来,灼得他们面皮生疼,刺得双眼都有些难以睁开。 从上官靖吐出那句寒彻入骨的问话,到这座旋转的空中绝狱彻底成型——前后,不过短短两三秒! 直到此时,刘轻水眼中的惊骇才稍稍平息,他猛地注意到—— 在刚刚那四道光柱破土而出的方位,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起了四道身影。 之前,他们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半跪于地,双手死死按着地面,如同四尊凝固的雕像,气息收敛到极致,连近在咫尺的刘轻水都未曾有丝毫察觉。 随着囚笼成型,他们脸上那如临大敌的凝重与紧绷渐渐褪去,化作一丝尘埃落定的松弛。 四人缓缓站直身体,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淡然,步履从容地向刘轻水他们所在之处走来。 “喏,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几位老朋友。” 上官靖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转头对刘轻水解释道。 随后,他又将目光投向那缓缓旋转的红光囚笼,“古轻羊……不是寻常角色。我们追踪他,已经很久很久了。” “这家伙最擅藏匿行踪。这次为了抓住他,我们几个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又有京城那边鼎力相助,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才勉强预知到他会在今晚现身于此。” 上官靖说着,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奈和决然,“所以,我们只能提前埋伏,守株待兔。然而即便这样……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单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奈何得了他。” 听到上官靖说起这些,刘轻水郑重地点头,眼中满是理解。 上官靖的话,已然解释了缘由。他并非爽约迟到,而是更早就潜伏在侧,之前刘轻水他们遭遇的险境,他全都看在眼里。 但是——那时绝不能动! 为了此刻这惊天动地的“画地为牢”,他们必须像最耐心的猎手,屏息凝神,等待那转瞬即逝的最佳时机,直到一切准备,万无一失! 需要这么多强者同时蛰伏,瞬间爆发出雷霆一击才能束缚住的敌人,哪里还能允许一丝一毫的试探与差错? 刘轻水心中明镜一般:在这种级数的敌人面前,哪怕是强大的真人、天师,恐怕也脆弱得如同幼儿园的孩子,挥手即灭。 也只有如同靖哥这般踏足地仙领域的高手,才勉强拥有与之抗衡的资格。 就在这时,一股温暖而奇特的力量,如同汩汩暖流注入刘轻水枯竭的经脉和灼痛的肺腑。 他顿觉喉咙干渴得厉害,下意识地艰难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地问道:“靖哥,他们几位……都是地仙境界么?” 刘轻水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与向往。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那正在走近的四人。 上官靖顺着刘轻水的目光也转过头,看着那四道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笃定: “没错。这‘四象辉光阵’非比寻常。” 他目光投向那旋转的红色牢笼,带着一丝凝重。 “此阵的能量是深埋地脉之中、最为狂暴凶戾的赤煞元光,以厚土大地之力,锁困万物,但这股力量太过凶暴,又需精准沟通一丝天地运行的法则……施展此术的前提,便是必须能够引动磅礴浩瀚的自然之力,地仙之下,无法驾驭,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反噬己身。” 刘轻水听着这解释,心中骤然变得沉重无比,仿佛压上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他想起了临行白城前夜,爷爷在昏黄灯火下的那番沉甸甸的,夹杂着唏嘘与期盼的话语: “这个世界病了,病的很重。如果找不到药引,这西南之地,恐怕再过百年,也没法再诞生过一位真正的地仙了……” 法师之路,一步一重天。 初境居士,几乎等同于寻常凡夫,战力有限,可以忽略不计。 而修士、真人、天师……这三大境界,随着层级攀升,其掌握的威能确确实实在飞跃式的增长。 真正站在巅峰的大天师,确实也能做到沟通阴阳、呼唤雷电、上穷碧落,下探黄泉。 然而说到底,再强大无匹的天师,终究还是肉胎凡身依旧难以摆脱人的桎梏。 无法将自身真正融入天地自然,更谈不上返璞归真,举手投足皆暗合天地至理。 唯有真正破开那层天堑屏障,踏入“地仙”之境。 那才是生命本质的跃迁,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人合一”。 从此,挥手间风云色变,动念时地动山摇,体内浩瀚无边的法力,在凝聚出象征与天地同源的“顶上三花”那一刻,便会脱胎换骨,转化为更加浩瀚、质朴、雄浑的天地自然之力。 其所能调动的能量层次,与天师境界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差距根本不可以道里计。 天师及以下境界的法师,他们所驱使的力量,被世人称为法术。 而地仙——踏足“陆地神仙”之境的存在,他们所运转的威能,则顺理成章,被尊称为仙术。 