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 第1章 系统呢,来个系统救一下啊 张伟确定自己穿越了! 毕竟在中文互联网上,泥头车可是号称人生重启器,正面挨了一下的自己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应该是在医院icu,而不是被人捆在监狱模样的行刑架上,眼前更不会有个身穿古装满脸横肉的大汉正狞笑着给手中的鞭子上抹盐水。 身为一个与近三十万人同名同姓,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张伟没想到自己的开局却这么不普通,别人穿越,不是王爷就是皇帝,差一档的也是太子和庶女,自己怎么一上来就是准备挨顿打呢? 眼见狱卒模样的大汉已经给手中的鞭子附魔完毕,正随着甩动而发出一道道破空声,张伟也不打算撑到美人计了,不管好赖,先把我全招喊出来再说,然后张伟就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卧槽,这剧本不对啊!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一边用小皮鞭抽着,一边厉声质问自己说不说的吗,堵着嘴打,这是要下死手啊! 这是犯了多大的事,连招口供的机会都没有? “小子,受住了!” 还没等张伟想明白这具身体原主人是刺杀了皇帝,还是当街调戏了八十老太之时,只听得狱卒一声暴喝,随后便是一道近在咫尺的破空声。 啪! 巨烈的疼痛令张伟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昏死过去,还没等张伟喘口气,第二鞭便紧随而至,然后是第三鞭,第四鞭,第五鞭…… 张伟头一次知道,原来在巨大的疼痛下,人的身体是会痉挛的,而痉挛的身体则根本无法正常呼吸,随着又一道鞭子落下,张伟终于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见张伟低耸着脑袋一动不动,那狱卒放下了手中的鞭子,没有去用冷水去将张伟泼醒,好再给他来上一轮,而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好了,这下应该能交差了。” 等张伟再次醒来,他已经置身于牢房之中了,环境跟电视剧里的很像,脏乱的泥土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稻草,里面唯一的物件就是一张破麻袋,它的定位应该、大概是当作床来使用的。 “嘶~” 张伟翻了个身试图坐起,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的令张伟险些再次晕死过去,好不容易蛄蛹着靠墙壁坐起,借着墙缝里那点昏暗的光线,张伟看清了这间牢房的全貌,没有窗口,狭窄的过道上似乎挂着油灯但没点上,对面牢房空着,周围寂静的有点可怕。在平复了下心情后,张伟才发现自己挨鞭子时,疼到大小便失禁了,现在下身有些不可描述的东西,正在散发出阵阵恶臭,当然,牢房内原本的气味也跟这相差不大。 卧槽,这不会是传说中锦衣卫的黑牢,留着自己难道是准备等秋后问斩吗? 靠坐着墙壁出了一会儿神,张伟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来了精神。 对了,系统! 穿越者必备金手指或者系统,既然自己已经加入了穿越者这个大家庭,系统总该是标配的,最差也得给本说明攻略,总不能上来就死在黑牢里,这什么太监作者写的太监小说,一点都不符合现实。 十分钟后,张伟绝望了,他刚摸遍了自己全身上下,没有戒指,没有玉佩,口袋里甚至没有一枚铜钱! 当然,张伟也没忘了那条粘满米田共的裤子,在将其脱下后,张伟把它丢到了牢房的角落,幸好古人除了外裤还有一条亵裤,不然张伟还得纠结下自己是不是要光着下半身s变态。 张伟:“真的,我真傻~” 果然网络上的小说都是骗人的,亏他还锲而不舍地呼唤好长一段时间,希望能得到系统的回应,结果除了自己的回声,张伟自然是什么都没得到。 没有系统给个贴也成啊,说不定贴老哥还能过来抽他一巴掌,顺带发个帖子嘲笑张伟是穿越者之耻,然后送张伟一碗盒饭。 想到这张伟不禁潸然泪下,想自己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寒窗苦读十六载,最终还是成为了广大996社畜的一份子,别说荣华富贵、豪车别墅,连大城市的厕所他都买不起。从小挨过最毒的打,也只是老爸的七匹狼(泥头车不能算,那个太快没感觉),结果穿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挨了顿夺命连环鞭,说不准还得死在这破牢房里,这t什么梦幻开局! 就在张伟黯然神伤之时,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瞥到了一只碗,就在铁杆做成的牢房门口,里面有着一些类似菜叶、米粒,像清水一样的玩意。虽然张伟一度怀疑这碗散发着浓浓馊味的玩意不能吃,但肚子不听他的。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很年轻,大概十五六岁左右,正是长身体、饿得快的年纪,只可惜原主人以前的生活应该过的很苦,身体不仅瘦的跟麻杆一样,甚至能清楚地摸出有几根肋骨,能造成这一切的只有疾病或者营养不良了,结合现实来看,张伟觉得应该是后者。 在张伟依依不舍地将破碗里最后一粒米都舔干净后,他不禁抱着碗沉思了起来,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才能让原主人这么一个又小又穷的人,被人丢到牢房里来,并且事已至此,自己是想办法出去,还是删档重开呢? 张伟正在犹豫时,整个监狱的大门被打开了,随着一阵脚步声,一道昏黄的灯光由过道慢慢延伸开来,有人提着灯笼靠近了张伟所在牢房。借着不算明亮的光线,张伟看清了来人的脸,正是刚抽了他一顿鞭子的那名狱卒。 担心对方是来把自己拖出去,再抽上一顿鞭子的张伟,直接缩在了牢房角落,并下定决心,对方要是敢进来,自己起手就是一个猴子偷桃,再来上一套军旅拳,就算打不过也得跟他拼了! “哟,醒了,正好,吃饭了。”狱卒随手将灯笼挂在了门上,然后张伟这才看清狱卒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 哦,感情刚才吃的是上一顿的。 刚才破碗里的那点米汤根本没能填饱张伟的肚子,见有得吃,张伟又凑了上去,可是在狱卒打开食盒后,张伟的心就凉了半截。 食盒里面的东西不多,仅仅一只蓝边海口大碗,满满一碗黄色粟米上,还放着一些青菜和数片油腻的腊肉。对比了一下刚才自己吃的那碗米汤,张伟心中瞬间了然,这恐怕就是自己的断头饭了。 一想到吃完这顿就得上路,张伟心中不禁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系统呢,赶紧来个系统救一下啊,不然我就要当场死给你看了! 第2章 出狱 唉,算了,不指望那玩意了,还是做个饱死鬼。 张伟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便端起狱卒递进来的饭碗,开始大口大口地干起饭来,毕竟死不死是以后的事,但肚子现在很饿却是事实。 见张伟只顾埋头干饭,狱卒叹了口气,便开始了碎碎念:“你小子也是胆子够大的,竟然敢跑到县衙去告崔家老爷,你也不上县城里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那县太爷不过是个流水的官,可这崔家老爷可是我们远安县(今湖北远安县)铁打的老爷啊。” “你爹是府兵,死外边了能有人给你家报个信就不错了,你怎么还能想着那些本就没有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污蔑人崔家老爷强占了你家田地,那分明是你爹欠人家崔家的,人崔家老爷心善,念你家孤儿寡母的,还补了你十贯钱,结果你还不知好歹,跑去告官,人崔家老爷不要面子的吗?” “是,按规矩,府兵战死沙场你家应该再均田二十亩,可太宗皇帝都死了快八十年了,想当初人太宗皇帝还规定均田到户,一人四十亩呢,你看现在还有人当回事吗?” “小子,听我一句劝,有些事啊,不能认死理,不然为啥县太爷把你丢进牢房呢,现在就这世道,认了,你如果想通了,在这纸上按个手印就成…” 听到这,张伟也放缓了干饭的速度,感情就这么一回事啊,他还以为原主人是犯了啥杀头的大事呢,不过照这么说,自己应该是不用死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出去,至于原主人的仇,那个姓崔的,小爷我记住你了,等我混nb了一定回来弄死你。 想到这,张伟咽下口中的饭,看了一眼狱卒手中的纸,上面全是方正的繁体楷书,张伟认得一些,但不多。 见此,张伟开口问道:“是不是我认了,就能放我出去了?” 狱卒:“这得看人崔家老爷的态度,不过听说人崔家的二公子上长安考中了进士,我去帮你说说,指不定崔家老爷一高兴也就把你当个屁放了,不过先说好,这忙我可不白帮,你得表示表示。” 说着,狱卒还朝张伟比了个手势:“人崔家老爷不是补了你十贯钱吗,你拿这个数出来就够了。” 卧槽,你们可真黑啊! 看着狱卒比出的手势,张伟不禁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部电影。 怎么才七成? 七成是人家的,能得三成还得看人家的脸色! 许是见张伟一脸惊讶,狱卒有些不快,再开口语气便重了些:“小子,你可别嫌多,这么点钱换你条小命可一点都不亏,我可跟你透个底,要不是你们村里的覃家老大塞钱到我这,一顿鞭子不打没你半条命也得打残,就不是现在这点皮外伤了,再说了,你也别觉得这都是我拿的,那衙门上上下下不都得分点,放不放你出去是得看人崔家老爷的脸色,可批不批这个条子得人县太爷和师爷说了算。” 见狱卒话里满是威胁,张伟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出去再说,便举起手比了个八的手势:“行,我私下再加一贯钱给你,劳烦你腿脚麻利点。” 见此,狱卒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早这样不就好了,得嘞,等着,我现在就去崔家那边帮你问问。” 说罢,狱卒让张伟按了手印,收起食盒拿着灯笼便离开了,随着牢房过道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牢房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摸着黑将碗中的饭扒拉完,舔着嘴角的米粒,吃了个半饱的张伟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都多出了一贯钱了,刚应该让那狱卒再给他来一份饭的。不过事已至此,张伟也只能将碗筷放在门口,摸索着躺在了整个牢房里唯一算床的破麻袋上。 刚才明明直接答应那狱卒提出的七贯钱的要求便可,但张伟还是多加了一贯钱,一是他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货币规矩,二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反正原主人已去,又不他爹拿命换来的,花了就花了,待他出去,以现代人的知识和眼光,钱这东西以后不有的是,三则是图个保险,冲刚才狱卒的话来看,这个世界还是有法制的,但不多,多出点钱而已,总比被人下黑手弄死在牢房里强。 在感慨了一会儿封建社会的黑暗后,本就有伤在身的张伟最终还是抵不住困意,在破麻袋上蜷缩着睡着了。 梦中,张伟又回到了穿越之前,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的他,再次因为加班而错过了地铁,公司附近的老城区正在改造,一到深夜这边就没什么人了,只有一辆辆渣土车开着大灯时不时从街道上呼啸而过。在心中简单问候了一下部门主管全家后,张伟看了一眼牛马待还的花呗,决定还是开11路回家。 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戴着耳机玩手机的张伟正在等红绿灯,只觉得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再反应过来,出现在眼前的便已经是泥头车明晃晃的大灯了。在最后一刻,张伟甚至能看到泥头车司机脸上的惊恐和不解,随后便是一片黑暗。 “喂,小子,醒醒,别睡了。” 就在张伟睡的正香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喊自己,他本想睁开眼睛,但是却感觉眼皮沉重的根本就抬不起来,头也昏昏沉沉的,更要命的是他感觉身上一片滚烫,应是发烧了。在含糊不清的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呢喃后,张伟再次昏睡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张伟不无悲伤地想到,眼看要能出去了,结果死于伤口感染,再也太点背了。 见张伟没了反应,狱卒又轻轻踢了张伟两脚,确认张伟确实是昏了过去,狱卒才转身对牢房门外的一人说道:“大公子,人好像快不行了。” 而被狱卒称为大公子的正是远安县崔家老爷的长子,此刻正皱着眉头用手巾捂着鼻子,在瞥了一眼蜷缩在牢房地上的张伟后,开口说道:“丢出城去,这大喜的日子死人,晦气。” 第3章 大隋? “张白圭,天要黑了,下山了!” 张白圭,是张伟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名字,在一个月前被人从远安县的监牢丢出来后,张伟被守在牢外的覃鑫带回了蒋家湾,据传最早是几户蒋姓人家在此落户而得名。 蒋家湾不大,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只有四五十户人家,本就没有多少田地,还被崔家的庄园占了不少过去,村里近一半的人家靠给崔家做佃农为生。 村子里的大姓是覃家,覃家老太爷据说当年也是府兵出身,粗略学了些拳脚,年轻时在附近几个村子也是颇有威名,而这次把张白圭从远安县抬回来的覃鑫则是覃家老太爷的曾长孙,年龄二十上下,为人颇为仗义,只可惜从小不喜读书,本来覃家托了关系将他安排到县里当衙役,结果他看不惯县衙的作风,顶撞了上级,被丢回蒋家湾做了里正。 因为挨了一顿鞭子又发起了高烧,再加上原主人的身体比较虚弱的缘故,张伟足足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了一个星期方才彻底清醒。不过从张伟的角度来看,村里土郎中兼风水大师兼驱魔看相算命一条龙样样精通并且是村里唯二会读书识字的查道长开的土方子的效果应该也是功不可没。 在不知所措的经历了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之类的苦情戏后,张伟大概弄清楚了原主人家的情况。原家庭顶梁柱的父亲于五年前被征招为府兵,据说是去西边防御吐蕃去了,前不久得到消息,张白圭的便宜爹就这样了没了,家中还剩下的就是张白圭的母亲、姐姐和小外甥女了,生活的重担就这样压在了仅仅十六岁的张白圭身上。 原先张白圭家还有几亩水田种种口粮,加上覃鑫见他家贫苦时不时接济下,一家人就这样勉强艰难度日。只是前段时间,覃鑫被党长临时叫去了别的村子帮忙,替崔家管理庄子的管事突然带着县里的衙役来到张白圭家,告知了张白圭一个消息,大意就张白圭他爹生前欠了人崔家的债,现在他爹战死沙场,在将朝廷抚恤的二十亩地抵债后尚且不够,父债子偿,理应由张白圭来把这笔账补上,鉴于张白圭家穷的家徒四壁,便准备拿张白圭家的那几亩水田相抵。 什么,你问把田都收走了,张白圭他们家以后吃什么? 安心,人崔家管事的心善,张白圭可以给他们崔家的庄子做佃农嘛,以前是种自己的地,现在则是种崔家老爷的地,不都一样是种地嘛,没区别,甚至张白圭他姐姐还能去庄子里做纺线的女工呢。 什么,你问工钱多少? 大胆刁民,人崔家愿意让你做佃农赏你们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惠了,你竟然还敢要工钱!简直是目无法纪,来人给我打! 在一言不合与崔家的管事起了冲突后,身材瘦小的张白圭被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心中不平的张白圭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便跑到了县衙去告官,结果却被县太爷丢进了牢房,然后就是张伟来接盘的故事了。 在复盘了这个豪强大族逼良为娼(划掉)强买强卖的故事后,张伟觉得张白圭他爹欠人崔家的钱应该是真的,不过应该没有二十亩地那么多。 毕竟历史上,唐朝时候的府兵就是要自带盔甲兵器,还有马匹钱粮去服兵役的,只不过唐初的均田制保证了人人有田种,加之参军的多为富户,这种类似于汉武帝时期良家子的兵种,极大的保证了唐军前期强盛的战斗力,再加上唐初不断地开疆拓土,依靠军功更是催生了一大批地方上的小地主,反过来使得唐朝的百姓更加尚武和善战,才铸就了天可汗的赫赫威名。 要知道唐太宗李世民亲征高句丽的时候,河北的老百姓可是在没有征召的情况下自备衣甲粮草主动追随朝廷大军去往前线,如此积极,不就是图的那点军功嘛。 于是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来到了历史上强盛无比的大唐的张伟在村子里打听了一段时间消息后,抑郁了。 这里不是大唐,没有贞观之治,天后临朝,更没有开元盛世和天宝盛世,这里t的竟然是大隋! 那个本该二世而亡的大隋!!! 而更让张伟惊喜的还在后面,本朝的太宗皇帝竟然是那个修大运河加三征高句丽一脚油门将隋朝送进坟墓的隋炀帝杨广。 最最最离谱的是这个杨广的反杀之路是由江都开始的,要知道历史上隋炀帝杨广驾临江都后,隋朝可谓是遍地反贼,烽火不断,不管是瓦岗寨的李密,还是洛阳的王世充,或是河北的寇建德,这可没一个是好收拾的,更别提已经占据太原进入关中夺下长安的李渊、李世民父子了,在隋唐更替之季,李世民几乎可以称之为最顶尖战神级别的统帅,甚至没有之一。 在听完村头老大爷口中隋炀帝杨广亲率十万大军与最强大的反贼李世民决战于潼关并一战而胜杀入长安的故事后,张伟整个人都麻了。 挂壁!!! 一定是开系统的挂壁!!! 那可是北魏武川集团后继者,关陇权贵领路人,唐军最强统帅,右领军大都督,敦煌郡公,尚书令,光禄大夫,秦国公,天策上将,秦王,父愁者,玄武门战神,兄弟终结者,大雁塔总工程师,贞观之治创造者,天可汗,大唐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李世民! 这挂壁不仅打赢了李世民,还把已经快冲下悬崖的隋朝硬生生给拉了回来,这就不能用离谱来形容了,这已经是超出人力所能及的范围了。要知道隋朝的崩溃可不是隋炀帝一个人的锅,而是其本身的制度、社会结构存在着巨大的隐患和问题,各种因素叠加之下,最终才将隋朝葬送的。 别的不说,隋朝大业六年的大索貌阅登记在册的耕地就有五千五百八十五万顷,换算成现代就是435亿亩之多,而张伟记得穿越前,国家新上的数字是198亿亩,冲这点,你就应该明白隋朝完蛋是真的一点都不冤。 第4章 进山 平定内乱后,这位新隋炀帝则是北打突厥南踩濮部(今云南一带),东并辽东、室韦、靺鞨(今东北一带),并攻灭高句丽、新罗、百济(今朝鲜半岛),屠灭倭国,基本将整个东亚纳进了隋朝的统治,更假的是西征吐蕃的时候他竟然带着十几万人一路打到了逻些城(今西藏拉萨),但凡对古代大军后勤供应效率有些了解的都应该知道这是个鬼故事,在现代已经开辟了川藏线加上如此多交通工具的情况下,走陆路到拉萨都不是件易事。 最要命的还不是后勤运输,而是行军路线,十几万大军要是在茫茫戈壁,数千公里的无人区里迷了路,那真是分分钟暴毙给你看。 村头大爷口中的正常故事基本到这就结束了,再后面的什么太宗皇帝用金锄头锄地,发明雕版活字印刷术,收罗天下美女却后宫和睦,夜御八女,单骑游西域,炼丹炸飞了整个大殿自己毫发无损之类的故事,张伟就只是草草过了个大概,毕竟正史不一定真,但是野史肯定够野。 在大概了解了下新隋炀帝的故事和他的各种发明后,张伟只觉得人麻了,这不仅是个有系统的,还是个顶级龙傲天。 怪不得自己的剧本这么悲催,原来这破世界已经被人穿过了! 而在见识过覃鑫家中明晃晃的玻璃杯和价格不俗的香皂后,张伟也绝了发明创造新事物发财的念头,那位爷估计把路都走绝了,就自己那早已忘的差不多的高中物理化学知识,也不见得比系统更厉害。 只不过他为啥没发明出蒸汽机和火药呢,要是有这两样东西,这位爷指不定能打到美洲去。 在郁闷于自己运气真差,不仅穿越了个被人穿过的世界,自己还没有系统后,张伟首先要面对的是一家人吃饭的问题。 在远安县的牢房里经历了一波三七分账后,张伟手中仅剩下了两贯钱,即两千文钱,按这个世界的说法还能折算成二两银子,而米价则是一斗十文,也就是说张伟手中的这点钱也就够换20石粮食(隋唐时一石约54公斤)。 这点粮食,按张白圭家四口人来说,勉强够吃个几年,但是几年后呢,要知道张白圭家现在可是没有耕地了。 于是张伟就打算着要不去外面做点小生意,总比在家坐吃山空等死要强,然后张伟就在覃鑫那里看到了一样东西,路引。 卧槽,这玩意不是明朝才出现的吗? 一开始张伟还觉得崔家的人都是傻子,自古以来豪强地主一般与佃农都是五五或者三七分,哪有别人白给你种地只管口饭的,混不下去了可以跑去别处吗,要知道宋朝,沿海地带就是因为大量失去土地的流民进入城市工作才促成了当地的商业繁荣。 但在看到路引后,张伟明白崔家这么干的底气在哪里了,那些佃农不是不想跑,而是根本跑不掉! 路引的发明者是那位开局一个碗,乞丐出身的皇帝朱元璋,明朝规定,凡百姓离开户籍所在居所百里之地的,皆需由当地官府开具一种类似于介绍信、通行证的公文,称之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依律治罪。 其实路引的主要作用就是控制百姓,让百姓不能四处流动固定在土地上,世世代代为朝廷种粮纳税。 对于刚穿越过来就见识了一波封建社会黑暗的张伟来说,要是偷跑被抓住了,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从牢房里出来,大概率是被发配边疆或者充军戍边。 结合张白圭他爹在前线被吐蕃砍了不久来看,现在的边境应该是不怎么太平的,而一个没有系统身材瘦弱的普通人在前线,指不定一场冲锋就没了,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靠谱。 思来想去,张伟决定进山,当然,作为一名出生在沿海小镇,普通本科毕业的苦逼程序员一名,张伟连秧苗和杂草都无法分辨,他进山也不是去赶山货,单纯只是想打点野鸡野兔之类的改善改善伙食而已。 虽然学习上焚书坑儒,运动上鄙人不善奔跑,但张伟穿越前一直有个小众的爱好,射箭。只不过现代用的都是复合弓,所以当张伟找覃鑫借来一把普通的硬木弓时,身材瘦弱的他险些没能拉开。 于是在对弓箭稍稍改良后,张伟背着装备就上了山,但显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猎人,忙活了一天,才瞎猫撞死耗子一般射中了一只野兔,当天晚上便炖了。 在闻着锅里的肉香,看着许久未沾荤腥的小外甥女眼里的亮光,听着家人赞美的话语,张伟还是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想我拿贝爷、德哥荒野系列视频下饭三年的经验,区区山中野兽,是时候让它们充分了解一下人类为啥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了。 然后第二天,张伟就被一头狂暴的野猪追了五里地,充分的了解了人类确实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但他张伟不是。 不过今天上山并不是为了打猎,而是砍柴。农业社会,越是人口聚集的地方对当地自然植被破坏的越厉害,所以将山里的木柴加工好拿去县城里卖是很有销量的,但张伟对这种苦力活没兴趣,仅仅是为了家中平时烧火做饭。 在砍了一天的木头后,张伟觉得自己累的快散架了,而覃鑫则还是干劲满满,这家伙本就生得一个米八几快一米九的大个,从小能吃饱饭不说还跟着人县里武馆的把头学了三年武,整个人壮实的像一扇门板一样,此时已经上山下山跑了一个来回,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在将砍好的木柴用麻绳捆好后,张伟吃力地背起木柴,冲远处的覃鑫喊到:“覃大哥,我这边也好了,走。” 两人各自背着木柴,一前一后地下了山,路过村口那条河时,张伟还检查了下早上放下去的捕鱼竹篓,收获大多是些小鱼,但苍蝇再小也是肉,张伟还是将其带了回去。 第5章 覃鑫和姐姐 进村后,便时不时遇上些村民跟覃鑫打招呼扯闲话,其中一些大妈们尤为热情。毕竟这小伙子不仅家境殷实,自身也是魁梧健壮还长着一张颇为方正的国字脸,再加上为人仗义又是村里的里正,早就被那些家中有待嫁闺女的人给盯上了。 虽说在这个男子十六、女子十四就能成婚的年代,已经二十出头的覃鑫年纪偏大了些,但架不住人小伙条件好啊,所以那些个兼职媒婆的大妈看到覃鑫的时候就跟看到香饽饽一样。 至于后面的张伟,虽然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但他家的情况村里人都清楚,是没有人愿意把自家姑娘嫁过去受苦的。所以大多仅仅跟张伟打了个招呼,又都去围堵覃鑫了。 在两人费了一番周折后(主要是覃鑫),到了张伟家时,天基本已经快黑了,而张伟的母亲王苦桃已经做好了晚饭,就等他们两人了。 放下木柴,见覃鑫似乎要走,张伟赶忙开口道:“今天真得多谢覃大哥帮忙,辛苦了一天,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一听这话,覃鑫立马将已经快迈过门槛的脚缩了回来:“些许小事,白圭老弟真是太客气了。” 张伟:…… 大家都说覃鑫为人仗义,张白圭家平时也多得他照顾帮扶,但张伟总觉得这家伙是别有所图。 此时,张白圭的姐姐张小兰也过来了,端着碗水递给了覃鑫:“覃大哥辛苦了,先喝口水把汗擦一下。” “谢谢小兰妹子。” 平时大大咧咧的覃鑫这会儿突然拘谨起来了,连正眼都不敢看张小兰,接过碗侧着身将水一饮而尽,期间还用余光偷瞄了张小兰好几眼。 张伟: ? ? t的我好像发现了啥不得了的事,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泡我姐姐? 不过转念一想,张伟却又觉得这是个好事,因为张白圭的姐姐张小兰原来是嫁了人的,丈夫名字叫刘先东,是隔壁村里的大姓出身,两人还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张白圭的外甥女刘茜,小名叫招娣。 而前几年张小兰的丈夫刘先东染上急病去世了,加上公公婆婆早就不在了,仅仅生下一个女儿的张小兰就成了同族叔伯们吃绝户的对象,以张小兰没能生下儿子不是刘家人的理由,夺了刘先东家的房子和田地,将张小兰赶了回来。 当时张白圭也曾去刘家上门理论过,最后此事也是无疾而终,张小兰便带着刘茜回到了这个家。 张伟看着眼前的两人,越看越觉得有戏,覃鑫自不必多说,家里门槛早就快被媒婆踩烂了,而张白圭的姐姐也才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动人的年纪,虽然嫁过人,但汉朝和隋唐的风起比后来的挫宋要开放的多,寡妇带娃改嫁也是很正常的。 再说了,以古人的眼光来看,生过孩子说明这女的身体倍棒,用老话说就是好生养。毕竟就古代那接生条件,生孩子可真的是走鬼门关,光一个产后风就夺取了多少女子的生命。至于常说的克夫什么的,那就更别提了,就男人们那奇怪的胜负欲来说,你被克死了说明你不行,我娶了她后屁事没有,这说明老子nb能镇的住啊。 其实在宋以前,寡妇改嫁一直是个很正常的事,官府也乐的看到这种情况,毕竟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孤儿寡母的很难活下去,改嫁,不仅生活有保障,还能解决穷苦单身汉讨不上媳妇的问题。 有恒产者有恒心,没有家人的单身汉是很恐怖的,逼狠了弃地而逃,逼急了落草为寇,反正光棍一条,拿起来刀便主打一个众生平等,但是有了老婆孩子就不一样了,只要一家老小能活下去,就能接受官府的剥削,有所顾虑不敢反抗。 所以从秦汉至隋唐,官府都是鼓励寡妇改嫁的,至于什么三从四德贞洁牌坊之类的东西,都是从挫宋开始的,那帮所谓的清流士大夫,打不赢外族,便只能欺压下自己家中的老婆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看出了两人的情况,但张伟是不打算在里面推波助澜的,还是让他们两人自己发展。 打了一桶水与覃鑫一起擦洗了下身上的灰尘后,伴着昏暗的油灯,一家人便围坐在桌子前吃起了晚饭,古代的百姓是很难一天三顿饭的,大多只吃两顿,若不是因为张伟他们回来迟了,连油灯也是不必浪费的。 因是知道覃鑫今天来帮忙要留他吃饭的缘故,张白圭的母亲王苦桃便将张伟昨天网到的一只斑鸠给炖了。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肉类若想长期保存,要么拿盐腌制要么烟熏,只可惜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精细的食盐是奢侈品,平常做饭都用的是醋布,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食盐来腌制食品,还不如趁着变质前尽快吃点。 虽然隋唐时已经有了葱姜蒜之类的佐料,可惜没有辣椒,所以当张伟吃着一锅清汤寡水的炖斑鸠时,也在无比怀念着穿越前的麻辣火锅,尤其是在尝到汤里加的野花椒后,张伟就更加怀念了。 在感慨了一下自己以后再也吃不到麻辣火锅,香辣鸭脖后,张伟开口了:“娘,我想改个名字。” 张伟的开口打断了大家的进餐,所有人都以奇怪的眼光看着张伟,而王苦桃则放下碗筷,拨了拨油灯使光线变亮了一点后,才开口问道:“圭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改名字呢,你这名字可是你爹给你起的啊?” 说来也有趣,张伟这具身体原主人张白圭的名字,来源于他出生前,他爹在梦中见到一只白色的大龟。自古以来,不管是白鹿还是白虎,皆是祥瑞的表现,张白圭他爹便给儿子起了张白龟这么一个名字,结果被村里的查道士听说后认为不妥,后给改成了张白圭,就为改名这事,张白圭他爹还专门拎了只鸡到查道士那表示感谢。 张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次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长大了跟以前不一样了,改个名字以示重新开始。” 第6章 改名 其实张伟想改名不是一天两天了,穿越过来这么久,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回到原来世界的张伟也只能抱着一种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的心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 并且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张白圭的母亲王苦桃和姐姐张小兰后,张伟发现两人虽然贫穷,但是本性善良,尤其是王苦桃,光那几天在病床前寸步不离的照顾,就可以看出是真心待他这个儿子的。 自己既然已经占据了张白圭的身体,出于责任,自然有义务帮张白圭好好照顾他的母亲和亲人,只是一直顶着别人的名字生活让张伟始终有种别扭的感觉。 张伟这个同样是父亲起的名字恐怕是自己和原来那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了,自己也只能用改名这种方式来纪念原来世界的父母了。 见王苦桃面露犹豫之色,张伟再次开口了:“娘,我想过了,不如这样,我虽然改了名字,但是白圭这个名字也不是不要了,他们读书人不是都流行名字之外还有一个表字吗,以后白圭就是我的字了。” 覃鑫也表示了赞同:“这个办法好,我以后还是能叫你白圭老弟,这次白圭老弟可以说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改个名字也好,免得有人惦记还麻烦了。” 张伟不动声色地瞥了覃鑫一眼没有说话,王苦桃也听出了覃鑫的话外之意,张白圭这次是从县城回来了,但保不齐有些想讨好崔家的小人会自作主张来找他的麻烦,改个名字也好躲避无妄之灾。 见此,王苦桃也没有将话说绝:“那你明天去查道长那卜一卦,若是成了,便买些纸钱去你爹那磕个头,告诉他一声。” 张伟:“娘,我知道了。” 覃鑫则说道:“白圭老弟,名字改好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去让他们在县衙那边的户册上划一笔。” 张伟:“好的,谢谢覃大哥了。” 话毕,几人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专心吃起饭来,不多时便吃好了,覃鑫也起身告辞离去,张白圭将其送到门口,再回头,王苦桃已经将油灯吹过了。 张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月亮,没有被现代城市灯光污染的夜空很美丽,五彩斑斓的银河衬托着皎洁的月亮,张伟不禁有点想念起穿越前那个世界的父母。 母亲的身体还好吗,父亲是否还会因为烟抽多了而咳嗽,他们收到自己的死讯时会多悲伤啊,白发人送给黑发人,会有多么痛苦,想到这里,张伟不禁湿了眼眶。唯一让张伟感到欣慰的是自己还有个弟弟,虽然从小调皮了些,但也不至于让父母晚年老无所依。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最后,张伟也只能双膝跪地,冲月亮磕了三个响头,希望亘古不变的月亮,能将他的思念传达给另一个世界的亲人。 做完这一切后,张伟摸着黑进屋躺下,今天上山砍了一天柴,本身这具身体就小胳膊小腿的,可把他累坏了,现在躺在床上,更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就在张伟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了自己的床头,张伟心中一惊,睡意瞬间全无。以为是家里进了坏人的张伟还没来的及有所动作,一只温暖的手抚摸上了他的头,张伟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是王苦桃。 张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有点疑惑王苦桃这大晚上是唱的一出,然后王苦桃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他又紧张了起来。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不是我的儿子,哪有做儿子的会不记得娘的名字呢,圭儿以前哪里会射箭呢?” 就在张伟觉得自己暴露了,正在思考该不该跟王苦桃坦白时,就听到了王苦桃的抽泣声,所有想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嗓子眼里。 王苦桃一边哭着一边不停的抚摸着张伟的脸庞:“可是你确实是我的儿啊,那个为娘看着从小长到大,捧在手心里的心头肉啊,我有时候真的害怕你不是原来的圭儿了,可为娘也只能安慰自己,圭儿只是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王苦桃抽泣着在张伟床头碎碎念着,许久方才稳定了情绪,起身离去了,而她没有发现的是,床上的张伟咬紧着牙关,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水浸湿了枕头。 第二天,张伟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便带着一小袋米和几枚鸡蛋去了查道士家中。 查道士住在村子最东头的一间土屋内,周围开了几块薄田种点蔬菜和口粮,平时主要靠给周围的几个村子做白事为生,偶尔也兼职一下跳大神和土郎中。 张伟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穿着一件白色短褂拿着锄头在菜园里忙活,怎么看都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老头。 在张伟说明来意后,他便接过东西领着张伟进了家门。在换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后,查道士先是给主屋中间的案板上的三清雕像上了一柱香,又掐了个法诀行了一礼,方才转身问张伟:“白圭啊,准备改个什么名?” 张伟:“晚辈想把名改为张伟,字白圭,特应母亲所求,前来问上一卦。” 查道士点点头:“张伟,男儿立志宏伟,好,我帮你问问祖师爷。” 说罢,查道士便在蒲团上跪下,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一些听不懂的词,在与祖师爷大概沟通了一会儿后,查道士拿出三枚一看就有些年头的铜钱抛了几次。 在掐指算了一会儿后,查道士沉默了,许久方才对张伟说道:“祖师爷同意了,你以后就叫张伟字白圭了,过来拜一拜祖师爷。” 虽然很疑惑,但是张伟还是学着查道士的样子冲三清雕像拜了拜,随后又在查道士这里买了些纸片,表达过感谢后便离去了。 在目送张伟离开后,查道士又跪坐在蒲团之上:“祖师爷应明白弟子心中所想,恕弟子无礼,再求一卦以解惑。” 说罢,查道士又抛了几次铜钱,在算明卦象后,整个人瞬间瘫坐了蒲团之上,脸上尽是怜悯之色: “大灾,大灾,苦哉苍生。” 第7章 猎杀野猪 “圭儿,这次上山要去那么久吗?” 说话的是王苦桃,她刚按照张伟的要求,给张伟准备了一袋炒米给张伟当做干粮。 张伟:“嗯,这次我准备对付一个大家伙。” 说着,张伟又将手中的箭头在磨刀石上打磨了一下,在确认了锋利度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箭筒里。原先找覃鑫借的弓箭只有二十支,虽然张伟一直很小心的在使用,尽量保证回收,但这么长时间下来,也已损失了一半,下回得想办法进城找个铁匠打一些了。 王苦桃:“会不会有危险啊,要不娘还是去找下覃里正,让他陪你一起去。” 不怪王苦桃这么说,张伟这边不仅带上了弓箭和干粮,还有砍刀、铲子、绳子以及一把从覃鑫家中借来的长矛,身上还穿着一件蓑衣,一看就是要去很久的样子。但是张伟独自一人,若是受了伤,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很容易把命丢在这深山老林里,王苦桃便有些担心。 张伟摆摆手拒绝了:“不了,这次还是不麻烦覃大哥了,人覃大哥是里正,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哪能陪我进山一口气待那么长时间呢。” 王苦桃:“可是……” 见王苦桃一脸担忧之色,张伟再次开口安慰道:“娘,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最多四五天我就回来了,走了。” 说罢,张伟便背起大大小小的装备,出了家门,直奔大山而去。 上了山,张伟沿着山间的小道一路走至尽头,又开始寻找起动物们经常经过的兽道,虽然不太熟练,但毕竟这么多次也积攒了不少经验,在一路分辨着各种动物留下的痕迹后,张伟很快便确定了目标的大致方向。 他这次进山是准备对付那头野猪的,毕竟上次被那玩意一路追了五里地,他就惦记上这头野猪了,一是要把恐怖直立猿的面子找回来,二则是他想吃肉。 每天吃山鸡野兔小鱼有什么意思,他要吃猪肉!大块大块,香喷喷的猪肉! “呼,可算找到你了。” 在翻越了两座山头后,张伟终于在一条小河旁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此时,那头野猪刚刚完成了自己的每日泥巴养护,正在河边的树上磨蹭着自己的身体,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卧槽,这家伙,最少得有三百多斤了。张伟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这个大家伙,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在前世,张伟也曾跟着射箭交流群里的一位老板去某个国营林场里面开的狩猎基地玩过,当时因为钱给够了的原因,主办方还特意放了一头养殖的野猪出来。在张伟他们用复合弓没能有效射杀那头野猪后,跟随的工作人员兼教练抬起手中的猎枪将其直接放倒了。 但就是在众生平等的猎枪面前,挨了一发的野猪也没有彻底断气,还是他们走近补刀才将其杀死。不管那猎枪威力如何,好歹也是热武器,而张伟现在身上只有十支箭和一根长矛。 不过张伟也没打算跟这个大家伙硬刚,在极有耐心的观察了一天野猪的活动范围后,期间为了不打草惊蛇,张伟还特意放过了不少唾手可得的猎物。一直观察到黄昏,张伟稍稍退远了些,掏出随身携带的铲子,开始挖起坑来。 人生嘛,不是别人给你挖坑,就是你给别人挖坑,区别在于,有些坑是你主动挖的,而有些则是无意留下的。 又花了一天时间,张伟总算是把想要的陷阱坑挖挖好了,这是一个深两米左右,长宽具在一米五的深坑,由于时间仓促,陷阱的底部,张伟只是插入了一些削尖的竹子,陷阱表面则是用树枝和茅草遮掩。 在忙完这一切后,看着落日的余辉,张伟抓了两把炒米,就着水解决了晚饭。随后在自己过夜的树下又洒了一圈雄黄粉,这才蜷缩在三根粗壮的树杈之间睡着了。 待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伟便醒了过来。在确认了陷阱的完好度后,张伟带上弓箭和长矛向野猪活动的范围寻去,不多时,便找到了那头出来觅食的野猪。 这次张伟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而是直接出现在野猪的视野范围之内,野猪看到张伟后,没有理会。动物一般不会主动招惹看起来体型比自己高大的生物,它继续专心致志地在地里刨着根茎一类的食物,直到一支箭钉在了它的身上。 因为疼痛,野猪发出了一声嚎叫,随后便很快把目标对准了正准备射出第二支箭的张伟。在第二支箭也射中后,看着狂暴着向自己冲开的野猪,张伟转身就逃,这畜牲皮太厚了,刚才两箭下去,杀伤力不能说没有,也只能说聊胜于无,反而还激起了这畜牲的凶性。 一人一猪很快便在山林间展开了追逐,张伟虽然没有野猪跑的快,但胜在身形瘦小灵活,不断利用地形和树木作为障碍减缓野猪的速度,而野猪则是仗着皮糙肉厚,横冲直撞,两者的距离在不断接近。 由于是逃跑,张伟根本不敢留力,一路狂奔之下只觉得肺部生疼,眼看前方就是陷阱,而背后的动静越来越近,甚至感觉近在咫尺,张伟就地一个驴打滚翻进了一旁的树从,野猪则没能刹住车,一头拱进了陷阱之中。 听着野猪发出一声声惨叫,张伟急忙起身,拿出长矛冲上前去,正好赶上野猪要从陷阱中窜出来,一矛便将它刺了下去。 缓了会儿神,张伟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了一下情况,陷阱里的竹刺大部分已经被野猪压断,而野猪身上添了不少伤口,却还仗着凶性和余力,试图窜出陷阱。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张伟只需要拿着长矛,将不断试图冲出来的野猪赶回坑里就行了,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野猪身上的伤口流出了大量的鲜血,使野猪变得越来越虚弱。 终于在长时间的周旋后,野猪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坑底,而张伟则是瞅准机会,一矛捅在了它的脖子上,在用尽力气发出一声垂死的惨叫后,野猪彻底失去了生机。 第8章 分肉 在确认野猪已经死透后,张伟犯了难,这畜牲快三百多斤的体重,凭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别说带下山了,估计连扛都扛不起来。 得,还是得下山找人帮忙。 见此,张伟没有犹豫,用刀砍下两条猪腿后,又将陷阱表面恢复伪装,这才背着猪腿和装备,快步往村子里赶去。 快马加鞭,终于在晌午头的时候赶回了村子里,在拿出一条猪腿作为报酬后,张伟很快便在村里找到了几个青壮随他一起上山,而赶过来看热闹的覃鑫则是最积极的。 覃鑫:“白圭老弟厉害,这么一头大家伙都被你拿下了,待以后白圭老弟说不定能打死老虎呢,大家说是不是!” 听覃鑫这么一说,众人皆是议论起来。 “没错,我以前就说这小子会有出息的…” “那是当然,指不定我们村到时候真要出一名打虎英雄呢…” 见覃鑫还要开口帮他吹嘘,张伟赶忙开口了:“哪有,覃大哥说笑了,都是运气而已。” 一群人边说边赶路,很快便到了张伟杀死野猪的地方。这回人多好办事,几人先是就近砍了些木头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模样的东西,又将野猪用绳子从坑里拉了上来,抬起野猪便准备下山了。 覃鑫正准备招呼众人出发,却见张白圭蹲在一棵树前研究着什么。见状,覃鑫上前问道:“白圭老弟,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来过。”张伟说着在地上比划了一下:“我昨天晚上在这里过夜,在树下洒了一圈雄黄粉,覃大哥你看,这是不是一个爪印?” 覃鑫凑上前去,只见雄黄粉上不知被什么动物踩出了个半个模糊的脚印,看了一会儿也没搞懂的覃鑫摇了摇头:“兴许是什么东西闻着血腥味过来不小心蹭上的,有可能是柴狗子(一种类似于狼的野狗),那畜牲狡猾的狠,看我们过来估计早就跑了,别多想了,下山。” 见覃鑫这么说,张伟也没多想:“走,下山。” 随后,一群人轮流抬着野猪,紧赶慢赶,结果在回到村子前,天还是黑了,,不得已,一群人就地取材,整了几个火把,抬着野猪大摇大摆地进了村。此时村里的人基本都已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见此场景,都跑出来看热闹。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眼中流露出羡慕甚至嫉妒的眼神,张伟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喊停了队伍。 张伟:“覃大哥,兴许得借你家院子一用了。” 覃鑫:??? 随后不等覃鑫反应过来,张伟便找了块石头爬了上去,冲底下的人群喊到:“各位乡亲,都静一静,听我说!” 见人群安静下来,张伟接着说道:“我张白圭这些年来承蒙乡亲们照顾,无以为报,今日愿将这头野猪与大家分食,大家去覃家大院里领肉,人人有份。” 张伟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便欢呼起来:“好哎,有肉吃了~” 一群人像众星拱月一般,热热闹闹地拥护着抬猪的队伍到了覃家大院,早有腿快的给覃家的人报了信,连覃家八十岁的老太爷都出来了,让族人腾好了地方,支起大案准备宰猪。 将野猪放好后,张伟亲手持刀将整个猪头剁了下来,置于托盘端到了覃家老太爷面前:“小子这些年一直蒙覃鑫大哥照拂,些许薄物,聊表谢意。” 自古以来,宰杀牲畜,头献尊者以示恭敬,连天子祭祀,也大多是用牛羊这些牲口的头部,蒋家湾覃家最大,张伟一家得人帮扶最多,自然要将最重要的猪头分与覃家。 “好好好,知恩图报,是个好后生,来啊,快接了去,拿去宗祠,孝敬祖宗。”覃家老太爷也是满脸带笑,赶忙命人接了去。其实人覃家不缺这点东西,逢年过节杀头猪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人家要的就是这份尊重和心意。 这时不知谁抱来木柴,在院中燃起篝火来,覃家老太爷又命人搬出几坛酒来,很快众人便围着篝火喝起酒来,开始还只是闲聊,后面有人带头,有些人便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起来,整个院子一时间热闹的跟过年一样。 覃家的酒是自家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入口醇厚,有着浓浓的粮食气息,对于习惯了现代社会高度白酒的张伟来说,只能算是有点酒精味道的饮料而已,根本不会喝醉,顶多微醺。 这时有人招呼着张伟也去唱首歌,张伟摆摆手拒绝了,村民们唱的大多都是朴素的山歌,声音浑厚嘹亮,张伟可唱不来。不过就着他们的歌声和舞蹈下酒倒是不错,也只有这个时候,仿佛那些贫苦的生活并不存在,院子里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一群人闹到半夜,才稀稀拉拉的离去了,毕竟快乐只是一时的,甚至是奢侈的,人们终归要回到那琐碎的柴米油盐的生活中去。 待一切结束,张伟也拎着剩下的两条猪后腿回了家,将其交给了母亲王苦桃,对于张伟的做法,王苦桃和张小兰都表示了赞同。或许这就是张伟愿意承认她们是家人的原因,王苦桃和张小兰虽然贫穷,但是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良知和道德。 在烧了一锅热水好好洗了个澡后,张伟总算是能躺在床上好好睡个觉了,然后他听到了歌声,好像就在自己家门口。 嗯,啥动静? 张伟一下便坐了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竟然还是唱的情歌!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张伟的火气腾的一下便起来了,这是什么行为,t的竟然有人喝多了来踹寡妇门? d肉分了,酒喝了,竟然还有不知廉耻的敢来招惹他姐姐? 他姐姐张小兰虽然是寡妇,但一直安分守己,在村里风评也不错,唱歌的这人是安的什么心,若是被人传了出去说闲话,他姐姐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抬起头做人。 张伟也顾不上穿衣服了,寻了一根扁担,打开门便冲了出去,与那唱歌之人撞了个正着。 没等那人开口,张伟抡起扁担左右开弓便打了过去:“我打死你个登徒子!” 第9章 秋粮 许是觉得理亏,那人没有还手,而是不断闪躲,饶是如此,也被张伟打中了好几下。 但是周围一片黑暗,那人又没有夜视眼,很快在躲闪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张伟瞅准机会一棍子招呼了上去,直接将那人打倒在地。 见状,张伟快步上前,一把便揪起了那人的衣领子:“你这登徒子,走,跟我去见官,让覃大哥覃里正来评评理!” 然后张伟就听到了含糊不清但熟悉的声音:“白圭老弟,我在这呢……” 张伟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句话,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什么鬼,竟然是覃鑫! 闻着覃鑫身上的酒气,张伟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这家伙喝多了。 草,你不能喝就坐小孩那桌啊,再说你这酒品也太差了,喝多了不回去睡觉竟然跑到我家门口来唱情歌。 还好张伟家在村中比较偏僻的位置,加上深夜,虽然闹出了一些动静,但是没人看到,不然这事要传出去了,先不说覃鑫以后要如何面对村里的人,覃家老太爷第一个不会放过他,覃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族,但门风颇正,覃鑫这类似喝多了半夜踹寡妇门的行为,就算他是曾孙辈的长孙,老太爷少说也得扒他一层皮。 张伟松开覃鑫的衣领,此时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覃鑫对张小兰有意思的事情,其实除了张伟,王苦桃和张小兰大概也知道,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毕竟两家差距太大,就算成了,也恐被人说他们家攀高枝之类的闲话。 这下张伟也没有了主意,不管有没有夹杂着私心,但人覃鑫确实是照顾了张白圭他们家这么多年,为这事撕破脸只会让人心寒,但什么都不做,覃鑫这事的性质太恶劣了,心里总感觉堵着一口闷气下不去。 两人沉默良久,还是覃鑫先开口了:“白圭老弟,你听我解释……” 覃鑫的话戛然而止,张伟一回头,便看到姐姐张小兰正扒着门板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们。 见张伟看向她,张小兰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白圭,覃大哥他没事?” 张伟: ? ? 麻蛋,我上一世单身快三十年,我看你真是饿了,竟敢在我面前洒狗粮! 想到这,张伟顿时心头火气,喝到:“不关你事,回去!” 张小兰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王苦桃拉了进去,顺道关上了门。 张伟气的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下情绪,又转头看向覃鑫,未等覃鑫开口,便抢着说道:“覃大哥,你走。” 听到这句话,覃鑫的头低耸了下去,许久才憋出了一句:“今天是我孟浪了,对不住白圭老弟,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说罢,覃鑫起身,失魂落魄的准备离去,却又听张伟说道:“你若真心待我姐姐,就明媒正娶地将她娶回家,你若做到了,我便心甘情愿地喊你一声姐夫,若是不能,你日后再敢纠缠,兄弟都没得做!” 一听这话,覃鑫猛地来了精神,转身说道:“此话当真,我现在就回去跟我爹说,白圭老弟,你就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没等张伟反应过来,覃鑫就一脸兴奋地跑了,看样子,应该是找他爹去了。 张伟:“哎,等等……” 看着跑远的覃鑫,张伟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然后就脑补了,覃鑫大半夜一身酒气的跑回家,一脚踹开他爹的大门,最后被他爹拿棍子一顿炫的场景。 算了,他皮糙肉厚的,又是亲儿子,应该不会被打死的。 张伟站在外面出了会儿神,直到一阵凉风吹过,这才感觉有点冷,拎着扁担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覃鑫没有出现。 但根据村口大妈的情报,覃鑫他爹揍他揍的可响了,少说得打了有小半个时辰。 第三天,鼻青脸肿的覃鑫拎着一只王八来登门道歉了,他先是对前天晚上发生的事表达了歉意,随后信誓旦旦的表示他一定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地将张伟的姐姐张小兰娶入覃家,最后张伟从他口中得知他不仅被他爹揍了半个点,还被罚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对此,张伟的评价是,该! 随后,两家依旧跟以前一样来往着,就是覃鑫跟姐姐张小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被塞了一嘴又一嘴狗狼的张伟也只能背起弓箭进山打猎,就当图个清净。 许是秋天到了,山林里的食物多了,张伟的狩猎也变得简单起来,大多数只需要检查一下早先设置好的绳套陷阱,便能收获不少猎物。 今日又抓到一只野鸡,彩色的尾羽漂亮极了,到时候拔了,自有挑担的小贩愿花钱收走。 张伟提着收获下了山,未到家门口,便见一群人聚在不知道在那里干啥,以为出事了的张伟急忙赶上前去,然后就看到了覃鑫。 覃鑫:“白圭老弟,正巧要去寻你去呢,你回来了正好,这位是陈党长,是来收秋粮的。” 隋唐时期实行的是郡县制,按官府规定,县之下设有乡、里二级,比如覃鑫,就是里正,管理的范围也从二十五户到一百户不等,而乡一级的则是党长,管理的范围则是五百户。 自古就有皇权不下乡之说,到了县这一级已是古代行政效率的极限,所以几千年来真正统治地方的,实际上是一个个没有在史书中留下名字的党长、里正们,而相应的,官府摊派下来的税收、徭役等等,也是他们负责去处理。 “你就是张伟张白圭?” 党长打量了一眼张伟,掏出一本册子来,翻看了一下,正准备开口,却见覃鑫突然凑上前去:“陈党长,这是自家兄弟,手下留情。” 党长闻言,诧异地又抬头看了一眼张伟,见他拎着只野鸡,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真有意思,覃里正竟然还有个姓张的自家兄弟?” 覃鑫:“马上就是自家小舅子了,您说是不是自家兄弟。” 张伟:…… 我啥时候成了你小舅子,我咋不知道? 见那陈党长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在自己手中的野鸡上晃悠,张伟也就懂了,立马上前将野鸡递到了陈党长手中:“陈党长,些许薄物,若是图个新奇,尽管拿去,就当交个朋友了。” 陈党长接过野鸡掂了掂,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嗯,不错,还挺上道。” 第10章 租庸调 随后陈党长翻了翻手中的册本:“家里几口人啊?” 张伟:“四口人,家中还有母亲,姐姐和外甥女。” 陈党长:“外甥女多大了?” 张伟:“六岁。” 陈党长又看了一眼册子:“你爹呢?” 张伟:“没了,当府兵战死了。” “嗯。” 许是覃鑫就凑在一旁看着,陈党长掏出一支毛笔,放在口中含了一会儿,方才提笔将册子上张白圭他爹的名字划掉:“丁一人,年十六,女两口。” 陈党长:“家中可有耕牛、马匹?” 大人,我家都穷成这样了,你说有没有耕牛和马匹? 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张伟如实说道:“没有。” 陈党长又在册子上加了一笔:“未添牲畜。” 其实这就是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基层管理的实际状况,由于落后的通讯和信息收集能力,地方上的吏员也许比城里的老爷们更清楚下面的真实情况。 比如明朝,虽然南京已经有了统计天下户籍的黄册库,但十年一更新的速度(在当时已经算是非常快了),加上地方的虚报瞒报,飞田洒寄等各种手段,使得黄册库的数据和地方的实际数据完全就是两码事,到了明朝后期,则连真实的数据都没了,管理黄册库的官员直接照着原本的旧档现抄,甚至提前做到了崇祯四十年,然而众所周知的是,大明王朝崇祯十四年就没了。 当时明朝的统治者们不是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转而盯上了地方官府自行统计,数据更真实的白册,但这时封建官僚的嘴脸就出来了,问就是没有,有本事下来一个个查。 开玩笑,多少豪强大族,乡绅地主靠着黄册库的虚假数据偷税漏税躲避徭役呢,被朝廷搞清楚了真实数据,地方上的官员吃什么。 什么,你问朝廷的税收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再苦一苦百姓就行了! 那边那个流民,对,就是你,根据黄册库里的记载,你家还有五十亩地,交钱交粮。什么,你说你家没有田,都被县里的举人老爷占去了,放你n的屁,举人老爷名下就薄田两亩,我看你这刁民是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给我打! 对了,你家还有壮年劳动力两个,得派一人来服徭役,记得自备干粮。什么,你家就你一人了,那关我屁事,到时间了你不来,不仅要拿你问罪,还得罚钱呢,你自己掂量掂量。 话虽如此,但当这黑暗真的轮到张伟头上时,他还是破防了:“我家已经没有耕田了,凭什么还要交粮?” 陈党长则是冷笑了一声,拿出一张字据:“白纸黑字,这上面可还有你的手印,加上册本上的记载,你家一共有田二十三亩四分,应交粮二石八斗。” 看着陈党长手中的那张字据,张伟立马就想起了在远安县牢房里签的那张字据,本以为只是卖田,原来税还得他交啊! 张伟还要上前理论,却被覃鑫拦住了,见覃鑫冲自己微微摇头,张伟只得咬着牙忍了下来。 见张伟脸上犹有忿色,陈党长则开口说道:“小子,你也别怨我,我也是按县里老爷们说的办事,这到点了没收到县太爷规定的数,可得我自己掏钱补上的。” 说罢,陈党长又接着说道:“根据朝廷规定的租庸调,家中丁一口,交粮二石,女两口,交布五丈。” 租庸调,是隋唐时期实行的赋税制度,租即为田租,以交谷物粮食为主;庸是身庸,即徭役,但规定丁男五十岁免役收庸,允许交布帛代替徭役;调则是户调,根据当地乡土所产,交绫、绢、布为主。 不过租庸调的实施是建立在均田制的基础之上,一旦均田制被破坏,租庸调就会随之失效,而唐朝中后期土地兼并加剧,百姓无力负担大量逃亡,租庸调随即被废除,由两税法所替代。 陈党长:“你家一共要交粮四石八斗(隋唐时一石约54公斤),布五丈(一丈十尺,据清朝的记载,一个熟练的妇女一天也就能织三尺土布),下个月前送到乡里去。” 说罢,陈党长拎着野鸡,跟覃鑫招呼了一声,就离去了,而覃鑫只是拍了拍张伟的肩膀,似乎想说些啥,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跟着陈党长一起离开了。 艹! 有那么一瞬间,张伟真想揭竿而起,大喝一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只是想了想又咬牙忍了下来。 毕竟从时间上来看,这个朝代正处于一个王朝的中期,还没到适合造反的王朝末年,并且自己生活的地方周围的百姓虽然过得贫苦,但还没到民不聊生的地步,应该是没人会陪自己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自己现在如果真的揭竿而起,都不用朝廷出手,地方县衙的衙役带着刀估计分分钟都能平定了,除了给县太爷的履历上添一笔功勋外,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得已之下,张伟只能托挑担的小贩从城里带了五丈布,又备好了四石八斗米,就在张伟算着日子,准备推着板车跟着村里的大部队一起去乡里交粮时,覃鑫赶着一辆晃晃悠悠的牛车来了。 覃鑫:“白圭老弟,交粮去啊,快来,我这边车上还有位置。” 四石八斗米,折算下来约五百多斤,张伟拿板车估计要来回跑几趟,有牛车坐,总比自己徒步锻炼要强,张伟也不客气,把要交的东西呼啦啦全搬了上去:“谢谢覃大哥。” 说罢,张伟一屁股坐到了牛车上,覃鑫赶着牛车,两人一起便往乡里去了。到了乡里的粮站,正巧碰到一人也在交粮食,覃鑫和张伟便在后面等着。 官府收粮的流程倒是跟史书上记载的没多少差别,收粮的粮长会拿出一个名字叫斛的计量容器,一斛约为一石左右。交粮的百姓需要将粮食倒进斛内,填满整个斛并且在上面堆出一个圆锥形,一方面是为了检查粮食的质量,另一方面嘛,只见其中一个官吏运足力气,一声大喝后一脚踹在了斛上,这一脚可有讲究,得保证不能踢倒斛的同时将高过斛顶的粮食洒出来。 看着这一幕,张伟就是一阵无语,果然也跟史书上记载的一样,淋尖踢斛啊,这世界真是太操蛋了。 此时粮长还在呵斥那个交粮的百姓:“不准捡,这是路上运输的损耗!” 而在完成这一步后,粮站的杂役会再用斗将粮食再分出来计数,而完成这一切后,粮长则是冷笑着说道:“八斗,不够数,再回去拖粮食去。” 那百姓似乎也习惯了,哭丧着脸离开了,见此,覃鑫则赶着牛车带着张伟进了院子,也准备交粮。 “呦,这不是覃里正吗,也来交粮啊。”见是覃鑫,粮长先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对身后的杂役说道:“去,换个大斗来,覃里正,都是自己人,不会用小斗坑你的。” 这话把张伟听得一愣一愣的,草,我是说怎么一脚能踢下两斗米来,原来计数的斗还有问题啊。 这一次,没人踢斛,分称出来的粮食也对的上数,在给收粮的粮长塞了一个小钱袋表示感谢后,覃鑫便带着张伟赶着牛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一个个推着板车,拖着粮食的百姓像一条长蛇一样填满了道路,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上交,也不明白官府的斗为何永远比市场上的斗要小,他们只知道祖祖辈辈都是如此做的,以前如此,以后亦将会如此。 第11章 白鹿 “卧槽,原来是狐狸啊,还以为是兔子呢,怪不得这么大一只。” 许是冬天快到了,猎物也变得少了起来,张伟这几天连续走了几场空趟,今天运气还不错,竟然还抓了一只狐狸。 看着手中的狐狸,张伟有些高兴,抛开别的不说,光是这身漂亮的狐狸皮,拿到城里去卖估计都值不少钱。 就在张伟把套绳陷阱恢复原样,拎着狐狸准备回去的时候,一头白鹿突然出现在了道路的前方。 卧槽,这就是历史书上说的祥瑞白鹿吗? 张伟一脸震惊地看着这宛若天上来物的林中精灵,脑海中尽是看过的历史书上那些人将白鹿进献给天子受到赏赐时记录。 “发了发了,这波最少一个县候起步。” 张伟嘴里念念有词地张弓搭箭,却又立马放下:“不行,得抓活的。” 开玩笑,这可是史书中都会大书特书的祥瑞啊,在进献给天子的途中,各级官员都得当祖宗供着,生怕弄掉一根毛,自己要是一箭下去,弄伤或者弄死了,最少也是满门抄斩。 就在张伟思考着该如何把这个大家伙活捉的时候,那白鹿似有灵性一般看向了张伟,随后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张伟,似乎在让他跟上。 这玩意成精了? 张伟虽然这么想着,但人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然后张伟就郁闷的发现,不管自己加快速度或是放慢脚步,他与白鹿的距离始终是那么远,没有丝毫变化。 那头白鹿,从头至尾都如闲庭信步一般在前方走着,除了偶尔回头看上一眼外,再无其他动作,随着越来越深入山林,张伟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犯起了嘀咕。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海市蜃楼还是鬼打墙,不会是妖怪? 没有脚步声,没有鸟叫,甚至没有风声,此时的山林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跟随着一头传说中的祥瑞白鹿,整个场景就像一出诡异的默剧。 张伟则是越走越心惊,几次想不要这泼天的富贵,停下脚步转身而逃,但那该死的好奇心却依然驱使着他继续走下去,他有种预感,在这趟行程的目的地,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等着他。 不知走了多久,白鹿脚下的小路总算是到了头,出现在张伟面前的是一湾仙境般清澈见底的水潭,水潭的岸边则开满了繁茂艳丽的桃花,偶尔有风吹过,无数花瓣随风飘落,在水面荡点涟漪。整个潭水都弥漫着一股自然祥和的气息,走入其中,只觉得心都宁静了下来。 还没等张伟好好感慨一下这幅美景时,只见那头白鹿纵身一跃,落去了水潭之中,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卧槽,这什么水溶性材料,一下就没了? 就在张伟惊讶于眼前这一幕时,只听到一声吆喝:“那边的小友,可否过来一叙?” 张伟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桃树下,一男子盘膝而坐,定睛看去,此人鹤发童颜,白衣如雪,飘飘然一副仙人气概。 张伟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惊喜夹杂着感动。原来我真的是主角,你看看这神仙和奇遇,不都来了吗,只要我拿到金手指和系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来不及细想,张伟一路小跑至男子身前,随后一个滑跪叩首:“小子张伟,拜见仙人!” “仙人?” 白衣男子听到张伟的称呼先是一愣,随后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弄错了,我可不是什么仙人。” 未等张伟开口,白衣男子微微抬手,一张石桌凭空出现在两人中间,而张伟和白衣则分坐两边于两边的石凳之上。 张伟:!!! 我啥时候坐在凳子上的,你这还敢说自己不是修道的? 白衣男子先开口了:“我知道你从何而来,你心中恐怕也有不少疑惑,我尽量用你听得懂得方式为你解答。” 张伟略一思考,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白衣男子:“我有很多名字,天道、命运、自然规律等等诸多你们人类赋予的概念,但我更愿意称呼自己为时间管理者。” 时间管理者?人类赋予的概念? 虽然疑惑,但张伟不打算纠结这些,连忙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白衣男子摇摇头:“不能,时间是一趟单程票,你可曾见过白发之人再少年?” 虽然早有预料,但张伟不禁还是有些失落,许久才接着问道:“那我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似乎是被这个问题问到了,白衣男子思索了一会儿:“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我还是带你去看看。” 说罢,白衣男子一挥手,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幻,下一秒,白衣男子便带着张伟出现在一个宛若宇宙星空模样的地方,而在正中央,有一条粗壮的赤黄光束静静流淌着。 张伟还在惊叹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的时候,白衣男子开口说话了:“这就是时间,或者说是时间的主轴。” 白衣男子抬手指向光束的一头,旋即又指向另一头:“诞生于虚空,亦将泯灭于虚空。” 张伟则是听得一头雾水,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见张伟一脸茫然,白衣男子叹了口气:“但是世间万物总有意外,连时间也无法避免。” 说着,白衣男子用手在赤黄色光束上轻轻一点,下一刻,无数粗细不一的光束从时间主轴上发散而出:“这些意外,创造了一条条分支,亦或者说是一个个平行世界,若是不加以管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我t只是个普通人,我怎么会知道发生什么! 在心底吐了一句,张伟观察了一下那一条条从时间主轴上延伸而出的分支,迟疑地开口道:“它们会离,呃,那个时间主轴越来越远?” “没错。” 白衣男子点点头,接着说道:“这些分支会越来越远离时间主轴,直到最后,整个世界都会坠入无尽的虚空之中,然后…” 白衣男子没再说话,而是示意张伟看向其中一条跑的最远的分支,一股黑色的气息像病毒一般沿着分支的末端迅速蔓延开来,最后,整个分支枯萎崩断,消融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第12章 长安 “这是?” 张伟疑惑地看向白衣男子,而白衣男子则开口解释道:“刚刚那个平行世界,包括里面曾经生活过的无数生灵,无论是过去,现在,亦或是未来的,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张伟: ? ? “所以,为了规范,或者说是保护这些世界,我们需要在时间主轴上设置一些节点,来让它们不至于偏离太远,这其中,亦有你现在生活的世界。” 说着,白衣男子拍了拍手,一个黄色的光圈出现在时间主轴上,而下一刻,无数分支像受到吸引一般,穿过了光圈,然后又再次远离时间主轴。 “这些节点,也许是一场可怕的天灾,也许是一场决定民族兴衰战争,亦或者是某样科技的发明或突破,都是可以铭刻在时间里的重大事件,这样一来,不管以何种形式,时间长短,这些事情都会在这无数的平行世界中发生,进而以高度的重合性,让所有分支被主轴所吸引,达到一次约束的目的。” 张伟:“呃,道理我都懂,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 白衣男子转身对张伟说道:“一百多年前,一个跟你一样的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不过与你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带着一个世界的bug,你们一般习惯叫做系统。” “他的到来改变了很多事,而在那个bug的帮助下,他几乎是拖着这个世界所在的分支在远离时间主轴的路上一路狂奔,如果我们再不加以干预,这条分支将错过下一个时间节点,最终泯灭于虚空之中。” 张伟:!!! 卧槽,不会,上来就是世界毁灭这么刺激的东西!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家伙肯定要把这事丢给我,真是前人挖坑后人填土,一个更比一个坑! 就在张伟在心底吐槽的时候,白衣男子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将你带到这个世界,就是希望你能将这条失控的分支再次拖回来。” 张伟:“果然。” 好的,开泥头车撞我的真凶找到了,不过自己区区一介凡人,前段时间还被野猪追的满山跑呢,哪有能力帮他拯救世界? 张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此重要的事,你们总得给点帮助,要不来个系统?” 白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张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们不会主动去创造这种能极大改变分支走向的bug,我们保护这些世界只是出于怜悯,并不是非救不可。” 那还说个蛋蛋,掀桌子,老子不活了,世界毁灭算逑! 就在张伟准备发飙的时候,白衣男子接着话锋一转:“这世界上从来便没有的午餐,不过你若是真的能完成任务,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奖励,你的任务是帮我拿回一样东西,我曾将这个东西给予了上一个穿越者,但是我没想到他用身上的bug延长了归还的日期,而那样东西现在则变成了导致这个世界走向毁灭的罪魁祸首。” 张伟:“什么东西?” 白衣男子:“出于一些原因,你可以理解为因果之类,我不能告诉你那个东西的样子,但是当你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你便会明白我要你拿走的东西是什么了,而那之后,属于你的奖励便会抵达你的手上。” 张伟:…… 张伟只觉得人都麻了,你们时间管理者抠门不说,连给线索都这么操蛋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直接拒绝,转身就走,但是听白衣男子的意思,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世界的死活,与其说是别人要他拯救世界,不如说其实是他得救自己,不然这个世界没了,他也肯定活不成。 “虽然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个东西在这里。” 白衣男子说着,抬手便在张伟的手上写下了两个字,张伟定睛看去,长安! 长安? 张伟不禁有些感慨,长安啊,那是埋藏于每个炎黄子孙血脉中的记忆。那里有强汉,有盛唐,有封居狼胥的霍去病,也有斗酒诗百篇的李白;有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呐喊,也有金鼓连天银烛连宵的霓裳舞曲;有心怀抱负的才子,也有世界各国的使臣;它的名字曾响彻了整个世界,亦是中华文明的璀璨明珠。 白衣男子:“对了,顺道再告诉你几个事,第一,一硝二磺三木炭并不是比例不对,而是时间不对,在这个时间节点之前,不能出现节点之后的科技。” 张伟:!!! 卧槽,我是说我怎么死活没能把火药搞出来,原来是不允许啊,怪不得,我真傻,那家伙有系统都没搞出来,果然是有原因的,以后再也不去厕所刮硝土了。 “第二,这次的时间节点与下一个节点中间会有相当长的时间;第三,除了主轴的世界,两个时间节点之间出现的科技是可以提前的。” 说完,白衣男子突然伸手在张伟身上一推:“言尽于此,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哎?等等!” 还没等张伟反应过来,只见周围的景象飞速倒退,自己很快便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你还没说奖励是啥呢,我也不贪,给个美女当老婆也成啊!” 下一刻,张伟便猛地惊醒了过来,抬眼望去,原来不知何时,他竟躺在山中的草地上睡着了。 “呼,真是一个奇怪的梦,果然是穿越小说看多了,连做梦都想着这些,嗯?” 张伟抬手擦了擦汗,突然猛地惊觉手上有字,只不过被汗水给弄花了,但依稀可以分辨出是长安二字。 难不成梦里的都是真的? 就在张伟出神的时候,他抓的那只狐狸终于咬断了捆着它的草绳,待张伟反应过来时,那狐狸早就蹿进山林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卧槽,我的狐狸!” 得,狐狸也跑了,今天算是白忙活了。 张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叹了一口气,背起弓箭下山了,但心底已经下了决定。 长安,等着,我一定会去的! 第13章 进城 张伟:“覃大哥,你去过长安吗?” 覃鑫摇了摇头:“长安,那不是皇帝老儿住的地方吗,我长这么大,连夷陵郡都没出过。” 张伟往牛车上一躺,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你说长安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覃鑫边赶着牛车边说道:“不知道,不过听县衙的人说,长安可繁华了,那里的人顿顿都能吃肉,白面做的油饼吃一个丢一个,你说那么好的东西,为啥要丢掉呢?” “不知道,也许是太有钱了。” 说罢,张伟便躺在牛车上打起盹来。他今天是跟着覃鑫一起进县城赶集的。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穿越到这个世界快半年了,再过一个月就是过年了,他得进城去将家里积攒的毛皮拿去卖掉,顺带采购些年货,不然等后面大雪封路,再想买东西就难了。 覃鑫则单纯是来采购的,虽然乡里也有集市,但大多是附近村里的人生产的东西,种类并不丰富,很多东西只能去县城里买。在出发前,村里也有不少人托覃鑫带些东西、送信之类的事,覃鑫也一一应下。不过他识字不多,便只能请查道士帮忙开了张清单,待到县城里再照着清单上做便是了。查道士最近帮人写信也赚了不少,临走时还托覃鑫帮他带些好酒回来。 牛车晃晃悠悠着前进着,走走停停之间,一上午的时间便过去了,在县城外的茶摊上吃了碗茶,两人便准备进城了。 在城门口出示了路引,并交了一人三文钱的入城费后,两人顺利的进了城。在城门口,两人约定天黑前在这里会合后,便分头离去了。 覃鑫要做的事很多,村里有托买东西的,有要帮忙送信件的,也有帮忙转交物件的,估计一天都忙不完。 张伟要做的就简单多了,很快便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家收购毛皮的铺子,在将竹篓的货物清空后,张伟得到了二两银子(隋唐时一贯钱约等于一两银子),另有钱四百三十六文。 得了钱,张伟先去布行扯了一匹粗棉布,花了四百七十文,又去铁匠铺要了一把铁锄头,花去五十文。 张伟想了想,决定还是将平时打猎的装备更新下,便去了城里的弓箭铺,在精心挑选了一番后,张伟拿了一张榆木弓,弓弦是牛筋,弓力七斗(一石十斗,隋唐一石约54公斤左右,普通人经过训练可以拉开30磅~70磅的弓箭,约135斤~635斤),张伟这半年虽然身形有健壮了一些,但拉开这张弓还是感觉有些吃力。 甩了甩手,张伟不禁有些感慨,所以说岳飞就是nb,竟能开三石(宋时一石约60公斤)的硬弓,自己这辈子估计都别想拉动了。 不过有记载的最离谱的是北魏的羊侃,《梁书》记载这货能开十二石弓(根据北魏一斤约223克换算过来约530多公斤),马上能开六石,但这数据明显造假,还不如汉时飞将军李广开九石弓(汉时一石约30公斤)有可信度。 挑完了弓,张伟又拿了一筒箭(三十支),箭头是锻铁的,很耐用,期间老板还暗示他这有些平常人搞不到的货,待张伟看到那比自己大拇指还要粗的箭杆,直接风中凌乱了。 t的这不是军弩用的吗,你咋不搞架军弩过来呢? 老板表示,有! 只要你加钱,他晚上就能给你搞架军弩过来,不过这玩意是违禁品,你要是被官府抓了治罪别把我供出去就成。 张伟:…… 最后张伟又挑了一把剥皮的短刀,连带弓箭一共花了一两银子(没查到资料,参考清朝北京城弓六钱四分银子,箭失十三钱一支)。 离开弓箭铺后,张伟又采购了一些过年的年货,顺带给小侄女买了一双新鞋,见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便用竹篓背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去了城门口。 期间张伟路过一家米铺,见里面的米价最便宜的已经涨至了二十文一斗,他才穿越过来时,米价才十文一斗,这才半年不到便翻了一倍,对大部分靠种田为生的百姓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在城门口,张伟花了两文钱要了一碗茶,一份烧饼,随后便坐在茶摊啃着烧饼等覃鑫。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一队人马吸引了,只见为首一人骑着一匹骡马,后面则是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衙役,这群人未多做停留,急匆匆出了县城,不知往何而去。 “呦,刚刚那不是崔县尉嘛,这大冬天的,带人出去干啥呢?”就在张伟想着这是犯了多大的事,要出动这么多人去抓的时候,旁边摊子上一打短工模样的男子直接问了出来。 茶摊老板的消息则更灵通一些:“还不是给那头老虎闹的,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听说已经咬死一人伤了三人了,还把人崔家庄子上的耕牛咬死了一头,县太爷便发了令,让崔县尉带人去拿那老虎。” 老虎? 听到这,张伟也是一愣,以前湖广一带有老虎吗,只听说有东北虎和华北虎啊? 想了半天,张伟这才想起来一个名字,华南虎,一个已经灭绝的物种(2012年宣布灭绝)。在老虎里面,华南虎属于个头偏小的,体长只有25米,体重约300斤,虽然不如东北金渐层体型大,但这玩意也是货真价实的林中霸主,并且最麻烦的是华南虎大部分时间在夜间活动,想抓住它可没那么容易,那个县尉估计要无功而返了。 短工:“崔县尉打老虎?你别逗我笑了,县城里谁不知道崔县尉只有在青楼的床上是勇猛的,出了青楼就成软脚虾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显然对于这个县尉的事,大家平时都多有耳闻。 随后,茶摊老板便和短工扯起了黄段子,张伟则坐在旁边听八卦,直到覃鑫赶着他那辆晃悠悠的牛车过来,张伟便坐上牛车,随覃鑫一起离开了。 第14章 虎虎虎! 自县城回来后,很快第一场雪便落了下来,浅浅薄薄的,不过才没了脚脖子,但是前几天狂风夹着雪籽比较吓人,晚上睡觉时打的屋顶直响。 张伟则比较兴奋,前世没见过雪的他,先是陪外甥女刘茜堆了一个雪人,随后便将屋顶的雪和冰凌全扫了下来,张白圭家的房子原来是用土砖加木头搭建的,连瓦片也是捡的别人不要的,前两天时间张伟甚至都担心这破房子会不会在风雪中倒了。 在铲完了门口的积雪后,张伟将买来的桃符挂在了门上,又在门口挂起了两个大红的灯笼,虽然房子是破旧了点,但是好歹有了一点过年的气氛。 可惜火药弄不出来,不然搞几个鞭炮烟花听听响也好,感慨了一下后,张伟便回到家中把玩着新买来的弓箭。好的弓箭是要每天上油保养的,但张伟没那条件,也只能时常擦洗干净,权当保养了。 在对着门外的大树射了几轮当做锻炼后,一天的时间就差不多快过去了,期间覃鑫来送了一些瓜子和糖块,然后留下来吃了个饭,这货块头大,饭量也大,一人就扒了两个人的饭,吃饱喝足后便拍拍屁股回家了。 冬天天黑的也快,加上本就阴天,外面一下便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吃完晚饭后,因为没有什么娱乐手段,一家人也只能围坐在火堆旁嗑瓜子唠闲话。当然,张伟他们嗑的瓜子不是现代那种向日葵生产的瓜子,而是一种叫打瓜子的植物的种子,形态很像后世的西瓜子。 中国人食用瓜子的记录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而到了隋唐,人们已经学会了用火炒制瓜子来使其变得更香。至于糖块则就是常见的麦芽糖,在这个时代,糖和盐对于普通百姓都是珍贵的奢侈品,王苦桃也就是给馋嘴的刘茜尝了一小块,便小心翼翼地放了起来。 烤了会儿火后,一家人便相继睡下了,睡到后半夜,只听见一阵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村子。 什么情况? 张伟一翻身便爬了起来,王苦桃也点起了油灯,张小兰则还在房间内哄着大哭不止的刘茜。 “娘,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张伟说着,拿起弓箭和短刀,点起一个火把,便准备出门。 王苦桃虽是满脸担忧,但也没有阻拦:“外面天黑,注意安全。” “娘,放心,我不是那喜欢犯险的人。” 说罢,张伟便出了门,待张伟赶到惨叫传来的位置,只见一群人正举着火把围在那里议论纷纷,其中数覃家的人最多,不仅拿着火把,还带着武器。 张伟:“覃大哥,出什么事了?” 覃鑫见张伟到了,连忙招呼他过去:“白圭老弟,你快过来看看。” 张伟凑近前去,只见覃鑫手中正拿着一根被扯断的草绳,待看完现场,张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根草绳是这户人家用来栓狗的,而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什么大型的食肉动物跑进村来,整个攻击过程发生的很快,狗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叼走了,这期间,栓着狗的草绳很轻松的就被扯断了。 张伟很快便想起来在县城时,茶摊老板和短工说的老虎,急忙追着地上的血迹一路看去,果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爪印。 草,这畜牲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张伟不由暗骂一声,虽然早前听说有老虎,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没想到这老虎会跑到村子里来。一般动物都会下意识的避开人类的聚集地,但这头老虎显然是饿极了,竟冒险进入人类的领地捕食,还有一种可能,这头老虎受了伤,只能选择更容易捕获的猎物下手。 不管怎么说,蒋家湾很显然现在在这头老虎的活动范围之内,不除了它,村里以后恐怕还要出事。 张伟将自己的猜测与众人说了,除了梦想当个说书先生口中打虎英雄的覃鑫,其余人脸上都露出了惧怕的神情。 覃鑫:“走,大家追上去,打死这头老虎!” 张伟和其余村民: ? ? 张伟:“他一直这么勇的吗?” 村民:“是的。” 见覃鑫一脸亢奋,张伟也只能劝道:“覃大哥,晚上上山太危险了,今日又是个阴天,一点光亮都没有,别老虎没打着,人在山上走丢了更麻烦。” 见覃鑫面露犹豫之色,张伟接着说道:“这件事我们可以派人去报给县太爷,让县太爷派人来处理。” 虽然对传闻中只会在青楼勇猛的崔县尉不太抱有希望,但总比自己去面对老虎要强,所以张伟的话一出口,村民们都纷纷表示了赞同。 在众人的苦劝之下,覃鑫总算是打消了去打老虎的念头,当然,这个打消是物理的。 因为听说儿子要去打虎的覃鑫他爹抄着棍子就赶了过来,路上还摔了一跤,见面后对着覃鑫就是一顿旋风乱舞棍法:“娘老子的,我就你一个独宝儿子,你是要让我绝后吗?” 众人看了一会儿戏后,便纷纷离去了,张伟则耐心地提醒他们,最近一段时间,天黑前一定要回家,不要在外逗留,顶好门窗,入夜后无事不要出门,听到可疑的动静不要单独去查看,大声呼叫,等待支援。 交代完后,张伟也回到了家中,在敲了两遍门后,王苦桃才来开了门,待张伟进屋后方才问道:“圭儿,发生什么事了?” 张伟犹豫了下,没有隐瞒实情,老虎的事估计明天就能传遍附近的几个村子,王苦桃很容易就能打听的出来:“附近来了一头老虎,把谢婶子家的狗给叼走了。” 王苦桃:“啊,老虎?” 张伟:“是老虎,娘,别担心,那畜牲白天是不敢来的,晚上我们把门窗顶好,它闯不进来的。” 话虽如此,但王苦桃脸上仍有害怕之色,张伟只得哄着她去睡了觉,自己反而因为这一折腾毫无睡意了。 借着昏暗的油灯,张伟将箭矢的箭头和短刀磨了又磨,擦了又擦,心底已下了决定,若是那畜牲敢伤了他的家人,拼着这条命,他也得宰了这畜牲。 第15章 吃人 自那日老虎进村后,村子里的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平时喜欢到处溜达串闲话的大爷大妈们都缩在了家里,加上天气寒冷,村里白天都没几个人在外面,到了晚上,更是家家户户早早关门熄灯,生怕碰上那要命的畜牲。 蒋家湾闹了老虎的事情,覃鑫已经让腿快的给陈党长和县里的县令递了话,可惜消息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倒是陈党长来了一趟,在覃家做客时,借着酒劲跟覃鑫说了实话,原来这老虎一路流窜过来,伤了不少人,县太爷也让崔县尉带人去猎杀,只是那崔县尉自小就是个浪荡公子,只会喝酒玩女人,屁本事都没有,哪里敢去打老虎。 那崔县尉每次领了命令,便带人出城十里,找个地方躲着喝酒,等到快天黑了便回城,最近更是打着又下了一场雪的缘故,连城门都不出了,县太爷虽然不满但拿他也没办法,等县里处理这事,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陈党长走后,知道县里没指望了的覃鑫更是激愤起来,既然县里不管,那我就自己上,为乡亲们除害。 倒是苦了张伟等人,天天被覃鑫拖着上山找老虎,其实张伟很想告诉他,华南虎喜欢在夜间活动,你白天上山除了吃雪什么也找不到,但看覃鑫干劲满满,也不好恶了他的热情,权当陪他锻炼了,运气好指不定还能在山上打到些猎物呢。 开始还有几个胆子大的青壮自告奋勇跟随,但寻找了一段时间无果后,大家也都慢慢失去了热情,毕竟大冬天的,还是在家里窝着舒服,所以最后就变成了覃鑫和张伟两个人的巡山日常。 这一日,又陪覃鑫在山上瞎逛了一天的张伟不仅在覃鑫家蹭了顿饭,还收到了覃家老太爷派人送的一坛烈酒和一些肉食。毕竟从覃家人的视角看,他们家的傻后生闹着要去打老虎,一个人成天在外面山林瞎晃悠,要是没人照应,出了事都不知道,还好有张伟不辞幸苦天天跟着去,不说别的,就冲这份好心也不能亏待了人家。 张伟倒不觉得有啥,毕竟覃鑫以前照拂他们家那么多年,虽然冷了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去逛逛也好。 倒是覃家送的那坛烈酒引起了他的兴趣,浅尝了一下后,张伟便判断出了这酒的度数已经超过了六十度。这个时代,普通百姓自己酿的酒基本都是米酒,度数最高不过二十度左右,这坛酒也是覃家从县城里的酒坊买来的。 看来蒸馏酒的技术已经由那位穿越的前辈普及开来了,又痛失了一个发财机会的张伟也仅仅只是感慨了一下,便很快便为今天的抓到的猎物高兴起来。 今天在回村的路上,竟然抓到了一只尾巴赤红的黄鼠狼,这在古时候可是相当值钱的稀罕物,那火红的尾巴,可是拿来做毛笔的顶好的材料,一支赤毫的毛笔,多少钱那些文人都是愿意出的。 见那小畜牲虽然被草绳捆着,但还是弓起身子试图咬自己,张伟玩心大起,陪小外甥女刘茜一起逗弄了一会儿黄鼠狼后,便将其关在了笼子里,并一再嘱咐家人,千万得盯紧了,别让它跑了。 在拿了个牛角壶打了一壶酒后,张伟将其挂在了腰间,有了烈酒,以后上山若是冷了便喝上一口,别提有多痛快了。 入睡前,张伟都还在为今天的收获而高兴,直到一声叫喊划破了夜空:“快来人啊,天老爷啊,老虎吃人了!” 那该死的畜牲,还是来了! 张伟也顾不上许多,抄起弓箭便出了门,临走前,还一再叮嘱王苦桃和张小兰,拿粗棍子顶好门窗,听到任何动静都不准出门。 说罢,张伟快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赶去,待到了地方,现场只有血迹和一个哭到近乎晕厥的大婶:“我的天老爷啊,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此时,覃鑫也带着人举着火把带着武器浩浩荡荡地赶到了,在简短的询问后,众人便大概明白了事情发生的过程。 被老虎拖走的是村里的二赖子,平时闲来无事便喜欢去外面赌博,为这事没少跟他老婆吵架。本来出了老虎进村的事后,他还老实了一段时间,但这时间一久,见外面太平无事,又起了心思,今日便跑到邻村去与几个臭味相投的闲汉打叶子戏(类似于现代的扑克牌、麻将一类的娱乐手段),这一玩就忘了时间,直到天快黑了还不晓得回来。 他老婆平时抓他赌博太多次了,一下就在邻村找到了正在桌子上输钱的二赖子,夫妻俩当场就吵了一架,在挠花了丈夫的脸后,两人便堵着气往回走,都不肯开口与对方说话。 这眼见着进了村,马上要到家了,二赖子的老婆只听到背后一声闷响,还在生气的她以为二赖子又在整什么幺蛾子,结果一回头,正好看见老虎一口咬在了被扑倒了的二赖子身上。被吓破了胆的她当时是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来,直到老虎都拖着二赖子跑了,这才回来神哭喊出来。 张伟很快便做出了判断:“那老虎拖着人一定跑不远,跟着血迹追上去,杀了它!” 这也是在场大部分人的想法,毕竟这老虎已经敢进村吃人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将这头害人的畜牲除了。 “都愣着干啥,是爷们的,都跟我来。”见人都愣在原地,覃鑫大喝一声,一手拿着长矛,一手举着火把,沿着血迹便追了过去。 张伟也跟了过去,后面则是浩浩荡荡地人群:“打死那头老虎,给二赖子报仇!” 待一群顶着寒风追上了山林,许是动静太大了,吓跑了老虎,只见二赖子的尸体被丢弃在雪地里,而老虎则已不见了踪影。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分开找,今天一定要打死这个害人的畜牲!” 第16章 搏命! 听到这话,张伟皱起了眉头,其实这时最安全的办法应该是大家聚在一起,相互照应,但这样一来,那头老虎今晚肯定是不敢再现身了的,若是放它就这样跑了,不仅大家心寒,日后再遇上老虎伤人,就没人肯来了。 于是张伟没有反对,而是高声喊到:“大家听我说,两三个人一队散开寻找,相互照应,两队人马之间不要离出五十步远,若是发现老虎不要轻易上前,大声呼喊,等待支援!” “好,就听张家小子的,他经常在山上窜,有经验。” 众人很快便应了下来,并就近分好了队,举着火把散了开去,分好了前,覃鑫将长矛塞给了张伟,自己则是将背上的环首刀攥在了手里。 张伟见状便要推辞,毕竟谁都知道在面对野兽时,长兵器一定比短兵器更安全:“覃大哥……” “白圭老弟,还是你拿着,你要出了事,你姐不得恨我一辈子。”张伟话未说完,便被覃鑫打断了,说罢,覃鑫挥了挥手中的刀:“那畜牲最好不要碰到我,否则我一定将它头给拧下来!” 见状,张伟也没再推辞,毕竟出来的急,他身上只带了弓箭和短刀,若是点背和老虎正面遭遇上了,有把近战兵器还是靠谱些。至于覃鑫,他那人高马大的,华南虎而已,又不是东北金渐层,真碰上了,谁干谁还不一定呢。 就这样,众人四散而开,寻了快有半个时辰,一群人皆是又冷又累,几乎都打算放弃了。 “不找了,再这样下去,老虎没找到,人要先被冻死了。” 说话的是跟张伟一队的王二,随着最开始冲上头的热血慢慢冷却,他便有些后悔了,加上这该死的天气,口中的抱怨便多了起来。 另一个村民覃明虽然没说要放弃,但建议先回去跟其他人会合,因为他们这一队在张伟的带路下,早就超出了开始说的五十步的距离,连其他队伍的火把都看不见了。 张伟拿起腰间的牛角壶,灌下一口烈酒,揉了揉冻的发僵的鼻子:“行,等一下,我去撒个尿。” 说罢,张伟稍微走远了些,对着棵树解决了生理需求,提起裤子,张伟一转身,只见远处王二和覃明身后的灌木丛动了一下。 “小心背后!” 张伟话音未落,一头体型壮硕的大虫猛地从灌木丛里跃出,瞬间便扑倒了覃明,而王二则被吓呆在了当场。 直到老虎一口咬向覃明,王二才回过神来,不过吓破了胆的他此刻根本不敢面对老虎,直接抛下生死不知的覃明跑了:“救命啊,有老虎,救命啊!” 而那头老虎此时则是纵身一跃,躲开了张伟投掷过来的长矛,张伟丢出长矛是想救覃明,主要是谁也没想到王二竟然直接跑了,结果未能伤到老虎不说反而还失去了武器。 见老虎又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覃明,张伟不禁有些急了,但当他看见掉落在地的火把时,瞬间便有了主意。 “走你。” 张伟取下腰间的牛角壶,里面还有大半壶烈酒,拧开瓶盖,张伟瞄准地上的火把便砸了过去,随着牛角壶里的烈酒洒出,瞬间便在覃明附近燃起了一道火墙。 老虎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避开了火焰,但很快,老虎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张伟身上。张伟此时则是张弓搭箭,远远地吊着老虎,毕竟他此时失去了近战武器,贸然靠近搞不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那老虎许是见过人类,晓得人类手上的武器不好惹,但也没被张伟逼退,而是守在原地伏下了身子,这样它便可以随时跃起发动进攻。 一人一虎就这样对峙了下来,但是很快张伟便发现自己不得不动手了,因为火焰已经开始变小了,若是再拖下去那老虎估计又要冲着覃明去了。 深吸了两口气,压制了下心中的恐惧,张伟颤抖着迈开双腿举着弓箭慢慢地向老虎逼近,而老虎的目光则紧紧跟随着张伟移动,身体已经像一张紧绷的弓一样,随时准备跃出。 近了,更近了,张伟已经忘了还剩几步,只见那老虎猛然从地上跃起,向他扑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张伟松开了手中的弓弦,甚至都来不及看这一箭有没有射中老虎,整个人直接侧翻着滚了出去。 与老虎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张伟甚至能看到老虎的尖牙,闻到它嘴里传来的腥臭,盘旋在它身上的劲风则刮地人脸上生疼。 翻滚在地上的张伟稳住身形,便见老虎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刚刚落地,立刻调转方向又扑了过来,但是只有知道的人才会明白,这其中需要多大的力量。 此时也来不及摆架势拉弓了,张伟抽出一根箭,用脚踩着弓箭,手拉着弓弦,直接将这把弓拉至了满月状态,而老虎已经到了身前。 “该死的,给我中啊!” 张伟怒喝一声,箭矢飞射而出,直接射中了还在半空中老虎的腹部,箭头甚至透背而出。而老虎也被这一下激发了凶性,仍借着余用身体压住了张伟,大口一张便是猛地咬下。 张伟一侧头,左边的肩膀下一秒便被虎牙洞穿了,这还是他下意识的踢回了弓,用弓身卡住了老虎嘴的结果,不然就刚才那一下,张伟被咬穿的应该是脖子。 见弓身上崩起道道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张伟也是红了眼发起狠来,右手抽出腰间的短刀,猛地从侧面扎进了虎头里。吃痛之下,老虎松嘴想要离开,却被张伟用受伤的左手死死的环住了虎头,右手则一刀接着一刀往老虎头上扎去,直到不断挣扎的老虎彻底失去了动静。 此时,张伟则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老虎的尸体压在身上,而手中的短刀也掉落在地,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样。 那种劫后余生的麻木感让张伟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五星天皇麦克艾瑟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只有不怕死的的人,才配活着!” 第17章 赠弓 “在那边!” 就在张伟因为失血过多而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叫喊,侧头看去,竟是逃跑的王二领着人来了。 覃鑫在看到张伟的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查看他的伤情:“白圭老弟,你没事?” “算这家伙有良心,还晓得喊人来救我。”说完,张伟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待张伟再次醒来,外面的天早已亮了,自己也回到了家中,只是身上打着绷带,闻味道应该又是查道士出产的狗皮膏药。 王苦桃则守在床边,眼眶红红的,应是已哭过几回了,倒是一旁的覃鑫眼尖:“白圭老弟醒了!” 说罢覃鑫大呼小叫着一路蹿了出去:“醒了醒了,我们的打虎英雄醒了!” 打虎英雄? 还没等张伟搞明白自己啥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名号,脸上便挨了一巴掌,动手的人是王苦桃:“你还记得你跟娘说过什么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出了事,为娘该怎么办?” “娘,我错了。” 张伟则愧疚地低下了头,其实昨天晚上他光想着救人了,待冷静下来想想,还是止不住的后怕,当时若是自己的反应稍微慢半拍,恐怕早就变成一具尸体躺在这里了。 见张伟认错,王苦桃将张伟紧紧地搂在了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圭儿,娘不要你做什么打虎英雄,娘只想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王苦桃哭了许久,方才止住泪水:“娘去给你熬药。” 说罢,王苦桃起身离去了,而一直在门外偷听的覃鑫则无缝切换了进来:“白圭老弟,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张伟从床上坐起,稍微活动了下,发现除了左肩的伤之外,身上还有不少淤青,只是当时肾上腺素飙升,这些痛觉都被无视了。 虽然一动都疼,但是却并不影响张伟下床活动:“没有什么大碍,不影响活动,好好静养几日应该就会好了。” 覃鑫松了口气:“那就好,白圭老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张伟突然想起昨天被老虎扑倒的覃明,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覃大哥,覃明呢,他人没事?” 覃鑫的情绪则低落了下来:“覃明拖回来的时候还是活的,只是伤势太严重了,没能熬过昨天晚上。” 闻言张伟也沉默了,半晌才说出了一句话来:“节哀。” “不说这个了,赶紧起来,村里今天为你准备了庆功宴,快来。” 说着覃鑫伸手就去拉张伟,看那架势,今天张伟别说能下床,就算下不了床也得喊人把他架出去给村里人看看。 张伟急忙说道:“慢点,慢点,我自己来。” 待张伟穿好了衣服,虽然知道村里的人会很热情,但看到门口拿着乐器的村民时,张伟还是傻了眼。 村民里有眼尖的看到了张伟,立刻叫了起来:“打虎英雄出来了!” 闻言,那些拿着乐器的村民赶紧忙活起来,打鼓的打鼓,敲锣的敲锣,唢呐开道,一群人拥着张伟,热热闹闹地去了覃家大院。 覃家大院早早便布置好了,流水的大席连桌子都摆到了门外,院子正当中,则摆着那头老虎的尸体,哪怕知道已经死了,仍有不少村民不敢靠近。 待进了覃家大院,还来不及跟其他人打个招呼,张伟便被人领去了正堂,隋唐时期官员上朝虽然已经有了椅子,但民间的正式场合流行的还是跪坐。 此时正堂中,覃家老太爷坐于主位,而一些覃家长辈则分坐两边,唯有主位下手左侧一席空着,见这场面,估计是有啥正事要与张伟商量。 待被人领到左侧次席,张伟没有入座,而是选择了推辞:“诸位都是长辈,晚辈怎敢僭越。” 古人坐次皆有讲究,身份越高贵坐次越靠前,并以左为尊,按规矩,像张伟这种非富非贵的年轻人,是没资格坐在左侧次席的,连覃鑫都只能在外面站着呢。 覃家老太爷却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张家后生,莫要推辞,打虎之名早已传遍四方,这位置你还是能坐得的。” “谢老太爷抬爱,晚辈领受了。” 见此,张伟也不再推辞,拱手道谢后,便入席跪坐而下。其实古人有时候也会盘膝而坐,但见周围人皆是严肃跪坐,张伟也不敢失了礼仪。 就在张伟琢磨着搞这么正式,是要与他谈什么大事时,覃家老太爷开口了:“来啊,拿上来。” 话音刚落,有人托着一物到了张伟席前,待放定,乃是一通体玄黑的铁胎弓,另有一筒保养精细的三棱军用箭头。这就比较少见了,因为做工麻烦耗时,民间的铁匠是不愿打这种三棱箭头的,加上猎人多用的是造价便宜的扁箭头,除了官方,市面上基本买不到这种箭矢。 张伟:“老太爷,这是?” 覃家老太爷:“此弓乃是老夫当年做府兵时,因杀敌有功,都尉(官职,管800~1200人)赏我的,宝剑赠英雄,今日便将此弓送于张家后生你了。” 张伟急忙推辞:“老太爷心意晚辈心领了,但此物太过贵重,晚辈怎敢收下,还是请老太爷将其收回去。” 不怪张伟如此说,听老太爷的话,这弓箭也是老太爷年轻时候贵人所赠,对其一定有很特殊的意义,张伟若是贸然收下了,恐怕老太爷不说什么,覃家其他人也会有意见。 覃家老太爷:“此弓重一石二,老夫年轻时尚能拉动,如今已无法使用,只有跟着张家后生你这样的人,才不会浪费了此物。” 说着,覃家老太爷一抬手制止了还想拒绝的张伟:“张家后生,你也莫要再推辞,老夫若是年轻三十岁,这老虎是轮不到你来的,今日赠此弓于你,是希望日后你能持此弓护佑一方百姓,不再至于出现野兽伤人之事。” 最后,覃家老太爷直接将话说绝了:“若是再推辞,便是薄了老夫的脸面了。” 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伟也不再推辞,拱手道谢:“那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老太爷赠弓,日后定会回报老太爷恩情。” 第18章 林管事 其实张伟很想要这张弓,他先前买的那张榆木弓在与老虎的搏斗中已经开裂,恐怕日后也无法使用了,但这事还没开始谈,就送了如此重的一份礼,搞得张伟也猜不透覃家老太爷接下来要说啥了。 张伟忍不住用手拨了下弓弦,不禁有些咋舌,一石二,换算到现代有近一百三十多斤,约一百四十三磅的硬弓,覃家老太爷年轻的时候竟然能拉开使用,端得也是一名壮士了,放在军中也是妥妥的精锐,但一想到覃鑫那人高马大的身材,也只能说果然是基因遗传了。 见张伟收下了礼物,覃家老太爷便开口说起了正事:“白圭,今天喊你前来,还有一事与你相商。” 见覃家老太爷突然喊的这么亲近,张伟也答话道:“老太爷客气,若有用的着晚辈的地方,尽管开口。” 覃家老太爷摸了摸胡子,斟酌了一下说道:“我那曾长孙覃鑫与你姐姐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以前家中有人反对,我便没有表态。” 说到这,覃家老太爷对着正堂中的众人大声说道:“我再说一次,娶妻关乎家中后辈之德行,进而影响家族之兴衰,故娶贤不娶贵,选德不选艳,我今日便在此表态,覃鑫所求之事,我允了,你等莫要再多言。” 见覃家老太爷就差飙出一句谁赞成谁反对,正堂中的覃家族人皆不敢说话,而老太爷则又转头对张伟说道:“白圭,今日便将覃鑫与你姐姐之事定下,两家日后结成亲家,往来也更方便些,你看如何?” 这下轮到张伟犹豫了,在斟酌了一下用词后方才开口说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中尚有母亲在,小子不敢托大,此事得回家与母亲商量,若是他二人真的两情相悦,家母必不会反对的。” “好。”覃家老太爷点点头:“既然如此,待过几日,我便安排媒人去与你母亲相商,若是不成,乃我覃家无福,不会强求,只是不可淡了两家的情分,日后照常来往便是。” 张伟:“谢老太爷。” 张伟再次道了谢,心里却发起愁来,古时成婚有六礼之说,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纳采,即男方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同意后,男方家便准备礼物前去求婚。问名则是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待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取回后,男方会将两人的名字和八字一起送往祖庙占卜,普通百姓家则是找个半仙算一卦,这一步就是纳吉。 待走完这一步,之后就是纳征,即男方家往女方家送聘礼,随后便是请期,男方家定好婚期,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最后就是亲迎了,婚前一两头女方家要将嫁妆送往男方家,结婚当日,由新郎亲自去女方家接新娘过门。 这一流程从皇家到百姓都在使用,无非是一些细节和时间有所差异,整个走完需要几个月到几年不等。 张伟发愁的就是嫁妆,嫁妆和娘家就是女子的底气,张小兰本就嫁过人了,还带着孩子。若是嫁妆过于寒酸了,覃鑫估计不会在意,但是覃家其他本来就有意见的人估计会更加看轻张小兰,张小兰就算嫁过去也成了受气包。 但是抛开张小兰与覃鑫两情相悦不谈,周围一转的男人中,覃鑫也是张小兰最好的选择了,若是错过,怕是张伟都会愧疚一辈子。 看来还是得把主意打到那头老虎身上,怎么的也能卖不少钱? 就在张伟打着院中那头老虎尸体的主意的时候,有人很碰巧的与他想到了一块:“来啊,给我抬走,拿去县城孝敬给崔家老爷!” 外面一阵骚乱,张伟他们也听到了,一群人很快便走了出去,只见一身形尖瘦面容狡诈的男子正指挥着手下要抬走院中的老虎,而几个暴脾气的村民已经与他们推搡了起来。 见此,覃鑫直接站上前去大喝了一声:“都住手,林管事,这是准备干什么?” 那面容狡诈的消瘦男子正是替崔家在蒋家湾管理庄园的管事,见了覃鑫,先是愣了一下,说话也客气了些:“覃里正,请问这头老虎是你打的吗?” “不是他,是我。” 在林管事诧异地目光中,张伟从覃鑫身后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覃家老太爷刚送给他的铁胎弓。 “张白圭?” 林管事之前也和张伟打过几次照面,自是认得他的,眼珠一转很快便有了主意:“你家还欠我们崔家钱呢,这头老虎便用来抵债,来啊,抬走抬走。” 林管事刚说完,张伟不顾肩上的伤口,直接张弓搭箭,一箭贴着林管事的头皮掠过,直射入林管事身后的大树,扎进去整整三寸有余,其箭尾还在不住的颤抖。 林管事先是被头顶的破空声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惊惧很快便转为了怒火,他正想开口呵斥,一抬头却被面前的张伟惊住了。 那名身形瘦小的十六岁少年,流着鲜血的左手紧紧攥着铁胎弓,不卑不亢地走到了他的身前,虽然地上滴落的鲜血暴露了他的虚弱,但那眼神中的沉稳狠厉却令人心生惶恐。 张伟开口了:“林管事以后总是要走夜路的,你是穿鞋的人,何必拿金碗来换我们的破碗呢?” 说罢,张伟一指院中的老虎尸体:“此虎是我所杀,若是崔家老爷真的想要,张白圭愿不收任何报酬,无偿献上,来人啊,抬走!” 张伟最后一句是冲林管事带来的几个手下说的,见自己上司都被张伟唬住了,那几人也失去了主意,不知是不是该听张伟的命令将那老虎尸体抬走。 听到张伟的话,覃鑫自然不干,正准备开口,却被张伟抬手打断了。张伟其实很清楚,如果想卖掉这头老虎,整个远安县没有比崔家更好的主顾,但是绝不能是被抢走,不然莫说外人,连张伟都会看不起自己。反正自己打虎的名号很快便会传遍周围一片,老虎尸体还不如顺水推舟送掉,他就不信崔家真就敢这么不要脸,连钱都不给。 第19章 银子 “好小子,有种。”林管事眯起眼睛看了张伟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随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来,抓起张伟的手将其放在了张伟手中:“这里面约摸是二十两银子,当做定金,日后若是打到稀奇的东西,叫人送到庄子上来,一并算钱给你。” 说着,林管事又将脸顶了过来,眯起的眼睛中满是威胁:“你记住,今日是买,不是抢。” 说罢,林管事冲着手下大喝一声:“抬起老虎,我们走!” 张伟则拦住了试图上前阻止的覃鑫他们:“林管事一路走好,不送!” 目送着林管事他们抬着老虎离开,这场闹剧方才算是结束,虽然不解,但是对于张伟的胆魄,村民们都发出了赞叹:“不愧是能打老虎的人,连崔家的管事都吃瘪了…” “那是当然,这可是打虎英雄,以后看哪个村子还敢小看我们。” 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张伟很是满意,一头老虎的价格估计也就20~50两银子,这二十两还只是定金,这姐姐的嫁妆不就有了嘛。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覃家老太爷摸了摸胡子,拉过了覃鑫的父亲,低声说道:“我观此子之胆魄,日后定不会蹉跎于村中,定会闯出一片天地,覃鑫有此妹夫,可兴我家三代,那张小兰必须得娶。” 覃鑫的父亲虽然诧异,却还是应下了:“祖父放心,我明日便让人去说媒。” “嗯。”覃家老太爷点点头,随后便拍了拍手,引起众人的关注后方才开口说道:“酒已备好,众位乡亲,入席!” “谢老太爷!” 众人齐声应到,随后便散开落坐了,待张伟重新包扎完伤口出来,便被安排到主桌坐下,桌上除了他和覃鑫两个小年轻,其他人皆是村里辈分高的老人,张伟和覃鑫只能站起来挨个敬酒。 怎知才喝完这桌,其他敬酒的村民便来了,张伟以有伤在身为借口并未多喝,倒是帮他挡酒的覃鑫被灌了个七荤八素。 待喝到一半,真正热闹的就来了,陈党长不请自来,那家伙是个好酒的,拽着覃鑫就开始灌:“你小子是不知道啊,那老虎快把我们县逛了一圈过来了,谁都拿它没办法,结果没想到竟被你这妹夫打死了,真给我们乡里长脸,来,喝!” 覃鑫很快就被灌醉了,然后被人抬了下去,张伟虽然也喝了不少,但是比起前世酒桌上的高度白酒来说,二十多度的米酒对于他来说也就是微醺而已。 一群人一直从下午喝到入夜,才渐渐离去,陈党长则借宿在了覃家,毕竟谁也不放心让他醉着酒晃晃悠悠地走回乡里去。万一他要是倒路边睡着了,就现在这天气,第二天张伟他们就能再去陈党长家吃一趟席了。 回家后,张伟一头扎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此后一段时间,他便一直在家养伤,期间,覃家派媒人上门与王苦桃谈了覃鑫与张小兰的婚事,县令还专门派人来慰问了一趟,送了不少药品。 不过最让人眼红的则是那一小箱银子了,林管事将老虎抬到县城献给崔家老爷后,崔家老爷备觉脸上有光,直接赏了五十两银子下来,而县令听说后,也赏了五十两银子,转头便记在了县衙的账上。 至于那头老虎,则被崔县尉带人抬着,敲锣打鼓地在县里游行了三天,据说崔县尉满脸春风得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打死了老虎呢。除了银子和药材,里面还有一条新缝制的虎尾腰带,很显然,这是专门为他做的。 此时,跟着官吏过来的人群中走出一名小厮模样的男子:“这条虎尾腰带是我们老爷特意命城里的布纺赶制的,老爷说了,县里出了张公子这样的少年英雄,是一件值得贺喜的事情,另外…” 那小厮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来,张伟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自己在远安县牢房里签下的字据,而下一秒令张伟惊讶的事情出现了,那小厮直接当着张伟的面撕掉了字据:“老爷说了,前尘旧账一笔勾销,往后不会再有人来找张公子收田税了。” 这话直接把张伟整无语了,你说崔家人抠,他还给了五十两银子和一条虎尾腰带,你要说他大方,那田是真的一点都不肯还啊。 不过张伟此时也不在乎这些了,拱手说道:“代我拜谢崔家老爷,祝他福寿绵长。” 张伟心里则是恨恨地想,他可得福寿绵长,他要是死太早了,我找谁报仇去。 全然不知张伟心中所想的小厮还在回礼:“一定替公子带到,小人告辞了。” 待人都散去,张伟关上了门,唤来了王苦桃,此刻家中已有一百二十多两银子,虽然是拿命拼来的,但若不散些出去,恐招人嫉恨。 于是张伟略一思考,便做好了分配:“娘,福祸相依,我们突然有了这么大一笔钱,定招人眼红,这些银子,我想拿出三十五两来,其中三十两银子分给被老虎害死的覃明和二赖子家,他们两家都死了人,以后的日子定会难过些,这点钱就当是接济他们的,还有五两我准备分给那天一同上山抓老虎的其他人,毕竟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些许钱财就当酬劳了。” 王苦桃表示了赞同:“善,我儿不爱财而重义,为娘真心欢喜。” 张伟则被王苦桃的话整的老脸一红,他之所以分钱出去,主要是怕人嫉恨,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分些出去也能堵人的嘴,至于道义之类的,他则没想那么多。 张伟接着说道:“至于剩下的九十五两,我想拿出五十两来为姐姐置办嫁妆,还有三十五两便放在娘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次,王苦桃则有些不同意:“圭儿,五十两会不会太多了,你也大了,日后也是要娶媳妇儿的。” 张伟也知道有些多了,毕竟按照这个世界的算法,五十两银子就是五十贯钱,整整五万文钱,县城里一斗米才二十文钱而已。 第20章 分钱 张伟也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先前的考虑说了出来,毕竟张小兰嫁过人,还带着一个孩子,若是嫁妆不够丰厚,就怕覃家那边会有人看轻她。 覃鑫的为人张伟是放心的,只是覃鑫能在明面上护住张小兰,暗地里姐姐张小兰又要受多少白眼和挤兑呢。 听完张伟的话,王苦桃虽然理解,但还是有点不太赞同:“那以后你结婚怎么办,总得需要钱啊?” 张伟则笑了:“娘,我的事还早呢,先把姐姐这边的安排好再说,再说了,钱这东西,没有了再挣不就行了。” 张伟说的是真心话,虽然这个世界男子十六岁便可以娶妻生子了,但是从一个现代人的心理角度来看,张伟还是觉得太早了,再迟几年也无所谓。 见张伟坚持,王苦桃也松了口:“好,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娘都听你的。” 见王苦桃有些伤感,张伟则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娘,你放心,不管多大,我都是您的儿子。” 在与王苦桃商量好后,张伟分别给二赖子家送了十两银子,覃明家则送了二十两。 因为二赖子虽然好赌,但家里还有十几亩田地,有了这笔银子,二赖子老婆的生活也能轻松些,实在不行可以找个穷苦单身汉上门嘛。 覃明家则不同,家中上有两位老人,下有一个八岁的幼子,虽然有覃家其他人的接济,不至于活不下去,但日子肯定要比以前困难的多,张伟这二十两银子可以算的上雪中送炭了,覃明的媳妇不住的感谢,对张伟的称呼已经变成了恩人。 至于覃明的儿子覃朗,在听说张伟是打死老虎的人后,便缠着要跟张伟学箭:“白圭叔,你就教教我嘛,我长大了以后也要去打老虎。” 叫哥哥,叫哥哥,我才十六岁! 强忍住吐槽的欲望,张伟开口了:“你现在还小,学箭还是太早了。” 来玩笑,自己几斤几两张伟还是有点逼数的,就自己这半吊子箭法,碰上真有本事的不给人嘲笑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收徒啊。 但是覃朗缠的厉害,加上覃鑫他们在旁边起哄,张伟最后也只能收下了覃朗:“好,我便收下你,明日起你便到我家来,我教你习箭。” 最后就是给当初一起上山抓老虎的人分钱了,当时一共去了快二十多人,五两银子,一人也就能分到二百多文钱而已,但收到钱的人都很高兴,毕竟钱这东西谁也不嫌多不是,所以领完钱后都在村子里说了几句张伟的好话。 覃鑫则没要,他家殷实,自己又是里正,区区一百多文钱根本没放在眼里,倒是看上了张伟的那条虎皮腰带,只是他也知道那东西的贵重,没好意思开口而已。 张伟看出了覃鑫的意思,几次相赠,但是都被覃鑫拒绝了:“白圭老弟,你现在是打虎的英雄了,日后出去行走,有这条腰带在身,其他人见了,多多少少都要给你些面子。” 张伟想了想,觉得覃鑫说的有理,毕竟这个世界有没有互联网,有时候出了名大多数人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面,你说你打死过老虎,空口无凭的谁会信啊。 君不见当年的香港黑帮,还搞出龙头棍这样东西,就是怕底下的小弟不认识上面的话事人。 在发完钱后,张伟看着手里剩下的二百多文钱疑惑了:“怎么少了一人?” 覃鑫踮起脚将人群扫了一遍,才对张伟说道:“是王二,那小子没来。” 听到这话,张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实那天王二要是反应快点,用手中的武器逼退老虎,指不定覃明还有的救,只是他当时怂了,人直接就跑了。 虽然这事张伟没跟任何人说过,但王二也许是心中有愧,或是觉得自己一个逃兵实在是没脸来领这笔钱,人就直接没来。 叹了口气,张伟决定还是送上门去:“那我去他家看看。” 待到了王二家,敲了半天门,王二总算是来了开了门,见是张伟,王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侧身让进了张伟,随后又关上了门。 见王二低着头不说话,张伟便开口了:“那日上山之人,我都分与了钱财,你也曾去,这份是你的。” 说罢,张伟将一个钱袋递给了王二,王二接下了钱袋却没有收起,而是捧着钱袋愣愣的出神。 见此,张伟也不知道该说些啥,便准备离去了:“打搅了,告辞。” 说罢,张伟转身便准备离去,却听到背后扑通一声,张伟急忙回头看去,却见王二竟然跪下了。 “我该死,我就是个懦夫!” 王二说着,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巴掌,张伟急忙拦住了他:“王二,你这是干什么?” 王二则是泣不成声:“如果我当时没逃跑的话,覃明兄弟就不会死了,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对不起覃明兄弟,呜呜呜…” 其实自从山上下来,王二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一闭眼,就是老虎一口咬向覃明的画面,而他又变成了那个拿着武器不住颤抖的胆小鬼。 其实王二已经做好了在其他村民的嘲笑声中度过一生的准备了,结果张伟不仅没有向其他人揭发他逃跑的行为,今日还给他送来了钱财,一下就让他积攒多日的压力崩溃了。 “起来,起来再说。” 张伟扶起了痛哭不止的王二,让其在椅子上坐下,酝酿了下才开口说道:“你可知道春秋时齐国的陈不占,他胆小如鼠为众人所取笑,却在听闻大臣叛乱后为国君上阵杀敌,车夫见他胆小的连车把手都握不住,劝他别去前线,他却说为国君牺牲,是道义,我虽胆小却不可因私废公,最后他被吓死于阵前,但齐国的人们反而称赞他是真正的勇士,因为勇士之用在于上阵杀敌,而仁者之勇在于明知必死而为止。” 听完张伟的话,王二止住了哭泣,愣了半晌才小心地说道:“白圭大兄弟,你说的太深奥了。” 张伟:?_? 第21章 除夕 翻译翻译,什么叫做说话深奥? 说话深奥就是指说话非常有深度,使人感到精神上的震撼和启迪。 翻译翻译,什么叫说话做深奥? 深奥就是指… 我t让你翻译翻译,什么t的叫做t的说话深奥! 听不懂,麻烦用对方认知水平内的话语描述。 原来这t的叫做说话深奥! 叹了口气,张伟只能换了个说法:“其实那天你能跟着我们上山,已是尽了责任,谁也不能挑你的错,害怕是人之常情,但是柏孝长说过,勇可习也,勇气也是可以锻炼的,我相信以后,当你的家人和乡亲们面对危险的时候,你一定还会勇敢的站出来的。” “到那时,你一定能重新证明自己,成为一个勇敢的人。”说罢,张伟拍了拍王二的肩膀:“加油!” 而直到张伟离开,王二还沉浸在张伟所说的话中,久久未能回神。 待忙完了这一切,大年三十很快便到了,隋唐朝时候的除夕之夜,全家要围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喝花椒酒(把花椒放在盘中,饮酒时放一点在杯中),今年对于张伟家来说,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但不管怎么说,日子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在一天天变好。 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是王苦桃却准备了不少菜肴,有鱼有肉,还有山里的野鸡和兔子,唯一算是遗憾的是冬天确实没啥新鲜的果蔬,只有白菜、萝卜、干豆角这老三样,不过比起往年已经强上许多,至少肉可以随便吃管够了。 张伟将剩下的半坛烈酒打开,给自己倒了一碗,随后举起酒碗说道:“来,我祝我们家明年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王苦桃和张小兰见状也举起了酒碗,过年总是值得高兴的事,于是她俩也开了一小坛糯米酒作陪,至于小外甥女刘茜,张伟可不敢给她喝酒,她的小碗里是开水加糖块泡的甜水。 此时小刘茜也努力地高举着自己的小碗,试图加入:“万事如意,发大财。” 张伟见状也忍不住逗弄道:“发大财做什么啊?” 小刘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穿新衣服,吃肉肉。” “哈哈哈。” 闻言张伟便大笑起来,笑完却又略带心疼地揉了揉刘茜的小脑袋,吃饱穿暖,多么简单而又朴素的愿望,却是这个时代无数底层百姓求而不得的事情。 就像张白圭他们家,一家人靠着几亩薄田艰难维生,刘茜来到这个家起,就只能用大人的旧衣服裁了给她做衣服,今年还是张伟去县里扯了一匹粗棉布,才有了一身新衣服。 这种布料若是放在前世,拿去给人擦脚都嫌差,至于那些绢帛、丝绸,对于小刘茜来说都是传说中的东西。 想到刘茜平时颇为爱惜这套新衣服,张伟一时有些惆怅,最后也只能说道:“舅舅向你保证,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会越来越好的。” 这句话像是在说给小刘茜听,又像是在说给全家人听,更像是张伟给自己下定的决心。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便开始了守岁,隋唐时虽然没有火药和烟花,但是老百姓也有自己的方法,爆竹。 字面意义上的爆竹,张伟早先就将竹子砍成了一节节的,现在只需要将其丢进火堆,耐心等待一会儿,便能听到竹节因炙烤而爆裂时发出的啪啪声。 放完爆竹,王苦桃和张小兰同邻居打起了叶子牌,刘茜则在外面同其他小孩子疯玩了一阵后,很快便累的睡着了,隋唐时期的除夕有守岁的习俗,但是也没有人会跟小孩子计较这些。 刘茜睡着没多久,很快热闹的便来了,由村中跳大神专业户查道士所带领的傩戏队伍唱唱跳跳的来了。 傩戏是隋唐时一种驱除瘟疫的仪式,要选出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少年,戴上狰狞的面具,穿上黑红色的衣服,击鼓并舞蹈,这是一种从远古流传下来的活动,据说可以消除瘟疫,驱赶鬼邪,连论语中都有乡人傩的记载。 此时这群少年正在查道士的带领下,走街串巷,碰上人就围着那人击鼓跳舞,意在赶走那人身上的疾病和霉运,新的一年平平安安。村民们也乐的如此,一来图个吉利,二来则是这个时代确实没有多少娱乐手段,大过年的热闹热闹也好。 待到了张伟家门口,不知有意无意地,查道士略过了张伟,并未像给其他人驱鬼赐福那样给张伟做仪式,这让张伟皱起了眉头。 其实他也和查道士打过不少次照面,关系也不能说好,但也不算差,只是自从改了名字之后,张伟就能感觉到查道士在有意无意地疏远自己。 就拿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事来说,张伟至今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穿越之后,张伟发现,隋唐时用的文字繁文楷体,自己虽然认得一些,但不多。 在听说查道士是村里唯一识字的人后,张伟便有了跟查道士学认字写字的主意,只是当张伟带着礼品上门,说清来意后。查道士却突然激动起来,不仅将张伟的礼物丢出了家门,还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教张伟识字,让他死了这条心。 如果说那时候张伟以为查道士是嫌自己家庭贫苦身份低微不愿教自己,那现在张伟几乎可以肯定查道士就是在针对自己了。 奇怪,我有哪里得罪过他吗? 张伟疑惑地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便不打算管了,反正自己又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爱咋咋地。 一群人守到转钟,再次放过爆竹后,除夕的活动便算结束了,村里的人也在互相道贺后,便陆续归家睡觉了,张伟倒是兴致盎然,抱着酒坛坐在门口又看起了月亮。 他有些怀念另外一个世界的春节,那里有烟花爆竹,有越来越不好笑的春晚,也有父母包的饺子。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回不去了,是真的回不去了,张伟的万千思念化成随酒咽下的那句祝福:“父亲母亲,祝你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第22章 新年 除夕过完,第二天便是大年初一,按照习俗,张伟一家人赶早上山给张白圭死去的父亲上坟祭拜,在烧了些纸片,念叨了下今年发生的事后,张伟他们磕过头便下山回家了。 接下来的流程,就应该是去邻村张白圭家的几个叔叔伯伯家拜年了,但是一想到张白圭家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那些人没一人曾出面给过帮助,张白圭直接就把这一项无视了。 由于同村也没什么亲戚,张伟仅仅去了趟覃鑫家,毕竟一来这些年受覃鑫不少关照,二来以后两家就要结成亲家了,逢年过节的也得走动走动。 只是张伟没想到,他没打算去,张白圭家的几个叔叔伯伯却自己上门了,张伟自然没啥好脸色,张白圭家贫苦交加的时候不见人影,日子好起来了就都来了,所以张伟说话时,连那句稀客的客套话听着也是满满的嘲讽。 在草草管了他们一顿饭将其打发走了后,张伟直接一盆水抽在了门口,啐道:“呸,大过年的,晦气!” 到了大年初二,该去王苦桃的娘家拜年了,虽然颇有微词,但张伟还是带上了礼物,和家人一起去了两个从未谋面的舅父家。 古时候重男轻女,王苦桃又是最小的老幺,在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的情况下,就更不受重视了,在嫁出去以后娘家就不闻不问了,真是坐实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句话。 往年王苦桃每逢过年也曾来拜过年,只是那时候两个哥哥见她家里穷苦,都没给过好脸色,但今年不一样了,当张伟挎着那条虎尾腰带往门口一站,那做舅舅的一下就亲切起来了:“呦,大外甥,可想死舅舅了,这是虎皮,啧啧啧,这得值多少银子。” “没多少,人城里的崔家老爷送的。” 虽然不太喜欢那害他一穿过来就挨了顿鞭子的老东西,但并不妨碍张伟借着他的名号吹牛皮:“也没啥,虎尾做的而已,崔家老爷要的急,做工就差了点。” “大外甥真是出息了,连县里的崔家老爷都认识,谁不知道那是我们县里一等一的有钱人,白圭日后若是富了,可不能忘了舅舅啊。” 说话的是王苦桃的大哥王洪,原先听人说张白圭打死了头老虎,县令和崔家老爷赏了他不少钱财,他开始还不信,在他的映像里,张伟还是那个细胳膊细腿被人欺负的小屁孩,不被老虎吃了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打的死老虎呢,但是看着张伟身上的那条虎尾腰带,又不得不信了。 张伟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却是敷衍道:“那是自然,不会忘了的。” 见张伟语气生疏,王洪赶忙接过礼物,将张伟和王苦桃他们迎了进来:“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快进来歇歇,喝口茶,饭菜马上就好。” 待到了屋中坐下,扯了几句闲话,王苦桃的二哥王涛也到了,在客套了几句后,一群人便落坐开饭了。 一坐下,张伟看了一眼桌面,仅仅一道肉食,一条鱼和几道蔬菜,许是主人家自己也觉得单薄,还加了一只半大的鸡和几枚鸡蛋。 张伟抬起筷子,出于习惯,第一下便夹了一片肉到了碗中,还未开口,便听到对面的二舅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孩子,这么不懂事。” 二舅父王涛则是横了妻子一样,意思是让她少说话,大舅父王洪也是张嘴想说些啥,最后想了想却又闭上了嘴。 什么情况? 见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张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自己只是夹了片肉,咋就像犯了罪一样。见张伟一头雾水,王苦桃低声在张伟耳边说了几句,张伟立刻就明白了,他夹了看菜。 天见可怜,作为一名生活在21世纪,习惯了桌上顿顿有肉,大白米饭吃到撑的现代人,张伟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古时候的普通百姓招待客人会有看菜这种用来充门面,但是不能动筷子的东西。 看着碗里的肉,张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再丢回去,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其实这也不怪他,穿越后,他只在覃鑫家里蹭过饭,覃家虽然不是啥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请客吃饭炒个肉之类的还是能负担的起的,所以张伟基本都没注意过这么一回事儿。 看来这两个舅舅家也不是多富裕,自己也是先入为主了,总觉得他们这么多年对张白圭家没有帮助,就不是好人,却忘了别人也是拖家带口的,确实没有多少余力再去帮助别人。 想到这,张伟那打过来时便积蓄在心中的怨气消散了一些,毕竟娘亲舅大,他们也是除张伟一家外,母亲为数不多的亲人了,日后还是正常来往。 思忖了一下,张伟开口说道:“两位舅父,刚才我说话失了礼数,是我不对,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过两天,我带些腊山鸡和腊兔肉给你们,就当赔礼了。” 听到这话,王洪和王涛脸上都笑开了花,但嘴里还是客套着:“大外甥太客气了,大家只管吃,不要客气,一定要吃饱。” 吃完饭,王苦桃、张小兰她们几个女人打起了叶子牌,张伟则和两个舅舅扯着闲话,磨蹭到中午,见时间差不多了,张伟和家人便告辞离去了。 之后的几天,到没什么事做了,母亲王苦桃除了偶尔跟邻居打打叶子牌,更多时候则在帮姐姐张小兰筹备嫁妆。 张伟则开始教覃朗练箭,因其年纪太小没有力气,张伟便用竹子和麻绳为他做了一把竹弓,教他先练动作和准头。 家里多了一个小伙伴的刘茜很开心,经常缠着覃朗一起玩,许是因为父亲死在老虎手里受了刺激,覃朗练箭很是刻苦,但小子本就玩心重,经常被刘茜撩拨几下,便按耐不住跑去玩耍了。 张伟见状也只是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自己却刻苦练箭了起来,毕竟他射箭也只是前世的一个爱好,算不上专业,再不好好练,以后怕是教不了人覃朗什么东西了。 第23章 徭役 开了春,村民们逐渐都忙碌了起来,耕田犁地,准备播种,张伟也准备背上弓箭进山让铁胎弓见见血,顺便打点肉食。 谁知这个时候,陈党长却来到了村里,开口就是官府下来指标了,要征派徭役,村民自然不愿去,毕竟一年之计在于春,错过了播种,今年一年就算完了,收不到粮食不说,还得落下亏空。 覃鑫:“我们村前年不是才服过徭役吗,怎么今年又要去?” 陈党长:“瞧你小子说的,哪年没有徭役,再说了今年又不止你这里,整个乡里的都没跑了。” “啊,都得去?” 一听乡里的村子都要出人,覃鑫知道这徭役是躲不过去了,但还是兀自嘴硬着:“那十五个也太多了,往年不都三四个人就够了吗?” 陈党长一翻白眼:“我哪里知道,县里的老爷就是这么安排的,你这还算少的,旁边的大王庄得出二十个呢。” 覃鑫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好,我去跟村里人说说。” 于是覃鑫召集了村民,以里正的身份宣布了上面的决定,村民们有点不太乐意,皆是议论纷纷,而当陈党长告诉他们服役的地点是长安后,人群里更是炸开了锅。 因为古时候百姓服徭役没有工钱不说,还得自带干粮,本以为干个半年就能回家,结果竟然要去长安,这估计最少一两年都回不来,一听要离家这么久,自然是人人摇头。 本来张伟对这事兴致不大,但听到长安两个字后,就上心了,在这个出远门需要路引的时代,如无意外,张伟这辈子都别想通过正常手段到达长安,毕竟你个平头百姓不在家好好种地,去长安干啥,告御状吗? t的刁民,竟想害县老爷我吃官司! 见村民一人接着一句,闹得厉害,陈党长急忙大声说道:“乡亲们,这次不一样,只要是去的,到了长安,朝廷管饭呢!” 对于陈党长的话,村民们皆嗤之以鼻,t的谁家好人跑到千里之外的长安去就为了口饭,糊弄谁呢。 见状,陈党长也发了狠:“既然都不愿意去,那就按规矩来。” 说罢,陈党长掏出了那本户册,开始按着到时间服徭役的挨个点名:“王二、李狗蛋、张麻子……” 但是点来点去,也缺了不少,陈党长只能把往年已经服过徭役但还没轮到的都加了上去,基本是念到谁的名字,人群里就会响起一阵哀嚎。 在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陈党长的目光几次在户册与张伟之间切换,犹豫再三后一咬牙:“张,哎哎哎,别拉我,慢点” 早在陈党长犹豫的时候,凑在旁边的覃鑫就看出了不对,结果陈党长一个张字才出口,就被覃鑫薅着脖领子拖到一旁去了。 覃鑫:“t的这可是我货真价实的小舅子,我跟他姐姐今年搞不好就能完婚,你这个点把他搞到长安去?” 陈党长:“覃大兄弟,有话好说,你先松手。” 覃鑫:“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不松!” 陈党长:“要不我去问问有没有愿意代他去的,多给点银子当酬劳,反正人数够了就行,至于名字对不对的上,不还是我一句话的事。” 覃鑫想了想,松手把陈党长放了下来:“也行。” 其实陈党长说的这个方法,很多地方的人都在干,也算是封建社会常见的事情了,有些人轮到该服徭役了,自己又不想去,就专门出钱,找社会上的那些闲汉替自己去服徭役,事后只要贿赂官吏一笔就可以了。 官吏也乐得如此,反正只要有人来干活就行,后来甚至发展成在中间牵线搭桥和做担保的就是这些官吏,一直到明朝中后期,才根据民间的真实情况做出了政策上的改变。 即以后各地不再到点出人服徭役,而是地方官府每年做好预算,然后直接在辖区征收徭役税,官府收到钱后,再用这笔钱去雇佣专门的人去完成项目,自此皆大欢喜。 老百姓不用再去服徭役,可以安心在家种田陪老婆孩子,无非是出点钱而已,总比动不动离家半年到几年好,万一点背死外面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官吏也很高兴,毕竟收银子比抓人去服徭役要简单,那些人不肯去不说,就算强逼着去了,干活也不积极,天天就在那磨洋工,一个个算着日子准备到时间了就跑路。花钱雇人那干活的积极性就高多了,恨不得当天干完当天结账,再说了,换成收银子,贪污起来也方便一些。 按这个套路,陈党长会先把张伟的名字报出来,然后帮张伟找到一个愿意替他去服徭役的人,张伟到时候出笔钱当工资就可以躲掉徭役了,只要他不是特嚣张的到处晃悠被县衙里的人知道,基本就可以安稳的在家生活下去。 只是让陈党长没想到是,当他念出张伟的名字后,张伟直接站出来答应了:“我去!” 现场一下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看怪胎的眼神看着张伟,从来只有听说耍泼装疯不肯去服徭役的,这怎么还有上赶着往前送的。 陈党长:“覃兄弟,这你也看到了,你小舅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覃鑫也懵了,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把刚才和陈党长商量的事说出来,不然落人口实更麻烦,所以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见众人不解,张伟大声地说道:“反正迟早是要去的,与其到时候被人逼着上路,还不如痛快点,现在回家准备东西,去干他个一两年就回来。” 张伟说罢,转身便离开,回家准备东西去了,反正自己答应了要帮那个时间管理者,去长安找一样东西,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长安,到时候任务完成,拿了奖励,谁还敢让他服徭役? 想到这,张伟不禁都开始幻想任务完成后的奖励是啥了,是金手指呢,还是系统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长安他是去定了,耶稣来了都拦不住他,我说的! 第24章 出发 见张伟走远,陈党长眼珠一转,随即大声说道:“看到没有,人打虎英雄就是不一样,爷们的很,哪像你们磨磨唧唧的,就不能痛快点,行了,这事都定下了,要去的人赶紧回家收拾东西,过几天我们就出发!” “覃里正,我先走了,你到时候记得把十五个人带到乡里去哈。”转头跟覃鑫交代了一句,陈党长拔腿就溜溜球了,抓徭役这事挺得罪人的,不赶紧跑,到时候被村民按这打一顿上哪儿说理去。 覃鑫也没有理他,胡乱应了一声就去追张伟了:“白圭老弟,等等!” 已经走远的张伟听到覃鑫的呼唤,停下脚步回过头,待覃鑫一路小跑赶了上来方才问道:“覃大哥,怎么了?” 见不少村民看向这边,覃鑫一把拽过张伟:“走,边走边说。” 待走远了些,四下无人,覃鑫才将刚才与陈党长商量的事与张伟说了,结果出乎覃鑫预料的是,张伟拒绝了。 “不是,白圭老弟,你以前没到年龄,不曾服过徭役,这事可不是好玩的,辛苦不说还危险!” 覃鑫有点急了,他想不明白张伟咋就铁了心要去,以为对方只是没经验的他还准备试图劝说,却被张伟打断了:“覃大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我是真的有事要去趟长安。” 一听这话,覃鑫表情突然变成了不可置信,随后小声说道:“白圭老弟,你不会打算上京告御状?这事可做不得,会杀头的!” 张伟: ? ? 张伟:“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上访的刁民吗?” 覃鑫:“像,你去年才去县衙告了官,然后被打了个半死。” 张伟:…… 张伟有些头疼,但他又不能跟覃鑫说他在梦里见到一个人,要他去长安找样东西,不然等会儿见到的就是来驱邪的查道士了。 于是张伟只能糊弄道:“覃大哥,我想去长安看看,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想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山里的猎户,我想从这里走出去。” 覃鑫:“真的?” 张伟:“真的。” 覃鑫:“你对天发誓,向我保证你不是去长安告御状!” 张伟:?_? 叹了口气,张伟只能无奈地举起手:“我张伟对天发誓,我真的只是去长安看看,不是去告御状!” 见此,覃鑫方才信了张伟真的是想出去闯闯,不由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张伟的肩膀:“既然你有志向,我也不便阻拦,你放心去,小兰和岳母我会照顾的。” 张伟本就准备去长安之事将家人托付给覃鑫,如今见他自己说了出来,感动之余衷心地说道:“覃大哥,谢谢你!” 覃鑫:“好了,赶紧回去跟岳母她们说下,收拾东西,这一走就是这么远,要带的东西多着呢。” 说罢,覃鑫又跟想起什么似的,贱兮兮地笑到:“话说亲事都定下来了,你到现在还没喊过我一声姐夫呢?” 张伟撇了撇嘴:“姐夫,开心了。” 覃鑫:“哈哈哈,开心,小舅子,走,出发前最后再陪我喝次酒。” 当天晚上,张伟和覃鑫一直喝到深夜,两人勾肩搭背,拿着从前的事相互取笑,情到深处也偶尔落下几滴泪来。 王苦桃则在一旁偷偷抹着眼泪,帮张伟收拾着行装,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一次去长安真的是千里之外,前路茫茫,怎能不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伤感呢? 张小兰则在一旁看着喝酒的两人,借着昏暗的油灯缝补着衣服,脸上既有面对未来丈夫的羞怯,也有对弟弟远行的忧虑。小刘茜则没有大人那么重的心思,白天玩闹了一天的她早早就睡下了。 最后几天,张伟留在家中好好陪了陪家人,到了出发的日子,要服徭役的十几号人带着干粮和衣物,在覃鑫的带领下,往乡里去了。 王苦桃和张小兰带着刘茜,跟着村里的其他人在村口送了一程又一程,一想到要分别那么久,很多女人基本是抹了一路的眼泪,直到快走到邻村了,那些人才在覃鑫的劝说下才停住了脚步。 许是知道分离的时刻终于到来,人们都抓紧时间与家人说着话,有交代事情的,有安抚痛哭的家人的,也有强装着无所谓却忍不住掉眼泪的。 王苦桃:“到了外面,就不比村里了,你又是个胆大的,遇到事不要冲动,多想想家里,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张伟:“娘,放心,我一定不惹事,等我回来,就把老房子翻修下,到时候讨个漂亮媳妇,给你生两个大胖小子,你就没功夫管我了。” 王苦桃:“就你会贫嘴。” 张伟随后又对张小兰说道:“姐姐,不好意思了,这次恐怕要喝不上你的喜酒了,若是结了婚,覃大哥敢欺负你,你等我回来修理他。” 张小兰看了旁边的覃鑫一眼,羞红了脸:“覃大哥才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呢,到了长安,若有机会,记得让人带信回来报平安,免得家里担心。” 张伟:“知道了。” 说罢,张伟蹲下身子,捏了捏小刘茜的脸蛋:“在家要乖乖的,别惹你娘和姥姥生气,等舅舅回来给你带新衣服和糖葫芦。” 小刘茜一听到有新衣服和糖葫芦眼睛都亮起来了,眼睛忽闪忽闪的:“舅舅,我要是一直乖乖的话,能不能还要个糖人?” 张伟愣住了,随后眼中满是疼惜,附近的村里,老有手艺人挑着担子卖糖人和糖画,似乎是知道家里穷,刘茜从未开口讨要过。 可是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又甜又好看的糖人呢,尤其看到其他孩子都有而自己没有时,该有多失落和羡慕啊。 张伟:“好,舅舅给你买最大的糖人。” 刘茜开心的笑了,伸出了小拇指:“舅舅拉勾!” 张伟也抬手用小拇指勾住了刘茜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做完这一切,张伟站起身来,最后饱含深情地看了家人们一眼:“娘,姐姐,我走了。” 第25章 雷豹 到了乡里,在磨蹭了一上午后,各个村里的村民都在各自村子的里正带领下陆续到达,只是让张伟郁闷的是,不少人在看到他后,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时不时还窃窃私语。 虽然有些疑惑,但张伟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毕竟他现在大小也是个打虎的名人,被围观也正常,想到这,张伟还不无得意地提了提腰上的虎尾腰带。 直到喜欢溜闲话的王二为他带来了一手消息:“白圭兄弟你知道吗,姓陈的那货打着你的名号糊弄那些人过来服徭役呢?” 张伟:“什么!” 王二:“陈党长在其他村子到处宣传,连打虎英雄都在官府的逼迫下,老老实实的去服徭役了,还有不想去的,自己掂量掂量,想想后果。” 张伟: ? ? t的我明明是自愿去的啊,故事还能这么编的吗,怪不得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真是躺着也中枪。 待一群人磨蹭完,到了县城,已是天黑了,结果令一群人气愤的是,县衙的人不让他们进城,直接以天色太晚城门已经关闭的理由,让他们在城外凑合一夜。 有胆大的在城门口叫骂了几声,见没有反应,也只能恨恨地啐了几口,问候了下官吏的家人,便悻悻地离开了。 张伟倒是情绪稳定,初春的季节,晚上还是颇为寒冷的,他带着村里的人砍了些木柴,裹着麻布毯,聚在篝火旁边烤火,火上还架着一只烤得金黄流油的狗,散发出阵阵肉香,引得周围的人不住地咽口水。 王二:“白圭兄弟,这狗不会是有主人的?” 张伟仔细地擦掉了箭头上的血迹,对王二的担心不屑一顾:“怕什么,我说这是野狗就是野狗,只管吃了去,待主人家寻来再说。” 村里的其他人虽然也有些担心,但肉都快烤好了,不吃白不吃,总比啃硬邦邦的干粮强。 周围其他村子的人,不是没有想过来分一杯羹的,但刚才张伟隔着五十步的距离,一箭便洞穿了那条狗的脑袋,将其射杀,自是无人敢过来找事,也就只能就着肉香味啃干粮填肚。 出乎张伟预料的是,这世界上总有胆子大的人:“呦,好香啊,兄弟来让让。” 说着便有一身形健硕的壮汉挤着张伟坐了下来,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此人便往火堆前凑过去嗅了嗅,然后便直摇头:“不成不成,香肉(狗肉)怎么能这么做呢?” 对于这不请自来的壮汉,王二他们正要呵斥,却被壮汉接下来的举动给惊住了。只见那壮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捏起一小把白盐散了上去,见到这一幕,连张伟都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 要知道这个世界,普通百姓是吃不起如此精细的白盐的,平日里做饭,用的也不过是泡过盐水的醋布,偶有带着杂质的土盐,也大多拿去腌制食物,断然没有直接拿来食用的。 放完盐,那人又掏出一个小瓶,一点点撒在狗肉上,一股奇特的香味飘了出来,这更令周围的人惊讶了,这竟然是胡商贩卖的香料。 待忙完这一切,那壮汉才又盘膝坐下,随后目光转向了正在擦拭铁胎弓的张伟:“在下柳林乡雷豹,兄弟怎么称呼?” 张伟拱了拱手:“在下张伟,河口乡人。” “张伟,听着有点耳熟啊。”雷豹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随后眼睛一亮:“你就是我们县那个打虎的张伟?” 由于搞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张伟也只能说着客套话:“区区虚名,何足挂齿。” 雷豹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圈张伟,似乎对面前这个小个子能打死老虎很是吃惊,最后将目光盯上了张伟手中的铁胎弓:“兄弟,此弓可否借我一试?” “拿去,拉弓后莫要空放。” 张伟自是看出了对方的疑惑,毕竟在人们的想象中,能打死老虎的,应该是想像覃鑫、雷豹这样身高八尺左右(约一米八三)的壮汉,哪里是张伟这个一米六几的小个子能做到的。 雷豹接过铁胎弓,先是上手掂了掂,随后扎稳马步,一使劲,便将铁胎弓拉至了满弓。看到这一幕,张伟不禁感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的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这把铁胎弓,自己用专业姿势拉满都颇为费力,那雷豹动作不标准的情况下便能轻松拉至满弓,老话说一力降十会,古人诚不欺我。 反复拉了几次后,那雷豹才将弓还给了张伟:“一石二的弓,没想到张兄弟个头虽矮,却端得有着一把好力气。” 张伟: t的我这具身体今年才十七,加上以前长期营养不良,能不矮吗,再说了还在发育呢,我以后会长高的,一定会长高的! “张兄弟稍等,我去叫我二哥来,介绍给你认识。”说罢,雷豹也没等张伟开口,兴冲冲地离去了。 待其走远,张伟才疑惑地向村里其他人问道:“那人什么来头,你们有谁听说过吗?” 不怪张伟有此一问,细盐和香料,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东西,并且刚才看雷豹动作,似乎还学过些许拳脚,俗话说穷文富武,普通人终日为了一口吃食奔波,哪有多余的钱财和时间去练武呢。 王二开口了,这家伙平常也是个爱到处串闲话的,附近乡里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知道,柳林乡的雷家嘛,那可是柳林乡的大地主,整个柳林乡一大半的人都给雷家当佃农打短工,不过听说他们比崔家的人有良心多了,只收佃农三成的田租呢,崔家的人据说也曾试图到柳林乡分一杯羹,结果呢,被人雷家把派去的人打断了腿丢回了县城,崔家老爷那么好面子的主,也是硬生生忍了下来呢。” 王二缓了口气,接着说道:“那个叫雷豹的,他去寻的二哥应该是雷虎,他俩上面还有个雷龙,这三个现在可是雷家年轻一辈中最挂彩的,名气也不小呢。” 第26章 雷虎 张伟听到这,有些疑惑:“照这么说,那雷虎和雷豹,家里也颇有势力,怎么会出现在服徭役的队伍里呢?” 王二摇了摇头,显然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在众人猜测时,雷豹已经领着另一名男子过来了:“二哥,这个就是你常念叨着要跟他比试比试的打虎英雄张伟,张兄弟,这是我二哥雷虎。” 比试比试? 张伟瞅了一眼雷虎那比雷豹还要壮硕一圈的身形,估摸着自己能和对方三七开,三分钟,自己头七。 雷虎上下打量了一番张伟,抱拳说道:“在下雷虎,张兄弟打虎之名早有耳闻,今日得见,真乃幸事。” 张伟也拱手还礼:“幸会幸会,为民除害而已,不敢居功。” 雷虎:“哎,话不能这么说,张兄弟太谦虚了,没想到张兄弟长的不高,却有胆子去打老虎,这真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张伟: 你俩果然是兄弟,t的都能精准地踩着别人的痛处跳舞! 在心底吐槽了一句,见狗肉烤得差不多了,张伟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今日在路上打得此物,不若坐下,大家边吃边聊?” 雷虎笑着从雷豹手中拿过两坛酒来:“正好我带了酒来,准备与张兄弟不醉不归的,有此肉下酒,甚好甚好。” 几人坐下,拿刀分了肉食,张伟又将酒分了一坛与村里众人,便和雷虎、雷豹喝起酒来,待一坛酒下了肚,三人都带了点醉意,话便多了起来。 张伟便将方才的疑惑说了出来:“雷虎兄弟,你们也是来服徭役的吗?” “自然是来服徭役的,哎呀,得劲。”那雷虎喝下一口酒,咂了咂嘴,猜出了张伟的疑惑:“因为县太爷点名要我俩来屯长。” 张伟:“屯长?” 雷豹疑惑地看向张伟:“张兄弟你是第一次来服徭役吗?” 张伟点头:“是的,第一次,我前面年纪太小都没来过。” 听到这话,雷豹满脸惊奇:“恕我无礼,张兄弟今年贵庚?” 张伟:“今年方才十七岁。” 雷豹:“那怪不得,张兄弟正好比我二哥小一旬(十年),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雷虎接着解释道:“是这样的,如果是在县里服徭役,都有官吏来管理,但若是出了县,官府都会选个屯长出来,辅助官府管理和监督服役的人,若是服役的人里有逃跑的或者闹事的,都要拿屯长问罪的呢。” 张伟看了看四周:“这么多人,就一个屯长管的过来吗?” 雷虎摇头:“往年没有这么多人的,平常都是一百多人。” 雷豹灌了一口酒,似乎有些惆怅:“这回估计是什么大工程,也不知道最后还能剩多少人活着回来。” 张伟:??? 见张伟一脸疑惑,雷虎叹了口气解释到:“别听官府说的好听,所谓的管饭,也不过就是一口米汤,饿不死而已,这次光我们县就征招了快千人,那整个夷陵郡(郡城夷陵,今湖北宜昌市夷陵区)得拉多少人出来,如此大的工程,每天死上几十号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张伟沉默了,虽然对封建社会人命不值钱有所耳闻,但当真的了解后才明白,村里的人为啥会用一种送别的态度送他们离开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家的老爷们这一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这种世界真是太操蛋了。 许是话题有些沉重,一群人沉默着喝完了酒,狗肉也啃的只剩下了骨头架子。 见差不多了,雷虎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谢张兄弟款待,天色已晚,我们就回去睡觉了,放心,若明日县太爷任命我当屯长,你这边的人我会帮忙照顾的。” 张伟拱手道谢:“雷虎兄弟客气,还得谢谢你带来的好酒,下次有机会,一定请你喝个痛快。” “好,一言为定,走了。”说罢,雷虎拍拍屁股,带着雷豹离开了。 待他二人离开,众人将地上收拾了一下,十几号人,便围着残存的炭火,相互倚靠着睡着了。 等一觉睡醒,已是天亮,或是春天的夜晚还颇为寒冷,众人都感觉有些受寒,还好张伟早有准备,用生姜和少许糖块给他们煮了热水喝了,方才好上一些。 一群人又在城外等到快巳时(9点~11点),县令才打着哈欠带着衙役姗姗来迟,果如雷虎昨日所说,县令将其任命为屯长,雷豹则是他的副手。 令张伟没想到的是,由于这次人太多,县令又让各乡再选出一人为队长,河口乡的队长职位自然落在了张伟头上,副手则是大王庄的人,名叫王从林,年纪四十上下,微胖,为人看起来颇为圆滑。 待到了午时,一群人才在衙役的催促下出发了,河口乡分到了一辆牛车用来驮粮食和工具,张伟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上去,好歹也是个队长,这点特权总该有的。 王从林则将赶车的王二安排去了后面一辆驴车,自己坐了上来,这次去长安要走很久,坐车总比自己走路舒服。 令张伟没想到的是,雷虎和雷豹竟然一人还分到了一匹骡马,雷虎在队伍前方陪着两个带着交接公文的衙役,雷豹则骑着骡马将队伍循了一圈后,凑到张伟这边来唠闲话了。 雷豹:“沿着沮河南下,待到了当阳县(今湖北当阳市,归属南郡),指不定便能碰上郡里的大部队了,到时候有郡尉派的官兵看着,那些人就不敢耍小心思,我也能轻松些。” 张伟则是略带惊讶地看着雷豹,因为在这个人均文盲的时代,这家伙不仅识得字,还会看地图,毕竟古人那满满粗制手绘风的地图,能看懂的人还真不多。 张伟自然是发挥了中国人不懂就问的优良传统,凑上前去,主动询问了起来。雷豹也许是闲着无聊,或是对张伟颇有好感,也并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而是仔细地给张伟讲解了起来。 虽然地图有些抽象,但好歹初中学的地理知识还未忘光,张伟很快就弄懂了地图上的粗细线条标点所代表的山川河流、道路城池,顺便还识了不少字,暗暗地记下,待晚上休息时练习牢记。 第27章 白鹭 很快,张伟就大致弄清楚了他们这趟进京之旅的大致路径,若是从地图上看,远安县与襄阳郡的郡所襄阳只隔了二百里地,往东北方向走直线是最近的,但问题是中间的一片大山。 古时候交通不便可不是说说而已,没有道路不说,若是运气差,在山里迷路误了时辰,未能按期到达,这近一千号人都得治罪。 若是有起了小心思的,趁着山高林密偷偷溜了去,到时候就寻不回来了,如此,还不如走着大路,南下去往当阳县,再过了长林县(今湖北荆门市西北,归属南郡),顺着汉江北上,途径竟陵郡(郡所长寿,今湖北钟祥市)、襄阳郡,最后抵达南阳郡(郡所南阳,今河南南阳市),一路皆是平原大道,走起来也方便一些。 待到了南阳,往东北方向过叶县(归属颍川郡,今河南叶县)便可一路向西北而行抵达东都洛阳,到了洛阳,就可在黄河乘船进入渭水,抵达最终的目的地长安附近了。 对于一趟行程,张伟的评价是绕,其实从地图上看,到了襄阳郡,便可向西北方向前进,过淅阳郡(郡所南乡,今已没入丹江口水库),入上洛郡(郡所上洛,今陕西商洛市商州区)便可直达长安,前提是忽略中间直线七百多里的山区。 在这个一没有高速,二没有火车的年代,张伟对进山当野人没啥兴趣,绕点就绕点,反正去是干活,又没工钱,只要不是赶不上落得个失期当斩,路上跑那么积极干啥。 于是张伟就心安理得地摸起了鱼,除了中途提弓射下来几只白鹭外,便戴着草帽在牛车上打盹。 这玩意好像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来着? 张伟看着王二拾回来的白鹭,犹豫了下,然后就被自己蠢哭了,麻蛋,这个年代有个屁的保护动物,还管这些。于是便让雷豹带走了一只,剩下的则丢给了王从林,让他看着安排。 见张伟当起了甩手掌柜,作为副手的王从林也乐的如此,很快便狐假虎威地发号起施令来,让几个手脚麻利的将其拔毛去脏,清洗切块,留得晚上炖了与乡里众人分食。 远安县至当阳直线约六十里地,张伟他们一群人磨磨蹭蹭走了一下午才走了一半左右,但是不管跟随的衙役还是雷虎都没说什么。 因为从地图上看跟实际路况是有很大区别的,远安县身处大山之内,队伍只能顺着弯弯曲曲的沮河南下,因为只有在沮河附近,才有勉强算是宽阔的大路可供车辆通行。 还有就是人的体力问题,你让手底下的人一天急行军赶一百里的路,没问题,但是你不能让他天天都走一百里,人是会累的,走三天和走三十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环境、心理、天气,这些都要考虑到,不能直接简单粗暴地套用公式去计算。 “屯长有令,各队就地扎营,今晚在此过夜!” 随着雷豹骑着小步快跑的骡马将消息一路传递过去,拉的犹如常山之蛇的队伍很快便在沮河旁的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众人也终于有机会能坐下来歇口气了。 张伟也从牛车上下来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对王从林吩咐道:“趁着天还没黑,安排几个人去山里砍些柴来,再把那几只鸟用大锅炖了,让兄弟们都喝口热的。” 王从来:“已经安排人去做了,晚上我们就围着粮车睡,免得出了事故。” 张伟点点头:“嗯,你安排。” 就在张伟想着要不要去附近逛逛时,雷豹来骑着骡马来了,见那骡马险些拖不动雷豹的大个子,张伟就笑着打趣道:“你可得悠着点,累坏了这家伙,后面你就得自己靠腿跑了。” 雷豹则不以为然:“怕啥,等到了当阳,去马市买匹马来,可比这家伙骑着得劲多了。” 就在张伟咋舌于雷豹家真有钱时,雷豹说起了正事:“屯长喊各乡的队长过去说事,你赶紧过去,别迟了。” 说罢,雷豹又继续往后传话去了,张伟见状,便跟王从林吩咐了一声,让他看好人,别他不在,就出现有人跑路的情况,到时候他还得背锅受责。 王从林自是拍着胸脯保证,张伟便向队伍前方而去,一路过去,人们都忙着生火做饭,打好地铺准备过夜,倒是悠哉悠哉路过的张伟显得格格不入。 经人指路,张伟在附近一土地庙里见到了雷虎他们,他此时正陪着两个衙役烤火,见张伟过来,主动开口介绍到:“张兄弟,我给你引荐下,这两位是赵班头和刘捕快。” 张伟拱手行礼:“草民张伟,见过赵班头和刘捕快。” 赵班头的年岁大些,约摸五十上下,听见张伟的名字,才抬头看了一眼:“你就是那个打虎的张伟?” 张伟:“不才正是在下。” 赵班头点了点头:“好后生,坐下说话。” 见此,张伟也毫不客气,在雷虎寻了个位置坐下,不多时,其他各乡的队长也陆续到了,远安县本就是小县,下辖也不过六个乡,人数有多有少,队长倒是只有六名。 见人到齐,雷虎便开口了:“今天喊大家来,主要是说下路上需要注意的事,这次不比以往,光路上都要走两个多月,我知道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难免会想家,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招子可得放亮点,若是路上有人跑了,官府怪罪下来,你们这些个队长,同样也跑不了,都得跟我一起被抓去问罪。” 见众人都噤声不语,雷虎接着说道:“不过你们也别太担心,等到了当阳,跟郡里来的大部队会合上了,自有郡里的官兵看守,到时候那些人就老实了。” 说罢,雷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眼见天快黑了,才让各个乡的队长回去。 临走前,雷虎还准备让张伟留下,陪他们一起喝酒,被张伟以自己不在,不放心乡里的人为由婉拒了。 待张伟借着最后一点亮光回到河口乡众人扎营的地方,饭已做好,王从林见张伟回来,急忙像献殷勤一样端着个碗凑了上来:“张队长,快来,这还给你留了一碗。” 第28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张伟瞥了一眼王从林手里那满满的一碗肉,又看了看其他人的碗,白鹭看着虽大,但扒去皮毛后,瘦的跟麻杆似的,河口乡这次出来快百来号人,几只白鹭丢下锅,大部分人也就只能混口热汤而已。 见此,张伟摇了摇头,拒绝了:“不了,你把这碗肉端过去,让没吃到肉的兄弟都夹上一筷子,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说罢,张伟寻了个碗,将锅底的一点汤打了出来,就着热汤泡了一碗饭,在火堆旁坐下,干起饭来。 王从林见此,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端着碗在人群里走了一圈,待最后回来,碗里竟然还剩了一块,留给了张伟,这次张伟也不好拒绝,便将其夹起吃掉了。 嗯,有点柴,废牙口,不如走地鸡,果然没有被老百姓选上,作为主要肉食大规模养殖的动物,都是有自身因素在里面的。 吐槽了下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白鹭的口感后,张伟将碗里的米饭扒完,用碗在面前的火堆盛了半碗草木灰,带到了河边。 用碗里的草木灰就着路上折的柳树枝刷了牙,又用剩下的草木灰洗了碗后,张伟在河里搓了一把脸,便回到队伍中间睡觉去了。 一夜无事,天刚蒙蒙亮,雷豹便敲着响锣将大家都叫了起来:“出发了出发了,今天得快点走嘞,不然赶不上郡里的大部队了!” 张伟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大致清点了下河口乡的人数,确认没有人跑路后,便一屁股坐在了牛车上:“走,出发!” 一群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晌午前赶到了当阳县,然后就见到了雷虎他们口中的大部队,一伙十人的官兵,随后张伟他们便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今年郡里的大部队没走陆路,而是乘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抵达江都(今江苏扬州)后,沿山阳渎运河进入淮河,再顺着通济渠到达黄河,便可沿黄河而上,一路直达长安了,而远安县的众人则没有坐船的运气,得按着原计划腿着去长安。 好消息则是郡里的太守老爷知道走陆路要辛苦些,特意多宽限了他们一个月时间,路上可以走慢点,为防止意外,夷陵郡的刺史还委托折冲都尉派了一伙(隋朝军制,十人一伙,设伙长一名)官兵过来监督。 赵班头和刘捕快则是一脸无所谓,反正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后面怎么走关他屁事,交接了公文后,就直接去当阳县里的烟花巷找乐子去了。 那伙长将众人聚集了起来,训了个话,只是没读过书的他也说不出什么之乎者也,就是强调了官府的安排是正确的,跑路是不正确的,大家相互体谅之类的话。 毕竟那伙长也清楚,真要惹了众怒,对面这近千人的队伍一人一锄头,分分钟就能把他们这十来号人打死在当场,都是混口饭吃,拼什么命啊! 张伟对伙长那毫无营养的训话没啥兴趣,倒是饶有兴致的观察起他们的装备来。受后世的很多影视剧和小说的影响,一提起隋唐时的部队,就是玄甲军、陌刀、明光铠之类的东西,但实际上那是精锐才能有的待遇。 按隋朝时的军制,各郡设折冲府,官职折冲都尉,并不受郡里的刺史管辖,而是由京城的十六卫府大将军遥领,随时可因需求增设和废除。依郡的大小和人口,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设府1200人,中等设府1000人,下等设府800人。 夷陵郡既不是边塞,又是小郡,除开郡所夷陵外,下辖不过远安、夷道和安蜀三个个县,自然是下等,折冲都尉手中也不过800人,大多还是征招的当地百姓。 地方上的府兵,不仅要自己准备兵器铠甲,还没有军饷,战斗力完全取决于家中有没有钱。均田制有保证的时候,三季种田一季训练,强弓硬弩,武德充沛,但老百姓手里没钱的时候,就变成了张伟眼前这伙人的样子。 除了伙长身上有套勉强算是完整的步人甲外(铁甲,鳞甲的一种),其他人多是木甲(木条与皮革缝制,要害处有铁片)和布背甲(多层粗布缝制,正面要害处缝有铁片),其中很多明显已经传了好几代人,打满了补丁,充斥着历史的厚重感。 相对于铠甲,他们手上的武器倒是正规了许多,依然传习着隋唐府兵制的规定,人均横刀一把,弓一张,箭一筒(三十支),近半数人还带了长枪,张伟甚至看到了一架可以手持的军弩。 在就地强征了队伍一辆运粮食的马车后,那些官兵将铠甲脱下,和长兵器一起放在了马车上,自身仅穿着布衣挎着横刀,毕竟要走那么远的路,傻子才一直穿着铠甲呢。 整个队伍在当阳县修整了一个时辰,主要是让他们进当阳县城采购一些生活必须品,毕竟不是运送军粮之类的事项,县里不会征派足够的畜力供路上使用,刨去干活的工具,车上就没剩多少空间装粮食了,不过这一路都有城市,定期补给就行了。 张伟他们也凑了些银钱,让人进城去买了些路上需要的物件,张伟还特意交代那人去趟药铺,买了些麻黄、疮药之类的药物,毕竟初春的时节,一路奔波劳碌的,极易染上风寒,买点药材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未时(13点~15点),修整完毕的队伍才重新出发,令张伟没想到的是,雷虎和雷豹真就在当阳县的马市一人整了一匹马,虽然只是巴蜀一带出产的矮马(多用于驮马使用),但也花去了整整九两银子,加上马具,估摸着没个十多两银子下不来。 雷虎雷豹兄弟两人出手如此阔绰,不仅引得远安县的众人咋舌,更是引起了那队官兵的注意。那伙长在与雷虎商谈一阵后,便得到了每天一小坛酒一只鸡的承诺,脸上的笑容瞬间多了不少,此后每日便只是例行公事的点点人头,对队伍里发生的事基本不闻不问起来。 至于张伟,则厚着脸皮将雷豹原先骑的骡马要了来,每天自己骑着这匹骡马在队伍前后遛着弯,幻想着自己骑上高头大马策马奔腾的样子。 第29章 纤夫 出了当阳县,便到了长江中下游平原的重要组成部分,江汉平原,这片由汉江与长江冲积出来的广袤平原,北至长寿(今湖北钟祥),南与洞庭湖平原相接,东西跨度300多公里,面积约46万平方千米,水网密布,气候宜人,自古便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 不过张伟记得,江汉平原的大规模开发还得等到北宋灭亡,衣冠南渡的时候,隋唐时期的安陆郡和沔阳郡现在都应该还是云梦大泽呢。 也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将其提前开发出来,毕竟这可是宋之后历朝历代的产粮重地呢。 张伟感慨着,然后又咒骂起了天气,到了梅雨季节,这几日来阴雨不断,虽说春雨贵如油,但对于赶路的他们来说真不是一个好事。 泥泞的道路湿滑无比,时不时车辆还会陷进泥坑里,他们还得淌着泥水推车,虽然有提前备好防雨的蓑衣,但潮湿的环境下,衣服和鞋子根本干不了,这几天已有不少人感染了风寒病倒了。 如此一路走到汉南县(归属襄阳郡,今湖北宜城),天终于放晴了,张伟和几个队长一起向雷虎提出,反正官府给的时日还多,不如就此休整两天,好让底下的人也歇歇,免得出现更多的病号。 雷虎与那伙长商量了一下后,便同意了张伟他们的请求,当天便抛下弟弟雷豹,带着那些官兵进了县城喝酒吃肉去了。 河口乡的众人给那几个患病的病号,在专门招待脚夫和穷苦人的客栈里租了个大通铺,安排了人给他们熬药看护,其余人等就都一口气涌进了城外的城隍庙。 在用棍棒和城隍庙里的原住民乞丐友好交流了一番后,张伟他们成功占据了遮风挡雨效果最好的大殿,拾来干草在里面打起了地铺。 河口乡的众人对此都很满意,这次出来要在外面过好几年呢,该省省该花花,都是农村出来干活的糙汉,又不是啥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干草铺对于他们来说就很满足了,要知道其他乡里的人没找到位置,只能借宿在农户家的牛棚呢。 至于张伟,则去大通铺那边要了一桶热水,好好的搓了一下身上多日没洗澡积攒的泥巴。洗完澡,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张伟备觉神清气爽,然后回到城隍庙没两分钟就被熏了出来。 果然是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自己身上臭烘烘的时候不觉得,洗干净了方觉臭了起来。 一想到他们还贴心的给自己留了块门板,上面布满了来路不明的污渍和液体,张伟立马就让王二将其劈了,当做柴火烧掉,然后城隍庙外又多了一个失去床板伤心不已的乞丐。 由于没有路引,进不去城门,张伟也只能在城门口的茶摊上喝了碗茶吃了两个烧饼,便骑着他的专属小骡马在附近逛了逛。 汉南县乃千年古县,最早曾是春秋时楚国古都,因其毗邻汉江,是江汉平原进入南阳平原的重要节点之一,所以城外水路码头不少,比远安县要繁华上许多。 蹲在江边看了一会儿当地居民划着渔船捕鱼后,张伟又看到了古代漕运的衍生产物——纤夫。 他们皮肤黝黑,身形纤瘦,赤身裸体地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吃力地背着纤绳行走着。 他们得在没有路的河滩上行走,在水流不急时,将右胸尽量前挺以贴近纤板,以免粗糙的纤绳扣进肩头肉里,但当船很重或水流过急时,就只能放任纤绳深深的勒入皮肉里,哪怕磨出血来也要努力的身体前倾,几乎快要触及到地面,才能用肩胛骨拖着船只前进。 那一具具瘦骨嶙峋的身体,用他们那坚硬的肩胛骨,支撑起了一位位王侯将相的功名伟业,却没能在史书中留下自己的姓名。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张伟不禁有些唏嘘感慨,这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所谓的盛世,难道真的是普通老百姓的盛世吗? 随后张伟又开始庆幸起远安县的众人是走的陆路,虽然隋朝已经依靠通济渠和山阳渎两条运河将黄河、淮水、长江连通,但是这一路上大部分的行程可都是逆流而上,官府肯定是不会为本就是去服徭役的人安排纤夫,所以到了那时,就得那些服徭役的人下来拉船了。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就在张伟蹲在岸边胡思乱想时,只听到纤绳断裂时发出的一声脆响,原本紧绷的纤绳在惯性的作用下变成了一道鞭子,直接扫倒了周围一片的纤夫。 虽然其他纤夫努力的绷直了身子,将自己像船锚一样牢牢地钉在河滩上,但受力不均的货船还是划出一个扇形打横在水面上,直到撞上一艘躲避不及的渔船,才在猛地一震后停了下来。 古代除了官府,民间几乎没有专门跑长途的客船,都是载货的货船带上一些乘客赚点路费,看那样子,应该是有点背的正好在船舷边,在刚才的撞击下掉进了水里。 此时不管是岸边还是水里都是一片混乱,有看热闹的也有上前救人的,张伟则翘着腿在岸边看戏。 开玩笑,这可是汉江,虽然张伟不是个旱鸭子会游泳,但面对这种大江大河他是一点下水的想法都没有,鬼知道那里面有多少暗流和漩涡,技术差点的卷进去一下就没了。 很快,张伟的目光便被一被江水冲走的女子所吸引,那女子应该识的一点水性,但不多。 她虽然努力的在伸展自己的身体,试图划水游动起来,但江水太急,她也只能在沉入水中——呛水——挣扎着冒头呼吸之间反复循环。 “啧啧啧,可惜了,被裹进了乱流里,这下真是神仙难救了。” 就在张伟叹息于这女子即将命殒当场时,却见那女子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了无尽的求生欲,依靠着蛤蟆翻身、狗刨、瞎几划等一系列操作,硬生生将自己从乱流中拔了出来,最后顺着水流扒在了岸边渔民用来登船的竹架上。 第30章 李家兄妹 只可惜那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那女子已经耗尽了体力,努力了几次都未能爬上竹架,反而跌入水中,险些又被冲了出去。 见状,张伟急忙骑上自己的骡马,一路小步快跑,向那女子所在的竹架赶去。到了那边,张伟翻身下马,踩着吱呀作响的竹板路走到尽头,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腕,将其拉了上来。 那女子被张伟拉上来后,便是不住的咳水,看来刚才在江里应该灌了个半饱,张伟本想伸手帮她拍拍背,使她能舒服些,又想到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便又缩回了手。 过了半晌,那女子才缓过气来,还未站起,便跪坐在地上向张伟道谢:“小女子李馨月多谢公子相救,公子救命之恩,日后定会相报。” 说话间,李馨月抬起头来,张伟这才看清了她的脸,下一个想法就是,真是个标志的小美人儿。 李馨月约二八年华,白嫩细腻的脸上未施粉黛,小巧的鼻梁玲珑有致,眉如墨染眼若星辰,唇若点朱肤色如雪,有着楚地女子纤细柔弱的身材,一头秀发虽然凌乱,却更添娇弱令人心生怜惜,当真是一朵傲立群芳的出水芙蓉。 张伟:人美名字也美,欣月,李欣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月亮! 半晌,张伟才回过神来说道:“姑娘,我扶你起来?” 见对方没有反对,张伟伸手将李馨月扶了起来,美人柔荑入手的柔软令前世单身了快三十载的张伟忍不住老脸一红。 李馨月站起后,迅速抽回了手,微微低头致谢:“谢谢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容小女子日后相报?” “我叫张伟,字白圭,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太过客气了。” 说罢,张伟见李馨月浑身透湿,在寒风中不住颤抖,慌忙将外衣脱下给她披上,对方闪躲了下,见张伟没有恶意,便顺势接受了。 张伟一指远处的货船:“姑娘可有亲眷在船上?” 李馨月点头:“有的,这次是与两位哥哥一起出行的,他们这会儿估计得着急了,应在寻我。” 张伟:“如此甚好,我送姑娘过去。” 说罢,张伟也不等对方同意,强行牵着李馨月的衣摆,将她扶上了骡马,自己则在前面牵着缰绳,引着骡马往上游的货船而去。 李馨月裹着外衣坐在骡马上,看着前面牵马的张伟,想起刚才对方扶自己上马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触碰到了自己的臀部,脸上便腾起一片绯红。 其实张伟虽然身形消瘦,但人长的还算清秀,就是矮了点,不然收拾干净,换身儒衫,走在街上也能引得不少女子多看两眼。 待走到出事货船的近前,只见两名男子正和船老大激烈争吵着,眼看要动起手来,骑在骡马上的李馨月才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我在这儿。” 那两名男子听到声音,脸上的表情立马变成了喜出望外,顾不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船老大,挤开人群便往这边跑了过来。 那两名男子围着骡马转了两圈,在反复确认李馨月无事后,这才放下心来:“太好了,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张伟则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馨月的两位哥哥看向她时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件奇货可居的商品。 见两位哥哥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的张伟,李馨月只能开口提醒到:“哥哥,这位是张公子,刚才多亏他出手相救,不然馨月就回不来了。” 听闻这话,那年轻一点的男子立马开口呵斥道:“瞎说什么胡话,晦气!” 那年长一些的男子抬手制止了弟弟,目光则转向了张伟:“在下李全忠,这位是我弟弟李全孝,不知张公子是做何营生的?” 那李全忠见张伟穿着寒酸,眼中已有轻蔑之色,张伟自是看见了,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不才,山中一猎户而已。” 听闻此言,李全忠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那就多谢张公子相救了,告辞。” 说罢,李全忠拉着李馨月下了马,推开张伟便向货船走去,路上还能听到他的呵斥声:“都跟你说了不要站在船舷边,为你学艺,家里花了多少钱不知道吗?” 李馨月则小声的辩解道:“船舱里太闷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李全忠:“那也给我待着,以后不准再出来!” 李全孝则是眼神不快的盯着张伟:“喂,小子别看了,自己什么身份没点数吗,还敢觊觎我妹子?” 张伟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了李全孝一眼,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并未答话,牵着自己的骡马离开了。 花钱跟靠岸的渔民买了一些新鲜的渔获,张伟便骑着骡马回了城隍庙,赶上了做晚饭的时间,便让他们大乱炖了一锅鱼汤,馋哭了守在城隍庙外的乞丐。 吃完晚饭,张伟躺在干草铺上,想着白天见到的李家兄妹,想到李馨月的美貌,又想到她那两个哥哥,不由有些担心那小美人未来的命运。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张伟胡思乱想着,枕着胳膊,很快便睡了过去。 整支队伍在汉南县休整了两日,便又重新踏上了去往长安的道路,张伟依旧骑着他的骡马,只是这次手中多了一本书。 这是他让雷虎给他从汉南县城中的书社带的,在对比了下前后几页的字体和字间距后,张伟便排除了这是一本手抄本的猜测。 看来活字印刷术被搞出来了,不仅如此,前面穿越隋炀帝的那家伙还把标点符号都普及了,真棒,这下读起来容易多了。 一想到这本《论语》在书社里只卖一百文钱,张伟就明白为啥像雷虎雷豹两兄弟这样的乡间地主都能识字了,因为获取知识的成本变低了,尤其是像四书五经这种科举必读的书籍,大规模印刷下,价格更是便宜很多。 想到这,张伟的脸上就出现了玩味的表情,获取知识的成本降低,必然会催生一大批寒门士子,若是有人牵头,带着他们挑战上层权贵的利益,指不定能闹出不小的乱子呢。 第31章 改道 之后的日子里,张伟平时赶路,闲时则缠着雷豹教他识字,骑着马时便用手在书本上比着字书写,休息时则折了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他这副勤奋好学的模样不仅惊呆了河口乡的众人,也惊呆了雷豹,因为他发现张伟识字奇快,有时候甚至能举一反三,让他这个私塾学历的人都不禁有些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 张伟则是对此充耳不闻,并没有解释,他本就识字好不好,繁文楷体以前虽然没接触过,但很多字跟前世的简体字相像,只要有人教授,除了极个别文字,大多数学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时间很快就在走走停停中流逝了,待张伟的心思从书本中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到了南阳(今河南南阳市)。 南阳在商代时叫做南乡,始皇帝一统天下后,将其更名为南阳,设南阳郡,为全国三十六郡之一,汉承秦制,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就是南阳人,从此处起兵,击败了王莽,中兴了大汉王朝,隋朝时依然设置了南阳郡,郡所南阳,下辖新野、穰县、课阳、冠军、顺阳、新城和菊潭七县。 南阳所在的南阳盆地,处于汉水上游、淮河源头,北有秦岭、伏牛山,西有大巴山、武当山,东有大别山、桐柏山,三面环山,是天然的形胜之地。 古人如此评价南阳,南阳,光武之所兴,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宽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将士;东达江淮,可以运谷粟;南通荆湖、巴蜀,可以取财货;北拒三都,可以遣救援。 唐朝安史之乱时,李唐王室都被人赶出了长安,可是江淮湖广一带的财力、人力和物力却还能通过南阳盆地,源源不断地运送往汉中,以支援前线,为李唐王室之后的反攻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你问为啥不先打南阳,好问题,当初王莽也是这么想的,让他弟弟王邑领兵百万(史书上写的百万,实际估计只有四十三万)攻打南阳,还没打到南阳呢,在南阳盆地的关口昆阳(今河南叶县)就挨了一发陨石,后来更是被刘秀三千(实际有一万七)破百万,直接一波凉凉了。 南阳这么一个三面环山的地方,只有南面一处豁口不说,还被自古有名的坚城襄阳牢牢卡住,连曹老板曾都在这里一炮害三贤,不到万不得已,是没人愿意强攻这里的。 “上承天时之润泽,下秉山川之恩惠,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真乃雄居中原之宝地也。” 就在张伟感慨之时,雷豹来了:“张兄弟,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张伟:…… 张伟发现雷豹出来一趟学坏了,说话都会绕弯弯了:“先听好消息。” 雷豹:“我们不用去长安了。” 这t算什么好消息,我想去长安啊! 张伟挑挑眉:“坏消息呢,不会是边关起了战事,我们就地入伍赶赴边关?” 雷豹摇摇头:“当然不是,我们要去陕县(今河南三门峡市以西)修驰道。” 张伟:“陕县,那是哪里,把你的破地图拿出来我看看。” 不怪张伟不知道,古今很多地名变化很大,他才穿越过来没多久,很多地方都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 在翻看了雷豹的简易地图,与自己不算丰富的地理知识对比了一下后,张伟忍不住怒骂出声:“草,三门峡!” 三门峡,黄河航道的天选夭折之地,也是卡死关中平原发展的天然瓶颈,因为河床中有坚硬的岩岛将水道分为三股急流,北为人门,中为神门,南为鬼门,故名三门峡。 在三门峡有个着名的旅游景点叫砥柱,没错,就是成语中流砥柱里的那个砥柱,而在三门峡以东,则是百余里的峡谷险滩,《水经注》曾记载,自砥柱以下,五户已上,其间百二十里,河中竦石杰出,势连襄陆,盖亦禹凿以通河,疑此阏流也。其山虽辟,尚梗湍流,激石云洄,澴波怒溢,合有十九滩,水流迅急,势同三峡,破害舟船,自古所患。 这么一处险滩要地卡在黄河航道上,自然就限制了黄河下游对关中平原的运输能力,古人甚至还发明了一种叫上门填阙船的船只,以坚固着称,就是专门用来应对三门峡的急流险滩,但效果也只能说比以前好上一些而已。 至少据张伟所知,唐朝时期因为关中人口快速增长,而受三门峡的限制,下游的粮食很难运抵长安,高宗李治和女皇武则天统治期间不得不数次驾临东都洛阳,以此带走庞大的官僚集团和关陇权贵,好减轻关中平原的粮食压力。 你问后来的唐玄宗李隆基为啥不用去洛阳吃饭? 问的好! 见过会翻山的船和运河吗? 厉害,拿人命填出来的! 船也是靠人拉的,黄河古栈道了解一下。 看来现在这个王朝的关中平原,承载能力也到了上限,不过驰道这个方法不错,张伟记得古人就是在三门峡东西两侧建立了大型的集中转运仓储,依靠陆路绕开三门峡,再经由渭水将粮食运抵长安的。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世上永远不缺聪明人,张伟不禁朝廷中对提出这个方法的人起了好奇心,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同他见上一面。 话虽如此,但一想到不能去长安,张伟就有些失望,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雷豹的话还有后半句。 雷豹:“还有,上面下来命令,要我们横穿伏牛山,尽快抵达。” 张伟: ? ? 你这人说话怎么跟拉屎一样,一截一截的,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张伟不知道这是哪个天才想出的主意,但心底已经将那人全家直系亲属问候了一遍。 伏牛山可不是一座山,而是从南阳至陕县中间一条宽四百多里的山脉,在旅游景点开发已经如此完善的现代,里面都有不少荒无人烟的地方,更遑论交通并不发达的古代,让他们进山是准备去送的吗? 第32章 渑池县 一想到要去山里的玩探险荒野,张伟便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出发?” 雷豹:“现在。” 张伟:??? 张伟:“他们知不知道我们从汉南到南阳,一路上风餐露宿的,队伍都没停下来歇过脚,现在人困马乏的,就直接让我们进山?” 雷豹也是止不住的叹气:“唉,没办法,洛阳来的快马带来命令,让我们不得拖延,若是误了工期,全都得受到责罚。” 张伟:“就不能想办法拖一天吗,让兄弟们歇息一下,进城买点补给之类的?” 雷豹摇头:“你知道南阳郡这次出了多少人吗?” 张伟:“我又不是南阳的,我怎么知道?” 雷豹竖起一根手指:“他们又征招了一万人,三天前已经出发了。” 又? 张伟不禁有些咋舌,南阳果然是大郡,整个远安县都没有一万人啊。 张伟猛地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雷豹:“走的伏牛山?” 雷豹点头:“走的伏牛山。” 这下张伟也无话可说了,只能叹了口气说道:“行,我去跟下面的人说说。” 等张伟将雷豹带来的消息与河口乡的众人说了,人群里立马响起了咒骂声,但骂归骂,朝廷下来的命令却容不得任何违反,一群人也只能骂骂咧咧地踏上了前往伏牛山的道路。 与此同时,河南郡渑池县(今河南渑池)县衙。 渑池县坐落在北部秦岭余脉东崤山和西崤山之间的一块槽形盆地上,县里人口不多,只是一个小县,平日里县令也没多少事务。 但如今的渑池县县衙,却热闹的像集市一样,数不清的令史(吏员)不断出入,而县衙内则摆满了办公所用的书桌,每张书桌后面都是一名正在忙碌的书令史(书吏,从九品下),他们手中的算盘打得飞快,纸张上记录的每个数字背后,都是无数的粮草、银钱和民夫。 渑池县的县令卢若也被赶出了县衙,只能在县衙旁寻了个院子,当做临时县衙办公使用。 与忙碌的县衙相比,此处清净了许多,但一想到长安来的那位大人前段时间把自己指使的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卢若只觉得小腿肚子都是抽的。 今日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闲,卢若悠哉悠哉地斜靠在小榻上,品着茶晒着太阳,偶尔逗逗自己养的乌龟,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卢若:“三儿?” 卢若口中的三儿是县衙里打杂的仆役刘三,平时做人会来事有眼色,也颇得卢若信任,算是半个心腹,此时他正在院中,陪着县丞和几个班头打着叶子牌,瞅那眉飞色舞、大呼小叫的样子,显然正玩到兴头上。 “三儿?” 卢若又喊了一声,见刘三还是没动,便发起火来,大声斥道:“刘三,老子喊你呢!” 刘三被吓的一个激灵,立马将手中的牌丢下,一路小跑着到了卢若跟前,低头哈腰地说道:“爷,我在呢。” 卢若哼了一声,显然还在气头上:“你小子耳朵塞驴毛了,老爷我喊了几声才过来,使唤不动你了是?” “呦,我的爷,这是哪里的话,小的怎么敢呢?”刘三近乎讨好的笑着,见卢若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便抬起手开始打自己的巴掌:“小的贪玩,惹老爷生气了,小的该打,该打。” 见刘三那嘴巴抽的虽响,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一下落到实处的,卢若也是被逗笑了:“行了行了,就你小子会耍宝。” 刘三也是个眼尖的,停了手,看到卢若旁边的茶碗空了,便往茶炉里放入炒好的茶叶,加入清冽的山泉水,再依次加入盐、葱、姜等调味品进行烹煮,待等到茶水三沸后,便可得到茶色浓厚的茶汤。 见茶汤还要煮上一会儿,刘三便蹲着给卢若捏起腿来:“爷前几日累着了,小的给您捏捏。” “嗯,懂事。” 卢若颇为享受地长舒一口气,又举起了手中的乌龟把玩起来:“三儿,你说我这小宝贝的背上要不要也镶颗珠子,上次见老何那家伙,他那只龟不仅镶了珍珠,还打了银边,噫,俏着哩。” 刘三手上动作没停,开口便来:“爷,我听说人洛阳城里的贵人们,都是镶的玛瑙翡翠,以爷的身份,怎么能用银的,得打个金边才行。” 卢若:“嗯,有道理,等县衙里那要命的阎王走了,老爷我便让金铺的掌柜先给我的小宝贝镶个金边,再去洛阳买颗南海的珠子,到时候……” 卢若话还没说完,只见一跑腿的仆役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 卢若被他吓的一哆嗦,手中的乌龟险些摔落在地,随后便怒道:“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什么不好了?” 刘三则是快步上前,左右开弓,结结实实地抽了那仆役两个巴掌:“瞎了你的狗眼,会不会说话,老爷好着呢!” 卢若摆了摆手,刘三便很识相地让开身子放那仆役过去,待那人到了近前,卢若才不紧不慢地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那仆役捂着脸说道:“刚才驿站那边传来口信说什么公主到了,现在已经在馆驿里歇下了。” 卢若立刻坐直了身子:“公主,什么公主,从哪里来的?” 仆役:“好像是什么叫安乐公主,听说是从长安来的。” “长公主?” 卢若这下直接从小榻上跳了起来:“前面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长公主来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通知我,三儿,快去把马车赶出来,去驿站见驾!” 卢若迈着快步急冲冲走出院子,待到了马车前,踩着车凳正要上车却又停住了脚步,冲跟在身后的刘三吩咐道:“你赶紧去县衙,与那位大人说一声,就说长公主到了。” 刘三:“老爷,县衙里现在全是大人,我要与哪位大人说啊?” 卢若气的直跺脚:“哪位大人,当然是尚书令韦信韦大人啊,快去!” “好的老爷,我马上就去。” 见卢若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刘三哪敢停留,应了一声便向县衙跑去,卢若则上了马车,令车夫快马加鞭,往驿站而去。 第33章 尚书令 此时,渑池县的县衙内,卢若口中的那位尚书令韦信韦大人正在后院的书房内,听着亲信的报告。 韦信,字子金,出身于关中韦、裴、柳、薛、杨、杜六大门阀的韦家,官职尚书令兼河道转运使,同时也是当朝宰相之一。 隋时期废除了秦汉时期的三公九卿制度,改为三省六部制,除开工、户、刑、兵、礼、吏六部外,中央还设有内史省(唐改为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三省,另有御史台用以监察百官。 其中尚书省和内史省分别设有尚书令和内史令,门下省长官则叫纳言,隋唐时期的宰相也大多从这三个部门中选人兼任,当然,朝中其他官员,若是加有参议政事、参知政事、同知政事、同平章政事等头衔,也是可以出任宰相的。 “禀大人,从太原运来的巨木已经到了陕县,常平仓的翻修和扩建已经开始了,另有洛口仓调拨的三十万石粮食也到了潼关,估计后天便能运抵渭水。” 韦信冷笑一声,头都没抬,目光还在手中的公文上:“实际呢?” 亲信犹豫了下,才小声说道:“实际只到了十万石左右,太原那边的木材也比往年贵了三成,加上运输,怕是翻了一倍不止。” “混账!” 听到这个结果,韦信不由抬头,出声怒骂道:“他们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项工程事关重大,那些人竟然还在从中捞钱,我和裕王倒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见韦信发火,亲信沉默了半晌,才唯唯诺诺地说道:“那些人是不会管的,往年都是这么分的钱,就算他们不拿,宫里的、长安城里的人也是要拿的。” 这下轮到韦信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吩咐各个工地的监管,将那些民夫每日的口粮减半。” “减半?”亲信不可思议地看着韦信,然后说道:“大人,再减半的话,粥就稀到连筷子都立不起来了,到时候饿死了人该怎么办?” 韦信不置可否:“区区小民,贱如草芥,死了便死了,管他做甚。” 说到这,韦信又想到一事,便开口问道:“河北郡的民夫到了吗?” 亲信翻了下手中的册本,方才回到:“昨日已到了,不过少了近百人。” 韦信冷哼一声:“将那带队的屯长砍了去,首级传示各郡,以儆效尤。” “诺!”那亲信听罢,拱手行礼后便离去了。 那人前脚刚走,便另有一候在门外,身配腰刀的劲装男子进了书房:“大人,渑池县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安乐公主到了。” “安乐公主?” 与听到消息后惊慌不已的卢若不同,韦信则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眼中的思索之色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真巧啊,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劲装男子:“听说是去洛阳的行宫,今日走到渑池,便在县里的驿站歇下了。” “唉,若真是如此就好了。”韦信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官服:“走,她毕竟是长公主,我也不能失了臣节,去拜会一下。” 话说回张伟他们这边,自从入了山,旅途就开始不顺起来,荒山野岭中,自是没有豺狼虎豹敢来招惹这支近千人的队伍,但数不尽的蚊虫蛇鼠却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虽然进山前众人基本人手配备了一根探路的长棍,但还是有倒霉蛋晚上起夜撒尿时,一脚踩在了路过的土蛇身上。幸好这玩意毒性不大,通过吸毒放血还是抢回了一条命,但也搞得队伍里人人自危,遇到草丛总要拿棍子打上一阵方才安心。 至于蚊虫就更别提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这东西最是活跃,晚上睡觉基本人人被叮了一身包,这山里的野蚊子毒性又大,被咬后又红又痒,还轻易碰不得,不然得疼死你。 更别提前两天有人手贱,捅了个盆口大的马蜂窝,一群人被咬的是满山乱窜,队伍乱成一团,险些就彻底走散在这山里,事后手贱那人被雷虎和几个乡的队长联手打了个半死。 张伟则是跑去将捅下来的蜂窝捡了回来,马蜂的幼虫白白胖胖的,拿来泡酒可是大补,只可惜现在没那条件,只能加盐大概炒制了下,当做零食给吃了。 对此雷豹的评价是:“什么逼玩意,飙我一嘴的浆子,恶心,呕~” 张伟翻了翻白眼:“山猪吃不了细糠,你懂什么,这玩意可是补肾的,大补!” 雷豹:“真的?那我再来点。” 在山里因为大雾迷了几次路后,失去方向的张伟他们在山里偶遇了一伙绿林好汉,在经过一番友善的交流后,对方为他们指明了道路,临走前张伟还听到了对方首领的嘀咕声:“玛德吓死老子了,还以为是官兵进山来剿匪了。” 不过最麻烦的还是山里根本就没有道路,队伍里的牛马骡车不能指望它们翻山,便只能沿着山缝间弯弯曲曲的河道和缓坡走走停停。 而令张伟惊讶的是,他们竟然在山里碰到了不少山寨,大部分山寨看到他们到来,都是紧闭大门,但也有胆大的,不仅会让他们在寨子外过夜,还拿出物品来与他们互通有无。 经过闲谈,张伟了解到他们都来自关中平原和河南诸郡,其中大部分人是从关中平原逃出来的。在深入了解后,张伟发现,关中平原因为存在大门阀和大量权贵,其土地兼并的烈度已经接近于封建王朝的中后期。 许多失去土地一无所有的农民只能涌进城市寻找工作,但是隋唐时期是有奴隶的,最常见的就是西域那边贩卖过来的昆仑奴。奴隶的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扒皮工作制度很显然要强于打工人的996,当城市里仅存的生存空间都被挤压后,这些吃不上饭的人就会自己想办法吃上饭。 这些人要么铤而走险违法犯罪,然后在一次失手后被发配边疆,要么就像他们一样,逃到大山中成为隐户,在一个官府和税吏都找不到的地方继续生活下去。 第34章 开工 对此,张伟他们也只能感慨了几句,便重新踏上了服徭役的道路,不过这次有人指路,虽然绕了些,但好在不至于再迷路。 等绕的七荤八素的他们走出大山,找附近的老乡一问路,才发现自己到了伊水旁的陆浑县(今河南嵩县以东,归属河南郡),然后张伟他们尴尬的发现,如果是按原来的计划走大路,他们现在应该在洛阳附近,省时省力不说也不用吃这么多苦头。 这真是一看地图两米五,真走起来能入土,也不知道下令让他们改道的那货有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至于伊水和洛水之间的三涂山,他们是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了,只能绕道,不过接下来都是平地,走起来也方便。 一回到有人烟的地方,他们这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就被人盯上了,挑担的货郎小贩自是常见的,只是出门服徭役的老爷们花钱都抠抠搜搜的,大多也就听他们吆喝个几声便走了。 真正有耐心地就是那群专业拾粪人了,这个名字是张伟给他们起的,在这个尚未发明化肥的年代,除了草木灰,最好的肥料就是人和牲畜的排泄物了。 恐怕生活在现代的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年头,连屎都是有人抢的! 张伟在蒋家湾时,村里的村民若是冬天在野外上了大号,是不会拉完屎就提裤子走人的。 他们会折一根树枝插在粪便上,然后会很有耐心地守在一旁等粪便冻硬,最后用树枝挑着粪便带回家,丢到堆肥的地方让它去发酵,好待来年开春将其埋入地里肥田。 若是有谁家的小孩在外面看到一大坨干透了的牛粪,而不知道拾回来,被大人知晓了,便少不了一顿训斥:“你这娃儿怎么不知道好赖,这可是金贵的东西,顶你拉上半个月呐!” 所以自从离开远安县城起,张伟他们这支队伍的身后时刻跟满了拾粪的人,其中以小孩居多,背着竹篓,手持烧火棍,若是有牲畜排泄,便会蹲在一旁守着,等人群离开后,立刻上前将其铲起。 什么,你问为啥不等它干掉再来捡? 你这人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等它干了哪还有你的份! 不过这些孩子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超出一定范围后便会离开,真正锲而不舍的是那些赶着驴车的职业拾粪人。 他们不仅一路跟随,等张伟他们过完夜离开,睡觉的地方,周围的地皮都会被搜刮上一遍。 你问他们拾那么多粪便拿去干啥? 卖啊! 这年头,在城里帮人掏粪坑,拖粪水到周围的庄园贩卖可是官府垄断的生意,没点关系都轮不到你呢! 如果说张伟他们这支队伍给那些专业拾粪人带来的是惊喜,那么给陆浑县县令带来的就是惊吓了。 以为辖区内刁民闹事的县令急忙召集了县衙的全部战力——二十几个衙役,备觉优势不在我的县令只得派人将县城的城门关了,虽然陆浑这种小县的城墙只有三米还破败不堪,但至少图个心理安慰。 县令派出快马往洛阳(东都兼河南郡郡所)去报信,然后登上城楼准备听听刁民们有啥诉求,并已下定决心,不管那些刁民说啥,先应着,拖延时间等朝廷大军到来。 随后陆浑县县令就看到了一队手持公文的官兵,陆浑县县令虽然大概猜到了这群人指不定是来服徭役的,但往年都是从洛阳那边过,再不济也是洛水附近,这咋能跑到陆浑来呢? 害怕是刁民诡计的陆浑县县令最后让人放了个绳子下来,把带队的伙长给拉了上去。 再三确认了公文的真实性后,张伟他们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陆浑县县令的咆哮声:“快,快把那个去洛阳报信的给我追回来!” 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的陆浑县县令哭笑不得,但也只得让人往洛阳递送公文,报告张伟他们这支队伍的情况和接下来的行进路线,然后连城门都没开,就直接派衙役礼送他们出境了。 等张伟他们走到兴泰县(今河南赵保镇附近),官府派来的快马便寻到了他们,鉴于他们跑错了路,也不用去陕县了,就在兴泰县旁的洛水对岸修筑仓库。 由于识字并且当场写出了自己的名字,还会算数,张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沦为苦力工,而是得到了一个比较轻松的活,辅监工记簿,听名字就知道,是辅助监工的官员帮忙记录信息的。 张伟要记录每天施工的用料、余料和工程进度,连工人的工作情况、工作态度和现场出现的问题、事故皆要记载下来,然后每天写成报告交上去,再由监工的官员润色成公文递交给上级。你问监工官员为什么不自己来,因为他们比较忙,真正意义上的忙。 张伟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对古人的工程有个误解,以为就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征招几十万民夫拿人命填就能搞定,实际上被征招的人里,工匠和民夫的比例差不多是一比五或者一比十。 那些被征召的毫无技术的民夫只能用来做苦力,在施工现场的划分里被称作为奴;比他们高级一点的是那些还在学习的,称作为徒;那些懂点技术,会按规格做事的,称作为工;再往上就是那些精通一门手艺和技术的,才能被称作匠,他们才是整个工程的核心。 张伟发现,那些匠的分工非常明确,木工、石工、瓦工、雕刻工、画工各司其职,并且他们基本都能看懂图纸,图纸上的那些柱础、飞昂、爵头、两际、举折、拱和斜柱等注释,他就只能看懂拱和斜柱的字面意思。 至于工部派来的那些专业官员,他们不仅会设计和画图纸,还懂得施工流程,定平、取平、立柱、上梁等等各种工序如数家珍,有时候急眼了还打算自己上手,不仅如此,他们还得管理后勤调配、监督施工进度,安排好分工合作,活干完了验收的也是他们,简直可以称呼他们一句全职全能。 第35章 驰道 最骚的是工程日后若是出了事,被追责的也是他们,可谓是集甲方、设计、技术总监、包工头、项目经理、和监理单位于一身,真就拿着买白菜的俸禄操着卖白粉的心。 因为会写字,并且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锻炼后,张伟甚至能开始帮着起草公文,就更受管事官员的看重了,时常带着他,与他讲解一些专业的知识。 有闲暇时,张伟也会无偿帮工地上的人写信,帮他们联系信客(隋唐时期一种职业送信人,会用密封的竹筒保存信件,保证隐私安全和不被损坏),寄家书回家报平安。 至于远安县的其他人,大多都做了苦力,有些会点木工瓦工活的做了学徒和工。雷虎靠着贿赂管事官员做了一名工头,天天带着人去三涂山伐木,为工程提供木材和柴火,自己则每天借了张伟的铁胎弓去射鸟,偶尔打到些猎物,也都进贡给了上级管事的官员,所以对于雷虎游手好闲的作为,那些官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 不过雷虎也不是什么都不做,至少远安县与其他地方的人起冲突打群架的时候,他都是冲锋在前,凭拳头扞卫了自己人都有块木板当床铺的权利。 雷豹则去做了一名厨子,半个月后因为烧菜好吃,被调去专门给官员烧小灶。没错,工地上的饭食也是分等级的,官员和匠是最好的,每天有肉有菜,工、工头、还有张伟他们这种辅助官员干活的次之,每日也有一片肉和一条青菜,做学徒和苦力的最差,咸菜配米粥,并且除了官员,所有人的米粥每日都在逐渐变得稀薄。 因为经常能接触到管事的官员,张伟对这个解决关中平原吸血(运输)能力不足的工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由于三门峡横亘在黄河航道之上,京师在关中平原的王朝就只有两个办法,拿人命填和绕开它。 绕开三门峡常用的方法是在洛阳东侧就离开黄河航道,进入洛水后再转道谷水,通过这条水道途经新安县(今河南新安)抵达渑池,再走陆路抵达陕县,重新进入黄河航道,最后进入渭水,抵达长安附近。 但这条路线存在两个问题,第一,谷水水道狭窄且浅,大船难以通行,运力有限;第二,从渑池到陕县的道路可不是一片坦途,中间有不少丘陵地带,限制了马车的运输能力。 对于这一困境,那位工程的总负责人尚书令兼河道转运使韦信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分路分批次运输。 首先拓宽谷水和涧水的水道,以渑池和陕县原有的百里官道为基础修建驰道,同时扩建陕县的常平仓,在渑池和新安新建大型仓库,作为中途的转运仓库使用。 另外从洛阳东侧汇入黄河的洛水(今洛河)航道也要用上,预计在福昌宫(隋朝帝王行宫,位于今河南宜阳县福昌村)东侧修建转运码头和仓库,再由此处新修一条七十里的驰道,直达渑池县,所有驰道中途还要修建不少转运站点,以保证运输过程中的畜力供应。 最后则是依托渭水(今渭河)和浐水,修建一条广运渠,让黄河航道的船只能够通过渭水直抵长安。 这样一来,位于关中平原的京都长安,便可以通过渭水——黄河——通济渠——山阳渎——长江这么一条贯穿东西南北的航道,实现对河南河北诸郡、江淮湖广诸郡人力物力的调动(吸血),来保证关中平原的发展。 对此张伟的评价是,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个人才,并且还很幸运的赶上了一个盛世,因为不是盛世,国库根本无法支持如此庞大的一个工程。 张伟他们负责的是福昌宫东侧的兴泰仓的修建工作,有段时间时间张伟还曾观看了驰道的修建现场。 首先工人会砍伐掉施工现场的树木,清理表面的植被,然后挖开表皮的浮土,到达坚实的土层。 在用人工夯实平整后,工人们会先用马车倾泻大石头作为基础,然后用小的碎石填充缝隙,最后用砾石、沙子和黏土混合做成路面。 路面做好后,还要用马拉的石滚来回碾压,以达到夯实路面的效果,最开始挖出来的浮土也不会浪费,会回填成两边的路肩,驰道中间高两边低,有效的防止雨水堆积损坏路面,并且驰道两侧数米内的树木植被全部要清理干净,避免它们的根系损坏地基。 除了技术和施工方式落后,修建驰道的施工步骤丝毫不少于后世的一条高速公路,而在看完这一切后,张伟便有了一个想法,有轨马车! 如果你问一个现代人秦始皇的功绩有哪些,那么想必很多人都能说出答案,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废分封立郡县、书同文车同轨和统一度量衡等等。 但很多人都没思考过,为什么车同轨能跟这些功绩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因为车同轨统一的并不是车轴长度,而是车辙。如果你去过偏远农村和山区,你就会发现,下过雨的泥路上,是会被车辆压出一个个不平整的坑洼的。 古代又没有水泥和沥青,官道基本都是夯土路面,而经过马车车轮的反复碾压后,道路上就会有一道高高隆起的泥堆,两边则各有一条深深陷进地里的沟槽,这就是车辙。 由于当时各国的车轴长度标准各自不同,这就导致如果你用秦国的马车,出了秦国,在道路上是无法使用的,因为你的车轮无法压进原来的车辙里。 这就会带来一个相当麻烦的事,假如你是一名管理原齐国土地的官员,走陆路运送粮食货物去秦国的话,每经过一个国家原有的国界线,你就需要重新更换车轴和车轮,如此一来,运输的时间成本就会被大大增加了。 不过更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个轨字也是有说法的,据考察,秦始皇修建的秦直道下面,是埋有简易的木轨的,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防止车辙继续加深下沉,还大大增快了行进速度。 而在张伟看来,他们修建的驰道与秦直道相比,就差一条木轨! 第36章 庞兴 一提到马和铁轨,人们就会想到清朝马拉火车闹出的搞笑故事,但实际上有轨马车的起源很早。 早在17世纪,欧洲那边的矿山就用上了马拉轨道煤车作为运输方式,用的就是木制轨道,直到18世纪下半叶,才出现了用铁条加固的木制轨道和铁制轨道,马拉轨道货车的优点是可以用同样的动力运输更多的货物。 到19世纪上半叶,有轨马车开始大规模替代公共马车,形成了成熟的城市公共交通运营模式。在蒸汽机车出现前,有轨马车一直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英国甚至修建过马拉铁路。 直到20世纪有轨马车才慢慢被淘汰,但时至今日,欧洲的很多国家还保留有部分有轨马车作为旅游景点使用。 不过张伟不打算做最开始那种简易圆木的轨道,他准备一次到位,直接做后来经过改良的l型轨道。 说干就干,在动手打磨了一根碳笔后,张伟开始画草图,而经过数次修改重制后,张伟拿着最终的成品找到了兴泰仓工程的负责人,工部司承务郎庞兴。 工部为六部之一,下辖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和水部司四司,每司设有郎官(原为侍郎,后隋炀帝将侍郎升格为各部尚书副手,新设郎官为各司长官,正五品上),而郎官之下则是承务郎(员外郎,隋炀帝改为承务郎,从六品上),为各司郎官的副手。 作为一个搞工程技术,年近五十才因资历被提拔为工部司承务郎的老实人,庞兴对升官的兴趣不大,平时的工作重心大多放在工程上面。所以当张伟深夜出现在他的临时居所时,以为是工地出了事的他披了件外衣便匆匆出来相见了。 庞兴:“白圭,为何深夜前来,是工地出事了吗?” 张伟:“大人,工地没有出事,属下是有事禀报。” 听说工地无事,庞兴松了口气,见张伟拿着一叠纸张,心又悬了起来,不会是这小子写错了公文? 因自己年纪大了,体力精力都有些跟不上,最近的公文庞兴都没怎么操心,皆是张伟写完后自己署名便发出了,一想到自己这个岁数了还要被上级郎官因为公文批评一顿,庞兴心底就是不住的叹气,早知道应该细看一下的。 张伟对庞兴的心理变化全然不知,直接将有轨马车的草图递给了庞兴:“大人,这是属下前几日见他们修驰道时产生的想法,请大人一观。” “哦,这可真是难得,我看看。” 虽然对张伟这么一个没做过工程,岁数又小的年轻人能提出什么有价值的想法不抱有期望,但庞兴还是出于礼貌接过了图纸翻看起来。 下一秒,庞兴就恨不得把张伟丢进工部文库,让他好好学学如何画图纸,这乱七八糟的备注和抽象的图形简直是在浪费纸张! 强忍着把手中图纸丢出去的冲动,庞兴皱着眉头翻看了几页,然后就被手上沾染的炭灰吸引了目光。 “这是媒,不对,是炭?”庞兴搓了搓手指上的炭灰:“白圭,你是拿何物画的?” 张伟掏出炭笔递了过去:“大人,属下是用自己做的炭笔画的。” 庞兴接过炭笔,将其打量了一圈过来后,又拿过一张纸,用炭笔在纸上画起线来:“嗯,有硬度,比毛笔好用,将木炭做成笔,好想法,到时候可以在工部推广试试。” 见庞兴的注意力完全被炭笔吸引过去了,张伟不得不出声提醒到:“咳咳,大人,那个轨道马车。” “哦哦,差点忘了。”庞兴这才回过神,又皱眉翻看起图纸来,随后庞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思索,最后变成了惊讶。 “轨,秦直道,又不太一样?”庞兴猛地抬起头,眼中已有兴奋之色:“白圭,这是你想出来的?” “这个,”张伟想了想,还是没敢厚着脸皮说这是自己想出来的,只得撒了个谎:“这是属下于一本古籍上所见,近日突然想起,便画了出来。” 这下庞兴的眼睛都亮了:“什么古籍,现在何处?” 对此,张伟早有准备:“那古籍破败不堪,没有封面,不知名字,后来被人拿去引火烧掉了。” 然后张伟就看到了被气的手直哆嗦,捂着心脏抽冷气的庞兴,待张伟赶忙扶着他坐下时,他的嘴里还在不住的嘟囔着:“直娘贼,直娘贼,毁坏先贤典籍,气死老夫了……” 张伟给庞兴顺了半天气,又灌了一杯热水下去,庞兴才缓了过来:“唉,多少技艺都是这么失传的,可惜可叹啊!” 说罢,庞兴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图纸上:“白圭,这个,嗯,轨道马车,你与我好好说说。” 张伟:“诺,大人。” 随后庞兴又多点了一根蜡烛,两人一个提问一个讲解,直到夜半方才结束,相比于困的直打哈欠的张伟,庞兴则是满脸兴奋:“我马上写公文报告上去,你这几日不要乱跑,就在此处等通知!” 说罢,未等张伟回答,庞兴便带着草图去了书房,看他那架势,估计是准备奋战一个通宵了,而张伟则寻了个空房,躺下便睡着了。 第二天天不亮,张伟就被顶着黑眼圈双眼通红的庞兴弄醒了:“白圭,快看看,我这图纸上是否有误?” 卧槽,你还真干了个通宵啊! 张伟看着手中的图纸,不得不承认,专业的就是专业的,看看这图纸画的,横平竖直,标注清晰,纸面干净,分布合理,两相对比之下,自己的图纸简直就像小孩子的涂鸦画。 张伟细细翻看了一遍,见庞兴不仅完全理解还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便将图纸递还了回去:“大人真是好记性,完全无误。” 庞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好,我现在就派快马往上递送,你就在此等消息,若是真的能成,朝廷一定会重重赏赐你的。” 张伟则是行礼道谢:“谢大人相助,白圭日后定会报答!” 第37章 礼仪 张伟的道谢是发自内心的,说个难听的,他一人微言轻的平头百姓,若不是碰上了庞兴这么一个有耐心好说话的官员,估计昨晚没等张伟把图纸拿出来,就会被人赶出门去。 更别提庞兴还通宵帮他修改规范了图纸,却全然没有想抢占这个功劳的打算,由此可见庞兴真的是那种纯粹的技术人员,在他心里,一种新的技艺被发明出来,比所谓的升官发财要重要太多太多。 待庞兴离开,张伟便又回了兴泰仓的工地,继续做他的辅监工计簿的活,毕竟庞兴已经五十岁了,又熬了一个通宵,等那股兴奋劲一过去,怕不是会困的直接栽倒在床上,自己得帮他在工地多看着点。 果然如同张伟所料的那样,庞兴直接旷工了一天,到了晚上,张伟将写好的公文交上去时,庞兴还躺在床上未起来呢。 又过了一天,工部司的郎官就来了,他是来替换庞兴的,据说那份图纸被层层上传,尚书令韦信点名要见他们二人,庞兴和张伟便一起坐着马车,往渑池而去。 待到了渑池,两人先去驿站沐浴净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才被人带去县衙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正二品大员尚书令韦信。 张伟他们见到韦信时,其头戴乌纱幞头,身着圆领窄袖袍衫,衣长至踝,齐膝处一道横阑,略存深衣旧迹,腰系鞓带,上缀玉方金花,足登乌皮六合靴,正盘膝坐于书案前办公。 张伟将他和庞兴对比了下,两人的官服样式基本相同,差别只在材料、颜色和腰带上的装饰,至于常说的隋唐五品以上穿紫衣,更多的是指朝会和面见圣人(皇帝)时的朝服,平时的官服还是要相对简单很多。 不过两人的精气神则完全不同而语,庞兴常年奔波在工地现场,风吹日晒的同时还劳心劳力,一身皮肤黝黑不说,两鬓也已有了白发,更别提额头处秃了一大块,人显得苍老很多;而韦信虽说年岁比庞兴还要大上一旬,但出身世家子弟的他平时注重保养,面庞白皙五指圆润,美须髯,头上还抹着发油,偶有点点白发,乍看之下整体还是乌黑铮亮的,更别提那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略一抬眼望来便能感觉到深深的官威。 古人最讲究制礼作乐,隋唐时期更是重视礼仪,从隋朝时的修定五礼,到唐朝的《贞观礼》、《显庆礼》、《大唐开元礼》就可以看出当时人们对礼仪的重视。 其中还分为吉礼、嘉礼、宾礼、军礼和凶礼,吉礼是五礼之冠,主要是对天神、地袛和人鬼的祭祀典礼;嘉礼是人际关系、沟通、联络感情的礼仪,有饮食之礼、婚冠之礼、宾射之礼、飨燕之礼、脤膰之礼和庆贺之礼;宾礼是接待宾客之礼;军礼是军旅操练、征戈之礼;凶礼是哀悯吊唁忧患之礼,以丧礼哀死亡,以荒礼哀凶札,以吊礼哀祸灾,以桧礼哀围败,以恤礼哀寇乱。 首先是趋步礼,面见尊者时,是不能走过去的,而是要小步快跑至对方身前,避免尊者久等。这一礼仪通用于大臣上朝、部下面见上级、子对父、地位低者面对地位高者。 到了近前,两人便行了个叉手礼:“工部司承务郎庞兴(草民张伟)见过宰相大人。” 隋唐时的官员面对上级一般自称职务,对上级也是多称职务,平头百姓都是自称草民。隋唐时宰相多为三省高级官员兼任,所以张伟他们可以称呼韦信为宰相,也可以称呼为尚书令,但一般多为前者。 此为赞唱,一般多配合叉手礼使用,叉手礼又叫交手礼,是隋唐时一种地位低者向地位高者表示尊敬的见面礼节,不论男女老少、尊卑良贱都可使用,除开做见面礼外,也常在回话时使用,如下属叉手给上司回话。 叉手礼的行法是两手相交于胸前,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左手握住右手拇指和掌部,右手大拇指上翘,站立肃身向对方行礼,如果遇到地位特别高的,也可下跪行叉手礼以示忠心。 与其他礼节不同的是,叉手礼行完之后,双手可以不放开,维持在胸前呈行礼状,用以表示尊敬之意,直至事情完毕。 至于古装电视剧里常用的拱手礼,还有鞠躬礼、拜礼、罗拜礼等,一般是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并不能用于正式场合。 你问张伟为啥懂这些,因为有人教啊,再不济也可以跟着旁边的庞兴现学,这还算简单的,像官员面见皇帝时的蹈舞礼,不仅要学,平时还要多练,跳的不好是会受罚的,唐高宗时有个官员叫韩思彦就是因为忘了跳蹈舞礼而被贬官的。 面对张伟二人的行礼,韦信只是抬手一指面前,淡淡地说道:“坐。” “谢宰相大人!” 说罢,张伟学着庞兴的样子,跪坐于案前,隋唐时人们多习惯席地而坐,一般是盘膝而坐,但若是正式谈话之类的,皆是跪坐,期间臀部紧挨着脚后跟,上身挺直,呈肃身状。 当然,跪坐并不是真的跪着,而是有一种叫支踵的凳子,用于支撑脚后跟,它有一根细细的支柱可以夹在两个小腿之间,支柱上面还有一个面板,可以支撑大腿和屁股。说白了,就是一个非常微小的座位,比自行车座还小,但能起到不小的支撑作用。 而像韦信坐的则是蒲团,背后是用来支撑身体的凭几,这是一种有三个蹄形足的特殊家具,几面较窄,几面后部上脑凸起一定的高度,上脑与扶手整体呈圈椅上部的半圈状,类似于后世凳子的背靠。 其实按照礼仪,在张伟他们行叉手礼时,韦信应该起身在案边等待,以示尊重,待对方行完礼后,再邀对方一同入座,此为避席礼。但不讲规矩是强者的特权,韦信也没必要与低级官员和普通百姓客气,自然是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 见他二人坐下,韦信才拿起一叠文书置于案头,最上方赫然就是庞兴所画的图纸:“此文为工部层层递送,昨日戌时(19点~21点)送至我案头的,听闻是你二人所作,便招你等前来,解我些许疑惑。” 第38章 高发 庞兴:“请大人示下。” 韦信:“轨道马车,名字倒是很通俗易懂,这轨道是用何材料所制?” 庞兴:“回大人,乃是木制。” “哼!”韦信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以木制轨,置于野外,风吹日晒,虫咬鼠噬,数年即溃,又如何能长久?” 面对这个问题,庞兴显然早有准备,叉手在胸前,不假思索地说道:“回大人,可涂清漆以防腐驱虫。” 韦信接着问道:“久承重物,马踏车轧,损耗易快,又如何解?” 庞兴:“回大人,可让途经郡县,派人巡查维护,时常更换便可。” 但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韦信满意,眉头已渐渐皱起,见状,张伟开口了:“宰相大人,此问题,草民有一方法不知可行否?” 对于张伟的插嘴,韦信有点惊讶,往日里见惯了只会行礼,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平头百姓,今日倒是碰到个胆子大的。 于是韦信语气平淡地开口了:“说。” 张伟学着庞兴在胸前叉手后说道:“回大人,草民以为,可用铁皮或者铁条加固木轨,也可以,可以承重耐磨,以延长轨道的使用时限。” 张伟想了想,还是没将铁制轨道说出来,毕竟一切东西要符合时代的生产技术和生产力,太过超前的东西就算强行整出来,最后也是得不偿失。 韦信自然是看出了张伟的犹豫:“也可以什么,只管说出来,说错了话本相不追究便是。” 见此,张伟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也可以将木轨全部换成铁轨,这样十数年内皆可无忧。” 韦信皱起了眉头,就在张伟以为对方要嘲笑他痴人说梦时,韦信却摇了摇头:“不成,全用铁制属实是贵了些。” 张伟:??? 等下,他刚才说的是贵了些,而不是做不到!!! 似乎是看出了张伟眼神中的惊讶,韦信嗤笑道:“升斗小民,你可知汉朝孝武皇帝时,便可用高炉冶铁炒钢,本朝太宗皇帝更是修筑冶城,以倒模法成型铁器,一日可产兵器六千件,区区铁轨,如何不能制也?” 张伟:好,差点忘了你们这来过一个穿越者。 