一法一仙。 仅从称谓上,便已将这天壤云泥之别,彰显得淋漓尽致! 就在上官靖话音落下的瞬间,“四象辉光阵”的缔造者们,已然如同闲庭信步般,平静而从容地走近,来到了刘轻水等人面前。 强大! 令人窒息般的强大! 刘轻水下意识地将自己仅存不多的神识小心翼翼地蔓延出去,试图感知一丝虚实。 然而…… 神识所及之处,前方只有一片混沌模糊,仿佛这四人只是四道寻常的投影,又或者……他们本身已成了这片天地的律动。 以他天师之境的神识,根本无法探测到这几人一丝一毫的深浅虚实。 “嗯?” 他这微不可查的探查动作,却引起了四人中那位最为年轻者的注意。 对方如寒星般的目光微微一瞥。 仅仅是一瞥,一股无形却极为锋锐的气势瞬间掠过,仿佛一根冰冷的针轻轻扎了刘轻水的眉心一下! 刘轻水心头猛地一凛,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将所有外放的神识收敛得一干二净。 法师之道,首重尊卑敬畏。 在至强者面前,以神识妄加窥探,是极大的失礼,甚至会被视为挑衅。 刘轻水心中充满了惊叹,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千重浪花。 靖哥的手段,果然深不可测!眼前这几位同来施以援手的,只怕千真万确,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地仙! 随着距离拉近,四位强者的面容终于清晰地映入刘轻水的眼帘。 为首的那位,气度最是雍容沉稳。 两鬓已侵染大片霜白,看上去约莫六十开外。一头梳理得纹丝不乱的华发下,是一张棱角分明、布满深刻却不显龙钟之态皱纹的脸庞。 他身着一件深灰色中式立领外套,内衬纯白衬衣,更衬托出整个人神采奕奕、气质沉稳如渊岳。 虽然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但那不经意间自然流露出的、仿佛久握乾坤的磅礴气势,令人不自觉地从心底升起一股高山仰止般的敬服。 “轻水儿,” 上官靖见刘轻水看得仔细,主动站到中间,微笑着开口介绍道,“你的身份和来意,几位老友已然知晓。这位,是陆廷玉陆老。” 刘轻水心中肃然起敬。 他冲搀扶着自己的熊思煜微微点头示意,熊思煜立刻心领神会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退后半步站好。 刘轻水强撑身体,艰难却无比庄重地向前跨出两步,站定。 他双手迅速于胸前结成一个标准的玄三角法印,指尖相对,随即上半身稳稳地向前倾俯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幅度——这是法师一脉面见前辈尊长时最庄重的古礼! “晚辈刘轻水,拜见陆老前辈!” 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充满了由衷的尊敬。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 陆廷玉见状,立刻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刘轻水的手腕,阻止了他继续下拜。 他看着刘轻水,眼神中带着温和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点头道: “好孩子,不必拘泥于这等虚礼!老刘家真是福泽绵长,竟又出了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俊杰……西南这片修炼贫瘠之地啊,你小小年纪便能踏足天师之境,实属难能可贵。若再给你些时日,悉心打磨……前程不可限量啊。” 他话中的一丝叹息,似乎是为当年老刘家那位的隐退感到惋惜。 上官靖在一旁也赞许地点头。 他随即又将目光转向另外两位中年模样的强者:“轻水儿,这位是赵守真前辈,这位是顾镇玄前辈。” 被称为“赵守真”的前辈,身材颀长挺拔,一身深蓝色的毛呢西装剪裁极为合体,透着一股低调的精致。 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气质温润如玉,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幽潭,平静而深不可测。 整个人站在那里,仿佛一位饱读诗书、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沉稳中蕴含着智慧的力量。 而旁边的顾镇玄前辈,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格。 他身形魁梧,肌肉贲张,骨架极大,整个人如同由岩石堆砌而成,充满了原始的爆发力。 一张脸庞饱经风霜,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泽。鼻梁高挺如刀削,下颌方正刚毅,浓眉之下是两道如同刀锋般锐利的目光! 眉宇间透着一股常年在险境中搏杀磨砺出的彪悍英气与磐石般的坚韧! 他身上是一件质感粗犷、泛着旧色的亚麻布休闲夹克,脚下蹬着一双厚底耐磨的翻毛皮战靴。 整体风格粗犷豪放,却没有丝毫邋遢之感,反而给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千锤百炼。 如同一柄深埋在古鞘之中、隐去所有光华却依旧能感受到恐怖锋芒的绝世凶刀,不动如山,一动则必是石破天惊! “晚辈刘轻水,见过赵前辈,见过顾前辈!” 刘轻水没有丝毫迟疑,再次强打精神,用最恭敬的姿态、最标准的礼仪向两人行礼。 