韦信又拿起了那份图纸,仔细翻看了片刻后方才说道:“此物真能如你们所说,提升马车的速度和运力?” 庞兴:“回大人,依下官估计,可提升速度和运力三成左右。” 韦信:“可有论证?” 这下庞兴无话可说了,只能悻悻地回答道:“回大人,下官并无论证。” 闻言,韦信随手将手中公文丢回案面,冷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该如何信你,你们工部的人,总爱用朝廷的钱,办自己的事!” 最后一句,韦信已隐隐有责问之意,而庞兴则是咬了咬牙,挺直了胸膛大声地说道:“回大人,此物如无成效,在下甘受朝廷法纪,下官愿以性命担保!” 张伟一脸诧异地看着突然支愣起来的庞兴,最后也只能选择跟上,伏地稽首道:“草民也愿以性命担保,如有责罚,愿一同领受!” 张伟没有看到的是,韦信眼中迸出凌厉的目光,像利箭一样直射在庞兴身上,而庞兴则是不卑不亢地跪坐在那里,没有丝毫退缩。 思索再三后,韦信才开口缓缓说道:“庞承务郎,若是换了别人,得先治你的失礼之罪!” 说罢,未等庞兴开口,韦信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既然尔等如此有信心,那便在渑池西侧修建一条十里的轨道,以证真伪,一应人员、材料、器物所需,以公文递与高右丞便是。” 庞兴、张伟再次稽首下拜:“谢宰相大人!” 韦信则是不咸不淡地说法:“所领之事,莫要拖延,下去。” 庞兴、张伟:“诺!” 说罢,两人起身,叉手倒退数步,方才转身离去,出了门,自有候在门外的令史将他们领出了县衙。 张伟他们走后不久,又有一人被令史带了过来:“尚书右丞高发,见过宰相大人,不知大人招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高发,字久诚,年岁四十左右,时任尚书右丞,官职正四品下,相对于由六部尚书兼任的左、右仆射,隶属于尚书省的尚书左丞(正四品上)、尚书右丞,才是尚书令韦信能直接指挥的心腹,也是整个尚书省内下级官吏的实际管理者。 韦信眼睛盯着书案,心思却不知飘到何处去了,直到高发开口,才回过神来:“久诚来了,先坐下再说。” 高发:“谢大人!” 待高发坐下,韦信才拿起书案上的文书递了过去:“工部所奏之事,我已允了,到时会有公文递送到你处,所需人员、物料,你只管调拨于他们便是。” “诺。”高发应了一声,接过公文,既不告退,也不说话,而是低着头端坐在那里。 “唉,”韦信长叹一声,说道:“有话便说,那么多年,你一向是个嘴快的,怎么年岁渐长,反而不敢开口了?” 高发放下文书,双手于胸前叉手说道:“大人,恕在下直言,这些个末工(古时对工匠分蔑称),何必理睬他们?” 说罢,高发见韦信没有开口的意思,小心地探看了四周,确认无人后才继续说道:“国库所拨银钱已是捉襟见肘,加上此物,又添开支,属下担心会影响到整个工程,这次本就是……” “咳咳!” 韦信突然轻咳了几声,高发立马噤声,韦信则在长舒了一口气后说道:“此物若是能成,利国利民,自当应该支持,银钱之事你莫忧心,我会去想办法。” 高发:“诺,大人。” 韦信:“长公主离开渑池后,往何处去了?” 高发:“长公主的车队,离开渑池后往洛水去了,现在福昌宫。” “福昌宫?”听到这个地名,韦信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不是一座道行宫吗,她不去洛阳附近的行宫,去此处做何?” 高发:“据说是去散散心,修身养性。” 第39章 致仕 “修身养性?”韦信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讥讽:“若真能如此,满朝文武都得感谢福昌宫供奉的百位神仙,肯定又是来找事的!” 高发无奈道:“福昌宫本就是帝王行宫,长公主住在那里,合情合理,谁也没办法。” 韦信一言不发地看着高发良久,再开口却是一副唠家常的语气:“久诚,你今年多大了?” 高发:“回大人,属下今年四十有五。” “四十五,我记得你跟着我的时候才三十多,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韦信说着似乎有些感慨,揉了揉眼眶继续说道:“久诚,你还年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尚书省,礼部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待这次的事情忙完,你便调过去做个侍郎。” 高发:“大人,属下是做错了什么吗?” 韦信:“你为何会这么想?” 高发:“若非如此,大人为何要将属下调走?” 在外人看来,从尚书右丞(正四品下)调任礼部侍郎(正四品上),不仅升了品阶,还从尚书省掾属变成了礼部次官这样的实权人物,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在高发看来,在尚书省,除了两个名义上的次官左、右仆射,自己实际的顶头上司是统管六部的朝廷正二品大员尚书令,六部不过是尚书省的下属单位,但若是调去了礼部,顶头上司变成了礼部尚书不说,与尚书省中间也隔了一层关系。 似乎是看出了高发心中所想,韦信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你好,待这次工程完成,我便会上书向圣人(皇帝)请求致仕,到时新的尚书令来了,你不得给他的人腾位子吗,与其被人赶走,还不如早些离去,博个前程。” 似乎是被韦信准备退休的想法惊到了,高发不假思索地说道:“大人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你还记得你那天是如何与我说的吗,就算我们不拿,底下的人也是要拿的,底下的人不拿,宫里和长安城里的人也是要拿的,”韦信苦笑了下,似乎有些感慨:“这些年在朝为官,得罪了不少人,也养肥了不少人,工程越做越大,那些人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你说工程难以为继,那些人会信吗,这一次还能修运河,下一次呢,封禅泰山,圣人会同意吗?” 韦信说着,又皱起了眉头:“再说了,长公主那一派人对我逼迫日紧,若能安然度过这一次,已是幸事,之后的路,怕是得由你们辅佐着太子一起走了。” 高发皱眉:“那大人也不必致仕,这次工程若是能达到预期所想,圣人必然大喜,朝中无人可以撼动大人的地位!” 韦信摇头:“这恰恰是我所担心的,我已是正二品的尚书令,圣人还能封我什么官职,开府仪同三司还是三公,真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等待我的怕是铡刀了,还不如早些退下去,以保晚节。” “大人……”高发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变成了沉默。 韦信:“莫要觉得礼部不是个好去处,六部与我尚书省职权多有重叠,这些年更是权柄日重,我在时尚能凭资历威望压他们一头,待我走后,尚书省的地位估计会一落千丈,你早些离去,也是好事。” 见韦信心意已决,高发也只能稽首跪拜:“属下谢大人这些年来的栽培,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说出了心里话,韦信似乎轻松了很多,年过六十的他这些年头一次感到了疲惫,无力地摆了摆手:“下去忙,你我都站好最后一班岗,日后若是有心,路过我家,来喝杯茶陪我聊聊天,我便很满足了。” 高发:“诺,大人,属下告退。” 话说回张伟他们这头,出了县衙,两人便租了辆驴车往渑池县西面的工地而去,在张伟手贱抽了驴屁股一鞭子后,驴车直接拖着车夫和庞兴一头冲进了沟里。 你问张伟呢? 幸得他眼疾手快,提前跳车了! 只是苦了庞兴,都五十的人了,翻沟里差点没爬上来,胡子上都挂满了泥巴:“你小子,手咋那么欠呐!” 以至于二人到了施工现场时,工部司的主事(从八品下)林光宗险些没认出来庞兴:“庞大人,怎么搞成这样了?” 庞兴无奈地摆了摆手:“驴车翻沟里了,有没有地方能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 主事林光宗急忙在前面引路:“大人随我来,驴车这种劣乘,耍起性子来就是这样的,还是牛车安稳。” 在隋朝,驴、骡都是劣乘,官员、士大夫多乘牛车和马车,很多人以为乘坐牛车是因为穷,实际不是。 在汉代时,因为穷,很多人用牛车代替马车使用,即汉高祖刘邦时的将相或乘牛车,加之民间尚武,马匹多用于骑乘和军旅,使用马车的就少,但到了隋唐之际却不是如此,正如林光宗所说,图的是牛车的安稳。 因为魏晋南北朝时,士人阶级堕落腐化,整天玩的是玄学,搞的是玄谈,追求的是阴柔之美,像南朝的士大夫,不仅博衣宽带,还搽脂抹粉,涂很厚的浓妆,弄的跟女人一样,以骨脆肤柔为美。 所以马匹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畏之如虎,非常害怕,根本不愿意骑马,就改乘平稳的牛车。魏晋南北朝时,牛车的发展也迎来了黄金时期,极尽奢华美观,还出现了不少名牛。 到了隋唐之际,风气又开始回归尚武,骑马和马车又开始成为主流,到贞观时,牛车已慢慢演变成妇人乘坐的工具,皇亲贵胄和有钱人皆是乘坐马车,但牛车在民间依然存在着不小的市场。 与此同时,随着丝绸之路的再次通畅,骆驼也开始作为一种出行工具出现在关中、河南等地,长安甚至开始流行飙骆驼这种玩法。 在这种情况下,驴和骡马就变成了所谓的劣乘,不过在长安、洛阳这种繁华地带以外,平头百姓大多使用的还是这所谓的劣城,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出租驴车、骡马的业务,价格从一天二十五文到四十文不等,主要通行于城区和附近的郊区之间。 第40章 张弦梁 待庞兴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就开始写公文找上面要钱要人要装备了,晚上递上去的公文,第二天就被毙了回来。 尚书右丞高发:“t的现在各处工地都在赶工,我上哪儿去给你调一千名技术熟练的工匠!钱?没有,你今天说破大天也是没有,有本事你弄死我!” 以上是工部司郎官转述的原话,但高发还是尽可能以另一种方式满足了他们的部分要求,比如从将作监调来的四百名熟练工匠和各处匀出来的六百名民夫,最后就是一张尚书省以工部名义打给冶城的白条,责令他们按期交付这段用于实验的轨道所需的铁钉、铁条等器物。 虽然打了折扣,但不管怎么说,总比没有强,于是在主事林光宗崩溃的目光中,张伟他们派人将一段已经修好的驰道给刨了,开始就着石头地基铺设枕木。 林光宗:“玛德,一个月白干!” 庞兴不屑地撇撇嘴:“这算什么,若是成了,前面修的都白干,到那时有得你哭的。” 林光宗:…… 至于张伟,则是做着辅监工记簿的老活,偶尔充当下现场的技术顾问,不过闲暇时,也会跟那些工匠们探讨些别的东西。 比如今天,张伟就用石头、木板、木条和绳子搭建了一座小型的张弦梁大桥,引来了不少匠人的围观。 将作监左校署署丞(正九品下):“这想法巧妙,以不落地的短柱和拉紧的绳子在下方撑起整个平面,占用空间小,承重能力也不错。” 说这话时,左校署署丞正站在桥面上,甚至还蹦哒了几下。将作监主要负责的是宫室营建、金玉珠宝和精美器皿的制作,凡两京宫殿、城郭、省、台、监、寺、桥棵、道路等之营建和拓修,均归其职掌。 其下辖左校署、右校署、中校署和甄官署,多时各类匠、工以万计,一般是大事奉皇帝敕令,小事从于三省符令,不过从宋朝开始,将作监慢慢沦为工部的下级单位,明清两朝更是完全受工部管辖。 左校署掌梓匠(木工)之事,也是修建各处宫室、园林的主力,设署令二人(正八品下),署丞一人(正九品下),其下还有不入流的监事和监作,分领百工。 “一群人围在这干啥,不用干活了,去去去,都散了,都散了!” 庞兴背着手慢悠悠地闲逛过来,赶走了周围看热闹的工匠,见左校署署丞还站在小型的张弦梁大桥上,便从侧面狠狠地踢了一脚:“这结构一看就知道是修大跨度用的,你个修园子的有拱桥和亭桥就够了,要这干啥,赶紧滚蛋!” “看看都不行吗……”左校署署丞险些从桥面上栽下来摔了个狗吃屎,却又不敢对庞兴这位工部司从六品上的承务郎发火,只能小声嘟囔着离开了。 见那署丞离开,庞兴立马凑上前去仔细研究了起来,期间还不忘嘱咐林光宗:“找个书令史来,将其细细地画下来。” “对了。”庞兴突然又想起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拿出了张伟制作的那根炭笔递给了林光宗:“试试看用这个画图,顺便想办法改良下,在工部司内先推广出去,将作监的人若是看到了,就说做着玩的,没啥用!” 林光宗接过炭笔,上下仔细打量了一转:“诺!” 说罢,庞兴又去看张弦梁大桥,观察许久后才说道:“可惜,这想法确实很好,就是光用绳子和木头无法支撑起长距离的建造,翻转一下加条绳子用来做藤桥和吊桥倒是不错,嗯,若是整个结构全换成木头,也可以用来做房屋的横梁……” 张伟在旁边听得直咋舌,不愧是专业工匠出身,一眼就看出了张弦梁这种结构在这个时代的局限性,为什么是这个时代,因为这种支撑结构在现代用的是钢缆和钢架,以达到抗拉伸和结构强度的最大化。 见此,张伟小心翼翼地提示道:“若是全部换成铁的,兴许可以支撑的起来?” 庞兴闻言便摇头,指着张弦梁大桥说道:“这种结构若是同比放大,肯定是用来修建大长度的桥梁的,底下的结构若是全用铁制,模具根本无法一次成型,该如何牢固地拼接起来呢?” 用焊接,好,张伟也知道这在这个时代是无法做到的,只能叹了口气:“也只能留给后人去解决了,他们也许会找到更好的办法的。” “也只能如此了。“说罢,庞兴又凑到张伟身前小声地问道:“这也是那本破书上的?” 张伟自然是不会改口:“是那本破书上的。” “唉,怎么就给烧了呢?”庞兴想起这事就气的捶胸顿足,然后又对张伟说道:“你还记得多少,都画写出来!” 张伟两手一摊:“没了,就大概记得这些!” 他又不是天生打灰圣体的土木老哥,又没有系统在身边,能记得这些就不错了,真论起营建结构之类的知识,估计还不如将作监那些天天修宫殿的木匠呢。 庞兴捂着发痛的胸口走了,张伟则又开始了日常的工地巡查。又过了半个月后,来自冶城的铁条之类的器物抵达了现场,张伟他们开始指挥工匠用铁条加固木轨,最后回填整个道路,这条长达十里的木制轨道总算是竣工了。 在实验的那天,当特制的马车驶入轨道,在空载的情况下飙出了最高60公里一小时的时速后,整个工地都沸腾了。 而前来观看的尚书右丞高发则更关心它的载货能力,最后经过对比,在相同的速度下,轨道马车的载重能力比普通马车多了近三成半,超过了当初三成的保证,见此,庞兴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很好,我会如实上报给尚书令,到时候,朝廷自会有赏赐下发给你们二人。” 尚书右丞高发说完,便拿着记录的数据走了,没两天时间,尚书令韦信便发出命令,要在这次所修的陕县——渑池——兴泰仓路段的驰道全线应用此技术,着令各处工部官员前来学习,庞兴也借此狠狠地长了一回脸。 第41章 赏赐 据说尚书令韦信的工程计划修改书递上去后,首先炸锅的不是增加了工作量的工部,而是管国库的户部。 户部尚书:“没钱,今年的预算就这么多,我一个子都不会多给,你有本事弄死我!” 据说当时要不是朝会,圣人在上面看着,被气到脸色发青的韦信估计会抄起手中的朝笏(笏板)上去抽他丫的。 两人在朝会上一番唇枪舌剑后,最后还是圣人拍了板,修!让工部打个欠条,从后面工部规划的工程支出中一点点扣除,慢慢还! 工部众人:wdnd!躺着也中枪啊! 于是在被尚书省以工部的名义对冶城打了白条后,圣人又用工部未来几年的工程款对户部打了白条,据说工部尚书退朝后,气到直接在署衙砸了一套茶碗。 你问张伟怎么知道? 因为工部侍郎来现场探班的时候,在庞兴他们这些工部官员面前,狠狠地吐槽了一番,张伟当时就站在旁边吃瓜。 随着从长安回到渑池的尚书令韦信一声令下,整条驰道工程的监管官员和工匠都是叫苦不迭,增加了工程量是一回事儿,主要是冶城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负担起这么长一条轨道所需的铁制器物,只能一批批的交割,极大延长了工程时间。 其实张伟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将这条驰道开放给民间使用以收取费用,像现代修高速一样,将收费权直接过渡给户部,至于之后能不能回本就是户部该操心的事了。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也就没往上提,说个难听的,涉及到利益的问题必然会起纠纷,到时候神仙打架,他一平头百姓要是掺和进去,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花的是工部的钱,关他屁事! 待此间事了,张伟也随着庞兴回了兴泰仓工地,随之一同到达的还有朝廷发下来的赏赐。 “工部司承务郎庞兴,居职勤事任劳,精艺精敏,能用下言,知物之是非,有功于国,今升任候补郎官,加朝散大夫位,赐金百两,望后勉之,以事国家。” “民,张伟,聪慧机敏,献艺于国,为民之表率,可录吏员,同赐百金,望后勉之。” 庞兴、张伟稽首拜谢:“谢圣人赏赐!” 其实这不是圣旨,或者说隋唐之际根本就没有圣旨这种东西,直到宋朝时,皇帝和大臣才通称帝令为圣旨。 隋唐时诏令分为册书、制书、慰劳制书、发日敕、敕旨、论事敕书、敕牒七种形式,一般由内史省(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颁发,并且开头用的也不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个格式是明太祖朱元璋发明的,隋唐时诏令的开头一般是“门下,天下之本………”这样的。 赏赐张伟和庞兴这样的小事,别说门下省了,根本轮不到中书省出手,这估计就是尚书省内部下发的敕令而已,但感谢还是得谢圣人(皇帝),毕竟家天下的时代,你不感谢皇帝你想感谢谁? 尚书令韦信吗? 你居心叵测,竟敢陷害韦相爷于不义! 这份敕令的内容就比较有意思了,先说庞兴,敕令里写的很清楚,升任,说明他升官了,但是官职是候补郎官,如字面意思,大致就是按道理你现在应该升任郎官了,但是该官职现在没有空缺,你就在原来的位置上先干着,有空缺了优先安排你接任,属于升了但也没升。 不过品级和俸禄都已经调上去了,至于你能不能等到,而不是在那之前就翘了辫子,则完全看个人运气。 庞兴年过五十,才不过是工部司的承务郎(从六品上),正五品上的候补郎官对于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个心理安慰了,鬼知道等到那一天时,他会不会早就在工地上过劳死了。 加朝散大夫位,先说明,朝散大夫(正四品上)是官名,文散官的一种,没有任何实际权力,更像是一种荣誉称号。唯一的好处是,以后上朝朝会的时候,角落里有你的一个位置,你可以在那里吃吃瓜,当然,你要是头铁也可以上去议论朝政,前提是之后你不会被人整死。 这个很明显就不是尚书省能够做的决定了,应该是报到皇帝那里点头批准了的,但也没有必要专门下一道册书,不过就是大殿角落加张小板凳的事,走正规流程就太麻烦了些。 滴,恭喜你解锁每五日去长安城大明宫打卡一次的权力,温馨提示,朝会凌晨五点开始,请于四点前在宫门外等候,避免因迟到被人参上一本而获罪。 所以说对于庞兴的赏赐,前面的都是虚的,还不如后面的那黄金百两来的实在,但一想到古人那操蛋的尿性,张伟就有点担心这金百两也是虚的。 因为在元朝之前,历朝历代多使用的是铜本位,即铜钱,黄金、白银实际上并不能算是货币,而是稀缺的贵重金属。在《说文解字》中,金的解释是五色之金,就是五种颜色金属的总称。 所以两汉三国时,动不动就是赏金万两,赐金二十万斤之类的记录,但实际有可能给的是赤铜、青铜、铁和银之类的玩意,而不是真正的黄金。毕竟真要像史书记载的那样,汉武帝每次打完仗动不动就是几十万斤黄金的往下赏赐,他就算把当时汉朝的地皮刮一遍过来也是凑不够数的。 至于张伟的就简单多了,同赐百金就不用解释了,可录吏员,就是说如果张伟愿意的话,现在便可以接受朝廷的安排,去三省六部五监或者其下属的各类署衙做一名吏员了,即掌固(管仓库的)、令史(跑腿的)、亭长(看大门的,不是刘邦的那个亭长)、监事、能书等之类的小吏,官阶不入流,但朝廷发俸禄。 对此,张伟决定先观望一下,毕竟隋唐时已经出现了科举,官和吏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但若是自己找不到别的方法去长安,也就只能走这条路线了。 第42章 偷鸭子 不过令张伟欣慰的是,也许就区区百两,朝廷这次没拿什么铜、铁之类的糊弄人,还是给的真黄金,对于他来说,这也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 回到兴泰仓后,日子又开始变得按部就班起来,闲暇时张伟掐指一算,不知不觉他们离开远安县已有半年,如今已是盛夏酷暑,周围的农田的小麦已经成熟,一眼望去,便是一片金黄绚烂的海洋,空气中充斥着麦香,令人陶醉。 但工地上的人们显然不会这么想,天气越来越热,不知为何,工期却赶的越来越紧,他们也只能赤裸着上身,顶着烈日继续干活。不少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一圈不说,背部更是因为暴晒而开始脱皮,因中暑而倒下的人也开始逐渐增多。 更严峻的是,粮食开始不够了,现在除了官员和工匠,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两碗米汤,在劳累了一天后,这点汤汤水水的东西根本无法填饱肚子。 不过对于官府的不做人,经常出来服徭役的人显然早有预料,纷纷发挥自主能动性,开始到附近的村庄和县城买粮,这也导致周围的粮价飞涨,本是麦熟的季节,粮价却高居三、四十文一斗,比平常要翻了一倍还多。 借着最后的一点余晖,张伟写完了公文,赶到了庞兴的住处,在递交了记录和公文后,张伟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大人,今日工地上有因中暑倒下了二十七人,另有三人死于疟疾,再这样下去,病号恐怕比干活的人还多了,属下在想,能否避开每日正午的一个时辰,让工人们在阴凉处歇息一下?” 听完张伟的话,庞兴叹了口气:“唉,工地上明明一直三令五申不要因为贪凉饮用生水,可这些人还是不听。” 说罢,庞兴又皱起了眉头:“至于休息一事,我也无能为力,尚书省的人简直是疯了,不停的在催赶工期,明明可以用两三年做完的工程,如今却巴不得赶在冬季之前完成,白圭,我实话跟你说,这还是你发明了省力滚轮能轻松吊起重物,使工程进度大大加快的缘故,不然现在恐怕已经是昼夜不停的在赶工了。” 见此,张伟也只能想别的办法:“那请大人批我两天假,属下想去一趟洛阳,买些草药回来,为众人熬制汤剂,以防中暑。” 庞兴则是一脸惊奇:“白圭你还会医术?” 张伟摇头:“属下不会医术,只是乡里的土方罢了。” “你确定有效果,不会吃死人?” 不怪庞兴有此一问,他身为工部的人,这些年跟着各项工程走南闯北,着实没少领教那些所谓民间土方的威力。 “应该不会。”张伟想了想回答道,毕竟还从没有听说喝藿香正气水还能喝死人的。 没错,张伟这次想做的就是古代版的霍香正气水,反正就是用霍香、半夏、紫苏、陈皮、白芷和茯苓熬制的中成药,复刻下,控制好剂量就行了。其实张伟早就有此打算,只不过兴泰县的药房里凑不齐所需的药材,就算凑齐了估计也没那么多存货,就只能往东都洛阳去看看了。 庞兴:“那行,我准了,这么多人,所需的剂量可是不少,你手中钱财可够?” 张伟:“朝廷上次不是赏了一百两黄金嘛,属下料想应是够的。” “嗯。”庞兴捋捋胡子,略微思考后说道:“既然如此,我那百金你也拿去,一并用了。” “大人,这……”听到庞兴的话,张伟有些惊讶,毕竟像庞兴这样的六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是840石,折合成白银也不过才84两,百两黄金相当于他十年的俸禄还多。 似是看出了张伟心中所想,庞兴笑了:“白圭,你不过一个普通人,都能将自己手中的钱财拿出来,只为帮助那些受苦的劳工,我身为堂堂的工部司承务郎,又岂能落于你之后,要我说,你可比朝中的官员有良心,更知仁义。” 张伟:“大人谬赞,在下惭愧。” 庞兴“哼,该惭愧的应该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家伙,我一糟老头子要那些钱也无用,那百金你只管拿去便是。” 见庞兴如此说,张伟也只能拱手行礼道:“大人高义,属下替兴泰仓所有劳工谢过大人!” 就在两人谈话间,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你们偷我们村的鸭子还不承认,走,去叫官老爷给评评理!” 见此,庞兴带着张伟走了出去,出门就发现外面聚了两拨人,一拨看服装应该是附近的村民,手中拿着锄头、耒耜之类务农的工具,而另一拨人则是兴泰仓工地上的劳工,手中的武器就比较杂了,斧头、铁锹、棍棒、泥刀等等,甚至还有锅铲! 此时村民那边群情激愤,嘴里嚷嚷着要讨个说法,劳工这边则相对冷静,不过也有些脾气火爆地已经开始与对方争辩起来,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空气中的火药味也越来越浓。 眼见双方就要动手,庞兴大喝一声:“这是干什么,都给本官住手!” 见庞兴一身官服,双方的人都冷静了下来,纷纷退后,让出了一条道路,庞兴则走到带头的几个人面前:“本官乃工部司正六品承务郎,你等为何在此吵闹?” 庞兴话音刚落,村民那边便窃窃私语起来:“正六品哎,比县太爷的官还大也。” “要我说,就让他给我们评理,这事县太爷估计不管的。” “对,就让这大官给我们评理。” 在议论了一阵后,才有一领头模样的男子站了出来,先是对着庞兴拱手鞠躬施了一礼,方才说道:“草民拜见承,嗯,拜见大人,大人您可得给我们评评理,平日里他们偷些瓜果蔬菜也就算了,今日到好,连村里的鸭子都叫他们偷了去吃了。” 此人还未说完,劳工这边就有人叫道:“你胡说,谁偷你们鸭子了,证据呢?” 听到这话,张伟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看我做甚,我前几天吃的那只鸭子是野生的,我说它是野生的就是野生的,并且现场我也处理干净了,你们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第43章 赔钱 “不是你们偷的,怎么今日会一口气少了五六只鸭子,再说了,我在你们厨房旁边都看到鸭子毛了!” 闻言,雷豹举起手中的锅铲,一瞪眼恶狠狠地说道:“老子厨房里的鸭子是官老爷们派人去乡里买来的,再敢胡搅蛮缠,信不信我揍你丫的!” 雷豹本就人高马大的,再配上那凶恶的表情,更是把对面下的一怵,但很快就有一农妇冲出人群,跪地抱着庞兴的腿就开始哭:“官老爷你要给俺做主啊,家里就指着那些鸭子下蛋卖钱呢,全叫他们给吃了,以后该怎么活啊~” 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抱了大腿的庞兴哭笑不得,见那妇人一副寻死觅活的样,更是头疼了起来。对于工地上劳工去附近村庄偷瓜果蔬菜的事,庞兴其实心里有数,毕竟工地上食宿简陋,天天吃咸菜配粥也不是长久之计,那些人就会自己想办法改善伙食,在把附近的野菜根都刨干净了后,他们便把主意打了到人村子的菜园里。 虽然庞兴三令五申,不得扰民,大多数人也是到村里花钱购买,但架不住总有些人手脚不干净,但那些村民没寻来,庞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了,结果没想到这些人现在连别人的家禽牲畜都敢偷了,这事必须得查清楚了,不然以后遭殃的还是周围的老百姓。 于是庞兴开口对那妇人说道:“莫要哭闹,此事本官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说法。” 说罢,庞兴又转头冲劳工们问道:“你们老实交代,有没有偷人家的鸭子,若是有,现在站出来,将钱赔与人家,本官便不追究,若是本官自己查了出来,便将你们丢到县衙,打上个一百棍,再坐个年的牢,明白吗?” 雷豹:“回大人,真不是我们偷的,兄弟们放了工,都只是去旁边的河里戏水,从不曾动过他们的东西。” 旁边也有几人帮腔:“对啊大人,我们都只是去玩水,都是穷苦人出身,哪些东西动得,哪些动不得,我们都心里有数的。” 张伟:别说了,别说了,没看我都快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了吗? 闻言,庞兴皱起了眉头,天气热起来后,工地上的劳工下工后喜欢去附近河里戏水他是知道的,毕竟这也是那些人为数不多的消暑方式。虽然平时一群赤条条的汉子在河里玩水,羞得岸边的妇人红着脸不敢正眼看,偶有极个别胆大的还会言语调戏那些洗衣淘米的村妇,但总的来说,都还算老实本分,也没干出啥作奸犯科的事。 不过现在鸭子不见了是事实,总得给村民们一个交待,于是庞兴开口了:“既然如此,本官便信你们一回,若是还有下次,定严惩不贷!” 在警告了劳工们后,庞兴又对那妇人说道:“你丢了几只鸭子,本官赔于你便是,若是日后还有人偷你们东西,你们只管来找我,本官帮你们抓那偷盗之人。” 一听到庞兴肯赔钱,那妇人也不纠结小偷是谁了,掰着手指算了一下后说道:“六只,不对,前天也丢了一只,七只!” “行,那就当是七只鸭子。”庞兴说着,便开始掏钱,然后尴尬的发现自己身上没钱,毕竟哪个当官的穿着官服还自己带钱啊,不都是让下人付的吗。 “大人。” 张伟小声地唤了一声,从后面递了一两银子过去,庞兴接过银子,也不管这些钱都够买二十多只鸭子了,直接将其塞到了那妇人手中:“拿去,多余的就当赔礼道歉了,现在,立刻把本官的腿撒开!” 那妇人接过银子,顿时眉开眼笑:“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庞兴则收回了腿,见官服上沾了不少眼泪、鼻涕之类的东西,便是一阵心烦:“好了,这事现在解决了,你们也可以离去了,平日里莫要靠近工地,以免伤着你们。” 村民们是千恩万谢地走了,庞兴还在给劳工们训话:“做人要有良心,想想看,要是你们家里被人偷了东西,会是什么心情,今天的事都给其他人说了,若是还有人手脚不干净,别怪本官不客气,行了,都散了,早点回去休息,明日还得上工呢。” “诺,大人。” 劳工们集体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张伟也跟着一起走了,他要回去收拾一下,准备往洛阳去呢。 第二天,张伟起了个大早,在庞兴那里拿了张进城采办的公文,随后便在洛水旁找了艘船,往洛阳而去。 新修的兴泰仓离洛阳直线距离约50公里,走陆路麻烦不说还颇为耗时,远不如洛水上的渡船方便,沿着洛水顺流而下,估计三个时辰左右便能抵达洛阳了。 张伟欣赏着洛水两岸的风景,不多时便睡了过去,待再次醒来,抬头便可远远地看到洛阳城厚重的城墙了。 洛阳城,历史上本是隋朝帝都,但后来李唐将帝都迁至长安后,洛阳就变成了陪都,一般称呼为东都。隋唐时期,洛阳可以说是当时全世界最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它不仅是隋唐大运河的中心,也是东方丝绸之路的,历史上先后有13个朝代在此建都。 南来北往的商人不仅为它带来了经济上的繁华,同时也带来了文化上的繁荣,道学发源于此,儒学兴盛于此,佛学首传于此,更有阿拉伯教、景教(基督教)和拜火教来此共襄盛举,在这里做生意,若是不会上几句番邦之语,是会被人笑话的。 隋朝的洛阳城,分为外城、皇城(太微城)、宫城(紫微城)三重城墙,外城墙周长28公里,全部以夯土筑成,厚度宽达15~20米,并且外城墙有多达八个城门,足以体现其大都市的地位。 与汉代洛阳城不同的是,隋唐时的洛阳城,洛水从中穿流而过,将其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城内沿着洛水建有四道桥梁,其中黄道、天津、星津三桥连接着皇城与天街。洛阳城内还引入了伊、德、谷等水系,用明渠相连,形成了城内的水路网络。 第44章 洛阳 洛阳城的皇城、宫城位于西北角,皇城东边则是包括北市在内的30坊(为便于管理,官府在城内每500平方米规划一个居民区,称为里坊),洛水以南则是包括西市和南市在内的96坊,一共126坊。 洛北的里坊,大多为官府衙门和皇亲贵胄所居,洛南的里坊才是大多数百姓生活的地方,在这里还出过不少着名的私家园林,比如白居易的履道坊别园、牛僧儒的归仁园、裴度的集贤园、李德裕的平泉别墅等,这些私家园林筑山取石,移景自然,花林繁茂,以水取胜,是当时中国古代园林文化的高峰。 至于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唐朝,但那位新隋炀帝还是将帝都迁至了长安,洛阳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又沦为了东都。 张伟是在星津桥旁的小渡口上的岸,对岸就是皇城,巍峨的宫墙前站满了负责守卫的戍卫士卒,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按照常理,如果洛阳还是帝都,哪怕是走水路,也绝不会让你从洛水两岸进入洛阳城的,都得老老实实地在城外边下船,经城门入城。不过失去帝都的身份后,东都洛阳的经济地位远远超过了其政治意义,至少张伟看到不少大小船只,在各处河道口经过检查后,便直接开始卸货登岸了。 你问为啥不直接从洛水进入洛阳城内的各条水网,因为官府不允许,城内的水网大部分是供城内居民生活使用的,别说行船了,就是往里面倒废水和垃圾都是违法的。 “借大梦一晌,紫微宫抚万邦。” 在感慨了一句后,张伟向把守渡口的官吏出示了庞兴开给他的文书,虽然疑惑这家伙为啥要从百里之外的兴泰县跑到洛阳来采买,但官吏还是依照习惯开始例行询问:“多大了?” 张伟:“十七。” 河道官吏:“有没有佩戴武器,长兵器和弓弩一类的武器必须要上交寄存,你离开的时候再过来领取。” 张伟:“没有,只带了一把短刀。” 河道官吏:“拿出来看看。” 张伟从腰间抽出那把用了很久的短刀,递了过去,这把短刀还是当时在远安县,那个扬言能搞到军弩的弓箭铺老板那里买的,别说,质量还真不错。 河道官吏接过短刀,上下打量了一转,又颠了颠,随后在册本上提笔记录起来:“张伟,男,年十七,兴泰仓劳工,进城采办,带短刀一把,长九寸(约30厘米),重一斤二两。” 记录完后,那河道官吏将短刀还给张伟,还不忘细细嘱咐道:“进了城别瞎逛,城里贵人多,冲撞了他们打死你都没人管的,买东西的话直接去西市和南市就行了,北市太远了,等你跑过去天都黑了,入夜后有宵禁,里坊关门前会敲钟,关门后只能待在里坊内,要是在大街上被巡逻的兵丁抓到了,要治罪的,明白吗?” 张伟点头:“明白。” 河道官吏:“路上碰到不认识的人跟你搭话别理会,小心被人骗了,进城费三文钱,交完钱你就可以走了。” 张伟:“谢谢大人。” 在交过钱后,张伟便离开了渡口,往城内而去,然后他便犯了难,因为他并不认识去西市和南市的路。不过张伟很快便找到了解决方法,因为他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每个城市都有的驴车。 其实张伟下船时,早有眼尖的车夫看到了他这个生面孔,见他目光望向自己这边,未等张伟开口,就有人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赶着驴车到了张伟身前:“公子,坐车吗?” “朱伍肆,就你丫动作快!”其他被截了胡的车夫见状,骂骂咧咧地又退了回去。 张伟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洛阳的驴车是否跟其他地方一样,按天算钱的,自己并没有打算待多久,租一整天浪费钱啊,并且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于是张伟试探的开口问道:“去市场多少钱?” 朱伍肆的脑子则转的很快,立马答到:“公子是第一次进城,来买东西的,洛阳南边有两个市场,南市和西市,这边南市近些,二十文钱,我将公子你送过去怎样?” 卧槽,你这价格,在别处都能租一天了。不过张伟也没多纠结,毕竟大城市,物价肯定是要高些的,便直接坐了上去:“走,就去你说的那个南市。” “公子坐好了,一会儿就到。”朱伍肆扬鞭抽在驴屁股上,这辆驴车便吱呀作响地动了起来,张伟则透过车窗,看着洛阳城沿街的风景。 隋朝的洛阳城与汉朝的洛阳并不是一个地方,隋朝的洛阳城是隋炀帝杨广当年命令宇文恺和杨素新修的,在修好后,杨广便搬离了大兴城(长安),将帝都迁到了洛阳。 因为这个原因,洛阳城修的极为规整,完全是按帝都的规格来建造的,每个里坊东西南北各宽三百步,四面都建有坊墙,坊墙外则是街道,里坊之间皆以街道相隔。里坊内有十字街道,宽5~8米,四面的坊墙居中留有坊门,开启后便可和外面的街道连在一起。 坊门外是小桥,桥下是排污渠,宽度都在二米往上,皆有扣上石板,过了桥就是大街,大街的宽度一般都在百米左右,其中天街(洛阳天街,不是长安的天街)最为宽阔,足有一百五十米。 大街两旁都种满了槐树,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槐树从名字上似乎不太吉利,但隋唐时期的人却很偏爱这种树木,因为其高大美观,不仅可以遮阳,长成后还可以作为板材使用。 不过大街上行人并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往来的车辆,这也是隋唐的特色,人们的生活和活动范围多在里坊内,唯一麻烦的就是买东西了。根据官府的规定,任何商品的交易都只能在指定的市场内进行,但实际落实到日常生活中就相当为难人了。 毕竟整个洛阳只有北市、南市和西市三个市场,真严格执行的话,离得远的坊市,平时买点东西都要跑个半天,于是很多坊内其实也是有私自开设的商铺的,甚至有胆大的,连坊墙都打穿了,直接在大街两边开设商铺。 第45章 陶时 不过大街上是没有地摊的,官府明令禁止,每天还有巡逻的市吏,相当于现代的城管,不同的是,被他们抓到,不仅摊子得没收,人也跑不了。 虽然坐着驴车,但张伟感觉没比路上的行人快多少,因为在洛阳这样的大城市,行车是有规矩的,其中最麻烦的就是碰到官员的车辆,官府规定,低官遇高官,民见官都得停车避让,否则会受到惩罚。 《唐六典》曾记载:诸官人在路相遇者,四品以下遇正一品,东宫官四品以下遇三师,诸司郎中遇丞相,皆下马,凡行路之间,贱避贵,少避老,轻避重,去避来。 不过在路上,张伟也看到过个别豪贵家奴,仗势欺人,不仅不回避官员,还逼得官员停车避让的,一般这种时候,朱伍肆就会把驴车赶到街角停住,生怕将自己也卷进去。在等那些人离开后,朱伍肆才会驱车继续前进,可见对于这种事都习以为常了。 在三步一让,五步一停的速度下,待到南市时,日头都开始西斜了。张伟丢下二十文钱,拿起包袱跳下驴车,还没等他伸个懒腰,活动下因长时间坐车而酸痛的身体,就狠狠地挨了一蹄子。 “卧槽,痛痛痛…” 张伟捂着腰倒在路边,朱伍肆手中拿着钱,目瞪口呆地看着刚踹了张伟一脚的驴发出一阵贱兮兮的嚎叫。 “你这畜牲又发的什么病哩,呃,公子,既然到地方了,我就先走了。” 见张伟还捂着腰在地上抽搐,朱伍肆眼珠一转,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撂下一句话,赶着车就跑了。 只留下张伟在其身后气急败坏的叫声:“你给老子回来!” 朱伍肆哪敢停留,赶忙又抽了几鞭子,很快便连人带车消失在张伟的视线中。 “麻蛋,真是倒霉。” 张伟骂了一句,捂着腰才站起身,就见一儒生打扮的男子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兄台,无事否?” 面对着陌生人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张伟不由心生警惕,尤其是想到自己身上还带着笔巨款,连忙后退了一步摆手道:“并无大碍,多谢关心。” 说罢,张伟便准备离去,却见那儒生一拱手,十分自来熟地自我介绍道:“在下东都学院学生陶时,颖川郡人,来东都求学,不知兄台是哪里人啊?” 听到东都学院这几个字,张伟这才抬眼上下打量了陶时一番,其虽年已及冠(二十),身材却此张伟还要瘦弱些,虽然穿着身儒生服,衣摆却磨损的厉害,袖口也有不少补丁,透露着一股寒酸学子的模样。头发只是用根木簪子插着,披头散发作魏晋名士装扮,五官还算端正,就是一双小眼睛看起来贼溜溜的,给人的感觉略显狡猾。 出于礼貌,张伟还是拱手回答到:“在下张伟,来自夷陵郡,幸会幸会。” 陶时:“张兄是第一次来洛阳吗?” 虽然不知陶时打的什么主意,但张伟还是如实答道:“小弟确实是第一次来洛阳,主要是奉官家之命来采办的。” “哦。”陶时一副了然的神色,随后抬手一指南市坊门外一群手持扁担,身穿短褂,蹲在路边不停张望的男子:“张兄若是买东西,找一个熟悉市场门道的掮客能省去很多麻烦,不过这些人有时候也坏的很,会联合店家一起宰客,好多人第一次来不熟悉,被宰了都不知道。” 张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衣着寒酸的陶时,开口说道:“听陶兄的意思,似乎对洛阳很是熟悉啊?” 陶时脸上露出自得之色:“那是当然,我来洛阳三年有余,这里的大街小巷是再熟悉不过了。” 张伟脸上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小弟初来乍到,正需要陶兄这么一个熟悉环境的人为我带路,不知陶兄能否相助?” 陶时面上显出为难之色:“哎呀,我也有心相助,只是学业繁忙了些……” 陶时话未说完,张伟便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怎敢叨扰,还是去寻那些掮客,告辞!” 说罢,张伟抬脚就走,却被陶时拉住了:“哎哎哎,你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张伟:“你这人才不按常理出牌,带路,干不干,干就报价钱!” “粗俗,我一读书人,会在乎钱财吗,哎哎哎,别走别走,二十文怎么样?”见张伟皱眉,陶时又急忙改口:“十五文,十五文钱我带你在洛阳逛一天,保证不会让你吃亏。” 张伟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西斜的日头:“十文,毕竟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黑了。” 陶时:“干,这活我接了,按规矩,先付一半定金。” 张伟数出五枚铜钱,拍在了陶时手中:“带路。” 陶时:“好嘞!” 说罢,陶时带头往坊市内走去,不多时,两人便进入了南市,南市是洛阳最大的交易市场,只有在这里,方才能看出洛阳商业上的繁华。 坊市内的街道上人满为患,用摩肩接踵、挥袖如云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街道两边的店铺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不少店家的小二在门口卖力的吆喝着,声音却都湮灭在热闹的环境中,只有靠近了才能大致听清楚一二。 时不时还有牵着骆驼的胡商经过,带着来自遥远西域的货物,其他地方并不常见的昆仑奴在这里成了有钱人的标配,不少人的身后都带着数名皮肤黝黑的奴隶,他们扛着货物,被当做苦力使用。不过张伟也发现了不少身材强壮,携带武器的昆仑奴,他们并不用干体力活,平时更多担任的是侍卫的角色。 看着面前热闹的像前世庙会的坊市,张伟不禁有些感慨,虽然自古以来的封建王朝都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座城市的繁华,真的离不开这些来自五湖四海,互通有无的商人。 这样也难怪商鞅将商人列为五害之一,毕竟在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封建王朝,若是老百姓看到做生意便能发财,就没人再愿意去老老实实种地了,如此一来,整个国家体系和统治基础都会出现问题,这也是封建王朝打压商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46章 回春堂 “这家是兰翠坊,专卖布匹和成衣,虽然东西比贵了些,但质量不错,尤其是他家老板娘,很有风韵;这家是桃花居,他家的招牌酒桃花酿在洛阳很受欢迎的,每天都限量呢;这家西域杂铺是专门卖西域来的商品,不过他家的葡萄酒老掺水,懂行的都去坊市另一头的胡商那里买,就是胡商卖的都贵,一壶葡萄酒要一两银子(一千文钱)呢,有一说一,这西域杂铺的老板虽然黑良心,但女儿养的不错,长的可俏了;这家是琉璃阁,专门卖玉石的,店里负责招待的姑娘好看……” 进了市场,陶时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解起来,只是让张伟比较郁闷的事,这家伙去人店里不像是去买东西的,反倒像是去看女人的,甚至已经开始讲解起琉璃阁内不同妹子的名字和特点了。 见陶时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的样子,张伟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打断了他:“这些我都不感兴趣,这南市有没有药铺,最好是规模比较大的。” 被打断了的陶时意犹未尽地砸砸嘴,想了一下才说道:“药铺有的,好几家呢,不过规模比较大的话,我推荐回春堂。” 张伟:“那就去回春堂,带路。” 陶时:“这边走。” 在陶时的带领下,两人绕开了人满为患的街道,改走了小巷。巷子内大多堆满了货物,偶有几个干活的劳工蹲在一旁闲聊,看到张伟他们二人的,也只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一番,并不上前攀谈。 七绕八绕后,两人总算抵达了陶时口中的回春堂,一座三层的小楼,风格比较质朴,这也很正常,毕竟正常人去药铺估计是没心情看他装修的,唯一算是亮点的就是门口柱子上的对联了。 上联是,架上丹丸能济世;下联是,壶中日月可回春,当中则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回春堂。 “济世回春,好一个回春堂,进入看看。”张伟说罢,抬脚便往里走,结果过门槛时步子迈大了,扯到了腰上的伤口,疼得他立马用手捂住了腰。 谁知这一幕正好被门口一个捣药的药童看了个正着,直接抬头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师傅,又来了个肾虚的!” 张伟:??? 这哪个庸医教出来的徒弟,我才不肾虚,我身体杠杠的! 怒从心中起的张伟上前就揪住了吗小屁孩的耳朵:“这谁家小孩,瞎说什么呢!” 站在柜台后的医师看到这一幕,便走了出来,对张伟说道:“这位客人,这是我家徒儿苏木,常言道童言无忌,何必跟一个小孩见识呢。” 未等张伟开口,那医师接着说道:“我观客人面色红润,庭方饱满,虽气色稍差,但应是舟车劳顿之故,由此可见不是肾虚,而是受了外伤,对否?” 听完那医师的话,张伟不禁有些咋舌,中医的望闻问切果然厉害,不由心生敬佩,松开那孩童,拱手行礼道:“先生果然好医术,在下佩服。” 隋唐的人们称呼医生是不会用电视剧中常见的大夫、郎中之类的叫法的,因为这两种称呼都出自宋朝,大夫最早是指宋时太医院五品以上的医官,后世才慢慢演变为一种对医生的敬称,而郎中则是宋朝南方对医生的称呼,算是一种地方上的习惯。 在古人的排序里,医生好歹也是中九流里排名第二的职业,仅次于评书,而现实中,在一道偏方能吃死人的古代,好的医生更是千金难求,所以张伟称呼一句先生是毫不为过的。 那叫苏木的童儿捂着耳朵,吐出舌头冲张伟做了个鬼脸,便一溜烟跑到后堂去了,而那医师则是回了一礼,将张伟和陶时二人迎进了大堂,方才说道:“在下回春堂坐堂医师汪冬青,不知客人是来看病还是抓药呢?” 冬青,张伟记得这是一味药材的名字,具有补益肌肤、润肌容颜、止咳、燥湿止痢、祛风补虚、收敛止血的功效,再联想到刚才那捣药的童儿名叫苏木,也是一味药材,看来拿药材起名怕是这药铺的惯例了。 张伟取出早就写好的单子递了过去:“抓药,不过我要的数量可能会很大,先生看看能凑齐否?” 汪冬青接过清单,细细地看了起来:“霍香、紫苏、半夏、陈皮……都是消暑止渴之物,小店还是能凑齐的,不知客人需要多少?” 因为不清楚每种药材的用量,但张伟料想工地上几千号人,应是需要不少的,便试探的开口道:“每样先来一百斤,若有效果,后续可能还会购买。” 听到这个数字,汪冬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恕在下多问一句,不知客人要如此多的药材,是做何使用?” 张伟也没啥好隐瞒的,直接道出了实情:“是为洛水旁工地上服徭役的劳工准备的,天气炎热,酷暑难耐,病倒之人不少,在下便想买些药材回去,为他们熬制汤剂,预防中暍(中暑)之症。” 听完张伟的解释,汪冬青和陶时看张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毕竟官府几时管过服徭役之人的死活,此事定是张伟个人所为,想到此处,汪冬青拿过一支笔,将纸张翻了个面,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见汪冬青写写停停,口中念念有词,偶尔还要停下来思考片刻,张伟也不敢打搅,耐心地在一旁等待着,而陶时则已经开始偷人家柜台上的茯苓膏当零食在吃了。 闲极无聊之下,张伟开始打量起回春堂内部的格局来,一楼主要是大堂,两面都摆满了药柜,大堂后面则是一个个隔间,显然是为病人看诊用的,后面似乎还有一个院子,时不时有医徒和药童进出。 整个药铺充斥着一股清新的药味,待久了仿佛人都精神了不少,当通往后院的帘子偶尔被掀起时,还能闻到熬煮中药时那浓浓的药味。 良久,汪冬青方才书写完毕,将药方递了过来:“我按照经验,配比了每种药材的药量,按这个数量,一副药是八碗水,若是用大锅煮,依比例添加即可。” 第47章 水盆羊肉 汪冬青接着说道:“如此一来,有些药材就不用一口气买那么多,最后用不完也是浪费了,比如这几味药,只需要拿其他的一半就够了。” 张伟接过药方,沉默地看了一遍,随后起身鞠躬向汪冬青郑重地施了一礼:“多谢先生,兴泰仓数千劳工都会称赞先生的美名。” 张伟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毕竟是药三分毒,在不清楚剂量的情况下,吃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有汪冬青这么一位专业的医师帮张伟敲定药方,事后省去很多麻烦不说,也最大可能避免了意外的发生。 “不敢当不敢当,但愿世间无人病,宁可架上药生尘,我只是出于一名医生的良知罢了,”说到这,汪冬青停顿了下,随后问道:“恕我冒昧,我观此方还缺一味药引,不知客人可否告知?” “是酒,最好是烈酒,但不可多加。”张伟想了想,给出了答案,因为现代的藿香正气水里面添加的是酒精,这个时代,恐怕只有烈酒能稍微代替下它的效果了。 汪冬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我是说有几味药材相冲,用酒通血脉、行药势,原来如此。” 说罢,汪冬青拿过一副算盘,在敲打一阵后,又提笔写下了第一批药材所需的药量,在递给张伟后说道:“第一批药材可以先买这些回去,应该够数千人用上七天左右,到时候再视效果考虑要不要继续购买,不过若是大锅熬制汤剂,我联系客人就不要加酒了,避免有些病人本就虚弱,无法吸收,反而影响药效。” 张伟:“多谢先生,不知需要多少钱?” 汪冬青又敲起了算盘:“这样,客人不介意的话,若是这副药方确实有效果,可以在我们这里抵去一成的折扣,打九折,如此一来,这一批药材便还需要付一百四十五两六百九十一钱。” 汪冬青停顿了下,又问道:“恕我多嘴,客人打算怎么将这些药材带回去,若是不方便的话,我这边认识一些行脚收药的药贩,出些钱便可帮你带去。” 张伟:“如此甚好,省的我来回跑了。” 汪冬青点点头,又拨弄了一阵算盘:“一共是一百四十九两二百三十文钱,客人若是不放心,可先付一半作为定金,另一半我到时让铺里的伙计随药材一起过去,到地方了再收如何?” 张伟:“那这样,我先付你一百两,剩下的就依你所说,货到付款。” 说罢,在陶时惊讶的目光中,张伟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一个小包,数出十两黄金(一两黄金大致等于十两白银)放在了柜台上。 陶时:“我靠,你竟然是个有钱人,那你还跟我讲五文钱的价!” 张伟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该省省,该花花,你就值十文。” 陶时:…… 汪冬青喊来账房先生,验过黄金的真伪成色后,拿小称称了重量,确认无误后,开出了一张类似票据的单据给了张伟。 这种类似交货单的单据盖有回春堂的私章,若是张伟后面没收到货物,是可以拿着这张单据去官府告官的,而另一张副件,因为张伟没有自己的私人印章,便按了个手印上去,同理,若是拿不到后续的钱财,回春堂也可以拿着这份副件去官府。 待这一切处理完毕,张伟便告辞离去了,而在临走前,汪冬青还送了他一瓶跌打药,让他抹在腰间的伤处,有活血化瘀之用。 出了回春堂,奔波了一天的张伟方才放下心来,精神一松,就感觉腹中饥饿鲨无比,毕竟还是十七八岁长身体的年龄,加上早晨就食了一碗米汤填肚,现在更觉饥肠辘辘。 似乎是看出了张伟的想法,陶时道:“是不是饿了,我知道南市有家水盆羊肉,价格优惠量大管饱,你再饶我五文钱,我去买两个胡饼,就着羊汤吃可香了。” 听他这么一说,张伟口水都快下来了:“那还等什么,走走走,现在就去吃。” 陶时却慢悠悠地踱起了四方步:“哎呀,这人一饿记性就不好,你容我先想想地方在哪。” 张伟磨了磨牙,恨恨地说道:“你那顿我请!” 陶时:“哎,你说巧不巧,突然就想起来了,这边走。” 待二人到了地方,正巧赶上饭点,不大的店铺里架着一张案板,两口大锅,摆不下的桌子都放到外面来了。 张伟抢了张桌子坐下,陶时则跑去买胡饼去了。正宗的水盆羊肉是用羊骨和羊油熬制汤底,再将新鲜的羊肉切片下锅,加葱姜蒜小火炖煮两个小时,最后在碗底放上洋葱、香菜,倒入羊肉和羊汤,汤清肉烂,别提有多好吃了。 不过隋唐时没有洋葱,所以店主往里面放了西域商人贩卖的香料来调味。虽然酷暑时节很多人对于这种油荤之物没有胃口,但看着那腾腾的热气,闻着那浓郁的肉香,张伟馋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毕竟现代人想吃什么直接去超市和菜市场就能买到,真不行还能网购,可在这个年代,先不说老百姓舍不舍得杀,为了延长肉类的保质期,也是想尽办法风干腌制,所以想吃到新鲜的羊肉还真不容易,也就只有长安、洛阳这些大城市,经常有游牧民族来做生意,才能看到成群的牛羊了。 店主将两碗水盆羊肉端来,又码上了筷子:“客官,你的水盆羊肉好了,小店是加汤的,加羊肉另算钱。” 张伟看了一下人满为患的小店,开口问道:“掌柜的生意这么好,我看你都快忙不过来了,为啥不请两个伙计来帮忙呢?” 店主:“瞧客官说的,老汉我是那舍不得钱的人吗,有两个伙计,都去跑外送去了,误了客官的时间请多担待,店里忙,就不陪客官多聊了,客官慢用。” 说罢,店主又跑去柜台那边去忙了。外送可以理解为唐朝的外卖,基本都是事先派人来于店主知会一声需要的数量和时间,店家做好后再派人送去,这一点在宋朝时最为常见,当时的汴梁,从吃食到用品,所有的店铺都有这种服务,甚至通宵开设。 第48章 科举 店主将两碗水盆羊肉放下不久,陶时就带着胡饼回来了,还未等他坐下,就听到旁边有人高声叫到:“呦,这不是陶志才嘛,又在这骗吃骗喝了?” 张伟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打短工模样的男子,正推着小推车在旁边歇脚,其中一人满脸揶揄,很显然刚才开口的便是他。 陶时显然与这群人也熟识,动作极为夸张地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呸,吴老二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好歹是个读书人,我凭本事吃到的饭,怎么能叫骗呢!” 此言一出,立刻引得那群人哄堂大笑起来,陶时也没再理会他们,猴急地一屁股坐下,将胡饼递给张伟,抓起筷子就开始干起饭来。 卧槽,馕! 张伟看着手中的胡饼,没想到自己还能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新疆的特产烤馕,与后世那种厚实面饼一样的馕相比,这种胡饼稍微薄些,也烤得更焦一些。不过后世的馕都喜欢加洋葱末,这个时代没有洋葱,上面就只撒了芝麻和香料,虽然硬了些,但就着羊汤吃刚好。 如果说张伟的吃相算是正常的话,那陶时则可以用一句狼吞虎咽、恶狗扑食来形容了,张伟这边一半都还未吃完,陶时就已经将自己那份水盆羊肉给消灭干净了。 “啊~,舒坦!”陶时满足地呻吟了一声,挽起打满了补丁的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嘴边的油光和汤汁,随后起身端着碗垛在了灶台上:“店家,再来份羊肉,量大点,别缺斤短两的!” 等他回来坐下,看着眼巴巴盯着张伟手中胡饼的陶时,张伟主动把另一个胡饼递了过去:“你好歹也是东都学院的学生,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陶时夺过胡饼,上去就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道:“东都学院的那帮人就是群穷鬼,自从国子监(隋唐时国家教育管理机构)搬到长安后,国子监的司业(官职,从四品下,为国子监次官,常设两人)就打着经费不足的名义,克扣了朝廷发给东都学生的补贴,现在更是连饭都不管了。” 陶时:“我当初来洛阳时家里就凑了十两银子给我,连买笔墨纸砚都不够,要不是我机灵,早就饿死在洛阳街头了。” 张伟:“那你为何当初不直接前往长安求学呢?” 陶时翻了个白眼:“瞧你这话说的,是我不想去吗,长安国子监总共只有四百五十个学生名额,那些达官显贵的子弟都安排不过来,哪有我们这些寒门士子的位置。” 张伟也起了好奇心,继续问道:“那东都学院呢?” “东都学院?”陶时摇摇头,叹气道:“自从经费削减后,一切都向钱看齐了,八十三个名额基本都被富家子弟给占去了,像我们这样的都是附生,算不得数的。” 张伟:“长安的国子监也有附生吗?” 陶时:“有,多着呢,长安的求贤馆人满为患,挤都挤不进去呢。” 张伟:“求贤馆?” 陶时:“安乐公主,也就是长公主开的一家会馆,专门用来接济那些寒门士子的,有时候长公主也会从中选择一些有真才实干之人,推举到朝中为官。” “入朝为官,这长公主有这么大的能量吗?”张伟有些好奇的问道,毕竟受古装电视剧的影响,在张伟眼中,公主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权力,更多时候只是联姻的工具罢了。 至于真实的历史中,其实也差不多,某些特别得宠的公主虽然无人敢惹,但也无法轻易干涉朝局和政治,几千年也就出了个太平公主有很高的政治天赋,但最后不还是被唐玄宗李隆基给弄死了,自那之后,历朝历代的公主就基本是当花瓶在养了。 陶时:“长公主打小就颇受皇上喜爱,这些年更是安排了不少亲信党羽入朝为官,在朝中也颇具势力。” 张伟:“既然如此,你为何没去那求贤馆,反而跑到东都学院来了?” “人太多,没挤进去。”说到这,陶时压低声音说道:“长公主乃一女子,所作所为野心太甚,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为啥要上一条注定会沉的船?” “陶兄高见。”张伟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见陶时似乎不想多说,便换了个话题:“陶兄来东都学院求学,是为了科举吗?” 张伟记得隋朝时便有科举了,只不过隋朝的科举比较坑的一点是,学子想参加科举,必须得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推荐才行,本质上还是世家大族和官宦权贵的游戏。直到唐太宗李世民上位,才更改了这个规定,学子可以自荐参加科举,这才有了李世民的那句“天下英才入吾彀中矣”,至于那些乡试、会试、殿试,则都是后面历朝历代完善的结果。张伟之所以这么问,就是想看看那位穿越过来的隋炀帝,有没有完善这个制度,以更好的选拔人才。 陶时:“张兄这话说的,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那些来求学的学子,哪个不是为了科举,以求得金榜题名,入朝为官?” 张伟皱眉:“只有长安和洛阳的可以参加科举吗,那地方上学院的学子呢?” 陶时摇头:“自然也是可以参加的,只不过各郡的学院,推荐名额有限,再加上有些地方路途遥远,那些人怕错过三年一期的科举,便都涌到长安和洛阳来了。” 张伟:“科举三年一期,一次录取能多少人?” 陶时:“三百人。” “那也不少啊。”张伟点头,这个数字倒与后来的几个朝代相差的不大,毕竟官位就那么多,总不能是个人就安排。 “多么?”陶时则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这三百人里,还要算上世袭蒙荫、权贵推荐和高官门生,张兄觉得留给我们这些寒门士子的位置能剩多少?” 张伟:“这……” 陶时似乎有些伤感:“就算你真的金榜题名,没背景没门路,大概率是被安排到文昌阁和翰林院去抄书记史,熬到头发都白了,才能得到一个官位,你说这些寒门士子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呢?” 第49章 小偷 张伟则被问的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不管是科举制度还是后世的高考,都被人批评了很多遍,但相对于汉朝时的举孝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九品中正制这种世家大族权力交换的游戏,至少保证了一定的公平性,也给了无数寒门士子、平民百姓一个上升的通道,总体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至于那位穿越过来的隋炀帝为啥没能将科举制度彻底完善到明清时的状态,张伟也猜出了个大概。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在一个豪强大族、世家门阀垄断了上千年知识和大部分社会资源的情况下,能顶着压力做出一些改善,已是实属不易,毕竟就算有了活字印刷术降低了知识传播的成本,但一股新势力的兴起也需要时间,在寒门士子庞大到能对抗世家门阀之前,这恐怕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历史上隋炀帝驾临江都时都已经四十一岁了,而这位新隋炀帝也就活到了六十五,用后世的眼光来看,正好是退休年龄。 从民间的传闻来看,二十四年的时间,先是平定内乱,然后又南征北战打击异族,着实是忙碌了些,能留给他安心发展国家的时间恐怕并不多。 这还是那货有系统能开挂的缘故,不然这其中的任何一项,恐怕都需要一位帝王花费一生去完成,就隋末那烽火四起,民不聊生的状态,想打你也得考虑老百姓还能不能承受的住。 但是很快张伟就不用纠结这些了,因为陶时的第二碗水盆羊肉上来了,那货立马又恢复了饿死鬼本相,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喝足后,两人便沿着南市内的大街一边散步,一边往坊市外走去。 陶时:“张兄今晚准备住哪儿,可有定好下榻的旅舍?” 张伟:“我本来想买完东西就出城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往兴泰县去的货船,搭船回去的,只是现在怕是时间上来不及了。” 陶时:“张兄是从何处进的洛阳?” 张伟如实答道:“星津桥旁边的渡口。” 陶时:“星津桥,那你为啥来了南市,去西市的话路途更短,并且西市离城门更近一些,也方便出城。” 张伟:t的无良出租车司机绕我路! 张伟叹了口气:“人生地不熟,被人忽悠了。” 陶时:“那今天你恐怕赶不及了,要不去东都学院睡?” 张伟:“东都学院,有地方吗,再说我一外人能进去?” 陶时:“有地方,那些富家子弟天天纵情声色,夜不归宿,空着的床铺多了去了,我到时候带你翻墙进去。” 张伟:…… 张伟和陶时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道惊天的雷声,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天边一道厚重的黑线伴随着道道闪电飞速地逼近过来。 陶时:“要走暴了,快跑!” 陶时话音刚落,一阵狂风便席卷而来,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乌云,商家赶忙将外面的货物搬进店内,前来购物、做生意的人都急着离去,加上狂风卷起的沙尘让人一时睁不开眼,坊市内直接乱做了一团。 张伟和陶时被混乱的人流撞散了,还没等张伟在人群中找到陶时,便听到了陶时扯着嗓子叫道:“你这小贼,竟敢偷我的钱袋,你给我站住!” 张伟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材瘦小的小孩在人流里穿梭,手中还拽着一个破布做的钱袋,在他身后,则是费力分开人群紧追不舍的陶时,见状,张伟赶忙跟了上去。 因对方是小孩,跑起来肯定是张伟和陶时更快一些,但周围全是人群,二人的追赶受到了阻碍,导致二人短时间内非但没能追上,连距离都未能拉进多少,而在那偷东西的小贼蹿进巷子后,差距就更加明显了。那小孩明显是个惯偷,在狭窄的小巷中不仅身形灵活地穿梭着,还熟识地形,若不是陶时紧紧咬在他身后,怕是两人都要被绕晕了头了。 在三人相互追逐的时候,伴随着雷暴,大雨也是终于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得人头都抬不起来,就在张伟思索着要不要继续跟着追的时候,三人已经一前一后冲出了南市的坊门。 外面大街上的情况也不遑多让,行人都在奔跑着避雨,还有不少马车在道路中间穿行。陶时紧追着那偷东西的小孩,直接横穿了大街,全然没看到一辆被雷声惊到的马车,正飞速地向他撞来。 “小心!” 张伟大喝一声,疾驰数步,最后一跃而起将陶时扑倒在地,两人在满是泥泞的道路上翻滚了两圈,才堪堪避开了马车的车轮。 “找死啊你们!” 马车夫只留下了一句怒骂,就被疾驰的马儿拖着跑远了,只留下张伟把陶时按在泥地里喘着粗气。 “别追了,就为了五文钱,差点把命搭上,至于吗,我再给你不就是了?”张伟蹲起身,对着地上的陶时说道,张伟今天给他五文钱的预付款时,曾看到他拿出过那个钱袋,里面空空如也,足见这家伙是真的穷。 陶时则气的用手捶地,语气中已有了哭腔:“不是钱的问题,那是我娘给我的,我离家前我娘亲手缝的,我来洛阳三年都没见过我娘了,我就这一个念想了!” 张伟闻言先是一愣,抬头看着那跑远的小偷,眼神中已有坚毅之色,随后张伟一咬牙将陶时从地上提了起来:“那还趴着做甚,起来跟我追啊!” 说罢,张伟也不等陶时,迈开腿就大步追了上去,陶时则一瘸一拐地在后面努力地跟着。 不知追了有多久,张伟只知道自己浑身都湿透了,最后跟着那小孩冲进了一处里坊,在绕过一个街口后,那小孩跑进了一条巷子中,将陶时的钱袋塞到一名大汉的手中后,就一溜烟蹿进了旁边的小门中消失不见了。 小巷中的那名大汉,看着追上来的张伟和陶时,语气恶狠狠地说道:“哪来的不开眼的家伙,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赶紧给老子滚!” 第50章 钱袋 随着那大汉话音落下,小门后又走出了三四名壮汉,个个手持棍棒,一脸不善地看着张伟和陶时二人。 张伟正准备往巷子里走去,却被身后的陶时拉住了:“这些人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要不算了?” 张伟则回身拍了拍陶时的手说道:“这怎么行,就这样走了,那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追呢,我俩都认识一天了,也算半个朋友了,你娘给你织的钱袋我一定会帮你拿回来。” 说罢,张伟冲陶时笑了下,示意他放心,却不知因满脸泥污的缘故,在陶时眼中,他这笑比哭还难看。 张伟看着那几名大汉,正了正神色,又深吸一口气,随后抽出了腰间的短刀。见张伟掏出了家伙,那大汉眼神缩了缩,再开口语气已软了许多:“小子,你想干什么?” 张伟则没有回答,只是将刀尖顶在小巷的墙上,使其随着他的移动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陶时则在后面犹豫再三,最后一咬牙,从墙头抠了块板砖下来,一瘸一拐地跟在了张伟身后。 为了给对方增加心理压力,张伟在一步步逼近到离那群大汉只有十步的距离时,见其中不少人都被唬地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才停住了脚步。 “那个钱袋是我朋友的,里面的钱你们可以拿走,我们不会报官,但是钱袋你们得还给我们,不然,”说到这,张伟眼神一凌,调转刀尖对准了那些人:“今天就得见血了!” 那大汉冷笑一声,转头对那几名小弟说道:“兄弟们,别被这小子唬到了,他就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他吗?” 张伟闻言,直接将刀指向了那大汉:“我一个人,拉你垫背足够了。” 那大汉见状,眯起了眼睛:“你小子难不成还敢在洛阳城里杀人不成?” 张伟:“敢不敢,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这话时,张伟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股狠厉,因为他往日里在山中狩猎,亲手了结过不少动物的生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身上已经有了一丝淡淡的杀气。 那大汉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张伟,在昏暗的天色下,滂泼大雨中,那名瘦弱的青年直挺着腰杆,手中紧紧地拽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偶有雷电闪过,依稀还能看到泥污在他脸上画出的不可名状的花纹,宛若传闻中那专在黑夜里索人性命的恶鬼。 “记住你说的话,不准报官!”那大汉最后还是退却了,在将钱袋中的几枚铜钱倒在手中后,将钱袋远远地抛了过来。 陶时急忙上前几步,接住了钱袋,自己却险些因为脚滑差点跌倒在地,还是张伟从后面拉了他一把,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多谢,在下告辞!”张伟也不收起短刀,而是直接冲对方一拱手,随后对陶时说道:“走!” 陶时急忙转身就往巷子外走去,而张伟则是一路小步地倒退至巷口,拐过街角,见对方没追上来,才将短刀收回了腰中。 “快走,迟则生变!”未等陶时开口,张伟一把拉过陶时,两人淋着雨往里坊外跑去,他才不想在刚才那些人的地盘上过夜,到时候肯定少不了麻烦。 二人离开了里坊,蹲在一个大槐树下避雨,就着雨水擦拭着身上的污泥,陶时刚才被张伟从马车下救下时还弄伤了腿,幸好只是扭伤,虽然肿了一大块,但休息两天就会好了。 陶时:“谢谢你帮我要回了钱袋。” 张伟:“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陶时:“我能问问你为啥要帮我吗,我俩认识也不过半天,刚才那么危险,大多数人都不会管?” “你不是说那是你娘留给你的吗,我离家很久了,感同身受,我也很想我娘。”张伟说这话时有些惆怅,他很想念另外一个世界的父母,只是陶时还有一件物品念想,而他却什么也没有了。 陶时沉默地看着张伟半晌,直到张伟被他盯得都有点心里发毛的时候,陶时开口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放心,日后我若是金榜题名出人头地,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张伟闻言,故意取笑道:“就你,那我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你知道为啥嘛?” 陶时:“为啥,我读书很努力的?” 张伟:“因为东都学院不管饭,在你金榜题名前,怕不是都饿死在东都学院了,哈哈哈…” 陶时也被张伟逗笑了,两人正笑着,突然就听到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钟声,陶时顿时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完了完了,里坊都要关门了,洛阳城是有宵禁的,我们得马上赶回去。” 张伟抬头看了看天,见雨势已渐渐转小,似乎快要停了,也不准备等了,毕竟晚上能有个干燥的地方过夜,总比穿着一身湿衣服在街上挨冻要强。 张伟:“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陶时:“走走走!” 两人又顶着雨奔跑起来,只是后来雨渐渐停了,天色也黑了下来,两人见确实赶不上了,便沿着墙根慢悠悠地走着。 “慢点慢点,先别出去,这附近经常有巡夜的丘八,看看比较保险。”在一个街道口,陶时和张伟二人扒着墙角根,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着。 果不其然,正如陶时所说,有一伙(军制,一伙十人)士兵正在巡夜,为首的几人提着灯笼,后面的人则手持武器,呈一字队列正往这边走来。 “快走,他们往这边来了。”谁知陶时退的太急,一不小心扭到了那条受伤的腿,顿时疼得大叫了一声。 这动静自然是被巡夜的兵丁听到了,立马有人大喝了一声:“什么人,过去看看!” “我真是服了你了!”听着快速靠近的脚步声,张伟也来不及数落陶时不小心了,只得架着陶时匆匆而逃。 “洛阳城里我都不熟,快想想办法啊,被抓到我俩肯定没好果子吃!”张伟架着陶时跑的气喘吁吁,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陶时四周打量了一番,抬手一指前方:“那个街口右转,我有办法可以脱身!” 第51章 飘香院 闻言,张伟精神一振,拖着陶时飞速向他所指的方向跑去,待拐过弯,张伟绝望的发现,那边还是一堵墙。 张伟:“搞什么,你是不是记错路了?” “怎么可能,我来东都三年了,就我这脑子,绝对不会记错路。”说罢,陶时走上前去,扒开坊墙边的一堆杂草,一个洞口赫然露了出来:“就是这,快进去。” 张伟看着那洞口,不由怒道:“我堂堂大丈夫,你竟然叫我钻狗洞?” 陶时:“在洛阳城被抓到了,最少罚劳役三年,运气差被丢去戍边的几率也不小。” 张伟:“能屈能伸方为真丈夫。” 说罢,张伟蹲下身子,带头往洞里钻去,陶时则在后面不停的催促,甚至急得用手把张伟往里推,估计再慢点就要拿脚踹了:“快点,快点,他们要来了。” 待张伟好不容易钻了过去,正准备回身接应陶时,却见这小子扒着四米高的墙头翻了过来。 张伟:“能翻墙你还让我钻狗洞!” 陶时:“我不是见你个子矮,又怕你没这方面的经验,那不耽误事嘛。” 张伟:请打开队伍语音,我要问候一下你的家人! 张伟被他气的牙痒痒,却又不敢大声说话,毕竟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在哪儿呢。张伟打量了下四周,他们似乎在某个院子里,前面则是一座规模颇大,灯火通明的建筑,时不时还能听到鼓乐和嬉笑声从中传来。 张伟:“这是什么地方?” 陶时略一思索,给出了答案:“飘香院。” 张伟挑眉,这名字听着可不像啥正经地方啊,于是接着问道:“这飘香院是做什么的?” 陶时:“还能是做什么的,青楼啊。” 听到青楼二字,张伟一下就被勾起了好奇心,毕竟这种只存在于书上的东西,他还真的没去过呢。 陶时见张伟眼神一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贱笑着说道:“要不要去看看,花十两银子就能听清倌儿弹琴,还能喝酒呢?” “十两,抢钱呢!”张伟大惊,十两银子就是十贯钱(一贯一千文),要知道这都够买匹普通的乘马了,在这却只能听个小曲,果然稍微上点档次的娱乐项目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消费的起的。 张伟果断摇头:“不去,没钱!” 若不是下午才看到张伟掏了十多两金子(一两黄金约等于十两白银)出来,陶时估计就信了他的话了。 不过对于张伟的铁公鸡本质陶时已有所了解,于是便说道:“那接着走,回学院睡觉去。” 张伟:“还出去大街上,你就不怕被巡夜的兵丁抓住?” 陶时:“这一个坊都是飘香院的,你准备去哪里睡,清倌的床上?” 张伟着实是没想到这青楼竟然这么大,只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那还是走。” 在陶时的带路下,两人沿着廊坊一路往外走去,幸好折腾了半天,两人的衣服都已经干了,加上衣着朴素五官端正,被人误会成了谁家的仆从,不然怕是得让店里的龟奴当乞丐打出去。 张伟:“卧槽,这里面还有湖?” 张伟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洼水潭,上面飘着不少画舫楼船,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丝绸在这里只是舫船上的装饰品,由丝绸做成的幕布下,风格各异的姑娘们手持团扇,轻纱做成的服饰衣摆翩翩,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最靠近张伟他们的一艘船上,正有一无事的姑娘在绣着一朵红艳的牡丹,一颦一笑之间透露着无限的风情,令岸边的过客都纷纷驻足观看。昼夜不熄的灯笼挂满了舫船和水岸,湖水倒映着灯火,随着微波荡漾,迷醉的仿佛不在人间。 至于那幢金碧辉煌的楼阁,二人并没进去,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偶有衣着华贵的客人凭栏眺望,伴随着一声“赏”,便抬手撒下一把碎银子,引得底下的仆人和侍女争抢不已,而那高高在上的贵客则会看着他们争抢的模样,搂着怀中笑得花枝乱颤的姑娘一起放声大笑。 “小心。”张伟一把抓住追着蹦跳的银子险些冲进湖里的陶时,皱眉瞥了一眼那座楼阁,微微摇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说到这,张伟不禁有些疑惑,这真的是同一个国家吗,明明就在离此地百里的地方,另一群人正在顶着烈日辛苦的劳作,用他们黝黑的背脊支撑起大人物的丰功伟业。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人丧命为此也是常有的事,而这里满目都是雍容华贵,莺歌燕舞,宛若天上人间。 陶时:“啊,掉水里了,好可惜!” 张伟无奈的撇撇嘴,这家伙可真会煞风景,张伟最后回头看了那楼阁一眼,说道:“还走不走了,你要不想回去睡觉就直说。” “走的走的,这边。”陶时将抢到的几粒碎银子放进钱袋,带着张伟继续往湖的另一边走去。 在走过数不清的亭阁和一间间房屋后,两人踏过了一条大路,看宽度应是里坊原有的正街改造的。与这边的亭台楼阁不同,大路的对面多是大间大间的平房,论热闹程度反而更胜一筹,因为这边是赌坊。 一间间赌房敞着大门,里面则满是博弈到面色通红、汗流浃背的赌徒,一声声嘶吼中,是无数输红了眼的赌徒心碎的声音。 在一路走过去后,张伟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古人的想象力,这赌坊不仅有常规的赌博,还有斗鸡、斗狗、投壶、射箭等各种玩法,甚至还有手持武器,在擂台上相互搏斗的壮汉。 “小爷我这只鸡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你们得赔我!” 在路过一间赌坊时,张伟他们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充满愤怒略显高亢的叫声,引得二人都停下了脚步,忍不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一身穿华服的男子正拍着桌子,而他的对面则是一留着八字胡,一脸奸相的胖子:“唐少爷也看到了,这鸡是被不知道从那蹿进来的疯狗咬死的,跟我们可没关系。” 第52章 唐公子 “我放你娘的屁!”那叫唐少爷的富家公子闻言大怒,指着那胖子的鼻尖骂到:“你们这帮瘪三,斗不赢就玩这种下作手段是?” 那一脸奸相的胖子则是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唐少爷,常言道愿赌服输,要是玩不起就别玩了。” “我玩不起?”那唐公子被这么一激,怒火更甚,涨红了脖子,抄起旁边桌上一装着筹码的筒子就砸了过去:“我玩你妹,给老子打!” “哎呦……”那胖子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额头瞬间肿了一大块,而他的小弟已经与唐公子的仆从打斗起来了。 现场瞬间乱作了一团,有人听到动静想进去制止,却被周围看热闹却怕被波及的人群给挤了出来,随着双方打斗的战场扩大,愈来愈多的人开始往外跑,一时间显得乱哄哄的。 张伟和陶时扒着门框,躲避着偶尔飞过来的酒杯、茶碗等杂物,刚才两人本来是在看热闹,没想到里面的人突然呼啦啦全跑出来,将外面的廊坊堵了个结结实实,两人现在是想跑也跑不了。 陶时则看着散了一地的筹码不住叹息:“这都是银子啊,可惜只能本人拿去换。” 张伟则一把按下了他的头,躲避着飞过来的杂物:“别抬头,小心!” 随着打斗的持续,唐公子这边很明显落入了下风,他的仆从倒了一地,自己也被对方的两人堵到了门口旁边的角落。 唐公子:“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永嘉郡(今浙江南部,郡所括苍,今浙江省丽水市)唐家的大公子,赫赫有名的唐七爷可是我爷爷!” 那胖子脸上则挂着狰狞的笑容说道:“什么永嘉郡的唐七爷,听都没听说过,小子,这里可是洛阳,给我好好收拾他!” 那唐公子闻言,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六神无主之下,竟然冲着被人群挤到门口的张伟他们喊到:“本公子有的是钱,快来人救我,谁能保我平安无事,多少钱我都出!” 张伟闻言抬头瞥了一眼唐公子腰间那鼓囊囊的钱袋,刚才在打斗中,因为其动作过大,钱袋口略微有些松开了,里面透出一抹金光。 见状,张伟快速地分析了下现场的局势,见没人关注这边,随后对陶时说道:“你以后的饭钱都有着落了,要不要?” 陶时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怎么说?” “戴上,把脸蒙好!”张伟撕下一截袖子,分成两半,系在了脸上,待一脸懵逼的陶时也将自己的脸遮住后,张伟一脚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陶时踹了出去。 陶时:“哎呦,你干嘛~” 被踹出去的陶时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围堵唐公子的其中一名小弟身前,一副蒙面大盗地形象把对方看的一愣,由于不清楚对方的来意,那小弟竟然呆在了当场,还回头去看自己老大,想确认要怎么办。 就在其转头的瞬间,跟在陶时身后的张伟猛地冲出,扬起在门口拿的花瓶狠狠地砸在了那名小弟的头上。随着一声花瓶破碎的声音响起,那小弟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到了,一时间竟然都愣在了原地,趁着这个机会,张伟上去一脚将围堵唐公子的另一人踹翻,抄起旁边的一张小案几砸在了那人身上,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 “掩护我们。”张伟将手中已经有点快散架的案几丢给一脸懵逼的陶时,随后转头看向同样一脸懵逼的唐公子:“多少钱都给?” 闻言,唐公子脸上的呆滞很快变成了惊喜,毕竟他也没想到,自己一嗓子真能喊来救兵,当即点头如捣蒜:“给给给,我有的是钱。” “好嘞,这就给老板整个活!”张伟大喝一声,又拿起一个放花瓶的高脚架,猛冲一阵,对着侧边的窗户狂砸起来,而被拖上贼船的陶时,只能胡乱的挥舞着案几,阻止其他人的靠近。 在狠砸几下之后,那扇油纸覆面的巨大雕花木窗便垮了半截下来,张伟见状,直接上手将其扯了下来,随后拎起唐公子的衣领,在对方的尖叫声中将其从窗户上甩了出去。 “风紧,扯呼!”张伟唤了一声,见陶时没听懂这黑话,只能直接叫道:“别打了,快走!” 说罢,张伟一个助跑,翻过窗口,落地后拎起唐公子就跑,而陶时则将案几往前一丢,吓退了围过来的几人,也翻过窗户跑了出来。 陶时:“接下来怎么办?” 张伟:“还能怎么办,跑啊!” 两人架着腿都软了的唐公子蒙头跑路,老远还能听到赌坊内传来的那奸相胖子的吼叫声:“一群废物,赶紧给我追!” 张伟他们架着唐公子按来时的路一口气跑到了刚才有着许多画舫的湖边,张伟猛地停住脚步:“会游泳吗?” 陶时:“你在问我?” 张伟:“不是,我在问他,唐公子,会游泳吗?” 唐公子则一脸疑惑:“游泳干啥?” “算了,没时间跟你废话了。”张伟听着后面的动静越来越近,直接拉过唐公子,一脚将其踹进了湖里,期间还不忘顺手扯下了唐公子腰间的钱袋:“这个就当报酬了。” 唐公子猝不及防之下被人一脚踢进了湖里,慌乱地在水中挣扎:“你干嘛,咕噜咕噜,救我,咕噜咕噜…” 张伟则对着远处的几艘舫船大声喊到:“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在看到有几艘船听到动静后开始往这边靠近,张伟拉过还在发愣的陶时:“放心,他死不了,快走!” 说罢,张伟便带着陶时匆匆离开了此地,而唐公子则被最先赶到的舫船给救了上去,至于之后的事,张伟就不打算去操心了,毕竟能在洛阳开这么大青楼的主,就算摆不平此事,最少也能把唐公子的命保住,不然轮的到他做这么大的生意? 在从一间柴房的顶上翻过了飘香院的坊墙后,张伟他们二人又走过了几个街口,这次他们的运气比较好,路上一个巡逻的都没碰到,顺利地抵达了他们原定的目的地东都学院。 第53章 东都学院 “呼~,今天可真是刺激。”在陶时的住处,张伟接过陶时递过来的湿布擦了把脸说道。 毕竟今天先是追小偷,又跟那小偷背后的地头蛇对峙,路上还被巡夜的兵丁追,最后还为了救那什么唐公子,跟人干了一架,能不刺激吗? 陶时住的地方是东都学院给学生安排的宿舍,估计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学生看不上这住宿条件,一张大通铺硬生生被陶时睡成了单人间。屋内仅有的一张破木桌上摆满了书籍,虽然不少已经发黄破旧,但看得出来主人对它们还是相当爱惜的。 陶时则在旁边摇头:“宁可不要,刚才多危险啊,要是咱俩没跑掉,指不定得被打死。”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嘛。”说罢,张伟晃了晃手中唐公子的钱袋:“来分钱。” 陶时看到那钱袋眼睛都亮了:“怎么分?” 张伟:“对半分呗。” 其实张伟估计自己说三七分陶时都会接受,毕竟要不是他的主意,两人可拿不到这袋钱,但张伟想到陶时一个穷学生在这洛阳生活也不容易,便决定还是跟他五五分账。 这下轮到陶时犹豫了:“不好,要不你多拿点?” 张伟则满不在乎:“不用了,等你日后发达了,再补给我便是。” 说罢,张伟直接打开了钱袋,而在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后,两人都皱起了眉头:“麻烦了。” 唐公子的钱袋里,有着大约六十两左右,做工精致的金叶子,还有几块品相不错的玉石。麻烦的地方在于,黄金和玉石这种东西不能直接用来当做货币使用,而这种很明显带有地方特色的贵重物品,贸然拿到洛阳的市面上去使用,肯定会被有心人查到,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 倒还有个办法,就是把这金叶子剪了,变成大小不一的碎片去使用,但这样一来就破坏了其原有的价值,太过于可惜了些。 张伟想了想说道:“要不想办法把这金叶子融了,总比不能花要强?” 陶时摇头:“不成,加工精致的黄金工艺品比单纯的金块价值要高,这样太浪费了,还有玉石呢,这个你也没办法融?” 张伟:“那你说怎么办?” 陶时:“你明天就要走吗,如果不急,我知道洛阳有个黑市,那里应该有人敢收这些。” 张伟:“黑市?” 卧槽,这可是传说中,主角发大财的地方啊,怎么不能去看看! 于是张伟立马答道:“那明天白天就去那个黑市看看,如果办的快,我明天离开洛阳,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陶时:“不成,得等到晚上,那个地方开门都是有时间规定的。” 张伟略一思考,同意了:“行,晚上就晚上。” 虽然自己只找庞兴批了两天假,但是多待一天应该问题不大,至于他在兴泰仓辅监工记簿的活,就让庞兴自己多顶两天。庞兴他老人家最近越来越懒,公文都不自己写了,正好这两天让他自己多写几份,以免生疏了。 陶时:“那就这么说定了,早点睡,明天我还有早课呢。” 说罢,陶时便准备吹了油灯睡觉,却见张伟抛过来一个瓶子:“给,擦一下,你的腿会舒服很多。” 陶时接过瓶子一看,是汪冬青送给张伟的那瓶跌打药,见张伟已经给自己上了药,正在揉着腰,陶时也不客气,倒出药水抹在了那条还有些红肿的腿上。 回春堂的跌打药真心不错,抹上去时是一股清凉的感觉,陶时小心地揉了几下后,又变成了一股热热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同于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反而有点像泡澡时的那种舒适感。 陶时:“果然是人回春堂的大客户,送的药都这么好。” 张伟则吹过了油灯:“睡,睡,困死我了。” 许是白天折腾了一天的缘故,张伟沾上枕头便睡着了,待他一觉睡醒,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准确来说他是被热醒的。 “哈~” 张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感觉全身都是酥酥麻麻的,待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陶时也上完早课回来了。 陶时:“呦,你终于舍得醒了?” 张伟:“昨天睡的太晚了,并且这床太舒服,躺上就不想起来了。” 陶时瞅了一眼那土砖码成的大通铺,摇头道:“这床硬的跟鬼一样,哪里舒服了?” 张伟:“至少比工地的木板要舒服多了。” 陶时:“算了,不说这个了,去不去吃早饭?” 张伟闻言,这才觉得自己有点饿,但还是没忘了问上一句:“东都学院管早饭?” 陶时:“管个屁,出去吃啦。” 张伟:“那走。” 两人一起出了门,一起往东都学院外走去,因昨日是翻墙进来的,加之天色已晚,张伟根本没看清东都学院长啥样,现在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了一番。 隋代的建筑风格上承六朝,下启唐宋,以规模宏大、庄重朴实为特点,是中国传统建筑趋向成熟的一个过渡期。 东都学院原本是隋朝的国子监,坐北朝南,由三进院落组成,占地两万多平方米。东都学院的主要建筑多集中在一条笔直的中轴线上,从南到北依次是国子学、太学殿、广文馆、四门馆、集贤院和集贤门(南门)。 这些建筑以前多用于国子监官员办公使用,在新隋炀帝将国子监搬到长安后,则是做了其他用途,多用于储存书籍和各学科博士(隋唐官职,大致分为国子学博士、太学博士、律学博士、算学博士、书学博士和五经博士等几种,官阶各有不同)及助教(官职,多为各学科博士副手,负责给学生讲课)办公使用。 四面则是一圈用于居住的廊房和上课的讲堂和其他配套建筑,整体结构由木制和砖块组成,颜色偏近于青灰色,给人一种朴素的感觉。 中间的主轴线上则是由青石铺成的大道,大道两侧种满了杨柳树,条条丝柳随风摆荡,偶有身穿儒生服的学子抱着书卷路过,充满了文艺的气息,再往两边去就是一片园林,内部建有不少碑亭和鼓亭,供人歇脚读书使用。 第54章 上课 踩着略带冰凉的石板路,听着两侧亭阁中时不时传来的读书声,张伟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昨天不是说来东都学院求学的人不少吗,为啥我都没看到几个人?” 陶时:“没错,来东都学院求学的人是不少,可是有机会进来读书的却不多,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东都学院只有八十三个名额,像我这样不记名的附生大概有两百多人,但不是人人都会来上课的,大多都是来混日子。” 张伟:“附生能去参加科举吗?” 陶时:“当然可以,不然那些富家子弟花那么多钱进来做甚?” 张伟:“既然是花钱买名额,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陶时颇为自得地说道:“当然是考进来的啊,这也是穷苦学生进入东都学院的唯一办法了。” “哦?”张伟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陶时,从这两天的相处来看,他还真没想到陶时有那么聪明。 待两人走出了东都学院,在门外里坊的街道边找了个地摊,点了两碗胡辣汤,又要了四个白吉馍,开始吃起早饭来。 吃完早饭后,陶时回到东都学院继续上课,而张伟则扒在窗角跟着一起听课,教书的老学究瞥了他一眼,见张伟还算安静,没有打扰到其他人,便也没再管,而是讲起课来。 隋唐时的太学制定了严格的教学计划,分大经、中经、小经和一些公共的必修课程,其中大经和中经是必修科目,小经则多为选修,各地的书院也基本沿袭这一方法。 大经一般要修习三年,包括《礼记》、《左传》;中经修习两年,为《诗经》、《周礼》、《仪礼》;小经修习一年,为《易经》、《尚书》和《春秋》;公共必修课则是《论语》和《孝经》,除此之外,习字也是不可缺少的基本功,《说文》、《字林》、《尔雅》等课外书籍也要经常阅读。 张伟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总算是明白古代能读书的都是有钱人了,要知道所谓的寒门士子,人家好歹还有门第,不是普通百姓啊。别的不说,就光把这些科目读完,前后就得六年,抛开学费不谈,笔墨纸砚总的花钱,大头还在于书籍,哪怕有了活字印刷术,把上面这些常用的书籍买一遍过来,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负担的。 要知道这些还只是基础,基础懂吗,在一群读书人里想要脱颖而出,得天资聪慧博览群书才行,那要付出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就更多了,要知道很多书在市面上都是稀缺的,甚至只存在于某些经学大家和文学世家的收藏中,这别说普通人,哪怕是寒门士子,都不一定能够到这个门槛。 想到这,张伟也绝了走科举这条路子的想法,先不提他这家境能不能负担的起,就他这学渣脑袋也不允许啊! 陶时他们今日学的是孝经,台上的老学究让他们先读了一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忠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待他们读完,那位年过五十的老学究开口问道:“何为立身行道?” 见无人回答,老学究手一指坐在最前排的一个胖子:“你来说说,何为立身行道?” 那胖子本就昏昏欲睡,被老师点到后才惊醒过来,慌乱的翻了翻书,许久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那个,那个立身,立身行道就是,就是说人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挺直腰板,不然时间久了你就变成驼背了” “一派胡言!”那老学究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把手中书卷狠狠地打在那胖子的头上:“你下课后,将这此书抄十遍与我。” 教训完那胖子,老学究用目光在学堂里扫视了一圈,说道:“陶志才,你将这段解释与他们听。” 坐在最后一排的陶时毕恭毕敬的站起身来,先是行了一礼,方才说道:“回先生,这段话的意思是,我们的身体、毛发、皮肤都是父母给予我们的,不能轻易毁坏伤残,这是孝的开始。人活在世上一定要遵守仁义道德,建立功名以扬名后世,这样也能使父母显赫荣耀,这是孝的目的。所谓孝,最开始是侍奉父母,然后就要为国君效力,即忠孝一体,最后还要建功立业成就功名。《文王》里说: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就是指要懂得孝,孝是一切德行的根本,也是教化产生的根源。” 老学究:“何为《文王》?” 陶时:“回先生,《文王》是《诗经》大雅中的一篇。” 老学究:“可能诵读?” 陶时几乎没有思索,直接开口背了出来:“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 一段文王诵罢,学堂里鸦雀无声,陶时接着说道:“周文王三分天下有二,尚全心事殷商,不愧当时百姓口中的圣人之名。” 老学究满意的点点头,称赞道:“善,坐下,尔等日后应多向志才学习,读书需读其意,否则无用功也。” 陶时施礼坐下,表情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而扒在窗口的张伟已经看傻了,再三确认了老学究口中的陶志才是陶时后,张伟不禁有些咋舌,谁能想到自己花十文钱在南市随便雇的掮客竟然真的是一位东都学院的高材生呢? 在又听了一会儿之乎者也后,张伟放弃了,别说科举,就他这脑子,能把这些书读懂就不错了,至于什么烂熟于心、举一反三、出口成章之类的,怕是这辈子都不用想了。 无聊之下,张伟离开了学堂,在东都学院的园林里逛了逛,倒没像小说里一样碰上啥奇遇,反而险些被一条不知从哪跑来的狗给咬了,气的张伟抄起一块石头追了它半里地,直到那条狗夹着尾巴哀嚎着逃跑,再不敢回头,方才消了气。 第55章 出城 赶完狗,张伟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又回了学堂,正好赶上陶时他们下课,学子们收拾着东西,成群的离去了。 陶时没有啥好收拾的,直接将书本一卷就出来了,两人正准备离开,却见那被老学究训斥了的胖子带着狐朋狗友,似漫不经心地踱步到了他们跟前:“你们说读书好有什么用呢,不还是个连饭都吃不起的穷鬼吗,哪像我们,有钱有关系,走个流程就能被安排去当官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闻言,那几个狐朋狗友也起哄着大笑起来:“对啊,有什么用啊,就怕到时候连科举都过不了,浪费时间,哈哈哈……”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冲着陶时来的,张伟一挑眉,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陶时却淡然地笑道:“夏虫不可语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乎。” “夏虫什么?”那胖子一脸迷茫,看向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问道:“他说的什么虫啊鸟的,啥意思?” 见自己的狐朋狗友纷纷摇头,那胖子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我真是自讨没趣,跟你个书呆子说什么,走了走了,喝酒赏花去。” 陶时:“需要人帮你抄书的话,联系我,我给你打八折。” “不用,我有书童!”说罢,那胖子带着人走了,倒是没出现张伟想象中,对方恼羞成怒对陶时动手的情况,估计是东都学院规矩严格的缘故。 见他们走了,陶时这才与张伟说道:“走,先出城,再去给你买身衣服,晚上去黑市。” 张伟:“买衣服?” 陶时:“都是见不得光的交易,咋,你准备腆着个脸过去?你可真勇啊。” 张伟:“那走,先出城。” 两人先去陶时的住处,将唐公子的钱袋拿上,随后一起出了东都学院,叫了一辆拉客的驴车,往城外而去。 待出了长夏门,两人下了车,又步行了一段路,便到了城外的民居,这些民居大多靠着城外的官道而建,呈不规则的状态分布着。不过张伟也观察到,城外最近的民居也离洛阳城墙有一百多米,看来城内的官员对城外的私自搭建,也是有所管理的。 “你确定要穿这个?”在城外的一家没有名字的成衣铺里,张伟拿着手中的夜行衣和面具,疑惑地向同样要了一身夜行衣的陶时问道。 陶时:“不穿这个你想穿啥?” 张伟:“穿这衣服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别到时候被人抓起来。” 陶时正准备开口,那成衣铺的老板不乐意了:“你俩到底买不买,买就付钱。” 陶时对着老板,冲张伟努努嘴:“没钱,找他。” 张伟:…… “姑且信你一次。” 张伟掏钱买下了两身夜行衣,随后两人便找了个茶摊,点了两杯茶,又要了一叠打瓜子,坐着闲聊打发时间。 与那些达官贵人工序繁杂的煮茶不同,普通老百姓喝的茶就简单多了,大多就是附近山里自家采的野茶树的嫩芽,拿火微微炒制后,切成细细的碎末,拿开水冲了,连茶叶一起喝下去,也叫吃茶。 灌了两杯茶水下去后,张伟只觉嘴里发苦,但细细品尝却又有一股回甘之意,毕竟茶文化兴起于隋唐,甚至直到唐朝中后期才成为一种大众认可的主流饮品,不管是制作工艺还是使用方法,都较后世要落后的多。 就在两人无聊到快打起瞌睡的时候,却见长夏门里驶出一队人马,一出城,就在官道上纵马奔驰起来,惊的路边的摊贩和行人都纷纷躲闪。 张伟定睛望去,是一群衣着华贵的纨绔子弟,个个骑着马带着随从,从马鞍旁佩戴的弓具来看,应是准备出城游猎的。 其中有一人,未控制好速度和方向,直接将茶摊对面一卖杂货的地摊撞翻在地,若不是老板躲得及时,怕是连人都得一起躺地上。 那纨绔子弟勒住马匹,看着一脸惊恐欲哭无泪的摊主,不耐烦地从钱袋里摸出几两碎银子,丢了过去:“你的东西小爷我全包了,赶紧滚!” 张伟和陶时看清那纨绔子弟的长相后,都默默侧过了头,来人正是昨天被他们一脚踢进了湖里的唐公子,连他的钱袋现在都在两人怀中呢。 两人扎着头,生怕被那唐公子认出来,毕竟能在飘香院那么大的青楼闹完事,还能毫发无损的离开,足以见得那唐公子家里势力不小,这要被他发现了昨晚的就是他俩,估计也不用去黑市了,洛阳城里自有牢房等着他俩。 那唐公子的伙伴见状直接冲他喊道:“啸天,何必理会这些贱民,快些去猎场,射上几只猎物,排解下你心中的烦闷。” “来了。”那唐公子应了一声,皱着眉头疑惑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茶摊,不知为何,那边茶摊上坐的两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他也没有多想,径直打马离开了。 张伟:“啸天,这是哪个人才给他取得名字,这不是骂人吗?” 张伟捂着嘴偷笑着,却见陶时一脸疑惑,似乎完全没弄懂笑点在哪里,方才想起二郎神这个人物,最早的记载是唐朝,并且当时还不显名,是之后才慢慢随着各种神话故事,为大众所知,所以陶时不知道二郎神和他座下的哮天犬是很正常的事。 吃完茶,两人又在附近晃悠了几圈,如果说洛阳的大街给人的感觉是干净清爽的话,那么像贫民窟一样的城外,则充满了脏乱污秽。 随处可见的垃圾,肆意倾倒的生活污水,导致哪怕是晴天,不少道路也是泥泞不堪,时不时有衣不蔽体的小孩,光着脚在其中追逐玩耍着。 一些比较严重的地方,直接就是一条臭水沟,哪怕张伟他们捂着鼻子,隔着老远都还能闻到冲天的臭气,这也导致蚊虫肆虐,疫病横流。 在这里,能有一身粗布衣服穿的布鞋的已经算是有钱人了,更多只能穿麻布衣服和编制的草鞋,那些人甚至连衣服都不敢时常清洗,以免弄破了,没有衣服能够遮体。 第56章 黑市 在这种官府无法涉及,或者说根本不愿意管理的地方,法律几乎不存在,时不时有长相凶恶的打手拍打着某户人家的大门,高呼着要其还债,更有甚至就径直闯进门去,直接打骂起来。 在这里,生意最好的是供奉着神仙的寺庙和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因为住在这得人,若是病了,根本没钱去正规一点的医馆看病,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物上。 贫穷、愚昧、疾病和犯罪在这里几乎随处可见,洛阳城内与这里仿佛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每过几个街道口,总能看到一些小混混模样的人,不怀好意地盯着路过的陶时和张伟,只不过见陶时穿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儒生服,加上张伟故意露在外面的短刀,一时拿不准,不敢上前而已。 “救救我,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就在张伟他们皱着眉头,忍着臭气路过一户人家的门口时,却见里面哭喊着冲出一名年岁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只是还没跑出来多远,便被两个打手模样的男子给追上抓住了,情急之下,那女孩竟然直接对着张伟他们呼救起来。 “给老子住嘴。”随后一名彪形大汉走出门来,狠狠地抽了那女孩两个耳光,直打的那女孩啜泣不止,不敢再说话了。 见状,张伟皱眉,正准备上前,却被陶时抬手拦住了去路:“别冲动,这些人额上都有刺青,是坐过牢的。” 那彪形大汉自然注意到了旁边的张伟和陶时二人,正准备开口呵斥,让他们少管闲事,却见陶时卷袖抬手之间,不经意露出了身上的腰牌,上面赫然写着东都学院四个大字。 那彪形大汉这下不敢托大了,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能在东都学院读书的人,跟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存在,虽然陶时穿的寒酸了些,但保不齐就是日后的官老爷啊,到时候报复他个街头混混,估计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于是那彪形大汉忙拱手解释道:“二位公子,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小妮子的爹欠我们赌债,已经将她卖于我们抵债了。” 张伟略微皱眉,看着那小女孩一副心如死灰,可怜巴巴的样子,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开口问道:“多少钱可以买下她?” 陶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伟,还未开口,那彪形大汉先说了:“十两银子,她爹欠我们五两银子,利滚利加上本金一共是十两银子。” 说到这,那彪形大汉挤出一个笑容:“您二位要是有兴趣,现在给钱,就可以直接把她带走,哪怕弄死了,也绝不会有人来找您二位的麻烦。” 张伟不禁有些无语,抬头望天,原来这个世界,一条人命就值十两银子,在长叹一声后,张伟对陶时说道:“怎么样,要不买下来给你当个婢女,平时在东都学院照顾你生活?” “没兴趣,我一个人就够了。”陶时摇头,随后说道:“你要想死,就在这里掏十两银子出来,财帛动人心,这里有的是敢铤而走险的人,你如果想救她,交给我。” 说罢,陶时冲那彪形大汉开口说道:“还是走个稍微正规点的流程,今天晚上我们会去黑市,你把人和卖身契带到那里就成了。” 那彪形大汉愣了下,显然对陶时这个东都学院的人竟然知道黑市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只是说道:“那我们就把人带走了,晚上二位一定能在黑市看到她。” “我们走。”说罢,那彪形大汉便准备招呼着手下离开,却见陶时掏出钱袋,随手抓出十几枚铜钱洒了过来:“请你们喝酒,人给我顾好,若是伤了残了,我会在黑市出这小姑娘两倍的价钱买你的人头。” 那彪形大汉很有耐心地将地上的铜钱一枚枚捡起,擦干净上面的污泥后放进了怀里:“您放心,一定给您护好。” 张伟不禁侧头去看陶时,这家伙一副爷有钱只是故意装低调的表情,牛逼哄哄地站在那里,若不是知道那十几枚铜钱是陶时的全部身家,估计张伟就真信了。 待那群人一离开,陶时立马变了嘴脸:“你欠我十二枚铜钱。” 张伟:??? 不是,你装的逼,为啥要我付钱啊! 似乎是看出张伟心中所想,陶时摊着手说道:“如果不是你要救那个小姑娘,咱们也不会惹上这麻烦事。” 张伟想了想,感觉他说的有道理,只得点头应道:“行,等会给你。” 闹了这么一出,两人也没了闲逛的心思,又回了大道旁的茶摊,点了茶水,等起天黑来。 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在旁边的摊贩上一人吃了一碗烩面,又啃了一个烧饼,这才心满意足地找了个旅舍,开了间房,换上夜行服,戴上面具往黑市而去。 在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抵达了陶时口中的黑市,在张伟看来,称呼为夜市也不为过,因为开的太明目张胆了些。 所谓的黑市,其实就是一片民房中间的一处巨大的露天空地,也有不少棚帐,供人交易使用,两边的店铺也大多是收售来路不明的赃物的黑店,平时白天都是不开门的。 黑市里虽然有不少人,但却显得很安静,每个人都尽量隐藏起自己,怕被人撞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张伟他们在门口缴纳了一人五文钱的入场费后,也走进了黑市,令张伟感到意外的是,黑市的门口,竟然有条绳子,上面挂着不少人的耳朵,有的显然已经很久了,都已经风干了,而有的却还是新鲜的,显然是才割下来没多久。 就在张伟疑惑不解的时候,陶时开口了:“黑市有黑市的规矩,这里是不准闹事的,否则最轻也要留下一只耳朵,这条绳子挂在这里,就是用来警告这些人的,不然哪还有人做什么生意,直接黑吃黑不就得了。” 张伟了然的点点头,继续跟着陶时往里面走去,而越是深入,张伟就越是心惊,因为这里什么都有,或者说,这些人什么都敢拿出来卖。 第57章 买卖 大到车马铠甲兵器,小到文玩玉器古董,基本应有尽有,尤其是那些古董,不少上面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味,估计才从某个不知名的墓里被挖出来。 最血腥残忍的就是人口交易了,除了各种正常的奴隶,这里竟然还卖小孩,准确来说是特殊用途的小孩。 那人贩子看到张伟他们路过时,还招呼了一声:“两位客官,来看看,不管是品相清秀的娈童,还是哑奴,这里要多少有多少,还有,我们这边可以帮忙制作乞儿呢。” 张伟瞥了一眼那些像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娈童他是知道的,某些垃圾,人渣,畜牲不如的东西,会有这种变态的需求,不止女孩,甚至一些长相清秀的男孩都会成为他们的玩物。 但是后面说的那两种张伟就不清楚了,于是小声地冲陶时问道:“什么是哑奴和乞儿?” 陶时:“哑奴就是从小被割去舌头的孩子,很多权贵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人都会买这种孩子,因为无法说话,又不识字,哪怕出事了,也不用怕哑奴会供出些对主人不利的事。” “至于乞儿,”说到这,陶时停顿了下,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许久才接着说道:“在洛阳的路边见过那种身体残疾的孩子吗,这就是乞儿,大多都是被人为弄残的,为的就是利用人们的同情心,多讨些钱,至于讨来的钱,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是不会归那个乞儿所有的。” 张伟:“所以他刚才说的可以帮忙制作乞儿?” 陶时:“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这t是什么世道啊!”张伟抬起头,望着那漆黑的夜幕,恍惚间似乎有些明白了,白天陶时为啥要萝卜加大棒地警告那群人,将那个被抓走的小姑娘人顾好,不许弄伤弄残了,然而令张伟没想到的是,更令他愤怒的事还在后面。 那人贩子见他们二人站那不动了,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赶忙开口继续揽客道:“二位如果有特殊需求,比如用未满月的孩子做药引之类的,我们这边也可以安排呢?” “你这个畜牲!” 听到这话,张伟直接红了眼,抬起拳头做势就要上前去打他,却被陶时紧紧拉住了:“别冲动,不能在这里闹事啊,闹事的下场你不是在门口都看见了吗?” “哪来的不懂事的家伙?”看着被陶时硬生生拖走的张伟,那人贩子不屑地笑了笑,没有多想,随后继续做起他的生意来。 “你救不了他们。”待将张伟拖离那个地方,到了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陶时开口冰冷冷的说道。 张伟这时还在气头上,直接开口怼道:“谁说我救不了他们,我有钱,我可以把他们都买下来,还他们自由!” 陶时:“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下一次,你将会看到比这还多的孩子,你依然可以救他们,但下下次呢,之后呢,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弄来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 张伟:“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没错,因为你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你什么也改变不了。”陶时依然冷静,说着残酷而现实的话:“这个黑市,背后有多少利益,又有多少大人物的白手套参与其中,你一平头百姓想要摧毁它,宛若蚍蜉撼树,痴人说梦而已。” 而陶时接下来的话让张伟陷入了沉思:“你如果想救他们,就不能只救一时,你得建立功名大业,当你有足够的实力和权势之后,你就能彻底扫清这些罪恶,到那时,你能拯救的,将会是比这些孩子更多的人。” 见张伟缓缓低下了头不再说话,陶时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别想那么多,别忘了,我们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呢。” 说罢,陶时带着张伟,两人一起去了一家没有挂着牌匾的店铺,推门进入,一股浓浓的熏香味便传了出来。店铺里面很是干净,唯有一张柜台,几把胡凳,而店铺里则一个人都没有。 陶时敲了敲柜台,咳嗽了两声,很快便有一戴面具之人从后面走了出来,看身形,似乎是个老人,而在其开口后,张伟则更加迷惑了,因为那声音虽然苍老,但却有股尖细的味道,似女人一般,但看身形又可以肯定是个男人。 面具男子:“两位,是准备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卖东西。”陶时故意哑着嗓子说道,随后掏出唐公子的钱袋,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那面具男子拿起一片金叶子,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东西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陶时:“黑市的规矩,买卖不问来路,你就说能不能收?” “能收,两位稍等下,我去喊师傅过来。”面具男子见状也没再追问,而是撂下一句话后,便又回了店铺后面。 不多时,便领着另一蒙面之人过来了,应该是面具男子口中的师傅,那师傅点起一根蜡烛,细细地看了金叶子的成色,又称了重量,点了点头说道:“真的,足色足两。” 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那几块玉石,在花费了更长的时间,上下左右仔细查看了那些玉石的成色后,那师傅拉过面具男子,两人似乎争辩了一会儿,最后面具男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其打发回了后院。 “两位客人,东西都已经验好了,这些金叶子,足色足两六十两,我们直接按同重量的金锭支付于你们。”说到这,那面具男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这几块玉石,则有两种方案,一是小店代为销售,寻找买家,事后收取二成的中间费,不过这样费的时间就多些;二是小店直接将其买走,之后的事与二位无关,不过这样价格会低些,大概在这个数。” 那面具男子说着,直接冲张伟他们摊开手,竖起了三根手指,张伟眉头一皱:“三十两?” “是三百两,”那面具男子说着,还不忘补充道:“黄金。” 第58章 百万石粮食 听到这话,张伟的瞳孔都紧缩了,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也太值钱了,三百两黄金就是三千两银子,整整三十万钱,就算张伟和陶时后半辈子什么都不干,靠这些钱也能富贵到老了。 要知道这年头,一户农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数两银子而已,三千两银子是那些人根本不敢想象的数字。 陶时则还保持了一点冷静,直接开口说道:“这价格,似乎低了些?” “二位若是要的急,自然是低了些。”那面具男子说着,似乎还能听到一丝得意的感觉:“但是这些个东西,整个洛阳,除了我这里,怕是没人敢收的。” 张伟扯了一把陶时,示意他不用讨价还价了,这东西放他们手里就是烫手山芋,还是尽快出手比较好。 见状,陶时也不计较那些了,直接说道:“三百两就三百两,我们要现钱。” “两位稍等。”那面具男子拿出一个托盘,将柜面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随后又去后面拿出一个箱子和一杆小秤。 随着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金条,面具男子拿着秤,将金条一块块称重,待确认数量足够后,方才把金条放在了柜台上。 随后面具男子又拿出两个木盒,当着张伟他们二人的面将金条一根根码好,又用钥匙锁了,最后连钥匙与盒子一起给了张伟他们:“一共三百六十两黄金,全数在此,若是有假,二位可以直接去管理黑市的人那儿举报小店,到时候小人会自剁一手赔罪。” 陶时:“不必了,掌柜的能在这里做生意,在下自然是信的过的。” 两人拿过木盒,小心翼翼地用绳子贴身捆了,又用衣服盖好,正准备离去,却见那面具男子突然开口说道:“二位得了这么大一笔钱财,有没有兴趣做点生意?” 张伟疑惑地望向陶时,却见陶时似乎也是一头雾水,于是张伟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什么生意?” 谁知面具男子接下来的话则听得二人心惊:“粮食,百万石的粮食,当然,这么大的数量二位肯定吃不下,那些大粮商还得吃大头呢,就是有些剩下的部分,二位愿不愿意收了,拉到别处去贩卖呢?” “从何而来,是干净的吗?”张伟眯起眼睛,他突然想到工地上发放给劳工们,那越来越稀薄的口粮。 面具男子:“买卖不问来处,敢卖与你们,自然是官府的一应文书俱全。” 张伟还准备追问,却被陶时扯了下袖子,张伟疑惑地转头,只见陶时缓缓地冲他摇了摇头,见状,那面具男子不再说话,站在柜台后,一副等张伟他们离开的样子。 在道了一声告辞后,二人离开了那家店铺,一出门,陶时就对张伟说道:“你想钱想疯了,这生意是绝对不能碰的。” “不是,你听我说。”张伟摇了摇头,随后将工地上的情况和自己的猜测与陶时说了。 谁知,陶时听完后继续摇头:“我劝你少管,百万石粮食,价值上万两黄金,这些利益的背后能牵扯不知多少人出来,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人弄死在路边。” 听陶时这么说,张伟也只能放弃了查下去的想法,毕竟他也不想被人间蒸发掉,只得说道:“行,那我们去把白天看到的那个小姑娘买了,就直接走?” 陶时:“行,去找找看。” 两人离开了此处,又在黑市里寻找起来,费了些功夫后,在一个专门卖奴隶的人贩子那里,二人看到了那名白天被抓走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许是陶时白天警告了的缘故,那小姑娘似乎没受什么苦,脖子上套着锁链,拴在一根柱子下面,待那人贩子将灯笼举近了些,才发现那小姑娘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无力地靠坐在柱子旁。 再三确认就是白天那个小姑娘后,张伟开口道:“就是她。” 那人贩子立马上前将锁链从柱子上解下,牵着那小姑娘到了二人面前,又强行捏开她的嘴,像在市场买牲口一样给张伟他们看她的牙口:“二位客人,这小妮子还是个雏呢,价格就稍微要贵些,十二两银子呢,这边卖身契都有,买回去后要是跑了,径直报官抓她就可以了。” 张伟记得这小姑娘被抓走的原因,是她爹欠了十两银子,没想到在黑市还贵了二两,不过张伟也没多计较,掏出二两黄金,直接丢了过去:“不用找了,把卖身契拿来。” 陶时:“哇,你可真有钱,二十两买她?” “有钱,任性。”张伟咧着嘴笑道,要知道他身上现在就有快二百两的黄金,十几斤的重量,沉甸甸的给人一种安全和自信的感觉。 “二位客人稍等。”那人贩子直接将拴着小姑娘的链子给了张伟,跑去给钱称重和拿卖身契去了。 张伟:“嗯?你帮我拿着下。” 无聊之下,张伟又开始四处打量起来,却意外的发现了这些奴隶后面,有一个被遮的严严实实的笼子,于是张伟将链子给了陶时,走上前去,掀起遮盖的一角,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他看到了一对如狼一般凶狠的眼睛。 人贩子:“客人那个不能打开!” 张伟未做理会,直接一把将遮住笼子的布整个扯了下来,里面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孩子,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痕,有些似乎是殴打的痕迹,更多则是厮杀留下的伤口,不仅脖子,他的四肢也栓满了铁链,将他牢牢地固定在笼子中。 那人贩子见晚了一步,也没再说啥,只是劝道:“客人,这个孩子以前是兽场里出来的,训不服的,已经伤过不少主人了。” 张伟见那孩子脸色淡然地坐在笼子里,甚至还闭上了眼睛,有些疑惑地问道:“兽场是什么?” 人贩子:“客人有所不知,那些贵人啊,养些虎豹狼啊之类的,专门让各种奴隶与它们互相残杀,以此为乐,这个孩子据说当时打赢了一头狼。” 第59章 乌木尔 张伟:“那他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人贩子:“别说了,他老是逃跑,兽场的人打了好多次都没用,就直接卖给我了,我也是遭人坑了,要是早知道这种情况,说什么我也不会买下他的。” 张伟:“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张伟的意思是那孩子不仅被关在笼子里,身上还栓了数条铁链,那人贩子显然也是听懂了,直接说道:“客人知道熬鹰吗,这不前两天这小子才跑了一回,抓回来后就一直饿着呢,也是倔的很,两天水米未进,还是不肯低头。” 见张伟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孩子,那人贩子眼珠子一转说道:“要我说,这孩子若是能驯服,可是个做死士的好苗子,客人如果感兴趣,我也就吃吃亏,只需要再加五两银子,客人就可以把他带走了,只不过咱得事先说好,若是买回去伤了人或是跑了,在下不负责任。” 张伟蹲下身子,对笼子里的男孩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着张伟,却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张伟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晚饭时吃剩下的半个白吉馍递了过去。 那男孩眼神紧紧盯着张伟手中的半个白吉馍,却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也不开口说话,而张伟也没有收回手,一直举着,两人就这么僵持在了那里。 过了许久,那男孩才伸出手,一把抢过了张伟手中的白吉馍:“乌木尔,我叫乌木尔。” 见张伟成功让乌木尔开了口,不仅那人贩子一脸惊讶,连陶时也上前来凑热闹:“乌木尔,这名字,你是突厥人,哪个部落的?” 乌木尔瞥了一眼陶时,见他跟张伟是一起的,才开口说道:“白狼部落。” 陶时摇头:“没听说过。” 张伟:“我若是买下你,放你自由,你能自己回到部落吗?” 此言一出,乌木尔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葛逻禄部落对我们发起了战争,白狼部落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说这话时,乌木尔已经红了眼眶,张伟正在唏嘘不已的时候,陶时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被卖到洛阳的,能说说吗?” “草原的民族有自己的规定,低于车轮的孩子不杀,他们便将我卖给了汉人的商队。”说到这,乌木尔眼神坚定地看向张伟:“只要你能替我报仇,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抱歉,没那个能力。”张伟拍了拍衣服下摆沾上的灰尘,在乌木尔失望的目光中站了起来,随后掏出五两银子丢给了那人贩子:“把人放出来,这孩子我要了。” 陶时:“你疯了,买他干啥,这种奴隶带在身边太危险了,你要有需求,可以买其他的啊,这黑市不有的是吗?” 张伟摇摇头:“不,就要他。” 陶时:“为什么?” “因为他的眼神,他不是奴隶。”张伟抬手指向乌木尔,又指向其他等着被贩卖的奴隶:“这些人,就算我救下他们,他们依然还是奴隶。” 陶时顺着张伟指出方向望去,那些被绳子拴着的奴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他们的眼神中只有麻木和服从,却全然没有想过,拴住他们的,只是一条用力便可扯断的细麻绳而已。 陶时用诧异地目光看着张伟,要知道,就在前不久的另一处贩卖奴隶的地方,张伟可不是这个态度,而是想要救下那些人。 似乎是看出了陶时的想法,张伟开口解释道:“那些孩子没有选择的权力,但这些人有。” 陶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确实如张伟所说,这个人贩子的商品大多都是些已经成年的人,与那些孩子还是有区别的。 那人贩子小心翼翼地拿钥匙开掉了乌木尔身上的铁链,又打开了笼子,随后飞快地躲到了一边,生怕乌木尔冲出来伤到他。 谁知乌木尔只是很平静地从笼子里爬了出来,站到了张伟身前,抬头对张伟说道:“给我一把武器。” 此话一出,陶时和那人贩子同时惊呼道:“不行!” “无妨。”张伟冲他俩摆摆手,掏出了腰间自己一直使用的那把短刀,递给了乌木尔。 就在乌木尔伸手去接时,张伟开口说道:“我不会把你当做奴隶对待,你可以跟着我,待你长大后,你若依然还是想回到草原报仇,我会放你离去,但今天你若敢在这里拔刀伤人,我会把你丢进洛阳城的大牢,以突厥奸细的罪名将你斩首示众,你考虑考虑?” 乌木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把短刀,最后将其别在了自己腰间:“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 见状,张伟笑着拍了拍乌木尔的头:“你啊,还是先好好长大,知道小孩子跟大人的区别在哪里吗,小孩子只能做梦,而大人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乌木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见状,张伟从人贩子手中接过乌木尔和那小姑娘的卖身契,和陶时一起离开了。 张伟:“好了,一切都弄完了,我们先离开黑市?” 陶时:“等下,我还有点事情。” 说罢,在张伟疑惑的目光中,陶时走进了旁边的一幢房子里,门上雕刻着奇怪的花纹,张伟见状,也跟了进去。 进了门,张伟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家酒馆,不少衣着寒酸的人在里面喝酒,只是与寻常酒馆不同的是,这里的客人都带着或长或短的武器。 张伟他们一行人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张伟甚至能感觉到他们不自觉散发出的杀气,这些人手上都是沾过血的,乌木尔攥紧了腰间的短刀,警惕地看着他们。 陶时倒是毫不在乎,径直走到了柜台前,抬手指向墙面上的一块木牌说道:“那一块牌子。” 张伟好奇的望去,只见墙上挂了不少牌子,上面多是写的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后面都有写上酬劳。 “啊啊?”那柜台后的伙计指着牌子叫了两声,似乎在跟陶时确认,张伟这才发现那名伙计竟然是被割去了舌头的哑奴。 第60章 侠馆 “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趁着那哑奴去取木牌的功夫,张伟凑上前去冲陶时问道。 “侠馆。”陶时说出这个名字后,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其实就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聚集的地方,真是玷污了侠这个字。” “啊。” 那哑奴取下木牌,递了过来,陶时接过木牌,用柜台上沾水的粗布将木牌上的字迹擦干净后,才又掏出一根毛笔,用水微微湿了笔尖,随后抬笔写到,求购王充之论衡,报酬五两白银。 张伟:“这是?” 陶时:“发布任务,若是有人完成了,就可以在这里领取报酬。” “哦,原来如此。”张伟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算是知道陶时一个学生为啥会知道黑市了,因为很多书你一介寒门根本无法通过正常手段得到。 别的不说,就陶时求购的这本《论衡》,先不说能不能买到,没被统治者烧干净都是万幸了。 《论衡》的作者是东汉时期的王充,不同于当时主流的儒家经学,这是中国历史上一部不朽的无神论着作,后世仅存85篇,实际只有84篇,其中的《招致》仅剩下了篇目。 要知道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学就开始了疯狂的扩张之路,而到东汉时期,更是进化出了自己的究极体,儒术。早在董仲舒时期,儒学就有天人感应之说,到了东汉,当时的儒生又掺进了谶纬学说,为儒术打上了神秘主义色彩,王充写作《论衡》一书,就是针对这种儒术和神秘主义的谶纬说进行批判。 《论衡》细说微论,解释世俗之疑,辨照是非之理,即以“实”为根据,疾虚妄之言,但在东汉时期跟儒家学说讲无神论,那简直是茅坑里丢炸弹——激起公愤了。 当时的儒生直接批评其“诋訾孔子,厚辱其先”,认为其反叛了汉代的儒家正统思想,后来也遭到历代封建统治阶级的冷遇、攻击和禁锢,将它视为“异书”。 这么一本书,别说拿出来卖了,如果被人知道你私自收藏,恐怕都是一场不小的麻烦,也难怪陶时只能来黑市求购了。 在收下陶时递过去的五两银子后,那哑奴将木牌又挂在了墙上,不少人抬头瞟了一眼那木牌,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便很快失去了兴趣,继续喝起酒来。 做完这一切后,陶时转身便走,带着张伟他们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坐在门口,明显喝多了的络腮胡大汉,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张伟他们救出来的那名小姑娘的屁股上:“呦,这小妞儿可真水灵啊!” 那小姑娘尖叫一声,瑟瑟发抖地躲到了陶时身后,张伟见状,愤怒地对那络腮胡大汉说道:“你干什么,道歉!” 那络腮胡大汉满脸不在乎地说道:“小子,听声音你也就十七八岁,老子就不道歉,你能拿我怎样?” 那络腮胡大汉说着,还伸手去摸自己的兵器,见状,跟在张伟身后的乌木尔直接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眼看两人似乎就要动手,只见那哑奴狠狠地拍了下柜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后竟然从柜台下掏出了一架军弩出来,箭尖直指那络腮胡大汉。 “啊啊啊!”那哑奴冲那络腮胡大汉叫着,似乎在警告他些什么,那络腮胡大汉脸色阴晴不定地挣扎了会儿,最后还是低下了头:“两位,是我喝多了,抱歉。” 谁知张伟却根本不接受他的道歉:“不不不,你根本就没有喝多,你的声音里毫无诚意。” “那你想怎么样?”那络腮胡大汉闻言抬起头来,眼神中已有狠厉之色。 看到那络腮胡大汉的眼神,张伟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了,在黑市内对方还会遵守规则,但出了黑市就难说了,于是开口说道:“你不是问我能拿你怎么样吗,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说罢,张伟直接掏出一锭黄金,举起来让侠馆的所有人都看清楚后,拍在了柜台上:“我出五两黄金,折合白银五十两,买他的人头,现在就要!” 在张伟掏出黄金的时候,侠馆里的那些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张伟手中的黄金,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而在听完张伟的话后,那些人都蠢蠢欲动地望向了那络腮胡大汉。 “你!”那络腮胡大汉眼神一缩,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才吐出一个字,张伟他们就听到一道近在咫尺的破空声,下一秒,一支弩箭直接穿透了那络腮胡大汉的脑袋,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门口的墙板上。 “啊啊。”那哑奴放下手中的军弩,伸手将柜台上的黄金给抓了过去,见到这个情况,侠馆里的那些人又都坐了回去,不少人都在叹息着自己失去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张伟诧异地看了一眼竟然在黑市杀人的哑奴,随后就看到了陶时看白痴的眼神,张伟瞬间便明白,他做了一件蠢事。俗话说财不外露,刚才掏钱的时候看着是很风光,但在这种没有法律的地方,他俩也成了不少有心人眼中的香饽饽。 张伟眼珠一转。很快便想出了办法,只见他故意装出嚣张跋扈的样子说道:“本公子乃是永嘉郡唐家的大公子,赫赫有名的唐七爷是我爷爷,唐家有的是钱,若是我和我的朋友,以后在这里出了意外,唐家会花钱买下在场所有人的脑袋,都听清楚了吗!” 说罢,张伟也不等那些人细想,直接命令的语气对陶时他们说道:“我们走!” 说完,撂下了狠话的张伟带着陶时他们便匆匆离去了,而那柜台后的哑奴,一边用手中的粗布擦拭着手中的军弩,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张伟他们离去。 “快走快走,咱们麻烦大了。” 出了酒馆,张伟便带着陶时他们往黑市出口一路小跑,而跟在后面的陶时则是讥讽了一句:“呀,真是难得,你竟然还知道麻烦大了,我还以为你掏钱的时候就知道了呢?” 张伟:“这个时候说风凉话有意义吗,还是想想今天晚上怎么脱身!” 第61章 喝酒 就在一行人跑到黑市出口的时候,一辆马车直接冲了出来,停在了他们面前,看着那浑身漆黑的马车,张伟和陶时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二人以为对方是来找麻烦的时候,那车夫说话了:“二位客人,在下奉侠馆主人的命令,特来护送你们安全离开的。” 张伟则警惕地往退后了一步:“我们凭什么信你?” “因为在这里,没人敢冒充我们。”车夫掏出一个令牌,冲张伟他们晃了一下,上面的花纹竟然跟侠馆门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见状,张伟他们也不得不信了,毕竟他们若是出了黑市,只怕会引来不少麻烦,于是在道谢后,一行人上了侠馆的马车。 “各位坐稳了,走嘞!”随着马车夫一声吆喝,一鞭子甩下,马车缓慢的驶出了黑市,而不少隐藏在黑暗中的目光,在看到这一幕后,纷纷散去了。 张伟他们提心吊胆的坐在马车上,四周寂静的可怕,唯有马蹄声和车轮压过地面的吱呀声不曾中断。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几位客人,到地方了,可以下车了。” 张伟打开车门,探出头去,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白天的那家旅舍,张伟没有白痴到去问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和陶时的住处,很显然,在这官府不愿管辖的地方,黑市是手眼通天的存在。 张伟带头下了车,在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拍了拍车厢,隋后陶时他们才从马车上下来。 “我家主人说了,黑市有黑市的规矩,两位安心,绝不会有人来找你们麻烦的。”那车夫说罢,又一抖缰绳赶着马车离去了。 张伟他们则摘了面具,带着乌木尔和那个小姑娘回了旅舍的房间,在让店家又开了一间房给乌木尔和小姑娘后,张伟简单洗漱了下,便准备上床睡觉了。 这时陶时则抱着一坛酒进来了:“你这就准备睡了?” 张伟:“不然呢?” 陶时举起手中的酒坛晃了晃:“我找店家要了一坛酒,走,喝酒去?” 张伟想了想,发现折腾了一晚上,自己有点饿了,与其躺在床上挨饿,还不如去陪陶时喝酒呢,于是点头同意了:“没错,今天赚了这么多钱,是该喝酒庆祝一下。” 陶时咧嘴一笑,拍开酒坛的封泥,倒了两碗出来,随后举起酒碗对张伟说道:“谢谢!” 张伟也举起酒碗跟陶时碰了一下:“不用道谢,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嘛。” 一碗酒下肚,张伟眼巴巴地看着陶时,只把陶时看的心里发毛:“你看我做什么,我没有龙阳之好的。” “菜呢?” 张伟一指空荡荡的桌面:“连个茴香豆都没有,干喝啊?” 陶时:“太晚了,人厨房都关门了。” 张伟:…… 见张伟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陶时略一思考,开口说道:“我记得这家旅舍后面有颗桃子树,白天我还看过,上面接满了桃子,要不我们去摘桃子下酒?” 听到这话,张伟更无语了,不过拿果子下酒对于古人来说似乎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想到这,张伟点头同意了:“那走,去摘桃子去。” 两人把房门锁好,抱着酒坛子下了楼,去了旅舍的后院,找到了了那颗桃子树,果如陶时所说,上面的桃子挂满了枝头。 陶时:“这倒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没错。”张伟点点头,旅舍的后院直通着一条河,河边放着两张胡凳,还有一根鱼杆丢在一旁,显然平时也有人来此垂钓。两人在树上摘了几个桃子,拿水洗净了,坐在胡凳上,喝起酒来。 张伟咬了一口桃子,发现有些酸涩,开口说道:“这桃子,没熟?” 陶时也拿起一个啃了一口:“是有点,不过脆点口感也好,放心吃,不会有事的。” 两人坐在胡凳上,又是一碗酒下肚,却都没有说话,微风轻抚着两人的发鬓,缓解了夏日的炎热,波光粼粼的河面倒映着月光,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两人沉默许久,还是陶时先开了口:“以后准备去做什么?” 张伟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先得回去把徭役服完,之后再想办法去趟长安。” 陶时略带疑惑地问道:“你去长安做甚?” 张伟闻言,直接笑了,抬手指向天上的月亮说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吾于梦中得仙人所示,去长安寻大机缘。” 陶时看着张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竟然还真被他唬住了:“真的,什么大机缘?” 张伟:“当然是假的啦,哈哈哈…” 陶时笑着摇摇头:“你这家伙,真是鬼话连篇。” 张伟:“你呢,现在也是个有钱人了,还准备回东都学院?” 陶时点头:“当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说过,我要金榜题名出人头地,这样,就没人再敢轻视我母亲了。” 张伟听出了陶时语气中的愤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冒昧的问下,令尊和令母是做什么的吗?” 陶时:“我的父亲是颍川郡郾城县(今河南漯河市郾城区)的大商人,家资万贯的那种。” 不知为何,陶时在说到他父亲时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张伟疑惑地看了一眼陶时,黑夜中,只能依稀看到他那对明亮的眼眸:“而我的母亲,只是陶家一个不受宠的小妾。” 原来如此,张伟这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陶时能来洛阳读书,却又穷的离谱,以至于三年都未能回家探亲,因为他只是家中的庶子,在这个讲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的时代,能走到今天,怕是已经拼尽了全力。 张伟:“抱歉。” 陶时:“无事。” 现场一时有些沉默,张伟开口岔开了话题:“来钓鱼,这个给你。” 张伟捡起了地上的鱼竿,递给了陶时,陶时看着手中的鱼竿有些哭笑不得:“你这都没有鱼饵,怎么钓鱼啊?” “怎么不能钓,没听过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吗?”张伟笑着看向陶时,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陶时听:“姜太公七十得文王,成就功名大业,你才二十,何愁无鱼而来?” 第62章 杨招娣 “我可等不到七十。”陶时说着,还是抛出了鱼竿,真的钓起鱼来,又对张伟问到:“那你呢,准备用什么?” 张伟:“鱼竿而已,看我给你现做一个。” 张伟折了一根树枝,撕下一截袖子,做成长长的布条,最后绑了块石头丢进了河里。 陶时见状,不禁打趣到:“我这有钩无饵已是离谱,你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张伟:“我这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河中鱼千条,你敢说没有好这一口的?” “哈哈哈…”陶时被张伟逗笑了,边笑边摇头:“歪理,都是歪理,哈哈哈…” 之后,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喝酒,不知道折腾到几时,方才在酒劲和疲劳下,倚靠着胡凳沉沉的睡去了。 两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睡着后,陶时的鱼竿真的中了鱼,只是无人看守,被鱼连鱼竿一起拖走了,至于张伟自制的鱼竿,早就被石头拖到水面上随波逐流去了。 待张伟一觉睡醒,这才发现天色已亮,陶时则还未醒来,还很没睡相地将脚搁到了他的身上。 “醒醒,起床了!”张伟拍开陶时的臭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一回头便看到了站在两人身后的乌木尔,张伟便打了个招呼:“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乌木尔没有说话,张伟和陶时也习惯了,这家伙就是个闷油瓶,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的那种,谁知旅舍一路过的伙计开口说道:“二位客人,你们得这位仆人可是真的忠心啊,昨天晚上你们睡着后便站在这里了,一直守到现在呢。” 闻言,张伟这才一脸惊讶的仔细打量了下乌木尔,这才发现他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张伟不解的问道:“你昨晚没有去睡觉?” 见乌木尔摇头,张伟接着问道:“为何?” 乌木尔抬手指着两人睡觉的胡凳说道:“如果有歹人,不安全。” 听完这话,张伟和陶时面面相觑,不过更多的还是感动,张伟拍了拍乌木尔的头,真诚地说道:“谢谢,辛苦你了。” 乌木尔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跟在张伟他们身后,一起回了客房,回到客房,张伟和陶时才发现自己的东西都已经被那小姑娘收拾好了,张伟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呢。 见张伟他们回来,那小姑娘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毕竟从法律上来说,她此时已经是张伟他们的奴隶了,出于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那小姑娘内心就是一阵忐忑。 张伟看出了她的紧张,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我叫招娣。”招娣说着,还怯生生地补充道:“杨招娣。” “招娣,招娣,”张伟念了两遍,转头冲陶时问道:“你真的不要,留给你在东都学院做个丫鬟呗,就她爹那样,估计放回去又得被卖掉。” 陶时摇头:“不了,我一东都学院的学生,带个丫鬟算什么事。” 见状,张伟不再勉强,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掏出杨招娣的卖身契给撕掉了:“招娣,你可以走了,你自由了。” 见张伟撕掉了自己的卖身契,还说要还她自由,招娣直接红了眼眶,直接扑通一声给张伟跪下了,就在张伟赶忙去扶她时,只听招娣带着哭腔说道:“求老爷不要赶招娣走,招娣愿做牛做马服侍老爷。” 听到这话,张伟直接尬在了原地,叉,这剧本不对,不应该是谢老爷大恩,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之类的吗,怎么还有上赶着给人当奴隶的? 话虽如此,张伟还是走上前去试图扶杨招娣起来,可杨招娣就是死赖在地上不起来,张伟也不敢生拉硬拽,只得开口劝道:“你先起来,有话起来再说。” 杨招娣摇头:“不,今天老爷不收下我,我就不起来了。” 张伟:“不是,你咋不听劝呢,做个普通百姓不比给人当丫鬟之类的要强吗?” 谁知这话一出,杨招娣直接抹起了眼泪:“老爷刚才也说了,我回去了还是会被我爹卖掉,我娘早就被他卖了,那个家我肯定是不会回去了,老爷若是赶招娣走,招娣就无处可去了,求老爷开恩收留招娣。” “这…”这下轮到张伟犯难了,毕竟兴泰仓工地上全是大老爷们,带个姑娘回去确实不太好,可是不带着招娣,确如她所说,她也无处可去。 至于留笔钱给招娣,让她自己想办法生活之类的张伟直接没考虑,毕竟跟后世没法比,不是说只要你想干就能找到活的,就这外城区的治安环境,一个手中有钱且孤身一人的小姑娘,怕是不用等到第二天就得被坏人吃干抹净了。 见张伟犹豫,招娣跪着不说,竟直接磕起头来了:“老爷若是不收留招娣,招娣只有一死了之,免得日后还要遭人欺辱。” “别别别,受不起,受不起,”张伟赶忙拦住了招娣,最后还是心软了:“罢了罢了,我收下你了,不过以后你不得喊我老爷,还是先起来。” 听到张伟愿意收留她了,招娣破涕为笑,干净利落的站了起来问道:“那我以后怎么称呼老爷?” “说了别喊老爷,”张伟想了想,接着说道:“这样,你以后认我为兄长,我叫张伟,字白圭,咱们以兄妹相称,到时候我跟家里人也好解释些。” 招娣:“张大哥?” “哎。”张伟无奈的应了一声,又对陶时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走,不然要误了你的早课了?” 陶时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早就过了,无事,去不去无所谓的。” 随后几人收拾了下东西,结了钱后离开了旅舍,张伟又想起大家都没吃早饭,一群人又在大道旁的摊贩上吃了早饭,才各自喊了马车,准备离去。 陶时:“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见面了,有空给我写信,以后只要是你的事,我一定全力相助。” 张伟:“得了,你还是在东都学院好好读书,你这么聪明,日后一定能金榜题名的。” 陶时:“珍重,告辞!” 张伟:“日后有缘再见,告辞!” 第63章 出气 两人分别后,各自上了拉客的马车,陶时要回洛阳城内的东都学院,而张伟则不用再进城,直接去附近的渡口找条往兴泰县跑的货船搭船即可。 不过在那之前,张伟还是去附近的铁匠铺,挑了一把防身的兵器,又在成衣铺给招娣和乌木尔买了几身衣物,毕竟这俩儿以后总得有换洗的衣服。 待忙完这一切,又采购了些吃食和物资后,张伟冲招娣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东西需要取来的?” 招娣摇摇头:“没有了,我永远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家。” “好。”张伟点点头,正准备带着招娣和乌木尔离去,却不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把招娣卖到黑市的彪形大汉,此时正带着几个小弟在摊贩前收保护费。 “走,去给你出气!”张伟冷哼一声,带着不明所以的杨招娣和乌木尔径直朝那彪形大汉走去。 待走到那彪形大汉身前,张伟才开口唤道:“喂,有没有兴趣做笔生意。” 一听有人要跟他做生意,那彪形大汉立刻挤出一个笑容:“什么生意,公子请讲?” 张伟一指杨招娣:“还记得她吗?” 那彪形大汉疑惑地上下打量杨招娣半天,这才想了起来:“这不是昨天那小妮子吗,呦,公子,你还真把她买下来了,恭喜恭喜。” “那当然,我这人说到做到,”张伟说到这,冷笑一声:“给你个活,把她那个卖儿鬻女,猪狗不如的爹,打断一条腿,做不做得到?” “能做到!”那彪形大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知公子愿意出多少价格?” 张伟:“十两银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彪形大汉听到十两银子眼睛都直了,丝毫没有考虑张伟为啥要问他的名字:“公子大气,小的叫郑树,道上人都喊我郑老三。” “郑老三,这个名字倒是好记。”张伟说着,直接掏出五两银子丢了过去:“这是定金,事情办完了来拿另一半。” 郑老三忙不迭的接好,拿起银子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后,一脸笑容地拱手道:“公子放心,这点小事分分钟给您办好。”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张伟则叫住了正准备去干活的郑老三,指着杨招娣说道:“她现在是我的义妹,你昨天打了她两个巴掌,这事你说该怎么算?” 郑老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瞥了一眼张伟身后的杨招娣,干巴巴地说道:“不知公子是什么意思?” 张伟却没有回答郑老三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吗,我昨天在黑市的侠馆杀了一个人,不知道你的脑袋值多少钱?” 听到这话,郑老三的瞳孔瞬间缩紧了,干他们这一行的消息最为灵通,昨天有人直接在黑市的侠馆掏出五两黄金,买凶杀人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听说还是什么永嘉郡唐家的大公子,但令郑老三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年轻人。 在掂量了下自己这条小命对于黑市的那些人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后,郑老三一咬牙,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巴掌,力气之大,甚至在脸上留下了掌印。 随后,郑老三一抱拳,冲杨招娣拱手作揖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昨日冲撞了姑娘,请姑娘原谅。” 张伟回头看向目瞪口呆地杨招娣,笑着说道:“解气吗?” 还在发愣的杨招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解气。” “那就好。”说罢,张伟回过头对郑老三:“你可以干活去了,乌木尔,你随他们一起去。” 乌木尔点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跟着郑老三他们一起走了,见状,张伟又在茶摊点了两碗茶,和杨招娣一起坐着等他们回来,两人等了约摸半个时辰,乌木尔带着孤身一身的郑老三回来了。 张伟没有理会郑老三,而是直接问的乌木尔:“活干完了?” 乌木尔也难得开了口:“嗯。” 站在一旁的郑老三则心底发怵地看着乌木尔,刚才他们打断了杨招娣他爹一条腿后,这小子面不改色的直接掏刀将杨招娣他爹另外一条腿给捅了个窟窿,随后连刀上的血都没擦,转身就走,只留下杨招娣他爹捂着伤口在地上哀嚎。而在做完这一切后,乌木尔连眼皮子都没眨下,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了,郑老三也只能在心底感慨,果然不愧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侍卫,小小年纪就视人命如草芥了。 “那行,走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再合作,放心,钱少不了你的。”说罢,张伟将剩下的五两银子丢给了郑老三,带着杨招娣和乌木尔坐上马车离去了。 郑老三看着慢慢走远的马车,在将银子收好后,又摸了摸隐隐还有些发痛的脸,脸色渐渐沉了下来:“d,都是那小妮子的爹惹得事,不行,我要带人再去打他一顿出出气!” 张伟对这些自然一无所有,还在马车上跟乌木尔和杨招娣串口供:“你们记住,到了兴泰仓那边,若是有人问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就说你俩是姐弟,父母都因病去世了,你俩无家可归,被我收养了,懂吗?” “知道了,张大哥。”杨招娣都是张伟说啥她听啥的,不住的点头,窝在马车角落里的乌木尔则是偷偷翻了个白眼。 拜托,他是突厥人好不好,不管是相貌,还是发色都和中原人有着巨大的差异,这但凡是个明眼人,都不会信他和杨招娣是姐弟的鬼话。 张伟:“这样应该就没啥问题了,庞大人人很好的,你们去了后不必怕他,但是也不可失了礼数,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们搞个屋子,等徭役结束了,我带你们一起回我的老家远安县,到时候介绍我娘,我姐和覃大哥给你们认识,他们都是好人呢……” 听着张伟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本就一夜没睡的乌木尔失去了耐心,卷着衣服靠在马车的车厢上睡着了,而一旁的杨招娣则聚精会神地听着张伟讲述蒋家湾的事。 第64章 回到兴泰仓 “果然,陶时那个家伙的话就是不可信,什么桃子没熟吃了没事,d,老子都快拉虚脱了!” 在一艘从洛阳驶往兴泰县的货船上,张伟蹲在船尾的一个木桶上,发白的脸庞上尽是豆大的汗珠,即便如此,张伟扒着船舷的手一刻都不敢放松,生怕船一个晃悠把自己甩到洛水里去。 “嗯,嗯嗯,啊~”随着一声放松的呼气后,张伟的肚子总算好受了些,在嫌弃地看了一眼竹片做成的厕筹后,张伟盯上了船上的麻绳,直接用刀割了一段下来,至于怎么使用,大家应该都知道,夹在裆下前后拉动。 其实昨夜张伟和陶时,先是喝酒,又吃了没熟的桃子,最后还吹风受凉,闹肚子算是再正常不过了。 在处理好后,张伟拖着虚软的步伐走向了船头,他们搭乘的是一艘货船,不止船舱,甲板上也堆着不少货物,而在少量的空地里,则坐着搭船的乘客。 见张伟回来,杨招娣递过一个装水的牛皮壶:“张大哥,好些了吗?” “算是好些了。”张伟接过水壶,灌了两口水,又将水壶还了回去,随后瞥了一眼旁边的乌木尔笑道:“至少比他要好多了。” 此时的乌木尔同样抱着个桶,天见可怜,乌木尔一草原长大的孩子,别说洛水这样的大河了,连船他都没怎么见过,结果上船没半个时辰他便吐了个天昏地暗,如今都开始呕起酸水来了。 张伟:“吐吐,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呕~”乌木尔这时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张口准备说些什么,却又开始吐了起来。 在经历了长达大半天的噩梦之旅后(对乌木尔而言),一行人在兴泰仓工地附近的渡口下了船,这处渡口是配合着兴泰仓一起修炼的,现在已经完成了大半,还未投入使用,平时多是为兴泰仓和驰道工程运送物资使用的,所以张伟他们的到来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总算到了,兴泰仓,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张伟站在渡口上感慨了一句,随后提溜着站都站不稳的乌木尔,而身后的杨招娣则背着行李,三人一起往兴泰仓工地走去。 到了兴泰仓工地,熟识的人就多了起来,很快就有腿快地跑去给庞兴报了信,庞兴此时正在工地上,抱着个册本奋笔疾书,听说张伟回来了,立刻将笔一丢:“这小子还知道回来,哼,请的两天假,都三天了才回来,我还以为他拿着钱跑了呢?” “大人,瞧您这话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张伟老远就听到了庞兴的抱怨,急忙带着乌木尔和杨招娣到了庞兴身前。 “白圭见过大人,幸不辱命,圆满完成任务,第一批药材应该这两天便会送达……”到了近前,张伟先是行了一礼,随后接过庞兴手中的册本,最后才开始汇报自己的东都之行,其中自然是隐瞒了自己和陶时抢唐公子钱袋和黑市的事。 在听过张伟收留了杨招娣和乌木尔这对姐弟的故事后,庞兴瞥了一眼被杨招娣扶着才能勉强站稳的乌木尔,没有戳破张伟的谎言:“平安回来就好,至于她俩,就先安排到我那个院子里,工地上都是大老爷们,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不合适。” 张伟:“谢大人。” 庞兴:“谢个屁,赶紧去把他俩安排好了回来干活,你都误工一天了。” “知道了,大人,对了,这个是给您带的。”说罢,张伟往庞兴手里塞了一个酒葫芦,带着乌木尔和杨招娣就跑了。 庞兴疑惑地打开酒葫芦,嗅了嗅,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嗯,葡萄酒,好喝,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 回到兴泰仓后,张伟的生活又开始按部就班起来,每日上工下工帮庞兴写公文,回春堂的第一批药材在张伟他们回来后的第三天抵达,在依着汪冬青的药方熬制了一大锅后,不少人喝了都感觉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中暑了,连那几个病倒的状态也好了不少。 在确认药效有效果后,庞兴写了封公文递了上去,工部这边一如既往的全盘通过,最后公文被送到了尚书省后直接不了了之,估计是被丢去引柴火了,毕竟死上一些服徭役的劳工而已,没有必要专门为他们准备药剂。 倒是这方子被人传了出去,连周围的村民都听说了,有土郎中自己凑了药材试了试,发现效果竟然还不错,便做成了汤剂在周围一片卖了起来。 至于杨招娣和乌木尔则在庞兴的院子住下了,反正他那院子还有几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住了两个人进来反而还有些人气。 杨招娣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每日勤勤恳恳地把院子和每个房间都打扫一遍过来不说,还把张伟和庞兴的衣服也给洗了,连庞兴有破洞的被子都给缝了,虽然张伟和庞兴开始是一再拒绝,但在杨招娣的坚持之下,也就随她去了。 至于乌木尔,那小子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都是自己动手的,好在他人小,也没多少换洗的衣物,自己处理起来也快。 倒是这家伙是属闷葫芦的,完全没有同龄小孩活泼好动的样子,整天抱着那把短刀在那里咋咋呼呼地瞎练,以至于张伟都看不下去了,先是教他现代锻炼的方法强身健体,然后又给他做了把竹弓,让其每日练箭,偶尔乌木尔也会去射麻雀解闷。 然后张伟就发现,在草原长大,突厥出身的乌木尔不知是从小接触弓马,还是自身天赋秉异,箭法开始越来越准,每日都能射下十几只鸟来,要不是那把竹弓限制了他的发挥,怕是这个数字还要翻上一倍不止。这些被射下来的鸟也没有浪费,大多都被工地上的人烤着吃了,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至于两人的饭食,庞兴大手一挥,直接就跟着工地上的人一起吃了,只不过工地上现在也就每天两碗米汤,张伟还得隔三差五地去找附近的村民买粮食、蔬菜和肉食给他俩,以保证营养均衡。 第65章 水鬼 除了教乌木尔强身健体和射箭外,张伟也开始教他二人习字,杨招娣学的很刻苦很认真,毕竟对于她这样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来说,读书认字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结果嘛,只能说她努力了,真的努力了。 至于乌木尔就别提了,那小子只要是舞枪弄棒就精神抖擞,一到读书写字的时候跑的比兔子还快,就算被张伟抓了回来,也是一副兴致缺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 就在张伟以为日子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直到服完徭役时,那群村民又来了:“大人在吗,我们有事要找大人。” 看着那群人,张伟就是一阵头疼,麻蛋,不就以前吃了你们一只鸭子,怎么搞的跟犯了天条一样,没完了是! 但当那群人讲清来意后,张伟深感这事他做不了主,直接带他们去见了庞兴,因为碰上了超自然事件。 一见到庞兴,那群村民便齐刷刷地跪下了:“请青天大老爷做主,发神通收了那水鬼!” “什,什么,水鬼?”听到这话的庞兴也是一脸懵逼,闹鬼你们去找道士啊,来找他做甚,他又不会驱鬼。 庞兴:“一派胡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来妖邪之说,本官有公务在身,像是很闲吗?” 见庞兴发了火,挨了斥责的村民也不肯走,而是接着说道:“草民哪里敢欺骗大人,那水鬼开始只是吃鸭子,后来又在水中咬水牛的腿,我们也请了术士过来做法,结果却毫无用处,昨日那水鬼竟然直接将一在岸边玩耍的小孩给拖下水去吃了。” “什么?”听说闹出了人命,庞兴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此话当真?” 为首村民:“大人请看,这是我们村的李四夫妇,被水鬼害死的就是他们家的孩儿。” 随着为首村民的话音落下,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中年男子面如死灰地搀扶着一个已经哭的近乎晕厥的妇人,那妇人手中还紧紧抱着一件浸透了水的破烂衣服,看大小应该是小孩所穿。 那对夫妇径直给庞兴跪下了,那男的更是不住的磕头:“请大人发神通斩杀那恶鬼,为我死去的孩儿报仇,草民求求大人了,求求大人了……” “不必如此,快些起来。”庞兴急忙上前搀扶,那男的说什么也不肯起来,而那妇人也开始哭嚎起来:“我那苦命的儿啊,没有你为娘该怎么活啊,呜呜呜……” 庞兴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一工部修桥架路搞技术的,哪里会驱鬼呢,可见那对夫妇寻死觅活的样子,真不管又有些于心不忍。 庞兴只得问相为首的村民:“可曾报官?” 为首村民:“报了,昨日就派腿快地去县衙那里报了官,结果县衙的人说这事不归他们管,将人直接打发回来了,我们若不是没了办法,是绝不会求到大人这里来的。” 庞兴:“这……” 就在庞兴为难时,张伟开口了:“你们可有人亲眼见过那水鬼?” 这时大部分村民都不说话了,毕竟对于水鬼的事,别看传的沸沸扬扬的,但还真没啥人亲眼见过。 见状,张伟皱起了眉头:“那昨日那小孩被拖下水时,有没有人在场?” 这时裹在人群里的一妇人开口叫道:“有的,有的,我家那小崽子当时在场,吓得他现在都不敢靠近水边了。” 张伟闻言,立刻问道:“他有没有看到那水鬼,可否与你说过那水鬼长什么样子?” “嗯。”那农妇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他说当时发生的太快,并未看清,不过他记得那水鬼长着一张长嘴,青面獠牙,抓人的时候就是用那长嘴猛地咬住,一个翻身就把人拖了下去哩。” 听到那农妇的话,周围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而张伟作为一个现代社会长大的无神论者,却有不同的看法。 张伟此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于是一拱手对庞兴说道:“大人,属下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不若我带几个人去探查一番,看看这水鬼究竟是何物?” “也好,”庞兴点点头,同意了:“白圭你多带几个人去,注意安全,不要逞强,若是解决不了再报与当地县衙便可。” 张伟:“诺,大人。” 说完,张伟就去兴泰仓工地上拉人了,像雷虎、雷豹自然是带上了,又在工地上挑了五六个会水的壮汉,连带着非要跟着去的王二和默不作声跟上来的乌木尔,一群人在村民的带路下,拿着武器,浩浩荡荡地往传说中闹水鬼的地方而去。 到了地方,张伟心里的猜测就更确定了几分,出事的地方是村子附近的一条河,因水道的关系,在此处打了一个急弯,形成了一个颇大的水潭,潭水幽深难以见底。 这种水潭里,要想藏一只大型的水生动物可太容易了,不过张伟也有些好奇,毕竟没听说过中国的淡水水域里有啥大型的食肉动物,莫非古代真的有传说中那种能大到跟小舟一样的大鱼吗? 在跟村民要了一只鸭子、一条长绳和一个木桶,又要了一张渔网,张伟赶走了村民,让秦虎和秦豹他们分布在水潭四周,随后放出了鸭子,等着那个不知名的动物上钩。 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那动物还是没有出现,张伟他们都无聊的在岸边快睡着了,只有乌木尔握着短刀,聚精会神地盯着那还在水面上悠闲地游来游去的鸭子。 “来了!” 随着乌木尔一声大喊,那只鸭子在一瞬间便被吸入了水下,张伟几乎是在瞬间举起了铁胎弓,张弓搭箭,一箭直射了出去。 “中了!”张伟看着绑在箭尾上,被快速拖下水的绳子和木桶,冲正准备下水的秦虎他们喊到:“上,它就在木桶所在的位置!” 闻言,雷虎和雷豹他们纷纷拿起武器,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中,张伟则没有下水,再次搭起一支箭,目光紧盯着水面。 “喝!”就在这时,雷虎猛地从水中窜出头来,手中的花枪似乎挑着一只动物,而那动物皮糙肉厚,挨了一下竟然还能挣扎,一尾巴便将秦虎抽的倒退了出去。 第66章 水鬼的真面目 雷虎不由怒骂一声:“这畜牲劲可真大!” 张伟在雷虎被抽开时,便已射出了一箭,也不知有没有建功,正准备再来一箭时,只听到身旁扑通一声,乌木尔也跳下水去,想去给雷虎他们帮忙,随后张伟就看到手忙脚乱在水里扑腾的乌木尔沉了下去。 叉,你都不会游泳,你瞎几把上什么? 张伟此时也顾不上雷虎他们那边了,直接跳下水去,几下划到乌木尔身边,从背后拎着他的衣领子将乌木尔提上了岸。 “你说你都不会水,下去干啥,这不是添乱吗?”张伟把乌木尔丢到岸上,还不忘训斥了他一句,不过乌木尔刚才呛了不少水,这时正不住的往外呕水,怕是没时间听清张伟说啥。 “张兄弟小心,那畜牲冲着你来了。”张伟正准备去看看雷虎他们的情况,就听到雷豹一声大喝,一回头,只见那个木桶正被拖动着,飞速地朝自己冲来。 原来在雷虎他们一群人的围追堵截下,那畜牲还是寻了个空子钻了出来,此时的张伟正好挡在了它的逃跑路线上。见状,张伟深吸一口气,猛地沉入水下,他倒要看看这水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然后张伟就看到了一条五米多长的鳄鱼。 卧槽,北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鳄鱼! 这下张伟直接慌了神,在水里跟一条鳄鱼搏斗,先不说体型和力量地差距,单一个灵活度就是远远无法相提并论的,这种自己被削弱还在对方主场硬刚的行为,跟踩着地雷跳舞有什么区别? 张伟只得用力一蹬,几乎是紧贴着冲过来的鳄鱼避了过去,当然中途张伟也没忘用在洛阳买的那把腰刀,给那鳄鱼狠狠地来上一下,吃痛之下,那鳄鱼一尾巴直接扫在了张伟腰上。 张伟在水中翻滚了好几圈,才渐渐稳住了身形,正准备把头探出水面换口气,却见那鳄鱼张着大嘴直接朝他扑了过来。 此时张伟已经避无可避,只能将手中的腰刀朝上,迎着大张的鳄鱼嘴捅了上去,几乎是张伟手中腰刀捅进鳄鱼嘴里的一瞬间,鳄鱼那强有力的下颚便咬了上来,幸好张伟早有准备,直接用另一条胳膊死死地顶住了鳄鱼的下颚,使其无法彻底闭合。 饶是如此,张伟左手的小臂也是直接骨折了,钻心的疼痛令他几乎晕厥过去,而更令张伟绝望的是,那畜牲此时还有余力,尾巴一摆,就要给他来一个死亡翻滚。 这下张伟是真的无计可施了,等待他最好的结果都是被扯下一条胳膊来,就在张伟准备放弃挣扎的时候,秦豹他们总算是赶到了,包括王二在内,数人捅出的长矛狠狠地刺进了那鳄鱼的身体,那条鳄鱼在挣扎了一会儿后便失去了生机,不再动弹。 张伟此时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松开捅在鳄鱼口中的刀,用脚踢开鳄鱼尸体,猛地蹿出了水面,再迟一点,他怕是要憋死在水下了。 “张兄弟,你没事?”张伟抱着骨折的手臂上岸后,雷豹立刻跑来问道,他刚才可是亲眼看到张伟的手臂都被那畜牲吞了下去,怕是伤的不轻。 张伟咬着牙摇了摇头:“并无大碍,只不过手臂好像断了。” 雷豹:“那还好,到时候替你寻个医术好的医师,接回去养上几个月就好了。” 就在这时,王二他们也用渔网裹着那条鳄鱼,将它拖上了岸,其中一人在看清那鳄鱼的全貌后惊呼道:“我的天哪,这是一条土龙啊!” 土龙? 张伟听到这个称呼,首先想到的是扬子鳄,在历史上,扬子鳄曾广泛分布于中国的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流域,后来才随着人类活动和气候变化把自己混成了保护动物,连栖息地也逐渐收缩到了长江下游流域那一截。 但扬子鳄这东西最长也就长到两米,是中国本土特有的短吻鳄,中文互联网上一直戏称战斗力堪堪比肩大鹅,毕竟除开尾巴,这家伙甚至还没有一条哈士奇壮实。 这货混的有多惨呢,在古代,扬子鳄被叫做鼍,《说文解字》中记载,鼍,水虫,似蜥蜴,长丈所,皮可为鼓。《太平御览》里曾记载,鼍鱼,长三尺,有四足,高尺余,尾如蝘蜓儿大,南方嫁娶,必得食之。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证实,鼍肉是南方人婚娶筵席上常见的佳肴,至少在明代仍然如此。 雷豹撕下一截衣摆,给张伟做了个简易的吊带,好让他把断掉的手臂吊在胸前,随后便和张伟一起跑过去看那条鳄鱼。 在看到那条鳄鱼后,张伟做出了判断,这是一条湾鳄,最长可以长到七米的那种,而这条才五米多,显然才刚刚成年。一想到这,张伟就是不住的后怕,若是来的是条七米长的大家伙,怕是雷虎他们已经在给自己收尸了。 不过张伟也有些好奇,这洛水附近,是怎么跑进来一条湾鳄的呢,因为这玩意大多只会出现在南方,并且基本集中在岭南区域(今广东广西一带)。 《梁书·扶南传》中记载:鳄大者长二丈余,状如鼍,有四足,喙长六七尺,两边有齿,利如刀剑,常食鱼,遇得麋鹿及人亦噉之,苍梧以南及外国皆有之。 晋人虞喜也在《志林》中提到,南方有一种会吃人的长嘴鳄鱼,多在秋季向船上的人发动攻击: 南方有鳄鱼,喙长八尺,秋时最甚。人在舟边者,鱼或出头食人,故人持戈于船侧而御之。 《旧唐书·韩愈传》中就曾记载了韩俞被贬到潮州当刺史后,安排人对付鳄鱼的事:愈至潮阳,既视事,询吏民疾苦,皆曰:郡西湫水有鳄鱼,卵而化,长数丈,食民畜产将尽,以是民贫。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 张伟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条湾鳄是怎么跑过来的,用脚踢了踢那死透了的鳄鱼说道:“把这畜牲抬上,回兴泰仓去,跟那些村民说,这里没有水鬼,若是以后再碰上这样的畜牲,直接杀了便是!” 第67章 治伤 张伟才不关心这玩意在后世是什么保护动物,隋朝可没动物保护协会这么一个机构,就冲这玩意敢吃人,宰灭绝了都不为过。 “张兄弟好胆气,竟敢直接用刀刺进这畜牲的嘴里。”雷虎则拔出了张伟的刀,擦拭干净后,双手奉上递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扎穿了这畜牲的脑子,我等后来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张伟摇摇头说道:“只是运气好罢了,皆赖众人之力,才能拿下这个畜牲。” 张伟说的是实话,毕竟当时他那一刀是情急之下胡乱捅出去的,就算当时扎穿了这条鳄鱼的脑袋,鳄鱼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若不是雷豹、王二他们及时赶到,鳄鱼临死前的反扑,估计能扯下张伟的一条手臂来,到时候生死就难说了。 雷虎:“张兄弟太谦虚了,这次杀死这畜牲,张兄弟当居首功,你们说是不是?” 其他人都纷纷应和道:“是!” “没错,这条土龙就是张兄弟杀死的。” 在折腾了一会儿后,一群人才用木头和绳子做了一个简易的架子,抬着那条鳄鱼往回走去。等他们一行人回了兴泰仓,这条鳄鱼自然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很多人连活都丢下了,特意跑来观看。现场挤满了人,把张伟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些人甚至冒着危险,爬到高处也要看上一眼,只为一睹水鬼的真容。 在王二添油加醋的描述下,张伟他们猎杀鳄鱼的事直接变成了,张伟七进七出与鳄鱼大战三百回合的故事,以至于后来一直是工地上闲聊时的话题。 “都让开,庞大人来了,让让,让让。” 庞兴在听到消息后,也是立马赶了过来,在身边令吏的卖力吆喝下,人群才勉强挤出一条道来,让庞兴走到了近前。 庞兴在看到张伟被吊着的手臂后,大惊失色,直接问道:“白圭你手怎么了,出了何事?” 张伟:“禀大人,在下的手并无大碍,只是骨折了而已,大人请看,水鬼已经被我们拿回来了。” “唉,都跟你说了不要逞强就是不听,你们可还有人受伤?”庞兴叹了口气,又问了其他人,见众人皆摇头,这才对随行的令吏说道:“你去兴泰县寻个医师来,让他把工具和药材都带上,若是他不肯来,你就报我的官名与县令,让衙役押着他过来!” “诺,大人,小的这就去。”那令吏行了个叉手礼应下此事,随后便离开往县城而去。 庞兴这时才上前去看那条鳄鱼,在左右打量后才说道:“这是大鳄啊,听说以前岭南附近有不少,不过后来太宗皇帝教当地人捕鳄食肉,几乎杀绝,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能看到一条,它是怎么过来的呢?” 张伟摇摇头:“这就不得所知了,在下也在好奇这事呢。” “嗯。”庞兴点点头,随后看了一眼周围挤的满当当的人群,皱起了眉头呵斥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都散了,赶紧回去干活去!” 见庞兴发了话,围观的人群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而跑去给村民报信的人也带着村民过来了,不少人在看到那条鳄鱼后,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其中一些老人更是直接说道:“这是土龙啊,怎么会长这么大,嗯,好像又不太像我们这边的土龙?” “我打死你个畜牲,你赔我孩子来,你赔我孩子来!”就在村民议论纷纷的时候,那孩子被吃了的妇女红着眼冲了上来,狠狠地捶打着鳄鱼的尸体,恨到深处,竟直接开始用嘴撕咬起来。 她那癫狂的模样吓呆了众人,一时间竟然无人敢前去阻止,最后还是庞兴开了口,才有几个大胆的农妇一起上前将她拉了下去。 那汉子情绪则还算稳定,径直冲张伟他们跪下磕头道:“感谢各位替我那苦命的孩儿报仇,各位的大恩李四没齿难报,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言语一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谈何报恩,为民除害,大丈夫自当为之。”张伟上前将李四扶了起来,接着说道:“你和令夫人日后将日子过好,莫要悲伤过度,如此一来,不仅我们安心,你那死去的孩儿,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 听张伟这么一说,李四这么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是红了眼眶,咬牙强忍着方才未落下泪来,张伟他们又劝慰了一番,那些村民才渐渐离去了。 临走前,庞兴让人砍下了那鳄鱼的头,交于村民带了回去,并嘱咐他们告诉附近的村民,日后再碰到此物,不必惧怕,多喊些人,直接射杀便可,至于那条鳄鱼则被剥皮取肉,炖煮后分与工地上的众人吃了去。 张伟则去了庞兴的院子,在那里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后,去兴泰县的令吏领着医师回来了。 “接下来会有点痛,忍着点,你们将他按紧了!”在摸过张伟断掉的手臂后,那医师又让令吏喊了几个人过来,一齐按住了张伟,随后手上一发力,随着咔嚓一声,张伟只感觉一股剧痛传来,疼的他几乎晕厥过去,人也不自觉地挣扎起来,却被其他人死死地按住了。 “得罪了,你们可以放开他了。”那医师见张伟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方才让其他人松开张伟,随后用竹制的夹板和绷带将张伟的手臂固定好,又仔细的嘱咐道:“养伤期间莫要食辛辣之物,不可饮酒,多进些肉蛋之食,恢复的快些,绝不可逞强用此手负重,过十天我会再来,为你更换纱布查验伤势……” “多谢先生了,先生嘱托,在下一定牢记。”张伟待医师讲完,先是道谢,随后掏出二两银子递了过去,权当医药费使用。 “那就容在下先告辞了。”那医师倒也不客气,径直收下了银钱,道过告辞后离去了。 见状,来帮忙的其他人也纷纷告辞离开了:“张兄弟你好好养伤,我们就不叨扰了。” 张伟:“多谢各位相助,待伤好以后,我请各位喝酒。” 第68章 乌木尔请罪 将人都送走后,张伟拖着包扎好的手臂,正准备回去休息,却见杨招娣带着扭扭捏捏不肯进门的乌木尔过来了。 杨招娣见张伟那裹的跟粽子一样的手臂,满脸担忧,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大哥,你的手没事?” 张伟安慰道:“无妨,医生已经过来处理过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正好偷懒休息一段时间。” “那就好,这下不用担心了。”杨招娣说完,又用手去推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乌木尔:“你不是有话要跟张大哥说吗,怎么过来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我……”见杨招娣把自己推了出来,乌木尔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半天竟没说出一句话来。 张伟笑了笑,说道:“乌木尔,有话就大声的说出来,说错了也无妨,这里没人会笑话你的。” 乌木尔听完,一咬牙,径直给张伟跪下了:“都怪乌木尔,害主人受了伤,请主人责罚!” “快起来,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跟招娣一样,叫我张大哥就可以了。”张伟上前试图将乌木尔扶起来,这小子却倔的慌,不肯起来,张伟手臂伤了又不敢用力,两人便僵在了那里。 “唉,你这小子咋就这么倔呢。”张伟无奈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乌木尔,你听我说,若是你如今有二十岁,那么我一定要骂你一句不自量力,但你今年才十岁,我非但不会怪你,还要夸你勇气可嘉,只不过日后再遇上事情,万万不可鲁莽行事,不然不止害了你,也会害了你身边的人,懂了吗?” 乌木尔低下头,小声地说道:“懂了。” “吃一堑长一智,懂了就好,起来。”张伟大手一挥,乌木尔这次也没再坚持,直接站了起来,而张伟的下一句话对他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不过你既然请了罪,那么我也不得不罚,这样,你这个月把论语抄十遍给我,招娣你替我监督他。” 杨招娣:“好嘞,张大哥你放心,错一个字我都会给他挑出来的。” 乌木尔:“……” 乌木尔此时真是欲哭无泪,让他抄十遍论语,这跟酷刑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打他一顿鞭子来的痛快呢。 杨招娣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走,这下你可别想逃了,老老实实的跟我去抄书。” 乌木尔耷拉着脑袋跟杨招娣走了,张伟则打着受伤的名义,连工地都不回了,直接跑去睡觉去了。 此后的日子,张伟便开启了摸鱼模式,庞兴见他伤了,也没说什么,而是另寻一人接替了张伟的工作,好让他安心养伤。 那对失去孩子的夫妇后面又来了几次,送了些肉菜米面之类的过来,张伟开始是拒绝的,毕竟这年头的农民生活也不容易,但对方坚持,张伟也只得收下,只是每次都会拿些钱财与他们,反正平时也要买这些给杨招娣和乌木尔他俩,就当找到了一个稳定的卖家。 许是庞兴打了过招呼,帮张伟接骨的那位医师,则是很准时的每十天来上一趟,替张伟检查骨头的愈合情况,张伟自然也没少了他的医药费,有时正好赶上饭点,还会邀请他一起用顿便饭。 由于手臂伤了,张伟的铁胎弓又被雷虎借了去,这家伙现在跟乌木尔混的很熟,两人还经常一起比赛射鸟。 杨招娣则是专心学习和照顾张伟的生活起居,闲时也会跟乌木尔他们一起去附近的工地和村里玩。因为张伟自掏腰包在工地上发放药剂和猎杀地龙的名声,知道杨招娣身份的劳工和村民们对她都很和善,只不过在一群大老爷们里面混久了,耳濡目染之下,杨招娣也开始讲起脏话来了,张伟正在试图纠正她。 与此同时,距离兴泰仓仅仅只有数公里的福昌宫内,那位位高权重的长公主,正在听身边的丫鬟汇报这几天在外面听到的趣事。 长公主年岁三十上下,肌肤却保养的犹如二八少女一般,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仅穿了一件桃红色齐胸襦裙,头梳单髻,插了一根平平无奇的象牙花丝嵌金簪子,柳叶弯眉,唇如胭脂,每个五官单拎出来都算的上精致,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后世多传隋唐女子以胖为美,实际上是指体态丰盈,并不指肥胖,长公主正是那种珠圆玉润的身材,加之一副慵懒模样斜靠在软榻上,凡观者无不有心猿意马之态。 “听说那土龙有二丈长,那叫张白圭的小子不仅不怕,还在岸边怒骂那土龙为害乡里,必遭天谴,激得那土龙浮出水面来与他对骂呢。” 说话的是长公主的贴身丫鬟流朱,自小便在长公主身边服侍,与长公主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近日见长公主心情愈发烦燥,便时常去外面寻了闲话来给长公主解闷。 “胡说,哪有能口吐人言的畜牲?” 斜靠在软榻上的长公主缓缓睁开了眼睛,略带英气的眉角往上一挑,两旁打扇子的侍女便摇的更勤快了些,生怕主人说她们偷懒而受到惩罚。 那流朱在长公主身边也是伺候多年了,听出主子的声音里没有斥责之意,便不慌不忙的从冰鉴里拿出一枚硕大的葡萄,仔细地剥皮去芯后,承于盘中端给了长公主:“主子不晓得呢,那些人都说这里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的土龙,许是该成了精的,会吐人言也不稀奇呢。” “就你嘴贫。”长公主嗔怪地说了一句,随后张嘴吃下流朱用玉着送至面前的葡萄,冰凉的感觉令夏日的闷热和心烦都消散了些,这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不经意地问道:“今年的葡萄,似乎比往年更甜些?” 流朱:“回主子,这是今年西域都护府进贡的粉红太妃,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才送到了两筐,陛下二话不说就赐了一筐下来,听说整个京城,就给了公主,连太子殿下都没有呢。” 第69章 流朱 “太子殿下,哼!”长公主听到这四个字便是一声冷哼,吓得周遭的侍女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得话:“若不是为了他,我也不用在这么热的天跑来福昌宫这种鬼地方了!” 想到这,长公主便又觉得烦躁起来,福昌宫虽为帝王行宫,但本质上还是一座道行宫,主要用于供奉祭祀使用,各项配置也是相对简单,真的要想避暑的话,位于渑池县附近的紫桂宫其实就不错,那是一座专门用于避暑的行宫,各项设施齐全不说,游山玩水也甚是方便。 只是一想到韦信那个老头就在渑池县,长公主连去紫桂宫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径直带人来了福昌宫。 尤其是上一次在渑池县驿站,韦信那老头确实是按规矩前来拜见了,但自己不过是让下人跟韦信说自己累了,结果那老头撂下一句“公主身体有恙,微臣就不打扰了”转身便走了。 其实长公主当时的本意也只不过想让韦信那老头多等一会儿,给他一个下马威,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给面子,到现在想起都让人气的牙痒痒。 “都下去!”长公主想到这,抬手一挥喝退了殿内的侍女,唯有流朱呆在原地未动,她知道,主子这是有事要问自己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流朱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又贴近了些说道:“回主子,洛口仓拨出的一百二十多万石粮食,大多流入了黑市,只不过……” 见流朱不说话了,长公主更烦躁了:“只不过什么,说啊!” 流朱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只不过手续都做的很干净,并且大多通过黑市出售,很难抓到痕迹和把柄。” 长公主:“那就让御史崔器上书,顺带多找几个人帮他壮壮声势,在朝中把热度炒起来。” “嗯?”长公主说完,等了半晌都没听到回答,睁开眼睛却见流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京城又出什么事了?” “主子,崔器昨日就上书了,只不过是,”说到这,流朱一咬牙,直接把剩下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那家伙上书说圣人单独赏赐主子是赏罚不明,对公主恩宠过度,无了尊卑礼数,怕是会重演妇人祸国之事。” 长公主听到这话,惊的人都坐起来了,白嫩如葱的手指狠狠拍在软榻的扶手上,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呲牙咧嘴地骂道:“那混账玩意,端老娘的碗砸老娘的锅,没有老娘在后面帮他,他能坐到御史这个位置,这些世家子弟都是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太子那边给点好处就都跑过去了!” 那丫鬟在这时还要火上浇油:“那崔器昨日还给主子来了书信,奴婢检查后怕主子生气,直接烧掉了。” 长公主:“说,我倒要听听那忘恩负义的东西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流朱:“崔器在信中说,公主本为女子,却贪图权柄,必会祸及自身,自古以来,未尝闻有女子为白王者。” 长公主听到这话沉默了,白加王便是皇,崔器的意思是,长公主就算再受当今皇帝的宠爱,日后也注定不可能成为皇帝,如今抓再多的权柄在手中,也不过是水中月空中楼阁,新皇一登基,肯定会着手对付她,与其那时给她陪葬,还不如早点跳槽为好。 想到这,长公主便是一声长叹:“唉,我也恨自己生得女儿身,你说真的有女子能坐上那个位置吗?” 这话流朱哪里敢答,只能回之以沉默,若是张伟在这里,一定会大声的告诉她,有,中华上下五千年,还真出了一位,也仅此一位的大统一王朝的女皇帝,武曌(武则天),只可惜张伟此时还在兴泰仓养伤摸鱼呢,于是寻不到答案的主仆二人也只能相顾无言了。 沉默许久,长公主又躺了回去:“罢了罢了,想也无用,继续讲你的故事,当个笑话听也不错。” “是,主子,都进来。”流朱应了一声,又唤进了服侍的侍女继续打扇子,这才接着讲她听来的故事:“话说那土龙探出水面与那张白圭对骂,却不知张白圭等的就是它露头,电光火石之间抬手一箭,便射瞎了那土龙一只眼睛,谁知那土龙也不是好惹的,张嘴一吸就把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吸下水去,唯有那张白圭功力深厚,站在岸边纹丝未动。” “那张白圭见状,抬手又要再射那土龙,结果他那不成器的徒弟也被吸下水去了,那土龙也是狡猾,见张白圭不肯下来,便径直冲着他那徒弟去了,张白圭本不愿在水中与这畜牲相斗,见此情景,也只能挥手分开水面,入了水中挡在那土龙身前,随后二者便打斗起来,一时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再观那潭水,波涛汹涌,水柱冲天,便知二者在那水下斗的厉害。” 听流朱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长公主也起了好奇心:“然后呢?” 流朱:“据说那张白圭掐了一个避水诀,在水下与那成了精的土龙缠斗了约摸半个多时辰,虽实力强大,却不想那土龙在水中灵活无比,屡次眼看得手都被那畜牲逃走了,无奈之下,张白圭只得自断一臂作为献祭,这才请动了那把祖传的除妖刀,那刀本已具有灵性,自己朝那土龙飞去,径直扎穿了那畜牲的脑袋,这才将那成了精的土龙斩杀在水中……” 如果张伟在此,听到流朱的话,怕是会囧,大囧,然后怒斥流朱谣言该死人啊,只可惜他不在,所以在流朱天花乱坠的讲述下,这个故事跟实际情况不能说一摸一样,也只能说毫无关系了。 “张伟,张白圭?”听完故事的长公主小声地嘀咕了两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可是前段时间发明了藿香正气汤的那个人?” 流朱:“回主子,就是他,这药方送到长安宫里后,经过太医们查验后,确有消暑防暑的功效,现在不止宫里在用,长安城里不少药铺也在熬制药剂贩卖呢,洛阳城里也有一家回春堂在出售此物。” “倒也是个有趣的人,只可惜无功名家世在身,怕最后也只能泯于众人矣。”长公主说着,起身离开了软榻,走到了殿内一个空荡荡的鸟笼面前:“这白雪,真是贪玩,一日回来的比一日晚了。” 第70章 祸起 话说回张伟这边,在杀死那鳄鱼快一个多月后,张伟才从杨招娣口中听到了工地上的第五个版本。 杨招娣:“他们说张大哥你手掐法诀,脚踩七星,一声令下,雷电疾驰,风雨相助,吓的那鳄妖在水中不住磕头求饶呢……” 张伟: ? ? 我靠,你们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啊,一个好好的现实故事都快被你们传成修仙故事了。不过由此,张伟也看出了他们的无聊,毕竟在这个缺少娱乐方式的时代,工地上的人们也只能唠闲话来打发时间了。 为了防止自己在传闻中变成天神下凡引来朝廷官兵的捉拿,张伟在简单的思考后,做出了一副简陋的扑克牌,并开始教工地上的劳工打斗地主和跑得快,很快这一闲暇时的娱乐方式便在工地上广泛的流传开来,然后就被发现工地上开始出现赌博风气的庞兴给严令禁止了。 在备觉这玩意流传出去害人不浅后,庞兴直接派人挨个搜查,连一张都没给众人留下,直接一把火全烧了,张伟则挨了一顿痛骂。 在痛定思痛后,张伟又指挥工地上的木工雕刻了一副象棋出来,这次庞兴没有反对,并且很快自己便沉迷其中,每天晚上都要拉着张伟点着灯下到半夜。 其实象棋的起源很早,传说是舜发明的,因为他把弟弟发配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开垦荒地,又怕弟弟寂寞就发明了象棋给他。另一种传说认为象棋是韩信发明的,韩信被吕后诱捕入狱后怕自己后继无人因此发明了象棋。 象棋在唐朝被称为橘中戏和象戏,直到南宋才确定了象棋这个名字,而后世通用的规则和制式则是由晚唐名臣牛僧儒所制,此后就再无大的变动,张伟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改良下,好让这个游戏更通俗易懂些,为大众所接受。 很快张伟便后悔了,因为庞兴上了年纪失眠是常有的事,他一失眠就喜欢把张伟摇起来陪他下象棋,有时甚至一下就是一整晚,让张伟好好体验了下啥叫怀民亦未寝和闲敲棋子落灯花。 不过很快张伟就解脱了,因为随着庞兴的经验逐渐丰富,张伟这个臭棋篓子就无法满足他博弈的乐趣了,于是庞兴又跑去找那些劳工,很快在将整个工地血虐了一遍后,备感高处不胜寒,自己已无对手的庞兴也就只能对天长叹了。 至于张伟,在庞兴不再找他下棋后,他便有了新的爱好,既然你们喜欢唠闲话和传故事,那我就给你们提供话题,并且怎么稀奇古怪怎么来,这样一来,日后再有人听到自己和鳄妖斗法的故事,也就只会把它当成一个故事一笑了之。 说干就干,张伟找庞兴要来笔墨纸砚,开始写起后世听过的鬼故事来,什么画皮、猫脸老太太、狐妖与书生、小白蛇与雷峰塔之类的故事,只要是听说过的,通通连编带抄的写了出来,并且还很不要脸的将这书命名为《聊斋志异》,反正他在隋朝,让清朝的蒲松龄自己头疼去。 随后张伟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写出来的故事在工地上没有受众,因为工地上识字的人本就不多,有时间并且愿意读书的就更少了,以至于写出来的故事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 于是张伟便找来了杨招娣,让她在晚上读给那些劳工听,很快杨招娣对这一工作有了兴趣,经常在读到紧要之时,猛地张牙舞爪作恐怖状,配合上昏暗的篝火,吓得周围的工人是四散而逃,胆子大些的,如雷虎、雷豹,也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张伟则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在以一日三更的速度疯狂赶字,直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宿卫抵达了兴泰仓工地。 出于好奇,张伟也没窝在屋子里写他的鬼故事,而是带着杨招娣一起跑过去看热闹,毕竟宫廷的宿卫可不同于地方上的府兵,这玩意出现在兴泰仓工地,指不定是什么大人物要来呢。 由于到的晚了些,周围聚了不少人群,张伟便寻了个高处,在上面远远地看着,这伙宫廷宿卫别看人不多,装备却很精良,都装备有两裆甲,这种铠甲通用于魏晋南北朝,到隋唐时才逐渐被明光甲和光要甲取代。至于武器则是人手一把四米长枪,腰配长刀,有人问弓呢,弓在马上,每匹马皆配有完整的鞍具和弓箭,就冲这点,张伟便已经可以断定这些人的主子绝对是一位品级不低的皇亲国戚。 为何,因为他们不仅人人配有马匹,看品相还都是西域那边搞来的阿拉伯马,这种马体态强健优美,耐力极好,最适合做战马使用,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想弄到这样一匹好马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一群马竟然还都是统一的栗色,连一根杂毛都没有。可见它们的主人其实更注重的是出行时候的观赏性而不是实战效果最大化,这若是被各地府兵的军官看到了,定要在背地里骂上一句暴殄天物。 张伟:原来如此,四米至五米长的长枪还可以当马枪使用,再长些,像步兵用的六七米往上的那种,就不适合在马上使用了。 就在张伟蹲在高处评价着宿卫的装备时,却见那群人在与庞兴争执过后,径直抓走了一人,由于隔的太远,张伟并未看清那人长相,但莫名觉得眼熟。 直到一名宿卫从工人搭建的简易木棚里搜出一把弓和一个白色的东西后,张伟才猛地反应了过来,卧槽,被抓走的是雷虎,因为工地上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弓,那就是他自己的铁胎弓,只不过这段时间被雷虎借去射鸟玩,一直没还给张伟。 张伟:叉,什么情况,这年头也有保护动物吗,雷虎这家伙是打到什么玩意了啊? 当地县里的衙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宿卫给抓走了,这跟犯了事没等来警察,直接来了一队特种兵有什么区别,任谁看了都知道事情大发了好? 第71章 武皇传 见状,张伟也是赶紧跑了过去,只可惜现场人太多,待张伟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到达现场时,那队宿卫已经押着雷虎离开了,现场只剩下如丧考妣的雷豹和一脸无奈的庞兴。 “大人。”张伟先是对庞兴行了一礼,随后才问道:“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看着是雷虎被抓走了?” 庞兴则是叹了一口气:“白圭,那雷虎是你同乡,我本不该这么说,但是这次他犯的事太大了,朝中是无人敢救他的,怕是连为他求情的都不会有,听我一句劝,莫要再管,收拾下他的东西,等日后回归乡里,帮他立一座衣冠冢。” 说罢,庞兴摇摇头离开了,留下张伟在原地懵逼,卧槽,朝中无人敢为他求情,雷虎他一平头百姓何德何能,竟然能惹到这么牛逼的人物,那他死的不冤。 没能从庞兴这里得到答案的张伟又看向了雷豹,雷豹倒是没有多想直接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二哥他昨日和乌木尔一起跑出去比赛射鸟,快天黑时,两人各打了十五只麻雀,不分上下,结果乌木尔那小子眼尖,看到天上有一白色大鸟,飞的极高,两人便打赌,谁能将那白色大鸟给射下来,便判谁胜。” 联想到刚才宿卫搜出的那个白色东西,张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所以,他俩把那只大鸟打了下来对?” 雷豹:“是的,乌木尔人小,力气没那么大,射了几次都没够着,还是二哥力气大,一箭就将那大鸟射了下来,开始二哥见那大鸟长的像猫头鹰一样,却全身雪白,还不知这是何物,还是乌木尔告诉他,在突厥生活的北边极寒之地,就有这种鸟儿,多是养来帮忙打猎用的,叫什么雪雕,二哥觉得稀奇,便拔了那鸟的羽毛,准备以后回了乡里做成一顶冠带呢。” 听到这,张伟大概猜到了那雪雕是什么了,学名叫雪鸮,是一种生活在北极圈附近的大型鸟类,平时以捕捉鼠兔为食,有时候还会吃狗和狐狸,至于为啥长的像猫头鹰,因为这家伙本来就是一种大型的猫头鹰。 想到这,张伟就是一阵无语,你们都没脑子的吗,一只生活在北边极寒之地的鸟会出现在黄河南边,只可能有两种情况,一,这只鸟发神经了,不远万里地飞过来就是给你们射的;二,某个达官贵人的宠物,结合庞兴的话和那队宿卫,肯定是某个有权势的皇亲国戚没跑了,这种人杀个平头百姓比杀只鸟还容易,这下雷虎怕是没得救了。 更让张伟郁闷的是,都这种情况下了,雷虎他们竟然都没有想过毁灭证据,还把那雪鸮的羽毛留下了,这不是纯纯的给人留证据吗? 见张伟沉默着不说话,雷豹也急了:“张兄弟,咱们这群人里就数你最有主意了,我求求你,帮帮忙,想想办法救救我哥!” 雷豹说着就要给张伟跪下,却被张伟搀住了:“先别急,你先跟我说说那队官兵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他们又是谁的人?” “他们是一路问过来的,二哥和乌木尔出去射鸟的时候,附近的村民经常过去观看,昨天射那只大鸟下来的时候,周围不少人都看到了,至于是谁的人…”雷豹说到这停顿了下,努力地回想了半天才说道:“他们刚才掏出来的令牌上面写的好像是什么安什么公主?” 张伟眉头一皱,他突然想到陶时和他说过的一个人:“安乐公主?” 雷豹:“对对对,就是安乐公主。” 这下张伟更头疼了,因为他记得陶时跟他说过,安乐公主就是长公主,并且这位长公主不仅颇受当今皇帝的宠爱,自己还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在朝中党羽势力都不小,这么一个实权人物,怪不得庞兴说朝中连求情的人怕都是不会有了。 张伟有些发愁地揉了揉眉头说道:“这样,我再去寻庞大人说说,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你先回去等消息,别做傻事。” 说罢,张伟径直离开了,留下雷豹站在原地发呆的,过了许久,雷豹用发红的眼眶看了一眼走远的张伟,又跟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咬牙转身离去了。 张伟一边往平时的院子走去,一边快速地思考着办法,首先找庞兴肯定是无济于事了,他区区工部司正六品的小官,连面见长公主的资格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雷秦虎求情了,再说庞兴跟雷虎非亲非故的,强行把他牵扯进来也只会遭人怨恨,得不偿失。 第二个方法就是找一个在朝中有分量的人,去跟长公主谈谈,指不定长公主卖那人一个面子就把雷虎直接放了,但这样的人,张伟知道且见过的就一个人,当朝宰相兼尚书令韦信。这种人物,没有意外的话,张伟一平头百姓基本不可能请的动他,再说那家伙还远在渑池县,等他赶过来雷豹估计都可以给雷虎去收尸了,所以这个方法也可以不用考虑了。 那么对于张伟来说,仅剩的办法就是民意了,但绝不能是直接拉上一大群人去给雷虎求情,因为这搞不好就会变成煽动民意,意图谋反,这个罪名要是扣下来,张伟九族怕是都得感谢他。 倒是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强闯那位长公主下榻的行宫,直接把雷虎救出来,这个张伟直接没考虑,先不说有多少人会冒着杀头的罪名跟他去,就那些宿卫的装备和战斗力,分分钟就会把救援现场变成屠宰场,到时候人没救出来,自己都得搭进去。 所以张伟要找个理由和借口,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进献祥瑞和异宝,张伟根本就没有那些东西,就算有,估计早就跑去长安献给皇帝换赏赐了,但是他却有个另辟蹊径的想法,既然没有,那就现做一个不就得了。当然,长公主到时候肯定能看出来是假的,既然如此,那就做一个对方哪怕看出来了也会收下的东西。 张伟一路小跑回了院子,在跟杨招娣吩咐了一些事后,回到书案前掏出了纸和笔,在略微沉思后,张伟抬笔写下了题目——《武皇传》! 第72章 演讲 没错,张伟这次还是准备写一个故事,一个在现代赫赫有名,但在这个时空不会出现的故事,则天大圣皇帝武曌,也就是武则天的故事。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写出这样一个故事,足以让张伟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但是张伟没有办法,他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平头百姓,他只能赌。 因为陶时说过,那位长公主在长安开设求贤馆接济寒门士子,这说明在这个达官显贵与世家大族权力交换的游戏里,她并没有多少支持者,只能将目光投向那些无人问津的寒门子弟,然而哪怕是寒门士子,只要是像陶时这样稍微有点眼光和远见的都不会去投奔她。 因为她是女子,一个注定无法坐上皇位的公主,所以陶时宁愿在东都学院挨饿都不愿去长安的求贤馆,像这样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这样就不难想象长公主的心情了,自己虽然打出了求贤的名号,但大部分都是来蹭饭骗吃骗喝的庸才,钱花了事没办成,可想而知她该多么沮丧。 所以张伟要赌那位长公主的野心远不止如此,要赌她对权势的贪婪,更要赌她不知前路,急需有人来给她指明方向,并为她注入一剂强有力的信心。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武曌,也就从未有过女主天下的先例,她便只能靠自己胡乱的摸索。既然如此,那么张伟就告诉她,有人做到过,虽然只是一个故事,但只要她愿意相信,并且她一定会相信,这个故事就会变成真的,是她也可以做到的。因为人就是会不断地催眠自己,不管是自信心还是侥幸心理,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所坚信的事物和信念做出肯定,还是那句话,一件事只要有人说上一万次,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在张伟奋笔疾书的时候,杨招娣则跑去将远安县的几个乡带头的队长都给喊了过来,只是少了雷豹,这时张伟也没空去管他了,直接放下笔,随后拱手作揖给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见张伟如此鞠躬行礼,那些人都吓了一跳,皆连忙称不敢,而张伟则直起身子,满级凝重的说道:“想必大家都知道雷虎被抓的事,大家都是一个县里出来的同乡,往日里也都没少受雷虎照拂,我今日找大家前来,就是去救雷虎的,若是有人怕了,现在便可以离开。” 此话一出,就有人不乐意了:“张兄弟这话说的忒侮辱人了,咱们是那忘恩负义的人吗,只要张兄弟你有好办法,我们一定去。”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没错,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张兄弟你只管交代。” “对,一定去!” 张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接着说道:“既然大家信任我,我也不会坑害大家,放心,这个主意你们是绝对没有危险的。” 说罢,张伟又跟众人仔细的交代了要准备的东西,随后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说多了没意思,我在此先代雷虎谢过各位兄弟了。” 说罢,张伟又是长长地鞠了一躬,这次众人没有拒绝,只是都笑着拍了拍张伟的肩膀,什么都没说离去了,而张伟则是回到了书案前,继续写他的故事。 在数个小时的奋笔疾书后,张伟找来了几位木工,让他们对着文字,将其刻到了准备好的竹简上。 等竹简制好后,张伟抄起竹简就丢在了地上,连踩带蹭,使其变得破旧不堪,然后又将其扔进了水中,在完全浸透后,再用炭火小心地炙烤,反复数次后,张伟便得到了一份人为做旧的竹简。当然,这种也就是个样子货,但凡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但张伟不在乎,因为这本就是个幌子和借口而已。 待张伟准备好竹简后,原先被张伟喊过来的几个队长也都准备好了相应的物品,并喊来了约摸近千人的队伍,正聚在门外,等张伟出来。 看着门外的人群,张伟此时心底有些发虚,因为按照惯例,像这样的事情,带头的总要站出来喊上几句漂亮话,振奋士气的同时也要笼住人心,不然到了现场若是乱了阵脚,可就麻烦大了。 可问题是张伟也就一小镇学渣出身,别说在数千人面前讲话,连在全校升旗的红旗下读检讨书的机会都没有,临上场了才觉得底气不足。 这时候也没法退缩了,张伟一咬牙,迈出了大门,寻了个高点地杂物堆爬了上去,毕竟古代一没有投影仪,二没有喇叭,说场面话就得让所有人都看见你,并且声音一定要洪亮,不然底下的人都听不清你说什么还怎么鼓动人心? 张伟站在高处,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声喊道:“各位老少爷们,我是张伟张白圭,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俗话说,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我们来到这兴泰仓工地这么久了,之所以没被人欺负,靠的是什么?” 见底下人都不说话,张伟这时也顾不上是不是自己演讲能力不足了,继续喊道:“靠的是我们够团结,因为我们拧成了一股绳,力往一块使,就没人敢小瞧我们,还有就是雷虎兄弟,不是他带头将我们团结到一起,我们恐怕也只能是一团散沙,你们说是不是?” 张伟的话音刚落,底下的人群就议论起来了:“没错,上次要不是咱们去的人多,卢氏县来的那帮人还真瞧不上咱们,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摆脸子呢。” “雷虎兄弟这人没得说,是真的够意思,上一次要不是他……” “要我说啊,张白圭兄弟说的对,咱们只有一致对外,才能不受欺负!”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见气氛差不多了,张伟打断了众人的讨论,继续说道:“现在雷虎兄弟有难,说个难听的话,这里不少人都受过他的帮助,咱们不能忘恩负义啊,现在,我们就要去为他求情,把他救出来,你们去不去?” 远安县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去,当然去!” “没错,谁不去谁就是孙子!” 张伟:“那好,大家带上东西跟我走,我张白圭从来不会让兄弟们白出力,事成之后,每人到我这领三十文钱,就当辛苦费了!” 第73章 万民伞 话喊完了,好处也许了,张伟也不多啰嗦,直接跳下高处,大手一挥:“兄弟们,跟我走!” 说罢,张伟带头往外走去,期间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身后跟来了多少人,他怕自己那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和信心,会被现实打击到丝毫不剩。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兴泰仓工地,往西边的福昌宫而去,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没能瞒过庞兴的眼睛,在听完令吏的报告后,庞兴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 “大人不管吗?”那令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在劝告:“若是闹出了事情,大人也会受到牵连的,不如现在派人去将他们截住…” “啪!” 庞兴将那枚刻着卒字的棋子狠狠地拍在了棋盘上,声响之大甚至吓了那令吏一跳:“本官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你是听不懂吗,还是说你要教本官做事?” “大人息怒,小的告退。”面对庞兴的怒火,那令吏哪里还敢多说,告罪后急忙离开了。 庞兴沉默地坐于棋盘前,屋内一时有些寂静,许久,庞兴才自言自语道:“人生如卒,你只能埋头向前,希望你能活着过河,那样才有选择下一步方向的机会。” 张伟则完全没想那么多,带着人一路风风火火地抵达了福昌宫,路上甚至都没有停下歇息,还引来了附近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先停一下,那几个举万民伞的站到前面来,队伍不要乱,等下我喊什么你们就跟着喊就行了。”张伟也在此时叫停了队伍,令他欣慰的是,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还是比较重义气的,基本都跟了过来。 至于那什么万民伞,就是用竹竿加上布匹做的,上面写了不少人名和赞美的话,旧时绅民为颂扬地方官的德政,都会送上几把万民伞,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送锦旗。 这玩意在清代非常流行,地方官离任的时候,当地的乡绅都得表示一下挽留,最经济实惠的方式就是拉一票老百姓来送万民伞了,意思就是大人你身为父母官,就像伞一样庇护着一方百姓,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老百姓送的越多,当官的就越有面子。 以至于到了晚清时,别说清官,就是贪官在离任时,都得想尽办法,弄几把万民伞装点一下门面,毕竟贪污受贿是一回事,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张伟要做的就是给长公主送万民伞,我喊一千人来为秦虎求情,会被说成是煽动民意,意图谋反,那么送锦旗你总不能说我违法。要知道像长公主这种身居高位的人,金钱权力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只有面子最重要,连后世的资本家都会做慈善,毕竟谁不喜欢自己有个好名声呢? “好了,都跪下,跪下,那几个扶万民伞的拿稳了,不要歪!” 把队伍安排好后,张伟带头跪倒在福昌宫前,大声喊道:“草民张伟,久闻公主大公无私,爱民如子,今特领乡亲前来进献万民伞,以赞公主仁爱之名!” 他们这大一群人突然到来,着实把保卫公主的宿卫吓了一跳,老早就关闭了福昌宫的大门,还备好了强弓硬弩,铠甲兵器,以防不测,却没想那带头的忒狡猾,正好走到离大门一箭远便停了下来,搞得他们也摸不清楚情况。 在听完张伟的喊话后,那领头的宿卫不敢耽搁,立马跑去给长公主报信了,张伟他们跪在地上等了约摸十数分钟后,福昌宫的大门打开了。 首先冲出来的是一队骑兵,分为两部,散落于人群的两边,随后就是数十名身披铁甲手持武器的步卒,于福昌宫前排队列阵,警惕地看着张伟他们。 出于对官兵的畏惧,人群里不少人骚动了起来,张伟也只能尽力安慰:“没事的,不要怕,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这时,张伟这次想找的正主才从福昌宫内出来了,打头的是数名手持黄麾仪仗的宫人,随后是四名执扇的宫女,最后则是带着丫鬟和仆从的长公主。 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威仪,长公主身穿大红的石榴裙,外罩单丝花笼裙,上绣金丝做花鸟状,图案纷繁复杂,有些甚至只有米粒大小,却依然能不失形状;头戴高冠义髻,上配金花钿,左右插着簪钗、步摇,后戴犀角梳篦,配饰以七彩羽毛和鲜花,整个脑袋搞得跟大杂烩一样。 虽然这一套行头张伟光看就觉得累,但在古代也是没办法的事,先不说隋唐时对官员和百姓服饰的颜色有要求,就是染色都不是个易事,所以越是达官显贵,出门在外,装饰服饰越是怎么色彩艳丽怎么来,不然如何能凸显自己的地位。 “公主仁德!” 见到正主出场,张伟带头高呼了一句,随后做俯首跪地状,远安县的众人虽然一头雾水,但也都跟着喊道:“公主仁德!” “好好好,都起来,都起来,不必多礼。”虽然长公主的脸上尽力维持着淡然地笑容,但是那弯起的眉间却有着隐藏不住的喜悦:“来人啊,去拿些钱财来,赏赐给他们,都赏了。” 张伟并未起身,而是跪爬了两步,好让自己显眼一些,随后将那竹简用双手高高举起:“禀公主,今日我等看到异相,有白凰啼于清晨,周围的公鸡皆俯首称臣不敢啼叫,那白凰飞走后,我等于白凰所在,得古籍一卷,众人都说此乃祥瑞,必是附近有大德之人,才会如此,我等久闻公主仁爱之民,特前来进献万民伞与异宝,以颂赞公主之贤名。” “祥瑞现世,苍生之福,吾哪里敢称仁德,皆是虚名罢了。”长公主嘴上虽然这么说,身体却很老实,微微抬手一挥,很快便有识相的侍卫上前接过了那所谓的万民伞,至于张伟手中的竹简,则被流朱亲自上前取走,在检查后转递给了长公主。 “武皇传?” 虽然一眼就看出手中的竹简是个假货,但这种时候做戏要做全套,长公主还是打开了竹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贞观十一年,诏入宫,为太宗才人,赐名武媚,无人能知,日后此女将主天下,是为则天大圣皇帝也! 第74章 求情 长公主心脏一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竹简“唰”一声合上了,还没等她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长公主就发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知道自己失态了的长公主很快恢复了那副谦虚淡然地笑容:“你们的心意本公主都收到了,爱民以德,自古如此,天色也不早了,尔等都领完赏钱早些回去,勿要耽搁了农时。” 说罢,长公主又单独对张伟说道:“你随我来。” “诺。”张伟应了一声,随后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身后的众人喊道:“好了,兄弟们,没事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说完,张伟见长公主已经带人走远,便赶紧跟了上去,至于远安县的众人则是一头雾水,不是说好要救秦虎吗,但是张伟走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得领了赏钱后,成群的离开了。 话说回张伟这边,他被仆人一路引到了殿内:“请在此稍等,我家主人还有些事要处理。” 张伟:“多谢。” 至于长公主,则是拿着那卷武皇传急冲冲地回到了自己下榻的闺房,连头上的步摇都险些晃掉了下来。 “都下去!”一进门,长公主便喝退了所有下人,见流朱没动,便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出去。” “是,主子。”虽然很疑惑,但流朱也跟着离开了,顺带还关上了房门。 长公主这才又展开了那卷武皇传,仔细地阅读了起来,这一看,便是数个时辰。从武媚娘入宫,一路看到她出家为尼、二度入宫、扼杀长女、登基为后,其中之心酸之狠辣令长公主不禁咋舌;又看到她代为理政,二圣同朝,封禅泰山,独自祭天,太后称制,期间之手段之权术令长公主沉思;最后则是长达数十年的小心试探,不断积累,期间废李显立李旦,用酷吏平叛乱,大肆屠杀李唐宗室,扫清了一切障碍,终于在六十六岁高龄登基称帝,女主天下! 明明只是一篇几千字的文章,却看的长公主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虽然主观上知道这是一个编撰出来的故事(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出现唐朝),但心底却不断有一个声音在说,当如是也,只要她想,她也可以做到。 因为她比武则天的优势要大太多了,武则天夺的是李唐江山,从法理上来说属于外姓篡位,而她本就是隋朝皇室,只要除掉那几个有能力继位的皇子,再压制住有资格来继位的宗室,那么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皇位,并且还不会受到大部分宗室力量的反对。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与当今的那位太子殿下,恐怕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了,毕竟以前只是争权,现在可是要夺他未来的皇位了。 长公主摇头将脑袋里胡乱的想法甩了出去,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连故事里的武则天都要用几十年时间来构建自己的权力之网,她就更不能心急了。 在将那卷武皇传放进箱子锁好后,长公主这才想起还有个人,便又唤来宫女,前往大殿。 张伟此时在大殿都快坐不住了,毕竟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搞得他都有点摸不透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想法了,他真有些担心等下会冲进来一队甲士,把他以妖言惑众的名义拖出去杀掉,来个杀人灭口。 “安乐公主到!” 随着一声通传,长公主出现在了大殿内,张伟赶紧下跪稽首:“草民张伟,见过安乐公主。” 长公主:“起来,不必多礼。” 张伟:“诺。” “张伟?”长公主略一思索,接着说道:“你就是那个杀死土龙的张伟张白圭,我听说过你。” 张伟微微欠身回答道:“正是草民,不想些许薄名,竟能为公主殿下所知,在下惶恐。” 长公主淡然一笑:“太过谦虚了,好歹也是为民除害,保护了一方乡里百姓。” 张伟:“只不过是杀了一头吃人的畜牲,哪里比得上公主殿下在长安接济士子,礼贤下士,日后公主的仁德必将随着这些士子泽被天下,那时才是苍生之福。” “没想到你消息还挺灵通。”对于张伟的马屁,长公主没有多说,而是问道:“弄这么大阵仗,必有所求,说,想要什么?” 张伟:“草民有位朋友,昨日射猎时不小心误杀了公主的爱宠,但在下以为,公主爱民如子,绝不会因一玩物而草菅人命,即已施过惩戒,不如放他离去,这样即便外人知道了,也只会赞扬公主宽仁之德,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也无法以此事为借口来攻击公主殿下。” “就为这事?”长公主听完张伟的话不禁有些失望,她本以为眼前这家伙,弄出这么大动静,又是万民伞,又是武皇传,是用来当敲门砖来投奔自己,结果没想到就是来求情的。 长公主不禁有些失望,同时也有种自己被蔑视了的愤怒,当下语气便不悦起来:“你来晚了,那人我已经杀掉了!” “什么!”张伟顿时大惊失色,随后恨恨地说道:“如此草菅人命,公主不怕天下人非议吗?” 长公主眯起眼睛,面带寒霜的看着张伟:“所以我不仅要杀他,还要杀你!” “呵!”张伟则是冷笑一声,不卑不亢地说道:“既然如此,公主请自便,今日杀我一人易,可兴泰仓数千名劳工,公主也能一并杀了吗?” 长公主眼神阴沉的看着张伟,而张伟却没有丝毫退却,目光坚定地迎了上去,许久,长公主轻笑一声说道:“你很聪明,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不是你主动送上门来,谁能想到,这帮泥腿子里面,竟然还有个聪明人。” 张伟这下也搞不清楚长公主的意思了,只得说道:“在下愚钝,不知公主何意?” “本公主是很爱惜自己的羽毛的,正如你所说,我不会给那些人借口。”长公主略带嘲讽地看了张伟一眼,接着说道:“我本就打算教训一下那家伙,便放了他,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来人啊,把人带上来!” 张伟:叉,我好像又把自己坑了! 第75章 讨回公道 张伟本来想的是,整上这么一出大戏,长公主得了面子,在她高兴的情况下,自己略微求情,搞不好长公主就把雷虎当个屁给放了。 结果没想到人本就没打算把雷虎怎么样,想想也是,像长公主这种走寒门仕子路线的,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杀害平民百姓,若是被政治对手给宣传了出去,那些寒门仕子会立马与她离心离德,她的权力结构也会瞬间崩塌。 让张伟郁闷的则是,本来他们什么都不用做,雷虎就能平安回来,结果白忙活一趟不说,还把自己推到了台前,看长公主那样,估计不会轻易放自己走,他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坑大发了! 不多时,便有甲士押着两个人上来了,其中一人是雷虎,而另一人,张伟也是认得的,雷豹。 二人都被绳子缚着,看到张伟,雷虎和雷豹的脸上既有惊讶,也有不解:“张兄弟,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t应该是我的台词,你怎么会在这儿?”张伟满脸惊讶的看着雷豹,怪不得刚才远安县的人都来了,唯独缺少了雷豹,原来这家伙自己不声不响的跑到福昌宫来了。 这下张伟有些头疼了,看雷豹那样,他也大概猜到雷豹是怎么进来的了,于是便转头看向长公主,试图得到一个答案,而长公主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名甲士,那人也是识眼色的,直接开口说道:“这家伙在光天化日之下,口中喊着,公主殿下的雪雕是他射杀的,说我们抓错了人,并试图闯入公主下榻的行宫,若不是公主有过交待,这次出行不得伤害百姓,我等当场便会将其射杀。” 张伟不禁想扶额叹息,本来一个麻烦还没解决,结果这又来了一个,你们兄弟俩搁这套娃呢? “这个射杀本公主白雪的,于情于理,你可以带走。”张伟没有说话,长公主倒先开口了,先是指向雷虎,接着又指向雷豹说道:“但是这个,擅闯行宫,意图不轨,本公主有充分的理由杀了他,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张伟这下也没辙了,毕竟雷豹这事可大可小,长公主若是一口咬死雷豹是刺客,任谁也挑不出个理来,顶多感叹一句这傻子死的真冤,但是真的不管,张伟又于心不忍,便只得低头拱手道:“草民愚钝,请公主示下,草民该如何做,公主殿下才能放了我这位朋友?” 见张伟服软,长公主的笑容略微有些得意:“本公主要你帮我做件事,你若是答应,现在便可以带他离开。” “草民微末之身,恐能力不足,误了公主的大事。”