在法师的世界里,对强者的尊敬与谦恭,不仅是一种礼数,更是对自身道心的尊重与维护。 “陆老方才也说了,不必如此!” 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如同陆老一般轻轻扶住刘轻水。 赵守真扶稳他后,温和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他,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欣慰笑容: “与你们老刘一脉的人,我们打过多次交道了,每一次啊,都总能给我们带来惊喜。这次更是……如此稚龄的少年天师,着实罕见,当真是英雄代代出少年!老刘家底蕴深厚啊,只是,孩子……” 他似乎想叮嘱些什么。 “你个老赵,你这话痨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赵守真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顾镇玄洪钟般的声音,就毫不客气地将他打断。 顾镇玄一边略显不满地瞪了赵守真一眼,一边大笑着用力往前跨了一大步。 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不由分说,“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刘轻水的肩膀上! 这一巴掌力量极大,仿佛带着一股热浪,差点把本就虚弱摇晃的刘轻水直接拍得坐到地上。 “哈哈哈!” 顾镇玄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声如滚雷,震得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一双饱含力量的虎目直视着刘轻水略显苍白的脸,带着绝对的自信和豪气道: “小刘兄弟!老刘是什么样绝顶的人物?你跟上官靖这小子又是何等交情?咱们之间还要讲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作甚?要我说,这老赵就是喜欢絮絮叨叨,摆老资格!” 他那只大手依旧稳稳地按在刘轻水肩上,甚至又豪爽地用力揽了揽,像是要把刘轻水那单薄的身板揉进他那强壮的身躯里: “咱们哥俩比你上官大哥呢,虚长那么几岁。他喊咱俩一声赵老哥、顾老哥!你往后啊,就跟着他,喊我们‘赵老哥’!‘顾老哥’!哈哈哈,这样多痛快?咱们几个都是自在惯了的人物,什么规矩礼数,屁用没有!只讲真性情,只认真交情!随意点好!哈哈哈!” 豪迈的笑声如同闷雷滚滚,不仅震得刘轻水耳膜嗡嗡作响,连旁边略显无奈的赵守真也忍不住对他吹胡子瞪眼,一副“粗鄙!粗鄙!”的表情。 不过顾镇玄显然毫不在意。 刘轻水只觉得肩膀几乎要散架,一阵阵酸痛伴着耳鸣袭来。 但看着赵守真前辈那憋屈又无奈的表情,他心中明白,这几位传说中高不可攀的地仙,实则是性情中人,率真随性,并无半分恶意。 “好了好了,老顾!” 上官靖这时走了上来,好笑又好气地拍了拍顾镇玄那比常人厚实一倍的肩膀。 顾镇玄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又狠狠拍了拍刘轻水的后背,大笑着退到一边。刘轻水只觉得胸中气血一阵翻涌,几乎要咳出来,却也只能勉强忍住。 上官靖绕开三人,径直走向了那最后一位、也是四人中最年轻的存在身旁。他侧过身,温和地看向刘轻水,认真介绍道: “轻水儿,这位是田闻境前辈。” 他语气顿了顿,似乎特意点明其特别之处:“虽然比我之于你都年轻,但你田前辈修为境界,却是实打实的。他比你,只年长几岁而已。” “今日在此相聚,也是难得的缘分。你二人年岁相近,日后说不得更有机会多多交流。” 上官靖目光落在刘轻水脸上,带着一丝深意和期许,“我相信,在某些关隘上,得到你田前辈的指点,兴许就能为你指出一条明路,省却无数摸索的光阴。毕竟你们都年轻,而他,是真正的过来人。” 年长几岁? 不足三十岁的地仙! 刘轻水恭敬行礼的手,难以察觉地剧烈一颤。 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远比刚才目睹“四象辉光阵”锁困古轻羊的震撼,还强烈上不知多少倍。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绝代风华,变故陡生 刘轻水瞬间压住了心头翻滚的情绪,同样恭敬地朝田闻境躬身行了个大礼。 “见过田前辈。” 然而,田闻境并未如之前三位那般,在第一时间出手托住刘轻水。他只是任由刘轻水完成全套礼节,直起身时,那双眼睛仍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老刘一脉?”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一撇,语气淡漠地点点头,“指点谈不上。只希望……”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以后别学错了路就是。” “什么?”刘轻水眉头微微蹙起。 这句透着不友善味道的话,像根细针扎过来,让他瞬间感到了冒犯。 别学错路?他指的是什么路? 刘轻水强压心绪,抬起头,直视着田闻境。 的确年轻,但站在几位前辈中间,那份冷冽的气场却丝毫不显稚嫩。样貌是极俊朗的,但眉宇间那抹天生的倨傲与冷漠,仿佛一道无形的冰墙,生生将周遭隔开。 “你说……” 刘轻水刚想开口,话音却被身后一串清脆的笑声骤然打断。 “咯咯……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重嘛。凡事事在人为,路在脚下。