张伟下意识的便想拒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一平头百姓,长公主能图他什么,搞不好到时还得把命搭上。 长公主:“先别急着拒绝,都下去!” “诺。”说罢,那两名甲士便押着雷虎和雷豹离开了,连大殿内伺候的宫女也一起退了下去,大殿内只剩下了长公主和张伟二人。 张伟皱眉,不过没弄清楚长公主意图之前,他也没有贸然说话,倒是长公主先开口了:“故事写的不错。” 长公主虽然一副拉家常的口吻,张伟却不敢大意,而是小心翼翼地答道:“草民不知公主何意,此书乃是古人所作,草民只是侥幸拾得而已。” “行了,这话留着骗傻子。”长公主嗤笑一声,接着说道:“我问你,武曌最后将皇位传给了谁?” “草民不知。”张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装傻,只要他不主动承认,谁也别想把这本包藏祸心的妖书扯到他的头上。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长公主也不强求,而是话锋一转:“太子势大,皆靠尚书令韦信在背后支持,若是韦信倒台,太子一党必会元气大伤,你可有好的建议给我?” 这话张伟更不敢接了,写写故事,只要不被人上纲上线,最多被喷个狗血淋头,可若是帮长公主对付太子,自己一介平头百姓掺和进去,估计连炮灰都当不上。 于是张伟摆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伏地叩首道:“请公主恕罪,草民久居乡里,不识政事,但也知姊妹同肝胆,弟兄同骨肉,家和方能万事兴。” 张伟一再装傻拒绝,长公主也失去了耐心,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也不用走了。” 张伟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自己犯了个错误,从长公主说出太子之事时,自己就没了退路,自己要么答应,要么等着长公主杀人灭口。 有那么一瞬间,张伟恨不得冲上前去,挟持长公主,跟她拼个鱼死网破,只是一想到后面绝对会发生的九族消消乐,张伟还是忍了下来。 无奈之下,张伟试探性地开口了:“草民听说,洛阳黑市有人在出售粮食,数量约有百万石之多。” 长公主:“接着说。” 张伟一咬牙,将后面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草民怀疑,这批粮草本应是拨给各地劳工的口粮,只是皆被人贪污了,这事尚书令韦信就算不知也脱不了干系,若以此为出发点,今上必会大失所望,公主则可乘机剪除尚书令韦信的羽翼,到时候再另寻机会对付他便可。”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说到这,长公主的表情有些戏谑:“只可惜,这事本公主早就知道了。” “那草民已经没有价值了,请公主自便。”张伟此时也没有办法了,他莫名记起,前世初出社会时,曾有一长辈告诫过他,不要试图隐瞒你的上级,哪怕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也请你别出发,因为你俩的信息差并不对等,很多在你看来的好事,都会变为酿成大祸的自作聪明。 长公主:“不,你太小瞧你自己了,本公主要告诉你的是,韦信手底下人,不仅贪墨了洛口仓拨出的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还有本该在工程结束后,发给十数万劳工的一百六十万两白银。” 张伟: ? ? 叉,原来这次来干活是有钱拿的,竟然从未听人说过,你们可真黑啊! 见张伟一脸惊讶,长公主接着说道:“现在,本公主就给你一个帮他们讨回公道的机会,你考虑考虑。” 第76章 记录 雷虎:“张兄弟,来,我敬你一个,这次若不是你,我跟老三也回不来,大恩不言谢,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你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雷虎若是皱一下眉头,你只管拔刀插了我!” 雷豹也举着酒碗凑了上来:“俺也一样!” 张伟:“大家都是兄弟,我张伟岂是那种挟恩图报的小人,不必多言,都在酒里了,喝!” 雷虎、雷豹:“喝!” 三人干了一碗酒后,雷虎和雷豹又去找其他人去了,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张伟却显得有点兴致缺缺。 回来之后,张伟遵照自己的承诺,给远安县的众人一人发了三十文钱,开始大家都是拒绝的,因为这次跟着张伟去福昌宫,长公主已经给每个人都发了赏钱,他们又并未出多少力,怎么还能再收张伟的钱呢? 张伟一再坚持,众人推脱不过,也只能收下了,只是后面喝酒庆祝时,他们说啥也不让张伟自掏腰包了,结果一番争执之下,大家平摊的提议也被雷虎和雷豹拒绝了,最后是他二人掏钱出来,买了酒肉犒劳大家。 在与众人又喝了几碗酒后,张伟见没人注意,感觉心情有些烦闷的他,寻了个撒尿的借口,离开后便在工地上瞎溜达起来。 在福昌宫时,长公主并未为难他们,只是让张伟想清楚了再去找她,随后便放他们三人离开了,只是回来后,张伟就一直在想长公主说的一百六十万两白银的事。虽然在他看来,这些钱本该是那些穿着破布麻衣,食不果腹,辛苦劳动的劳工应得的,但这么大一笔钱,背后会牵扯出多少官员和权贵,他张伟真的要冒着人间蒸发的危险,去为这些人讨回公道吗? 在这儿缺乏娱乐手段的时代,兴泰仓工地上的劳工一到天黑,若无其他事情,便会早早睡下,毕竟忙累了一天,工地上食宿条件又比较艰苦,很多时候躺下便睡着了。 张伟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从他们中间穿行了过去,在这里,能拥有房子的都是官吏,普通平头百姓是没有住处的,大多都只是搭了个棚子,找快木板便当做床了,也有人连木板都没抢到,只能用麻袋和稻草做了张床,别看简陋,实际上比硬木板舒服多了。 不过也有些睡不着的,聚在一起唠着闲话:“这兴泰仓的活快干完了,不知道后面会去哪里?” 有人嗤笑道:“去哪儿都一样,你什么时候见过官老爷把我们当人看了?” 也有人出声反对:“不啊,我觉得庞大人就蛮好的,还得是京城来的官,比以前那些郡县里的老爷有人情味多了,郡县里的老爷们啥时候拿正眼看过我们?” “那也是少数,颍阳县(今安徽阜阳太和县旧县镇,归属汝阴郡)来的那帮人前段时间不是调去长安附近挖运河了吗,估计我们后面也是去那里,到时鬼知道会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听说前段时间,河道堵水的口子崩了,一口气淹死了近千人呢,咱们最好别被分到那边。” 这话倒是提醒了某个人,只听他说道:“走的时候别忘了提醒我,把村里小五的罐子带上,那家伙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头一次出来服徭役,只是贪凉多喝了些生水,就病死在工地上了。” 闻言,有人叹息道:“唉,说起这孩子就让人难过,放心,不会忘的,早些睡。” 见他们结束了谈话,在一旁驻足偷听的张伟也离开了,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堵的慌,一路毫无目的地晃悠到了庞兴院子门口,还能看到屋子内亮着的灯光,许是庞兴那老头又在一个人下棋了。 张伟犹豫再三,他似乎有很多话,很多问题,却又不知该如何同庞兴开口,驻足良久后,张伟还是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张伟躺在床上,闭目良久,却横竖睡不着,在翻来覆去数次后,张伟坐了起来,点起了一盏油灯,鬼使神差的开始翻看起册本来。 自从他受伤后,庞兴便另寻了人,顶了他辅监工记簿的活,以往张伟做的这些记载,早就已经写成公文递了上去,册本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不重要,哪怕后面收了回去,大概率也是被丢到厨房引火用。 就着昏黄的灯光,张伟从第一天开始看起,让他忍俊不禁的是,许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最开始的记录都写的乱七八糟,再加上自己毛笔字初学不久,一手烂字,到了每晚总结时,连自己都搞不清白天发生了哪些事,犹记得那时还为此被管事的令吏训斥过。 “今日每人配粮二两,菜叶少许,”张伟读到这时停了下来,因为在这份册本上,在他的笔下,出现了第一个死人:“单父县(今山东菏泽单县,归属济阴郡)大陈庄陈和,于梁架上失足跌落,头着地,重伤,工地无医师,其同乡用土法抢救,于事发半个时辰后不治身亡,建议工地完善安全规范,并配备医师。” 就在这段记录旁边,还有审阅的书令吏写下的批注:尔之想法不要写出,记载过程太过繁杂,莫要浪费纸张,日后此种记录,尽量从简。 张伟看着那段批注许久,猛然间,他仿佛跟魔怔了一样,快速的将册本一页页翻看着,直到看见自己去洛阳前的记录,才停了下来,上面赫然写着:今日病二十七人,疫亡三人。 “哈哈,哈哈哈哈” 张伟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他眼角淌着泪花,笑声内满是讽刺,原来改变一个人如此简单,仅仅只需要数月,等他习惯了这一切,纵使嘴上说的再好听,其实心底早就没当回事了。 张伟突然有些害怕,他已记不起自己是从何时变成了这样,似乎蒋家湾那个小山村中的穿越青年张伟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隋朝百姓张白圭。他跟疯了一样冲出了房间,一路向外跑去,似乎这样,就可以将那些恐惧甩在身后,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能给他答案的地方。 第77章 捣寒衣 张伟一路跑到了兴泰仓工地的义庄门口,这里本是一家被迁走的农家小院,后来在重新加建后,变成了用来停放尸体的义庄,往日里,工地上死了人,皆是用麻布裹了,抬到此处来。 因是放死人的地方,普通人人都比较忌讳,这里平时无人过来,仅有一老鳏夫在此看门打扫。许是夜深,老鳏夫早就回家睡觉了,不过大门并未上锁,仅用一细麻绳绑着,反正里面又没有值钱的物件,哪个脑子抽风的会跑到这里来偷东西 ? 张伟用颤抖的手推开了义庄的大门,腐朽不堪的木门在寂静的黑夜中发出“吱呀”一声,将张伟吓了一跳,虽然他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真到了这种地方,心底还是有些发怵。 令张伟意外的是,在门后,他并未看到尸体,而是满满一屋的陶罐,每个陶罐的封口上都贴着纸条,上面写着地名和人名。张伟惊愕许久,方才嗤笑了一声,似在嘲笑自己的愚蠢,若真的将尸体停在这摆上几个月,早就腐烂发臭了,烧掉之后将骨灰用陶罐装好,也方便同乡日后带他们落叶归根。 张伟坐在义庄的门槛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他都没有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门外,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这一坐,便是整整一晚,直到天边开始变得青白,张伟才站起身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这时,他才发现了门外的乌木尔。 张伟:“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乌木尔跟着张伟他们生活久了,性格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闷,以往像这样的问题,他是懒得回答的,今天却开口说道:“昨晚你突然跑出去,我就跟了过来。” 对于乌木尔的回答,张伟有些感动:“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无事。”乌木尔摇了摇头,又说到:“要回去吗,招娣姐姐应该开始做早饭了。” “回去。”张伟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满院的陶罐,突然问道:“乌木尔,你说,人是应该对已知的罪恶视而不见,苟且偷生,还是应该秉持着正义的信念去斗争,哪怕为此献出生命?” 乌木尔沉默了,毕竟他才十岁,这个话题对他来说还是太深奥了,见状,张伟改口道:“在你们部落,若是有人做了坏事,会怎么样?” 乌木尔:“我们会拿刀割下那人的耳朵,这是突厥人的规矩,任何人犯了错,都必须受到惩罚!” “没错,应该有人受到惩罚。”张伟揉了揉乌木尔的脑袋,心底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将行好事,莫要问前程,走,回去吃饭。” 话虽如此,张伟却并没有立马去找长公主,他不可能仅凭一家之言,便如此草率的做出决定,倒不如说他还有些犹豫。一是在心底,他还隐隐怀有期待,纵使那些人再不把老百姓当人看,但多少应该还有点良心,总不至于都贪了;二是对于这件极有可能让自己送命的事,他觉得还是谨慎些好,说穿了就是先怂一波,看看情况。 不过张伟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的手臂在骨折后,经过治疗和修养,早已拆去了夹板,如今只要不是负重,已无多少大碍,既然如此,他便向庞兴申请,做回了辅监工记簿的工作。只是这一次,他笔下的记载更详细了些,同时,每天的工作完成后,张伟还在翻抄那些之前的记录。 至于他写的那本《聊斋志异》,他托行脚的商贩带去了洛阳,分享给了陶时,陶时很快便复信一封,上面写着: “故事不错,文笔忒差了些,吾帮汝重新编撰后交于了洛阳的书社,近来销量不错,因是新书,书社给的价格低了些,第一批印刷出售的分成,共得钱折合白银四两七钱,第二批应会多些,近几日会算清,吾该如何给汝? 汝若有此奇思妙想,不妨写些话本子,洛阳的富家小姐有钱有闲,近来喜读爱恨虐恋之类,吾观过几本,只觉离谱,汝若要写,情节需大胆、艳俗些。” 张伟看着被陶时着重标出的大胆、艳俗二字,不禁感慨还是你们古人会玩,这不就是在说那些富家千金喜好擦边的古代小黄书吗,张伟可没去写小黄文的打算,而是回了一封信,托陶时将出书所得的银钱换成厚实一些的棉布、羊毛和麻布,让行脚的商贩带来,同时将近日所思大致写了些,请陶时帮他拿主意。 近来天气渐渐转凉,工地上的藿香正气水早就没有发放了,可却又有不少人染起了风寒来,这事再发药剂于事无补,许多劳工从初春便离家了,带来的衣物缝缝补补,也破损的差不多了,加上糟糕的住宿环境,这才导致不少人晚上睡觉时感冒了。 这倒给张伟提了个醒,是时候该给杨招娣和乌木尔置办几身厚实的衣物了,隋唐时中原没有种植棉花(棉花于宋末传入中国,大规模种植是明初,汉唐时期的棉织品大多来自云南、天竺和丝绸之路),普通老百姓过冬时,大多会制作捣衣,就是用粗布或麻布做成带夹心的外袍,家境好些的,会往里面塞上驼毛和驴毛,穷点的就只能塞些麻丝、芦毛之类的,至于蚕丝和羊毛,那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消费的起的。 这些材料都有一个特点,比较硬,必须得不断地敲打,直至其变得柔软、贴服,连成一片,才能起到保暖的作用,这就是捣衣中捣字的由来。还有一种说法是,那时人们的衣物,在冬天是不洗的,因为很难晒干,穷点的人家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古人就会用米汤洗衣服,并一遍遍的捣衣,这样便能在衣物表面形成一层膜,待衣物脏了时,便可以轻松擦掉。 在唐代的很多诗中,都有着捣衣的记录,比如刘长卿《余干旅舍》中就有乡心正欲绝,何处捣寒衣;李白《子夜吴歌·秋歌》中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的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第78章 夜话 没几天,陶时的回信便到了,同时抵达还有两车货物:“书社得银,按汝意,给汝、招娣和乌木尔买了制衣所需的棉布和羊毛,大抵是一人两身,余下银钱,吾又添了些,皆换成了麻布,共两车,所差之数不必还,日后重逢请吾喝酒便可。至于汝所虑之事,兄多言一句,凡事量力而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常言皆有道理,望思之、慎之。” 张伟看完后,笑了笑没有回信,只是将两车麻布分给了工地上的众人,幸好兴泰仓的建设已经进入尾声,不少人都被调去了别处,不然两车麻布怕是不够分的。见工事不复紧促,张伟向庞兴建议,给工地上的劳工放一天假,好让他们去打些芦苇来,用以御寒。 庞兴略微思考后同意了,张伟便带人去洛水附近的芦苇荡割芦苇,再将芦苇晒干切碎后,和泥涂于棚屋表面,塞住缝隙抵御寒风,又用干芦苇填入麻袋,做成床铺保暖,在忙完这一切后,工地上感染风寒的人便慢慢少了下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已是深秋,这一日,张伟照常在交完公文后,伏于案边抄写册本,许是人们常说的春困秋乏,张伟打了几个哈欠,不知不觉中趴在书案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等张伟醒来时,桌上的油灯早已熄灭,有人点了蜡烛,坐在对面翻看着张伟抄写的册本。 张伟顿时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看清来人是庞兴后,方才放下心来,叉手行礼道:“大人。” “嗯,醒了?”庞兴应了一声,接着解释道:“见你房中一直亮着灯,便来看看,天气寒了,日后不可伏案而眠,当心着凉。” 张伟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一件外袍,颇为暖和,他可不会裁布缝衣的手艺,这是杨招娣给他做的,刚才被他脱了随手放于一旁,应是庞兴给他披上的。 张伟不禁有些感动,开口说道:“谢大人关心,小子记得了,今日应是困了,日后定当注意。” “怪不得最近纸张消耗多了。”庞兴说罢,将张伟抄写的册本放在了书案上,问道:“白圭,你抄这些册本,是准备拿去做什么?” 张伟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实话:“小子觉得此次出来,见识颇多,准备带回去,写一本见闻。” 只可惜庞兴并未被他糊弄过去,这个年过五十的工部官员,虽然搞了一辈子技术活,但好歹也在官场混迹多年,对于张伟的小心思他很清楚:“那也未免太过详细了些,你是否打算将这些东西交于长公主,以做他用?” 张伟沉默了,因为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此时此刻的他还没有下定最终的决心。 庞兴看出了张伟的犹豫,说道:“长公主此人贪念权势,工于心计,不管你想做什么,与她合作皆是在与虎谋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张伟没有回答庞兴的问题,而是开口问道:“大人可知,有人贪墨了应发给劳工的一百六十万两白银?” 让张伟失望的是,庞兴的脸上波澜不惊,显然早已知道:“有所耳闻,但此次工程亏空甚多,若非如此,怕是完不成的。” 张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其实很想再问一句庞兴,知不知道为何会亏空甚多,但现在再说这些已无意义,那些人连劳工的口粮都敢贪污,庞兴身为一线的官员,许多内幕,他应该早就知情,很多事情,只怕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管,不敢管。 “唉。”庞兴叹了口气,见张伟一脸失望之色,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白圭,听我一句劝,莫要想这些本就没有的事,这背后牵扯的权贵众多,别说你只是一介平头百姓,哪怕是我这个工部六品承务郎,杀之亦如碾草芥,忘了这一切,服完徭役后回到家乡,把日子过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大人,在下自识字以来只读过一本《论语》,里面有句话,叫做见义不为,非勇也。”张伟说着,离开书案,于一旁稽首跪拜道;“我张伟学识浅薄,但也知仁义二字,大人放心,若是入了大狱,所有过错在下一人承担,绝不会牵扯到大人身上。” “既然你说到《论语》,那我问你,《论语》中的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是什么意思?”庞兴气极反笑,未等张伟回答便接着说道:“你做这一切,有没有告知你的父母,有没有与他们商量过,考没考虑过你若出了事,他们会是什么感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连孝乃仁义之根本都不知道,也敢在我面前侃侃而谈,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了吗?” 张伟也笑了,不同于庞兴,他的笑容更多是释怀:“大人,《论语》有言,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在下已经想过很多次了。” 见张伟一脸释怀的笑容,庞兴知道这小子是认死理劝不动了,当即便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你爱咋地咋地,本官不管了。” 说罢,吹胡子瞪眼的庞兴径直起身离开了,张伟也并未相送,只是拱手说道:“谢大人,大人慢走。” 送走庞兴后,张伟回到书案前,继续干他抄书的工作,自那之后,他再未见到庞兴,与他对接工作的变成了一位熟识的书令史。张伟也很识趣的没去打扰庞兴,对于他的行为,庞兴不阻止,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 毕竟上面那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庞兴只需要递一封公文,都不用说的多详细,顺带提一嘴,那些人立马就能嗅出来不对劲的味道,以那些人手中的能量,分分钟就能把张伟这个平头百姓送进监狱唱铁窗泪。 到时候再使点手段,比如犯人在监狱里走路时撞到了小脚趾,疼痛到肝胆俱裂而亡之类的,就很合理嘛,大理寺来了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第79章 家书 在人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神的功夫,待张伟回过神来时,外面已经进入了晚秋,他也难得的放下了工作,给自己温了一壶酒。不知不觉已经穿越过来有一年多了,出监狱、斗猛虎、服徭役、杀土龙,一路有惊无险的走到现在,换个运气差的,估计坟头草都已有三丈高了。只是这一次,连他都犹豫了,毕竟自己要面对的对手太强大了,他已经不敢指望能凭着运气再活下去了,那么很多事,都可以提前安排起来了。 在闷头喝了半壶酒后,张伟铺开一张白纸,开始提笔写起家书,这是他来到兴泰仓工地后写的第一封家书,搞不好也会是最后一封。张伟提笔沉思良久,直到笔尖的墨水都快干了,才落下了第一个字: “儿白圭拜母安,离乡已半载有余。路远事繁,未能常寄书以报平安,望母谅之。不知覃兄与姊之婚况如何,生活是否和顺,青青(刘茜小名)可有所长乎?愿母代儿问候之。 今年徭役之期较往年为速,昨日朝廷使者已来验工,无误则可毕事。吾等幸甚,不必远赴他处服役,朝廷命吾等数日即归,途中若顺利,或可于新岁前返家。然儿有他事须留外间一时,不随乡人同归,望母勿忧。乡人将携归孤姐弟二人,名唤招娣、乌木尔,儿见其可怜,乃收养之,日后养于家中即可。儿此行在外,稍有所得,一应财物,托柳林乡雷家兄弟带回。 儿在外一切平安,母勿过虑,当保重身体。 儿张伟顿首拜上。” 写完信后,张伟叹了口气,又提笔改了几字,等墨迹干透,方才将信卷了,置于邮筒之中。这邮筒是他寻信客买来的,这些信客平时就靠替人送信和传递物品为生,古人寄信时,都会把信放在密封的细长筒内,这样即能保证信件不被损坏,也能保证隐私安全,而装信的竹筒被称呼为邮筒,这个名字后来一直沿用至今。 当然,是没有脑子抽了的信客会帮张伟把信从兴泰仓送到远安县蒋家湾的,毕竟路途太远了。一般碰上这种情况,都是托熟人或认识的商队带过去的,至于官府的驿站,那是官员和权贵才能使用的通道,普通百姓就别想了。 张伟准备让雷虎把信和得来的那些钱财带回去,至于为什么不找村里的人,张伟只知道一句话,不要试图用金钱考验人性。他手上的钱从洛阳回来后花了很大一部分,仔细算算还剩一百六十多两黄金,也就是近一千六百多两银子,这笔钱是许多在地里刨食的老百姓,一辈子都无法挣到的,俗话说财帛动人心,张伟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找上雷虎的原因也很简单,这大半年相处下来,雷虎这个人重义气,在远安县的众人里声望颇高,加之张伟对他有恩,交给他是可以放心的,最重要的是他家中有钱,黑良心昧掉这笔钱的概率最小。估计有人要问,既然如此,为何不交给杨招娣和乌木尔,呵呵,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和十岁的小男孩若是在外人面前露了富,他俩能活着抵达蒋家湾,张伟以后跟杨招娣姓。 第二天,张伟寻了个无人的时候,在说明来意后,张伟将信和钱财都交给了雷虎,同时拜托他路上帮忙照顾杨招娣和乌木尔。 雷虎在看到那一百多两黄金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明白这是多么重的信任,当即拱手道:“张兄弟放心,你所托之事,我一定尽心办到,若有私心,死于万刀之下。” 张伟也郑重的拱手道:“多谢,还有一事,你不要同我母亲说,日后我若是回不来了,请帮忙照顾我的家人,拜托了。” 见张伟说的这么严重,都向他托付家人了,雷虎急忙问道:“张兄弟何出此言,你要去做何事,竟能如此危险?” 张伟没有解释,这事太过危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不想把雷虎牵扯进来,只是淡然一笑道:“我要去为你们讨回个公道,莫要多问,这是为你好,告辞。” 说罢,张伟也不等雷虎回过神来,便转身离去了,雷虎听的是一头雾水,还想再问,张伟却已走远,只得抱着装钱的箱子回他的棚屋去了,这箱子里的东西太过贵重,他得寻条链子给捆上,免得路上丢了。 从雷虎那里离开后,张伟又去了义庄,因为徭役马上要结束了,义庄里装骨灰的罐子都被人抱走了,等日后一起带回家乡。 对于张伟的到来,正在打扫院子的老鳏夫显得有些意外:“小伙子,你找谁,这里的罐子都已经被领走了。” 张伟摇头:“我不是来领骨灰的,只是过来看看。” “哦,我还以为有人领错了呢。”老鳏夫应了一事,继续扫着他的地,期间还不忘吐槽了一句:“这地方别人躲都来不及呢,真是个怪人。” 张伟并未理会老鳏夫,而是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院子,有些感慨,那些装着骨灰的罐子就这样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像那些罐子里的人一样。老鳏夫手中的扫把扬起了灰尘,迷了张伟的眼,当他揉着眼睛转身离开时,他也不知道眼中的是不是泪水。 又等了几天后,在劳工们期盼的眼神中,来自官府的命令下来了:“今年徭役已完,各郡各县屯长领过文书后,带人归返乡里,沿途不得扰民闹事,若有半路私逃者,拿屯长问罪。” 在一阵欢呼后,劳工们背上早已打包好的行李,结成队伍,跟随着带队的屯长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张伟则对背着行李的杨招娣和乌木尔交代道:“你俩路上就跟着雷虎,等到了蒋家湾,让村里人带你们去找我娘,到时侯让我娘介绍覃大哥和我姐姐给你们认识,我估计要很久才能回来,若是碰上麻烦,你们就去找覃大哥和雷虎,他们会帮忙的。” 第80章 回长安 杨招娣:“张大哥,你放心,路上我会看着乌木尔,不会让他闯祸的。” 乌木尔翻了个白眼,对张伟说道:“我要跟你去。” “不行,你不能去!”张伟的语气难得严厉了起来,还不忘嘱咐杨招娣:“招娣你路上给我把他看紧了,他若是想跑,你就让人拿绳子把他捆了。” “知道了,张大哥。”杨招娣应了一声,随后目光紧紧的盯着乌木尔:“哼,我警告你,有我在,你别想耍花样。” 乌木尔: 张伟揉了揉乌木尔的脑袋,这个习惯也不知是从何时养成的,直到把乌木尔的头发揉成鸡窝状,乌木尔脸上都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张伟才笑道:“听话,等我回来。” 说罢,张伟这才对雷虎拱手道:“雷虎兄弟,拜托了。” 雷虎还未开口,一旁的王二抢着说道:“张兄弟你放心,若是有人敢欺负他俩,我王二第一个跟他们拼了!” 被人抢了台词的雷虎呛了一下,略带不满地瞥了一眼洋洋自得的王二,拱手道:“放心,张兄弟保重,走了。” 说完,雷虎一手拎着一个,将杨招娣和乌木尔丢上了雷豹的马,他二人个子小,两人同乘一骑正好,王二很识趣的主动上前牵马,至于雷豹则苦逼哈哈的背着行李,加入了步行的队伍。 什么,你问过来时张伟他们坐的牛车之类的交通工具呢? 答:被官府征用了。 你问为啥官员的锅里有牛肉? 来人啊,把这个刁民拖下去,打上一百大板,他知道的太多了! “保重。”张伟拱手道谢,随后在远安县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孤身一人朝着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的表情坚定,迈着大步,远远的还能听到他的高呼:“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很多年后,那些亲眼见过这一幕,并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在说起这一段往事时,都会由衷的感慨一句,潇洒至极,真英雄也。 抵达福昌宫后,张伟再次见到了长公主,在照常行过礼后,张伟只问了一句话:“草民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张伟看来,长公主既然敢把这事交给他,肯定早就做好了安排,不然真让他个平头百姓独自上,他张伟连长安都进不去,更何谈之后的事。 长公主的脸上挂着笑容,虽然心底对张伟浪费她那么长时间有些不满,但嘴上肯定不会明说:“你来的正巧,再迟些本公主的车队就要启程了,你先随我去长安,到了长安再做安排,流朱,你去给他安排一辆车,路上虽然艰苦,但也不可亏待了他,一应需求,你只管照办就是。” 流朱:“是,主子,张公子,请随我来。” “谢公主。”张伟行礼道谢后,便和流朱一起离开了。 等张伟走后,长公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旁边一身穿劲装的男子说道:“燕翼,看好他,莫要出了差池。” 燕翼:“诺。” 长公主:“还有,那个人来投,你觉得是真是假?” “回公主,属下觉得是真的。”燕翼略微思索后,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尚书令韦信执掌尚书省十几载,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压制着六部,六部之人早已心生不满,韦信已经六十了,他没多久可活了,自会有聪明人在沉船之前离开的。” 长公主:“好,你看着处理,通知底下的人启程,回长安。” 燕翼:“诺。” 随着长公主一声令下,福昌宫内的各级人马皆行动了起来,宿卫们跨上马匹,他们的任务是手持旌旗,引导车队清理道路,侍卫们负责保护公主的车驾,奴仆们则视分工,有举仪仗的,有跟着马车随时服侍的,但大多都是跟随着车队步行。 这些都跟张伟无关,他被分到了队尾的一辆马车上,虽然原本只是一辆供侍女们乘坐的简陋马车,但已强过不少富贵人家的车驾了,反正张伟觉得很满意。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张伟闲极无聊下,掏出自己在南阳买的《论语》读了起来,但这本书他已翻阅过数遍,虽不能说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但大致内容还是记得的,再次读来,便觉得有些枯燥。 没有手机可以刷还真是无聊,早知道当初应该多买几本书的,张伟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前途未卜,生死未知,自己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些。 “待有闲而读书,终无读书之时,古人诚不欺我。”张伟感慨了一句,随后打开了木制的车窗,看起外面的风景来。 车队此时已经踏上了他们修建的那条驰道,只是没有驶上轨道,那条轨道需要特制的马车和车轮才能行驶,主要还是给官府运输使用的。不过轨道两边的道路还算宽阔,相对于别处的土路,马车走起来更平稳,速度也更快。 此时已是深秋,周围一片萧瑟之景,加之新修的驰道,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哪怕有,估计远远的看到长公主的车队,就都躲到一旁去了,毕竟车队最前方的清游队,可不会管你是谁,挡了车驾,打你一顿都算是轻的。 有了驰道加速,车队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了渑池县的驿站,渑池县令卢若这次得到了通知,早早便带人在驿站前候着了。驿站也清理了周围的道路,门口铺上了绢帛,就等长公主到来了。 卢若见长公主的车驾停在驿站门口,急忙小步跑上前去,行礼道:“下官卢若,见过安乐公主,祝公主身体安康。” 长公主也不客气,支开车窗,扫了候在驿站门口的人群一眼,才开口问道:“韦信怎么没有来?” “这个,”卢若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才接着说道:“回公主,尚书令大人今天下午刚带人离开了渑池,回长安去了。” “哼,算他跑的快。”长公主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无聊的神色:“行了,卢县令不用在这候着了,有驿站的人就够了,本公主在这歇息一晚就走,下去。” “诺,下官告退。”卢若唯唯诺诺地告退,带着随从正准备离开,却看到了从队尾马车上下来的张伟。 第81章 驿站 张伟才下马车,就发现已经有安排好的婢女在马车旁等候了。 婢女:“张公子请随我来,给您安排的房间在这边。” 张伟拱手道谢:“多谢。” 卢若则若有所思的看着一袭白衣,眉目清秀颇有少年感的张伟,猛然间他跟想到什么似的,目光在长公主和张伟之间来回切换了数次后,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又带有几分猥琐的笑容。 卢若随即把刘三拽到了一边:“三儿,你去给我办件事。” 刘三:“爷,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卢若凑在刘三耳边将事情说了,然后就看到了刘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连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 卢若:“怎么,这事很难办吗?” 刘三:“不是,爷,您怎么突然好起这口来了?” “什么好起这口来了?”卢若先是疑惑,随后便反应了过来,刘三这小子误会他的意思了,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一般这时候,他都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卢若抬手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刘三的脸上,直把刘三打的一个踉跄:“要你办就去办,哪t那么多废话,今天晚上就给我把人准备好,不然剐了你的皮!” 刘三捂着脸,不住的鞠躬道歉:“老爷息怒,小的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张伟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他此刻正在感慨渑池县驿站的规模,身为一个只从电视剧和书本上看到过驿站二字的现代人,张伟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古人。 在张伟的主观印象中,驿站,就是用来给官府递送信件,供出行的官员落脚歇息的地方,然而实际上远不止如此。 按照《唐六典》的记载:凡三十里一驿,天下凡一千六百三十有九所。二百六十所水驿,一千二百九十所陆驿,八十六所水陆相兼。若地势险阻及须依水草,不必三十里,每驿皆置驿长一人。 当然,这里记载的是开元盛世年间的数字,各个时期并不一致,但由此也已经可以看出隋唐时期驿站系统的发达。并且据记载,驿站分为六等,最高等有马七十五匹,最低等有马八匹;水驿分为四等,最高等有船四只,最低等有船两只。 比如渑池县的驿站,因为正好位于长安到洛阳陆路的必经之路上,来往官吏众多,所以占地面积颇为广阔,设施也非常齐全,不仅有楼、厅、库、厩、厨房、佛堂,内部甚至还有池塘园林,可同时供数百人住宿。 《太平广记》里就曾记载过一个故事,江西有一个驿站的驿长,向刺史报告,说驿站经过他的打理,如今变得非常好,特地邀请刺史前去视察观看。 刺史到后,见第一个房子是酒库,里面放满了好酒,并且酒库外还挂着神像,刺史便问道,这是哪个神啊?驿长回答说,杜康。 第二个房子是放茶叶的仓库,也挂着神像,刺史又问,驿长答陆羽。刺史很高兴,又走到下一间房子,这里是放咸菜的仓库,同样挂着神像,问是什么神,驿长回答,蔡邕也。刺史大笑道,“君误矣”。 要知道,这可是江西,还是唐朝时的江西,那时候整个国家的经济中心可都还在北方,由此也可以看出,隋唐时期驿站规模之大。 不仅如此,驿站内还分为驿站和附属的馆驿两个部分,驿站主要是供官员们使用的,而馆驿则是给官员的亲眷、随从居住的,当然,得交钱! 没错,按道理来说,官员住驿站是不花钱的,可是官员的亲眷、随从并没有使用驿站的权力,得额外花钱住馆驿。 本驿站房间有限,来往的官员这么多,能给大人您腾出一间房来已实属不易,哪还有大人您随从的位置,大人您要不想花钱的话,请让您的随从出门左转,外面的大街随便睡。 当然,以上情况视官员品级而定,高品阶的官员和太监可以无视这一规则。至于长公主这种人物,在她的车驾抵达驿站前,驿站就已经完成了清场。 请注意,有重要人物即将抵达本驿站,请五品以下的官员收拾好随身物品,麻溜地滚蛋,自行去外面的旅舍居住,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官员,请在我们驿站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移步馆驿,给你的出行带来不便,本驿站深感抱歉,若有不满,可到兵部投诉,谢谢。 造成这一情况的主要原因在于官府的白嫖,因为官府并不出人出钱管理和维护驿站。唐朝前期,驿站都是由附近老百姓当中的富户来担任驿长,要自掏腰包来维持驿站的运转,直到唐代宗以后,驿长才改为官吏来出任。 但这并不代表着老百姓解脱了,相反,因为驿站需要人维护,需要人干活,所以驿站周围的老百姓必须以服徭役的方式给驿站干活,既然是服徭役,自然就不用发工资,到后来,以至于凡是有驿站的地方,周围的老百姓就不得安宁。 当然,上面掌权的统治者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样做,肯定会加重老百姓的负担,所以最开始便有规定,驿站并不是你想用便能用的,哪怕你是官员也不行,必须是执行皇命,传达命令的使者才能使用。 使用驿站,还要有门下省发放的铜符,用完了之后,必须归还。后来稍微放宽了些,官员也可以使用,这时候用的就是门下省用纸做的劵符,用完后一样要归还。 《唐六典》里面就有记载,凡是使用驿站的,必须在多少天以内到达,每个驿站逗留的时间不得超过三日,为的就是防止官员在路上游山玩水,赖在驿站里白吃白喝,甚至还规定了随身行李的重量,避免浪费驿站马匹的畜力。 不过馆驿就没这么麻烦,官员的亲眷、随从,还有上京科举的考生都可以使用,当然,还是那句话,得交钱。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安史之乱,安史之乱后,唐朝驿站的管理就彻底乱了套了,不仅缺钱的唐朝中央在卖劵符,各地的藩镇和节度使还自行发放转牒(实际也卖了不少),甚至后来还出现了只能用来吃饭,不能住宿的食牒。 第82章 监视 在这种情况下,各地的驿站可以说是不胜其扰,许多拿着食牒的人,吃完饭后就赖着不走了,问就是等下一顿,《太平广记》里就曾记载,岭南(今广东广西)节度使开的食牒上,就仅写着累路馆驿,供饭菜而已,没想到就是这样,都还闹出了讹诈驿站的事。 拿着食牒的人在吃完饭后表示,饭菜你们是提供了,而已呢? 并且还强词夺理道,而已是一种动物,你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不代表它不存在,逼得驿站的人没办法,最后拿了千钱将他打发走了,由此可见,当时的驿站,已经变成了百姓身上又一个隐形的沉重负担。 扯远了 ,话说回张伟这边,在婢女的带领下,张伟到了自己的房间,令他略感惊讶的是,这间房内的陈设极其奢华。桌椅是黄花梨的,屏风是红木的,被褥是丝绸的,门帘是珍珠串的,屋内点满了大灯,桌子上更是摆满了金银玉器和古玩。 随着张伟一同进来的,还有数名提着食盒的小厮,不多时,食案上便布好了酒肉饭菜,做完这一切后,那些小厮便提着食盒离开了。张伟略微一瞥,鸡鸭鱼肉俱全,另有数道时鲜蔬菜,足够人吃喝了。 张伟心中了然,他一介平民,能入住官方的驿站,已是逾越违矩,房间里的这些东西肯定是长公主让人安排的,毕竟是指望别人去干玩命的活,多少得显得大方些。 “张公子舟车劳顿,怕是疲了,先洗把脸,再用饭?”就在张伟打量着房间里的装饰时,两名婢女端着一盆水来了,其中一人端盆,另一人将毛巾浸透了,笑着说道:“请公子坐下,奴婢好帮您擦洗。” “谢谢,我还是自己来。”原来有钱人洗脸都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张伟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不过他可没有这样的习惯,张伟直接伸手拿过了毛巾,在婢女略带惊讶的眼神中,自己把脸擦了,然后将毛巾丢回了盆中:“我不习惯身边有人服侍,若是没有别的事,你们可以离开了。” 面对张伟的逐客令,那两名婢女并未显露出任何不快,而是将一套衣服放在床上后,微笑着轻声说道:“按规矩,奴婢们还要伺候公子用饭更衣,既然公子不需要奴婢们服侍,奴婢们就告退了。” 张伟:“多谢。” 等婢女们离开后,张伟扫了一眼满桌的金银玉器,不屑的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拿起了那套衣服。衣服是丝绸做的,入手很是柔软,张伟却没打算换上,又将其丢回了床上。 此时的张伟,心中似乎有股傲气,若是换做以前的他,撸唐啸天钱袋的事他都干的出来,这些金银玉器他肯定是笑纳的,但此刻却不一样。在他看来,他这次前来,是为了帮那些流血流汗甚至失去生命的劳工讨回一个公道的,若是拿了长公主的东西,就变成了一场交易,污了自己当初下定的决心。再说了,就现在这情况,之后还能不能活着都难说,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处。 不过饭还是得吃的,毕竟谁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啊,张伟敞开肚皮大吃了一顿。在酒足饭饱后,张伟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水,准备出去散散步,消一下食。 张伟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在门外候着的两名婢女:“外面天色已晚,公子这是准备去何处,若有需要,您只管吩咐一声,奴婢们会给您送来。” 张伟正准备说自己吃撑了,出去走走,转念一想,改口问道:“你们可知此处,哪里有书籍可供阅读?” 这话把婢女整不会了,毕竟谁家好人会跑到驿站来找书看啊,只得低头告罪道:“请公子恕罪,奴婢们也不知道何处有书籍。” “哦那算了,我自己走走。”张伟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奇葩,抬脚往白天看到的园林走去,随后又猛的停下了脚步,对身后跟上来的婢女说道:“你们不必跟着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婢女脸上显出了为难的神色:“公子,上面交代了,让奴婢们” 张伟冷笑了一声:“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张伟是重义守诺之人,不用安排人监视我,还是说,需要我当面告诉她?” 那两名婢女见张伟如此说,哪里还敢跟上来,只得说道:“奴婢不敢,公子息怒。” 张伟正准备离去,却见一身穿劲装的男子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张公子乃大丈夫,何必跟两个奴婢置气呢?” “我似乎见过你?”张伟瞅着那人有点眼熟,好像白天在福昌宫,长公主的身旁看到过,毕竟这货快一米九的身高,剑眉星目,放哪儿都那么显眼,不像张伟,身高不到一米七,丢人群里就找不到了。 此人正是燕翼,只见他笑着拱手道:“张公子好记性,在下是公主府的骑兵参军事燕翼,幸会。” “草民张伟,字白圭,见过燕大人,幸会。”张伟则是叉手回礼,因为对面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员。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世族屋前无犬吠,宰相门房只不过是凭借宰相的权势,人燕翼可是有正规编制的。 骑兵参军事,全名应该叫亲王府骑兵参军事,官阶正七品上,唐时改名叫亲王府骑曹参军事,是亲王府的属官,编制一人,掌亲王府厩牧、骑乘、文物和器械,同级别的还有亲王府兵曹参军事,掌兵甲器仪、门户营钥。 能坐到这个位置,说明燕翼是长公主的心腹,毕竟再往上就只剩亲王府长史和亲王府主簿两个等级了,一般只有皇帝诸子和高级别的皇亲国戚才会有这些属官,并且朝廷只给编制,不管工资。 按常理,被当花瓶养的公主是不会有这些东西的,但一想到长公主麾下,那近百名的宿卫骑兵,张伟心底暗自思忖,看来长公主确实颇受当今皇帝宠爱,甚至不惜破坏朝廷法纪。 燕翼:“今晚月色明媚,想必风景不错,在下想邀张公子一起去逛逛,不知张公子可否赏脸?” 第83章 绿帽 张伟哪里敢拒绝,只得微微欠身道:“燕大人这话说的客气了,这是草民的荣幸,大人请。” 燕翼:“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在驿站内的园林里闲逛了起来,外面确如燕翼所说,月光明媚,只不过此时已接近深秋,周围一片枯败,并没有什么好观赏的,加上身边还跟着个来监视自己的,张伟就更没啥兴致了。 最后还是燕翼先打破了沉默:“白圭老弟是哪里人,以前做何为生?” 见燕翼突然叫的这么亲近,张伟不敢大意,叉手说道:“回大人,草民是夷陵郡人,只是山中一猎户而已。” 燕翼笑道:“白圭老弟,不必如此拘礼,都是为公主做事,再称官职就显得生分了,我字伯安,年岁比你长些,你称呼我为伯安兄便可。” 张伟:“大人如此抬爱,是草民的福分,不过朝廷礼法不可乱,恕在下不敢从之。” 燕翼笑了笑,并没有纠结,只是说道:“白圭老弟这话说的,待此件事了,公主定会赏你个一官半职,你我以表字相称并无问题。” “谢大人。”对于燕翼的许诺,张伟不屑一顾,他连钱都不要了,还在乎那区区官职吗,漂亮话谁都会说,等真干起来了,他这个炮灰谁还在乎啊。 “家中可有亲眷在世?”似乎是看出了张伟心中所想,燕翼换了个话题:“公主不是那种会亏待手下的人,路上时还在说起,要将他们接到长安去居住。” 若是平常人听到这话,估计已经在高呼感恩表态了,毕竟这是保底了啊,只要长公主不死,他的家人便可在长安过上富足的生活,指不定下一代还能借着这点关系谋个好出路呢。 张伟则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他连后代都没有一个,图啥,图160吗? 至于母亲王苦桃、姐夫覃鑫、姐姐张小兰和外甥女刘茜,张伟只希望他们能离这些事情越远越好。 张伟:“感谢公主和燕大人关心,但家中仅有母亲和姐姐还在世,姐姐已嫁为人妇,算是外姓之人,母亲年事已高,我也不忍让她受奔波之苦,公主的美意在下也只能心领了。” 见张伟一再推辞,燕翼有些不快,但此时这小子还有用,燕翼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干巴巴的笑道:“没想到白圭老弟还是个孝子。” 张伟:“孝乃仁义之本,身为人子,当如是也。” 就在燕翼考虑还要不要尬聊下去的时候,一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急匆匆路过,由于天黑,加上张伟个子矮还正好站在一片阴影里,不留神之下,那年轻男子与张伟径直撞了个满怀。 “哎呦,这谁啊,走路不长眼睛的吗?”张伟倒是无事,那年轻男子腿脚却虚的狠,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人一抬头,便看到了燕翼,也顾不上狼狈,急忙爬起身行礼:“这不是燕大人吗,我是说刚才在公主那儿怎么没看到您呢。” “李密大人,天黑路滑,你走路可得小心点。”燕翼象征性的拱了拱手,不知为何,张伟总觉得燕翼看李密的眼神有些轻蔑。 “下官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李密则自我感觉良好,甚至问起了张伟的身份:“燕大人,不知道这位是?” 燕翼明显不想外人知道张伟的身份,搪塞了过去:“这是公主的客人。” “哦?”李密一脸好奇的上下打量了张伟一转,见张伟面相年轻清秀,很快脸上便露出了然的笑容,竟直接上前拉起了张伟的手:“原来是同道中人啊,幸会幸会,兄弟我叫李密,公主刚忙完正在休息呢,你现在去可是正好。” 张伟开始还以为这家伙有龙阳之好,正准备甩开李密的手,却被他后面的话说的一头雾水,怎么就成同道中人了,啥叫公主正在休息,现在去正好,这时候不是最好不要去打扰吗? 张伟一脸疑惑的看着李密,只见他另一只手扶着腰,衣服凌乱,发冠也有些散了,额头隐隐还有汗水,像是才做完什么剧烈运动,他猛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卧槽,这长公主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给他老公戴绿帽子! 燕翼则满脸寒霜的看着李密,声音中已隐隐有恼怒之意:“李密大人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免得再摔一跤。” 李密:“兄弟有空再聊,到时候我把其他人喊上,大家一起聚聚,交流交流,燕大人,在下告辞了。” 李密说完就走了,只留下张伟尴尬的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这长公主戴绿帽子也就罢了,听李密那意思,竟然还不止一个相好的,好家伙,玩的可真花。不过联想到唐朝时那帮公主的情人都是两位数起步,甚至某位女皇的母亲都年过八十了,还能和自己的亲外孙私通,张伟便释然了,鲜卑遗风嘛,有需求很正常,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燕翼此时看向张伟的目光有些犹豫,他不敢肯定张伟刚刚是否听懂了李密的话,但这事他也不能直接开口问,那跟自爆卡车有什么区别? 燕翼看着张伟,张伟在看天,以他的经验,这时候最好啥都别说。万一说错了话,燕翼那一米九的块头,又是行伍之人,杀他张伟灭口也就分分钟的事,此处还是个园林,正好方便就地掩埋。反正只要他装傻不说,燕翼就不能拿他怎么样,有种你就挑明了问,到时候看倒霉的是谁? 碰上这么一出,燕翼也没有在这陪张伟你好我好的演戏了,开口有些僵硬的说道:“白圭老弟,如今天气也寒了,在外面呆久了,怕是会染上风寒,不若回去?” 张伟此时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连忙答道:“草民也正有此意,大人请。” 两人又一路回了张伟的房间,令张伟满意的是,那两名婢女已经不在门口守着了,估摸着怕张伟再说她们是来监视的。 燕翼:“在下就不打扰了,白圭老弟早些休息,明日可还要赶路呢。” 张伟:“多谢大人,燕大人慢走。” 第84章 少年郎 送走了燕翼,张伟打了个哈欠,他也有些困了,张伟推开房门,走进房间准备去休息,然后就退了出来。 张伟退出来原因很简单,此时房间内有人,准确来说,是两名穿着暴露的女子,很明显,这是长公主他们安排的惊喜,然而张伟只感觉受到了惊吓。 好家伙,原来长公主不仅往自己房间里塞了人,连他的房间里也塞了! 张伟关上了房门,有些犹豫,他不是太监,看到美女也会心动并想入非非,但拜前世的价值观所赐,张伟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两情相悦比较好,不然与嫖妓有什么区别。他此刻犹豫的是,若是不进去的话,晚上该去哪里睡呢? 张伟纠结良久,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就走,这么大的驿站,还找不到个睡觉的地方吗,大不了老子去睡柴房! 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驿站的走廊里逛了一圈,张伟抓住一名路过的小厮问道:“请问驿站里还有空的房间吗,我这人认床,想换个房间。” 小厮:“这位大人,实在抱歉,驿站的房间都已经住满了。” 张伟:“真没有了吗,柴房呢,我不挑的。” 小厮:“回大人,真的住满了,安乐公主的随从太多了,馆驿都差点住不下,小的们都睡到马厩里去了,至于柴房,这个时候已经锁门了,小的也没有钥匙。” 见状,张伟也放弃治疗了:“那你去给我拿床毯子来,还要一壶酒。” 小厮:“好的,大人请稍等。” 张伟没等多久,那名小厮便一手抱着毯子,一手拎着酒壶回来了:“大人,要帮您送到哪个房间?” “不用,给我就行。”张伟从身上摸出几枚铜板,塞给了那小厮:“多谢。” 张伟抱着毯子,在驿站里找了个亭子,在给自己灌了一壶酒后,裹着毯子靠在凉亭里睡着了,藏在暗处的燕翼在看到这一幕后,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转身离去了。 不多时,燕翼便抵达了长公主下榻的房间,在等侍女通报后,燕翼见到了长公主,此时的长公主仅穿了一件单衣,整个人慵懒地躺在床上,因隔着轻纱床帘,一眼望去,有种若隐若现的朦胧之美。 长公主:“你的意思是说,那小子还是个正人君子,不仅没动屋内的钱财,本公主封官养家的许诺也不领情,甚至连给他安排的美人都不碰?” 燕翼:“是的,公主,张白圭连房间都没进,跑驿站的亭子里去睡觉了。” “这小子不会是个太监?”长公主嗤笑了一声,然后似自言自语的问道:“不贪财不好色,不图权势别无所求,难不成这小子,还真是为了所谓的公道而来的?” 燕翼略一思忖后,才开口说道:“回公主,怕是如此,公主应该见过,朝堂上的某些官员也是这样,为了忠孝礼义之类的信念而活着。” 长公主不屑一顾地撇撇嘴说道:“幸好这种官员都有一个特点,混的不好,或者说还太过幼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官员,辅佐陛下管理好百姓即可,非要拿些什么仁义道德,天下苍生之类的来说事,这天下可是我杨家的天下,不是什么百姓的天下。” 燕翼:“公主,有些人,是认死理的,强求不得。” “我讨厌这样的人,因为不受控制。”长公主说着,打了个哈欠:“算了,不管那小子了,他爱睡哪儿就睡哪儿,把监视的人都撤回来,至于以后的事,他能活下来再说。” 燕翼:“诺,属下这就去办。” “别急着走啊。”长公主见燕翼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起了玩闹之心,便调笑着拍了拍床:“本公主的床又大又舒服,你就不想试试吗?” 燕翼:“公主早些歇息,属下告退。” 说罢,燕翼径直起身离去了,长公主则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无趣的家伙。” 张伟这一夜过的极为难受,好几次都被冻醒了,不得不起来活动活动,暖和下身子。他也曾想过自己这样算不算犯贱,甚至一度萌生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与其在这挨冻,不如回房间抱着美人睡觉的想法,只是几经挣扎后,还是没去。 这也导致张伟第二天哈欠连天,就在他站在马车前跟其他人一起等着长公主出来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昨天来接驾的那位渑池县令卢若。不过与昨天不同的是,卢若今天身后跟着的除了随从,还有数名衣着干净长相清秀的少年郎。 张伟的八卦之心瞬间被点燃了,我滴个乖乖,原来戴绿帽这事大家都知道,一大早就有人来给长公主送面首,还不止一个,啧啧啧,真是苦了那位素未谋面的驸马,头顶上都不是绿色了,那t是一片青青草原。 就在张伟暗自吐槽时,长公主出来了,见状,卢若赶紧迎了上去:“下官卢若,向公主问安,不知公主昨夜住的还满意否?” “嗯,免礼。”长公主应了一声,随后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这渑池的驿站弄的还行,卢大人怕是也花了不少心思?” “这都是下官该做的。”卢若赔着笑脸,又对长公主介绍起他身后的几名少年郎来:“公主,这是本县的几位年轻后辈,他们仰慕公主已久,昨夜听说了公主前来的消息,今早上便闹着要来一起面见公主,下官就将他们带上了。” 长公主瞥了那几名少年郎一眼,笑着说道:“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卢若见长公主满脸笑容,心中暗喜,急忙说道:“公主,这几个都是家世清白,老实本分的孩子,下官问了过,他们自愿服侍公主,常伴于公主左右,不知他们是否有幸能入了公主的眼?” “既然是卢大人推荐的,那就收下。”长公主张口就将那几名少年郎收了下来,还没等卢若道谢,长公主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如遭雷击:“来人啊,把他们带上,等到了长安,全部阉了送进宫去,正好本公主的兰翠阁缺人手,就安排他们去那里,你说怎么样,卢大人?” 第85章 函谷关 看着那几名少年郎挣扎着被宿卫拖走,卢若啪的一下就跪下了:“下官罪该万死,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责罚,下官该死…” “哼!”长公主则没有理会请罪的卢若,冷哼了一声后上了马车:“出发!” “诺。” 看了出好戏的张伟打了个哈欠,也上了马车,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张伟一上马车就睡着了,待他醒来时,已过去了一天一夜,此时马车已经停了,张伟好奇的探出头望去,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函谷关。 函谷关,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座雄关要塞,位于河南省三门峡市灵宝市函谷关镇王垛村,该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因其地处两京古道,紧靠黄河岸边,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关。 秦国曾在此抵挡六国联军,六国军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也没能将其攻陷,是以“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进”,连后来的汉高祖刘邦也曾望关兴叹,最后只得绕道南阳从武关进入了关中平原。 这是张伟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座闻名千年的雄关,在仔细观察后,张伟总算知道为啥当年集六国之力都打不下这座雄关了,首先,这是一个运输成本的问题。 拜黄河天险三门峡所赐,逆流而上的运输船只,在洛阳附近便得停下脚步,改走陆路,而从洛阳到函谷关中途一路都是崇山峻岭。这是连后世大统一王朝都头疼的运输问题,东方六国就只能拿人命去填了,而背靠关中平原的秦国则没这么多顾虑,船只只需沿着渭水、黄河顺流而下,便可将后勤补给源源不断地送往函谷关,人秦国都不需要跟你打,耗都能耗死你。 其次,就是函谷关自身位置的险要,函谷关靠着黄河,自身不仅坐落在山谷之中,它的面前还有一条弘农河,对于攻城一方来说,这可就要了老命了。本来此处就地势狭窄,不好展开兵力,还要渡河而击之,咋滴,你是欺负老秦人弓弩不够强硬吗? 最恶心的地方在于,就函谷关这个破地方,你还没办法绕过去,因为函谷关背后就是崤函古道,古称“八百里秦川至陕原”,光听这个说法,你就应该知道,不是那么好走的。 就算你不计伤亡,一路披荆斩棘走出了崤函古道,你就会发现一个更大的惊喜,因为崤函古道的尽头,在后世,也有一座天下闻名的雄关,叫潼关。 张伟自忖,若他是当年六国联军的统帅,看到这情况,估计也得气的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函谷关的城墙上。 这时估计有人就要问了,既然函谷关如此重要,那为啥后来慢慢被潼关给取代了呢? 两个原因,一是中原王朝只要统一后,函谷关的位置就会变得比较尴尬,因为用上的概率不大,便只能当做革命景点使用了,秦末时陈胜的手下周文就占了这个便宜,带着区区数万人,出其不意地把函谷关给打了下来,使得咸阳震动。 二是因为黄河改道和水位下降的问题,导致函谷关北面,沿着黄河出现了一条平坦的通道,后来的唐潼关就是卡在这条通道之上。 望着函谷关,张伟不禁心生感慨:“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此处不知改写了多少次历史,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再用上它的那一天。” 就在张伟感慨的时候,燕翼过来了:“张公子,恐怕你得在此处下车了。” “知道了。”张伟没有问为什么,径直下了马车,这才发现长公主的车驾已经通过了函谷关,把他留在这里肯定另有安排,张伟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他本来还想到潼关看看呢。 张伟:“就我一人吗,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燕翼:“当然不是,我会与张公子同行,你会骑马吗?” 张伟:“略微会些。” 燕翼:“这样就好,来人,牵一匹马过来。” 很快便有人牵了一匹栗色的西域马过来,张伟则颇为喜爱地拍了拍这匹漂亮的马,旋即翻身上马,等着燕翼的下一步安排。 燕翼:“张公子,请随我来,驾!” “驾!”张伟也学着燕翼一挥马鞭,跟了上去,然后没跑多远,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张伟:“痛痛痛,卧槽,原来跑起来的战马这么难控制,根本不是骡马能比的。” “张公子没事?”听到动静的燕翼又折返了回来,见张伟只是摔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才接着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我们并不赶时间,张公子你可以慢慢骑。” 张伟则摆摆手,又翻身上了马:“没事,没事,刚才只是意外。” 话虽如此,燕翼后面却一直带着张伟慢悠悠的走着,期间还时不时指导下张伟如何骑马。 燕翼:“你把它夹的太紧了,放松一点,腰马合一,身子不要那么僵硬,你得随着马的节奏去动。” “马的缰绳前面是有衔铁,这些马都是训好的,控制方向你只需要往左右轻轻拽动就可以了,不要大力去拉,马会尥蹶子的。” “你可以用小腿敲打马腹的两侧,力度越大,马的速度越快,你先试试让它小步快跑,不要用马鞭!快让它停下来,前面有沟!” 等两人抵达附近的旅舍时,燕翼倒是没啥,张伟却满身污泥,这是路上他操作不当,连人带马冲向河沟的结果,幸好马安然无恙,不然张伟恐怕得步行至此。这匹马非常聪明,临近河沟时,它一跃而起跳了过去,张伟则因为没抓稳,直接掉进了沟里。 在旅舍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后,两人便在这里住了下来,之后的几日,张伟在附近逛了逛,期间燕翼一直陪着他,估计是怕他跑了。 张伟发现,也许是拜大统一王朝的红利所赐,像函谷关附近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还发展的不错。 由于是从长安到东都洛阳的必经之地,南来北往的商旅不少,自有嗅到了商机的人,在这里开设了各种店铺,其中以旅舍和饭馆居多。 第86章 人外有人 此处也有各种样式的交通工具,不仅能载人,还有帮忙拖货的,生意最火爆的就是那几家铁匠铺了,不管是马蹄铁和车轴,都是紧销之物,还得排队预订。 在将附近都逛完了后,张伟和燕翼开始跑到旁边的山中去打猎,对于张伟的箭术,燕翼给出了很中肯的评价:“你的个头若是再高大些,手会更长更有力气,能拉开的弓也就越重,再多加练习,到那时,你的箭术才算是有所成就了。” 张伟对此是不服的,这不是拐弯抹角的骂他矮吗,啊对对对,你们个子高的人力气大,射的远,可射箭拼的是准头,你射不中,飞得再远有屁用! 燕翼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拿过张伟的铁胎弓,毫不费力地直接将这把一石二的弓给拉了个满圆,冲着远处的一片竹林射了一箭,随后说道:“跟你打个赌,信不信,第三个竹节。” 张伟大概估算了下距离,接近一百步,视力差点的根本看不到,更别提精准的命中了,于是说道:“行,输的人今晚请喝酒。” 两人打马前去,到了近前才发现,确如燕翼所说,箭失穿竹而过,不偏不倚地钉在从下往上数的第三个竹节上。 “燕大人箭术精湛,道一句百步穿杨也不为过,在下佩服。”张伟的夸赞是发自内心的,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知道燕翼这一手有多厉害,他自认是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精准命中目标的。 燕翼则显得很是谦虚,将铁胎弓交还给了张伟:“我这算不上什么,以前有幸见过军中的一位将军,在演武时展示骑射,连射九箭,后又同射三矢,皆中靶心,那才叫箭术精湛。” 张伟听的直咋舌,我滴个乖乖,这还是人吗,连射九箭都命中靶心,估计能做到的人不少,但是一张弓同时射三根箭,能射中靶子就很厉害了,他甚至还能射中靶心,最离谱的是前面的骑射二字,这t竟然还是在马上完成的! 果然人还是要多出去走走,天下之大,能人众多,若是一味的闭门造车,怎会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 张伟和燕翼一直在函谷关附近逗留到第五天,接头的人来了。在对过暗号,确认无误后,两人随着那人一起到了附近的一个小渡口,有条蚱蜢舟正在那里等待着他们,这处渡口靠近弘农河与黄河的交汇口,平时并没有什么人来。 两人上了蚱蜢舟,船夫撑着船顺流而下,不多时,两人便抵达了陕县旁的一处大型渡口,在这里,张伟看到了数百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无数码头工人像蚂蚁一样忙碌着,将各式各样的货物搬上船。 “这是?”张伟有些疑惑了,按照他事先了解的情况,此处应该是这次徭役工程在陕县新建的码头,从洛阳方向走陆路过来的钱粮货物,将再次从这里切换回水运,最后经过黄河、渭水直抵长安附近,但工程才刚刚完工不久,这么多货物和船只是用来干什么的? 燕翼:“先上船,等下我会跟你解释的。” 张伟:“好。” 两人在码头官吏的带领下,登上了其中一艘大船,很显然有人提前打过了招呼,船老大问都没问,就让两人去了早就安排好的房间。 在关好房门后,张伟冲燕翼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了?” “当然,”燕翼点点头,接着说道:“在公主的计划里,你是引子,你将会在满朝文武百官、皇亲贵胄面前,以平民之身,在御前状告尚书令韦信。” 卧槽,玩这么大! 张伟一脸惊讶的看着燕翼,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死定了,麻蛋,还真被覃鑫那个乌鸦嘴说中了,他真要跑到长安去告御状了。 燕翼解释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有话题,民间的舆论效果才能最大化。” 张伟:“所以,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把我送到御前?” “没错,还有五天,就是圣人的五十大寿。”燕翼点点头,随后指着外面说道:“你今天看到的这些船上,装满了各郡运来的奇珍异宝,在尚书省的计划中,这些船将会在圣人大寿那天,准时抵达广运潭的会场,为圣人献上来自五湖四海的贺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伟此时才发现,很多事都可以串连起来了,比如他们没赶上的夷陵郡大部队,就是与往年不一样,坐船走的,很显然,上面不止有服徭役的民夫,还有祝寿的贺礼。庞兴也曾吐槽过,明明可以做两三年的工程,尚书省的人却逼着工部在今年完工,这个工程,其实就是尚书令韦信献给龙椅上那位的寿礼。 “哈哈哈,哈哈”在燕翼的眼中张伟笑的有些癫狂,他不知道张伟心底想的是,就为了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他们便逼着十数万百姓背井离乡,逼着他们食不果腹、不分昼夜的劳作,甚至是丢掉性命,仅仅就是为了办好一场生日宴会。 就在燕翼猜测着张伟是不是听到要去告御状,被吓疯了的时候,张伟收起了笑容,眼神坚定的看着燕翼:“你们应该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给我。” “当然,这是状纸。”燕翼将一个信封递给了张伟,里面是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草稿,张伟只需要照着抄上一遍,大理寺检查时对的上笔迹便可。 张伟粗略的扫了一遍,将状纸收了起来:“你们有多大把握?” “很大。”估计是为了让张伟安心,燕翼主动说出了很多细节:“你带头告完御状后,将会陆续有安排好的人上书要求清查此事,与此同时,你的事迹将会传遍四面八方,民意难违之下,圣人肯定会松口,六部之人对尚书省不满已久,他们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估计也会出手,这件事只要被大理寺接手,韦信就得和我们的人对簿公堂,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韦信将再无翻身的机会,他一倒,很多人都会被清算。” 第87章 启航 张伟复盘了整个计划后,开口说道:“你们似乎有几个点没考虑到。” 燕翼:“请说。” 张伟:“第一,证据从哪里来,就凭我手上的这点东西,可远远不够。” 燕翼:“这个你放心,详细的证据,已经有人提供了,到时候他也会出庭。” 张伟:“第二,你们怎么能确保我能活到对簿公堂的那一天?” 这才是张伟真正关心的问题,告御状很简单,难的是在那之后不被人整死,张伟敢打包票,只要他的那张状纸递上去,当天晚上就会有人来取他性命,因为只要自己这个苦主意外死亡,韦信他们面对的危机便会消失大半。 燕翼:“我们无法保证,但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告完御状后你大概率会被关进长安的大牢,记住,在那里,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碰任何人给你的东西,哪怕他是公主的下属。” “知道了。”张伟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因为他明白,在燕翼最后一句话的背后,将会是数不尽的危险,一个不小心,他这条小命就会交代在那里。 燕翼:“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伟:“有,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的出了意外,你们可有后手?” 这是个燕翼不愿意提起,但也无法回避的问题,犹豫再三后,燕翼叹了口气说道:“对簿公堂的那天,你能在场将是最好的,若真的事不可为,我们会用其他的方法将事态逼到那一步。” 张伟这才想起,燕翼刚才说的是,韦信会和我们的人对簿公堂,而不是他张伟,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想到这,张伟不由冷笑道:“那我现在没有问题了。” 燕翼的表情却凝重了起来,他站起身来,郑重的说道:“张白圭,你得振作起来,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你活着。” 张伟惊讶的看着突然认真起来的燕翼,有点不确定这是啥情况,于是开口问道:“这是公主的意思,还是你的想法?” 燕翼:“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张伟:“我能问问原因吗?” 燕翼:“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死在那种地方。” 张伟:??? 这下张伟更疑惑了,他跟燕翼非亲非故,拢共也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燕翼冒着可能会被扯下水的风险,信誓旦旦地要保住他的小命,到底图啥? “多谢。”燕翼明显不想解释,张伟也只得道谢,不管怎么说,这份心意他总得领情。 之后的日子,他们便一直生活在船上,张伟没事就和船上的人一起钓鱼,一来二去也混熟了,说来也巧,张伟倒是从船老大那里听说了一件趣事。 话说义安郡(郡所义安,今广东潮州)太守准备的贺礼早就到了洛阳,是一条好不容易寻来的大土龙,义安郡太守本想借机向皇帝表示他到任后治理有方,从太宗时期起,祸害当地百姓的鳄鱼,已经被他彻底铲除了。 结果怎知,手底下人一个没看稳,竟叫那畜牲跑了出去,害的义安郡太守不得已,又费了数月功夫,另准备了一份贺礼。 张伟听完后,直接在心底将义安郡太守的全家问候了一遍,他可算知道那条湾鳄是从哪儿来的了,你们送点狮头鹅不就行了,没事弄条鳄鱼过来干啥,当初不是运气好,他就成独臂大侠了。 在又经历了空军的一天后,张伟收回鱼线,叹了口气,都说黄河鲤鱼味道是一绝,他怎么就没这个口福呢。 燕翼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边:“时间到了,得出发了。” 还没等张伟开口,就听到四面八方响起了低沉的鼓声,船上的艄工都行动了起来,不多时便都进入了自己的岗位。 “河神保佑,扬帆起航!” 随着船老大一声吆喝,由人力带动的大型船桨开始划动,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这支庞大的船队开始缓缓驶出码头,往上游而去。 因为黄河这一段水道比较平缓,所以张伟没能再看到当初在汉南县见过的纤夫,不然恐怕他又要对此批判上一番。 由于是逆流而上,船速并不快,张伟看着河道两岸,有不少平整的土地,却不见人来开垦,整片整片的荒废在那里,不由觉得有些可惜。 张伟:“这么肥沃的土地,为什么没人来开垦耕种,是官府不让吗?” 燕翼摇头:“并不是,现在是枯水期,才将这些河床露了出来,若是真在这里居住,发洪水时根本来不及跑,便得淹死在这里,并且黄河水会经常改道的,老话也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是指的黄河。” 张伟:“原来如此。” 这一去还不知日后是生是死,张伟也没了闲聊的心思,趴在船舷边看着浑浊的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燕翼见状也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看着滚滚东去的黄河水,沉默许久之后,燕翼劝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下,若是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派人将你的亲人接到长安来,万一你真有个什么闪失,公主府日后也会赡养他们。” 面对这个问题,张伟的回答还是跟上次一样:“不了,在我看来,蒋家湾可比长安要好,村里的乡亲都很和善,不像外面,到处都是勾心斗角的。” 燕翼:“可是…” 见燕翼还想再劝,张伟笑着打断了他:“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我不会怨你的,只是到时得拜托你一件事,你若是有天路过我的家乡,请帮我去看看他们,顺便到我爹的坟前去洒上一壶酒,就说我张伟对不起他。” 见张伟一副低沉的样子,燕翼皱起了眉头:“何出此言,你为天下大义献身,乃是光宗耀祖的事,令尊在九泉之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于你?” 张伟摇了摇头:“你不懂,这是我欠他的。” 在张伟看来,他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不仅占据了人家儿子的身体,如今还用这具身体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指不定就断了张白圭他家的香火,人家不跟他拼命就算万幸了,哪还敢奢求更多。 第88章 广运潭 船队沿着黄河一路逆流而上,在潼关附近进入了渭水,张伟也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潼关,只可惜隔的太远,囫囵看了个大概。 在渭水航行了一天后,船队便依次驶进了广运渠,这是本次工程一起开凿的一条新运河,终点便是此次行程的目的地,位于长安城外的广运潭。 张伟看着广运渠,突然想起曾经听到的一件事,便向燕翼问道:“听说修这条河道的时候,一次就淹死了数千人?” 燕翼则报出来了一个让张伟心惊的数字:“因为赶工期的缘故,前后大概死伤了万人。” 张伟“这里离长安这么近,圣人难道不知道?” 问出这句话后,张伟就后悔了,因为他也觉得这问题有点白痴,若是皇帝真的知道这些事情,也不用他到御前去告状了。 燕翼则误会了张伟的意思,摇头道:每年都有因服徭役而死的人,圣人是不会在乎的,这种事情没法用来给韦信定罪。” “草,他们怎么没挖一个石人出来呢?”张伟骂了一声,再看向广运渠清澈的河水时,仿佛能看见底下的累累白骨。 燕翼:“石人,什么石人?” 张伟:“没啥,船怎么停了?” 随着一条条缆绳被抛到岸边,整个船队慢悠悠地停了下来,就在张伟疑惑时,河岸上出现了数千人,在他们背后,则是数不清的马车。 张伟:“这啥情况,来打劫的? 不怪张伟有此一问,因为看那群人的架势,像极了前世高速上,运货的大卡车翻车后,冲上来捡便宜的村民。 “当然不是,这可是京城,这些是负责来装饰船只的仆役,之后各地来贺寿的官员也要登船。”燕翼说到这,拉着张伟离开了船舷:“我们得回船舱了,若是被认识的人看到,少不了麻烦。” 张伟:“走。” 就在张伟跟着燕翼,正顺着舷梯往下走时,突然听到外面数千人同时高声呼喊道:“拜见尚书令大人!” 张伟停住了脚步,忍不住回头望去,远远的只看到一个紫色的身影,被一圈圈人群簇拥着,仿佛这片天地间,他才是唯一的主角。 燕翼下了舷梯,才发现张伟没跟上来,急忙低声唤道:“你干什么呢,走啊?” “来了。”张伟这才收回目光,下了船舱,和燕翼一起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两人便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等了数个时辰,直到船只重新启航,才又回到了甲板上,混进了一群服饰相同的少年之中。 在官吏的指挥下,这些少年在甲板上排成队列,张伟因为个子矮,被分到了船头的位置。至于燕翼,那管事的官吏看到他时,脸上的表情就整一个“这t是八岁”的样子,果断将燕翼丢到了最后一排,也幸得这样,他才没被船头的官员发现。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所有船只都挂满了灯笼,力求把自己变成一个大灯泡,加上那些装饰品,竟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感觉。 张伟站在船头,远远的便看到了远处的烛火,随着距离不断靠近,张伟这才惊讶的发现,这个灯火通明的建筑,竟然是一座建在水上的露天台阁,连天的烛火经过铜镜的反射,将其照的恍如白昼一般。 待更靠近了些,张伟才看清了这座台阁的全貌,其整体分为三层,最上面一层,是供皇帝和文武百官、各国使节举办宴会的地方;第二层是供乐师演奏的地方,数千名乐师在其中拨动着手中的乐器,使整个台阁都处于立体环绕的乐声之中;最下面一层则候着庖厨、舞女和仆役,以便在需要时,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登上露台。 除此之外,整个广运潭也重新装饰了一番,每棵树上都挂满了丝带,在数不尽的烛火照映下,一眼望去,就仿佛天上的银河坠入了人间。岸边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很显然,在这种特殊的日子里,是没有宵禁的。 “散!” 随着尚书令韦信所在的旗舰一声令下,三百艘小船如同活过来一般,沿着岸边,排着队挨个从台阁前经过。每一艘小船的船身上都写着地名,船上摆放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贺礼,蜀锦、丝绸、葛布;珍珠、玳瑁、象牙;铜器、瓷器、珠串;沉香、茶叶、人参;孔雀、老虎、食铁兽,可谓是应有尽有,不胜枚举。 “唱!” 又随着一声号令,伴随着鼓乐之声,中间的十几艘大船上,近千名身穿棕黄衣袍的少年同时高声赞唱起来: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罍。岂弟君子,民之攸归。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溉。岂弟君子,民之攸塈。” 这是《诗经》大雅中的泂酌,此诗诉说的是人民和谐的问题,表现的是对明君的赞美。远方路边的积水潭,很容易被人弃之不用,但如果舀过来倒进自己的水缸,就可以用来蒸煮食物、洗濯酒器、擦洗房屋,成为有用之物。这正如远土之民,只要君王施以仁义,爱民如子,便自然可以使他们感恩戴德,心悦诚服地前来归附。 张伟自然是不会唱的,他连诗经都没读过,只得混在其中,光张嘴不出声装装样子,反正周围那么多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些少年和丰富的贡品吸引时,尚书令韦信缓缓走到了旗舰的船头,伴随着他的出现,原本还在赞唱的少年们同时闭上了嘴,连伴奏的鼓乐也停了下来。巨大的反差感令岸边喧闹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整个广运潭静的可怕。 今天的韦信,身穿紫色朝服,手持白玉芴板,头戴三德进梁冠,无数包含着羡慕、嫉恨、敬仰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都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韦信举起了手中的芴板,高声说道:“臣尚书令韦信进奏圣人,今天下有民941万2841户,国库充盈,财富如海,仓廪充实,粟米成山,百姓家给人足,物阜民丰,此乃千载未有之盛世,皆赖苍天庇佑,陛下圣明,我大隋朝如日中天!” 第89章 延载 随着韦信话音落下,那十几艘大船上的官员同时放声高呼:“苍天庇佑,陛下圣明,我大隋朝如日中天!” 张伟的脸上则露出了沉思之色,941万多户,约4900万到5400万左右的人口,算上没记录在册的僧侣、奴婢、隐户和逃户,整个国家的人口接近六千多万,在宋代的占城稻引进之前,这几乎是每一个中原王朝的催命符。 秦末人口,不足5000万;汉平帝时期,5959万;汉桓帝时期,5648万;隋炀帝大业年间,4602万;唐开元二十八年,4814万,而在这些看似光鲜亮丽的数字背后,是秦末流民大起义、绿林赤眉起义、黄巾起义、隋末大起义和安史之乱。 反观历史上那些有名的治世,不管是文景之治、光武中兴、太康之治和贞观之治,都是人口少得可怜的不到两千万。毕竟先祖们再怎么辛勤劳作,终究还是会超出这片土地承载能力的上限,加上土地兼并,活不下去的流民便会揭竿而起,给统治者一点小小的历史震撼。 就在张伟思索时,露台上又有一名太监跑上前来,扯着嗓子喊道:“陛下口谕,盛世之会,当与民同乐,一应贡品,皆赐百姓,赏!” 听到传令太监的话,岸边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高声齐呼道:“谢圣人赏赐,陛下圣明!” “赏!” 旗舰上的传令兵此时发下命令,三百艘小船轮流往岸边驶去,将船上的物品分给百姓,岸边的人群中很快便爆发出一阵阵欢呼雀跃之声。 这可比电影要热闹多了,张伟看着那几乎快将栏杆压垮的人群,正在感慨时,却听船首的一名官员冷哼了一声,冲岸边的人群,颇为轻蔑地说道:“瞅瞅他们那样,真是可笑,这华夏盛世,与尔等贱民有何关系?” 张伟循声望去,只见那是一名很年轻的官员,却穿着五品以上官员才有的紫袍,而他那句话,虽然引起了旁边不少官员的不满,却没人敢开口呵斥,很显然,这应该是某个世家出身的子弟,颇有背景的那种。 张伟垂下了眼眸,没错,这自古以来,所谓的盛世,与普通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世家门阀的游戏,权贵们的狂欢罢了。 “诸位大人,晚宴即将开始,请各位大人尽快入席,莫要让陛下久等。” 那露台上的太监又唤了一声,船上的官员在齐声告诺后,依次换乘小舟,抵达了台阁,张伟和燕翼则装作是某名官员的随从,一起混了上去。 上了露台,张伟才发现,上面不止有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还有不少异族之人,应是前来贺寿的各国使节,其中不少人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很显然是在讨论刚才那场宏达的献礼仪式。 长公主坐在皇帝的下首,她对面便是太子的席位,太子年岁三十上下,五官端正,笑容和煦,给人的印象为人随和,但细细看去,却又有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仪之感。许是在皇帝面前,两人都表现的极为热情,一副相处和睦的景象。 至于龙椅上的那位,燕翼与张伟说过,名叫杨开隆,年号鸿仁,其外表看上去,面容温和庄重,因年岁渐长,身形有点臃肿。相较于他的儿女们,杨开隆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沉稳和内敛,眼神中更是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从容和坚定,这是一位年富力强的皇帝,朝中绝对没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 张伟和燕翼跪在最角落的屏风旁,见张伟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四处打量着,燕翼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别乱瞅了,小心被人发现。” “尚书令韦信大人到!” 随着一声通传,韦信最后一个抵达了晚宴会场,当他出现后,所有的官员都起身离席,连太子都站了起来,以示尊重。长公主则稳如泰山的坐在原地,她偷偷瞟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只可惜这位陛下早已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站起身的太子,随后便又看向了韦信。 在这种场合,韦信身为尚书令兼当朝宰相,自然是由他带领文武百官向皇帝拜贺:“拜见圣人,陛下五十大寿,臣等祝贺陛下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长公主也站起身来,祝贺道:“儿臣祝父皇天保九如,福寿齐天。” 随后,皇帝诸子、各地藩王和各国使节都纷纷送上祝福,甚至已经有大臣开始跳起蹈舞礼,表示忠心了。 杨开隆的脸上挂着笑容,淡然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拜贺,直至所有人都返回席位后,才端起了酒杯:“朕乃寡德之人,登基二十余载,凡事不敢言功,但求无过,幸得上苍垂怜,祖宗庇佑,群臣效命,十数年间风调雨顺,山河无灾,边尘不惊,百姓安居乐业,方才有今日盛世之景,朕决定,自今日起,改年号为延载,意在延我大隋基业,长盛不衰!” 杨开隆:“诸位,请与朕共饮此杯!” 在场众人:“陛下圣德,愿共饮,祝我大隋基业,长盛不衰!” 一杯酒饮完,杨开隆又看向了韦信,唤道:“韦信。” 韦信急忙起身离席,小步快跑至御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臣在。” 杨开隆:“你立下大功,应当赏赐,可有何想要之物?” 韦信:“天地万物皆归陛下,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能为陛下效命,已是臣等之幸,当尽心尽力,辅佐陛下,此乃臣节,不敢言功,臣俯首跪拜,别无所求,惟奉陛下之命尔。” “善。”杨开隆赞了一声,随后说道:“但为人主者当赏罚分明,内史令何在?” “臣在。”内史令(正三品)欧阳鹏也起身离席,手中还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诏书。隋朝设三省六部制,内史省负责起草和颁发皇帝的诏令,唐朝时改名为中书省。 不过宣读诏令这种事情,平时都是由中书舍人(正五品上)来完成,今日安排一省之官长来宣读,着实给足了韦信面子。 第90章 封赏 杨开隆微微点头示意,内史令欧阳朋便心领神会的转过身,站在御前,面对众人打开了手中的诏书: “门下: 人臣之主,抚有四海,以安黎庶为念,以兴邦国为志。祖宗之业,即有万方,思得贤良之士,以共治天下。 今右相、尚书令、河道转运使、太子少傅、金紫光禄大夫韦信,自入相以来,历十载有余,出入禁中,共商国事,未尝有阙。忠贞之心,勤勉之行,亦如诗经所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尚书有云,克勤于邦,克俭于家。右相之勤勉,实符斯言,以民为本,以国为重,深得百姓之拥戴,百官之敬仰。其名望之威,非一日之功,功绩之盛,寔为国家之福,朕心甚慰。 朕思古之人臣,周公之辅成王,召公之弼武王,今右相之贤能,实可比肩。特下此诏,封韦信为汾阳县公,食邑六百户,食俸二千石。赏瑞宝(红珊瑚)十株,玉璧、如意、金镶镯四对,雕花金盆、金盘、金杯一套,车驾两副、马八匹,京师宅邸一座。同赐金万两,古玩玉器十件、御画八幅,婢女、仆役各二十,生口(奴隶)百人,以彰其功。 进官位司徒,留右相、河道转运使之职,加光禄大夫,赐锦袍玉带、远游冠,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位在百官之上。望百官,以为榜样,勤勉政事,共图国家之昌盛。 鸿仁二十年阳月(十月)十二日 内史令臣欧阳朋宣,内史侍郎臣杨友奉,中书舍人臣百里策行,纳言臣莫刚功、黄门侍郎臣孙崇强、给事郎薛廷才等言。 谨奉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鸿仁二十年阳月十四日” 欧阳朋将诏书读完,满座众人皆是哗然,此番封赏之厚,恩宠之重,实乃罕见。首先一个汾阳县公的爵位就不必说了,拜相封爵,这可是多少人臣的梦想;其次是官位,左光禄大夫(正二品)是加官,更多是一种荣誉,但司徒就不一样了,正一品大员,位列三公,可开府立署,并有权自行任免僚佐,且不需要经过吏部的审批同意;最后则是那句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位在百官之上,直接硬生生将其地位拔高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这些相比,那些金银财宝之类的赏赐反而不重要了。 要知道韦信之前虽然是右相,但内史省(唐朝改内史省为中书省)的内史令(内史省长官)、门下省的纳言(唐改为侍中,门下省长官)、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一般任副宰相,宰相之位有空缺时也可补任)都兼有宰相之职,而如今韦信竟然要压他们所有人一头了。 不过也有人嗅出了不同的味道,韦信虽然进位司徒,却失去了尚书令这么一个实权位置,要知道隋唐之际的司空,权力早已被六部九卿剥夺,更多只是一个荣誉象征,给人一种明升暗降的感觉。 “臣叩谢陛下天恩。”韦信叩拜领旨谢恩,心里则一直在琢磨着诏书中的那句“名望之威,非一日之功”,要知道这位陛下执掌朝政二十余载,奉行的一贯主张是政治平衡,绝不会允许有人在朝中一家独大,而如今的自己,是否已经功高震主了呢? 至于官位上的明升暗降,韦信倒不在乎了,他本就打算做完这件事后,就向皇帝致仕,告老还乡的,实际权力什么的,还是趁早交出去为好。 韦信领完旨回到席位,还未坐下,太子便举着酒杯大声说道:“诸位大人,韦相这次加官进爵,就封汾阳县公,实乃一件喜事,让我们一起恭喜他。” “恭喜韦相就封汾阳县公!” 在场大半的官员都举着酒杯齐声恭贺,只有小部分官员,在犹豫了下后,才举起了酒杯。韦信来不及多想,急忙举杯回礼,而龙椅上的那位,在看到这一幕后,眼中闪过晦暗不明之色,但也笑着端起了酒杯。 长公主将此看了个正着,心下暗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笑着说道:“恭喜韦相,功比霍光,实至名归。” 又是一杯酒饮尽,龙椅上的杨开隆拍了拍手,人群便慢慢安静了下来,杨开隆这时才开口说道:“今日宴饮,诸君不必拘礼,务必尽兴而归。” 说罢,杨开隆一挥手,旁边的太监便很有眼色的高声说道:“陛下有令,奏鼓乐!” 很快,伴随着阵阵鼓乐之声,一队队舞女登上了露台,她们身着轻盈的纱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飘动,舞姿婉约而又不失力量,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感,令人目不暇接。她们随着音乐的节奏旋转、跳跃,裙摆如云朵般翻飞,令人叹为观止,就在此时,一声高亢的笛声压过了其他乐器,舞女们像排练好一般,猛然分开,露出了中间的领舞之人。 这名女子身着一袭轻盈的舞裙,腰系流光彩带,裙摆用金线绣以繁花,上缀各色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随着她的舞动,仿佛五彩斑斓的春天出现在了她的身上。当她停下脚步之时,众人这才看清了她的相貌,面如白玉,肤若凝脂,一双凤眸皎洁明亮,又似秋水般温柔,唇色如樱,微微一笑,便如春花绽放,令人心醉神迷。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的美丽和舞姿所吸引,纷纷投来惊叹的目光,有人低声赞叹,有人看的目不转睛,惟有杨开隆笑着对长公主说道:“早就听闻,安乐你府上的舞女皆是人间绝色,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长公主:“多谢父皇夸奖,此舞曲乃是孩儿集长安名师,特为父皇寿宴所作。” 杨开隆微微点头:“我儿有心了。” 一场舞曲罢,杨开隆笑着说道:“不错,都赏了。” 太监:“陛下口谕,赏!” “谢陛下。”舞女们齐声行礼后,便纷纷退了下去,唯有那领舞之人,走上前来,跪坐在天子案边,为杨开隆斟酒。 角落里的张伟和燕翼都跪在那里看了半天戏了,就在张伟还在想自己啥时候上场的时候,燕翼开口了:“到你了,上。” 第91章 告御状 张伟正伸长了脖子在那里看美女,突然听到燕翼来了这么一句,着实把他惊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那份状纸,带着有些紧张的心情,起身走了出去。 这种场合下,张伟一身棕黄色的平民装束,显得非常突兀,尤其当他走到会场中央,迎着皇帝跪拜叩首时,更是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张伟:“草民张伟,拜见圣人,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在场的人皆是一脸惊愕,这种场合里出现一个平民给皇帝祝寿,着实像孔雀园里混进来了一只鸡,显得非常搞笑。负责筹办宴会的光禄寺卿杨奉翔更是将手中的册本都快翻烂了,也没发现有安排这么一个节目。 韦信则皱了皱眉,张伟这个名字他好像有点印象,但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心中隐隐还有种不祥的预感。 杨开隆也有点吃惊,他瞥了一眼底下的光禄寺卿,见他正一头雾水地翻着册本,心下便有了猜测,这定是有人想在宴会上搞事情。 不过身为一国之主,尤其还是以明君自居,杨开隆这时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副惊喜和爱民如子的样子来:“这是朕的子民啊,他想法设法的上来,就是为了见朕一面,给朕贺寿,如此忠君爱国之心,令人感动,来人啊,在末尾增设一席,多赐些酒肉与他。” 张伟没有起身,而是将状纸举过了头顶:“禀圣人,草民有冤屈在身,想请陛下为我们做主。” 杨开隆脸上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他本来已经给了那小子一个台阶,就是不希望在这大喜的日子弄出事来,毕竟文武百官、各国使节尽数到场,这时候搞事情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杨开隆:“你且说来,你是朕的子民,朕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张伟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草民要状告尚书令韦信,贪墨本次工程应发给民夫的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和一百六十万两白银,使十数万服徭役的劳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此丧命者不可计数,如此恶行,人神共愤,天理不容,请陛下除此巨奸,以正视听!”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为之哗然,以平民之身状告朝廷正一品大员兼当朝宰相,这事别说听说了,哪怕翻遍史书也是没有的,今天可真算是开了眼了。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人看向张伟的眼神充满了杀气,很显然是准备除之而后快了,但在那之前,他们皆带有几分心虚地偷瞄着龙椅上的杨开隆,看看这位陛下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韦信正准备起身辩解,就听到皇帝开口了:“一派胡言,这是何处来的疯子,竟然诬陷朕的右相,大理寺卿何在?” 很快,便有一人起身离席:“臣在。” 杨开隆:“将此人押下去,着你大理寺查办,看看是何人在背后指使。” 大理寺卿:“诺。” 与此同时,冲上来数名宫廷禁卫,控制住了张伟,拖着他便要往下走。张伟此时都惊呆了,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皇帝查都没查,直接就将他定了罪,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留给他,就让大理寺去办案了? 张伟忍不住看向长公主,毕竟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下,对方一定会出手,不然事情一旦被盖棺定论,等于所有的计划都会泡汤。 长公主就跟没看到张伟一样,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波澜不惊地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张伟被禁卫拖了下去,没有任何表示。 韦信则若有所思地顺着张伟的目光看向长公主,但此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他起身离席,伏身叩拜道:“陛下……” 韦信话还未出口,就被杨开隆打断了:“韦卿不必说了,朕与你相识相交三十载,朕最清楚你的为人,倒是这朝堂之上,有心怀不轨之人,意图挑拨朕与你的君臣关系,其心可诛。” 韦信依然跪在地上:“陛下待臣,有如天覆地载一般的恩情,臣感激涕零,虽死亦无以为报也。” 太子这时候突然开口了:“父皇,刚才那人一直盯着安乐皇姐,莫非两人早就相识,皇姐,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长公主笑了:“太子殿下非要这么说的话,我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不如我现在也去大理寺的监牢,等候父皇的旨意?” 杨开隆听闻此言,直接发起火来,对着太子斥道:“查案之事自有大理寺去办,倒是你,竟然怀疑起自己的兄弟姊妹来了,朕还没死呢,你就准备残害手足了?”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太子也是反应迅速,啪的一下就跪下了,低着头不住的请罪:“儿臣不敢,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说错了话,请父皇责罚。” 韦信跪在下面,心底不住的叹气,太子还是太心急了,他这话在哪里说都没有关系,但唯独此时却是大忌。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堂堂一国太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攻击自己的姐姐,给外人看到了,会如何想,你让陛下的面子又该往哪里搁? 但毕竟是自己选择的辅佐对象,韦信也不得不管,只能开口说道:“禀陛下,太子为人宽仁,与诸位皇子的关系素来和睦,是绝不会做出残害手足之事的,想来太子也是恼怒于那诬告之人在陛下的寿宴上生事,搅了陛下的雅兴,才说错了话,此事因臣而起,臣愿一同受罚。” “快起来,地上凉,”长公主此时也很识大体的起身离席,在太子三分不解三分迷茫,还有几分怨恨的眼神中,将他扶了起来:“父皇,太子殿下不懂事,有时说错了话是很正常的事,儿臣毕竟是做姐姐的,哪里会跟弟弟计较这些,今天毕竟是父皇您的寿宴,大喜的日子,何必为这些小事生气呢?” 杨开隆见此,也没再计较:“罢了,都起来,安乐说的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光禄寺卿,后面还有节目吗?” 这种时候,光禄寺卿杨奉翔肯定不会傻呼呼的去给皇帝报节目单,而是简单明了的对手下人吩咐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很快,伴随着丝竹之声,宴会上又开始觥筹交错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长公主默不作声的给跪在角落的燕翼使了个眼色,燕翼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混在一堆侍从里离去了。 第92章 入狱 时隔一年后,张伟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只不过地点由远安县黑牢升级成了大理寺监狱。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次进来没有先挨一顿鞭子,宫廷禁卫将他交给大理寺的人后,狱史直接将他丢进了监狱,连一个前来例行询问的司直史都没看到。 想想也是,今天可是皇帝大寿的日子,长安城不宵禁,一个月多少俸禄啊,这种时候跑回来加班? 张伟倒是心态良好,甚至还觉得有些饿了,不过很显然早就过了晚饭的时辰,他也只能叹了口气,躺在了牢房内的床上。你还别说,大理寺监狱的环境可比远安县黑牢要好多了,不仅有床有桌子,地上也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有人打扫的,监狱走道上点着油灯,虽然暗了些,但总比远安县那一片漆黑的监狱要强。 张伟这时才有空思考下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况,想起寿宴上长公主的态度,张伟不禁有点担心起来,自己不会是投石问路里的那块石头,长公主见情况不对就怂了,那自己不是白白牺牲了? 张伟又想到皇帝让大理寺查办幕后主使之人,心底有些犹豫,万一大理寺真的按照吩咐,直接上来审自己这个问题,自己要不要把长公主供出来呢? 思考再三后,张伟定下了主意,不管大理寺的人使什么手段,也得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绝不能将长公主牵扯进来。这倒不是他讲义气什么的,而是自己现在已经将韦信那边的人都得罪死了,此时能依靠的就只有长公主,若是自己将她供了出来,那可就是两大势力伺候自己一人,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再说了,就算自己把长公主给供出来,对方估计连屁事都不会有,反而会毁了整个计划,那自己可就真的白白牺牲了。 就在张伟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监狱的大门打开了,很快便有一名狱吏走了进来,看那样子,似乎是在例行巡逻,然后张伟就发现,这地方,竟然还关了不少人。这就让张伟感到有些意外,这可是大理寺,能在这里坐牢的,不是犯了事的官员,就是在京城犯下重案的罪犯,普通人想进来都没机会。 那名狱吏一边走,一边很自来熟地跟每间牢房里的人打着招呼:“采花大盗,你的案子快定下来了,老爷们还是很仁慈的,五马分尸还是车裂,到时你自己选。” 采花大盗:“有没有搞错,我只是偷肚兜,其他的什么都没干啊!” 狱吏:“是啊,一屋子的肚兜,保守估计一千件,到现在都没认领完呢,活该你被五马分尸。” 采花大盗:“” 狱吏:“呦,这不是赵御史吗,今天还有没折子要往上递的?” 赵御史:“呸,昏君,我与昏君势不两立,拿纸笔来,我要喷死他!” 狱吏:“二两银子,等会儿就给你送来。” 赵御史:“没钱,睡了。” 狱吏:“卢县令,今天怎么不喊冤了,啧啧啧,就打了你一顿鞭子而已,你不用这么怕我,你说你招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安乐公主,听说给你定的是贪污罪,不过上面还没点头,不然你现在应该在流放的路上,我很通人情的,让你家里掏点银子出来,管叫你每天有鱼有肉,偶尔喝喝酒也不成问题,你考虑下?” 不过也有狱吏不敢招惹的,比如某个被铁链栓的严严实实的家伙,狱吏就只检查了下那人身上的铁链,期间还被对方那凶悍的眼神吓的直哆嗦,还有就是张伟隔壁的那人,光看待遇的话,张伟都怀疑他是来度假的。 狱吏:“桥公,您老有什么吩咐?” 随后张伟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应该就是狱吏口中的桥公:“有些暗了,再多拿些蜡烛来,还有笔和纸,明天若是有太阳,记得把我这些书拿出去晒晒。” 狱吏:“桥公,我看您老晚饭都没动,要不要给您弄些茶水点心来,今天圣人大寿,外面不宵禁,您老只管吩咐,小的让人去买。” 桥公:“也行,要五芳斋的。” 狱吏:“好嘞,您老稍等,一会儿都给您送来。” 接下来,狱吏到了张伟这间牢房的门口,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一身平民装束,估摸着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便失去了兴趣:“小子,老实点,要敢闹事,当心抽你鞭子!” 话虽这么说,那狱吏却从袖子里丢了一个纸团出来,张伟不动声色的将地上的纸团抓在了手中:“知道了,大人。” “嗯。”那狱吏点点头,又去别处了:“刘基,你外面那帮兄弟都被抓进长安大牢了,好几百号人,都要去矿场砸石头,他们跟着你这个老大可算是倒了血霉,给人当狗都当不好,你还能有什么出息,等死。” 待狱吏走后,借着昏暗的灯光,张伟偷偷的打开了纸团,字迹不认识,但他大概猜到了是燕翼: “计划有变,稍安勿躁,大理寺比长安大牢安全,我会想办法进去与你汇合,保持沉默,万事小心,注意安全。” 张伟看完后,默默地将纸团撕碎后吞进了肚子,古代的纸张原材料,大多都是些楮皮、麻之类的玩意,可以吃,但裹着浓浓的墨味,着实不算美味。 通过燕翼递进来的信息,张伟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长公主在大理寺没有自己人,这一点对他很不利,但燕翼也说了,大理寺比长安大牢要安全,说明外面的人想在这里搞小动作也不是那么容易。既然如此,自己就安稳的待在监狱里,该吃吃该喝喝,至于之后的事,等见到燕翼再说。 “见过桥公。”这时,那个狱吏又回来了,还带着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在路过桥公门口时,那男子还停下来行礼,只是桥公根本没搭理他,那男子也不恼,径直来了张伟这边。 狱吏:“少卿大人,就是他,刚刚送来的。” 大理寺少卿:“带到审室,我有话要问他。” 张伟:??? 叉,还真t有回来加班的,兄弟你俸禄多少啊,这么敬业? 第93章 裴寂 狱吏打开了牢门,将张伟带到了大理寺少卿口中的审室。一路上,张伟的心中忐忑不已,大理寺少卿唉,堂堂大理寺次官,大晚上不睡觉,跑回来加班审他这么一个平头百姓,张伟都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赶过来灭口的。 要知道,大理寺掌折狱、详刑,除了大理寺卿(从三品)和少卿(从四品上)之外,底下还有寺正(从五品下)、寺丞(从六品上)、司直(同寺丞)、主簿(从七品上)、评事(从八品下)、录事(从九品上)、狱丞(从九品下)、司直史(吏)、评事史(吏)等一大票官吏,随便来个人审问就行了,需要他这么大一个官亲自出手? “坐。”令张伟没想到的是,那男子颇为和善,进了审室,让张伟书案前坐下后,才开口说道:“本官叫裴寂,是大理寺少卿,你就是张伟?” “草民见过裴大人。”张伟恭恭敬敬的跪坐行礼,毕竟不知是敌是友,留个好印象先,等下挨打的时候,兴许对方会手下留情:“回大人,草民就是张伟。” 裴寂:“按流程,在审问犯人时,需要有录事或书令史在一旁记录整个过程,但现在已是深夜,本官就没带他们来。” 说到这,裴寂看向一旁的狱吏,狱吏连忙摆手道:“大人,小的不识字的。” “好,本官自己写。”裴寂见状,只得自己拿起了纸笔,还不忘嘱咐狱吏:“你不要走,就在此处陪审,以证明本官所问所写皆符合实情。” 张伟此时也将悬着的心放下了,就裴寂这做派,如此守规矩的人,应该是不会对自己下黑手的。随后,两人便进入了一问一答的环节。 裴寂:“多大?” 张伟:“十七,虚岁十八。” 裴寂:“哪里人?” 张伟:“夷陵郡人。” 裴寂:“夷陵郡人,如何来的长安?” 张伟:“回大人,草民是来服徭役的。” 裴寂:“听说你在陛下寿宴上,当庭状告当朝宰相韦大人?” 在狱吏不可思议的眼色中,张伟坦然点头承认了:“没错,正是草民。” 裴寂:“状纸何在?” “回大人,在这里。”张伟掏出状纸,递了过去,这东西的大部分内容他都记下来了,就算裴寂毁了,他也可以再写一份出来。 裴寂接过状纸,快速的扫了一遍,随后抽出一张空白的纸给了张伟:“写出来。” 张伟知道,这是要看看他识不识字,顺便对下笔迹,所以他直接拿过纸笔,将状纸上的内容又写了一遍。 “够了。”裴寂在张伟快写到一半时,叫停了他,然后拿起两张纸细细的对比了下,随后将其都放在了一边,在案簿上记为了证物。 裴寂:“为何要在御前状告韦大人?” 