何况是老刘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你这份‘严苛’,怕是给错了人哩。” 一股清新、柔和的药韵气息蓦然扑面而来,犹如置身于雨后的密林深处,晨露的湿凉混合着新泥的芬芳,其间又糅杂着一丝极淡却沁人心脾的珍果清甜。 那气息,带着澎湃而纯粹的生命力,拂过之处,仿佛春风化雨,令人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刘轻水下意识循声转身。 一道婀娜绰约的倩影,正迈着从容优雅的步子款款走近。她周身流转着淡淡的蓝色光晕,色泽与他们头顶那朵蓝色小花如出一辙。 裁剪精良的月白色阔腿裤装,完美勾勒出她挺拔而玲珑的身姿。浓密乌发被精心盘成一个低垂的发髻,露出雪白颀长的玉颈。 而颈间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枚悬垂着的祖母绿吊坠,深邃的绿意在白皙肌肤映衬下流淌着神秘光泽。 乍看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容颜温婉秀丽,气质却是难以言喻的华贵与干练,周身散发着成熟从容的风韵。 她款步而来,便完美地诠释了何为“岁月从不败美人”。那是一种经历过时光沉淀,愈发迷人的绝代风华。 饶是刘轻水,乍见之下也不禁微微一怔。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在他面前响起。女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紧接着,刘轻水头顶那朵象征着伤势的蓝色小花,如同收到指令的精灵,蓝光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消散于无形。 刘轻水目光飞快扫过四周。只见所有之前重伤委顿的人,头顶的蓝色小花都已不见踪影,各自的气色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重伤的痛苦如潮水般褪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久违的顺畅感让他精神大振。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对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丽人,躬身行了一个更为庄重恭敬的大礼。 “晚辈刘轻水,拜谢前辈救命大恩!”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发自肺腑的虔诚与感激。 事情已然再明白不过。这位气质温婉华贵、成熟动人的女子,便是那位施展了起死回生之术的世外高人! “嗯,真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 妇人伸出双手,轻轻扶住刘轻水的双臂。 那双手伸展纤长,洁白细腻,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她看着刘轻水恢复了健康红润的面色,满意地点点头 “老刘家的后人,不必多礼。你呀,叫我一声……”她略作沉吟,语气自然温和,“叫我微姨就好。我叫明柏微。” “微姨?”刘轻水有些诧异这个亲昵的称呼。 “对,微姨。” 明柏微笑着确认,随即,她脸上的笑意似乎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虽瞬间恢复如常,但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随意:“对了,你爷爷……老刘他,近来可还好么?” 刘轻水心头咯噔一下,刚刚压下的疑虑如涟漪般迅速扩散、加深。 她还认得自己的爷爷? 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渊源? 好在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自己爷爷那七老八十的模样,怎么可能跟眼前这位芳华绝代的佳人扯上什么往昔故事?多半是曾经在江湖上有过一些交集罢了。 当然,地仙超凡脱俗,容貌气质自然不能以常人视之。 如果爷爷愿意,他也可以保持容光焕发、生机盎然的模样。但毕竟心态的变化成熟不是人力能抗衡,如果不是刻意维持,那么地仙的外在容貌,自然也就跟心理年龄成正比发展了。 这些刘轻水都知道,但感性告诉他,爷爷和眼前的微姨,那就不可能是一路人! “劳您挂心。爷爷如今归隐田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体还算硬朗。就是……” 刘轻水一边回答,一边悄然抬起眼,目光落进明柏微那双极其漂亮、宛如蕴藏生机绿意的眼眸深处,试图捕捉那细微的表情变化。 果然,在她听到“就是”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急切,那双淡绿色的眸子斜睨向他,声音里多了一丝关注:“就是什么?” 刘轻水轻声叹了口气,语带忧色道:“他老人家时常还记挂着外面的局势,常常忧虑,所以有时候……会很不快乐。” “这样啊。”明柏微若有所思地颔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不再言语。 两人间的短暂寒暄似乎告一段落。 上官靖适时地轻咳一声,收敛了脸上因故人重逢带来的些微波澜,面色恢复严峻,沉声道:“诸位,今日之后,自有相聚的时辰。眼下紧要之事……” 他锐利的目光投向空中那个缓缓旋转的赤红色牢笼,“古轻羊既已束手就擒!如何处置?诸位议定。”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拉回现实。 短暂沉默后,最为年长的陆廷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权衡:“此獠古轻羊,一身实力撼动天地,若能为国家所用,那么于国于民,必然大有裨益。” 他转头看向上官靖,带着商量的口吻:“小上官,能不能跟他谈谈呢?” 陆老此言一出,其他几人尚未表态,但年纪最轻的田闻境已是眉头紧锁,毫不犹豫地出声反驳。 “陆老!此事万万不可!”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古轻羊向来以狡诈如狐、行踪诡秘着称。今日我等能提前布局将其困入牢笼,已是耗尽心机、搏命才换来的天赐良机!若此时优柔寡断,心存招安之念,一旦让他寻到空隙反水脱困……试问在场诸位,谁又担得起这般弥天大祸?” 这番话沉重而现实,立刻让其他几人的脸色更为凝重。 听到田闻境这话,刘轻水也不由在心中暗赞。 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向来温和儒雅的赵守真,此刻亦是面色肃然,他看向陆老,缓缓点头接道:“陆老兄所言长远之计,守真明白。然而,此獠流窜作恶,我等缉捕多年,耗费无数心力、物力,却往往铩羽而归。” “甚至此时此刻,还有很多我们的兄弟姐妹,为了追寻他的蛛丝马迹,正身处异域边陲的雪山之巅、毒瘴弥漫的丛林腹地、荒无人烟的无边大漠之中,苦苦搜寻。若因一时动摇,未能在此将其彻底解决……”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带来的沉重压力,已不言而喻。 刘轻水的目光死死盯住空中那片刺目的赤红牢笼,眼中交织着深深的震撼与愈发浓厚的忧虑。 如此说来,眼前这几位高高在上的陆地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也只是庞大追捕古轻羊力量中的一小部分? 那么,全世界追捕古轻羊的其他人,又该是何等存在? 他们……难道也都是如同眼前这几位一般的陆地神仙?! 这个古轻羊,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竟能引动如此规模、涉及此等层级强者的力量? 六位地仙级别的超级强者近在眼前,按照常理,早已没有他刘轻水说话的余地。 可不知为何,一丝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强烈不安,始终在他心底深处翻滚、蔓延,挥之不去。 那由四地仙强者苦心谋划、骤然发动的地之力构筑的牢笼……当真能困得住里面那个……怪物吗? “呵呵,此乃老夫个人的一点愚见。既然诸位心存疑虑,那便无需再考虑了。” 陆廷玉似乎也感到了压力,终究还是摆摆手,作出决断,“布阵!就此将其彻底消灭!” 另外几人目光飞快地在空中交汇碰撞,没有言语,却瞬间从彼此眼中读到了最终的心意:再无他议,一致!诛杀此獠,才是彻底消除后患的唯一法门! 眼见众人神色皆归于一片肃杀的凝练,刘轻水在心中暗自长吁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略略放松。 这样的场合,他确实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插嘴。但这并不妨碍内心那浓重的不祥预感,如同发酵的面团,越胀越大。 既然是此等祸乱源头,自然是要斩草除根,不留丝毫隐患。而且必须尽快,趁其被困,雷霆一击! “快点动手啊……”刘轻水的声音在心底兀自呐喊。 上官靖重重颔首,一马当先跨步上前,灼灼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空中的牢笼。 他嘴唇微动,几不可闻的低声呢喃消逝在风里,依稀是四个字——轻羊老弟。 随即,他面色沉肃,双手于胸前猛地相击,发出清脆一响,口中沉喝如雷: “结阵!” 身后几人闻令而动! 嗖!嗖!嗖!嗖!嗖! 五道身影快若流光,拔地而起,瞬间占据预定方位。 顷刻间,六人已然悬停于高空之中,排列成一个精准无误的锐利箭头形态! “箭尖”锋芒所向,赫赫正是那急速旋转的血色牢笼! 刹那间,耀眼的光芒自后方五人身上骤然迸发。 赤、金、青、蓝、黄,五道代表着不同本源仙元的璀璨光柱,如同决堤的洪流,奔腾咆哮着向位于“箭尖”位置的上官靖疯狂汇聚涌去。 磅礴浩瀚的能量波动笼罩了整个天地,空间都为之震颤。 “呵……” 然而就在这杀阵将成未成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冰冷中夹杂着浓浓戏谑的轻笑,毫无征兆地,猛然在所有人心灵深处轰然炸响! “你们真的不再好好商量一会儿了么?” 轰——!!! 这个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灌顶,刘轻水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般大小!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死死望向高空。 这声音……竟然来自那牢笼之内? “糟了!” 上官靖心头剧震,头皮骤然炸开。 “四象辉光阵”封印一切,隔绝内外,理论上连声音都绝无可能泄露一丝。可现在……声音竟然穿透了出来? 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这牢笼的禁锢之力…… 然而,比这震骇的猜测更快的,是异变本身! 