张伟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说道:“为了给十数万劳工讨回一个公道。” 裴寂皱起了眉头:“你口中的公道是指什么?” “拿回我们应得的东西。”张伟说到这,语气莫名有些愤怒:“整整一百二十万石粮草和一百六十万两白银,大人可知道工地上的劳工都过得是什么日子,每日不过两碗米汤,住的是自己搭的棚屋,睡的是木板和草铺,在这种情况下,每天要劳作八个时辰,为此丧命者不计其数,草民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朝廷能惩处贪污之人,把该给他们的东西发到他们手中。” 狱吏看着张伟的目光从惊讶变成了敬佩,但他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了,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和一百六十万两白银,这是他能听的?他可不想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人杀人灭口。 裴寂则若有所思的看着张伟:“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得知?” 张伟:“回大人,草民在工地上的工作是辅监工记簿,这些都是草民亲眼所见,并记录在册的。” 裴寂:“册本何在?” “回大人,册本均已上交与工部主事官员了。”这个张伟就不能说实话了,册本可是他手上唯一的实质性证据,万一被裴寂拿去毁了,自己后面拿啥去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那就是没能留下证据,这种册本不会入库,工部应该已经将其销毁了。”裴寂点点头,显然也知道这种工作的流程,接着又问道:“那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和一百六十万两白银之事,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张伟略一思索,开口说道:“草民是从洛阳黑市听说的。” “等等。”裴寂这时看向张伟的眼中充满了怀疑:“服徭役之人,若无公文,离开徭役地点太远,会被判为逃役,你为何会去洛阳?” 张伟:“回大人,当时正值酷暑,工地上中暑病倒之人众多,另有数十人为此丧命,草民便想去洛阳买些药材回来,为他们熬制药剂祛暑,当时的主事官员是应允并开具了采办公文的。” 裴寂:“你所在工地有多少人?” 张伟:“约莫千人。” 裴寂:“如此庞大的人数,所需草药颇多,你是怎会有如此之多的钱财?” 张伟:“回大人,是朝廷赏的。” “朝廷赏的?”这话把裴寂整不会了,什么情况,我加班都没有加班费,你一平头百姓到底干了啥,朝廷还赏你钱:“为何而赏,你且说来与我听听。” 于是张伟便将自己改进驰道,设计轨道马车,面见尚书令韦信,最后得到朝廷赏赐百两黄金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当然,他最后也没忘了补充上一句,这些钱买药材都花完了,免得那狱吏听到他有钱,私底下讹诈他。 裴寂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藿香正气汤?” 张伟:“回大人,是的,此乃草民偶然得知的土方。” 裴寂点点头,竟然将此事也记在了案簿上:“说说黑市,详细些。” 张伟此时有点犯难,他总不能说自己去黑市是为了销赃的,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草民去黑市,是因为有些药材买不到,便想去黑市看看能否找到” 裴寂直接打断了张伟:“洛阳第一家出售藿香正气汤的药铺是回春堂,时间上比长安的药铺都要早,何来凑不齐药材之说,本官劝你说实话,这是为你好。” 第94章 桥公 麻蛋,就知道没这么好糊弄! 张伟在心底暗骂了一声,随机抛出了第二个答案:“回大人,其实实情是,草民在洛阳城外,见到一名叫杨招娣的小姑娘,因父亲欠下赌债,被当地市井凶豪给强抢了去,卖到了黑市,草民见她可怜,便去黑市将其买下,救了回来。” 裴寂:“杨招娣何在?” 张伟:“草民已经让她和乡人一起返回家乡了。” 裴寂看向张伟的眼色还带着些许怀疑,但却没再深究:“接着说。” “是,大人。”见裴寂没再追问,张伟也是松了一口气:“草民在黑市时,听到消息说,有人贪墨了朝廷拨发的粮食和银钱,并且在黑市时,有人向草民兜售粮食,还说一应公文俱全,绝无后患。” 裴寂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当真如此?” 张伟:“草民不敢撒谎。” 狱吏站在一旁,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我啥都不知道,我啥都没听到,少卿大人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平时也不过往监狱里倒腾点酒肉赚点外快,罪不至死啊! 裴寂翻看了遍案簿,又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这些事你都是听说,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张伟自己也复盘了一遍两人的对话,发现如果是按自己所说的,自己确实没有证据,只得答道:“回大人,草民怕是没有证据的。” 裴寂:“那你就敢来告御状,简直胡闹!” 张伟这时候笑了:“大人,草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公道自在人心。” 裴寂直勾勾的盯着张伟,张伟则毫不畏惧的与之对望,数分钟后,裴寂移开了目光,将案簿递给了张伟:“若是本官记载无误的话,你可以签字画押了。” 这下轮到张伟疑惑了,什么情况,你不应该是来审问幕后主使是谁的吗,我怎么感觉你是冲着贪污案去的? 话是这么说,但张伟也巴不得他不问,将案簿看了一遍后,发现裴寂记载正常,没有任何虚假和捏造的内容后,张伟在案簿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随后将案簿递还给了裴寂。 裴寂接过案簿,对狱吏说道:“本官已经审完了,你可以将他带回监房了,告诉你们狱丞,除了本官,任何人不得提审于他,明白吗?” 狱吏:“诺,大人。” 张伟也站起身来,行礼道:“大人,草民告退。” “嗯。”裴寂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将案簿和状纸一卷,放进了怀中,也起身离开了。 狱吏带着张伟回到了牢房,正在那里锁门呢,有胆子大的,直接扒着牢房门问道:“钱老五,这小子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呗?” 钱老五:“去去去,少给我找事啊,这不是你们该问的。” 见钱老五不肯说,也有不死心的,还在说着俏皮话:“瞅你这话说的,这么个小年轻能犯什么事啊,你还不敢说了,真是越过胆子越小。” 钱老五被他们这么一激,也来了脾气,冷笑着说道:“你以为人跟你们一样,是作奸犯科进来的,你们还别小瞧人家,这小子是为了服徭役的十数万劳工,跑到长安来告御状的,告的还是当朝宰相韦信韦大人,你们比的上吗?” “当真?”连跑去睡觉的赵御史都来了精神,扒着铁栏杆聚精会神的听着。 钱老五:“那是当然,这小可真是仗义啊,朝廷赏给他的百两黄金,他一分都没留,全拿去给工地上的劳工买了祛暑的药材,这要是我,估计早就拿着钱回家当个富家翁了,你们瞅瞅人家这境界,心里就没自己,舍得。” 赵御史:“哈哈哈,昏君,昏君,拿纸笔来,拿纸笔来,我要喷死他!” 钱老五这时老毛病又犯了,转回去冲张伟问道:“小子,你那一百两黄金真的都花完了,就没剩点?” 张伟见钱老五两眼直发光的看着自己,苦笑了一声,两手一摊说道:“老哥,我进来的时候你们不是搜过身了吗,就十几个铜子,都被你们拿走了,你要是可怜我,麻烦弄碗饭来,我是真的有点饿了。” 钱老五见此,也没再追问,只是撇了撇嘴说道:“没有,这个点厨房早就关门了,饿着。” 说罢,钱老五正准备离开,却听到旁边牢房里的桥公说道:“将我的饭给他,再给他打壶水来。” 张伟:??? 狱吏钱老五虽然也很惊讶,但是也没敢多问,老老实实的按照桥公交代的那样,将桥公没吃的晚饭端给了张伟,又给他拎了一个茶壶过来,放在了门口。 “草民张伟,多谢桥公。”虽然没搞清楚这是啥情况,但毕竟是对方的一片好心,张伟道谢后,端起饭碗,正准备开动,却又停了下来。 张伟想起,好像当初进来之前,燕翼和他说过,不要碰任何人给他的东西,这饭里万一有毒,那自己岂不是要做个饱死鬼? 就在张伟犹豫之时,桥公开口了:“放心吃,我的饭菜,借他们十个胆,也没人敢下毒。” “谢谢。”张伟想到狱吏钱老五和大理寺少卿裴寂对桥公的那个态度,估计对方还真没说谎,毕竟他还从没见过,进了大理寺监狱还能这么牛逼的人物,于是在又道了一声谢后,抱着碗大口干起饭来。 还真别说,大理寺监狱不仅住宿环境比远安县黑牢要好,牢饭也比那里强上许多。想当初,张伟被人讹了七贯钱,也不过才得到了一碗盖着片腊肉,数条青菜的粟米饭。可这大理寺的饭菜,不仅有鱼有肉,还是香喷喷的大白米饭,也不知道这是人人都有,还是桥公专属的。 吃饱喝足之后,张伟赶在过道墙壁上的油灯熄灭前,将碗筷整齐的码放在牢房门口,正准备再跟给他饭吃的桥公道声谢,却见隔壁牢房吹过了蜡烛,显然是睡下了。 张伟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打扰人家休息,轻手轻脚的上了床。张伟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燕翼会通过哪种方法进来与他会面后,就睡着了。 第95章 换书 等张伟醒来时,应该已经是第二天了,毕竟大理寺的监狱不是黑牢,胜似黑牢,整个牢房都位于地下,犯人在里面不见天日,自然也就不知时辰。 张伟之所以说是第二天,是因为狱吏来放饭了,看样子,是早饭。只不过这个狱吏并不是张伟认识的钱老五,应该是换班了。 相对于昨天的那顿晚饭,早饭就简单的多,一人一碗米粥,两个发黄的馒头,这是面粉有杂质,质量问题所导致的。 裴寂也跟了过来,在一路发放到张伟这里时,裴寂将张伟的那份米粥端起,又倒回了粥桶中。 张伟:??? 啥情况,这是准备饿死我? 就在张伟疑惑时,裴寂将值班的狱丞和狱吏通通喊了过来,随后指着粥桶说道:“一人喝一口,还有他的馒头,你们分着吃了,一个也不许落下。” 在盯着狱吏们一人喝了一口粥桶里的粥,又将张伟的两个馒头掰开分食了后,裴寂才接着说道:“你们给我听好了,不要试图搞小动作,他若是出了事,你们都得跟着一起死,明白了吗?” 一众狱吏皆低头道:“明白了,少卿大人。” 张伟有些吃惊的看着裴寂,卧槽,你们大理寺的人都这么谨慎的吗,真是长见识了。 裴寂点头:“嗯,接着放饭。” “多谢裴大人。”张伟接过自己的饭碗,跟裴寂道了声谢,虽然不清楚这家伙为啥要保自己,但对方也是为自己好,张伟自然是领情的。 裴寂没有理他,在照常跟桥公打过招呼,没有得到回应后,便径直离去了。他毕竟是大理寺的次官,公务繁多,可没时间一天到晚都待在监狱里。 在吃过早饭后,张伟又进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毕竟古代的坐牢不比现代,虽然不用去踩缝纫机和上思想政治课,但也没有所谓的放风时间,并且这里还不准囚犯之间交头接耳,张伟便只能坐在牢房里发呆。 闲极无聊之下,张伟又掏出了那本《论语》,大理寺的狱吏们有一个特点,他们只对钱感兴趣,相反其他的随身物品,只要不是具有危险性和攻击性,他们都不会去管。 只不过这本书张伟已经前后看过数遍,确实没啥再翻阅的动力,因为他发现,孔老夫子的那句温故而知新,并不适合大部分人。这就像人们常说的那句,明白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是一样的。 因为过往的先贤们,将自己用一生所领悟到的极高智慧,都凝炼于那寥寥数语之中,后来者哪怕能熟读背诵,深知其意,却依然无法拿来为己所用。 很多道理,是要等你在南墙前撞得头破血流时,再回头去看,才会发现,原来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当年的你还太过年轻幼稚,以为手握真理,便可凡事皆一帆风顺。 所谓的温故而知新,更多的应该还是在不同的年龄、阅历、心境之下,才能品味出,与过往截然不同的东西。 当然,也有小部分人,不用经历那些挫折和磨难,直接就可以达到六经注我,知行合一的境界,但那些人在历史上往往有另一种称呼,天才、国器。 张伟自认为他个小镇出身的学渣是没有这种境界的,但他很快就想到了,虽然他只有一本论语,但他可以厚着脸皮去跟人换书看啊。 至于是谁,那当然是隔壁的桥公,没看到人家书都多到需要狱吏去帮他晒书了,看看人家那境界,坐牢都没忘了勤奋读书。 张伟则有些犹豫,因为他有些拿不准,桥公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虽然桥公昨晚赏了他一顿饭,但要知道裴寂可从来没在桥公这里得过好脸色,甚至连理都懒得理,你总不能说是因为裴寂长的太丑。 但张伟转念一想,这么个大人物,应该也不会与自己个普通人计较这些小事,无论成与不成,自己也没啥损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 说干就干,张伟扒在牢房的栅栏旁,轻声地唤了一句:“桥公,您在吗?” 然后令张尴尬的事来了,桥公明明听到了,却没打算理他,因为两人就隔着一堵墙,在张伟出声后,桥公翻书的声音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张伟心里有点打退堂鼓了,但还是将那本论语隔着墙递过过去:“老先生,您那里有书吗,小子想用这本论语,与您换本书看看,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弄坏您的书,看完即还。” 桥公那边又失去了动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伟则尴尬的伸着手臂,被其他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狱友围观着,他甚至感觉自己有点像动物园里的那只猴。 就在张伟觉得胳膊有些发酸,想放弃的时候,他听到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因为隔着一堵墙,张伟只能勉强看到一只苍老的手,将他的论语拿了过去,随后隔壁就响起了翻书的声音。 啥情况,您老都在牢房里做学问了,还能没看过论语? 张伟虽然一头雾水,但也不好冒然开口询问,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张伟听到了桥公的声音:“为何会随身带着此书?” 张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小子只有这一本书。” 对于这个回答,桥公显然很意外,因为在他印象里,会随身带着书的人,怎么也应该是个好学的人,怎么会只有一本书呢?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张伟才又听到了桥公的声音:“你识字多久了?” “半年。”张伟想了想,给出了答案,虽然他前世读了十几年的书,但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正儿八经的开始识字,还是在服徭役的路上,自己跟雷豹学的,算算时间,可不是只有半年左右。 桥公:“这本书,你读过几遍?” 张伟略一思索,回答道:“五到六遍。” 桥公:“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 张伟先是一愣,随后很快便反应过来,桥公这是要考自己,在皱眉思考后,张伟答道:“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第96章 利益 桥公:“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张伟:“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桥公:“何为仁?” 张伟:“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桥公:“我问的不是书里的内容,我在问你,何为仁?” 张伟愣住了,你这考试怎么还超纲的啊,在略微思索后,张伟答道:“仁是指关爱他人的仁爱之心。” 桥公:“错。” 张伟:“仁是一种道德标准?” 桥公:“错!” 张伟:“仁是一种精神境界?” 桥公:“错!!” 张伟皱着眉头,在沉默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仁是君王用来统治、教化万民的工具?” “错!!!”桥公径直推门走了出来,将那本论语又扔回给了张伟:“你记住,仁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你将此书读懂后再来找我!” 张伟不可思议地看着回到牢房的桥公,满脸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卧槽,您老原来真是来度假的,连牢房都可以随便进出,那你来坐牢到底图啥? “仁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武器?”张伟抱着自己的那本论语,眉头紧锁,这个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见。 在过往所接受的教育中,他们被告知要讲文明、懂礼貌、有爱心,要怀着正义心去帮扶弱小之人,因为这些良好的品德,可以让整个社会变得更好,却从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东西可以成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就在张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斜对门的赵御史唤道:“嘿,小子,想知道为什么吗?” 张伟向赵御史拱手行礼,随后诚恳谦逊的说道:“草民见过御史大人,在下愚钝,还需劳烦大人为我解答。” “不错,还挺懂礼貌,”赵御史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咧嘴一笑:“小子,我就送你两个字,利益,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的获取,都是利益,我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你自己慢慢去想。” 张伟:…… 操!你们这些人说话怎么跟龟蛋一样的,个个都在打哑谜。 “多谢御史大人,小子受教了。”饶是如此,张伟依然向赵御史道谢,因为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当一个社会地位,哪怕是曾经的社会地位比你高的人,提点你之时,你必须抱有一颗聆听和感激之心。因为他本可以不管,却还是教给了你一些道理,好让你在想通之后,可以少走很多年的弯路。 虽然张伟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但幸好蹲大牢,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有的是机会慢慢去想,但给比自己地位高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的机会却是稍纵即逝。 “嗯,”赵御史坦然接受了张伟的感谢,随后似喃喃自语的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赵御史摇头晃脑地说完,随后又突然高声叫道:“不行,我得继续上书,我要喷死他!” 张伟看着人来疯一样的赵御史,正考虑着要不要关心下他的精神状态,就听到了监狱大门打开的声音。 张伟赶紧往牢房里面缩了缩,很显然,刚才的动静肯定是被狱吏听到了,大理寺的监狱是禁止囚犯相互交谈的,这要是被抓到了,绝对没好果子吃。 张伟正准备提醒赵御史一句,转头却发现赵御史已经蒙着被子躺在了床上,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张伟:叉,御史大人你的动作也太快了点! 张伟也急忙翻开手中的书,装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然后他就看到燕翼被狱吏带着,丢进了自己的牢房。 什么情况,长公主是被人做了吗? 张伟吃惊的看着燕翼,但狱吏在一旁,他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得和燕翼在牢房里大眼瞪小眼。 狱吏:“你俩就关一个牢房,不准打架闹事!” 说完,狱吏锁好牢房门,就离开了,张伟则一直等狱吏出了监狱大门,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燕翼盘膝坐下,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会想办法进来与你会合的。” 张伟则一脸懵逼的看着燕翼,不是,你就想了这么个办法,进来陪我一起坐牢? 似乎是看出了张伟的心思,燕翼接着说道:“裴寂今天来找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陛下的寿宴现场。” “然后呢,你招了?”张伟发现,裴寂不愧是大理寺的少卿,第一时间就看出了整个事件最大的疑点,那就是张伟他一介平民,是谁帮他进入的广运潭台阁,直抵皇帝御前的。 燕翼:“没有,我当着他的面,在朱雀大街掀了八个姑娘的裙子,他就把我抓进来了。” “你可真是个人才。”张伟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脑回路,并且按罪行,你应该跟那个采花大盗关一个屋。 燕翼:“多谢夸奖。” “等下。”张伟又想到了什么,对燕翼说道:“你怎么能保证,裴寂会将你丢进大理寺的监狱?” 不怪张伟有此一问,要知道在隋唐时期,耍流氓调戏妇女,可是相当严重的犯罪行为。一般会被归类为奸非或猥亵,视具体情况而定,判处杖刑、徒刑、流放和死刑。 这事就不该大理寺管,就算燕翼是长公主府上的骑曹,也应该先被丢进长安的大牢,由京兆尹和长安令定罪后,再将公文递交给大理寺批复,按流程,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大理寺监狱中。 燕翼只用一句话就解答了张伟的疑惑:“因为裴寂是个聪明人,不然他也不会让人把我俩关在一起。” 张伟:“好,那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燕翼:“没什么情况,所有人都在观望,但公主昨晚已经安排了不少人出去,要将你告御状的消息传遍四方,尤其得让那些来服徭役的人都知道,有人冒着杀头的风险,就是为了替他们要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第97章 武进士 张伟:“原来如此,昨天裴寂审我的时候,根本就没问幕后主谋是谁,我开始还以为他是冲着贪污案去的,结果没想到,原来是因为大家对此都心知肚明。” “涉及到公主,在陛下没表态之前,他们当然不敢查。”说到这,燕翼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不过,以裴大人的为人,他有可能真的是冲着贪污案去的。” 张伟:“裴大人是自己人?” 燕翼:“不是,但裴大人是个相当正直的官员。” 张伟又想起昨晚,裴寂自己写案簿,让狱吏在一旁观看作证的事,点头道:“看出来了。” “并且,”燕翼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忧虑些什么:“我估计陛下一时半会之间,是没空来处理这件事了。” 张伟:“出了什么事?” 燕翼:“昨日你被抓走后,吐蕃使者在寿宴上对陛下出言不逊,突厥与回纥的使者,相互之间起了冲突,就差在宴会上打起来了,听说陛下回宫之后就发了脾气,今天更是连早朝都没去。” “吐蕃,很强吗?”这是张伟第二次听到吐蕃这个名字,上一次,还是张白圭他爹阵亡时的消息。 “很强。”燕翼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忧虑之色更重了些:“自太宗皇帝亲征逻些城(拉萨)后,西域太平了很多年,只是近五十年间,吐蕃卷土重来,不断在暗中扶持原来西域诸国的子孙后代复国,朝廷这些年在西域的掌控力逐步减弱,西域都护府更是名存实亡。” “那回纥与突厥呢,他们为啥会打起来?”张伟对此是抱着吃瓜的心态在听,毕竟边境不太平,跟他这个还在坐牢的犯人有什么关系,就当听八卦了。 燕翼:“当年太宗皇帝打败突厥后,突厥分裂为东西突厥两部,后来太宗皇帝又扶持西突厥内部的一支小部落,颠覆了西突厥,也就是今天的回纥,你若是东突厥的人,你会给他们好脸色看吗?” 张伟:“好,看来这是世仇。” 燕翼:“并且突厥人这些年也很不老实,年年侵扰河北、河东两地,劫掠百姓,回纥就始终在一旁做壁上观,陛下对他们也已经不满很久了。” “多事之秋啊。”张伟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的却是,果然什么盛世都是吹出来的,就边境这种情况,皇帝杨开隆还敢在寿宴上说什么边尘不惊,脸皮真厚。 想到这,张伟皱眉思索了片刻:“所以,我现在反而是安全的?” 燕翼:“没错,在事情闹大之前,那些人应该不会对你动手。” 然后燕翼就看到了张伟一副白痴的眼神:“那你进来到底图啥,陪我坐牢吗?” 燕翼:“没错,凡事小心为上,越是自以为安全的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好,多谢。”张伟撇撇嘴,他怎么感觉燕翼就是想进来坐牢呢,哪怕裴寂怀疑到他的头上,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裴寂是绝不会拿燕翼怎么样的,莫非燕翼有啥难言之隐? “对了,这个给你。”燕翼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张伟:“我想这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因为你把它保养的很好。” 张伟接过来一看,是自己的虎尾腰带,在船上换衣服时,放在了船舱里,没想到燕翼还帮他拿了回来,真是有心了。 “多谢。”张伟道了声谢,随后将身上的腰带解下,换上了这条陪伴自己很久的虎尾腰带。 燕翼:“话说这条腰带你是从何处得到的,据我所知,你以前只是个平民。” “瞧你这话说的,我现在也还是平民,只不过在蹲大牢而已。”张伟摸着虎尾腰带,表情有些骄傲:“去年冬天,有一头老虎跑到村里来,咬死咬伤了人,我是村里的猎户,就带人上山将那头老虎给除了,得了这条虎尾腰带。” “后来县里的人都称我为打虎英雄,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时要不是运气好,我早就命丧虎口了。”说到这时,张伟的脸上有些几分后怕,更多则是唏嘘和怀念,出来这么久,他是真的有点想念蒋家湾那个小山村了。 燕翼将张伟脸上的神色看了个正着,出声安慰道:“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安出去的。” “嗯。”张伟应了一声,两人便陷入了沉默,毕竟相识不久,除了正事,确实没啥共同话题,这里又没啥娱乐手段,连下棋都做不到,自然也就只能相顾无言了。 于是两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开始重读论语,张伟这次边看边思考,试图理解桥公所说的保护自己的武器和赵御史所说的利益。 终于,在经过漫长时间的阅读,连燕翼都无聊到蹲起马步时,张伟发现,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靠,这满本书都写满了仁义道德,你们是怎么从里面看出利益二字的! 要说真有啥利益的话,也就是儒家思想通过强调道德伦理、推崇礼治、尊卑有序以及君主的自身品德,降低了整个社会的统治成本,可这跟保护自己又有啥关系,并且仁义道德可以拿来作为武器吗? 在经过一番抱头痛思后,张伟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毕竟他总不能说科举出身的赵御史和一看就很牛逼的桥公是智障,只有可能是自己智商不够,也就是说,我其实是个傻逼? 最后,连燕翼都看出来不对了:“你怎么一脸愁容,还不住的长吁短叹,论语没这么难读?” “没啥,说了你也不会懂。”张伟冲燕翼摆了摆手,在他的主观印象里,燕翼是武人出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跟燕翼说些太深奥的东西,估计听懂都费劲,哪里还能给他建议和帮助?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好歹也是武进士出身,读书和策论是基本功。”燕翼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径直上前夺过了张伟手中的书:“说,你哪里看不懂,我解释与你听。” 张伟略带惊讶的看着燕翼,武进士出身,你脑袋抽了,这么好的条件,跑到公主府上去当个小小的骑曹,去军队混资历当将军不香吗? 第98章 故事 听到燕翼是武进士出身,张伟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反正自己想不出来,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燕翼陪自己一起怀疑自我,两个人头疼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头疼。 于是张伟将前面的事与燕翼说了,然后就得到了燕翼不解的眼神:“就这?” 这次轮到张伟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什么叫就这,来来来,你说说看,为什么仁义道德是保护自己的武器?” 燕翼笑了,他略一思索后说道:“你知道仁者无敌这四个字吗?” 张伟:“知道啊。” 燕翼:“意思呢?” 张伟:“一个真正具有仁爱之心、行善积德的人,是不会有敌人的,因为他的品德和行为会赢得他人的尊重和信任,即使一开始对他有敌意,也会因为他的品德而改变态度” 张伟说道这愣住了,他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就差那么一点点便可以抓住关键。 燕翼看到张伟的神色,便明白他已有了想法,但燕翼并不打算挑明,有些东西,还是自己想出来的才更深刻:“我再给你讲两个故事,听完后,你再告诉我你的想法。” 张伟此时不敢再轻视燕翼了,与燕翼席地对坐后,恭恭敬敬的说道:“请赐教。” 燕翼:“第一个故事是说的两个家族,这两个家族都是地方上的豪强,其中一个家族,族人骄横跋扈,不守礼数,家族内部经常互相争斗,他们横行霸道,鱼肉乡里,手下的佃农和周围的百姓不仅鄙视他们的为人,还对他们恨之入骨,在替这个家族做事时,总需要他们用棍棒和鞭子逼着去做。” “另一个家族与他们截然相反,家规森严,与人为善,重视忠孝礼义,因此族人团结,兄弟和睦,他们虽然也是地方豪强,却善待手下的佃农和周围的百姓,经常施粥赠药,接济穷人,做些修桥架路的善事,周围的百姓都称赞他们的仁义,当他们让佃农和百姓去做事时,人们便会积极的去参与。” “后来乱世来了,早就忍无可忍的百姓揭竿而起,第一个家族的族长想号召族人团结起来自保,却发现族人们大难临头各自飞,手下的佃农打开了门,放乱民进来洗劫了他们积攒多年的财富并杀光了他们整个家族的人。” “而第二个家族,在乱世到来时,他们的族长不仅能号召家族子弟和手下的佃农,周围的百姓也因为他们家族积攒多年的好名声而纷纷来投,他便将他们都武装了起来,所有人团结在坞堡里自卫,最后他们不仅安然渡过了乱世,还因为势力强大而更进一步,成为了一个地方的实际统治者。” “这个故事就是豪强变成世家门阀的过程,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你是世家门阀,便能统治一方百姓,更多的时候,是因为你曾经庇护过一方百姓,你才能成为世家门阀。” 说到这,燕翼做出了总结:“其实第二个家族与第一个家族没啥不同,他们都是豪强,他们做好事的财富都是来自百姓,可是因为他们的德行和善举,百姓愿意尊敬和相信他们,所以放弃短期私利,减少矛盾和冲突,以换取更长远的好处,这也是一名仁者需要具备的眼光和品德之一。” 张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第二个故事呢?” 燕翼:“至于第二个故事,听说过王莽吗?” 张伟:“听过,王莽篡汉的故事还是很出名的。” 燕翼:“在你眼中,王莽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伟略微沉思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谋权篡位至使天下大乱的伪君子。” “不要拿结果去推测起因,很多时候人在不同的位置上,想法是会改变的。”燕翼笑了笑,接着说道:“抛开他后面干的那些事不谈,我还是给你讲讲王莽的前半生。” “王莽,他姑姑就是当时的太后王政君,但在王家的一群后辈中,他的家境并不好,因为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早早去世,在大家族中,孤儿寡母是很容易受到排挤和欺负的。他母亲唯一没让他落后于人的是教育,他是修习儒学经籍长大的,这为后来他自身的良好品德打下了基础。” “这时的王家,已是权贵如云,先后有九人封侯,五人担任大司马,只有王莽家一如既往的寒酸,这反而成全了他。寒酸激发了他的志气,拮据让他勤俭持家,无依无靠让他发奋学习,地位低下让他谦虚恭敬,这些良好的习惯,让他成为了一个优秀却不招人讨厌的人。” “在王莽长大后,他孝敬老母寡嫂,伺候叔父,团结兄弟,利用家族的背景结交显贵,同族的长辈病了,你总能看到王莽的身影。他的孝顺、成熟、谦虚、恭敬、节俭和才华,让他很快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当时他的叔父王凤病了,王莽不解衣带的在病床前伺候了好几个月,王凤后来将王莽带入了官场,并且在死前嘱咐王政君,好好培养王莽,王莽就此成为黄门郎,后出任禁军八校尉的射声校尉。” 说到这,燕翼停了下来,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王凤会提携这个家境寒酸的同族后辈,难道仅仅是因为王莽在病床前伺候的那几个月吗,要知道那时候的王凤可是朝廷大司马,他病了,来床前伺候的人不少,他到底看中了王莽什么?” 张伟思考了片刻,给出了答案:“看中的是王莽身上的品德,因为提携这样的人,他一定会知恩图报,不管是王凤,还是他的子孙后代,都能得到回报。” 燕翼:“没错,背后的深层逻辑是什么?” 张伟吐出了两个字:“利益。” 燕翼:“谁获得了好处?” 张伟:“双方都得到了好处,王莽得到了贵人提携,王凤收获了提携家族后辈的好名声和王莽对他的感恩,还有可以预见的、隐性的、长远的,大概率会回报在他和他子孙后代身上的好处。” 第99章 耍无赖 燕翼:“在公主麾下,我见过太多的读书人,虽然手握圣人之言,却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都认为自己才华横溢,乃是千里良驹,只是缺少伯乐赏识,实际上他们却从未思考过,自己的背景、才华、德行,是否值得贵人提携,又能否能接的住,这人生中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说道这,燕翼有些感慨:“你可以说王莽是个伪君子,但人家几十年如一日的扮演好了这个角色,使得全天下的百姓都称赞他的品德,篡位时几十万人次的民间劝进,上中下各个阶层发自内心的支持,后世再无一人能达到如此高度,这就是仁义的力量。” “受教了。”张伟毕恭毕敬地向燕翼行礼,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思想可以历经千载的光阴,深深地嵌入进一个民族的灵魂之中,当你真的读懂了圣人之言,你才会发现,哪怕再过一千年,它依然会有它存在的道理。 燕翼:“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仁者无敌了吗?” 这次张伟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一名真正的仁者,他的品德会让人们尊敬和信服,并且通过关爱、尊重、信任他人,建立起具有强大凝聚力的社会关系和广泛的人脉,他的智慧和远见可以帮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他的人格魅力会让人们愿意与他善,避免矛盾和冲突。” 说到这,张伟又想起了赵御史的话,在停顿了一下后才接着说道:“他的意志强大,在面对困难和逆境时能够坚守信念,他的思想包容,可以接受不同的意见并尊重他人的选择,他的精神满足,因为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也能增强自身的幸福感,并且他会反思自己的行为,不断学习和提升自我,追求加完善的自己。” 在说了这么多后,张伟做出了总结:“仁者之所以无敌,是因为他的道德、智慧、精神和社会关系,可以帮助他在生活、工作、人际交往和内心世界中都占据优势,使得他人不愿、不敢甚至是不能与他为敌,这样的人,当然是无敌的。” 燕翼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道:“看来我不用回答你最开始的问题了,因为你已经找到了答案。” 张伟起身,拱手作揖,真诚的向燕翼道谢:“感谢伯安兄为我授道解惑。” 燕翼见状,也笑了:“你终于肯改口,不再叫我燕大人了。” 张伟再次坐下,也笑着说道:“若是在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尊称伯安兄一声燕大人的,至于私底下,就不必如此生分。” 燕翼:“好,那以后我就喊你白圭了。” 张伟点点头,正准备同意,监狱大门被人打开了,进来的是发放晚饭的狱吏,后面还跟着面色古怪的裴寂。 未等狱吏放饭到张伟他们这儿,裴寂先过来了,隔着栅栏冲燕翼问道:“你家公主下午差点把我大理寺的门都给砸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去?” 燕翼探头看了一眼还在放饭的狱吏:“裴大人要是管饭的话,我想多住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裴寂就忍不住想扶额叹息,还多住一段时间,长公主不得把他大理寺都给拆了? 裴寂瞥了一眼其他人,凑近了些低声说道:“这小子现在很安全,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知道。”燕翼点点头,接着说道:“但架不住有些人不会这么想。” 裴寂:“什么意思,你在小瞧我大理寺不成?” 燕翼:“当然不是,陛下将他交给你们大理寺,就是为了保护他。” 裴寂:“这个我知道。” 燕翼:“同时也是为了警告那些人,凡事不要做的太过分,只要这小子还活着,陛下随时都可以将这件事重新拿出来上秤,送他们上刑场。” 裴寂:“能不能别说废话,这不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吗?” “我不担心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因为他们早就看出了陛下的心思,短时间内不会轻举妄动。”燕翼说到这,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现在才想明白,然后做出更愚蠢的事。” 裴寂闻言也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好,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担心了。” 燕翼:“所以你现在千万别往洛阳派人,那些人会理解成陛下在让大理寺暗中调查的。” 裴寂沉默了,燕翼看出了不对,颇为恼怒的说道:“你个坑货,你不会已经把人洒出去了?” “昨天晚上审完这小子,我就已经派人去洛阳黑市了,再迟些,就没有证据了。”裴寂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家公主怎么办,你进来前没跟她通过气吗?” 燕翼:“我要是跟公主说了,就进不来了。” 裴寂:“我大理寺今年可没多余的钱来翻修衙门,你还是先出去。” 燕翼:“那怎么成,我现在可是罪犯。” 裴寂:“我宣布你被无罪释放了,赶紧滚蛋!” 燕翼不屑的笑了:“你要是放我出去,我就去朱雀大街,再掀八个姑娘的裙子,长安令肯定不敢管,到时候还得把我丢给大理寺。” “你小子耍无赖是!”裴寂将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要不有牢房门拦着,张伟估计裴寂会冲进来揍燕翼一顿。 燕翼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态度,甚至表情还有些挑衅:“裴大人请自便,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一试。” “哼!”裴寂气的冷哼一声,正好此时狱吏放饭到他们这间牢房,裴寂直接一摆手赶走了狱吏:“今天晚上不用给他俩发饭,他们不吃!” 张伟:躺着也中枪,你俩吵架,为啥没饭吃的是我? 燕翼:“哎,你这人,公报私仇是?” 裴寂:“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饿着。” 说罢,裴寂转身就走,将燕翼和张伟留在了牢房里面面相觑。 “看啥,没听到吗,没得吃了,睡觉。”燕翼说完,径直往床上一躺,真的开始睡起觉来。 罢了,自己还是看,张伟叹了一口气,又翻起了那本论语,他要趁着刚刚获得的知识,重新理解这本书。 第100章 桥公的故事 之后的几天,张伟将论语又重读了一遍,有遇到不懂的地方和自己感悟出来的心得,都与燕翼说了,请他为自己解答和讨论。 张伟颇感受益良多的同时,也深深觉得燕翼这个所谓武进士屈才了,并且对燕翼的背景大概有了个判断,燕翼一定是那种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出身的,也只有这种人家,能培养出如此博学多才的后辈。 终于,在张伟将手中的这本论语,彻彻底底的温故而知新后,他再次回到了最初的。 张伟:“桥公,您在吗?” “嗯?”燕翼听到这个称呼也是精神一振,急忙冲张伟问道:“你口中的桥公是谁,是不是桥琳桥允升?” 桥公这时隔墙应道:“是我,你是燕家的那个小子?” 燕翼听到这个声音,竟直接隔着墙跪下行礼:“晚辈燕翼燕伯安见过桥公。” “唉。”桥琳幽幽的叹了一声,从牢房内走了出来,隔着栅栏看着燕翼:“起来,令尊在国子监求学时,我正好是国子监祭酒,想当初我还抱过你,岁月不饶人啊,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这是张伟第一次看清桥琳的长相,上次过于意外,他只瞧见了个背影。桥琳的年纪很大,满头白发,面容不怒自威,身板还很硬朗,穿着身布衣,手里还拿着一卷书籍,格外引人注意的是他的手,左手的小拇指不知因何原因而缺失了,只有九根手指。 看来两人还是老相识,张伟诧异的瞥了一眼燕翼,但还是没忘了礼数,行礼道:“小子张伟张白圭,见过桥公。” 听到桥琳说起他的父亲,燕翼红了眼眶,哽咽着说道:“家父还在世时,也经常提起您,说跟着您学习的那段日子受益良多,哪怕后来出仕为官,也时刻牢记着您的谆谆教诲。” “令尊是个正直的官员,只可惜那时我人微言轻,没能保住他。”桥琳感慨了一句,随后对着燕翼低声说道:“当年出事后,我本想去寻你,结果没想到禁军的人先到一步,带走了你,后来你入了公主府,成为了安乐公主的侍卫,为了避嫌,我也不好去见你,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桥公……”燕翼这时已经泣不成声,说不出话了,一旁的张伟则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如此感人至深的场景,自己这个灯泡杵在这里,着实有些煞风景。 桥琳:“记住,不要试图为你的父亲报仇,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燕翼过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了情绪,这才站起身来:“是,晚辈谨遵桥公教诲。” “嗯。”桥琳点点头,瞥了一眼在旁边都开始拿脚趾头抠地的张伟,清了清嗓子说道:“看来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张伟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桥琳是在跟自己说话,急忙拱手答道:“回桥公,您那天的问题,小子觉得……” 张伟还没说完,就被桥琳打断了:“行了,不必说了,有些东西,懂了就是懂了,没懂就是没懂,自己知道便好。” 张伟有种自己好不容易憋了个大招,却被对方反手来了个沉默的感觉,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恭敬地说道:“多谢桥公。” 桥琳看着面前的燕翼和张伟二人,略微沉思了会儿后说道:“他给你讲了两个故事,这样,我也给你们讲个故事,听完后,告诉我你们各自的想法。” 张伟、燕翼:“桥公请讲。” 桥琳:“这个故事,发生在南梁,当时南梁的开国皇帝萧衍,已经统治整个南梁四十余年了,由于北魏在爆发六镇之乱后,逐步走向灭亡,萧衍统治的这四十年,是四百多年乱世中难得的太平时光,史载自江左以来,年逾二百,文物之盛,独美于兹。” “萧衍深信佛教,先后四次于同泰寺出家,然后由官府出钱赎回,一次赎金高达上亿钱。并且他为人慈善,心肠特别软,每次裁决重罪后,一整天都不高兴。他非常信任和尊重手下的官员,从不监视和责罚他们,哪怕犯了错,只要对方的认罪态度诚恳,他都会原谅他们。萧衍还带头节俭,每日只吃素食,过了中午便不再进食,生活的像一个苦行僧一样。他的仁慈和自身品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但却无人称赞,知道为什么吗?” 历史上着名的和尚皇帝的故事,张伟也听说过一些,见桥公发问,立马抢答道:“物极必反,统治者太仁慈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燕翼则说道:“孙子兵法有云: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张伟:…… 兄弟,你这样显得我好没文化。 桥琳点点头,并未对两人的回答做出评价,而是接着说道:“由于萧衍不重视制度和刑罚,使得地方官员有恃无恐地鱼肉百姓,擅权弄法,甚至大兴冤狱,逼百姓交钱贿赂以脱罪,光南梁京师建康(江苏南京)每年便多达五千人,当时曾有官员感慨,他退休后,依旧保持着当官时的生活水平,结果不到十年便花光了家财,只恨当初没能多捞一些。至于王族子弟,则更是骄淫不法,史载,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昼杀人于都街,或暮夜公行剽劫,有罪亡命者,匿于王家,有司不敢搜捕。” “萧衍的弟弟萧宏,聚敛家财甚巨,有人向萧衍报告,说萧宏私藏铠甲,意图谋反,萧衍前往萧宏家视查,见一座座仓库里都装满了金银绢帛,光铜钱就多达三亿,萧衍则很高兴地和萧宏喝了顿酒就离开了,完全没想过,这庞大的财富背后,是累累白骨,生民哀嚎。后来,萧宏与萧衍的女儿永兴公主私通,还意图谋杀他,萧衍却依然原谅了他们。” “萧衍的侄子萧正德,原为萧衍养子,后来萧衍有了儿子后,便立了自己儿子萧统为太子,萧正德心怀不满之下,叛国投降了北魏,后来又逃了回来,在向萧衍认错后,萧衍复其封爵和官职,并表示不计较他的过错。” 第101章 最后的考验 桥琳:“因为萧衍推崇佛教,南朝号称四百八十寺,大量的人出家为僧,打着宗教的旗号吞并土地,躲避徭役和赋税,更有甚者,违法乱纪,身为僧人,却食肉、饮酒、淫乱,萧衍也从未管过。” “最后,从北魏叛投南梁的侯景,因不满萧衍与东魏的高澄(高欢之子,也是个奇葩皇帝,有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查,他的事迹要是写出来,估计都无法过审)议和,便带着八百手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造反,一路打到了建康城,将萧衍围困于台城,在破台城后,将萧衍饿死于净居殿,史称侯景之乱。侯景之乱时,建康城变成了人间炼狱,生民百无一二,侯景之乱后,南梁各方势力相互攻伐,大乱五年,将整个江南的经济毁坏殆尽。” “但是侯景这个人,在北方二十余年,无论是在尔朱荣还是高欢的手下,皆是重臣良将,所镇之处,百姓安居,专制河南十载边境无事,到了南梁才不过两年,便掀起了滔天浩劫,为什么萧衍的仁慈,最后会变成了灾难?” 张伟和燕翼都陷入了思考,他们明白,这便是最后的问题了,毕竟若是换了旁人,桥琳估计理都不会理,桥琳一定是想考验他俩的成色,看看这些后辈值不值得他提携和培养。 沉默许久后,燕翼先开口了:“回桥公,民间长大的汉宣帝曾经说过,我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这天下,极善和极恶的人都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在善恶之间,不断摇摆的普通百姓。” “他们善小为之,恶小也为之,若是涉及到自身私利,大恶亦可为之,所以要用法家,也就是制度刑罚,让人不敢做恶,同时也要用儒家,也就是礼义教化,让人们认同仁和善,自发的去做好事,使整个国家变得更好。” “一个国家的君王,他要相信仁善的力量,但他不能相信人之初是性本善的,他要相信制度刑罚会让国家变得更好,但不能相信制度刑罚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因为没有制度刑罚,国家会变得混乱,而没有礼义教化,国家会被刑罚压垮。” “故而孙子兵法有云:卒未亲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故合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素不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 “善,令尊若知伯安你有今日之才,九泉之下也定是欣慰的!”桥琳赞叹了一声,随后看向了张伟。 一旁的张伟: ? ? 请问一下,同学上课回答老师的问题,直接现作了一篇论文,老师现在让我回答问题,我该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张伟此时真想说一句,俺也一样,但他不能,于是在组织了下语言后,张伟开口说道:“回桥公,小子认为,个人的仁善,与自身道德相关,但天下的大善,则与自身道德无关。君王的仁善,是井然有序的社会制度,即常说的人心,是减少的统治成本,即百姓的福祉。” “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对自己的百姓,要让他们食有粮,居有所,功有赏,罪有罚,即赏罚分明来教化自己的百姓,对自己的敌人,包括那些危害百姓的人,则要如同恶鬼一般,让他们恐惧、害怕,甚至是不择手段的消灭他们。因为,让百姓能够踏踏实实,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没有贪官污吏和外敌的侵扰,使百姓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国家变得越来越强盛,这才是位高权重者应该追求的大仁大善。” “所以,善与恶,仁与奸,在不同的位置,皆有不同的含义,若是脱离实际,一昧地追求所谓的仁德,大善也会变为大祸。” 对于张伟给出的答案,桥琳没有做评价,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道:“日后,和伯安一样,在我面前,你可以自称白圭。” 张伟闻言精神一振,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要知道,古人在称呼上是极为讲究的,桥琳让张伟在他面前自称表字,说明认可了他这个后辈,这也证明他的回答,是及格了的。 张伟恭敬的拱手行礼道:“白圭谢桥公教诲。” “嗯。”桥琳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张伟的称呼,随后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了他们:“这是老夫最近正在编撰校注的《六韬》之龙韬,共十三篇,你俩先将其熟读理解,我再来考教,若有不懂之处,可以问我。” 张伟、燕翼:“诺,多谢桥公。” 张伟和燕翼拿着这本龙韬,眼中皆有欢喜之色,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很多书并不是你花钱就能买到的,尤其是这些书籍,在社会上还有各种不同的版本时,一本已经被编撰好还校注了的书籍简直是可遇不可求。 最典型的就是《尚书》了,作为科举必读书籍的《尚书》,其实是唐朝时官方重新编撰的,因为最原始的版本,别说后人了,连孟子他老人家都没看到过,孟子的那句尽信书不如无书,里面的书,指的就是《尚书》。 太多的古籍,在手抄口授之下,不可避免的会出现偏差,加上战乱天灾及人祸,能保存下来断章残篇,已是万幸。最出名的就是秦始皇收集诸子百家着作藏于咸阳,被项羽那个傻逼一把火给点了的故事,基本是将先秦典籍来了一波团灭。 结果到了汉朝时,不少书籍皆处于大家都听说过,但从未见过的状态,比如《尚书》,完全就是靠着藏在墙里的竹简和一些长寿且躲过了战乱的学者,边回忆边猜,拼拼凑凑重新写出来的。 这也就导致,哪怕到了宋朝,身为唐宋八大家的韩俞都曾吐槽过《尚书》,称其“周诰殷盘,佶屈馨牙”。 正因为如此,光一个西汉,不少古籍都有前前后后数个版本,那些儒学大家,都各自有着一套体系,并且谁也不服谁,毕竟你也没证据能证明他手上的是错的。 第102章 六韬 为了争正统,当时的儒学大家们,真的是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往古籍里想方设法的掺私货不说,还禁止自己的学生学习对方的理论。 这也就导致,其实后世的很多古籍,包括论语,都极有可能是汉朝儒生篡改编写的,早就跟原版对不上了。 至于张伟和燕翼得到的这本《六韬》,故事倒没有那么曲折,它唯一的疑点就是不知道作者是谁。 有说是姜太公吕尚所作,因为全书的内容就是围绕文王和太公一问一答展开的,也有说是后人假借其名所作。后世之人普遍认为,这本书应该是战国末期的兵家学者所着,因为书中不仅有战车,还有大规模的骑兵应用战术,从这一点推断,该书最早都应是战国中期所成。 《六韬》全书六卷六十篇,前两卷文韬和武韬探讨的是君王治国之道,后四卷龙韬、虎韬、豹韬、犬韬探讨的是打仗用兵之术。 在宋神宗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六韬》从历代兵书中脱颖而出,与《孙子兵法》、《吴子》、《司马法》、《尉缭子》、《三略》、《李卫公问对》一起被确定为武学经书,从此成为兵学着作中最耀眼的七颗明星之一。美国学者凯德?史密斯在《如何读六韬》一文中评价:它像一本军事百科全书。 话说回张伟这边,桥公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就给了他两人一本书,张伟和燕翼无奈之下,只得花钱向狱吏钱老五买了纸笔,轮流抄写此书。 相比于燕翼,张伟学的更艰难些,尤其书中的好多字都是通假字不说,他连意思都搞不清楚,得亏燕翼在旁边时常为他解答,不然张伟怕是都要放弃了。 由于知道桥琳后面要考教他们,两人俱不敢偷懒,皆勤奋学习着,然后张伟发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是对的。 要知道他前世不过一学渣出身,天生对读书就不感兴趣,不然也不会识字这么久,手上就一本论语。 现在被关在牢房里,限制了自由不说,旁边还有个学霸天天抱着书卷不撒手,废寝忘食的苦读,把自己的画风都带偏了。 张伟从开始的人在心不在,变成如今的全神贯注,可以说全靠燕翼凭一己之力制造出来的学习氛围。毕竟每个人人多多少少都有上进心,看到别人那么努力,心里除了敬佩外,还会有种不服输的劲头,他能做到,凭什么我不行,自然而然的就会受其影响,也跟着努力起来。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也到了桥琳考问他们的时候,由于两人太过专注,以至于桥琳出声呼唤,两人才回过神来。 张伟、燕翼:“晚辈白圭(伯安)见过桥公。” “嗯。”桥琳点点头,随后说道:“此龙韬卷,你们读了有几日了?” 张伟略一思索,回答道:“回桥公,已有十日了。” 桥琳:“进度如何?” 燕翼:“晚辈已能背诵。” 张伟则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晚辈愚钝些,目前只能熟读,尚不能背诵。” 桥琳:“无妨,学路漫漫,有天资聪慧者,可一日千里,也有平凡之人,只能埋头赶路,但无论快慢,只要还在往前走,便都值得夸奖。” 张伟:“多谢桥公。” 桥琳:“各自说说看,你们读龙韬卷时,里面哪一篇给你们的印象最深刻?” 听到桥琳的问题,张伟还在翻书,燕翼已经拱手说道:“回桥公,晚辈印象最深的是奇兵第二十七篇,故曰,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锐;将不智,则三军大疑;将不明……故将者,人之司命,三军与之俱治,与之俱乱。得贤将者,兵强国昌,不得贤将者,兵弱国亡。” 桥琳:“为何选了这段?” 燕翼:“因为此乃为将之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桥琳点点头,未做评价,又问向张伟:“你呢?” “回桥公,晚辈印象最深的是选将第二十篇。”张伟捧着书卷,也顾不上失礼,低头照着书本念道:“知之有八征:一曰问之以言,以观其辞;二曰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三曰与之间谍,以观其诚;四曰明白显问,以观其德;五曰使之以财,以观其廉;六曰试之以色,以观其贞;七曰告之以难,以观其勇;八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八征皆备,则贤不肖别矣。” 桥琳沉默了小片刻,似在回忆:“你又是因何而选了这段?” 张伟:“回桥公,晚辈只是觉得,这一篇虽然写的是如何挑选并了解将领水平的高低,但实际上这八种方法,不只可以用来选将,也可以适用于各行各业挑选人才,辨别品德优良。” 桥琳略一思索,又问道:“你可知,为何挑选人才需要辨别品德优良?” 张伟:“因为有才无德之人比无德无才之人更可怕,无德无才之人,至多不过害了自己和周身之人,而有才无德之人若是身居高位,则能祸乱天下。” “善。”桥琳赞了一声,随后将手中的一卷书籍递给了张伟:“此乃文韬卷,将其熟读,仔细些。” 又将另一卷书籍递给了燕翼:“此乃虎韬卷,你记下后,再与白圭交换他手中的文韬卷,待你二人将这两卷读完,我再来考问。” 张伟、燕翼:“诺。” 虽然不明白桥公为何分别给了两人不同的书卷,但张伟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翻开了文韬卷,然后就被其开头的文师第一篇给震惊了。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 张伟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这真的是本兵书? 还有这种发言,在这个时代,怎么看都不会被统治者接受? 毕竟你不宣传忠君爱国就算了,竟然还高喊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这不妥妥的在挑战皇帝的个人权威吗? 第103章 刺客 自从得了文韬卷后,张伟抱着书卷就不撒手了,只不过偶尔他也会遇到些别的问题,一般这种时候,他都会向燕翼请教。 张伟:“伯安兄,这一句怎么读?” 燕翼顺着张伟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句话中有些字生僻了些,考虑到张伟识字不过半载,确实有些难为他了。 于是燕翼拿过纸笔,边写边读于张伟听:“宫垣屋室不垩,甍桷椽楹不斫。” 张伟眨巴眨巴眼,指着甍桷椽楹四个字问道:“伯安兄能否帮我解释下这几个字的意思?” 燕翼:“甍是指屋檐屋脊,桷是一种方形的椽子,椽是一种架在屋顶上的圆木条,楹是指柱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不粉刷宫苑房室,不雕饰屋脊椽柱。” 张伟:“多谢伯安兄为我解惑。” 燕翼:“无妨,若有不懂的,你只管问我便是。” 张伟正要说话,却被狱吏打断了:“吃晚饭了,这是你俩的饭。” 自从开始读六韬以来,张伟就感觉自己像回到了高中时期,每天只有吃饭时才会难得的开心下,他凑上前去看了一眼,便如往常一样抱怨上了:“又是清水煮萝卜盖浇饭,你们大理寺厨房除了萝卜就没别的菜了吗?” 张伟又拿筷子拨了拨:“昨天好歹还有点肉末,今天怎么光是萝卜,你们再这样把人当猪喂,信不信我绝食给你们看。” 张伟身后的燕翼则无奈的摇了摇头,张伟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要知道大理寺监狱的伙食可不差,至少比很多农户人家吃的要好,并且还是一天三顿饭,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普通家庭,为了节省粮食,大多一天都只吃两顿而已。 张伟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只不过是想借机吐槽下,跟狱吏说说话而已,毕竟监狱里还是太无聊了。没看他嘴上虽然吐槽着,但身体却依旧很诚实的端着饭碗,准备开始干饭了吗? “等等,先别吃。”燕翼却在这时叫停了张伟,随后看向了门口的狱吏:“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狱吏:“小的是新来的,燕骑曹没见过在下很正常。” 燕翼此时却是眼神一凝,高声喝道:“你是谁,为何会认识我?” 张伟此时也看出了不对,以往的狱吏都是把饭往门口一放就去给下一个人发饭了,等过段时间后再回来收碗,可今天这个新来的狱吏却一直站在门口,仿佛在等着他们将饭吃下肚去。 “回燕骑曹,小的是,”那狱吏低着头,张伟和燕翼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那狱吏猛地推开牢房大门扑了进来,手上还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器:“来取你性命的人!” 原来那人低头说话间,已经拿钥匙偷偷开了门,就是为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张伟虽然已经很警觉的离开了牢房门口,往里面退了一段距离,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刺客拿着利刃向自己冲来。 燕翼见状,直接伸脚勾起面前的书案,将其直接丢向了刺客的面门。被砸了个正着的刺客发出一声痛呼,动作也是一滞,再回过神来,张伟已经缩到了燕翼身后。 张伟:“救命啊,来人啊,有刺客杀人了!” 张伟虽然一开始受到惊吓没能反应过来,但就在燕翼给他争取的这么一点时间里,他立刻对现在的情况做出了判断,一边高声呼救一边往燕翼身后躲。呼救是为了引起监狱外其他狱吏的注意,往燕翼身后躲则是因为他是武进士出身,还是公主府的骑曹参军事,武力一定比自己强,面对敌人更有胜算。 好,张伟就是怂了,毕竟刺客手上有刀,而他手上两手空空,他可不想拿命去赌,再说了,这一点都不公平,有本事拉开距离再给他一把硬弓,他一定好好教这个刺客怎么做人。 “是谁派你来的?”燕翼则全神贯注的紧盯着刺客,没了张伟挡在中间碍手碍脚,他便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这名刺客了。 那刺客听着外面混乱的脚步声,很显然,外面的其他狱吏已经听到动静在赶来的路上了,他的眼神中不禁露出了焦急之色,根本不搭理燕翼的话,直接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冲了上去。 燕翼连续后撤几步,避开了刺客的进攻,随后抓住刺客进攻的空隙,猛地欺身近前。燕翼以掌切入,然后化掌为拳打在刺客胸口,最后由拳进肘,一个肘击猛地砸在了刺客的太阳穴上。 这一套动作,燕翼在几乎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便打了出去,刺客连遭重创,下意识的想要反击,却被燕翼一脚踢在膝盖内侧,身形不由自主的往下一坠,等刺客再回过神来时,燕翼已经拉开了距离,正好躲过了他的反击。 一旁的张伟要不是碍于此时的场景不太合时宜,他都想给燕翼拍掌叫好了。看看,什么叫做专业,这个就叫做专业,不愧是凭本事考出来的武进士,这实力和反应速度,要是换做张伟,估计早就一套军旅拳没打完,然后倒在刺客刀下了。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小心伤了你性命。”此时其他狱吏也赶到了,看到这情况也是吃了一惊,纷纷抽出了武器,只可惜监狱内空间太小,加上刺客手中有武器,狱吏们不敢上前,只能在牢房外包围了他们三人。 张伟:艹,你们倒是进来啊,不行丢把刀给燕翼,他一定能分分钟把这个刺客大卸八块。 张伟在这边吐槽着外面的狱吏,燕翼却丝毫不敢大意,还在劝说刺客:“你现在已经逃不掉了,背后之人给了你多少好处,值得把命都送上吗,不如放下武器投降,我向你保证,只要你交待出幕后之人,公主府会保住你的性命。” “少说废话,拿命来!”刺客却不为所动,大喝一声冲向牢房门口,似乎想要与监狱外的狱吏搏命,好换取逃生的机会。 燕翼急忙追上前去,谁知那刺客猛地一转身,挥刀刺来,情急之下,燕翼闪身躲过了刺客的攻击,再回头,却见刺客已经向张伟扑过去了。 第104章 自杀 不好! 燕翼此时也知道自己上当了,正准备提醒张伟小心,却见张伟手中拿着油灯,随着他手臂一挥,油灯内的灯油便尽数泼在了刺客脸上,趁着刺客失去视野,张伟往下一蹲,就地一个驴打滚,将将躲了过去。 等刺客抹了一把脸上的油,忍着刺痛睁开眼时,却发现燕翼和张伟已经躲到了牢房外,狱吏也冲了进来,拿着武器,将他逼在了牢房的角落,而自己的目标张伟,此时正在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对燕翼说道:“幸好我早有准备,别看虽然狼狈了点,但好歹活下来了不是?” “好样的。”燕翼点点头,刚才事发突然,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此时两人皆已脱离了危险,他这才放下心来,又看向了牢房内的刺客,若是能通过这个刺客得知幕后主使的名字,那就能给太子一党再栽上一个罪名了。 “想活捉我,做梦去!”没等燕翼开口,那刺客大笑一声,随后一刀捅在了自己脖子上,甚至为了保证自己死透,还狠狠地搅动了一圈。 “嘶!”这一幕把牢房外的张伟看的直吸冷气,这刺客可真是个狠人,他都不敢想象这得有多疼。 燕翼则皱起了眉头:“该死,一点线索都没拿到。” 由于闹出了人命,狱吏们不敢耽搁,在将张伟和燕翼关到别的牢房后,便急急忙忙去汇报了。 不多时,裴寂便带人赶了过来,在看到张伟和燕翼安然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去牢房内看刺客的尸体去了。 裴寂走进牢房,打量了一下现场,随后指着刺客的尸体冲狱丞问道:“这人为何会穿着狱吏的衣服,你可认识此人?” 狱丞:“回少卿大人,他是新来的。” “新来的?”裴寂闻言,脸色直接黑了下来:“根据规定,未满三年的狱吏禁止进入关押人犯的地方,以免其与人犯串联,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放一个新人进来,你这个狱丞是不打算干了吗?” “不是的,少卿大人。”狱丞见裴寂发了火,急忙解释道:“他是钱老五的侄子,虽然今天才顶了缺儿当上了狱吏,但以前经常来给钱老五帮忙,钱老五有事告假的时候,也都是他这个侄子来顶班的,这小子我们都是认识的,平日里看着也是个老实人,谁知道今日竟昏了头,做出这种事情来。” 狱丞口中的帮忙,裴寂心里也是有数的,无非就是钱老五收了监狱里犯人的钱财,帮他们弄点吃喝、笔墨之物,但钱老五身为值守的狱吏,是不能离开监狱的,便带了自己的侄子,专做跑腿之事,偶尔犯了懒的时候,有些不重要的事也会让他这个侄子去做。 裴寂扫视了一圈在场的狱吏,出声问道:“钱老五呢?” 其他狱吏也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周围:“咦,奇怪了,钱老五这家伙跑哪里去了,刚才交班的时候还在呢,这会儿跑哪里去了?” 裴寂:“不好,你们可有人知道钱老五的住处?” 狱丞:“少卿大人,下官知道。” “你随我来。”裴寂撂下一句话,便急急忙忙往外走去:“来人,备马,动作快些!” 见裴寂走了,张伟顿时不乐意了,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没看到他和燕翼晚饭都还没吃就挨了一场刺杀吗,不管好赖,你先让人送点填肚子的东西给我们啊! 张伟:“得嘞,看来咱俩今晚又要饿肚子了。” 对此,燕翼则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你可真是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那口吃的。” 张伟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懂什么,民以食为天,再大的事也不能耽误吃饭啊,身体是自己的,饿出个好歹怎么办?” “唉,我该如何说你是好。”燕翼叹了口气,盘膝坐下,一脸严肃的对张伟说道:“你动动脑子想想,我们进来这么久,一直相安无事,为什么今天突然就来人刺杀你了?” 张伟撇撇嘴:“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外面发生了变故,那些人着急了呗。” 燕翼点点头:“你既然能想到这点,也应该知道,之后,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你还有心情吃饭吗?” “有的,狱吏大哥,麻烦帮个忙,把我们原来房间的那些书卷拿来,谢谢。”张伟扒在牢房门口喊了一声,才又跟燕翼说道:“怕啥,这不是还有你在嘛,再说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的,还不如吃好喝好,养精蓄锐,这样才有力气面对困难和敌人。” 这话倒把燕翼说愣住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说的对,等下裴寂应该还会回来,到时候再找他要吃的就成。” “嗯。”张伟应了一声,随后接过狱吏帮忙捡来的笔墨纸砚说道:“谢谢狱吏大哥。” 之后的一段时间,张伟和燕翼一直在整理自己抄写的书卷,拜燕翼那一脚所赐,没经过刷浆穿绳固定的纸张飞的到处都是的,不少纸页上面还沾染了墨迹、污渍和血迹。张伟和燕翼不仅得靠着记忆把书卷重新按顺序摆好,面对那些已经无法看清字迹的页面,还得重新再抄写一遍,两人一直忙碌到裴寂回来,才停下了工作。 裴寂的脸色很差,口气不善的对一旁的狱丞说道:“这次罚你一个月的俸禄,过错暂且记下,若再有下次,你就自己在这里挑一间喜欢的牢房。” 狱丞:“少卿大人息怒,下官向您保证,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裴寂:“行了,你先下去,我有话要跟这两名人犯说。” 狱丞:“诺。” 待狱丞走后,还没等裴寂说话,燕翼先开口问道:“情况怎么样,人拿到了吗?” “没有。”裴寂摇摇头,表情显得有些懊恼:“等我们赶到时,钱老五已经在家上吊自杀了。” 闻言,燕翼也皱起了眉头:“钱老五的家人呢?” 裴寂:“据邻居说,三天前带着孩子回乡下娘家了,估计找不回来了。” 燕翼则冷笑道:“找的回来就有鬼了,怕是在城外就被人灭口了,那些人的手段,你也是清楚的。” 第105章 割腕 裴寂:“现在只能指望去洛阳黑市调查的人能找到些线索了。” 裴寂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燕翼,很显然,他才不信长公主那边会一点准备都没,他们手上肯定是有证据的,就是不知道打算何时掏出来使用了。 燕翼则装作没看见:“那我只能祝你一切顺利了。” 见燕翼不肯跟自己透底,裴寂也不好强求,转头又去问起张伟:“你再仔细回忆下,那天在洛阳黑市说可以卖粮食给你的是什么人?” 张伟摇摇头:“不清楚,黑市的人你也知道,交易时都是带着面具的,不过。” 张伟说到这似乎想起了什么,裴寂眼睛一亮,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张伟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那家伙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看身形可以肯定他是个男人,但说话时声音尖细的像个女人一样 。” 张伟说完,就看到了裴寂和燕翼脸上凝重的表情,这可把张伟整的是一头雾水,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燕翼:“此事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裴大人,你不是一直想放下官出去吗,我现在就要走。” 张伟:??? 不是,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不是说好陪我坐牢的吗,你走了,后面再来刺客怎么办? 这次轮到裴寂不干了:“不行,你当我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公共厕所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燕翼:“裴正玄,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出去。” “放你出去,好让你给你家公主报信吗?”裴寂此时黑着脸,语气也有些不善:“燕伯安,此事既然有宦官参与,那么一定会牵扯到宫里,最后若是查到了那一位头上,你和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你出去了也是找死!” 燕翼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却还在兀自嘴硬:“不一定会牵扯到宫里,说不定只是东都的留守太监贪赃枉法、监守自盗罢了。” “这鬼话你信吗?”裴寂冷笑一声,随后凑近了些说道:“燕伯安,你可别忘了令尊是怎么死的,你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最安全的。” “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坐牢,也别指望还会有人帮你往外面递话,你就死了那条心。”说罢,裴寂不等燕翼回话,径直转身离开了。 “该死!”燕翼气恼的捶打了一下牢门,随后颓废的坐在了地上。 张伟在一旁则是看的一脸懵逼,许久才猛地想起啥,急忙扒着牢房栅栏,冲裴寂的背影喊道:“裴大人,先别走,你倒是再给我俩弄份晚饭来啊,我俩还没吃呢!” 听到张伟的话,裴寂的脚步明显趔趄了一下,随后头都没回的就走了:“没有,饿着!” “真是小气,连顿饭都不给。”张伟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又转头看向一脸颓废的燕翼:“话说刚才到底发生了啥,宫里是指哪里?” 燕翼则叹了一口气:“我们好像把你给坑了。” 张伟:“怎么说?” “你那天在黑市见到的,应该是一名宦官,也就是太监。”燕翼说到这,脸色非常严肃:“在我们的计划里,等过段时间,公主的宣传到位,来自各地百姓的请愿书纷纷抵达长安,事态慢慢开始发酵,我们再安排些人在朝中拱火,陛下碍于舆论压力,便会下令让人开始调查那些人的贪污事件,最好的借口和切入口,就是告御状的你。” 燕翼:“到那时,韦信身为被告之人,他肯定得避嫌,如此一来,我们的人便可以在审案中抢占他们留下的权力真空,将事态往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张伟皱起了眉头:“计划很好啊,哪里出了问题吗?” 燕翼:“但是这件事里面出现了太监,必然会牵扯宫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会查到那一位的头上,你是主审官员,你还敢查吗?” 张伟也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把事态往宫里引,并且还成功将脏水泼到了圣人头上,到那时候,不管我们拿出多少证据,陛下也会想办法压住这件事?” 燕翼点点头:“对,因为陛下是不能犯错的,也绝不能让百姓认为,身为天下子民君父的陛下,竟然是贪墨国库之人,哪怕只是谣言都不行。” 张伟歪头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出那几个太监,把他们宰了,死无对证便可?” 燕翼苦笑着摇了摇头:“说的简单,你可知东都留守太监是什么地位吗,他和他手下的小太监都是有官身的,除非他愿意主动推小棋子出来送死,不然我们是动不得的。” “这么麻烦的吗?”张伟挠了挠头,他一直以为,在古代杀人很容易呢。 似乎是看出了张伟心中所想,燕翼说道:“杀人是很容易,但如何做到不留痕迹或合理合法的杀人,确实很难,就拿裴寂洒到洛阳去调查的手下,那些人都知道,但没有人敢杀他们,因为他们是大理寺的官差,肩负的是查案的重任,杀了他们,就是在打朝廷的脸,是没人敢冒险的,就算是出了意外而亡,大理寺也会打着这个借口,将整个洛阳给翻一遍过来。” 张伟:“那照你这么说,其实不管是我们,还是长公主,对现在的情况,都无能为力,只能看运气,那你为啥还要纠结出去给公主报信?” 燕翼只用一句话就回答了张伟的问题:“公主的人脉比我们广,手下的智囊也比我们聪明,搞不好他们能想出好办法,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公主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等到事情都开始了,再去运作就晚了。” “嗯。”张伟点点头,随后对燕翼说道:“我倒有个办法送你出去,想不想试试?” 燕翼眼神一亮:“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张伟咧嘴一笑:“就是你的受点苦了。” 燕翼:??? 张伟也不跟他多废话,直接拿起喝水的陶碗,将其砸碎,随后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拉过燕翼的手腕,就准备下手。 燕翼:“等等,等等,这就是你的方法,割腕自杀?” 第106章 燕翼出狱 张伟翻了个白眼:“你有点常识好不好,割腕自杀除非伤口很深,否则是死不了人的,得拿温水一直泡着,才会失血过多而亡。” 燕翼:“当真,你没骗我?” 张伟:“当然,我骗你有啥好处,来了哈。” 张伟说完,做势就要动手,却又被燕翼给打断了:“这怕是会有点痛?” 张伟:“你t习武出身的,伤筋动骨不是常有的事,还怕这点痛吗?” 燕翼:“话不能这么说,你万一把我手筋挑断了,我这手不就废了?” 张伟:“所以我割的是你的左手,好让你留着右手拿筷子吃饭,对你好?” 燕翼:“我真是谢谢你,你就没有靠谱点的方法吗?” 张伟:“没有,你到底要不要出去了?” 燕翼:“我觉得,要不然此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张伟这时却突然一脸惊奇的望向燕翼身后:“裴大人,你怎么又回来了?” “嗯?”燕翼好奇的转过头去,却发现牢房外空无一人:“没人…啊!!!” 就在燕翼转头的一瞬间,张伟眼疾手快的直接拿着碎片一把抹过了燕翼的手腕,为了显得逼真一些,还来回多割了两道。 “你,你…”燕翼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腕,气的嘴皮子直发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张伟则跑到牢房门口,一边用力的拍着牢房门,一边大声叫道:“快来人啊,燕大人割腕自杀了!” 听到动静的狱吏很快便冲了进来,张伟转过头,冲还愣在原地的燕翼说道:“人都来了,你还不赶紧装死?” 事已至此,燕翼也没了办法,只得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躺,任由手上的鲜血流了一地,随后紧紧的闭住眼睛装死。 带着人赶来的狱丞都惊呆了,要知道燕翼可是长公主的人,当初进来时,长公主在大理寺大闹了一番,险些将大理寺的大门都给拆了,这要是在他手里出了事,怕不是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快,快把门打开,把人抬出来!”狱丞急忙冲手下的狱吏吼道,见手下的动作太慢,急得他一把抢过了钥匙,自己打开了门冲了进来。 “燕大人,燕大人,你没事,我的祖宗啊,你快醒醒啊!”狱丞抱着燕翼的脑袋,死命的掐着燕翼的人中,却发现怀中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当即便慌了神。 张伟则在旁边捂着嘴偷笑,燕翼被人掐住人中,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可想而知得有多疼,饶是这样,燕翼还得拼命忍住,装出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张伟:“赶紧把燕大人送出去医治,再派人去通知裴大人和长公主,好让他们来处理啊。” “对对对,快把人抬出去,找个靠谱的医馆包扎医治。”狱丞此时也是疾病乱投医了,张伟说啥,他就真的照做了:“你们再赶紧去通知裴大人和长公主,哎,不对啊,为啥要通知长公主?“ 张伟略带惊讶的看着反应过来的狱丞,随后淡定的补刀道:“大人您的意思是,燕大人要是有个好歹,长公主找过来了,您能担的住?” 狱丞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对啊,这要是等裴寂来处理,真要出了事,长公主找过来了,他裴寂身为大理寺少卿,肯定屁事没有,可他一个小小的狱丞,到时候岂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狱丞:“快去通知长公主,去找马厩人的要马,你打马去,一定要快!” 狱吏傻了眼:“可是大人,我不会骑马啊?” “你这废物!”狱丞气的一脚踢开那狱吏,急冲冲地就往外走:“本官自己去!”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把燕翼给抬了出去,只是这家伙一米九的大高个,在狭窄的过道里确实不好搬运,张伟亲眼看到燕翼被磕了两下头,脸都快黑了。 “好了,又只剩我一个人了。”等他们一群人吵吵闹闹的离开,张伟才感觉清静了许多,收拾了下有点混乱的牢房,随后一头躺在了床上:“晚上不会再有人跟我抢被子打呼噜了,真好。” 张伟本想睡上一觉,但肚子饿的睡不着,只得以一种很不雅观的方式,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床头,翻着桥琳给他的书,就当打发时间了。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后,裴寂黑着脸过来了,张伟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燕翼大概率是被长公主给捞出去了。 裴寂:“刚才是怎么回事?” “大人是在问我吗?”张伟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随后答道:“刚才大人走后,草民便一直在看书,然后就发现燕大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了,草民便上前查看,结果谁知道燕大人竟然割腕自杀了。” 说到这,张伟还煞有其事般的补充了一句:“大人您是不知道,当时燕大人血流了一地,可吓人了。” 裴寂看着还在演戏的张伟,把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你t骗鬼呢,我一走就出事了,这也太巧了点,今天晚上又是刺杀,又是割腕,还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 “胡说八道,你小子真当本官……”裴寂暴喝一声,随后就听到桥琳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立马把后面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张伟眨巴眨巴眼,大人别怂啊,我还等着你把狠话撂完呢? 但是张伟也没作死到这时候主动上去挑衅,而是恭敬的行礼道:“回大人,草民不敢说假话,事情就是如此。” 裴寂深吸了两口气,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你给本官老实点,否则饿死你!” 说完,裴寂在门口放下一个食盒就走了,张伟则还在道谢:“多谢大人送饭,草民一定会安分守己的,大人慢走。” 送走了裴寂,张伟迫不及待将食盒提溜进来,然而在打开后,张伟脸上瞬间充满了失望的表情。 有没有搞错,还是清水萝卜盖浇饭! 你好歹也是大理寺的少卿啊,给人送吃的就送这,你是去大理寺的饭堂重新打了一份来糊弄我的? 吐槽着裴寂的小气,张伟抱着碗大口大口的啃着萝卜,顺便期待着燕翼来探监的时候,能给自己带只烧鸡。 第107章 戒尺 张伟发现,在坑自己这点上,自己真是是从没含糊过,帮燕翼离开大理寺监狱的第二天,他就后悔了。 因为一向好脾气的桥琳,竟然都被张伟气的找狱吏要了根戒尺,把他的手打的跟猪蹄一样,而在前后打断了两根戒尺之后,桥琳一气之下让人直接打了根铁的戒尺。 其实这也不能怪张伟,以前燕翼还在的时候,两人的学习方式是这样的——我方超级学霸已部署到位,各位学渣跟紧学霸步伐,在学霸的火力掩护下前进。 而燕翼走后,情况就变成了这样——关底boss已出现,学渣你就拿了一把烧火棍?也行,你勇敢的上,记得交代好遗言。 燕翼一走,不仅没人教张伟认识那些生僻字和通假字,连能给他解惑的人都没有,加上燕翼凭一己之力营造的学习氛围消失,张伟又恢复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本性,读书时经常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学着。 这样自然是无法通过桥琳的考问的,张伟次次都被桥琳骂的狗血淋头,他脸皮厚倒是觉得没啥,可把桥琳气的不轻,都开始上工具了。 “嘶!这老头,可真下的去手。”张伟摸着自己又红又肿又痛又麻的手,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话虽如此,张伟还是抓起了笔,又开始抄写起桥琳给他的《六韬》之武韬卷,其实他自己的早就抄完了,这一遍是帮燕翼抄的。 虽然燕翼人不在这里了,但张伟还是挺感激他那段时期的帮助,便想着也帮他抄上一份,等出去了给他。 不过让张伟郁闷不解的是,燕翼出去都快一个多月了,这没良心的连探监都不来,不仅烧鸡吃不到,外面的情况如何,他也是一点都不清楚,连裴寂也不见了人影,张伟感觉自己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 “都忙,忙点好啊。”张伟叹了口气,停下笔,吹了吹发烫的手,还没等他再提笔,就听到了赵御史嘲笑他的声音:“小子,你是不是又没答对桥老头的问题,挨了一顿打?” 对于赵御史的话,张伟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桥琳装备了戒尺开始,这家伙就日常以看张伟挨打作为消遣。 不过嘲笑归嘲笑,赵御史这个人其实不错,在张伟挨完打后,都会帮张伟解惑,但可气的地方也在这里,除非张伟挨打,不然赵御史对于张伟的问题,一概是不理的。 张伟对此也是轻车熟路:“回赵大人的话,小子被打的可惨了,还得劳烦博学多才、好为人师的御史大人为我解惑。” 赵御史嘿嘿一笑:“说说看,又是哪一段没答对?” 张伟:“无取民者,民利之;无取国者,国利之;无取天下者,天下利之。故道在不可见,事在不可闻,胜在不可知。” 赵御史:“你是怎么理解的?” 张伟:“回赵大人,小子是这么理解的,不掠夺百姓的利益,百姓就会获利;不掠夺国家的利益,国家就会获利;不掠夺天下人的利益,天下人就会获利。” “你就是这么理解的?”赵御史挑挑眉,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后感慨道:“那真是活该你挨打,一点都不冤。” 张伟拱手道:“小子愚钝,请赵大人赐教。” “利益,利益!”赵御史激动的拍着门,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吗,你这光付出了,收获呢?” 张伟疑惑的挠了挠头:“收获?” 赵御史:“文韬卷和武韬卷讲的是君王治国之道,百姓获利后,会怎么样?” 张伟:“生活会变得更好,百姓会富足,国家会强盛?” 赵御史:“君王,从君王的角度去看!” 张伟沉思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君王会受到百姓的爱戴?” 赵御史:“然后呢?” 张伟:“百姓会拥护君王的统治,国家也会变得稳定,当有外敌入侵的时候,百姓会积极的去保护国家,因为敌人会摧毁他们现有的富足生活,所以获利的,其实还是君王自己。” 赵御史:“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现在应该知道该如何翻译这句话了?” “嗯。”张伟点点头,组织了下语言说道:“不掠夺百姓利益的,百姓会让他获利,不掠夺国家利益的,国家会让他获利,不掠夺天下人利益的,天下人会让他获利。” 赵御史:“这就对喽。” 张伟:“赵大人,后面那句道在不可见,事在不可闻,胜在不可知又是什么意思?” 赵御史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本大人要去睡觉去了,自己慢慢想。” 张伟:“赵大人别走啊,哎,赵大人?” 赵御史理都不会理张伟,径直睡他的大觉去了,张伟也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到书案前继续抄他的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张伟书读的还是一知半解,手上的老茧倒是厚了一层,他已经抄完了《六韬》全篇,只是桥琳看见后,便又给了他加了一门练字的功课。 张伟当然不愿意,结果桥琳是这么说的:“俗话说字如其人,笔墨静心,你这字迹潦草不堪,足可见你内心浮躁,此等心性,如何成的了大事?” 张伟:“桥公您听说过草书吗?” 桥琳直接冷笑了一声说道:“草书成于汉朝,称之为章草,魏晋时拖去隶书笔迹,称之为今草,笔迹优美,盛行不衰,到了我大隋之际(历史上是唐,这里就用隋了),草书已演化为大草(狂草),笔势连绵环绕,字形奇变百出,就你这字也敢厚着脸皮说是草书,可别侮辱了那些名士大家,你给我老老实实练字!” 张伟还想狡辩,却见桥琳目露凶光,举起了手中的戒尺,张伟立马闭上了嘴,之后每天老老实实的写上一页字交给桥琳查阅。 时间很快进入了冬季,天气也越来越冷,大理寺发的烂被子忒薄了些,张伟时常在半夜被冻醒。一般这个时候,他都会起来活动活动,然后做几个俯卧撑锻炼一下,等身体暖和了,再回去睡觉。最麻烦的则是写字时,笔砚里的墨水经常冻住,张伟还得拿油灯炙烤才能化开。 第108章 疯子 如果说这破地方还有什么能让人高兴地事,那就是已经年满十八岁的张伟又长高了些,足足达到了一米七之多! 不仅如此,拜大理寺监狱一天三顿饭,还能管饱所赐,张伟的身形也壮实了不少,至少不再一副瘦弱样了。 张伟颇为开心地在墙上划出一道表示自己身高的横线,随后又没个正形的缩在床上看书。 没办法,这北方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前世在南方沿海小镇长大的张伟,见过雪的次数都算的上是屈指可数,何况还是在环境极差的监狱里。 不过最让张伟开心的是,桥琳回家陪家人过春节去了,现在没有人管着他,自然就松懈了下来,字也不好好练了,要不是无聊,估计他连书都不会看。 由此,张伟再次对桥琳来坐牢的原因好奇了起来,您这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逢年过节还能回家跟家人团聚,这坐牢到底有什么意义吗? 不过桥琳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虽然打张伟打的够狠,但走之前还是将自己的毛皮大衣留给了他,不然张伟怕是早就冻感冒了。 “吃饭了!”进入了冬天,不少人都进入了冬眠模式,比如赵御史,那睡的叫一个昏天黑地,回回吃饭还得狱吏把他喊醒。 自从闹了上次下毒的事后,大理寺的监狱不再将饭分成一份份的送过来了,而是直接拖着一个大桶,到牢房门口了就给你打上一瓢。 张伟看到今天的菜后,不禁吐槽道:“有没有搞错,前段时间天天水煮萝卜,吃的人直放屁,现在天天水煮白菜,都快过年,你们就不能换个口味?” 打饭的狱吏没有理会张伟,这是因为裴寂交待过,不准任何狱吏跟他说话,于是吐槽这些不能还嘴的狱吏,就成了张伟为数不多的娱乐手段。 张伟看着碗里的饭菜,摆出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表情:“哇,真难得,今天竟然还有肉,啧啧啧,这大小,不会是炒菜不小心掉进去的?” 狱吏白了张伟一眼,随后开始了自己的试毒环节,这也是裴寂交待的,张伟的饭菜他们必须吃上一口。 “哎,你这人!”在张伟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狱吏抓起那块张伟大半月没看到的荤腥,一口塞进了嘴里,随后拍拍手,离开了。 张伟从牢房底下送饭的小窗口,将饭拿了进来,面对着一碗水煮白菜,心情郁闷不已,麻蛋,好不容易有块肉,还被别人给吃了。 吃完饭,张伟摸着肚子在牢房里来回散步,准备消消食再去睡觉,然后就听到监狱内响起了一阵喧哗声:“放开我,我可是高上玉帝(玉皇大帝),哈哈哈,我有十万天兵,啊哈哈……” 张伟:??? 啥情况,这是抓了个神经病进来? 张伟好奇的在牢房门口张望着,随后就看见一群狱吏压着一个不住挣扎、状若疯癫的男子走了过去,那男子力气不小,好几个人都差点按不住他。 “玛德,真是晦气,这颠汉(疯子)还咬了我一口!”在将那人丢进牢房后,其中一个狱吏捂着手,满脸气愤,还往那疯子脸上啐了一口:“呸,你最好别落在老子手里,不然打死你。” 那疯子浑然不知,还在地上打:“哈哈哈,死了,都死了,朕封你为凌霄殿御犬,哈哈哈…” “疯子。”狱吏们见到这种情况,都摇摇头,一副膈应的模样,离开了。 张伟好奇的往那边张望着,只可惜牢房内视野有限,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只能听到那疯子在那里不住的叫喊着:“点兵,点兵,朕要带百万天兵去斩妖除魔,中坛元帅(哪吒)何在,速速杀了李天王这个叛徒……” “搞什么,大理寺监狱是准备转行当疯人院吗,这么吵,还怎么让人睡觉?”张伟皱着眉头吐槽了一句,一转头,就看到了也趴在自己牢房门口看热闹的赵御史。 张伟:“呦,这不是赵大人吗,真是难得,您竟然没在睡觉?” “你小子就嘴贫,以后被桥老头打了别来找我就行。”赵御史说完,随后冲疯子那边努了努嘴:“小子,这是啥情况?” 张伟茫然的摇了摇头:“回赵大人,不清楚,抓了个疯子进来,吵死了。” “疯子,嘿嘿。”赵御史咧嘴一笑,脸上的表情有些戏谑:“能被抓到这里来的,都是没死成的,疯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张伟听的是一脸疑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啥,睡觉去喽。”赵御史没有回答张伟的问题,又跑回去做他的春秋大梦去了。 张伟摇摇头,也躺回了床上,那疯子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折腾累了还是怎么,不再大喊大叫,周围顿时清净了不少。 就在张伟捧着自己的手抄书,斜靠着床头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包含着惊恐的尖叫声:“快来人啊,这疯子,这疯子在自残,他把,他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呕~” 张伟被这声尖叫猛地一惊,瞬间睡意全无,甚至还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挺像那个渑池县县令卢若的声音。 张伟又跑到门口去看热闹,同样听到叫声狱吏跑了进来,在看到这一幕后都惊呆了。 那疯子不仅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现在开始一根一根的掰自己的指头,伴随着咔嚓一声,手指直接塌了下来,这是直接骨折了。 看着下巴上满是鲜血,因为疼痛而面目狰狞的疯子,狱吏们皆被吓得倒退了两步,随后才有人反应了过来,急忙去开门,准备进去阻止那疯子继续自残,也有人直接往外跑去,应该是去给大理寺的官员报信去了。 不多时,裴寂带着人风风火火地来了,在看清那疯子的情况后,裴寂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许久才从牙缝里漏出几个字来:“这人现在没用了,丢到长安大牢去,派几个人暗中盯着,看看有没有人来灭口。” “诺。”裴寂身后的几个随从应了一声,走进牢房,将那半死不活的疯子拖了出去。 第109章 烧鸡 裴寂脸色阴沉的转身离去,却在路过张伟牢房时猛地停下了脚步,唬的张伟赶紧往牢房里缩了缩,桥琳和燕翼都不在,他可不想去触裴寂的霉头。 “哼!”裴寂铁青着脸,对着张伟冷哼了一声,随后又长叹一口气,摇头离开了。 这倒是把张伟整的是一头雾水,啥情况,这疯子难不成还与他有关系吗? 不过张伟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照常在监狱里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就算真出了事,他一个困在牢房里的囚犯也无能为力,还不如放宽心态,至少活的没那么累。 时间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的长安城可以说是热闹无比,游神、花灯、舞龙、集市,到处都挂满了大红喜庆的灯笼,整个长安的居民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 当然,大理寺监狱除外,里面的囚犯还是一如既往的,该咋过就咋过,最可气的是,大理寺的厨子竟然放假了,以至于张伟大过年的,连清水炖白菜都没能吃上。 狱吏糊弄性的一人发了几个面饼就离开了,连碗都懒得回来收,很显然,这种时候,人们的心思都不会在工作上。 张伟啃着已经冷透了的面饼,心里将大理寺监狱从里到外吐槽了一遍,去年的大年三十,虽然那时候张伟才穿越过来不久,日子过得还是很苦,但最起码一家人聚在一起,过了个其乐融融的除夕,没想到今年的除夕节,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牢房里啃干面饼了。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不对,我这连菜都没有,唉~” 张伟长叹了一声,看着手里被自己咬出一个缺口,像一个月牙一样的面饼,心里的思乡之情从未像现在这样浓郁过,他想家了,不止是蒋家湾的那个小破屋,还有另一个世界的父母。 他想父亲的大手和母亲的唠叨了,还有父亲包的饺子和母亲做的红烧肉,亲朋好友的祝福和那欢聚一堂的幸福时光了。 张伟:“唉,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是怎么做到能够一穿越过来,就能释怀的去拥抱新的生活,完全忘了前世父母十几二十年的养育之恩,还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他们前世都是孤儿?” 张伟又想起和那个自称时间管理者,似梦非梦的相遇,不由的吐槽道:“早知道应该跟他谈个条件的,他都用泥头车撞我了,办完事后送我回去总不难?” 不过对于那件事,张伟一直怀疑是自己的黄粱一梦,这天下平凡而又普通的人那么多,要是每个人穿越过来都能当主角,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就在张伟啃着面饼思念着家人时,两个狱吏推门进来了,大年三十的,哪怕是值班,他们也喝了点酒,话便稠了些。 狱吏甲:“听说了吗,太子府上的一个侍女疯了,太子殿下本来好好的路过,那女的不知道为何突然端着一个茶壶就往太子殿下身上扑,当时把太子殿下的贴身护卫都吓坏了,还以为是来刺杀的,上去就把人给摁在地上了。” 狱吏乙:“然后呢,卢若是,这是你家人给你送的吃食和衣服,拿去。”” 狱吏甲:“那女的说自己是不小心摔倒了,太子殿下仁厚啊,就原谅了她,结果那女的突然就发疯了,上去就抽了太子殿下一巴掌,还说什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爱上你之类的胡话,喂,醒醒,你家里人给你送东西了,自己拿好。” 狱吏乙:“这女的不要命了,然后呢?” 狱吏甲:“听说太子殿下当时脸都黑了,直接让人把这个疯侍女拖下去杖毙了,最可笑的是,那女的死之前还在不断喊着什么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之类的话,只是可怜了那几个护卫,太子殿下无缘无故的被人抽了一巴掌,他们没能拦住,被罚俸不说,还一人挨了三十鞭子。” 狱吏乙听完摇了摇头:“这年头,真是什么不怕死的人都有,打死了也是活该。” 张伟则是听的一脸懵逼,这咋也像是个穿越的呢,只不过好像看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书看坏了脑子,不是,这年头穿越都这么随便了吗,是个人就能往别的世界丢。 两名狱吏边走边给牢房里的犯人发东西,这些大多都是囚犯在外面的家人托关系送进来的,当然,这些物品都会经过检查,以防止有夹带私货。 很快那两名狱吏就到了张伟这间牢房门口,本来张伟以为自己在长安又没什么亲人,照常理是不会有人给他送东西的,结果没想到那狱吏递了一套衣服和一个食盒进来:“张伟是,这是燕骑曹托人送过来的,收着。” “多谢狱吏大哥。”张伟眼神一亮,急忙跑到门口,在道声谢后,接过了狱吏递进来的衣服和食盒。 张伟捧着自己手中的食盒,不住的感慨,燕翼这个没良心的,总算知道给他送点吃的进来了,就不知道有没有他想要的烧鸡。 怀着万分期待的心情,张伟打开了食盒,然后就愣在了当场,食盒里确实有只烧鸡,不过只剩下了鸡头和鸡屁股。 张伟一脸懵逼的看向了门外的狱吏,然后就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看啥,这送进来的东西我们不得检查检查嘛,我们已经帮你确认过了,没有问题,放心吃。” 张伟挑了挑眉,好家伙,你们就是这么检查的? 张伟对此也没说啥,毕竟他是囚犯人是狱吏,真得罪了人家,想收拾自己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这两个狱吏还算有点良心,虽然将上面的烧鸡吃了,但底下的饭菜都未动,还给他剩了小半壶酒。 在将食盒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后,张伟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那套衣服。他才不信燕翼送东西就来就是为了让他过节吃点好的,肯定是有信息被藏在检查不到的地方,要传递给自己。 在仔仔细细的将衣服里外连摸带捏翻了一遍后,张伟郁闷的发现,燕翼还真的是来给自己送吃的和衣服的,里面一个夹带都没有。 第110章 蒙汗药 既然如此,张伟便心安理得的将自己身上,已经穿了好几个月,都腌入味了的旧衣服给换了下来。 没办法,古代坐牢就这条件,别说衣服,他都好几个月没洗澡,不还是照样过来了吗? 看着食盒里的饭菜,张伟想了想,分了一半出来,犹豫再三后,将鸡头抓起来塞进了自己嘴里,随后又将那小半壶酒重新放回了食盒,随后蹲在牢房门口小声地喊道:“赵大人,您睡醒了吗?” 张伟喊了一声,赵御史没有回应,他便又多喊了几遍,随后便听到了赵御史不耐烦的声音:“小子,你又要干啥,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吗?” 张伟撇撇嘴:“赵大人,您再睡就真成玄武了。” “玄武?”赵御史愣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你小子竟敢骂我是乌龟,我看你是讨打了!” “我可没这么说。”张伟捂着嘴偷笑了一会儿,才把手中的食盒伸出去晃了晃:“赵大人,我这里有烧鸡,分您一半。” “哼。”赵御史听到有烧鸡,冷哼了一声,人也出现在自己牢房的门口:“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话说隔着这么远,你要怎么给我?” “等下。”张伟将自己换下来的旧衣服撕开,做成两根长长的布条,然后一端绑着笔砚一端绑着食盒,在大概估算了下距离后,张伟将笔砚抛了过去。 赵御史:“小子,你丢偏了。” 张伟:“我知道,咱俩一个斜对门,哪那么容易就能丢中,您别急,我再试试。” 在张伟又尝试了几次后,总算把笔砚丢到了赵御史门口,赵御史拉着布条,将食盒慢慢地拖了过去。 等赵御史打开食盒后,他沉默了许久,随后便是一声咆哮:“张白圭,你小子太过分了,就给我剩了个鸡屁股?” 张伟则是翻了个白眼:“赵大人,瞧您这话说的,我张伟是那小气的人吗,这东西到我手里就只剩个鸡头和鸡屁股了,我还把肉多的留给您了,下面还有饭菜和酒,将就着吃。” “唉,现在的人,做事越来越没规矩了。”赵御史感慨了一声,随后对张伟说道:“多谢了,小子。” 张伟:“赵大人客气了,您慢慢吃,小子就不打扰了。” 说罢,张伟也回到桌子前坐下,开始享用自己的那一份饭菜,其实他将东西分了一半给赵御史,一半是出于赵御史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感激,另一半则是出于同情。 进来这么久,赵御史的身份他大概也有些了解,赵御史是渤海郡人(郡所阳信,今山东阳信县西南),因为在担任御史期间,经常上书驳斥朝局,甚至是怒怼当朝权贵,怕被人报复,家人便都留在了老家,没有带到京城,入了大理寺监狱后,自然是无人来探望的。 今天是大年三十,孤零零一个人的,除了张伟,其实应该还要算上赵御史,刚刚狱吏发放物品时,唯独没有喊赵御史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在就着饭菜又多啃了两张面饼后,张伟总算填饱了肚子,就在张伟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他听到了赵御史的声音:“小子,你这酒,我怎么喝着有点头晕呢?” 张伟开始还没放在心上,随口便答道:“兴许是赵大人您太久未饮酒,酒量变差了的缘故?” 然后张伟就听到了一声闷响,张伟心下一惊,急忙跑到牢房门口一看,赵御史已经躺在地上了。 张伟顿时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饭菜里有毒,可这是燕翼托人送来的,莫非长公主他们想杀我灭口吗? 张伟正准备去抠自己的嗓子眼催吐,就听到监狱过道里面进人了:“大哥,这蒙汗药就是好用,那几个狱吏睡的跟死狗一样。” “哼哼,那是当然,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的。”另一个人的声音里则充满着得意,应该就是那人口中的大哥:“我就知道这大理寺的狱吏跟长安大牢的狱吏一样,会偷喝饭菜里面的酒,别废话了,快找找看那叫张伟的小子在哪儿?” 听到这,张伟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原来是蒙汗药,还都在酒里,幸好他把酒都给了赵御史,但很快张伟的心又悬了起来,对方费这么大功夫进来,肯定不是来陪他过除夕的,那就是又来杀他的人。 见状,张伟赶紧往牢房里面退了几步,顺手抄起了书案,打定主意,等下对方只要敢进来,就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很快,那两名刺客便一间间的摸到了赵御史的牢房,在看到那个食盒后,那个年轻一点的声音说道:“大哥,食盒在这儿,他应该就是张伟了。” “刺客大哥”则不这么认为:“瞎了你的眼,没看到这是个老头吗,哎,也奇怪,这食盒怎么在这个老头手里?” 张伟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大喊一声,我就是张伟,好帮助赵御史脱险,听他们这么一说,立马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你们就慢慢找,我要是主动承认,我就是个傻逼。 不过张伟也在好奇,要杀他的人这是心有多大,竟然找了个连自己刺杀目标长相都不清楚,极为不专业的刺客来。 这时,那名“刺客小弟”好像发现了啥:“大哥你快看,这有条绳子。” 张伟先是一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又把自己坑了,因为他在食盒上绑了两条绳子,一条是为了方便赵御史把食盒拉过去,另一条则是准备等赵御史吃完后,再把食盒拿回来,好还给狱吏,让他带出去。 好,我就是个傻逼,张伟此时也来不及把布条处理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刺客顺着布绳,寻到了他的牢房门口。 刺客大哥看着牢房里举着书案的张伟,还挺谨慎的问了一句:“你就是张伟?” 张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有点不想理这个蠢贼:“不是。” 刺客大哥对此是勃然大怒:“你小子骗谁呢,衣服都在你身上穿着,你就是张伟!” 张伟则毫不客气回怼道:“知道了你还问我,你是不是没事找事!” 第111章 撬锁 刺客大哥扬了扬手里的刀:“你小子别嚣张,等我进去了就弄死你。” 张伟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他紧紧的抓着书案,还没开口,就听刺客小弟说道:“大哥,我没找到钥匙。” 刺客大哥:“你个蠢货,怎么连钥匙都找不到?” 刺客小弟:“大哥,这不能怪我啊,我把外面都翻了一遍,就是没找到钥匙。” 张伟:“……” 要不是气氛不对,张伟都差点笑出声了,你们天桥底下的评书听多了,真以为狱吏会把钥匙挂在墙上这么明显的地方? 大理寺监狱的钥匙都是有专门保管的地方,不是大理寺监狱的狱吏,外人根本不知道放在哪里,得嘞,你们两个蠢蛋就慢慢找。 见张伟一副看白痴的眼光看着自己,刺客大哥感觉自己被侮辱了:“你瞅啥?” 张伟:“我在看傻瓜。” 刺客大哥:“你小子骂谁呢?” 张伟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谁搭话我骂谁。” “你小子…”刺客大哥话还没说完,就被刺客小弟打断了:“没事的大哥,我会撬锁。” 刺客大哥一句脏话没能骂出来,又被堵了回去,当即便恼怒地一巴掌呼在了刺客小弟的头上:“那你还说那么多废话,赶紧开门。” “好嘞,大哥你稍等,一会儿就能弄开。”刺客小弟信心满满的打了包票,随后在摆弄了一会儿门锁后,哭丧着脸说道:“大哥,这锁我没见过,撬不开啊。” 