下一刻,一只白皙的手掌毫无阻碍地从血色牢笼那看似密不透风的网隙中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截同样白皙的手腕。 那手掌带着一种让人心寒的从容,轻轻握住了网线上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赤色符文能量,然后,手腕微曲,五指发力——如同撕开一张薄纸。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仿佛响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坚不可摧的赤色牢笼,竟被这只手…… 轻描淡写地扯开了一道缝隙? 刘轻水半张着嘴,心脏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 那深埋在心底、萦绕不散的巨大担忧,如同崩塌的雪山,瞬间化作滔天狂澜,汹涌奔腾而出。 “果然……果然……”他心底冰寒。 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果然印证了他从未散去的担忧! 未等众人从这噩梦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笼子里另一只手也紧随其后,同样毫无阻滞地,从那缝隙旁边伸了出来。 两只手掌,掌心向外。 十指如钩,紧扣住牢笼边缘,随意地、漫不经心地,向两侧一撕。 嗤啦——!! 如同布帛破裂! 那由四位地仙联手布下、耗尽心血、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血色牢笼,就在在场所有顶尖强者睽睽众目之下,被一双白皙的手掌,如同撕开一张破麻袋般,轻轻松松地撕开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巨大豁口! 霎时间! 漫天弥漫的血色红芒剧烈翻涌! 而在那骤然涌出的、象征着死亡和不祥的红色光晕映照下,古轻羊那张俊美妖异、此刻却挂着一个古怪玩味笑容的脸庞,再无任何阻挡, 清晰地、完整地、带着极致嘲讽地, 暴露在每一个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绝代风华,变故陡生 刘轻水瞬间压住了心头翻滚的情绪,同样恭敬地朝田闻境躬身行了个大礼。 “见过田前辈。” 然而,田闻境并未如之前三位那般,在第一时间出手托住刘轻水。他只是任由刘轻水完成全套礼节,直起身时,那双眼睛仍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老刘一脉?”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一撇,语气淡漠地点点头,“指点谈不上。只希望……”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以后别学错了路就是。” “什么?”刘轻水眉头微微蹙起。 这句透着不友善味道的话,像根细针扎过来,让他瞬间感到了冒犯。 别学错路?他指的是什么路? 刘轻水强压心绪,抬起头,直视着田闻境。 的确年轻,但站在几位前辈中间,那份冷冽的气场却丝毫不显稚嫩。样貌是极俊朗的,但眉宇间那抹天生的倨傲与冷漠,仿佛一道无形的冰墙,生生将周遭隔开。 “你说……” 刘轻水刚想开口,话音却被身后一串清脆的笑声骤然打断。 “咯咯……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重嘛。凡事事在人为,路在脚下。何况是老刘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你这份‘严苛’,怕是给错了人哩。” 一股清新、柔和的药韵气息蓦然扑面而来,犹如置身于雨后的密林深处,晨露的湿凉混合着新泥的芬芳,其间又糅杂着一丝极淡却沁人心脾的珍果清甜。 那气息,带着澎湃而纯粹的生命力,拂过之处,仿佛春风化雨,令人精神瞬间为之一振。 刘轻水下意识循声转身。 一道婀娜绰约的倩影,正迈着从容优雅的步子款款走近。她周身流转着淡淡的蓝色光晕,色泽与他们头顶那朵蓝色小花如出一辙。 裁剪精良的月白色阔腿裤装,完美勾勒出她挺拔而玲珑的身姿。浓密乌发被精心盘成一个低垂的发髻,露出雪白颀长的玉颈。 而颈间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枚悬垂着的祖母绿吊坠,深邃的绿意在白皙肌肤映衬下流淌着神秘光泽。 乍看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容颜温婉秀丽,气质却是难以言喻的华贵与干练,周身散发着成熟从容的风韵。 她款步而来,便完美地诠释了何为“岁月从不败美人”。那是一种经历过时光沉淀,愈发迷人的绝代风华。 饶是刘轻水,乍见之下也不禁微微一怔。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在他面前响起。女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紧接着,刘轻水头顶那朵象征着伤势的蓝色小花,如同收到指令的精灵,蓝光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消散于无形。 刘轻水目光飞快扫过四周。只见所有之前重伤委顿的人,头顶的蓝色小花都已不见踪影,各自的气色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 重伤的痛苦如潮水般褪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久违的顺畅感让他精神大振。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对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丽人,躬身行了一个更为庄重恭敬的大礼。 “晚辈刘轻水,拜谢前辈救命大恩!”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发自肺腑的虔诚与感激。 事情已然再明白不过。这位气质温婉华贵、成熟动人的女子,便是那位施展了起死回生之术的世外高人! “嗯,真是个懂礼数的好孩子。” 妇人伸出双手,轻轻扶住刘轻水的双臂。 那双手伸展纤长,洁白细腻,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她看着刘轻水恢复了健康红润的面色,满意地点点头 “老刘家的后人,不必多礼。你呀,叫我一声……”她略作沉吟,语气自然温和,“叫我微姨就好。我叫明柏微。” “微姨?”刘轻水有些诧异这个亲昵的称呼。 “对,微姨。” 明柏微笑着确认,随即,她脸上的笑意似乎有那么一丝微不可察的停顿,虽瞬间恢复如常,但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刻意为之的随意:“对了,你爷爷……老刘他,近来可还好么?” 刘轻水心头咯噔一下,刚刚压下的疑虑如涟漪般迅速扩散、加深。 她还认得自己的爷爷? 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渊源? 好在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自己爷爷那七老八十的模样,怎么可能跟眼前这位芳华绝代的佳人扯上什么往昔故事?多半是曾经在江湖上有过一些交集罢了。 当然,地仙超凡脱俗,容貌气质自然不能以常人视之。 如果爷爷愿意,他也可以保持容光焕发、生机盎然的模样。但毕竟心态的变化成熟不是人力能抗衡,如果不是刻意维持,那么地仙的外在容貌,自然也就跟心理年龄成正比发展了。 这些刘轻水都知道,但感性告诉他,爷爷和眼前的微姨,那就不可能是一路人! “劳您挂心。爷爷如今归隐田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身体还算硬朗。就是……” 刘轻水一边回答,一边悄然抬起眼,目光落进明柏微那双极其漂亮、宛如蕴藏生机绿意的眼眸深处,试图捕捉那细微的表情变化。 果然,在她听到“就是”二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急切,那双淡绿色的眸子斜睨向他,声音里多了一丝关注:“就是什么?” 刘轻水轻声叹了口气,语带忧色道:“他老人家时常还记挂着外面的局势,常常忧虑,所以有时候……会很不快乐。” “这样啊。”明柏微若有所思地颔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不再言语。 两人间的短暂寒暄似乎告一段落。 上官靖适时地轻咳一声,收敛了脸上因故人重逢带来的些微波澜,面色恢复严峻,沉声道:“诸位,今日之后,自有相聚的时辰。眼下紧要之事……” 他锐利的目光投向空中那个缓缓旋转的赤红色牢笼,“古轻羊既已束手就擒!如何处置?诸位议定。”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拉回现实。 短暂沉默后,最为年长的陆廷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权衡:“此獠古轻羊,一身实力撼动天地,若能为国家所用,那么于国于民,必然大有裨益。” 他转头看向上官靖,带着商量的口吻:“小上官,能不能跟他谈谈呢?” 陆老此言一出,其他几人尚未表态,但年纪最轻的田闻境已是眉头紧锁,毫不犹豫地出声反驳。 “陆老!此事万万不可!”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古轻羊向来以狡诈如狐、行踪诡秘着称。今日我等能提前布局将其困入牢笼,已是耗尽心机、搏命才换来的天赐良机!若此时优柔寡断,心存招安之念,一旦让他寻到空隙反水脱困……试问在场诸位,谁又担得起这般弥天大祸?” 这番话沉重而现实,立刻让其他几人的脸色更为凝重。 听到田闻境这话,刘轻水也不由在心中暗赞。 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向来温和儒雅的赵守真,此刻亦是面色肃然,他看向陆老,缓缓点头接道:“陆老兄所言长远之计,守真明白。然而,此獠流窜作恶,我等缉捕多年,耗费无数心力、物力,却往往铩羽而归。” “甚至此时此刻,还有很多我们的兄弟姐妹,为了追寻他的蛛丝马迹,正身处异域边陲的雪山之巅、毒瘴弥漫的丛林腹地、荒无人烟的无边大漠之中,苦苦搜寻。若因一时动摇,未能在此将其彻底解决……”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带来的沉重压力,已不言而喻。 刘轻水的目光死死盯住空中那片刺目的赤红牢笼,眼中交织着深深的震撼与愈发浓厚的忧虑。 如此说来,眼前这几位高高在上的陆地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也只是庞大追捕古轻羊力量中的一小部分? 那么,全世界追捕古轻羊的其他人,又该是何等存在? 