刺客大哥:“撬不开也得撬,咱们可是专业的杀手,钱都收了,你要想想,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搞快点。” “你们这也叫专业?”张伟无语的看着牢房外的蠢货刺客兄弟二人,他俩全身上下唯一可以算的上专业的就是身上的那套夜行服和蒙面巾了,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新买的,还有,我张伟竟然只值五十两银子? 感觉自己又被人侮辱了的刺客大哥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手势,恶狠狠地说道:“老子我当然是专业的,小子你等着,我进去就弄死你。” 张伟瞥了一眼忙的满头大汗的刺客小弟,不屑的说道:“那麻烦请快点,我都等的有点无聊了。” 刺客大哥:“小子你别太嚣张了哈!” 张伟:“我就嚣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有本事你进来啊!” 刺客大哥:“哎呦,看给你小子能的,有本事你出来,咱俩比划比划,看我不打死你个小矮子。” 张伟:“你有本事进来!” 刺客大哥:“你有本事出来!” 张伟:“你进来!” 刺客大哥:“你出来!” 张伟“……” 张伟此时发现,这间小小的牢房,此时就像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而里面的人,则完全不想出去。 见张伟不搭话茬了,那刺客大哥与张伟大眼瞪小眼半天,也是急了起来,又呼了那刺客小弟一巴掌:“开个锁磨磨唧唧的,你就不能快点?” 刺客小弟:“不是,大哥,这锁的结构也忒复杂了,不好撬啊。” “看把你蠢的,一个破锁,还拿它没办法了?”刺客大哥气的一脚把小弟踢开,自己开始撬起锁来:“让开让开,我自己来,以后别指望我带你出来了,一点都不专业。” 见他二人在那里撬锁,忙的不亦乐乎,张伟则在牢房里找着能用上的东西,毕竟自己也不能光看着他们撬锁,万一瞎猫撞死耗子,真给这两个蠢贼弄开了怎么办,得想办法拖延他们的进度。 很快,当张伟看到角落的那个木桶后,眼睛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牢房外,刺客大哥和刺客小弟二人挤在门锁前,还在皱着眉头研究着那把怎么都撬不开的锁,然后就听到张伟一声招呼:“嘿,你们俩?” “嗯?”刺客大哥和刺客小弟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同时抬头看去,只见张伟举着个木桶,径直将桶里的东西朝他们泼了过来。 “呸呸呸,这什么玩意,呕~”那两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泼了个满头满脸,刺客大哥抹了一把脸,闻着自己身上不对劲的味道,看着自己小弟头上的污秽之物,不敢置信的转头望向张伟:“这t是什么东西?” “不要多想,只是屎和尿而已。”张伟说完,还给他俩展示了下手里的木桶,里面还剩点存货。 这个木桶是放在牢房内给囚犯解决生理需求用的,毕竟一个古代的监狱,你也不能指望它还自带厕所。 “呕~”听到这话,刺客小弟直接开始呕吐起来,而刺客大哥则红了眼,冲到牢房门口,将手隔着栅栏伸了进来,不住的挥舞着手中的刀:“我要杀了你,你个王八蛋,杀了你……” 张伟早有预料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淡定的看着那刺客大哥扒在栅栏上无能狂怒,然后将木桶里剩下的一小部分又全泼在了刺客大哥的身上。 “呕~咳咳咳~呕~” 这下好了,牢房外呕吐的人变成了两个,张伟放下木桶,淡定的盘膝坐下,有点好奇,为啥都这么久了,大理寺还没有人发现监狱这边出问题了,难不成真的都回家过年去了,连个值班的都没剩下? “本官真的看不下去了,还以为能弄到点有用的信息,这两人莫不是来搞笑的?”就在张伟思考的时候,裴寂带着人从外面进来了,身后一群大理寺的官差,皆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还在呕吐的两个蠢贼。 张伟恍然大悟,我是说呢,原来是拿我钓鱼啊,不对,卧槽,你们竟然拿我钓鱼,万一我真有个好歹该怎么办? 此时的刺客二人组也发现自己已经被大理寺的官差给堵在监狱里了,那刺客小弟当场拔出了武器:“大哥,中计了,跑不掉了,跟他们拼了?” 然后他就被刺客大哥一脚撂倒了:“你小子是蠢蛋吗,懂不懂法,我们又没杀人,最多被判流放,杀官差,你是想被砍头吗?” 教训完自己的小弟后,刺客大哥很识相的把武器往地上一丢,给裴寂他们跪下了:“大人,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第112章 混战 “唉。”裴寂看着面前的搞笑二人组,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对手下吩咐到:“抓起来,带去审问。” “诺。”后面的官差应了一声,随后拿着镣铐将刺客二人组给锁住带走了,期间刺客二人组颇为配合,只是他俩身上的气味,熏的官差们纷纷捂住了鼻子。 裴寂又走到张伟的牢房门口,看着门上沾着的屎尿之物,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你没受伤?” 张伟叉手行礼道:“回大人的话,草民无事。” “那就好。”裴寂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了。 张伟:“草民恭送大人。” 就在裴寂他们离开后不久,大理寺外,一队黑衣人已经翻过了外墙,潜进了大理寺。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那几人便交替掩护着,向大理寺的监狱摸了过去。 此时的监狱内,两名被蒙汗药迷倒的狱吏,已经被裴寂他们带走了,取代他们的,是两名被留下来顶班的仆役。 仆役甲:“原来地牢长这个样子啊,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机会,以后能来这里当差?” 仆役乙:“想多了你,在这里当差的都是吏员,吃皇粮的,这里要是有空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咱们只不过是大理寺打杂的下人,除非走了狗屎运,否则哪里能轮的到我们。” 仆役甲:“咦,门怎么开了,你刚才是不是没关好?” 仆役乙:“兴许是风吹开的,这鬼天气,真想回去睡觉。” 仆役甲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正准备把门关上,却从门外猛地冲进来一个黑衣人,捂住他的嘴,极为利落的将其一刀割喉,随后扶着仆役甲瘫软的身体将其慢慢放了下来。 仆役乙见到这一幕,先是一惊,随后猛地反应过来,还没等他开口呼喊,一支箭矢飞射而入,径直扎穿了他的脑袋。 解决完这两个值班的仆役后,数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涌进了监狱内部,此时过道上的油灯已经熄灭了,犯人都在睡觉,时不时还能听到打呼噜的声音。 为首一人点起了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群人掐着数,摸到了张伟的牢房门口,而张伟对此一无所知,还蒙头躺在床上睡觉。 在微微点头示意后,一群黑衣人举起手弩,下一秒,数支箭矢狠狠地射向了床上的那个身影。 随着几声沉闷的洞穿声响起,为首的黑衣人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似乎不像是以往那种箭矢射入人体的声音。 很快,为首的黑衣人便明白了过来,急忙打了个手势,带着人往外跑去,然而他们一行人才冲出大理寺监狱的大门,就见外面一大群手持火把,举着弓箭的大理寺官差将他们包围在了当场。 “哼哼。”裴寂冷笑一声,从阴影中现出身形来:“真当本官是傻子吗,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本官数到三,敢有抵抗者,就地射杀!” 张伟也出现在裴寂身后,此时的他正在拍马屁:“大人真是神机妙算,草民佩服。” 裴寂没有理会张伟,而是眯起眼睛,面色不善的看着那群黑衣人,语气里满是威胁:“一。” 裴寂才说完,那为首的黑衣人掏出一个哨子,用力一吹,一声尖厉的哨声瞬时响彻夜空,那群黑衣人就像得到命令一般,挥舞着武器向包围他们的人群扑去。 裴寂眼神立刻为之一凝,没有丝毫犹豫,高声喝道:“杀!” 随着裴寂一声令下,大理寺的官差纷纷松开弓弦,伴随着一阵箭雨落下,那群黑衣人瞬间便伤亡了七七八八,但还是寥寥几个悍不畏死的黑衣人,借着同伴的掩护冲了上来,与大理寺的官差战作了一团。 许是抱有必死之心,困兽犹斗的黑衣人出手皆是搏命的招式,猝不及防之下,大理寺的官差反而被打的左支右绌,场面一时间显得极为混乱。 张伟踮着脚看了一会儿战局,出于好心,便向裴寂建议道:“大人,这里太过危险,要不我们避一下。” 裴寂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一副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表情:“怕什么,你就安心在本官身边呆着,本官保你无事。” 裴寂话音刚落,一发箭矢便射飞了裴寂的发冠,唬的张伟拖着披头散发的裴寂,急忙往墙角躲去。 “什么情况?”裴寂此时也顾不上形象了,撩起长发抬头望去,却见大理寺外,此时又翻入不少黑衣人,还有些黑衣人站在高处,手持弓弩,正在挨个射杀大理寺之人。原来刚才那声哨响,不止是在命令手下,还是在给外面的同伙报信。 裴寂见状,不由出声骂道:“该死,大意了,没想到他们还有后手。” “大人…”张伟话才出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破空声,下一秒,一支弩箭带着呼啸的箭风划过他的侧脸,狠狠地钉在了墙上。 张伟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等他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便抹了一把脸,运气不错,差一点他就破了相了,不对,差一点他就死了好! 张伟回头望去,只见又一队黑衣人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了大理寺,正好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见状,张伟立马拖着裴寂往还在与黑衣人混战的官差跑去,不管好歹,那边有自己人,还有武器,总比他和裴寂空着手在这里等死强。 两人连滚带爬,凭着运气,堪堪避过数枚射来的箭矢,蒙头闯进了混战现场。到了地方,张伟一脚把裴寂给踹了出去,他可没有功夫照顾这位大人,还是让大理寺的官差去操心。 张伟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捞起一把硬弓,又从一名死去的大理寺官差身上解下一筒箭背在了身上,随后张弓搭箭,一名朝他冲来的黑衣人立刻应弦而倒。 张伟没有丝毫停顿,又是连射数箭,一时间竟然放倒了数名黑衣人,这自然引起了那些黑衣人的注意,很快就有站在高处手持弓弩的黑衣人盯上了他。 张伟对此自然是心中了然,根本不敢在原地停留,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撤进屋子,避开他们的弓箭手,再寻机会反击,快撤!” 第113章 支援 裴寂此时也高声命令道:“撤进屋子,保命要紧,快撤!” 其实哪里还用他吩咐,早已伤亡惨重的大理寺官差架着毫无战斗力的裴寂,且战且退,一群人皆涌进了旁边的一间库房之内。 在射翻了几名试图从正门冲进来的黑衣人后,一阵箭雨便洞穿了窗纸射了进来,幸好众人早有准备,皆紧紧靠着窗脚墙壁,将其尽数避开。 库房外的黑衣人随后又组织了一波冲锋,却被众人用弓箭逼退,此时黑衣人进不来,而张伟他们也不会蠢到出去送死,局面一下子僵持了下来。只有一些伤势过重,没来得及被张伟他们带走的大理寺官差,躺在原地不住的哀嚎着。 “好啊,好啊,聚众围攻大理寺府衙,自开国以来,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事,不管是谁指使的,不扒你一层皮,本官就不姓裴!”裴寂气的不住颤抖,随后又咬牙切齿地咒骂道:“长安巡夜的官兵是都死了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到现在还未赶来?” 张伟:“大人有心思骂人,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脱身,总不能在这里等死?” 裴寂:“哼,反正他们也冲不进来,我们就在这里待着,时间越久,其他人发现出事了的概率就越大,时间利我不利敌,看他们能耗到什么时候。” 说完,裴寂还颇为嚣张的冲外面喊了一声:“黔驴技穷了,有本事进来啊!” 裴寂话音刚落,一个火把就顺着窗户丢了进来,张伟眼疾手快,捞起火把就丢了出去,然而于事无补,下一秒,更多的火把被丢进了库房。 “大人你可闭嘴!”张伟怒骂了一声,急忙去处理那些火把,但库房内还是有易燃物被点着了,一时间火势滚滚,众人根本无法扑灭。 面对着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众人明白,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若是还留在这里,他们怕是都要葬身火海了。 张伟:“大人,火势太大,没办法了,冲出去?” 裴寂:“留在这里也是等死,还不如冲出去跟他们拼了,左右都有,出去后不要与刺客缠斗,各自逃命去,是我裴正玄对不起你们,我是大理寺的少卿,绝不可逃命辱没了朝廷的颜面,欠你们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大理寺官差纷纷说道:“大人何出此言,我等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会保护好大人。” “大人,您这话说的也太小瞧人了,跟您这么多年,咱们兄弟啥时候怕过,跟他们拼了!” “没错,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不亏。” “裴正玄在此多谢各位了。”裴寂拱手行了个罗圈礼,随后夺过身边官差手中的武器,高声喝道:“走,绝不能辱没了我大理寺的名声,杀!” “杀!”众人齐声应道,随后便准备簇拥着裴寂往外冲,张伟也张弓搭箭紧随其后,就在这时,众人听到周围响起阵阵马蹄声,张伟和裴寂一惊,急忙又拦住了众人。 “等等,等等!” 裴寂喊停了众人,和张伟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想法,张伟摇头苦笑道:“该死,没想到他们还有支援,竟然还是骑兵。” 若是对方有骑兵的话,他们就不能贸然往外冲了,先不说刺客手里有弓弩,就说一群轻步兵,在开阔地上与骑兵打遭遇战的话,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连逃跑都不用想,因为人根本不可能跑的赢马。 张伟:“大人可还有主意吗?” 裴寂摇头:“如此情况,已无计可施也。” 两人皆沉默了,此时身后是烈火,身前是准备充分的敌人,似乎确实已无计可施,唯有死路一条了。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一阵拉弓放弦的声音,众人急忙卧倒在地,躲避箭矢,却意外的发现并没有箭朝他们射来。有胆大的从窗户上探出头去,只见站在高处的黑衣人皆被乱箭射杀,跌落了下来,这是有人来支援他们了。 见状,那人急忙开口向众人说了这个好消息,语气里有些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援兵,有人来支援我们了。” “当真?”裴寂疾驰数步,也向外望去,在简单判断了下形势后,裴寂说道:“不行,他们骑着马进不来,我们得冲出去接应他们,都听着,不要与敌人恋战,往大门口冲,去开门,放援军进来。” “诺。”众人应了一声,随后大喊着冲了出去:“杀!” 裴寂:“哎,你们怎么都跑了,等等我啊!” 张伟则在裴寂身后连踢带推:“快快快,大人你能跑快点吗?” 黑衣人本就被大理寺外突如其来的箭矢打的措手不及,等张伟他们冲出来时,那些人都差点没注意到他们,还是为首一人用哨声提醒后,他们才调转方向,开始进攻张伟他们。 随后众人掩护着裴寂且战且退,张伟则不停张弓搭箭,也顾不上什么准头了,只求能对黑衣人仅剩的几个弓箭手形成火力压制,在一筒箭都快射完的当口,众人总算抵达了大理寺府衙的大门。 裴寂:“快,快把门打开。” 这时哪里还需要等他吩咐,几个官差上去,七手八脚的卸了门栓,随后一齐发力,拉开了大门。下一刻,便有一队骑兵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正是全副武装,身披甲胄的燕翼。 那些还在与黑衣人搏斗的大理寺官差见状,急忙往两边躲闪,生怕援军一个不注意,直接把自己撞飞了。 燕翼领着人纵马而入,还没过门廊,便人在马上,手持硬弓连发三矢,瞬间放倒了两个敌人,眼看马已冲到黑衣人近前,燕翼也来不及拿骑枪了,直接丢了弓箭,从侧腰掏出了一把金瓜锤。 借着马势,燕翼扬起金瓜锤,将其狠狠地打在了一名躲避不及的黑衣人头上,那名黑衣人头上瞬间出现了一个不规则且恐怖的大坑,然后吭都没吭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燕翼随后弃锤提枪,径直放马撞倒两名敌人后,用骑枪将他们刺死在地上,这才住勒了马匹,高声命令道:“一个都不要放过,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第114章 金汁 “诺。” 在张伟他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燕翼带来的那些骑兵,十分轻松的就在一群黑衣人中冲杀了一个来回,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消灭了大部分黑衣人,寥寥几个想要逃跑的,也被他们用挂在马鞍上的军弩给射杀了。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见状,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了,直接举刀自刎,没给留一个抓活口的机会。 我滴个乖乖,这就是正规军的战斗力嘛,张伟看着那些身披甲胄,装备齐全的骑兵,有些咋舌,他不禁在想,当初若是在福昌宫时和他们起了冲突,怕是那一千多号人都不够他们杀的。 连这些算得上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都没能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何况当时手无寸铁的远安县众人,恐怕对面一个冲锋,自己这边就得死伤惨重了? 张伟不知道的是,这些调拨给长公主府中的宫廷宿卫,本就是禁军之中,选拔出来的优秀士卒,连他们身上的装备,放在任何一支部队里,都是亲兵精锐才能配备的,由此,这些骑兵才能展现出如此可怕的战斗力。 燕翼见战斗结束,这才骑着马走了过来,按规矩先是和裴寂打了个招呼:“希望下官没有来迟,裴大人没事?” 裴寂此时却顾不上礼节,扯着嗓子喊道:“让你的人别在那里耍帅了,快帮忙抢救伤员和灭火啊,再迟点,大理寺都要烧没了!” “卧槽!”众人这才想起他们最开始躲进去的库房还在着火呢,纷纷抬头望去,只见那间库房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将整个夜空照的通明,并且火势隐隐还有往别处蔓延的趋势。 裴寂带着人急急忙忙去救火了,燕翼这才下马与张伟打了个招呼:“怎么样,你没受伤?” 张伟有些羡慕的看着燕翼身上的盔甲,心底还在盘算着,整一套一模一样的需要多少钱:“得亏你们来的及时,我运气比较好,没啥问题。” “嗯。”燕翼点点头,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伟:“过年还换新衣服了,谁送你的,桥公吗?” 张伟皱起眉头,疑惑的看向燕翼:“这衣服不是你托人送来的吗,话说你们下次得注意了,酒里被人下了蒙汗药都不知道。” 燕翼闻言脸色大变:“我什么时候托人给你送过东西?” 张伟:“这不是你送的,那食盒里的饭菜?” “那些饭菜你不会吃了?”燕翼见张伟点头,立马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当初进来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碰任何人给你的东西,哪怕他自称是公主的下属!” 张伟见燕翼一副出了大事的表情,不明所以的说道:“我觉得应该没啥问题,要是有毒,我早就被毒死了,我下次注意。” 燕翼:“糊涂,你都说了,酒里都被人下了蒙汗药,饭菜里就不会吗,你现在没出事搞不好是慢性毒药,不行,得让你吐出来,白圭,得罪了!” 张伟:??? 张伟还没反应过来,燕翼直接一拳打在了张伟的胃上,剧痛之下,张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瞬间跪倒在地,开始呕吐起来,然后却没吐出多少东西。 燕翼:“该死,这小子比较抗揍,来人,拿金汁过来!” 刚刚从呕吐中缓过神的张伟听到金汁二字还愣了一下,思考着金汁是啥玩意,然后猛地便反应了过来,古代的金汁就是粪水! 卧槽,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喂我吃屎!!! 张伟试图逃跑,却被燕翼拎着后脖领子提溜起来了,燕翼一个一米九的北方大汉,控制他一个不到一米七的原南方小土豆(穿越前是东南沿海的)实在是太容易了。 张伟自然是不住的挣扎,却被燕翼招呼着手下给按住了,另有人取了一桶金汁过来,还很贴心的给燕翼配上了一个瓢。 张伟见状,立马大叫起来:“燕伯安,你今天要是敢喂我吃这东西,td从此以后一刀两断,朋友都没得做!” 燕翼面上露出决然的神色:“白圭兄弟,对不住了,就算你恨我一辈子我也认了,张嘴,这是为你好!” “呜呜呜。”张伟死死抿着嘴巴,却被架着他的宿卫给强行捏开了:“放开我,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呕~” 十分钟后~ “呕~咳咳咳,呕~”张伟抱着个木桶狂吐不止,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还不忘用气到颤抖的手指着燕翼说道:“燕伯安,呕~长这么大,呕~咳咳咳,还是第一次有人逼我吃屎,呕~老子记住你了。” “那两个蠢贼我们已经审过了,衣服和食物都是他们送的,他们只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其实的都没做手脚。”一旁的裴寂颇为怜悯地摇了摇头,随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燕翼:“就算真有毒,他都折腾这么久了,你觉得还能吐的出来?” 燕翼的脸上则满是尴尬:“当时不是着急,就没想这么多,白圭兄弟,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赔罪。” 张伟翻了个白眼,不想理燕翼,他现在只想吐,今天的饭算白吃了,此时他都开始吐酸水了。 “唉。”裴寂叹了口气,看着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库房,就觉得心累:“大过年的,尽出幺蛾子。” 刚才若不是防火塔的火师(古代城市配备的消防队性质的部门)赶来的及时,怕是火势就控制不住了,到那时,重建的就不是库房了,而是整个大理寺。 饶是如此,一想到今天晚上伤亡的那些官差和被烧毁的库房,裴寂就觉得一阵阵胸闷,这得发多少抚恤金和医药费啊,还得重建库房。大理寺每年的预算大部分得用到正事上,可以自由支配的本就不多,这要是再来一次,大理寺明年就连萝卜都吃不起了。 “三更夜半,小心火烛,子正(子时分为子初23时和子正0时)。”此时,正好巡夜的打更人路过,新的一年到来了。 “新年快乐。”燕翼向裴寂道了声喜,见其闷闷不乐,笑着拍了拍裴寂说道:“别这么想,红红火火,好兆头。” 第115章 桥公劝学 裴寂则丝毫不领情:“说的好听,不用你出钱是?” 燕翼的回答却差点把裴寂气死:“对啊,确实不用我出钱。” 裴寂都被气笑了,但转念一想,还是表达了感谢:“多谢,若不是你们来的及时,我们恐怕都遭遇不测了,话说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有人来袭击大理寺的?” “裴大人这话说的,下官怎么听不明白呢?”燕翼眨眨眼,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下官今天只是凑巧与同僚在外面聚会,路过此地,见有歹人闯入大理寺行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哼。”裴寂瞥了燕翼一眼,你丫骗傻子呢,谁出来聚会,会战马衣甲兵器齐备,咋滴,你们的聚会项目是造反吗? 不过见燕翼不愿透露实情,裴寂也没多深究,反正事已至此,燕翼这么说,他还能少写点公文报告。 燕翼:“走了,下次有空再聊,白圭兄弟,真是对不住了,下次给你带烧鸡美酒赔罪,为兄就先走一步了。” 燕翼说完,带着手下便打马离开了,张伟抱着木桶,默默地冲燕翼的背影竖起了一根中指。 裴寂:“你要是想抱着那个桶到天荒地老的话,我不拦你,但我得提醒你一下,那是个粪桶。” “嗯?”张伟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头瞅了一眼,然后立马将那个木桶丢到一旁去了。 张伟抹了一把嘴,却差点又吐出来,费了老大的劲压下呕吐感后,张伟闻了闻自己身上,刚才被灌金汁的时候,因为他不住挣扎,溅了不少在身上,以至于裴寂都始终和他保持着五步以上的距离。 张伟:“裴大人,可否有干净衣服和洗澡的地方?” 裴寂:“大理寺的澡堂子按休沐是五日一开,今天没开门,等下我让人给你拿套干净衣服,至于洗澡,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用冷水。” 裴寂说着,还指了指远处的一口井,示意张伟可以用那个。张伟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毕竟这寒冬腊月的,用冷水洗澡还是太考验身体素质了。毕竟古代又没有抗生素,这要是冻出个肺炎之类的,根本没得治,直接可以等吃席,张伟可不敢冒这个险。 张伟打了一桶井水,漱了漱口,又擦了一把脸,便在官差的带领下,回到了大理寺监狱。 因为原来的牢房门口沾染了不少屎尿之物,张伟向裴寂申请再换一间牢房,裴寂同意了。 在收拾完东西搬到新的牢房后,赵御史也醒来了:“小子,你这是假酒,怎么喝完头疼呢,哎哟,我头上怎么这么大一个包?” 张伟只得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出今晚发生的事:“大人你那是喝多了摔到头,才鼓了一个大包,过两天应该就会消了。” “真的?”赵御史又摸了摸头上的包,疼得他龇牙咧嘴:“我现在酒量有那么差了,不应该啊。” 很快,有人给张伟送来了干净衣服和饭菜,张伟把衣服换了,但饭菜他此时确实没胃口,毕竟稍微一回忆被灌金汁的事,他就想吐,最后张伟让人把那份饭菜给了赵御史,就当是坑了他的补偿。 此后的几天,张伟开始进入了辟谷状态,每日就靠喝水度日,这不是他开悟了要修道成仙,而是确实没胃口吃东西,有时候水喝多了打嗝,似乎还能隐约闻到当初的那股味道。 如此强挺了日后,饿的半死的张伟开始吃东西,在成功把自己撑吐了后,张伟总算勉强摆脱了被人灌金汁的心理阴影,之后的日子,张伟基本是吃了睡,睡了吃,书也不看了,变得彻底颓废。 这种日子一直过到正月十五,这一日是元宵节,桥琳回来了,桥琳是回来拿自己的书,顺带检查张伟的功课。 见到张伟如此状态,桥琳自然是怒不可遏,在用戒尺狠狠打了张伟一顿后厉声说道:“人若言而无信,不求上进,与牲畜何异?” 张伟如同没写寒假作业被老师抓到的小学生一样,羞愧的低下了头,桥琳见状,则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罢了罢了,我马上要离开此地,日后也管不着你了,说再多又有何用。” 听到桥公离开监狱,张伟先是一愣,随后问道:“桥公您刑满释放了?” “哼,就这地方,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来刑满释放一说。”桥琳冷哼了一声,随后又苦口婆心的劝道:“白圭,你乃出身低微之人,不同于那些世家子弟,能读书识字已是幸事,有此机会,更应当苦学才对啊。” 张伟想了半天借口,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向桥琳行礼道歉:“桥公,对不起,晚辈本性顽劣,让您失望了。” “不,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出身寒微不是耻辱,不思进取才是。”桥琳摇摇头,接着说道:“人生在世,不可在最好的年纪贪图享乐,男子汉大丈夫,当立志建立功名大业,你的家世无法为你遮风挡雨,既是无依无靠之人,更应发奋学习,提升自我,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出人头地成就一番事业,莫要等到最后因虚度光阴而蹉跎半生,反而怨恨自己未生在权贵之家,没有贵人赏识,可是你也得想想,你的能力、见识、德行和志气,真的配得上你想要的一切吗?” 见张伟不说话,桥琳接着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要帮你,要教你读书,因为你是个有仁义的人,你会为了那些素不相识,毫无关系的百姓去告御状,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能成就一番功名大业,身居高位,你便能拯救更多人,甚至可以让他们所受的冤屈,根本就不会发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陷牢狱,以至于日后生死未卜,路都是自己走的,脚上起了泡,疼也不用喊,这都是自己选的,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张伟沉默许久,起身向桥琳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晚辈多谢桥公教诲,我向您保证,日后定当发奋学习,绝不辜负您老的期望。” 第116章 元宵 桥琳没说啥,只是将自己带来的几本书留给了张伟,随后便离开了,张伟看着桥琳的背影,心中除了感激,也有分别的惆怅,毕竟以他现在的情况,还不知日后是否能再见到桥琳。 桥琳给张伟留下了《孙武兵法》、《尚书》、《孝经》、《周礼》和《诗经》五本书,前面三本张伟还可以理解,但后面两本本他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得感慨,宋之前的士人果然都是全方位培养的,就像最初的儒家弟子那样,武能上马杀敌,文能治国理政,还得会写诗作赋,精通礼乐,称一句六边形战士也不为过。 桥琳前脚刚走没多久,燕翼就来了,还拎着个食盒,看架势是来探监的。 “元宵安康。”张伟跟燕翼打了声招呼,瞥了一眼燕翼手中的食盒,不知道为啥,自从被灌了金汁后,他看见这玩意就有点发怵。 “元宵安康,还没消气呢,都不肯叫我一声伯安兄。”燕翼笑着回礼,随后打开了食盒,里面是一只烧鸡一壶酒,还有一碗膏糜(肉粥,唐朝人用来正月十五迎紫姑)和一碗油饭(上元油饭,有可能是汤圆的雏形)。 “哼。”张伟冷哼了一声,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着这些东西:“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 “真的不吃?”燕翼眨眨眼,径直撕下一只鸡腿塞在了自己嘴里:“那我就不客气了。” “哎,你这人!”张伟见状,急忙扯过食盒,将另一只鸡腿拿给了自己:“算了,我跟你置什么气啊,还是吃了再说。” 燕翼见状,也是笑了,随后拿出两个杯子:“喝点?” “唔唔,喝。”张伟啃着鸡腿,含糊不清的答道。 燕翼拎起酒壶,给自己和张伟都倒了一杯:“白圭,请。” “请。”张伟拿起酒杯和燕翼碰了一杯,随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张伟砸砸嘴,说道:“葡萄酒?” 燕翼:“对,不是说了吗,要带美酒来给你赔罪的。” “哇,你一个月俸禄多少,这酒可贵了。”张伟摇摇头,觉得燕翼太过破费了,他记得当初在洛阳时,陶时曾经跟他说过,一壶西域来的葡萄酒,要整整一千钱呢,这还是掺了水的便宜货。 燕翼:“没事,公主府的酒窖里有的是,你喜欢,我下次多带几壶来。” 好,忘了这家伙背后有富婆,张伟撇撇嘴,还没说话,其他人有意见了,你俩在这又吃又喝的,能不能顾及一下他们的感受。 赵御史:“哎,我说燕家那小子,你别光吃独食啊,也给我来点。” 张伟侧头看了一眼赵御史,思考了下后说道:“要不把这碗肉粥给赵大人,他年纪大了,这个油炸的面团子,我怕他吃了不好消化。” “好。”燕翼应了一声,随后将那碗膏糜送给了赵御史,走之前还没忘跟张伟科普道:“这个不叫肉粥,是膏糜,那个油炸的面团子叫油饭。” 张伟闻言则有些尴尬,毕竟后世都是吃元宵和汤圆,古人元宵吃的啥他还真不知道名称,只是依稀记得汤圆是宋朝发明的,便只能根据外观来叫了,殊不知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不过燕翼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张白圭是穷苦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这些东西,不知道名字很正常。 在给赵御史又倒了一碗酒后,燕翼这才回来,在牢房外与张伟相对而坐:“上次真的是太对不住兄弟你了,我自罚一杯赔罪。” 张伟自然知道燕翼说的是灌自己金汁的事,不过再计较就显得他小气了,便笑着打趣道:“我看你就是想喝酒了。” 燕翼闻言也是哈哈大笑:“哈哈哈,贤弟说的对,为兄就是馋酒了,岂不闻青莲居士有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青莲居士?”张伟眉头一皱,觉得这个称号有点耳熟,赶忙问道:“是不是李白李太白先生?” 燕翼一副惊奇的表情:“哦,没想到贤弟也知道李太白先生,那可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啊,世人称其斗酒歌诗三百,道尽了人间悲欢,真乃千年难遇。” “李太白先生的诗词名扬四海,我也略有耳闻,略有耳闻。”张伟嘴上糊弄着,心里想的却是,果然是传说级别的人物,哪怕改了历史进程,也丝毫不妨碍人家名垂千古,估计白居易和杜甫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看来以后不能用唐诗装逼了。 可是唐诗后面就是宋词,在这个时代写词就太奇怪了,总不能用某个十全老人的诗来装逼,那不得给人笑死,算了,还是老老实实写点话本子,写诗不适合我。 “话说回来,外面怎么样了?”见燕翼一脸兴奋,仿佛找到同好,还要与他细聊李白的诗词,张伟赶紧岔开了话题,毕竟他就记得前世语文书上那几首,要是蹦出一句李白正好还没写出来的,岂不让人怀疑? 燕翼收起脸上的兴奋之色,表情有些无奈:“表面上看,还是一片平静。” 那暗地里就是波涛汹涌了,张伟了然的点点头,毕竟他才挨过一次大规模的刺杀,足见有些人已经开始心急了。 张伟:“各地的劳工有回应了吗?” 燕翼摇摇头:“事态发酵需要时间,加上这段时间大雪封路,各地的消息往来都不太灵通。” 说到这,燕翼小心地打量了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韦信执掌朝政数十载,朝野上下和地方郡县到处都有他的人,莫说我们,哪怕是陛下同意,也不会冒着风险将他们一口气连根拔起,治大国若烹小鲜,此事急不得。” 张伟皱眉,误会了燕翼的意思:“你是说现在陛下也要对韦信出手吗?” 燕翼摇头:“并不是,只是打个比方,不过陛下的心思,谁知道呢。” “知道了。”张伟点点头,又饮了一杯酒,他也知道,像韦信这样的顶级官僚,能终结他政治生命的无外乎对皇帝没用了、功高震主和造反这几种情况,想让皇帝下定决心来对付他,外人还真的没啥好办法。 第117章 朝会 燕翼陪张伟喝完酒就离开了,临走前燕翼还给他留了一套衣服,而作为回礼,张伟将自己帮燕翼抄写的六韬给了他,与桥公一样,在看到张伟那惨绝人寰的字迹后,燕翼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燕翼离开后,张伟便不再想外面的事,他也明白,长公主他们身为弱势的一方,除非得到更强大势力的相助,否则就只能耐心等待对手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才会有胜利的机会。 可是坐牢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并且还一眼望不到头,就更让人绝望,张伟心里焦急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得读书练字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许是考虑到张伟那焚书坑儒般的学习能力,桥公留给张伟的书中,都有他做的批注,这极大的方便了张伟理解,但是桥公的批注中经常有引用其他书籍的文字,这就让张伟有些头疼。 毕竟很多书籍,张伟别说读过,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说过,要不是还有赵御史帮他,张伟怕是只能读懂字面意思,饶是如此,张伟也只是理解了个大概。 因为在桥公面前承诺了,要好好学习,为了改变自己读书时心不在焉的缺点,张伟发了狠,给自己定下了规矩,若是自己在读书时走神了,便罚自己做俯卧撑,结果坚持了一个多月,读书爱走神的坏习惯没改过来,身体倒是壮实了不少。 等张伟将那些书熟读了一遍后,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四月,来自外界的风总算吹进了大理寺的监狱之中。 不过与张伟所期盼的不同,来自各地的请愿书确实送到了长安,可是却没能引起多少反响,因为朝局上下都在关注一件事,那就是老天爷不下雨。从今年二月份开始,莫说长安,整个关中平原都是滴雨未落,这下就由不得朝堂上的老爷们不操心了。 要知道北方的主要粮食作物是小麦,而春小麦的播种季节就是每年的三月下旬至四月上旬,若是错过了季节,耽误了播种不说,撒下去的种子怕是催芽都难,连去年年末播种的冬小麦,收成也会大受影响。 虽然大隋承平日久,府库中粮食充盈,加上广运潭工程已经落地,来自全国各地的粮食可以通过运输,源源不断的抵达关中平原,歉收一年也问题不大,但架不住老百姓不这么想,各地的龙王都被从庙中抬了出来,先是祭拜求雨,若是无用,就得开始暴晒鞭打了,等日后下了雨,再向龙王爷赔罪便是。 在这个封建迷信作为主流的时代,尤其是经过汉朝儒生的洗脑后,每当各种异象天灾出现,民间都会认为是朝廷的统治出了问题,要么是皇帝失德,要么是有奸臣作乱,若是再被有心人一挑拨,搞不好还会闹出乱子来,那时麻烦便大了。 此时的大明宫内,皇帝杨开隆的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昨日的朝会,甚至已经有大臣上书,建议他这个皇帝去郊外祭天求雨了,这对于一向以明君自比,把面子看的比天还重的他,是一个绝对不能接受的提议。 祭天求雨,这跟主动承认自己的德行和统治存在过失有何区别,这不是当着整个长安的百姓抽他的脸吗? 再说了,要是他这个皇帝去祭天,最后还是没能降下雨来,传了出去,老百姓会怎么想,恐怕到时坊间就会有他德不配位,被上苍抛弃的谣言了,这种会极大动摇自己统治地位的事,杨开隆打死都不会让其发生。 也是为此,杨开隆也顾不上什么五天一朝会的规矩了,直接下令隔天再次上朝议事,一定要议出个结果来,反正不能让他这个皇帝一人背锅。 于是在今日寅时,百官又早早的聚集在大明宫外,等待着宫门开启。随着宫门上的铜钟敲响,百官也纷纷顺着宫道往大明宫内走去,而与百官不同的是,韦信则有专属的小轿子,一路将其从宫门接至宣政殿。 此时的韦信,已是汾阳县公、当朝司徒兼任右相,有如此超然的待遇实属正常,加上他的年纪大了,这条走了三十年的宫道对他来说已经开始变得漫长,坐轿子省力不说,也可以避免气喘吁吁的在君前失仪。 于是在一众同僚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韦信坐上了专属于自己的轿子,任由宫人抬着他往宣政殿走去,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一个年岁五十,长相比他还要苍老的官员,正裹挟在后方的人群中,默默地往前走着。 此人正是张伟的老相识,工部承务郎庞兴,当初因为驰道的事,朝廷赏了他一个朝散大夫的官职,虽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加官,但也足以让庞兴有资格参加朝会了,而庞兴则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天色,随后眼中露出了沉思之色。 到了宣政殿前,百官换过便鞋,随后依照官职大小、各部座次排列跪坐,端正神态、坐姿等待皇帝出现,隋唐时期的跪坐礼仪相对于秦汉之时更为规范,尤其是上朝议事时,对坐姿、动作都有严格的要求,要是因为君前失仪而被闲得蛋疼的御史告上一本,就算无事也颇为麻烦。 “陛下到!” 随着宦官的一声唱传,杨开隆也出现在宣政殿,随后缓缓的走向龙椅坐下。今天的杨开隆头戴通天冠,上附金博山为装饰,身穿玄衣(黑色上衣)和纁裳(浅红色的下裳)的冕服,冕服上绣有十二章文,下缀十二旒(垂下来的玉串),以彰显其身为天子的尊贵。 “臣等拜见圣人。” 百官依照礼仪,在杨开隆出现的时候,皆已起身等候,待杨开隆坐下后,百官先是叉手赞唱,随后稽首再拜。 杨开隆身体微微前倾,点头示意:“众爱卿平身。” 这个时候,纳言(门下省长官,正三品,一般会同时兼任宰相职,唐时改名侍中)走到百官东北位置,面朝西,大声宣布道:“有制!” “谢陛下。”百官便再行跪拜礼,最后恢复跪坐,正式开始朝会。 第118章 朝议 杨开隆:“诸位爱卿,今日可有本上奏?” 底下的官员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话,您这都主动加班开朝会了,不就是因为老天不下雨的事吗,这事说到底和他们这些当官的没关系,他们又何必多言,万一说错了话,指不定还要受罚呢。 许是场面寂静的有些尴尬,韦信缓缓起身,趋步出席说道:“禀陛下,臣司徒韦信,有本启奏。” 杨开隆:“准奏。” 韦信举着芴板说道:“臣以为,太史令昨日奏请祭天之事,尚有不妥。” 杨开隆闻言眼睛一亮,面上却还是保持着矜持:“有何不妥之处,韦卿只管道来。” 韦信:“据臣所知,关中虽然数月未雨,但对百姓的生活影响并不严重,依靠去年建成的驰道和运河,预估一年可运送四百万石粮食进入关中,足以维持关中所需,哪怕时事艰难,宫中带头节俭表率即可,何必劳民伤财行祭天之事?” 杨开隆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正要开口,却见户部尚书(户部长官,正三品)拓跋贵起身出席说道:“禀陛下,司徒大人所言,一年运送四百万石粮食进入关中之事,完全不符实情。” 杨开隆的笑容尬在了脸上,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因何不符实情?” 拓跋贵瞥了脸色发黑的韦信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禀陛下,据户部统计,去年因兴修驰道运河,洛口仓额外多拨出了一百四十万石粮草,加上运送到长安,投放入市场平准粮价的一百万石粮食,洛口仓已无多少余粮,而去年各郡的秋粮还未送抵洛口仓入库,远远无法保证司徒大人所言的四百万石粮草。” 又是这个拓跋贵,韦信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芴板,心中恼怒不已,想当初他任尚书令监管六部时,身为户部尚书的拓跋贵就总是和他唱反调,如今他调离尚书省后,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竟敢直接当朝驳斥于他。 韦信:“粮草不足,从各地调拨便是,你户部下辖的仓部司不就是干这个事的吗,还是各地仓储内的粮食连四百万石都凑不出来了?” “韦大人放心,各地仓储粮食充足,饿不死你。”拓跋贵怼了韦信一句,随后对杨开隆说道:“禀陛下,据户部统计的数据,河南之地产出的粮食,根本无法供应整个关中,若是关中歉收,则必须得从河北河东两地调拨粮食,如此一来,就需要建造新的粮船,并调派民夫协助运粮,而去年新修的驰道,各处转运节点的畜力和人手皆未配置完全,这些都是支出不说,还会给河北河东两地百姓增加额外的负担。” 韦信:“百姓每年都需要服徭役,让他们来协助运粮会有什么额外的负担,缺少畜力人手,向民间征召便是,缺船,你户部不会找工部造吗?” “还造船?”拓跋贵闻言大怒,直接指着韦信说道:“你们尚书省,去年就打着我户部的名义,找工部下属的水部司造了三十艘大船,说是给去年广运潭工程运送大料(木料)所用,今年我去水部司的船局找他们要船,就给了我十艘船,我倒想问你,还有二十艘船都去哪里了?” 韦信皱起了眉头,疑惑的看向了自己曾经的下属尚书右丞高发,高发起身出席说道:“禀陛下,尚书省去年督造的三十艘大船,其中十艘归还水部司船局,交割与户部,有十艘被少府监借调,用以从江淮为宫里运送绸缎,另有十艘在运送大料时翻船损毁了,这点尚书省去年已经第一时间向宫里奏报了。” 听到高发的话,户部众人心底皆是一声冷笑,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还翻船沉毁,我户部每年在全国各地调拨粮草、物资,什么大江大河没见过,也从未一口气翻过十艘,这帮王八蛋根本就是没造! 拓跋贵根本不理高发,直接转身去看吏部尚书武成保,韦信调走后,尚书令的位置便暂时空置了下来,吏部尚书武成保兼着尚书左仆射的官职,目前尚书省他在代管,拓跋贵得看看这家伙站在哪边。 武成保瞥了高发一眼,随后不慌不忙的说道:“高左丞,这是朝会,本就是让大家议事的地方,我们尚书省不能像以前一样,连话都不让人说。” 说到这,武成保还补充了一句:“大家有问题,有误会,解释清楚便是了,不要扯到什么宫里。” 拓跋贵知道,武成保这是在提醒他,造船的事,背后有皇宫里的宦官参与,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与对方抬杠,得罪宦官还是小事,要是真被人上了称,查出些不该查的东西,就麻烦了。 见此,拓跋贵又开始了自己最擅长的表演,那就是耍无赖:“没钱,每年的预算就那么多,我一个铜子都不会多掏,以现有的船只,户部无法保证一年四百万石粮草的调运,司徒大人你说怎么办?” 拓跋贵这副嘴脸一出,莫说韦信,其他官员也都是恨的牙痒痒,因为这副嘴脸他们见过太多次了,拓跋贵就是个三分钱买烧饼看厚薄的小气鬼,巴不得国库永远只进不出,多花他户部一文钱都像要了他的命一样,往日找他申报预算可没少受刁难。 这个时候,御史崔器站了出来:“禀陛下,臣认为,司徒大人所说的四百万石粮草,是指朝廷全力运输下,可以送抵关中的粮食,先且不说关中今年会不会歉收,就算歉收,也远远不需要四百万石这么多,往年都是运一百万石,今年有了新运河和驰道,运输也会方便许多,以户部的运力,补充不足因该绰绰有余。” 说到这,崔器又转身对着拓跋贵说道:“我需要提醒拓跋大人的是,关中的粮食只是出现缺口,而不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哼。”拓跋贵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见状,龙椅上的杨开隆拍了拍手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户部负责调拨粮食,以弥补关中可能出现的粮食缺口,祭天求雨之事,过于劳民伤财,莫要再提。” 第119章 朝议二 “诺。” 百官齐齐应了一声,韦信和拓跋贵他们也回到了原来的座次。 杨开隆:“既然我关中子民今年的粮食缺口可以得到保证,那么就着门下省起草一份诏书,传告四方百姓,以安其心。” 纳言(门下省长官,正三品)莫刚功:“臣尊旨,门下省下去后会即刻拟写,交于内史省下发。” “嗯。”杨开隆微微点头,随后目光微斜,旁边的宦官立马开口说道:“陛下有旨,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皇帝在委婉的宣布朝会结束,只要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百官都不会再上奏报,但没想到今天还真碰上头铁的了。 “臣,朝散大夫,工部司候补郎官庞兴有本启奏。” 庞兴的话一出口,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啥情况,你个小小的五品郎官,能有什么事情向皇帝禀报,再说了,真出了事情,也应该是工部尚书或工部侍郎来奏报,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候补郎官来说话了? 各个部门门的长官一时间都有些疑惑,纷纷看向了工部尚书上官琛,结果工部尚书上官琛也是一脸疑惑,转头看向了工部侍郎郝全。 工部侍郎郝全:看我做甚,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庞兴:“臣请奏,彻查去年广运潭工程中的贪墨之事,以息民冤而平天怒。” 庞兴这话一出口,朝堂上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了,工部尚书上官琛和工部侍郎郝全更是恨不得当场竖块牌子表示庞兴不是他们的人,因为庞兴这话无外乎是在说,朝中有奸臣贪污受贿,以至于天怒人怨,所以关中才会不下雨。 这话传出去后,会得罪多少人,工部接下来会受到多少明枪暗箭,工部尚书上官琛和工部侍郎郝全想都不敢想,两人不约而同的摸了摸头上的朝冠,皆是露出了苦笑。 御史崔器眼神一凝,再次站了出来:“禀陛下,庞大人所言完全是子虚乌有之事,我大隋如今明君在上,贤臣在侧,正是如日中天盛世之景,此事陛下去年寿宴之时已有定论,庞大人这话完全是捕风捉影。” 说到这,崔器不等庞兴答话,直接对他斥问道:“你是受了谁的指示,背后之人又给了你什么好处,来让你行此诬告之事?” 庞兴:“我没有” 庞兴的话未出口,便被刑部侍郎陈洪打断了:“崔大人,这里是宣政殿,不是审问犯人的大堂,这话就算要问,也该由我刑部来说!” 陈洪看着一脸迷茫的庞兴,心底暗自叹了口气,这个小小的工部候补郎官太缺少政治经验,刚才若不是他打断的及时,庞兴就直接跳进崔器的话语陷阱中了,不管庞兴答是与不是,在对方强加的主观印象之下,都会给龙椅上那位一种,这人就是受人指使的感觉。 陈洪:“陛下,庞大人既然如此说,定然是有他的道理,庞大人,你且说说看,你为何会有朝中有人在广运潭工程内,贪污受贿的想法?” 崔器正要出口反驳,却被自己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黄锦(御史台长官,从三品)阻止了:“崔御史,我御史台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弹劾不法之事,此事若是真的,是我御史台失职,若是假的,再上书也不迟。” 御史崔器眼神阴沉的看了御史大夫黄锦一眼,心中愤愤不平的退了下去,若此时不是在朝会上,他才不会听黄锦的话。这个尸位素餐的老头,这么多年任由各方势力往御史台塞人,毫无权威可言,他崔器背后现在可是太子殿下,用不着看他黄锦这个御史大夫的脸色。 庞兴:“陛下,臣是工部司的承务郎,负责的就是广运潭工程内,兴泰仓及其驰道、码头的修建,臣主持此事期间,前来服徭役的民夫,每日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事后也无抚恤银钱下发,此都乃臣亲眼所见。” 这时,又有人出声反驳道:“服徭役的民夫食不果腹,你应当第一时间以公文上报,请求调拨粮食,此乃你这主事官员的失职,还是说,其实是你自己行了贪墨之事,现在反这里倒打一耙?” 庞兴:“禀陛下,臣当时就写了公文上报,但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至于各项交接公文,臣都已上交至工部入库,皆可详查核对数目。” 说到这,庞兴对着说话那人怒斥道:“连朝廷赏赐的钱财,我都拿去给劳工买药治病了,行何贪墨之事,我庞兴家中至今只有桑田十亩,尔等若是不信,只管去查!” 崔器:“什么朝廷赏赐的钱财,怕不是贪墨的黑钱?” 高发:“崔大人,庞大人乃驰道改良的首倡之人,故尚书省曾下令赏赐他百金,加朝散大夫位。” 高发这话看似在替庞兴解释,其实是在提醒崔器,别乱扣帽子,给人抓住话柄就不好了,而这也提醒了一直没说话的韦信,他现在可算想起来这个庞兴是谁了。 他奶奶的,端老子的碗,砸老子的锅,我韦信真是瞎了眼了,竟然给你这个家伙赏赐加官,对了,还有去年被关进大理寺的那个告御状的小子,当初就是跟这个庞兴一起来的,这俩就是一伙的! 韦信还没开口,就听到刑部侍郎陈洪说道:“禀陛下,臣等刑部官员认为,庞大人所奏之事,应当属实,从今年年初起,就不断有去年服徭役百姓递送至长安的请愿书,信中皆言徭役之时官府每日供应口粮不足裹腹,多有劳苦,丧命者不计其数,返乡之后,也未收到朝廷下发的补恤,臣以为,当彻查此事。” 臣等刑部官员认为? 韦信听到这话,又立马转头瞪向了刑部尚书吕禄,你个老东西竟敢背叛我? 刑部尚书吕禄自然是看到了韦信的眼神,但此时他也不好开口解释,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而接下来的朝会,则直接乱成了一团。 “这种颠倒黑白的话,也只有你刑部的人能说的出来了,一应公文俱在,是否下发,一查便知。” “陛下,臣以为有人在故意煽动百姓闹事,如此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第120章 朝议三 “陛下,去年户部超支的各项预算,折合白银四百五十多万两,若真有人贪墨国库,这分明就是抢我户部,不是,是在抢陛下的钱,臣请求彻查。” “你说百姓递了请愿书到长安,请愿书何在?” “请愿书早就转呈给了你御史台,倒是你御史台对此事一直未作理会,究竟是何居心?” “陛下,我太史曹昨日夜观天象,五行经天,此乃朝中有奸臣作乱,当移大臣,若如此,天必雨。” “你们太史曹什么意思,让一个小小的太史曹左丞出来说话,太史令呢,哑巴了?” “你说无人贪墨,那我且问你,你今年在城外新买的庄园,钱财从何而来?” “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那是我赌钱赢回来的!” “陛下,这事臣等先前已上书直言,请陛下下令彻查此事。” 杨开隆坐在龙椅上,无可奈何的看着底下吵作一团的文武百官,这熟悉的场景,让他颇觉得有些心累。 隋唐时期的皇权,远没有皇权逐渐达到巅峰的明清那么强势,皇帝不仅要接受宰相的分权制约,对世家权贵做出让步,还得小心平衡各方势力,除了开国的那几位有军功的皇帝,其他都活像跪着要饭的,就这,多少人想跪都没这个机会呢。 “太傅桥琳到,请求觐见陛下!”就在百官兀自争吵不休的时候,宣政殿外由远及近,依次响起了通传之声。 宣政殿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不少人伸长了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殿外的宫道,一个虽然年迈,却依旧挺拔的身影矗立在那里,正等待着皇帝的传见。 杨开隆心中一喜,直接站了起来:“朕的太傅总算愿意来上朝了,赶紧宣太傅进来。” 传命的宦官闻言,立马高声通传道:“陛下有旨,宣太傅桥琳觐见!” 连皇帝都起身相迎了,文武百官自然不能再坐着了,纷纷站立恭候,那些刚才还在争吵的官员,也都各自回到了队列中。 桥琳走的很慢,但包括皇帝杨开隆在内,皆没有人敢表达出不满,毕竟这位的资历实在是太老了,乃是朝中硕果仅存的四朝元老不说,还是当今天子杨开隆做太子时期的太子少傅,先帝还在时,若不是桥琳力保,如今的皇帝是谁还难说,这样一位人物,朝中自然是无人敢招惹的。 韦信看着桥琳,眼中除了敬佩,还有羡慕,别看他如今位列三公,跟桥琳所在的三师皆是正一品大员,但无论是朝野上下的威望,还是皇帝的宠信,他都远远无法和桥琳相提并论,不过一想到自己已经准备告老还乡,韦信便也释然了。 桥琳一路走进宣政殿,直接无视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向杨开隆行礼道:“臣太傅桥琳,见过圣人,微臣年事已高,腿脚不便,让陛下久等了,臣告罪。” 杨开隆则是满脸笑容:“何出此言,太傅许久未来上朝,朕见了你心中欢喜着,哪还会责怪与你呢?” 韦信站在一旁,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想他在这位陛下的手底下兢兢业业三十载,何时曾听到过这种话,当真是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 桥琳:“臣刚才见这大殿之中乱哄哄的,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杨开隆:“哦,刚才有人奏禀朝中有人行贪墨之事,群臣各抒己见,方才显得混乱了些。” “禀陛下” 见杨开隆似乎要将此事定性,有人站了出来,正准备说话,却被皱着眉头的桥琳横了一眼,立马乖乖闭嘴退了回去。 桥琳:“诸位都是科举出身的官员,诗、书、礼、易、春秋是必修功课,御前议事,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若是放在以前,定治尔等一个御前失仪之过。” 桥琳这话一出,宣政殿内的文武百官皆是大气都不敢出,最后还是杨开隆打破了沉默:“太傅,百官踊于进言,这是好事啊,就莫要与他们计较这些小事了。” 桥琳微微欠身说道:“陛下体恤臣下,真乃仁德也。” 杨开隆笑着点了点头,随后高声宣布道:“着门下省拟诏,由太傅桥琳兼任尚且空缺的尚书令一职,六部官员日后在太傅的麾下,当好好为国效力,不可懈怠,明白了吗?” “诺,臣等遵旨。” 百官皆齐声应和,而六部官员的面上已露出苦色,前面一个尚书令韦信,凭一己之力压制六部近二十年,好不容易盼到他调任了,结果又来了个桥琳,难道六部就真没翻身的机会吗? 倒是韦信则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胡子,陛下虽然把尚书令的位置给了桥琳,却没兼任宰相官位,也没有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等于是变像的把尚书省踢出了中央的决策圈,果然自己预料的不错,内史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之中,尚书省会是第一个被剥夺权力的机构。 杨开隆此时又转头对桥琳问道:“不知太傅对朝中有人贪污受贿的事怎么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桥琳:“禀陛下,皇明如日,普照万方,但若是有小人谄媚门庭,巧言令色,致使圣听蒙尘,发生此事也不足怪哉,贪污受贿之事,臣于民间也有所耳闻,想来贤明如汉文帝,身边亦有邓通这种阿谀奉承之辈,俗语道身正不怕影子斜,陛下可让人将此事彻查清楚,给民间一个说法,到时百姓自然会称颂陛下的贤明。 说到这,桥琳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裴寂,接着说道:“禀陛下,臣在大理寺坐牢时,发现大理寺的官员尚有潜力可供挖掘,臣提议,此事可交由大理寺来查办。” 裴寂站在人群里,闻言脸上便是一囧,什么叫尚有潜力可供挖掘,这不是在拐弯抹角的说他大理寺安排的工作量不饱和,天天偷懒摸鱼嘛,亏得当初我每天好酒好肉的供着您老,结果出来就拆我的台,桥公您不地道啊! “善。”杨开隆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桥琳的说法,随后大声宣布道:“既然如此,便着大理寺和刑部共同查办此事,若真有贪赃枉法之人,朕定严惩不贷!” 大理寺、刑部一众官员:“臣等遵旨。” 第121章 退朝 退朝后,才出了宣政殿,桥琳就被一群人给围了起来,文武百官纷纷上前打招呼,有喊桥公的,也有喊老将军的,还有自称学生晚辈的,一时间显得热闹极了。 “好,好,好。” 桥琳被堵在那里无法脱身,也只得面带笑容一一应下,倒是六部的几个尚书,按道理他们要跟桥琳这位新尚书令客套一下,顺便探一下他老人家的口风,看看未来的工作怎么展开,结果却没能挤进人群,只得尴尬的站在一旁。 最后还是韦信走上前去,赶走了众人:“都散了都散了,这里是皇宫,不是什么凑热闹的地方,桥公年事已高,还肩负着尚书省的重任,尔等莫要在此骚扰,尽快回各自的衙门办公去。” 人群慢慢散去,韦信作为年纪比桥琳小的晚辈,主动穿过人群,上前行礼道:“见过桥公,听说您老在大理寺的监狱待了一年,身体可还安好?” 桥琳拱手回礼,笑着说道:“哦,是子金啊,恭喜你升任司徒,辟府开阁,位列三公,大理寺监狱是个不错的地方,还算清净,我在里面可以不受人打扰,专心批注书籍,书写完了,也就出来了。” 韦信:“桥公如此年纪,还能力学不倦,在下真是敬佩。” 桥琳则是叹了口气:“唉,子金啊,不瞒你说,咱们这个年纪,什么功名利禄都如过眼云烟,若能将知识传承给后人,多为国家培养几个人才,我便心满意足了,说实话,要不是陛下不许,我早就告老还乡,安心去写我的书了。” 韦信也想到自己致仕的请求被皇帝拒绝的事,也只得感慨的说道:“桥公高义,在下不能及也,我也本有心致仕,归于乡野,奈何陛下不许,也只得继续为国效力。”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最后韦信先行离开了,六部尚书这才上前来见礼:“属下见过尚书令大人,不知桥公是否要去尚书省,安排一下我等日后的工作?” 桥琳捋了捋胡子,随后对六部尚书说道:“陛下虽然任命我为尚书令,但我年事已高,精力已大不如从前,六部诸事,只要不负皇恩,不愧黎民,你们可先自行决断,再作上报,至于尚书省的大小事务,武成保,你是吏部尚书,又兼着左仆射的职,就由你来处理。” 六部众人听到这话皆是心中一喜,桥琳这是要放权啊,我六部的春天终于来了,于是皆行礼说道:“我等谨遵尚书令大人命令,绝不会辜负桥公的期望。” “嗯,都早些回去办公。”桥琳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喊住了裴寂:“裴正玄,我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你扶我到宫门?” “桥公,您老小心。”裴寂心中了然,桥琳这是有话要单独与自己说,立刻小步快跑至桥琳身边,搀扶着桥琳往宫外走去。 两人稍稍放慢了脚步,和其他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后,桥琳才开口说道:“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你大理寺吗?” 裴寂抬头看了看周围,随后小声说道:“因为六部官员多有参与此事,光靠刑部,最后怕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桥琳点点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大事坏就坏在这个上面,陛下虽然同意查办此事,却还是安排了刑部来掣肘你们,可知为何?” 裴寂略一沉思后说道:“在下不知。” 桥琳笑了:“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裴寂没有说话,桥琳见状,接着问道:“那个在大理寺监狱自残的疯子怎么样了?” 裴寂:“转送至刑部大牢没有半天,便自杀了,最后刑部报了个不痛不痒的失职,就这样遮掩过去了。” 说完,裴寂主动解释道:“那个疯子明面上是洛阳的商人,实际上是东都留守太监的黑手套,专门在黑市干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如今他一死,线索便断了不少。” 桥琳:“最近你一直在暗中调查,阻力不少,如今陛下已经下了旨意,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去查案,但是很多事,你要注意好尺度。” 桥琳说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矗立在大明宫正中心的宣政殿,才又接着说道:“一个替罪羊肯定是不够的,东都留守太监那边,你得想办法逼他吐出更多人来,不管那些人是疯是死,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态度,他若配合,这条线就可以断在他手中,不会牵扯到宫里,其他人就没了往陛下脸上泼脏水的机会,只有这样,这个案子你才能查个水落石出。” 裴寂:“在下明白。” 桥琳:“还有,若是案件牵扯过大,最后一定会演变成三司会审,到时候,哪些人该出庭,哪些人不能出庭,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你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都得事先通好气。” “韦信一党执掌朝政近二十载,势力盘根错节,朝野上下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很多事,你只能剥丝抽茧般慢慢去做,急不得,你得保证的是,在陛下下令前,那些人不会全部获罪下狱,以免影响朝局的正常运行,但当陛下需要时,他们便会瞬间土崩瓦解,为他们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裴寂:“在下多谢桥公教诲。” 桥琳:“好好干,机会总是留给你这样的年轻人的,将来封官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裴寂:“谢桥公,在下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出了宫门,桥琳站住脚步,皱眉思索良久,才对裴寂说道:“正玄,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裴寂几时见过桥琳说这种话,急忙说道:“桥公您只管吩咐,我一定办到。” “唉。”桥琳叹了一口气,面露不忍之色:“韦信这个人,虽然纵容手下贪污受贿,但自己并没有参与其中,他为国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现在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尚不自知,希望将来审案之时,你能保全他的性命。” 裴寂略一思索,低头应到:“桥公,此事在下只能尽力为之。” 桥琳:“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好了,你也早些回大理寺。” 第122章 文库失火 在将桥琳送上马车后,裴寂目送着桥琳的马车离去,方才上了马车:“走,去刑部,不,回大理寺,召集人手,先去把工部的文库给抢下来。” “诺。”驾车的车夫应了一声,随后赶着马车离开了。 说回张伟这边,他对外面发生的事尚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此时的他,正在纠结着,要不要把这个咸菜疙瘩用水泡一下,方便自己下饭。 大理寺的伙食真是越来越差了,去年好歹还是萝卜白菜,出了三月,就是顿顿咸菜就饭了,你真不行搞点韭菜、春笋、豌豆苗不行吗,天天吃咸菜,张伟感觉自己身体都浮肿了。 最让张伟不能接受的就是随着天气逐渐回暖,蚊虫也多了起来,有时候甚至能看到一大团密密麻麻的飞蚊在油灯下起舞,而除了被动挨咬,张伟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天祈祷自己不要倒霉到死于疟疾。 不过今天对于大理寺监狱来说,是个大日子,因为那个偷了一千多件肚兜的采花大盗要出狱了。 张伟对此是颇为不解的:“有没有搞错,这样的变态你们都能放出去,不是判的五马分尸吗?” 狱吏:“谁跟你说他要被放出去了,这家伙的判决下来了,流放岭南,现在雪化完了,路也能走了,现在就得让人押着这家伙去岭南充军了,怎么,你也想去?” 张伟:“不了不了,还是让这变态一个人去。” 开什么玩笑,现在的两广可未像后世那样大规模开发,还属于烟瘴之地,去那里能干啥,看大鳄鱼呲牙吗? 再说了,古代的流放充军可不是好玩的,哪怕你侥幸未死在流放的路上,去了当地也是属于贼配军,根本算不上正规部队,平时都是当炮灰用的,一场战争下来,一千个人里能活下来一个都算运气好了。 送走了采花大盗后,大理寺的监狱一下就热闹起来了,抓进来了不少人,但都有一个特点,都是疯子,就算没疯的,进来没几天,也会突然疯掉。 张伟一边感慨着裴寂的脑子终于坏掉了,真把大理寺监狱开成疯人院,一边回想着赵御史说过的那句,能进大理寺监狱的人,都是没死成的,疯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张伟曾亲眼看到一个犯人,平时装疯,吃饭的时候却能又如正常人一般使用餐具,直到这一幕被狱吏看见,将他拖出去打了一顿鞭子。从此之后,那人就彻底疯了,吃饭时都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的。 若不是这家伙总在深更半夜偷偷哭泣,被张伟不小心听到了声音,怕是张伟会以为他真的已经疯掉了。 自从这几个疯子进来后,大理寺的监狱一下就热闹了起来,那些人天天跟唱大戏一样,又嚎又叫的,吵得人心烦。张伟也无法静心学习了,便开始以评价他们的演技为乐。 张伟:“你这表演太用力了,过于浮夸,读没读过演员的自我修养,想想看你平时看到的疯子都是啥样的,你要发自内心的,将自己代入进去,这样才能演好。” “还有那边那个,脸上弄那么干净干啥,在地上多打几个滚,把发冠去了,再往脸上多抹点灰。” “你个吊毛给我闭嘴,破罗锅嗓子,唱的太难听了!” 最后连赵御史都看不下去了,对张伟说道:“小子,知不知道看别人落难时的笑话很缺德,士可杀不可辱,你小子当心遭报应。” 张伟开始对此是不以为然,直到他差点被一个疯子扔过来的粪便砸中,从此之后便闭了嘴,老老实实的看那几个疯子表演。 之后再抓进来的人就比较杂了,从穿着官服的官员到跑腿的杂役,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不少人在审过后,都被转去了刑部大牢关押,其中也有不少人被留了下来。 直到今天,裴寂亲自押着一个大理寺的官差进来了:“本少卿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指使你放火烧了工部文库?” 那被抓进来的官差低着头说道:“回少卿大人,属下并未受任何人指使,工部文库内管理公文的小吏打翻了烛火,才导致文库失火,这本就是一场意外,与属下无关啊。” 裴寂则是冷笑着说道:“是吗,你说的那两名小吏,一个回家后畏罪自杀了,还有一个死在了火海里,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吗?” “好好好,没想到我大理寺都被人插了钉子进来。”裴寂气极反笑,最后对那官差说道:“是不是觉得我们没有证据,不能拿你怎么样,我告诉你,那小吏的尸体没烧干净,仵作验过了,他脖子上有刀伤,你也是大理寺的人,你晓得我们有哪些手段,自己掂量掂量。” 见那人虽然一脸震惊,但还是不说话,裴寂也失去了耐心,直接对手下命令道:“把这人先丢进牢房,等处理完文库的事情,本官再回来亲自招待你!” 让张伟意外的是,裴寂让人打开了张伟的牢房,将张伟带了出去:“有人要见你,本来这是不允许的,但是出于私情,本官这次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张伟虽然疑惑是谁要见自己,但还是表达了感谢:“多谢大人。” 出了大理寺监狱,许久未见的阳光晃的张伟睁不开眼,并且不知为何,他一看天空,就有种自己要往天上掉落的感觉。 “裴大人,多谢了。”在监狱外,张伟见到了等着他的燕翼,燕翼先是对裴寂表示了感谢,随后对张伟说道:“有个你认识的人在刑部大牢,说要见你,他的情况很糟糕,怕是挺不过去了,你得有心理准备。” 张伟心里咯噔了一下,脑袋里飞快的把自己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却依然想不到谁能被关到刑部大牢,只得上了燕翼的马车,随着燕翼一起往刑部大牢而去。 出发没多久,燕翼就从马车内逃了出去,主要是张伟身上的味道实在太浓郁了,要不是赶时间,他真想把张伟丢到澡堂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出来。 第123章 刑部大牢 到了刑部大牢,两人下了马车,见到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刑部侍郎陈洪:“燕骑曹,近来真是辛苦你了,里里外外都需要你帮衬,在下真是心中有愧啊。” 燕翼也难得不再板着个脸,而是笑着说道:“陈大人这话客气了,都是为公主办事,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 陈洪:“燕骑曹这话说的客套了,若不是你借人手给我,我这个刑部侍郎都快成光杆司令了,你放心,兄弟们出力,我陈洪也不会亏待了他们,待此事忙完定有重谢。” “那就多谢陈大人了。”燕翼似乎不想过多客套,拍了拍旁边张伟的肩膀说道:“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劳烦陈大人行个方便,让他和那人犯见上一面。” 张伟也主动行礼道:“草民张伟,见过陈大人。” “举手之劳而已,燕骑曹,这边请。”陈洪见状,也是在前引路,带着燕翼和张伟二人进了刑部大牢。 怎知,三人才走到门口,便被狱吏拦了下来:“小的见过大人,大人您不能进去。” 陈洪闻言大怒,抬手便抽了那狱吏一个耳光:“放肆,瞎了你的狗眼,知道本官是谁吗,我堂堂刑部侍郎如今连自家的大牢都不能进了?” 那狱吏捂着脸,显得委屈极了:“大人,这不是小的不开眼,而是上面交代过了,不准您进大牢见人犯,小的要是放您进去了,指定没好果子吃,大人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小的。” 陈洪虽然生气,但也知道和这么个小人物计较没用,便扬了扬手,将其打发走了:“去将你们狱丞喊来见我。” 待那狱吏走后,燕翼说道:“看来陈大人这段时间也过得不容易啊。” 陈洪摇着头苦笑道:“吕禄那个老东西就是跟韦信那帮人穿一条裤子的,他明面上没下令,私底下却让刑部的人都跟我唱反调,那帮势利眼的家伙,以后若是落我手里,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三人等了一会,狱丞来了:“属下见过侍郎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陈洪:“开门,本官有要事,要进大牢内与人犯核对。” 谁知狱丞竟然说道:“大人,尚书大人说了,您要进大牢的话,必须得先向尚书大人汇报,得到尚书大人的同意,您才能进入大牢。” 陈洪强压着怒火说道:“本官身为刑部次官,有权进入刑部大牢提审人犯,且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懂吗?” 狱丞:“大人,属下也是按吩咐做事,您要不去见一下尚书大人,免得让属下难做。” 陈洪都气笑了,他回身一把扯下了燕翼的腰牌,把它举到了狱丞的面前:“看清楚上面写的啥了吗?” 狱丞:“回大人的话,属下看清了。” 陈洪:“我问你,上面写的啥?” 狱丞犹豫立刻一会,支吾着说道:“回大人的话,上面写着,安乐公主府。” “原来你识字啊,那就好办了。”陈洪将腰牌丢还给燕翼,回身便又是一巴掌抽在那狱丞的脸上,力气之大,打的那狱丞险些跌倒在地:“老子收拾不了吕禄,还收拾不了你个小小的狱丞吗,信不信我跟长公主说一声,明天就能把你丢到大理寺监狱去,识相的就赶紧给老子把门打开!” 狱丞犹豫了会儿,才低头说道:“大人请稍等,属下去拿钥匙。” 狱丞走后,陈洪整个人的气势也垮了下来,第二次露出了苦笑:“让燕骑曹见笑了,我这个刑部侍郎,当得真是太失败了。” 燕翼:“陈大人放心,只要公主还在,就没人敢轻视您。” 陈洪点点头,并未对此做出表示,等狱丞拿来钥匙,陈洪将钥匙拿在了自己手中,让狱丞在外面等待,自己带着燕翼和张伟一起进了大牢。 三人沿着狭窄的过道往内走去,张伟则好奇的打量着刑部大牢的环境,相比于大理寺的监狱,刑部大牢的环境就差多了,牢房拥挤、狭窄、肮脏不说,往往一间牢房内都关着三到五人,连想活动下都没多少空间。 随着三人进入,不少犯人都扒着牢房门,试图伸手去扯三人的衣摆:“大人,我冤枉啊,求求大人放我出去。” “冤枉啊大人,东西真的不是我偷得,我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大人,我只是摸了下那小娘子的手,都是她勾引的我,我可什么都没干,她们这是仙人跳啊。” 张伟见这么多人喊冤,开始还觉得古代办案简单粗暴,这么多人,肯定会有冤假错案,不然他们为啥都不住的喊冤呢? 还是燕翼开口解释道:“莫觉得这些人都是被冤枉的,朝廷有规定,定罪后,人犯只要喊冤,案件就会被打回重审,直到确认无误后,再将公文转交于大理寺批复,不少人犯就故意钻这个空子,试图拖延时间,逃避惩罚。” 燕翼这么一说,张伟这才想起来,好像隋唐时期,就是有喊冤重审这么一回事,可以说是古代司法史上的一大进步,背后体现了法律的公正和对人命的慎重,不过也有不少犯人利用这一点卡bug,以至于相关部门不胜其烦,开始限制喊冤的次数,比如到北宋时,犯人就只能喊冤三次,若是三次重审后依然维持原判,那么再喊冤就无效了。 陈洪对他们的喊冤是充耳不闻,根本不理这些人犯,径直带着张伟他们到了一间牢房门口,拿钥匙打开了牢门:“人在这儿,我虽然尽力想保下他,但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趁着还有气,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燕翼:“多谢。” “庞大人?”张伟不可置信的看着牢房里的人,那是庞兴,可此时的庞兴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庞兴了,他的腿被打断了,甚至露出了骨头,整个人昏迷不醒的瘫在地上,身上也布满了伤痕,皆是被严刑拷打留下的痕迹。 燕翼:“唉,庞大人在朝会上对陛下上奏,要求重审广运潭工程的贪墨之事,后来他就被那些人给关到刑部大牢来了,我也是最近才得知了此事,等赶来时已经晚了。” 第124章 庞兴之死 张伟此时似乎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知道在原地不断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庞大人可是个好官,他怎么会被人关到这里呢?” 燕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进去,他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就是在等你。” 张伟失魂落魄的走进牢房,径直跪在了庞兴身边,话未出口,眼泪先涌了出来,声音中也带上了哭腔:“庞大人,我来了。” 似乎是听到张伟的声音,原本昏迷的庞兴醒了过来,他强撑着身体试图坐起,却险些再次跌倒在地,张伟赶紧上前扶住了庞兴,让他靠在了自己怀中。 “是白圭吗?”庞兴虚弱的问道,伸出手虚空摸索着,张伟这才发现,庞兴的双眼一片血红,显然已经被打瞎了。 “是我,大人,是我。”张伟紧紧抓着庞兴的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大颗大颗的眼泪低落在庞兴的脸上:“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大人,对不起” 庞兴感受着脸上的湿痕,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不怪你,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你说的对,哪怕人微言轻贱如草芥,也应当知仁义二字,我庞兴胆小慎微了一辈子,最后能为百姓请命而死,此生无憾了。” 张伟此时已经悲伤到说不出话了,只是不住的啜泣着,庞兴不得不强撑着口气说道:“白圭,莫要再哭了,我,我有事,有事要拜托你,咳咳咳。” 张伟看着咳出鲜血的庞兴也是慌了神,试图抱起庞兴离开这里:“大人,您没事,您撑住,我这就带您出去找医师。” 庞兴则阻止了张伟:“别白费力气了,我已经活不成了,白圭,听我说,我有事要拜托于你。” 张伟:“大人您只管吩咐,我张白圭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办到。” 庞兴:“你若是能活着度过此事,日后前途定当不可限量,我想麻烦你帮忙照拂我的家人,顺便告诉他们,告诉他们” 庞兴说到这时,声音越来越小,张伟急忙将耳朵贴了上去:“我在听,大人,您说,我在听。” “这么多年忙于公务,冷落了家庭,我对不起他们。”庞兴几乎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这最后一句话,伴随着一道无声的叹息,庞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庞大人。”张伟见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庞兴的尸首上放声痛哭起来。 他想起当初在兴泰仓时,庞兴对他多有照拂,改良驰道时,是庞兴为他据理力争,当他提出为劳工熬制药剂时,庞兴不仅同意他去洛阳买药,还将自己赏赐的一百两黄金都贡献了出来,后面他偷偷抄写工地记录时,庞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包庇他,否则不等他抄完,上面就会提前派人将他灭口,他本可在此事中置身事外,却还是在朝会上仗义执言而被人诬陷下狱,回忆过往种种,他张伟欠庞兴的实在是太多了。 燕翼见张伟哭的伤心欲绝,也有些于心不忍,对陈洪说道:“陈大人,既然人犯已经死亡,俗话说死者为大,希望您能让我们带走他的尸首厚葬。” 陈洪:“燕大人只管将其带走,不过是几道手续的事情,在下回去补上便是,燕骑曹放心,庞大人是为百姓仗义执言而遭奸人害死的,我日一定会为其平反,绝不让他死后还要背负污名。” “多谢。”燕翼郑重的向陈洪行礼道谢,随后走进牢房,拍了拍张伟的肩膀安慰道:“白圭兄弟,你放心,我会上报公主,让公主府妥善的照顾他的家人,现在帮他收拾一下,带他离开这里。” “好,多谢伯安兄。”张伟止住哭泣,开始为庞兴整理遗容,这老头辛苦了一辈子,就没好好歇息过,本身就瘦,如今在牢里被折磨了一番,更是脱了相,张伟将庞兴身体摆好,将他的衣服收拾整齐后,又开始将他那散落一片的头发重新扎起来。 燕翼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出去喊人进来,将庞兴的尸首抬出去,却听到张伟惊讶中夹杂着愤怒的凄惨叫声:“这帮畜生,我要杀了他们,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 原来张伟竟然自庞兴的脑后拔出了两根筷子粗细,长约三寸长的铁钉,这分明是在折磨庞兴时,活生生钉进他的脑中的。 见到这一幕,燕翼和陈洪都不忍的别过了头,而张伟已经愤怒到几乎失去了理智,他缓缓的站起身来,瞪着血红的双眼,浑身因为愤怒不住的颤抖着,走到了陈洪的身前:“告诉我,是谁,是谁下令将他逮捕的,又是谁让人将他折磨成这样的?” 陈洪看着眼前仿佛要吃人一样的张伟,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不给面前这个少年一个答案,他下一秒就会像野兽一样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 陈洪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唾沫说道:“是刑部尚书吕禄下令抓的人,估计也是他指使大牢里的人将他折磨至死的。” “吕禄,吕禄。”张伟重复了几遍,似乎要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随后又冲陈洪问道:“他是哪里人,家人都在何处?” 陈洪听出了张伟的话外之音,只觉得一股凉气自脚后跟直达天灵盖,但他此时也不敢不回答,于是说道:“吕禄出身河间郡吕家,是平舒县(今河北大城县)的望族。” “好,我记住了。”张伟将手中的两枚铁钉攥的咯吱作响,咬牙切齿的说道:“日后我定要灭他满门,为庞大人报仇。” 陈洪被张伟话中的杀气吓得又咽了咽唾沫,方才开口建议道:“以后的事要不等以后再说,我们现在先把他带出去安葬了,我们进来这么久,肯定有人去给吕禄那个老东西通风报信去了,等他来了,人就带不走了。” “好。”张伟应了一声,回到牢房内主动抱起了庞兴的尸首,跟在燕翼和陈洪的身后,一齐向外走去。 第125章 下三路 三人出了关押犯人的牢房,正准备接着往外走去,燕翼突然拦住了他们:“不对,值守的狱吏呢?” 张伟此时还沉浸在悲伤中,未做多想便说道:“偷懒溜号去了,有什么问题吗?” 陈洪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差:“该死,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准备在这里把我们做掉?” “别慌,杀朝廷命官是死罪,他们不会轻易冒这个险。”燕翼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却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长刀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往外走,表情自然点,也许只是我们自己吓自己,会没事的。” 张伟听到这话,这才明白过来事情不对劲,但此时也没了办法,只得如燕翼说的那样,强装镇定,继续往外走去。 眼看离监狱的大门越来越近,出去后就是外面办公的院落,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两个有着编制的朝廷官员下手,三人这才放下心来,脚步也轻松了不少。 就在燕翼的手即将碰到监狱大门,准备推开门的一瞬间,三人身后的监狱中突然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燕翼冷笑了一声,对陈洪问道:“你确定钥匙都在你手上吗?” 陈洪此时脸色差到了极点,摇了摇头:“刑部大牢关押犯人的地方是分区域的,我手上只是其中一部分的钥匙,玩忽职守,犯人出逃,监狱暴动,死几个无辜的官员真是太容易了,我敢肯定,他们连公文都快写好了。” 三人回身望去,正如陈洪所言,一群穿着囚服的犯人从另一个区域的门口冲了出来,其中不少囚犯手上还带着镣铐,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重刑犯。 “在那边!”随着人群中的一声喊叫,这群人便乌泱泱地向张伟他们所在的监狱大门涌来。 燕翼眼神一凝,大喝一声:“踹门!” 随后三人连踹带撞的试图打开监狱大门,然而每次在好不容易打开一道缝隙后,大门又会猛地回弹,再次紧闭。 陈洪:“该死,这帮王八蛋肯定安排了人在外面把门顶住了,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跟他们玩命了。”燕翼转身看着那些朝他们冲过来的囚犯,抽出了腰间的长刀,随后又将一把短刀抛给了张伟:“白圭,陈大人就拜托你了。” 张伟将庞兴的尸首靠在一旁放好,随后将陈洪护在了身后:“放心,我会保护好陈大人的。” “我需要你个小矮子保护?”陈洪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碍事的官服,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竟是发达的肌肉。 陈洪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门栓,将其舞的虎虎生风:“别以为我是什么文弱书生,老子也是练过的!” 看着陈洪手中碗口粗的门栓,燕翼和张伟都咽了咽口水,大人威武,先前还真是小瞧了你。 看着朝他们冲来的囚犯,陈洪手持门栓,带头杀了过去,先是一个舞花棍逼退人群,随后凌空跃起,一招千龙缠腰,左右开合之下,瞬间放倒两人。 陈洪落地后,舞花过背,再次逼退周身之人,随后并步拨棍,一门栓打在一人侧膝,就在那人吃痛之时,陈洪换把举棍,一个弓步架打,门栓直接狠狠地砸在了那人头上,那名可怜的囚犯还来不及痛呼,就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幕把张伟看的眼睛都瞪大了,陈洪这何止是练过,这t分明是招式娴熟的练家子好。 燕翼则紧随其后,侍卫出身的他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所使用的刀法也不过劈、砍、扫、抹,但胜在出手精准,动作干净利落,不多时便放倒了数人,唬的其他囚犯根本不敢近前,连连后退。 至于张伟,说来惭愧,此时的三人组里,就数他战力最差,张伟正手持短刀,跟一名囚犯舞舞扎扎地比划着,两人斗了半天却依然毫发无损,跟陈洪和燕翼他们那边一对比,简直就像菜鸡互啄,打的难看极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张伟,要知道他穿越前,可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牢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普通人,对亲手杀人这事,心底还是有些抵触的。 虽然在大理寺遇袭的那天晚上,他也曾用弓箭伤人性命,但那毕竟是远程攻击,带来的观感和冲击力,跟自己亲手持刀杀人就差远了。 并且张伟发现,人在紧张的时候,心跳加快的情况下,肌肉会绷紧,手心会出汗,以至于你的动作会变形,对自己的体力会有极大的浪费,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的汗水便淌了一后背,相反像陈洪和燕翼这种练过的,则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终于在缠斗了数分钟后,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张伟见情况不对,也发了狠,直接扑了上去,一副准备以伤换伤的架势,唬得包围他的几人连连后退。 结果谁知张伟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在往前冲的过程中身形猛地一坠,整个动作直接变成了滑跪,等张伟反应过来时,他的刀已经下意识的划过了一人的大腿,巨大的伤口令鲜血瞬间涌出,直接溅了他一脸,而那个被划伤的倒霉蛋直接倒在地上,双手徒劳的试图捂住伤口,不住的哀嚎着。 这刀真快,这是张伟的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是,这个打法好像很适合自己,自己也不是非要杀了他们,只需要令他们失去反抗能力就行了,并且与人正面搏斗,在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下,自己这个没练过的人是极难伤到他们的,一个不好还会被人夺去武器反杀,但是下阴手则令人难以防备,猝不及防下,中招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 想明白这点后,张伟直接化身为下三路战神,专门盯着那些注意力大多在燕翼和陈洪身上的人下黑手,加上他个子小,身形灵活,一时间中招的人还不少,甚至有个反应快的倒霉蛋,躲闪中差点把自己变成了太监。 不过凡事都是说的轻巧,真实情况里,张伟为了躲避敌人的反击,时不时就得用上一招驴打滚,基本上都快把周围的地面给扫上一遍了。 第126章 灯油 说回燕翼这边,在一连杀死数人后,他也终于撞上了一个硬茬。开始燕翼对这个混在人群里的家伙还没在意,照常一刀斜砍而去,结果那人却不退反进,利用双手镣铐的铁链挡住刀刃后,双手一缠,直接用铁链卡住了燕翼手中的长刀。 燕翼心下一惊,知道遇上了练家子,还未等他反应,那人已经欺身近前,一个弓步肘击打在了燕翼的胸口,燕翼只觉胸口一闷,手中长刀差点脱手而出。 燕翼也算反应迅速,当下手腕一翻,将长刀从对方的锁链中挣出,随后反手持刀抹了上去,那人见状,直接跃起,当空表演了个横向三百六十度的翻滚,将将避了过去。 两人随后都稍稍退了一段距离,平缓气息,扎稳马步,准备再战,而周围的人也纷纷退开,给他二人留出了战斗的空间。 燕翼:“你是何人,如此好的身手,怎么会在被关在这刑部大牢?” “有几分本事。”那人并不回答燕翼的问题,而是从背后的人群中,接过了两把三尺长的双峰六合枪,随后双枪一绞,用枪尖挑断了双手镣铐中间快要断裂的铁链:“有个官爷跟我说,只要杀了你们,完事后就放我自由,对不住了,借你们项上人头一用。”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燕翼冷笑一声,毫无畏惧的持刀上前,与那人战做了一团。 张伟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碰到了一个肉山一样的大块头,一刀下去,大块头丝毫不避,疼痛反而激发了大块头的凶性,他大手一抓,揪着张伟衣服的后脖领子,将张伟整个人给提了起来,在空中抡了一圈后,甩飞了出去。 张伟只觉得眼前景象快速变换,随后自己整个人就腾空了,在撞开了什么东西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巨大的疼痛令张伟眼前一黑,险些直接晕死过去。 “咳咳咳。” 张伟强撑着身体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被丢进了一个房间中,里面堆放着不少瓶瓶罐罐和杂物。 卧槽,原来我刚才撞开的是门啊,那我骨头可真硬,张伟来不及多想,刚刚那一下他的武器也丢了,而那个大块头正在朝他走来,张伟正准备站起,却觉得手上湿答答的。 张伟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受伤出血了,结果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刚才飞进来的时候打翻了不少陶罐,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 “是灯油。”张伟抬手闻了一下,很快做出了判断,然后他便有了主意。 张伟抄起一个陶罐,径直向那大块头砸去,那大块头反应迟钝,果然没有躲避,陶罐里的灯油直接淋了他一身。 张伟俯身躲过大块头的攻击,趁着对方攻击的空隙,找准机会冲了出去。张伟快速的环顾了下四周,随后瞄准了墙上的油灯,在躲过几个囚犯的进攻后,张伟一跃而起,将墙上的油灯挑了下来。还未等油灯落地,张伟一脚凌空抽射,油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那名大块头的头上,然后张伟就傻眼了,因为大块头身上的灯油并没有被引燃。 这不对啊,张伟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自己搞错了火油和灯油的区别,古代的灯油因为工艺落后的原因,里面会有不少杂质,需要用纤维类的东西做灯芯,将油吸上来才能燃烧,所以油灯里的那点小火苗没能将其引燃。 “哈哈哈。”那大块头见状,发出了憨厚的嘲笑声,随后便准备上前继续对付张伟。谁知他不动还好,随着他的走动,还没熄灭的灯芯径直掉在了他的衣服上。 古人的衣服大多是将麻捶打成纤维,再晒干后织成的,本就易燃的情况下再加上灯油,火苗很快就慢慢变大,最后将大块头变成了一个火炬。 看着大块头在地上不住的打滚,试图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张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烧不着,而是火太小了,需要借助易燃物的火势。 如此,张伟便有了办法,他又拿了一盏油灯,跑回了刚才的房间,在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用棍子做了一个沾满灯油的火把后,张伟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抱着陶罐走出了房间,而外面的人此时还不知,张伟会将这里变成一片火海。 张伟用火把点燃了手中装满灯油的陶罐,将其瞄准人群,直接丢了出去,随着陶罐破碎的声音响起,熊熊烈火瞬间升起,吓的那些囚犯纷纷躲避。 见这一招有效果,张伟手上也没闲着,很快在他的来回搬运下,数个带着火焰的陶罐被丢到了刑部大牢的各处,连和敌人缠斗的燕翼也不得不草草结束了单挑,以躲避飞溅的火焰。 张伟:“哈哈哈,怪不得老一辈都忽悠小孩子玩火尿床,原来是怕他们玩火上瘾闯祸,玩火真是太爽了。” 张伟举着火把看着自己的成果,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爽感,看来建造和毁灭,都是最吸引人的地方,而有什么比火焰更能毁灭和净化一切呢? “别在那里笑了,快来帮忙啊,我要被人打死了!” 说话的是陈洪,虽然这位刑部侍郎确实是练过,但很遗憾,他的武器是一根碗口粗的门栓,不好用不说还死重,所以当力气耗尽后,那根门栓很快就脱手了,然后陈洪就进入了被一群人追着打的模式,说话时他都被人放倒,按在地上打了。 “陈大人莫慌,我来了!”张伟见状,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击退数人,将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陈洪给救了出来。 陈洪一脱困,立马就学张伟,抱着点燃的陶罐,左右开弓的往外扔:“老子烧死你们,来啊,再仗着人多打老子啊!” 燕翼此时也撤了回来,与张伟他们会合,手持长刀,专门处理那些不怕死,还敢顶着火焰冲上来的散兵游勇。 有了陈洪和燕翼的加入,张伟的工作就变得轻松了,他只需要用手中的火把点燃装着灯油的陶罐,然后递给陈洪就行,甚至有时候陈洪丢的太快,张伟还续不上弹药。 第127章 逃跑 结果就是,等张伟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陈大人别丢了,卧槽,房子着起来了。” 正如张伟说的那样,因为他们将陶罐丢的到处都是,火焰也是四处开花,很快便有一部分火焰遇上可燃物,燃烧的更加剧烈,最后竟然将监狱主体都给引燃了,而这种情况下,张伟他们浑然不知,还在用灯油助攻,等他们发现时,火势已经开始不可控制了。 “现在怎么办?”这下三人傻眼了,而更傻眼的是那群囚犯,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再不想办法出去,大家都会变成烤全猪,他们又齐齐涌向了监狱大门,而那些混在其中别有用心的人也被卷了进去,裹在人群里进退不得。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这一点在这群囚犯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在求生的欲望下,一群人齐齐发力,连推带撞,别说监狱大门,连门框带着周围的一片墙壁都被推倒了。 门外拿棍子顶着大门的狱吏见状也是一脸懵逼,看着眼前的一群囚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跑啊!”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对峙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些囚犯才反应了过来,帮这些官员干脏活就是为了自由,但现在他们已经出了监狱。 于是一瞬间,那些囚犯便纷纷往外冲去,就狱丞带的那十几号狱吏根本无法阻挡他们,更何况还有个手持双枪的狠角色带头冲锋,一口气挑翻了数名狱吏,最后一大群囚犯浩浩荡荡地冲出了刑部大牢。 还没等狱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燕翼的手下翻墙进来了,守在院子外面的他们,先是被冲出来的囚犯给惊了一下,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刑部大牢里面出事了。 犯人逃跑跟他们没关系,那是刑部的责任,但燕翼要是出了事,先不说长公主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以后也没脸出去见人了,毕竟自己的老大都被人做了,自己还没发现,那不是显得他们无能吗? 此时张伟他们也从监狱中走了出来,在狱丞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中,燕翼用手一指那些狱吏:“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喏。” 很快,燕翼的手下便将那些狱吏给控制了起来,而陈洪则满脸狞笑的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掐住了那狱丞的下巴。 随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陈洪强行捏开那狱丞的嘴,直接用手将那狱丞的门牙给生生掰了下来:“从今天起,我就在大理寺监狱住下,好好的招待你,你最好能交待些有用的东西,否则,哼哼。” 燕翼又派人去找裴寂,等裴寂带人赶到时,刑部大牢都烧没了一大半。那些囚犯在死亡的威胁下,纷纷发挥主观能动性,想尽办法逃了出来,但也有不少倒霉蛋葬身在火海之中。 那些逃出来的犯人见官府的人都忙着救火,根本没空管他们,立马就脚上抹油,溜之大吉了,陈洪身为刑部侍郎,却看都懒得看那些逃跑的犯人一眼,用他的话说,正好给刑部的人找点事做。 在大理寺官差将刑部大牢的那些狱吏带走后,裴寂看着面前烧的一片漆黑的刑部大牢,摇了摇头:“上次是大理寺,这次是刑部大牢,你们俩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下次是不是准备把长安城给点了?” 燕翼:“不至于不至于,再说了,这不是给你帮忙吗,跑了这么多犯人,刑部肯定没时间再跟你捣乱,你查案不就方便多了?” 裴寂却满脸烦闷:“说的轻巧,一口气跑这么多犯人出去,刑部的人抓不回来,最后事情还是得丢给我大理寺,搞不好又要加班。” “那这个班你加定了。”陈洪搭了一句话,随后说道:“今天这事,跟刑部的人肯定脱不了关系,这么好的机会,老子要好好收拾一下他们。” 裴寂看着兴致勃勃,准备把刑部搅个天翻地覆的陈洪,便觉得心累,本来人手就不够,刑部若是乱了,接下来连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这是准备累死他吗? 张伟则对这些都不关心,他抱着庞兴的尸首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要把庞大人的遗体送回家乡安葬吗?” 燕翼略一思索,从张伟手中接过了庞兴的尸首:“交给我,你先随裴大人回大理寺,剩下的事,我会安排妥当的。” “好,多谢。”出于对燕翼为人的信任,张伟没有多问,跟着裴寂一起离开了刑部大牢。 待张伟离开,燕翼突然对陈洪说道:“陈大人,有没有兴趣陪在下去工部走一趟?” 陈洪眉头一挑,显然已经猜到燕翼准备做什么了,犹豫了会后说道:“行,燕骑曹先行一步,某回去换套衣服就来。” 燕翼:“好,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燕翼说完,就带着人走了,陈洪则是叹了口气,又瞥了一眼还在冒烟的刑部大牢,冷笑了一声后也径直离去了。 离开刑部大牢后,燕翼没有第一时间去工部,而是在长安找了一家棺材铺,给庞兴挑了一口大小适中的木制棺材,又在棺材铺租了一队专业抬棺和吹唢呐的伙计,然后才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工部而去。 到了工部府衙门口,早就等候多时的陈洪看到这个场景也是傻了眼,急忙对燕翼说道:“燕骑曹,这么弄是在打工部的脸啊,有点过分了?” “过分?”燕翼冷笑一声,冲着工部的大门吐了一口唾沫:“一帮没种的东西,自己人都保不住,他们早就没脸见人了。” 说罢,燕翼不等陈洪反对,直接大手一挥说道:“还愣着干啥,干活,把那两个花圈给我挂他们大门上去。” 收钱抬棺的那些人才不管这是哪里,收了钱就得干活这是规矩,于是立刻开始吹吹打打起来,至于那两个花圈,虽然工部的亭长(隋唐吏名,掌省门开闭和通传等事务)试图阻拦,却被燕翼的手下用武器逼退了。 吹打了一阵,见工部无人出来,燕翼面上戾气更盛,直接下令道:“把棺材抬进去,就停在他工部的大堂中间,让工部的人都好好看看,他们跟着的长官是个什么东西!” 第128章 堵门 陈洪犹豫再三,还是出声阻止道:“燕骑曹,这么做太失礼数,等于和工部结仇,你事先有征得公主同意吗?” 燕翼:“不劳陈大人操心,公主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说罢,燕翼迈着大步带头往工部内走去,陈洪叹了口气,摇着头跟了上去,而那帮收了钱的伙计也是讲究,一路吹打着将庞兴的棺材抬到了大堂,还在询问着需不需要帮忙布置灵堂,只要加钱,花圈、挽联、香炉、纸钱立马就能送来。 “不需要,行了,都别吹了,你们的活干完了,赶紧回去。”陈洪见状,直接上前赶走了那些人,再转头,燕翼已经在大堂坐下了。 好不容易有仆役壮着胆子上前,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燕翼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燕翼先说话了:“去,喊你们工部主事的官员出来,就说刑部侍郎陈大人前来求见。” 陈洪闻言眼睛都瞪大了:“哎,你这人不地道啊,事是你做的,为啥报我的名号?” 燕翼:“哎,陈大人这话说的生分了,都是为公主效力,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再说了,陈大人名声在外,可比我有名多了,工部的人也出来的快些。” 陈洪对于燕翼的狡辩是相当无语,但此时也不是抬杠给外人看笑话的时候,只得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陪燕翼一起等工部的官员现身。 与此同时,工部官衙的后院,工部尚书上官琛正在拿茶杯出气:“混账,欺人太甚,去把人都喊来,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些狂徒,让外人看看我工部也不是好欺负的!” 工部侍郎郝全却非常淡定:“大人,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长公主府上的宿卫,都带了武器。” 上官琛一下就冷静了下来:“那,这事就得从长计议了。” 郝全:“大人,不管怎么说,人家现在都堵上门了,躲肯定是躲不了了,还不如出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上官琛:“还能做什么,棺材都抬来了,不就是想逼着我们给庞兴收尸,这跟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工部的脸有什么区别?” 郝全略微犹豫后说道:“大人,若真是如此,我们便大大方方的出去,庞承务郎是我们工部的人,给他收尸合情合理,只要我们态度诚恳,谅外人也挑不出错来。” “哼,你以为我不想吗?”上官琛冷哼一声,随后又长叹了一口气:“唉,我们若是给庞兴收尸,太子和韦信那边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我们倒向了长公主,等他们腾出手来,一定会对付我们的,到时候别说我俩了,整个工部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郝全:“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投靠长公主。” 上官琛被郝全的话惊的人都站起来了:“你,你怎会这么想?” 郝全瞥了一眼门外,上官琛立马上前将门外候着的仆役赶走了:“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 等上官琛关好门后,郝全才接着说道:“大人,恕在下说句侮辱人的话,在韦信那群人眼中,我工部连条狗都不如。” 这话上官琛怎么都不好回答,因为郝全说的是实情,但他也不能承认自己的地位连狗都不如,只得咳嗽了几声掩饰尴尬:“咳咳,接着说。” “这么多年,活是我们干,锅是我们背,可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呼来喝去不说,分钱的时候就给了我们工部区区半成。”说到这,郝全还特意咬着重音重复了一遍:“区区半成啊,就像在打发叫花子一样,现在事情越闹越大,指不定最后又会把我们工部丢出去背黑锅,就为这么点钱把命给丢了,大人,您甘心吗?” 上官琛沉默许久,眼中不断闪过挣扎之色,最后几乎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若是投靠了长公主,以后我们能分多少?” “听闻长公主出手阔绰,待手下人极好。”郝全说到这,也有些心虚:“像咱们这种主动投靠的,以后怎么也得留一成给我们?” “也就是翻了一倍?”上官琛听完,立马拍案而起:“干了,有钱不赚是王八蛋,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去长公主那里表忠心吗?” 郝全摇头说道:“那样太引人注意了,毫无预兆的突然投奔,长公主那边也会心生戒备,大人,我有一个好办法。” 说回燕翼和陈洪这边,两人等了许久,还是没见到任何工部的官员,就在两人失去耐心,燕翼都开始思索要不要带人往后院闯的时候,郝全出现了。 “在下工部侍郎郝全,见过陈大人和燕大人,公务繁忙,让两位久等了,抱歉抱歉。”郝全先是行礼告罪,然后未等陈洪和燕翼回礼,郝全立刻扶着庞兴的棺椁痛哭起来:“庞承务郎你回来了,是我工部无能啊,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些歹人抓走,那些畜牲是用了什么手段,竟将你折磨成这副模样,呜呜呜呜…” 这下倒把燕翼和陈洪整不会了,原本准备好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见郝全哭的呼天喊地的,陈洪只得装模作样的上前劝道:“没想到郝大人也是个重感情的人,郝大人莫要太过悲伤,哭坏了身体就不值当了。” “谢陈大人关心,在下悲从心来,情不自禁,让二位见笑了。”郝全立马止住了眼泪,随后又对燕翼说道:“多谢燕大人将庞承务郎的遗体送回工部,燕大人放心,身为同僚,我工部会安排人将他的棺椁妥善送回家乡下葬,还会另酬一笔钱赠于他的家人。” 燕翼的脸抽了抽,最后也只得拱手说道:“不劳郝大人费心了,庞大人的事,我已汇报公主,公主说了,庞大人是忠臣,他的遗体和家人公主府要派人妥善安置,不能让天下士人心寒。” 一听不用自己出钱,郝全立马点头如捣蒜:“这怎么好意思,哎呀,真是太让公主殿下破费了,公主一片心意我们也不能不领情,既然如此,请代我工部向公主表示感谢。” 第129章 野心 燕翼颇为无语地看着面前的工部侍郎郝全,不知为啥,他有点想打人。 “唉。”郝全这时又话风一转,长叹了一声说道:“我有时候真是羡慕燕大人,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我工部这么多年就像一个没妈的孩子,无依无靠,只能任由别人踩在头上欺辱,若是我工部能像燕大人那样,有长公主撑腰就好了。” 这下燕翼和陈洪看向郝全的眼神都充满了惊奇,不是,兄弟你这话里有话啊,本来只是打算堵门打工部的脸,谁能想到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陈洪眼珠一转,脸上立马扯出了一个虚假的笑容:“不瞒郝大人,我在刑部的时候也听说,长公主殿下为人正直,最看不得有人恃强凌弱,经常替那些被欺辱之人出头,我说的是也不是,燕大人?” 