他们……难道也都是如同眼前这几位一般的陆地神仙?! 这个古轻羊,究竟是怎样的存在?竟能引动如此规模、涉及此等层级强者的力量? 六位地仙级别的超级强者近在眼前,按照常理,早已没有他刘轻水说话的余地。 可不知为何,一丝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强烈不安,始终在他心底深处翻滚、蔓延,挥之不去。 那由四地仙强者苦心谋划、骤然发动的地之力构筑的牢笼……当真能困得住里面那个……怪物吗? “呵呵,此乃老夫个人的一点愚见。既然诸位心存疑虑,那便无需再考虑了。” 陆廷玉似乎也感到了压力,终究还是摆摆手,作出决断,“布阵!就此将其彻底消灭!” 另外几人目光飞快地在空中交汇碰撞,没有言语,却瞬间从彼此眼中读到了最终的心意:再无他议,一致!诛杀此獠,才是彻底消除后患的唯一法门! 眼见众人神色皆归于一片肃杀的凝练,刘轻水在心中暗自长吁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略略放松。 这样的场合,他确实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插嘴。但这并不妨碍内心那浓重的不祥预感,如同发酵的面团,越胀越大。 既然是此等祸乱源头,自然是要斩草除根,不留丝毫隐患。而且必须尽快,趁其被困,雷霆一击! “快点动手啊……”刘轻水的声音在心底兀自呐喊。 上官靖重重颔首,一马当先跨步上前,灼灼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空中的牢笼。 他嘴唇微动,几不可闻的低声呢喃消逝在风里,依稀是四个字——轻羊老弟。 随即,他面色沉肃,双手于胸前猛地相击,发出清脆一响,口中沉喝如雷: “结阵!” 身后几人闻令而动! 嗖!嗖!嗖!嗖!嗖! 五道身影快若流光,拔地而起,瞬间占据预定方位。 顷刻间,六人已然悬停于高空之中,排列成一个精准无误的锐利箭头形态! “箭尖”锋芒所向,赫赫正是那急速旋转的血色牢笼! 刹那间,耀眼的光芒自后方五人身上骤然迸发。 赤、金、青、蓝、黄,五道代表着不同本源仙元的璀璨光柱,如同决堤的洪流,奔腾咆哮着向位于“箭尖”位置的上官靖疯狂汇聚涌去。 磅礴浩瀚的能量波动笼罩了整个天地,空间都为之震颤。 “呵……” 然而就在这杀阵将成未成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冰冷中夹杂着浓浓戏谑的轻笑,毫无征兆地,猛然在所有人心灵深处轰然炸响! “你们真的不再好好商量一会儿了么?” 轰——!!! 这个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灌顶,刘轻水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般大小!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死死望向高空。 这声音……竟然来自那牢笼之内? “糟了!” 上官靖心头剧震,头皮骤然炸开。 “四象辉光阵”封印一切,隔绝内外,理论上连声音都绝无可能泄露一丝。可现在……声音竟然穿透了出来? 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这牢笼的禁锢之力…… 然而,比这震骇的猜测更快的,是异变本身! 下一刻,一只白皙的手掌毫无阻碍地从血色牢笼那看似密不透风的网隙中探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截同样白皙的手腕。 那手掌带着一种让人心寒的从容,轻轻握住了网线上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赤色符文能量,然后,手腕微曲,五指发力——如同撕开一张薄纸。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仿佛响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坚不可摧的赤色牢笼,竟被这只手…… 轻描淡写地扯开了一道缝隙? 刘轻水半张着嘴,心脏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 那深埋在心底、萦绕不散的巨大担忧,如同崩塌的雪山,瞬间化作滔天狂澜,汹涌奔腾而出。 “果然……果然……”他心底冰寒。 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果然印证了他从未散去的担忧! 未等众人从这噩梦般的景象中回过神来,笼子里另一只手也紧随其后,同样毫无阻滞地,从那缝隙旁边伸了出来。 两只手掌,掌心向外。 十指如钩,紧扣住牢笼边缘,随意地、漫不经心地,向两侧一撕。 嗤啦——!! 如同布帛破裂! 那由四位地仙联手布下、耗尽心血、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血色牢笼,就在在场所有顶尖强者睽睽众目之下,被一双白皙的手掌,如同撕开一张破麻袋般,轻轻松松地撕开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巨大豁口! 霎时间! 漫天弥漫的血色红芒剧烈翻涌! 而在那骤然涌出的、象征着死亡和不祥的红色光晕映照下,古轻羊那张俊美妖异、此刻却挂着一个古怪玩味笑容的脸庞,再无任何阻挡, 清晰地、完整地、带着极致嘲讽地, 暴露在每一个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