燕翼被陈洪捅了一肘子,这才反应了过来,急忙说道:“没错没错,郝大人您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是最护短的,你看我,都骄横惯了,今天这事是在下考虑不周,失了礼数,还请郝大人见谅。” “听两位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郝全说着,又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瞒二位,其实我工部之中,有些官员一直在贪污受贿,我和尚书大人早就有心想将他们绳之以法,只是碍于那些人的背景,才不得不隐忍至今。” 燕翼和陈洪心下了然,这是准备交人出来做投名状了,陈洪立马答道:“竟有如此之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请郝大人将那些人交给我和大理寺查办,您和尚书大人能做到不包庇下属,不同流合污,真乃正义之士,在下佩服。” “那就辛苦陈大人了。”郝全说着,又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燕翼:“哎呀,你说我这脑子,记性越来越差了,上个月公主府曾派人递来文书,说府内不少房屋老旧,急需修缮,这事尚书大人已经批准了,劳烦燕大人将文书带回去,明日我就带人过去维修。” 燕翼接过文书,小心收好:“那真是劳烦郝大人了,明日在下亲自在公主府等您。” 见状,郝全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好好好,燕大人您放心,我一定来。” 三人又假模假样的寒暄了几句,燕翼和陈洪才带着庞兴的棺椁离开了工部,郝全则在掐着指头算了一会儿后,才狠狠地一拍大腿说道:“不行,一成还是太少了,得跟尚书大人再商量下,要一成半!” 说回张伟这边,在跟着裴寂回到大理寺监狱后,裴寂给他找了医师,帮他将身上的伤口包扎了下,医师在离开前,还十分真诚的向张伟建议道,他该洗个澡了,不然背上都要生疽疮了。 张伟对此则是相当无语,是他不想洗澡换衣服吗,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我出的去吗? 张伟叹了一口气,又抠了抠背,你别说,被那个医师这么一提醒,他还真感觉身上有点痒。 张伟在书案前坐下,看着那本被摊开的孙武兵法愣愣地出神,他想起庞兴,又想起桥公曾对他说的那些话。恍惚间他忽然在想,若是他现在不是一个困在牢房里的囚犯,而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会怎么样,是不是庞兴就不用死,或者所遭受的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张伟几乎是下意识的抓起了笔,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想写,然而直到笔尖的墨水在纸上滴出一个不规则的图形,他依然没有落下一字。 张伟放下笔,长叹了一口气,他想抬头看看许久未见的天空,而等待他的只有大理寺监狱那漆黑的牢房顶。 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一颗种子,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已经悄然在的他的心底落地,并且将随着时间的浇灌而茁壮成长。 张伟合上了书,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床,今天对于他来说真是一个让人心累的日子。先是情绪上的大起大落,然后又是跟一群暴动的囚犯战斗,身心俱疲的张伟一挨着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张伟醒了过来,准确来说,他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给吵醒的。 “搞什么,那几个疯子找到新玩法了?”张伟揉了揉发沉的双眼,带着几分起床气吐槽了一句,等他从牢门口往外看时,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洪。 陈洪:“丢进去,让他们看看,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随着陈洪话音落下,几个大理寺的狱吏拖着昏迷不醒的刑部大牢狱丞,将其丢进了牢房中,将关在同一间牢房内的数名刑部狱吏给吓的脸色发白。 张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陈洪信不过刑部的人,就将刑部大牢的狱丞和狱吏都关到大理寺来了。 看样子这也是位记仇的主,直接跑到大理寺监狱来审人了,那个狱丞是第一个受审的倒霉蛋,看样子在陈洪手里是遭了老罪。 陈洪脸上却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他伸出手微微摊开,十数颗带着血迹的牙齿霹雳啪嗒地掉了一地:“大家的时间都很值钱,希望你们不要像他一样,一开始嘴硬,后面又抗不住全交代了,可惜了一口好牙。” 陈洪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刑部狱吏,突然语气一转,严厉的喝到:“换下一个,拖出去继续审!” 大理寺的官差听到命令,立马冲了进去,在一片呼爹喊娘的哀嚎中,径直抓起新的倒霉蛋,在对方两脚发软、不住求饶中将那人拖着去了审室。 路过张伟的牢房,陈洪还跟他打了个招呼:“小友,咱们又见面了,现在比较忙,我这段时间都会留在大理寺,有空再聊。” 说罢,陈洪就急匆匆去审问那些刑部的狱吏去了,张伟基本可以预见,当一项项证据确凿的口供被摆到审室的案头后,陈洪肯定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到时候刑部怕是会被他搅个天翻地覆。 要知道私放囚犯,煽动监狱暴乱,意图谋杀朝廷官员,啧啧啧,真是哪条罪名死的快往哪条罪名上靠,更难得的是,刑部对此毫无办法,毕竟他们无法跑到大理寺来抢人。 第130章 太子府 就在陈洪准备将刑部搅个天翻地覆之时,刑部大牢发生的一切消息,这时才传到了太子府上。 太子杨言,是皇帝杨开隆嫔妃所生的庶长子,只是因为皇后无子,在没有嫡长子的情况下,杨开隆用来堵群臣嘴所立的太子。 今年已经快三十的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受父皇宠爱,所以做事待人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由个人的意志所转移,所以当刑部大牢的事传到他的耳朵里后,他也是第一时间召集了心腹,准备商量出一个解决办法。 “混账,一群蠢货,这些蠢货把我们全害了!” 说话的是御史崔器,此时的他正怒不可遏的走来走去,激动的似乎想打人,好,就从他刚才砸了一个茶杯的情况来看,没有似乎。 “行了,有空在这里发牢骚,还不如赶紧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太子杨言看着在自己面前来回走动的崔器,眼神有些阴沉,这个崔器真是越来越没礼数了,这里可是太子府,不知道多少眼线盯着的地方,崔器砸杯子不说,还大喊大叫的,是生怕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要不是看在崔器这个家伙是清河崔氏的出身和从长公主那边投靠过来,需要给外人树立一个求贤爱才的榜样,杨言早就将他逐出府去了。 崔器也听出了太子杨言语气中的不快,施施然坐下,整理了下衣服说道:“殿下,没办法了,他们已经将把柄主动递到了敌人手中,若想不波及到殿下,此时只能壮士断腕。” 太子杨言听到这个回答,表情略有不快,但他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坐在一旁,还在淡定品茶的尚书左丞高发。 如果说韦信那些手握大权的老臣是太子杨言需要争取的对象,那么像高发和崔器这种年轻一辈才是他的心腹。毕竟那些老东西总有一天会死,而他们手中的权力也会空置出来,自己总需要有一个接管朝堂的班底。 这也是像崔器和高发等一众年轻一辈官员投靠太子杨言的原因,只要不出差错,杨言就是下一任皇帝,到那时,现在的韦信和刑部尚书吕禄是什么地位,那么他们将来就会是什么地位。 见太子杨言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高发放下茶碗,眼眸微垂:“回殿下,崔大人说的有道理,但不全对。” 崔器眉头一挑,正准备出声反驳,却被杨言抬手打断了:“久诚,你继续说。” “喏。”高发应了一声,随后说道:“壮士断腕是必须要做的,但断那条腕却是需要好好斟酌一下才行。” 崔器:“还能怎么办,只有从刑部拉人出去背锅了,让吕禄那老东西准备好几个替死鬼,推出去给大理寺一个交待就行了。” 高发淡然一笑,看着崔器的眼神有着些许嘲弄:“若是大理寺不买账呢,别忘了,还有一个陈洪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崔器闻言又叫了起来:“他敢,太子殿下的面子,他大理寺莫非敢不给吗?” 高发无语的看向了太子杨言,而杨言看向崔器的眼神则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你的意思,是要本殿下去大理寺,亲自承认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吗?” 崔器闻言一时语塞,他光顾着嘴上痛快,却忘了这事太子杨言根本就不好出面,先不说这事本就是刑部的人擅自整出来的,和杨言没有关系,就算真是这位太子殿下安排人做的,他也绝不能出面去向大理寺施压,否则这跟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到时候满朝文武会怎么想? 一个手段肮脏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在他手下做事的,因为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是否会是下一个被干掉的对象,而太子殿下也不会希望自己手下尽是和自己同床异梦、互相猜忌的下属,因为那样根本就不利于他统治和权力的稳定。 高发:“太子殿下绝不能出面,这事哪怕是把我高发都送上刑场,也请太子殿下连一个字都不要说,真到那时,太子殿下只管跟着叫好便是,在下定不会有半句怨言。” 太子杨言闻言心中好受了些,但也得出言抚慰道:“久诚放心,这事就算了彻底倾覆了整个刑部,也绝不会波及到你的身上。” “哼!”崔器见状冷哼了一声,有些气鼓鼓的瞪着高发:“那高左丞,在下是没有办法了,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发坦然的面对着崔器的目光说道:“可以牺牲一部分人,但是,重点在于需要牺牲多少人和需要牺牲哪些人,我说的不是刑部的事,我说的是整件事若想尘埃落定的话,我们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太子杨言和崔器都被高发的话惊呆了,许久之后,杨言才用不敢肯定的语气问道:“久诚,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我们会输?” “一派胡言!”崔器则径直站了起来,指着高发斥道:“你想不出办法就直说,少在这里做危言耸听之词。” 这不怪崔器如此激动,毕竟他才从长公主那边跳槽到太子这边,等于是把一手捧他上来的长公主给得罪死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升官发财呢,你就说太子一党要不行了,你听你也急。 “够了!”太子杨言终于忍无可忍了,对着崔器怒斥道:“此处到底是谁说了算数,你既然没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要不这个位置给你来坐如何?” 崔器闻言冷汗都下来了,急忙跪倒在地:“殿下,在下也是替殿下担忧,方才失了礼数,请殿下恕罪。” 见崔器认错态度良好,目的已经达到的杨言自然不会再追究:“常言道君臣有别,人要认清自身的位置,起来,以后多多注意,久诚,你接着说。” “诺,殿下。”高发应了一声,随后略一思索,接着说道:“殿下,请恕在下道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陛下此刻驾崩了,殿下您继承大宝,您有能力制衡韦司徒吗,或者我换个说法,如果您是此时的陛下,还有能力制衡韦司徒吗?” 第131章 叛徒 “父皇应该可以,我估计就没那个能力了。”杨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但还是没忘了补充一句:“但是韦信已经向父皇上书请求致仕,他即将离开,对父皇已经没有威胁了。” 高发:“可是他留下的人还在,就聚在太子您的身边。” 高发话一出口,杨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差,常言道天家无亲情,自古以来,做皇帝的杀儿子,做儿子的造反杀皇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别说父子,从战国起,大臣杀皇帝、废皇帝的也不在少数,每个做皇帝的人若是想混个自然老死,就得将权力牢牢地攥在自己手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你是说…”杨言欲言又止,有很多话他不能说,虽然高发和崔器都是他的心腹,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有没有想借着他脑袋往上爬的。 高发很好的接上了话茬:“回殿下,在下的意思是,不管韦信离不离开,陛下都会出手削弱殿下的势力。” “削弱?”杨言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高发:“殿下,我再打个比方,如果殿下您和我们现在都彻底被打倒,谁,或者说哪个势力会接收我们留出的权力真空?” 崔器:“还能有谁,不就是长公主嘛,要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现在找个地方上吊还能死的痛快些。” “久诚,你接着说。”杨言瞥了一眼崔器,他现在没空搭理这个家伙,他只想知道高发有什么办法来避免这个最可怕的后果发生。 高发看着有些不服气的崔器,淡然地笑了下接着说道:“没错,太子殿下和韦司徒若是同时倒下,长公主一定会吃到最多的份额,快速地强大起来,但是。” 说到这,高发停顿了下,然后眼神一凝:“对于陛下来说,这样也不过是出现一个新的韦信而已,所以陛下最希望看到的场景,就是殿下虽然元气大伤,但却不至于彻底倒下,而长公主哪怕势头更进一步,也无法完全掌握朝政,两家势均力敌却又势同水火,这才是对陛下最有利的选项。” “所以说。”杨言此时已经知道高发要说什么了,但是这个方法他却有点不能接受:“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配合陛下,将韦信和他同党的那些老臣都逐出朝堂,得以最大程度的保全自身?” “没错。”高发点头应到,而一旁的崔器已经又叫起来了:“胡说八道,殿下,若是我们主动放弃了韦大人和吕大人他们,外人会怎么看待殿下,日后那些想辅佐殿下的人,恐怕都不敢前来了。” 高发:“为什么不能放弃,韦信已经要致仕了,他留下的势力影响本就已经在向殿下的身上转移,只要殿下身为太子的这块金字招牌还在,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前来投奔。” 说完,高发不等崔器反驳,便接着说道:“我在这里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韦信的权势,并不等同于殿下权势,而只有这些挡路的老东西倒下,殿下的权势才能更进一步,我们看似输了,但实际上只是被长公主他们分走了一部分,没能吃到全部而已。” 崔器此时已经无言以对,但自此心底就对高发始终抱有几分防备了,毕竟在他看来,这人太狠了,连一手提拔培养自己十数年的老上司都能出卖,以后还有他干不出来的事吗? 太子杨言沉默许久,才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唉,这不是逼着我做不义之人吗?” 杨言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眼睛不住的偷瞄着高发和崔器,很显然是不准备自己出面背这个恶名。 崔器则当做没看见,开什么玩笑,他才投奔过来,升官发财都还没落实呢,就想指望他出去玩命,杨言也是想的太美了。 高发则是起身走到太子杨言面前,随后跪倒在地,俯身叩首说道:“请殿下将我逐出太子府,因为在下与长公主私通书信,向他们提供了韦信等人贪污受贿的证据。” 高发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信纸,杨言虽然心中震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而是接过了高发递上的信纸,上面赫然是长公主给他的回信,信中不仅对高发的暗中投靠给予了极大的表扬,还许下了各种好处。 这下杨言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他看向高发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怀疑,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久诚,这封信是何时回你的?” 高发直起身来,不卑不亢义正言辞的说道:“回殿下,此信是长公主回长安时派人送来的,在此之前,我已将韦信他们贪污受贿的证据筛选后交给了长公主。” “混账,你这个家贼!”太子杨言勃然大怒,径直拍案而起,对着门外大声喝道:“来人,给本殿下将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拖出去杀了!” “等等,等等!”崔器拦住了冲进来的护卫,随后对杨言拱手作揖道:“殿下息怒,高大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请殿下听完再做决断也不迟。” 杨言攥紧了拳头,看着面前的高发,胸膛不住的起伏,明显愤怒到了极点,在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下情绪后,杨言一摆手,喝退了那些护卫:“都下去,高发,你接着说!” 面对太子杨言的怒火,高发则是一脸的坦然:“回殿下,属下这么做,第一个原因,刚才已经说过了,而第二个原因。” 高发说到这,看向了一旁的崔器,崔器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勃然大怒:“高久诚,你什么意思,老子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到现在竟然还在怀疑我!” 高发垂下眼眸,似乎是在等太子杨言做决定,而崔器见杨言一言不发的瞪着自己,跺了跺脚,冷哼了一声主动走了出去,当然,牢骚肯定是不会少的:“哼,我诚心诚意的来辅佐殿下,结果没想到两边都没拿我当人看。” 崔器走出了大堂,脸上还带着愤慨之色,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后,崔器就听到太子杨言高声命令道:“来人,将这个叛徒给我乱棍打出府去,再派人去请韦司徒,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第132章 为何叛我 说实话,当张伟在大理寺监狱见到高发的时候,他是有点吃惊的,因为他记得,这家伙好像是尚书左丞,也就是韦信做尚书令时候的左膀右臂,这什么情况,那些人连这种核心级别的自己人都卖吗? 高发倒是显得非常坦然:“你就是张伟?” 出于礼数,张伟拱手行礼说道:“回大人的话,草民就是张伟,没想到大人还记得草民的名字,草民惶恐。” “有轨马车的发明者,告御状的平民,我还是有印象的。”高发说完,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必如此拘礼,其实我们可以算是自己人。” “自己人?”张伟先是一愣,随后嘲笑道:“高大人入了牢狱,现在是想转而投靠长公主了吗?” 不怪张伟如此说,毕竟在他看来,像高发这种级别的人,被丢进监狱,还主动向他表态是自己人,指不定是来钓鱼套话的。 高发:“我投靠长公主的时间,可比你早多了,韦信那些人贪污的证据,就是我向长公主提供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在这里?” 张伟闻言也是一脸惊讶,卧槽,你们无间道玩的这么六的吗,你只要再卧底个十几年,都可以混成敌方阵营的老大了,到时候荣华富贵有的是,你这时候跳反是图啥? 见张伟虽然惊讶,但看向自己的眼神还带有狐疑之色,高发也懒得解释,在那里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起来。 张伟见状,也没再追问,毕竟高发这个所谓的自己人,只是他嘴上说说而已,真实情况鬼才知道,有这时间,自己还不如看看书。 张伟:“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鸟兽希革(应该是革的右边加上羽,现在打不出来了)。” 高发听到此处,突然睁开眼睛,出声说道:“翱。” 张伟:??? 见张伟一脸疑惑的看向自己,高发补充到:“这个字念翱,厥民因,鸟兽稀(希)翱(革),稀少的稀,翱翔的翱。” 张伟明白,自己这又是碰上了通假字,在外人面前闹了笑话,只得尴尬的说道:“多谢大人提醒,在下愚钝,让大人见笑了。” 高发:“这句话的意思是,白昼时间最长,火星黄昏时出现在南方,依据这些确定仲夏时节。这时,人们住在高处,鸟兽的羽毛稀疏。” 张伟:??? 张伟有些懵逼的看向手中的尚书,反复确认这段只有只有十五个字,你们是怎么能翻译出来这么长一段话的? 见张伟似乎有些傻眼,高发接着说道:“尧典通篇440字,其中假借(通假字)26字,尚书其文艰深晦涩,诘屈聱牙,你若是初学者,莫要自学此书。” 张伟:“大人劝诫自有道理,但在下还是想试一试。” 高发:“也罢,你若碰到不懂之处,可以问我。” 张伟拱手行礼:“多谢大人。”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狱吏打开了监狱大门,随后走进了数人,为首一人正是司徒韦信,其身后跟着表情玩味的裴寂。 几人一路行至高发的牢房门口才停下了脚步,期间韦信还瞥了一眼窝在床上的赵御史,见其只顾蒙头睡觉,韦信冷哼了一声未做表示。 见到韦信,高发一脸淡然地起身行礼道:“下官见过司徒大人和少卿大人。” 裴寂没有作声,而是看着韦信,韦信看向高发的眼神有些复杂,显然面对这位跟随自己十数载的老下属,不管愿不愿意,他始终还是抱有一丝旧情的。 许久之后,韦信才转头对裴寂说道:“裴少卿,能否腾个房间出来,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裴寂:“回司徒大人,这里是大理寺监狱,除了审室,没有单独的房间,依开皇律,您没有提审人犯的权力。” 韦信的脸色有些发冷,语气也带着不快:“那你们能否回避下,我有话要与他说?” “都出去。”裴寂遣退了随从,自己却没有离开:“司徒大人,依开皇律,任何人不得与人犯单独见面,以免串供,请恕下官失礼,我必须在一旁作陪监督。” 韦信脸上抽了抽,很显然,若不是大理寺地位特殊,此时他早已将裴寂怒骂一通了。 “哼!”韦信不满的冷哼了一声,随后又看向了高发:“久诚,你…” 韦信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化为了一声长叹:“我自认待你不薄,为何叛我?” 谁知高发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从未依附过司徒大人,何来背叛一说?” “你从未依附过我?”韦信都被这话气笑了,他冷笑着说道:“你当初不过是尚书省一个小小的都事(官名,从七品上),若不是我提拔栽培于你,你能有今日的地位,好啊,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养了一条白眼狼在身边,还养了十几年!” 高发:“司徒大人任尚书令十数年间,放纵手下之人贪赃枉法,侵吞国库,鱼肉百姓,下官深感不齿,还请司徒大人主动赴死,以正天下视听。” “放肆,高久诚,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韦信闻言怒不可遏,语气中也充满了威胁:“还要我主动赴死,你以为你躲在大理寺监狱之中,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高发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看向了一旁的裴寂,韦信一脸疑惑的转头望去,却见裴寂捧着一卷册本正在奋笔疾书,此时正好写到韦信的那句带有威胁的话。 裴寂:“没事,司徒大人,下官只是依规矩做记录而已,你们继续,继续。” “想想自己的家人,你知道该怎么做。”见裴寂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期待,一副巴不得自己漏嘴爆出什么猛料的样子,韦信也失去了与高发谈话的兴趣,撂下一句话后一甩袖子离开了。 高发无奈的笑了笑,行礼道:“下官恭送司徒大人。” 裴寂则是提笔写完后,追了上去:“司徒大人,请留步,依大理寺的规矩,这记录还需您签字确认。” 张伟则在一旁吃瓜,本以为还能看上一场恩怨情仇的狗血大剧,结果因为裴寂这个灯泡搅局,除了韦信撂了一句狠话,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生。 第133章 雨落 延载元年五月,在一项项证据确凿的调查报告由大理寺转呈内史省,再由内史省上奏给皇帝杨开隆后,杨开隆终于掷下诏令,命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似乎是为了回应这一举动,整整三个月未下雨的长安终于降下雨来。 无数百姓在街头欢庆相告,而在有心人刻意的宣传下,皇帝下旨彻查朝廷贪墨和天降甘霖被联系在了一起,民间百姓又转头开始称赞皇帝杨开隆的圣明。 随着这道圣旨落下,最先动手的竟然是工部自己,在工部尚书上官琛和工部侍郎郝全的举报下,工部直接变成了自爆卡车,近一半的官员都被送进了大理寺监狱。 第二个遭殃的是刑部,在刑部侍郎陈洪有心引导下,那些被抓的刑部大牢狱吏给出了他想要的口供。当内史省下发的,对吕禄进行停职查办的诏书一到,陈洪这家伙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等,直接带大理寺的人上门,将晚饭都没吃的刑部尚书吕禄给抓走了。 吕禄被抓走后,在长公主的运作下,陈洪如愿得到了暂时代管刑部的任命,然后这家伙直接在刑部开始了大清洗,但凡跟他陈洪对着干的,不愿意表态投诚的,都会被直接打上一个贪污受贿的罪名,丢进刑部大牢。 而在陈洪出神入化的审问技巧下,这些人都乖乖认了罪,毕竟活着不容易,想死也很不容易,但在陈洪手里,让你生不如死是非常容易的。 随着被抓的人越来越多,一条巨大的利益链被挖了出来,六部九卿不少官员纷纷被抓,地方上也有众多刺史、县令受到波及。其中最为轰动的,就数淮南二十三郡高级官员的集体落马,这群家伙数十年间上下勾结,贪污了近五百万匹丝绸,而一匹江淮生产的丝绸,价值十六两银子,若是卖到西域,怕是还要翻上数倍。 据说皇帝杨开隆知道此事后,脸都气白了,而比皇帝更生气的是户部尚书拓跋贵:“玛德,老子户部全国一年的所收的绢、布,加起来也不过七百四十万匹,这帮王八蛋竟然敢贪五百万匹丝绸,这t可是丝绸啊,这帮王八蛋贪的都是我户部的钱!” 据说拓跋贵说这话时吼声太大,以至于手下不得不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大人,他们贪的是百姓的钱,不是我们户部掌管的国库。” 拓跋贵:“百姓的钱是不是陛下的钱,陛下的钱是不是国库的钱,国库的钱就是我户部的钱,拿纸笔来,我要给陛下上书,这事必须彻查。” “那刑部说要来调查我户部官员的事?” 拓跋贵:“让他们给我滚蛋,当我户部是什么地方,轮的到他们做主吗,让他刑部多想想他明年的预算,当心老子饿死他们!” 只可惜负责江淮织丝局的太监畏罪自杀,让户部连追责的宦官都找不到,但据不可靠的小道消息说,其实这些丝绸大半都偷偷送进了宫中,而传出这个小道消息的第二天,江淮织丝局某个说漏了嘴的小太监在家误食砒霜,人死了,事情也就没了下文,自然无人继续关注。 至于张伟,当各地百姓的请愿书被人印刷投放到长安市坊后,他作为在这件事里,唯一的平头百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开始长安的居民还只是在讨论张伟告御状的事,而当他在兴泰仓工地发明轨道马车、除土龙、自掏腰包买草药接济劳工的事被传开后,无数百姓开始怒骂当朝司徒韦信。 因为张伟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好人啊,而能被一个好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告御状的对象,那个司徒韦信就一定是个坏人,毕竟谁叫你官大,官小老百姓连瓜都懒得吃。 加上还有不少读书人和说书先生借着热度开始即兴创作,更有东都学院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陶姓男子组织东都学院学子共同上书,要求惩治家国巨奸,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的司徒韦信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借着这个势头,在原刑部尚书吕禄已经被停职查办的情况下,暂时由陈洪所带领的刑部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司徒韦信。 京师韦府的大门口,面对着突然上门的刑部官吏,韦府的门房和下人拿着棍子,将刑部的官差给赶了出去:“放肆,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嘛,这里可是当朝司空韦大人的府邸,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围了这里?” “谁给的胆子?”陈洪冷笑一声,骑着马走上前去,看着那些不怕死的家奴,直接怒喝道:“我乃刑部侍郎陈洪,奉陛下的旨意,前来请司徒大人去我刑部配合查案,尔等再敢阻拦,就莫怪我们来硬的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陈洪的话,那些刑部的官差干净利落的将腰刀抽了出来,唬的韦府的门房脸色发白,而周围那些被陈洪特意拉来看戏的长安百姓,已经开始叫起好来。 “陈大人好样的!” “这些人再敢阻拦,陈大人就将他们一并抓了去。” “陈大人好帅啊,好想嫁给他做小妾。” “人家陈大人可是正四品的大官,哪里会看的上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说谁是癞蛤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陈洪这时还不忘了再给自己刷上一波存在感,只见他骑在马上,举起手对着看热闹的人群挥手高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你们都在此作证,我陈洪一定会拿下这个国之巨蠹,陛下圣明,邪不胜正!” 周围的百姓也跟着起哄:“邪不胜正,邪不胜正!” “邪不胜正?”伴随着一声冷笑,韦府门口的家奴纷纷散开,韦信缓缓的从府邸中走了出来,周围还在起哄的百姓瞬间鸦雀无声。毕竟看热闹归看热闹,这可是正一品的大官,还是不要惹恼了他,万一他手底下人报复,咱们这些个平头百姓上哪里说理去。 陈洪没有下马,而是高高在上的对韦信说道:“司徒大人,奉陛下的旨意,还请您跟我去刑部走上一趟,协助办案。” 第134章 抢人 韦信默默地看着骑在马上的陈洪,若是以前,这种极为失礼和蔑视自己的行为,自己定当不会轻饶了去,然而随着工部变成自爆卡车,刑部被大清洗,自己原来的党羽纷纷避之不及的情况下,韦信此刻已然失去了这种能力。 沉默许久,韦信开了口:“罢了,我随你们走上一趟。” 说罢,韦信还不忘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我走之后,你们将此处守好,这是陛下赐予的府宅,哪怕收回,也得等陛下旨意,在此之前,不可叫外人损毁了去。” “喏。” 在一众仆从的应声中,韦信坦坐上刑部带来的马车,随着陈洪他们离开了,而周围的百姓,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但可以预见的是,今天陈洪上门带走当朝司徒的事,又将成为长安城街头巷尾新的谈资。 当陈洪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踏进刑部官邸的时候,手下的报告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侍郎大人,大理寺的裴少卿来了,还说要带走韦司徒。” 陈洪收起了笑容,眼神变得有些阴沉:“人呢?” “回大人的话,裴少卿在大堂等您。” 陈洪不作回答,一甩袖子,直接迈着大步径直向刑部大堂而去,到了大堂,裴寂正坐在那里品茶,还不忘吐槽道:“我就说刑部每年那么多预算都花哪里去了,这待客的茶叶都比我大理寺的要好上几个档次,唉,有钱真好。” 陈洪见状,脸上又挂上了和煦的笑容:“裴大人,不好意思,公务繁忙,让你久等了。” 裴寂也赶忙起身见礼:“陈大人,我刚才还在说,你要还未回来,中午我们就在这里蹭饭了,你刑部的茶叶都这么好,伙食也定然不错,大理寺最近天天吃豆角,在下正好换换口味。” “裴大人若只是来蹭饭,我刑部自然欢迎。”陈洪哈哈一笑,再看向裴寂时,表情有些玩味:“就怕裴大人不只是来蹭饭的?” 裴寂也摆正了脸色,拱手说道:“当然,还有些许公务,需要和陈大人说,依律例,韦司徒是当朝官员,理应由我大理寺查办,烦请陈大人将他交给我大理寺。” 陈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裴大人,你大理寺抓了这么多人,不差韦司徒这一个?” 在陈洪看来,裴寂这事做的过分了,要知道自从皇帝杨开隆下令三司会审以来,大部分犯事的官员都被大理寺给抓了去,而刑部至今的战绩就是解决了一票刑部自己人,这传出去他刑部的脸往哪里放。 陈洪今天不惜冒着被太子整死的风险,将韦信的府邸给围了,还特意喊来不少长安百姓围观,就是为了证明他刑部也是有用的,不是只知道窝里斗,但没想到裴寂竟然事后来抢人。 韦信若是落他陈洪手里,就算不能上刑,但陈洪自认为有的是手段能让那老头生不如死,只要拿到想要的口供,在长公主这边,自己就是第一功臣,而这时候大理寺来要人,这不是明摆着来抢他的功劳吗? 裴寂的态度却很坚持:“陈大人若是想要,大理寺所抓之人都可以给你,但韦司徒我今天必须得带走。” “如果我拒绝呢?”对于裴寂的话,陈洪是嗤之以鼻,抓一群小喽喽哪有抓对方头领来的实在,你大理寺想抢头功就直说,搁这把我当三岁小孩忽悠呢。 裴寂:“那在下只有得罪了,来人,把人给我带走!” 随着裴寂一声令下,门外瞬间涌入一大群大理寺官差,直奔韦信乘坐的马车而去,看那架势,是准备强抢。 陈洪见状也是大怒:“裴正玄,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我刑部放肆,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很快,大理寺的官差和刑部的官员围着马车形成了对峙之势,然后陈洪尴尬的发现,由于他在刑部搞大清洗,只至于现在刑部剩下的人加一起都没对方随便拉出来的人多。 玛德,失算了,陈洪脸皮抽了抽,看着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裴寂,再开口,语气就软了很多:“裴大人,这事我要先问过长公主再做决断。” “不必,长公主若是有疑问,我大理寺事后自会去解释。”面对陈洪扯虎皮拉大旗的行为,裴寂只是淡然一笑,随后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公文交给了陈洪:“那就劳烦陈大人签个字,在下好回去交接。” 陈洪则有些狐疑的看着裴寂,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什么情况,我都把长公主搬出来威胁你了,你却一点面子都不卖,大理寺现在都这么勇了吗? “哼!”事已至此,陈洪也只得冷着脸在公文上签了字,随后对着手下一摆手:“散开,让他们把人带走。” “多谢陈大人。”裴寂说完,又走到韦信的马车前,叉手行礼:“下官大理寺少卿裴寂,见过司徒大人,劳烦司徒大人随我们去大理寺。” 韦信这时才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带着几分嘲讽的眼光瞥了一眼陈洪:“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大理寺少卿,还真是叫我看了一场好戏。” 陈洪闻言气的一滞,想开口反驳但自己连人都被抢走了,说再多也无用,只得气鼓鼓的在那里生闷气。 裴寂:“司徒大人,马车就在外面,桥公正在上面等您。” 这话一出,不止韦信,陈洪也是一愣,随后陈洪脸上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是说你怎么不怂长公主,原来是找到大靠山了。卧槽,没看出来啊,你裴寂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能搭上桥公的关系,往日还真是小瞧了你。 “桥太傅?”韦信也有点茫然,还再次向裴寂确认了一遍,毕竟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时候桥琳来见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裴寂:“没错,司徒大人,请。” “好。”韦信脑海中飞速的思考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随着裴寂往刑部外走去,门外的街角,停着一辆朴素到毫不起眼的马车。 到了近前,韦信站住脚步,出声询问道:“桥公?” 马车里传来了桥琳的声音:“是我,子金,上来,咱们说会儿话。” 第135章 主动请罪 韦信上了马车,桥琳正坐在其中,手里还捧着一本书,若是张伟在这里,一定能通过那糟糕的字迹看出,这就是自己替燕翼抄的那本六韬,只不过上面多了不少燕翼写的批注和心得。 “都散开。”马车外的裴寂遣退了手下,自己却没有离去,而是候在马车外,顺便偷听。 马车内,桥琳和韦信见完礼,两人相对而坐,韦信本想开口询问,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见状,桥琳说话了:“今天来见你,是有一件事要和你相商,不过在那之前,你先看看这个。” 桥琳说着,将一叠文书递给了韦信,韦信接过一看,最上面一张赫然写着,臣御史崔器,历数原尚书令今司徒韦信十恶之大罪。 韦信急忙又往下翻了几张,越看脸色越发苍白,额头也出现了丝丝冷汗,因为这叠由文书里,不管是奏报还是口供,都将那些罪行推倒了他的身上,其中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受原尚书令韦信指使而做某某事,而这些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他们都是韦信曾经的党羽和太子的人。 待韦信将其一页页看完后,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恐惧,整个人抖的跟筛糠一样,面容都为之扭曲:“桥公,这是,这是污蔑,这是他们对我的污蔑,我从未做过这些事,我从未拿过一文钱,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 “我知道,所以我让黄锦拦下了这些奏报。”桥琳合上手中的六韬,看着六神无主的韦信,长叹了一声:“唉,子金,事到如今,你还没发现你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吗?” “我犯了什么错误,犯下罪行的是他们,不是我,我有什么错?”韦信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怒吼出声,声音里还有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味道。 桥琳则是看着激动无比的韦信,眼神中带着些许怜悯:“我说的不是他们犯下的过错,我是说的是你,你做错了一件事。” “我,我有什么事做错……”韦信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桥琳将一封文书摆在了他的眼前,而这封文书韦信是再熟悉不过了的,熟悉到上面的每个字迹在它被写下时,恍然就在昨天,那是他向皇帝杨开隆请求致仕的公文。 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韦信仿佛如遭雷击,他终于明白他犯了什么错误,他主动放弃了手中的权力,从那一刻起,曾经的下属和党羽不会再追随他的权力,朝堂上的那些墙头草不会再畏惧他的威势。从那一刻起,哪怕以前表现的再忠心耿耿的亲信都会重新启动,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而这个未来中,已然失去了他韦信的位置。 所以工部才会投靠长公主,吏部尚书武城保和户部尚书拓跋贵才会上书支持陈洪代管刑部,手下的那些人才敢背着他,派人袭击大理寺,挑起刑部大牢暴动,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因为他放弃了手中的权力,失去了对所有人和事的掌控力。 “深渊有底,人心难测。”韦信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不知是在嘲笑那些人还是在嘲笑自己,而他的眼神之中,已是一片空洞。 “说,陛下现在是什么意思?”韦信将所有的文书都随手丢在了地上,他才不信桥琳今天来找他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些事,桥琳的突然起复太过巧合,这背后一定有那位陛下的安排。 桥琳则很有耐心的将地上的文书一张张拾起,整理好后打开了马车的车窗,然后将整整一叠公文顺风丢了出去。 “哎,桥公你别乱丢啊,这些都还要的!”马车外的裴寂看着漫天飞舞的纸张傻了眼,急忙招呼着手下去赶过去捡那些飘的到处都是的公文去了。 见裴寂离开,桥琳才关上车窗,随后对着一脸坦然的韦信说道:“上书请罪,看在这么多年的君臣之情,陛下会留你一条性命。” “好。”韦信十分坦然的点点头,语气中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空虚:“我还需要去大理寺吗?” 桥琳:“不必,你直接回府上书,等候陛下旨意便可。” “好。”韦信几乎是机械的起身,都推开车门,又转身折了回来:“桥公,告辞。” “告辞。”桥琳应了一声,随后默默地看着韦信上了早就安排好的马车,车夫会将他直接送回韦府。 送走韦信后,桥琳又看向了远处的裴寂,裴寂这时候正扒在墙头,努力地伸着手,试图够着一张飘到瓦片上的公文。待裴寂好不容易将那张公文用手指夹住,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便脚下一滑,直接从墙头落下,摔了个大屁墩,疼他的捂着屁股直打滚。 等裴寂返回马车时,见韦信已经离开,裴寂还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桥公,韦司徒那边?” 桥琳摇了摇头:“你将该写的报告和公文做好,准备结案,至于韦信,不必再管,他那样的人,会给自己一个体面的。” 裴寂闻言满脸惊愕,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低头应道:“诺,晚辈回去就办。” 桥琳:“走。” 裴寂:“走,回大理寺。” 随着马车吱呀吱呀的声音,裴寂带着大理寺的人和桥琳一起离开了,而陈洪这时候才从刑部的侧门后现出身形来,他看着裴寂他们的背影,又颇为不甘的看了一眼韦信离开的方向,眼中露出挣扎之色,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备马,我要去一趟长公主府,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而另一边,当韦信回到这座皇帝杨开隆赐给他的府邸时,他站在门口望着韦府的牌匾矗立许久,方才进府。 等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韦信遣退了仆从,在书案前坐下,摊开一张纸,提笔开始写自己的请罪书:“臣司徒韦信,敬拜陛下圣德,涕表上书,情难自控,望陛下见谅。臣与陛下相识三十余载” 韦信一口气洋洋洒洒的写了整整三页纸,直到天色发黑,仆人壮着胆子上来点灯,韦信才将其整理好,唤过了仆人:“将这封奏书递给桥太傅,请他帮我代为上书,呈于陛下。” 第136章 鸩酒 仆人接过奏书,还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老爷,这个时间点会不会太晚了,桥太傅府上关门了怎么办?” “无事,你只管送去,报上我的名号,自然会有人给你开门的,去。”韦信无力的摆摆手,遣退空仆人,又起身往膳厅而去,在那里,韦府上下的夫人、公子和小姐都已经等候多时了。 韦信面色平静的陪家人吃完了饭,又将几个儿子拉到身前嘱咐了几句,无外乎勉励学习,家族和睦的话。 最后,韦信对自己的正妻说道:“夫人,你今晚将府上的帐薄核算下,明日将府上一应仆从的工钱都结清了,让孩子们都不要出门,在府上等待陛下旨意即可,若是有人上门为难,你就派人去找太傅桥琳,他会处理的。” 韦信的正妻听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带着几分惊愕几分恐惧,紧紧抓住了韦信的手:“夫君,这是出了何事,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韦信则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无事,只是有些感慨,一晃我们就老了,只可惜这些年一直忙于公事,未能好好陪陪你,去,按我说的做,放心,你夫君这么多年,还从未在外面吃过亏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去。” 韦信的正妻将信将疑的走了,韦信则回了书房,他从柜子中拿出一个瓷瓶和一个杯子,回到书案前,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鸩酒,然后坐在那里愣愣地出神。 韦信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有不甘也有坦然,他不甘于自己兢兢业业辅佐这位陛下三十余载,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而又坦然于对于这一天的到来,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错,这么多年,他为了笼络人心,是干了许多结党营私,放纵党羽贪墨钱财、鱼肉百姓的事,而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是否已经功高震主,威胁到了皇帝杨开隆的统治,也为此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在他即将退出官场,平稳落地之时到来,数十年黄粱一梦,皆如梦幻泡沫。 不过就算如此,那些人也别想往他身上泼脏水,他韦信出身关中六姓的韦家,他是绝不会为了苟活而背负罪名,像一条狗一样受尽外人白眼,在屈辱中度过余生的。我乃名门之后,世家子弟自有风骨,与其让家族蒙羞,还不如主动赴死,以证清白。 想到这,韦信眼神一凝,端起那杯鸩酒仰头便灌了下去,放下酒杯,韦信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又掏出一把篦子将头发梳齐,然后闭上眼睛开始等死。 很快,一阵绞痛自腹中传来,韦信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大拇指狠狠地掐住食指,直到指甲深深陷入肉中,他也未曾发出任何声音,身形更是稳稳的坐在那里,没有丝毫变动。 巨大的疼痛令韦信无法思考,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少年郎,那是一个面容清秀,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是曾经的自己。 “韦子金,恭喜你金榜题名,高中二甲,我们给你在春风楼摆下酒席庆贺,走走走,今日不醉不归。” 韦信回头望去,身边是一群与他同样年纪的少年郎,只是时间太久,自己已然记不起他们当年的模样。此时的他却并不开心,看着黄榜上最上方的三个名字,那是状元、榜眼和探花的名字,而他韦信并不在其中。 他听到年少时自己那不甘的声音:“哼,若不是陛下有心扶持寒门,一甲之中定有我的名字,等着,日后我定当拜相封爵,让所有人都得高看我一等!” 此时的韦信,只觉面前一片模糊,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喃喃自语道:“拜相封爵,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吗?” 最终,韦信的头低了下去,整个人也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瞬间耸塌了下来,唯有他手上流出的鲜血,在地上滴出了仿若梅花的形状,就像他那仅存的骄傲。 当韦信死去的消息,传到大理寺时,裴寂正在加班,所谓的三司会审,除了特殊情况,是不会出现电视剧里那种一大群百姓围观的情况,更多就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出人共同审案,再分别递送公文报告和判罪建议,最后由陛下圣笔御批就是。 御史台在这里面的主要职责是监督刑部和大理寺,审案本就不是他们的工作,而刑部被陈洪大清洗后,人都差点凑不出来,推了仅剩的一个都官司郎官出来陪审,这家伙无人可以替班,陪着裴寂加班熬夜已有大半个月,此时正哈欠连天,一副生无可恋的样。 如此一来,大部分得活都落大理寺头上了,可问题他大理寺人手也不够啊,尤其是刑部上次跑掉的那一大批犯人,在刑部都快废了的情况下,果不其然活全落在了大理寺头上。 尤其是那帮犯人里听说还有个狠角色,手持双枪伤了不少前去追捕的人,至今仍未捉拿归案,还得继续派人出去追捕,直接导致大理寺现在也没人,搞得他这个少卿白天得出去抓人不说,晚上还得回来继续审案。 “我知道了,你去继续盯着,有消息第一时间来报。”裴寂遣退手下,心里有震惊的同时还有觉得有些释然,韦信一死,这案子就算结束了一大半,等把剩下的犯人审完,该写的公文报告写完,这事就算彻底划上了句号,自己也就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比裴寂他们更震惊的是大堂中跪着的犯人:“你说什么,韦司徒死了?” 裴寂叹了口气,无奈的撇了撇嘴:“没错,死了,人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没有就签字画押?” “我不信,韦司徒怎么会死呢,一定是你们在讹诈我,想套我的话,门都没有!”那犯人突然激动起来,猛地站起,冲着一旁的柱子快速冲去,最后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头破血流地晕了过去。 至于裴寂和大堂上的大理寺官差,与其说他们来不及阻拦,倒不如说是加班到疲惫不堪的他们根本就没打算阻拦。 第137章 各方反应 “拖下去,带下一个人犯。” 裴寂的语气中满是麻木,而在瞟到御史台的御史在册本上写下尸位素餐、草菅人命几个字后,裴寂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玛德,这帮御史,一天天正事不干,就想着搞个爆炸性的新闻,好狠狠的参上其他官员一本,估计下次朝会就能看到批斗自己的奏书了,天天加班还得被人在背后打小报告,心累的同时更加心烦。 与此同时,太子府上,太子杨言则在听完手下的汇报后,遣退了仆人,推开了书房的窗台,独自一人临台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一切都结束了,韦信死了,高发走了,吕禄那些老家伙投敌的投敌,入狱的入狱,自己看似已经失去了所有庇护和党羽,但是,从现在起,他会一点点夺回失去的一切,而这一次,由他自己亲手打造的羽翼,将载着他的梦想展翅高飞。 想到这,太子杨言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有三分悲凉,有三分无奈,亦有三分欣喜,还有一分,则是那满怀的壮志。 相比于裴寂的淡然和杨言的踌躇满志,长公主府上的众人更多的则是惊讶和不甘:“该死,那个老东西怎么这个时候死了,这样一来,我们还怎么更进一步,将事情扯到太子身上?” 长公主倒是看的很开:“事已至此,也就这样了,这次我们已是大胜,再贪心恐会适得其反,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下次再寻机会对付杨言。” 长公主慵懒的坐在那里,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着手下人脸上的表情心底还有些轻蔑。急什么,她的目标可是皇位,既然武则天能用几十年时间慢慢构建自己权力之网,那么她也可以。她要做的是开天辟地从未有过之事,她必须得稳稳的走好每一步,但凡一步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想到这,长公主也有些乏了,从去年寿宴后她就未睡过一个好觉,与各方势力相互算计、妥协、利益交换,一件件一环环都要由她把控到位,时常会忧思过度而觉得疲累,今天可算能好好休息一下。 长公主下意识的侧头,却没看到熟悉的人影,这才想起燕翼受伤,还躺在床上呢,于是便抬起手冲着底下的数名年轻官员随手一指:“你,对,就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想不起来了,今晚伺候我就寝。” 若是张伟在这,一定能认出那人就是在渑池县驿站见过的李密,此时的他正得了便宜还卖乖:“公主,这次空出来不少位置,我们是不是也能往上升一升了?” “先等父皇的旨意,看看他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再说。”长公主嘴上随口敷衍了一句,心里却在暗自叹气,别看这次她赢了,但手底下就没几个可靠的人,只是那些空出来的位置,她现在不抢,就会被别人抢走,现在也只好让这些个草包先顶上了。 想到这,长公主脸上又露出了调侃的笑容:“不过,也得看你愿不愿意出力,流朱,去拿些壮阳的金丹来,帮帮他。” 李密:“谢公主赐药,下官这次一定不会让公主失望的。” 这时却不知何人嗤笑了一声:“银样蜡枪头。” 李密顿时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出:“谁,谁说老子银样蜡枪头,我平时咬着牙坚持坚持,好歹还有半刻钟呢!” 长公主颇为无语的看着那些人,不知道为何,她突然就不想找人侍寝了,不行,等下得让流朱多拿几颗金丹来,吃死这个废物。 就在长公主准备享受她的放松之夜时,长安城的另一边,桥琳的府上,此时也还点着灯。 在收到消息后,桥琳长叹了一声,表情却没有丝毫波动,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他又在信纸上添了几笔,吹干了墨迹后,连同韦信送来的绝笔信一起交给了自己的老管家。 桥琳:“你辛苦些,亲自跑一趟,将这些都送进宫去。” 管家:“老爷,是从宫门塞进去吗?” 管家说的方法,是指每天宫门关闭后,大臣有紧急情况要向皇帝汇报,就会将奏书从门缝塞进去,而守门的禁卫则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奏书送至皇帝面前,中途若有敢私扣奏书或拖延不报者,杀无赦! 不过这一方法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随便使用的,若是皇帝事后觉得你小题大做,为了一点屁事就打扰他休息,也会反过来治大臣的罪。 桥琳略一思索,摇头道:“不必,你去王公公的府上,跟他府上的人讲明这是何物,他们自会想办法送进入宫中的。” 管家:“喏。” 桥琳所说的王公公叫王怀恩,是宫中内侍省的长官内侍监(官名,正三品),亦是如今皇帝身边的红人,同其他三位内侍监一同掌管宫中太监和宫女的调动、任免和人事安排。 像他们这种大太监,一般在宫外都有自己的府宅,若是送去时,王怀恩在家休沐,他会想办法让其他太监送至皇帝面前,就算正在宫中办公服侍皇帝,王怀恩府上的人亦有办法将此事告知于他,以王怀恩这种能从数万太监中一步步爬至最高点的智商,他自会将信件转呈给皇帝。 很不巧的是,当王怀恩收到消息时,他正在宫中,但听完事由后,他也不敢耽搁,直接从值房赶去了紫宸殿(皇帝的寝宫),而才过了紫宸门,守门的小太监就急忙上前提醒:“小的见过老祖宗,禀老祖宗,陛下此时正在宠幸钱采女,老祖宗要不还是等一会儿再来求见?” 王怀恩皱眉,略一思索后,却没有离去:“无妨,我在这候着,陛下完事后,你径直通传便是。” 小太监:“喏。” 王怀恩站在紫宸门内,心底掐算着时间,默默地等待着皇帝的召见,至于什么正在紫宸宫中侍寝的钱采女,王怀恩直接选择了无视。 钱采女就是去年寿宴,长公主送给皇帝的那个领舞之人,别看这大半年时间以来颇为受宠,但不管是皇后还是宫里的几位大太监,都是没将她放在眼中的。 第138章 文忠 隋朝后宫品级,由隋炀帝自制嘉名后扩充了不少,但真正能够的上排面的,也无外乎皇后(一人)、夫人(三人,品正第一)、九嫔(品正第二)和婕好(十二人,品正第三)这几个等级。 这年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别光看他嘴上哄的好听,你得看他实际给了你些啥,若是这个姓钱的舞女真的受宠,也不至于现在还只是一个采女(三十七人,品正第七)。 说到底只是玩物而已,就算真走了狗屎运,怀上龙种诞下龙子又怎么样,这年头不仅母凭子贵,更多的还是子凭母贵,你娘家不是世家大族,族内没一帮兄弟在朝中做官,并且有正四品往上的大官,谁拿正眼看你啊。 这种舞女出身的东西,别说上牌桌了,她生下的皇子连上饭桌的资格都没有,真当这天下是他皇帝一人说了算数啊,他是流水的王朝,我们才是千年的世家。 此时的杨开隆并没有在和钱采女做些不可描述的事,他毕竟已年过五十,上了年纪后那方面的欲望大大降低不说,硬件上也有些力不从心,更多的时候,只是希望有个温暖的怀抱陪着自己入眠而已。 所以当小太监隔着门帘低声汇报时,杨开隆推开还试图让皇帝努力一把的钱采女,径直起身走了出去。 王怀恩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不等皇帝传见,立马快步走了进去,伺候皇帝更衣梳洗,别看他在小太监面前是位高权重,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老祖宗,但在皇帝面前,依旧表现的像一名最卑微的仆人。 杨开隆:“这大晚上的,又出了什么事?” 王怀恩低头哈腰地替杨开隆整理着衣服的下摆,嘴上也没忘了回答问题:“回主子,刚才桥太傅递了消息过来,说韦司徒薨了。” 古代对于死亡,不同阶层的人,都有着规定的称呼,天子叫崩,后衍生出驾崩一词,高等级的嫔妃和所生育的皇子公主叫襄,有爵位的大臣和皇族叫薨,高级官员叫卒,低级官员叫不禄(后被取消,皆称卒),只有最普通的平民百姓,才能用死字。 这一点在古代是颇为讲究的,假如一个官员卒了,你若在吊唁时,当着其家人的面来上一句某某某你怎么死了,会被认为是对死者的侮辱和蔑视,两家自此结仇也不是不可能。 由于摸不清皇帝杨开隆的心思,加上韦信此时还并未从法理上被剥夺官位和汾阳县公的爵位,王怀恩就用了薨字。 杨开隆沉默了,很显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有些超出了他的预计,不过他心底同时也有些释然,正如所有人判断的那样,随着韦信的死亡,整件事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解脱的不只有韦信,还有他这个在背后试图把控全局的人。 见皇帝不说话,王怀恩又小心翼翼的掏出韦信的绝笔信和桥琳的奏报:“陛下,桥太傅和韦司徒皆有书信递送。” “给朕。”杨开隆接过书信,却又瞥了王怀恩一眼,王怀恩立马识趣的低下了头:“回主子,奴才并未看过。” 杨开隆拿着书信,坐到了书案前,当他将书信一封封看完后,脸上也流露出了不忍之色,毕竟是跟随自己三十多年的老臣,你要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不过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不多,保全韦信的名誉和家人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杨开隆放下信件,整个人显得苍老而疲惫:“去,派人从宫门急递,着门下省拟诏,司徒韦信,任尚书令十二载,总领朝政不曾有懈,惜乎不明决断,难辨是非,饱受受奸徒蒙蔽,以至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天子之目,浮云翳日,剥夺其全部官职及汾阳县公爵位,但念其劳苦功高,不计其罪,让其子给他扶灵抬棺,返回家乡。” 王怀恩掐着指头,杨开隆说一句他就在心底记一句,待杨开隆说完后,又总结复述了一遍,再得到肯定回答后,也还未离去,而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主子,那韦司徒的死因?” 杨开隆:“就说是于今晚突发恶疾逝世的,让外面的人都把嘴闭严一点。” “喏,奴才这就去办。”王怀恩应了一声,随后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杨开隆却沉默的坐在御案前,没有再回床上睡觉,他眯着眼睛,努力回想着自己和韦信的初识。 “下官光禄丞(光禄寺佐官,从五品下)韦信韦子金,听说桓王殿下今日在开迎春诗会,不知可有在下的一杯酒喝?” “哦,礼物啊,忘了买了,正好在下有大作一篇,权当礼物赠于殿下,还望殿下让人多取些酒来。” 杨开隆费了很久的功夫,才回忆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韦信,那时的他,三十出头,一副魏晋名士打扮,脸上带着近乎自负的自信笑容,仿佛不请自来的他,一定能从自己这个不受人重视的皇子府上讨到一杯酒喝。 杨开隆突然笑出了声,眼前却有些朦胧,许久之后,杨开隆提笔写下【左光禄大夫,文忠】七个字,然后拿起纸张,随手丢给了候在门口的小太监:“去,追上王怀恩,将此书给他。” “喏。”小太监有些傻眼,要知道王怀恩都走半天了,估计已经出宫,他怎么去追,但皇帝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只得应了一声,抓着那张纸,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外跑去。 当那页皱巴巴的纸被送到门下省时,被拖回来加班的门下省纳言(官名)莫刚功叹了口气,原因无他,手中的诏书都快写完了,甲方才来改需求,真是让人心累。 王怀恩则很淡定,伸手拿过莫刚功面前才打好的草稿,不急不忙的撕了,然后又拿起一张新纸放在了莫刚功面前:“纳言大人辛苦些,劳烦再写一张,保留左光禄大夫位,追谥文忠,毕竟这是陛下的意思。” 莫刚功:“知道了,还请王公公稍等。” 王怀恩:“还请纳言大人写快些,老奴明日一早就要去韦府宣读诏书,监督其子护送韦大人的棺椁离开长安。” 第139章 杀威棍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洒在长安城巍峨的城墙上时,整座城市也从睡梦中醒来,很快,街道上便充斥着熙熙攘攘的行人。 随着金光门(长安城城门之一)城门开启,无数早就候在门内外的百姓排着队出城入城,而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的是,一队极为低调的马车沿着大街驶出了城门,他们更不会想到,曾经赫赫有名的司徒韦信的棺椁,此时就放在其中一架马车之上。 韦信一家赶着城门开启,举家出城返回家乡的事被汇报到长公主面前时,她还未起床。 长公主斜靠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自己的一搓秀发:“你是说,王公公和内史省的人天不亮就去韦府宣了圣旨,然后韦府的人城门一开就出了城,带着韦信的棺椁返回家乡了?” 流朱:“回主子,是的,据说是陛下的旨意,留韦信左光禄大夫位,追谥文忠,着其子扶灵抬棺返回家乡。” “看来父皇还是念了旧情。”长公主皱眉,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李密从身后凑了上来。 “不如我们派人去追上韦府的人,将他们斩草除根?”李密搂着长公主的腰,另一只手还很不老实的四处游走着,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床帘外的流朱,不带有丝毫隐晦的在流朱身上来回打量。 见到这一幕,长公主的眼神立刻阴沉了下来,脸上也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尤其是在想起昨晚的事后,一脚将李密给踢下了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滚出去,你个废物,除了弄我一身口水,还有什么用!” “属下告退。”李密见长公主发了火,一刻都不敢多待,急忙拿过自己的衣服,抱着跑了出去。 赶走了李密,长公主又对流朱说道:“让陈洪去找裴寂,想办法把高发捞出来,对了,还有那个告御状的小子。” 流朱:“主子,陈洪跟裴寂因为上次的事闹得有些不愉快,事后他来找公主,公主也没帮他出头,这个时候,他会出面吗?” 长公主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似乎有些无奈:“那能怎么办,难不成就为抢人的事,跟大理寺在这种时候翻脸吗,这样,你跟他说,刑部尚书的位置,我会尽力在父皇面前帮他争取,再多拿些古玩字画之物送他,派人去与他好好说说。” 流朱:“知道了,主子,我这就去办。” 长公主又似想起什么,喊住了正要离去的流朱:“对了,燕翼怎么样了?” 流朱:“回主子,燕骑曹伤势好转,听说今早已经能下床了。” 长公主:“行,你去办事。” 流朱:“奴婢告退。” 说回张伟这边,当裴寂带来韦信逝世的消息时,他正在和高发探讨尚书,不得不说,古代科举虽然弊病不少,但真正能从中脱颖而出的人才,也着实厉害,尤其是汉唐时期的士人,博闻强识是基本功,诗书礼乐更是信手拣来。 虽然以张伟的水平,他无法判断高发在文人士子中算是什么水平,但反正比他张伟厉害就是了。果然应了那句话,天才只是门槛,但长安城从不缺天才,能在这个舞台上露面的人,脚下都踩着无数失败者。 高发:“你是说,司徒大人薨了?” 裴寂:“没错,据说是突发恶疾,陛下旨意,剥夺其爵位官职,但留左光禄大夫位,追谥文忠,其家人一早就带着他的棺椁由金光门离开长安了。” 高发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道:“哪个方向是正西?” 裴寂似乎早有预料,抬手一指:“金光门在那个方向。” “多谢。”高发说完,面朝裴寂所指的方向,面容肃穆,恭恭敬敬的跪拜叩首:“属下高久诚,恭送司徒大人殡天。” 张伟见状皱起了眉头:“你是长公主的人,韦信死了,应该高兴才对,为何还要祭拜于他?” 裴寂诧异的看了张伟一眼,因为张伟对于高发的行为,似乎带有指责的意味,在这种时候是相当失礼的,他与张伟接触这么久,也略微知晓张伟的为人,怎么今天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要知道他进来时,张伟正在向高发请教尚书,两人虽然说不上相谈甚欢,但也是有礼有节。 高发则是不慌不忙的行完叩拜大礼,方才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我毕竟受韦大人提拔赏识,栽培之恩,理当回报,并不该受阵营不同的影响。” 张伟狐疑的看了一眼表情波澜不惊的高发,没再说话,他觉得高发这人有些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若真记着别人的恩情,又为何要背叛别人,还有就是对于韦信的死亡,张伟只觉得太便宜了那个家伙。 听听裴寂说的什么,突发恶疾而死,也就是韦信根本没得到该有的惩罚和报应。要知道韦信执掌朝政的十数年间,纵容亲信党羽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也许跟外界说的那样,他本人没有参与,但既然身居高位,却对种种罪恶视而不见,这种不作为在张伟看来比作恶还要让人可恨。 你要么就做一个奸臣,恶行累累让天下人唾骂,要么就做一个贤臣,惩治不法的属下,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这种夹在中间,还要把自己摘出去的行为,给张伟的感觉就是假清高,所以在看到高发的行为后,张伟才会忍不住出声指责。 见两人都不说话,裴寂开口了:“走小子,带你去见识一下三堂会审。” 张伟:“我?” 不是,我这个级别,平头百姓啊,也能够得上三堂会审的门槛吗? 见张伟惊讶中带着疑惑的表情,裴寂解释道:“其实证据都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你的那点证词口供什么的没多少作用,但你毕竟告的是御状,过场还是要走的。” 张伟:“好。” 裴寂让人把张伟带了出去,还没到审案的大堂,裴寂就让几个官差把张伟按倒在一张长板凳上:“来啊,依律,平民未得党里长官允许,私自报官者,仗三十。” 张伟:??? 什么鬼,杀威棍不是后世才发明的东西吗,你们怎么隋唐时期就用上了,还有,你喊我出来走流程,就是为了打我一顿板子? 第140章 赵御史出狱 “裴大人?” 张伟唤了一声,见裴寂不理自己,而官差手中那碗口粗已经向他打来了,张伟只得咬紧牙关绷紧肌肉,坐等挨打,然后,张伟就只感觉到棍子在自己身上轻轻碰了一下。 张伟一头雾水,随后就发现,别看打板子的官差架势轮的很足,但实际打到他身上的时候,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一点伤害都没有。 裴寂:“你要是不喊的话,我就让他们下死手打了?” 张伟先是一愣,随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大人饶命,啊,小的冤枉,啊,痛死我了,啊,别打了别打了” 裴寂撇撇嘴,对张伟浮夸的演技不做评价,转身走至书案前坐下。许是裴寂事先打过了招呼,知道只是走个流程,刑部的人直接趴在书案前补起觉来,以至于张伟挨完板子进来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不是传说中的三司会审吗,咋还有睡觉的? 御史台的人在冷笑一声后,提笔在册本上写下了玩忽职守的记录,裴寂则是让人将张伟刚进大理寺监狱当晚,审问记录的案簿拿了出来:“人犯对此供词可有疑问,是否有与尔所言不符之处?” 张伟粗略扫了一遍,见跟当初自己说的大差不差:“回大人,没有疑问,一切皆属实言。” “即无疑问,签字画押。”裴寂才说完,就用余光瞟到御史台的人在册本上写下,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八个字。裴寂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累了,毁灭。 在签字画押后,张伟被带回了监狱,这一次,他的心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因为从裴寂他们的态度来看,这一整件事估计马上就要结束,到时对于自己的判决也会下来,不管是好是坏,自己总算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就在张伟暗自思忖着自己啥时候会被放出去时,大理寺的狱吏带着一队人来了,为首的一人身穿官服,手里还拿着一封诏书。 那些人走到了赵御史的牢房门口:“犯人赵烈忠,接旨!” “罪臣赵烈忠接旨。”赵御史不慌不忙的起身,敷衍的行了个叉手礼,然后就站在门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看诏书上的内容。 宣旨的官员见状,无奈的撇撇嘴,没有说啥,直接开始念起诏书来:“门下……” 赵烈忠:“行了,哪那么多废话,挑要紧的念。” 宣旨的官员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陛下说了,你遭奸人陷害,入狱数载饱受磨难,现将你无罪释放,并升任御史中丞(御史台次官,正五品上,置二人)。” 说罢,那宣旨的官员就将诏书拍在了赵烈忠手中:“出去后别忘了去桥公那里拜谢,是他老人家在陛下面前为你求的情。” 赵御史,不,现在是御史中丞赵烈忠了,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不可避免的黯淡了下来,但还是拱手说道:“多谢桥公,出狱后,下官定去他府上拜会。” 不多时,有狱吏拿来钥匙,打开了牢门,并请赵烈忠在册本上签字画押,至此,赵烈忠便可径直离去了。 张伟:“恭喜赵大人脱出牢狱,得获自由。” “自由,外面的世界,不过是个更大的樊笼,还不如这监狱里自在。”赵烈忠摇摇头,却又话锋一转:“小子,我瞅你也是个机灵的,要不要来我手下充做个吏员,保你三年内升任正途如何?” 张伟眼神一亮,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答应,高发开口了:“赵中丞若是想害死他,只管自便。” 赵烈忠皱眉,还未开口,就听高发接着说道:“小子,出去后,你最好尽快离开长安,韦信和他的党羽是没了,可不代表参与这些事的人都被抓起来了,有不少人裴寂他们根本掰不动,也得罪不起,保不齐里面有小心眼的,事后拿你这个平头百姓出气。” 张伟咽了咽口水,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命,高发的话透露了一个巨大的信息,那就是韦信他们背后还有一群人,这些人躲在幕后和韦信他们沆瀣一气,出事后连皇帝都不愿意追查,这些人如高发说的那样,弄死他个平头百姓实在是太容易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留你在长安了。”赵烈忠闻言,也只得叹了口气,很显然也是知晓那些人的身份,“你出去后,直接去找长公主,好歹也替她卖过命坐过牢,送你返乡,护你平安是她应该做的。” 最后,赵烈忠冲张伟拱了拱手:“小子,走了,后会有期。” 张伟:“后会有期,祝赵大人前程似锦。” “哈哈,那就承你吉言了。”赵烈忠大笑两声,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外走去,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拥抱数年未见的阳光了,然而,“操,怎么是个阴天,还在下雨,有伞没?” 狱吏:“没有,大人,要不我给您拿身挡雨的蓑衣?” 裴寂:“不必了,赵大人,马车已经为您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赵烈忠看了一眼门口的马车,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裴寂:“不对啊,你裴正玄啥时候这么殷勤过,说,有什么事?” 裴寂:“赵大人这话说的,我裴寂是那不近人情的人吗,不过倒也有些事,想请赵大人帮忙。” 赵烈忠挑眉:“说说看,什么事?” 裴寂:“还得麻烦赵大人回去后,好好管教下御史台的下属,您可以看看三司会审以来,他们都记录的是些啥,这捕风捉影、歪曲事实的能力,可比我大理寺和刑部高明多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帮你把那些不好的记录都压下来。”赵烈忠点点头,先上了马车,随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记得这马车,似乎是大理寺的,不是私人的马车?” 裴寂则是一脸茫然:“是大理寺的马车,有什么问题吗?” 赵烈忠:“裴正玄,你小子公车私用,我一定会在朝会上好好参你一本,出发,赶紧走。” 说罢,赵烈忠催促着车夫驾着马车离开了,只留下裴寂在原地一脸懵逼,许久之后裴寂才反应过来:“哎,你这人!” 第141章 尘埃落定 延载元年六月初三,长安城出现了惊人的一幕,数百辆囚车整整齐齐的排成一列长队,依次从朱雀大街上驶过,上面关押的,无一例外都是此次贪污案件中犯事的官员。 据说这件震惊朝野的贪污大案令皇帝极为愤怒,不少人都被判了斩立决,还有近半的人将会被流放边疆,而那些被抄没的家产,将会被用来补发去年广运潭工程,本应发给劳工的抚恤。 什么,你问多余的钱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钱,反正户部是一个铜子都没看到,并且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事你最好少管,小心官府的人半夜上门和你讲道理。 长安的老百姓将朱雀大街两旁围了个水泄不通,以至于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与后世的影视剧里不同,老百姓并没有丢什么鸡蛋和菜叶,毕竟在这年代,这些可都是金贵东西,吃都不舍得,哪里还会拿出去丢人。 不过长安城的百姓自有办法,不知是哪个缺德玩意拉来了数车石子和泥巴,在被老百姓哄抢一空后,纷纷化作了泄愤的武器,砸在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头上。 更有甚者从别家的墙头扒了青砖下来,准备往囚车上丢,却被现场维护秩序的金吾卫给拦了下来,毕竟今天只是游街,搞出人命就麻烦大了。 陈洪极为骚包的骑着一匹白马,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作为在这件事中出了大力的刑部代表,他自然也是收获了一片叫好和夸赞之声。 不过最令陈洪开心的是,据宫里传来的小道消息,陛下有意让他升任刑部尚书,正式接管整个刑部。如此一来,他将以四十五岁的年纪,荣登最年轻六部尚书的宝座,可谓前途似锦,为此,陈洪的脸上也是乐开了花。 最后,当天子杨开隆在朱雀门上现出身形时,整个现场的气氛也是达到了高潮,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陛下圣明之类的欢呼声,杨开隆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不过从他那激动到变形的挥手动作来看,他也只是在尽力维持表面的淡定,内心其实已经喜悦到了极点。 不过这些都和张伟无关,当杨开隆在和自己的子民亲切互动时,他正好踏出了大理寺监狱的大门,在外面见到了等待已久的燕翼。 燕翼:“奇怪,我还以为你会去朱雀大街,跟陈洪一起出风头呢?” 裴寂则是冷笑了一声:“树大招风,我没那么爱显摆,功劳大小,陛下心里自有定论,至于那些平头百姓的看法,无所吊谓,随他们去。” “行,你开心就好。”燕翼说完,又看向了张伟:“白圭老弟,恭喜出狱,你现在自由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伟:“我想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大吃一顿,最好有酒有肉。” 燕翼:“哈哈,酒肉管够,我请客。” 张伟上下打量了一转燕翼,见他身上数个地方都缠着绷带,摇头道:“哇,你怎么搞成这样,伤势严重吗?” 燕翼:“主要是我大意了,不然也不会伤这么重,没事,医师说了,伤口愈合的很好,现在已无大碍,日后安心养伤便可。” “裴大人。”高发签字画押后,也走了出来,先是和裴寂打了声招呼,随后又向燕翼行礼:“燕骑曹,多谢你保护我的家人,这个恩情,我高发记下了。” “高大人客气了。”燕翼回完礼后,又喊住了正要离开的高发:“高大人,还请留步,公主殿下想要见你。” 高发则显得有些犹豫:“能不能请公主殿下稍等一会儿,我想先回去见见我的家人?” 燕翼:“高大人放心,您的家人我们都保护的很好。” 高发看着缠着绷带的燕翼,打心底有些不相信,你可是公主府护卫的头头,都能被伤成这样,可想而知当时的战况会有多激烈,但燕翼毕竟是代表的长公主,又于他有恩,高发便也没再坚持,而是登上了公主府派来的马车。 “那行,这小子我就带走了,裴大人,这段时间你应该也忙坏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燕翼说完,拍了拍张伟的肩膀,“走了,先带你去吃顿好的,为你接风洗尘。” 张伟:“裴大人,草民告辞。” 出了大理寺,燕翼先是带张伟去了一家澡堂,澡堂的老板本来不愿接待张伟这个满身污垢并且还在散发着浓浓臭味的恐怖存在,但在燕翼的钞能力说服下,张伟如愿的洗上了澡。 在将自己表皮都搓的发红后,张伟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干净,似乎整个身体都轻了两斤,好,从地上的泥丸子来看,应该是三斤。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张伟拦住了准备带他去酒楼的燕翼,反而是选择了一家街边的小店,在他看来,都到长安了,怎么也得品尝下正宗的肉夹馍和油泼面啊。 在如饿死鬼投胎一般,吃了一碗面和三个肉夹馍后,张伟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肉夹馍不错,肉卤的很烂,面就不咋滴了。” 这倒不是张伟诋毁后世以面食小吃出名长安,而是这个年代没有辣椒,后世常见的油波辣子你想都不要想。胡椒和西域来的香料倒是管够,只可惜张伟对这两样调味料基本无感,才会觉得这碗面没达到自己心里的预期。 吃饱喝足后,燕翼带着张伟去了公主府:“走,公主在等你。” 到了公主府,由于马车是从侧门入的侧院,张伟没能看到公主府那气派的门楣,但光内部的那些装潢和建筑,也足以看出公主府的富庶。 出了侧院,就到了一个园林,方圆竟有一里,皆以青砖铺地,中间还做有仪道,整个建筑的正中间有一座高达两丈的大堂,斗拱飞檐气势恢宏,光石阶就十多级,其两侧则是数座精致的阁房,走的近些,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之声。 联想到长公主在皇帝杨开隆寿宴上安排的那些舞女,张伟心下了然,这里就是公主府豢养乐师舞女的地方。 第142章 讨个差事 在公主府大堂的正厅,张伟时隔大半年后,再次见到了长公主,此时的长公主,身着便装,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 当张伟他们到来时,长公主正巧结束了与高发的交谈:“扬州刺史不同于其他地方,下辖44郡269县,位高权重不说,连太宗皇帝(这个故事里指那个穿越过来的隋炀帝)曾经驾临的江都(今南京市)也包含在内,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但我还是把它给了你,其中紧要之处,你自当知晓,好了,我就不留你用饭了,回去见见家人,过几日就去赴任。” 高发起身行礼告退:“是,公主,属下告辞。” 张伟则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离去的高发,隋朝自隋炀帝废除州制后,演变为郡县二级制度,高发的这个扬州刺史,并不是汉朝时那种地方上的刺史。 在汉朝时候的御史大夫,权力是极大的,为了遏制其和其控制的御史台,隋炀帝又设置了谒者、司隶二台,用以分割御史台的职权。 其中,谒者台的职掌是奉诏出使,慰抚劳问,并持节察按,遇有冤狱则受而奏之,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巡查御史,听起来名头很大,实际并没有什么权力。相比之下,司隶台的权力就有点大的没边了,负责司隶大夫(正四品,司隶台长官)巡查京畿内外,另有刺史14人,分掌京畿外全国郡县的巡查,若遇贪黩的郡守县令,其有权免职,有功则上报其事迹,加以旌勉。 最可怕的是这些个刺史,他们的顶头上司并不是司隶大夫,而是皇帝,权力大小,完全由皇帝对你的宠信而决定,权力大的,甚至可以手持王命旗牌,先斩后奏,直接革杀当地郡县的长官。 不过正因为如此,这些刺史一般不会常驻当地,时隔几年,就得轮换一次或者调去别的部门,有点类似于后世最开始的总督(明清后来玩脱了,变成直接常驻地方,直接管辖行政、司法和军权,权力恐怖的一匹)。 高发即将就任的扬州刺史,属于上州刺史(依管辖大小分上中下三级),从三品的大员,但这还不是张伟真正关注的地方,要是他记得没错的话,刚刚被一口气撸完了全部高级长官的淮南二十三郡,都是扬州刺史所管辖的范围。 看来长公主对这个突然从太子杨言手下叛变过来的家伙,还是有所防备的,因为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淮南二十三郡空出来的那些位置,即将成为各方势力争夺角逐的战场,这时候把高发架上去,就是让他之后去那边对付太子一党的人,变相地去纳投名状。 有功要赏,但如何通过人事安排达到自己的目的,看来也是一门学问,张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抬头,却见长公主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而长公主身旁的侍女,脸上已经露出了不满之色。 张伟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想的太过出神,以至于忘了向长公主行礼,于是他急忙叉手行礼:“草民张伟,见过安乐公主。” 长公主笑了笑,没有追究张伟失礼的事:“你这是在想哪家的姑娘,以至于在这儿失了神?” 张伟:“公主说笑了,草民只是想起了远方的家人,一时情难自禁,沉思怀念,方才在公主面前失了礼数,还请公主见谅。” “倒也是个孝子,此间诸事已了,本公主自会遵照约定,放你离去。”长公主说着,拍了拍手,“来啊,抬上来。” 随着长公主话音落下,数名小厮抬着几口箱子走进了大堂,待箱子打开后,里面皆是耀眼的珠宝、玉器和金银之物。 长公主:“九死一生,也真是难为你了,本公主待有功之人向来不薄,带上这些赏赐,回乡去做一个富家翁。” 张伟瞥了一眼那些金银珠宝,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他绕过了那些箱子,径直走到了长公主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向长公主跪拜行礼:“回公主,草民不要这些财宝,草民斗胆,想,想向公主讨上一份差事。” “你可知,未过科举之人,只能充作吏员?”长公主冷笑了一声,显然对张伟的自不量力有些不屑,但很快又想起燕翼说过,在大理寺狱中,张伟和他一起接受过桥琳的教诲,并且事后桥琳还曾赠书于张伟。 虽然听出了长公主话中的嫌弃,但是张伟并未起身,而是倔强的跪在那里,沉默许久后,长公主开口了:“我听燕翼说你会一手箭术,还曾随桥公学习过些许兵法,既然如此,本公主也是爱才之人,南郡(郡所江陵,今湖北荆州),那里正好有个郡尉的缺,官职大小正好合适,离你家乡夷陵郡也近。” 张伟叩首:“多谢公主,日后,下属定当唯公主马首是瞻。” 长公主:“好了,官职给了,这些金银珠宝你也一并带走,本公主不缺这些钱财,莫要让外人知道了,还道我小气抠门。” 张伟:“多谢公主,属下告退。” 说罢,张伟起身告辞,在燕翼的陪同下一起出了公主府,待张伟离开后,流朱开口对长公主说道:“主子,南郡的郡尉一职,好像并没有出现空缺?” 长公主则是满脸的无所谓:“那又怎么样,区区一个正九品上的芝麻官,我说他有空缺就是有空缺,让人去跟吏部说一声,将原来那人撸了便是,顺便让他们把一应公文准备好,到时候给那小子送去。” 流朱:“是,主子,奴婢这就去办。” 在公主府外,燕翼扯住了张伟的衣襟,看向张伟的眼神也带着不解,见燕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伟叹了一口气:“想说就说,你我一起蹲过大牢,这个交情,还有什么话是不能明说的吗?” 燕翼:“你若想当差,为何不与我说,直接来我手下做个护卫,为兄岂会亏待了你?” 张伟摇头:“不一样。” 燕翼:“有何不一样?” 张伟:“因为我想做的,是官。” 第143章 再遇陶时 燕翼一脸惊讶,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他有些不敢肯定面前的这人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张伟。要知道当初告御状之前,燕翼曾给张伟多次许诺过,事后会让长公主赏他个一官半职,但都被张伟拒绝了,如今这是怎么了,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的行为很丢人,也没了当初的骨气,让人有些瞧不上了?”张伟扯出一个苦笑,他仰头望着天,最终却只能低下了头,万般思绪皆化作了一声长叹。 张伟:“你知道吗,如果我是一个能一剑傲九州,有移山填海之能的修行者,我一定会大喊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 燕翼:“修行者,这是什么?” “不重要。”张伟冲燕翼翻了个白眼,你这关注点也太奇怪了,“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看到了规则,知晓规则。”张伟说着,用手指了指天空,又指向大地:“我现在要进入这规则之中,依靠规则去壮大自己,最后,当我足够强大时,我会去改变规则。” “白圭兄弟,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燕翼发出了疑问,在他看来,张伟说的什么规则之类的,有些神神叨叨的,怕不是在监狱关久了,精神有点不正常了。 张伟:“很简单,我不想再做一个连自己生死都无法掌控的平头百姓,我要做官,我要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直到成为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到那时,百姓不会再被压榨剥削,庞大人也不会死,而那些有罪之人,将会被公平和正义审判,再也无法作恶。” 燕翼的表情慢慢凝重了,他其实很想告诉张伟,开国至今,还从未有不是科举出身的官员能够身居高位的,但是他也不想打击了张伟的自信心,最后只是用力拍了拍张伟的肩膀:“既然如此,那就加油,我看好你,若真有那一天,记得给我捞个事少钱多的肥差当当。” 张伟也被他逗笑了:“哈哈,那是当然,到时绝不会亏待了你。” 离开长公主府后,燕翼给张伟找了个房子,想着先让他休息两天,养足了精神后再出发。 在这里,张伟还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陶志才,你怎么会在这里?” 陶时:“呦,我是说怎么没在游街的队伍中看到你,原来你丫走后门出来的。” “你这家伙,就不能盼我点好的。”张伟拉着陶时坐下,随后问道:“你怎么跑到长安来了?” 陶时:“我在东都学院,发动了整个学院的学子和我一起上书,为你辩解求情,然后我就被学院开除了。” 张伟挑挑眉:“就为这,他们竟然把你开除了,这些家伙们也太欺软怕硬了?” “当然不是。”陶时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显得有些得意:“请愿书写好后,没人愿意在上面签字,我便自作主张,将所有人的名字都加了上去,等他们知道的时候,请愿书都已经被御史台接收了。” “好家伙,你这没被人打死真是算你命大。”张伟摇摇头,略微思索后对陶时说道:“那你现在岂不是没地方可去了,正好,你来给我当狗头军师?” 陶时:“去,谁要给你当狗头军师,我上书被东都学院开除的事,不知怎么让长公主知道了,她便安排人将我带来了长安,我现在已经是国子监的学生了。” 张伟:“呃,也就是说,你现在也算是投靠了长公主?” 陶时:“唉,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苦学多年,最后连科举都没办法参加,等下,你为啥用的是也?” 张伟:“因为我也投靠了长公主,还找她讨了个南郡郡尉的官职。” 陶时:“我靠,凭什么,你这家伙科举都没过,就混了个正九品的官?” 张伟:“凭我蹲过大理寺监狱。” 陶时:“好,那确实是,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伟:“我想先去拜会下桥公,再去庞大人家中看看,之后就会离开长安,回家探亲后就去南郡上任。” 陶时:“桥公?” “哦,在牢里认识的。”张伟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以至于当两人站在桥琳的太傅府门口时,陶时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陶时:“喂喂喂,你确定没弄错地方,你是说当朝太傅曾经坐过牢,还正好跟你一起被关在大理寺监狱?” “没错。”张伟淡定的点点头,顺便对送他们来的公主府护卫表示了感谢:“辛苦兄弟带路,回去后,请代我向你们燕骑曹表示感谢。” 送走了燕翼的手下后,张伟走上前去,对太傅府的门房说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晚辈张白圭,前来拜会桥公。” “公子请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令张伟意外的是,并没有出现影视剧中,门房看他们穿着寒酸,就不拿正眼看人和索要贿赂的场景,门房相当客气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进了太傅府去通报了。 想想也是,影视剧和小说都是为了创造看点,但在现实中,如果真有那种仗着主人家权势就飞扬跋扈的家奴,主人家都会第一时间让他滚蛋,因为不管那人干了什么事,丢的都是主人家的脸面,指不定还会惹来祸事,这种人,还是不要用比较划算。 陶时:“话说拜会当朝太傅,你就空着个手来了,要不我们去买点礼品,真不行,提两斤水果也好啊?” “放心,桥公不是那样的俗人,弄这些反而会适得其反。”张伟摆摆手,示意陶时不必担心,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桥公的喜好,与其浪费钱财还要被桥公教训,不如什么都不带。 不多时,门房回来了:“两位公子,老爷正在见客,让我带二位公子先去书房等候。” 张伟:“多谢,烦请带路。” 门房:“二位公子,这边请。” 张伟和陶时跟着门房,穿过四道门廊,又绕过了一片小花园,最后才抵达了桥琳的书房。 门房:“二位公子请在此稍等,小的告退。” 第144章 窃书 门房离开后,张伟遵照着礼节,在书房内跪坐等待,顺带打量着室内的环境,桥琳的书房很大,但也显得很混乱,不止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书案上、地上也散落着不少翻开的书本,很显然,主人家在将其翻阅后,随手就丢在了那里。 桥公书房的装饰则显得非常简单陈旧,除了书案和几个蒲团,就剩一个黄澄澄但边缘已经出现发青铜锈的香炉,倒是那文房四宝颇为讲究,尤其是那块墨玉的镇纸,纹路如水波荡漾,也不知是何人所赠。 相比于张伟,陶时就显得无礼多了,在看到这满屋子的书后,他就像身上有蚂蚁爬一样坐立难安,最后竟然直接跑到书架前,抽出书籍翻阅起来。 尤其在找到一本自己苦求不得的《论衡》后,陶时更是将书塞进了自己怀中,试图将其带走。 看到这一幕,张伟坐不住了:“喂喂喂,你这家伙过分了,怎么能偷书呢?” 陶时:“这怎么能叫偷呢,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这叫借,看完后我自会归还。” 张伟闻言,径直走上前去,试图将陶时塞进怀中的书掏出来:“我好心带你来见桥公,你却在这里偷书,赶紧放回去,要是让桥公发现就不好了。” 陶时则紧紧捂着胸口,不让张伟将书拿走:“你看看这满屋子的书,被他丢的到处都是的,少一本不会被发现的。” 张伟:“不行,快拿出来,松手!” 陶时:“你别扯我衣服,你再这样,我喊非礼啦!” 张伟:“……” 桥琳:“……” 两个人自顾自的撕扯着,争得脸红脖子粗,以至于当桥琳到来时,张伟和陶时都未能及时发现。 张伟:“哎,桥公,您啥时候来的?” 桥琳看到两人衣冠不整,张伟一手扯着陶时的衣服,另一只手还在陶时的胸口摸来摸去,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关上了房门。 张伟:??? “桥公留步,不是你想的那样,晚辈没有龙阳之好啊!”张伟急忙撒开陶时,跑上前去将房门打开,随后向门外的桥琳行礼:“晚辈见过桥公,这位是我的朋友陶志才,是国子监的学生,刚才我二人起了争执,在桥公面前失了礼数,还请桥公恕罪。” 陶时这时也走上前来行礼:“国子监学生陶时,见过桥太傅。” 桥琳瞥了一眼陶时的胸口,都到这种情况下了,陶时依然没打算将那本论衡拿出来,而是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张伟则在旁边尴尬的用脚抠地。 桥琳没有点破,而是招呼着两人坐下:“坐,白圭,我给你的书,有在读吗?” 张伟:“回桥公,您给我的书,晚辈已经读了一遍过来。” 桥琳:“可有读懂?” 张伟闻言,低下了头:“晚辈愚钝,很多地方还是一知半解。” “无妨,许多书我初读时也是不知其意,多读上几遍就好了。”桥琳对此显然早有预料,摆摆手笑着宽慰道,“我曾说过,读书学习,不论快慢,只要每日都在进步,皆是值得夸赞的事,今日,我再教你,读书之事,随心所欲最好。” 张伟:“随心所欲?” “没错,随心所欲。”见张伟一头雾水,桥琳伸手一指那些散落在地上书籍,“就像这样,想读就读,拿起来就看,看完之后哪怕只记得只言片语,也比不读书要强,我曾见过一人,读书前必须沐浴焚香,静心宁神后方才读书,在我看来,这就是不是来读书的,读书学习就是为了获取知识,没有那么神圣,不愧己心就好。” 张伟:“多谢桥公教诲,晚辈受教了。” 桥琳点点头,又看向了陶时:“你是国子监的学生,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陶时:“回桥公,在下是最近才来的长安。” 桥琳微微皱眉,似乎想起了些啥:“陶时,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点耳熟,你莫非就是那个鼓动东都学院学子上书的陶志才?” 陶时:“正是在下,不过并不是鼓动,而是在下自作主张将他们的名字都加了上去。” “哈哈,原来如此,我是说怎么会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桥琳闻言也是被逗笑了,他捋了捋胡子,再看向陶时的眼神有些难以捉摸:“不错,有想法,话说老夫当年也曾担任过国子监祭酒,当时有很多普通人家出身的学子,喜欢到藏书阁去偷书,因为里面存放了不少古籍孤本,当时就有人向我建议加强监护并严查学生的物品。” “老夫当时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很多事,堵不如疏,老夫便对外宣布,国子监的藏书阁会不定期安排写字好的学生进去抄书,若有勤勉的,将一本书抄上两遍,便可将多抄的一遍带走,从那之后,偷书的人便少了许多,学生们都勤于练字,只求能进入藏书阁,很多古籍孤本也被他们重新抄写,得以换新保存,即省下了人力,也减少了学生偷窃之事,可谓一举两得。” 说到这,桥琳笑着看向陶时:“现在我也给你一个机会,日后来我府上抄书可好?” “多谢桥公,学生日后怕是要在这里待上很久了。”陶时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但直到此时,他依然没打算将怀中的那本论衡给人还回去。 桥琳:“既然如此,你从老夫书房取走的书,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然而令张伟和桥琳意外的是,陶时拒绝了:“回桥公,学生并未从此处拿取任何书籍。” 张伟一脸惊讶的看着陶时,要不是桥公在场,他都恨不得跳起来抽陶时一个大逼斗,你这人咋如此不知好歹,桥公都把话说道这份上了,也许诺让你日后过来抄书,等于这些书你都可以随便看,现在老老实实交代了,留个好印象不好吗? 桥琳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当真没有?” 陶时:“当真没有。” 桥琳用严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陶时,而陶时则是一脸淡然,不卑不亢的坐在那里,张伟见气氛不对,没敢说话,但还是不停地给陶时使眼色,示意他把书拿出来。 第145章 庞义 桥琳和陶时二人沉默对视许久,突然,桥琳笑了:“不错,脸皮厚方能成事,白圭,这点你不如他。” 陶时则是恭敬的鞠躬行礼:“多谢桥公夸奖。” 张伟:??? 就在张伟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桥琳对着门外说道:“行了,都下去。” “喏。”在张伟惊讶的目光中,自门外走出四五个家丁,对桥琳行完礼后便离去了。 张伟一脸吃惊的看着桥琳,卧槽,原来刚才是钓鱼啊,又转头看向陶时,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显然是对此早有预料。 桥琳:“我说的依然算数,你日后可以来此抄书,记得自己带上纸笔。” 陶时:“喏,学生拜谢桥公。” 桥琳又看向了张伟:“白圭,你对这件事有何感想?” 张伟:“” 不是,我就看到您钓鱼了,我能有什么感想? “唉。”见张伟那样,桥琳就知道自己白问了,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记住,第一,遇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努力去争取,只要手段不伤天害理,达到目的便是胜利,老夫最讨厌那些畏手畏脚的懦夫,他们只会坐视机会白白流失;第二,很多事,干了就是干了,说出来反而对自己不利,很多时候,尤其是官场,里面没那么多好人,你得学会耍无赖。” “晚辈牢记桥公教诲。”张伟说完,又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桥公,您都知道了?” 正如张伟猜测的那样,桥琳坦然的点点头:“没错,你找安乐那孩子讨了个官职的事,老夫已经知晓了。” “这事,您老怎么看?”张伟开始还以为,桥琳会对他这种走后门的行为表示生气,但现在看来,似乎跟他想的不一样。 “好事啊,我还有些羡慕。”桥琳说完,见张伟满脸不解,便笑着解释道:“我若在你这个年纪,能在朝中有这么大一座靠山,怕是没我不敢干的事了。” 张伟:“桥公,长公主只是给了我官职,并没有说要当我的靠山。” 桥琳闻言便笑了,笑容还有些鸡贼:“可是外人并不知道,到了地方上,这层关系便是你的护身符,很多事情,只要不损坏安乐她的名声和利益,你都可以打着她旗号去做,这样一来,事半功倍不说,也没人敢阻拦,我若是你,定会依靠着这层关系,扫清不法,惩治豪强,只要是有利于百姓的事,何必纠结于方式呢?” 张伟眼神一亮,桥琳这是在给他指明方向啊,他说的没错,自己一个平头百姓出身的官员,若是没点靠山,到了地方上,怕不是得给人穿小鞋到死,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打着长公主的旗号去大展拳脚,指不定还能博出个前程。 “多谢桥公教诲,晚辈到任后,定不会辜负您老的期望。”张伟真挚的向桥琳道谢,此刻,他的心里充满感激,同时还在感慨着自己的幸运,若无桥琳指点,怕是自己在官场上撞得头破血流都想不明白。 张伟和陶时又在桥琳府上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桥琳毕竟是当朝太傅,还兼着尚书令的官职,公务繁忙,他二人也不好过多叨扰。 回到下榻的地方,长公主送的财宝也到了,张伟对此不以为然,陶时却看的两眼放光,张伟见状,便向陶时提议,将其中一部分钱财赠于他,以供他在长安生活使用。 陶时表示了拒绝:“这,不好,这些是你拿命换来的,我怎么能要?” 张伟:“这有什么关系,我要这么多钱也无用,你在长安,除了日常的生活,笔墨纸砚、交际往来都需要钱,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你若觉得心中不安,日后当了大官再还我便是。” “好,多谢。”见张伟坚持,陶时也没再拒绝,确如张伟所说,长安不比洛阳,文人士子之间常常会举办诗会、酒宴,陶时若想借机扩充自己的人脉,钱财是万万不能少的。 之后,张伟和陶时又去了庞兴家中,庞兴做了一辈子的官,至死也不过是个候补郎官,加上他不愿拿那些昧良心的钱,仅靠俸禄在长安生活,一家人也是过得紧巴巴的,家中显得寒酸不已。 张伟将庞兴临死前说的话讲给了他的家人,庞兴的家人在听完后是恸哭不已,陶时则在一旁不住的唏嘘,似乎是在感慨这世道的不公。 通过交谈,张伟了解到,庞兴的几个孩子,都在公主府的安排下,寻到了一份吏员的正职,唯有一个学习最好的小儿子,家中指望他日后能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现在正在国子监读书。 “庞礼庞知德是,我记住了,他若是遇上事,我会想办法帮助他的。”陶时记下了庞兴小儿子的名字,对张伟做了保证。 对此,张伟点头道谢,毕竟陶时一直是个有主意的,还要在长安呆最少两三年,把庞大人的家人托付给他,张伟也能放心了。离开时,张伟又将从长公主那里得来的钱财分了一部分出来,赠给了他们,这些钱虽然不能让他们在长安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但至少也能衣食无忧了。 这一举动产生了一个令张伟意想不到的效果,那就是第二天,庞兴的二儿子庞义找上门来,表示自己昨晚已经辞去了吏员的公职,现在想要留在张伟身边做个随从,随他离开长安出去闯荡。 张伟对此是颇为不解的:“不是,这可是铁饭碗啊,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你爹要是还活着,指不定得拿大耳刮子抽你!” 庞义:“我自幼就不喜欢读书,这个吏员的活我也干不好,听说大人准备去南郡上任,身边缺少人手,在下虽然没啥文化,但有一把子力气,还请大人收留。” 张伟犹豫了,确如庞义所说,自己马上要是个官了,虽然只是个芝麻大小的正九品郡尉,但身边也该带上几个心腹和自己人了,加上陶时在旁边帮腔,张伟便同意了下来:“好,日后你就跟着我,至于工钱,就按你当吏员时的俸禄发放。” 第146章 错觉 庞义表示完感谢,就回家收拾行李去了,毕竟这次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家里的事情他也要做好安排。 庞义这事倒给张伟提了个醒,自己得找个正儿八经的手下了,但不能是庞义这种没在官场待过的新人,而是需要一个了解官场潜规则的老油条,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说着容易,但从哪儿找这么一个人,张伟却是毫无头绪,他只得托燕翼帮忙打听了下,本来张伟觉得自己马上要离开长安,时间太紧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燕翼还真给他带来了一个人。 燕翼:“这家伙以前是跟着渑池县县令卢若混的,卢若,嗯,那家伙犯了些事,已经入狱了,这家伙没了靠山,就被人从渑池县赶了出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这家伙最符合你的要求了。” “你叫什么名字?”张伟则皱眉看着燕翼带来的那人,对方正冲他谄媚的笑着,看起来就是个油嘴滑舌的人,这种人他颇为不喜,但不得不承认,也只有这样的老油条,才能在官场混的风生水起。 刘三:“大人,小的我叫刘三,您叫我三儿就好。” “三儿?”张伟挑眉,这个叫法,若是在后世,怕不是得让人误会:“以后就叫你刘三了,我即将离开长安,身边正好缺个随从,你可愿意补这个缺?” 刘三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爷,以后我就是您的跟班了,您说东我绝不往西,您叫我赶狗我绝不撵鸡。” 张伟看着刘三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又皱起了眉头,厉声喝道:“站有站相,给我把腰挺直了!” “喏。”刘三先是一愣,随后立马无缝切换成正义凛然的模样,挺直了胸膛大声应道:“回爷的话,小的站直了。” “嗯。”张伟上下打量了一眼刘三,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记住,以后办事机灵点,但在我面前,蠢一点,少耍你那些小聪明,懂了吗?” 刘三:“懂了,爷,蠢蠢的机灵对?” 张伟无语的摇摇头,没办法,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哪能事事都尽如人意,将就着过。 收下刘三后,张伟又去了长安的西市,在途中,他还路过了后世小说中出场率极高的朱雀大街。至于朱雀大街给张伟的感觉嘛,就是真t宽,要知道后世的双向八车道,宽度也不过才30米左右,而朱雀大街的宽度足足有150米,别说起降飞机了,你在上面举行百米赛跑都行。 这条主干道由南北向横穿长安城,将整个长安城分为东西两部,朱雀大街连接着皇城的朱雀门和外城的明德门,来自各国的使节,会在礼部的安排下,由此处进入长安,一窥我泱泱华夏的繁华。 张伟站在朱雀大街上,左顾右盼了很长一段时间,在确认自己大概、可能、应该是没啥奇遇后,才悻悻离去。麻蛋,这破小说一点都不真实,为啥别人动不动就能在朱雀大街悟个道、突破个境界啥的,到我这咋就啥都没发生呢? 张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朱雀大街上一辆行驶的马车中,有人挑起了车帘,疑惑的看了一眼张伟的背影。若是张伟在这,一定能够认出,这个人就是他曾经念念不忘的小美女李馨月,而赶车的车夫,正是她的二哥李全孝。 许是察觉到李馨月的动作,李全孝回头问了一句:“月妹儿,怎么了?” “没什么,哥哥,只是觉得有些闷了。”李馨月放下车帘,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真是糊涂了,竟把路人错认成了恩人,想想也是,恩人只是山中一猎户,哪里穿得起华服还带着随从呢? 李全孝却会错了意:“妹妹,别气馁,是那些人不识货,你以后绝对会是长安城最出名的乐师,大哥已经跟安乐公主府里的人搭上了线,听说安乐公主府中广收舞女和乐师,这一次一定能成功入选的,驾!” 另外一头,已经走远的张伟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人满为患、车来车往的朱雀大街,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见张伟突然停住了脚步,刘三也顺着张伟视线的方向,踮起脚伸长了脖子望去,瞅了半天没瞅出个所以然,只得小心翼翼的侧着脖子,打量着张伟脸上的表情:“爷,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也许只是错觉。”张伟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还有,以后叫我大人。” 刘三:“好的,大人,小心脚下!” 张伟:“靠,谁家养的狗,在这里拉完屎,也不知道铲走!” 刘三:“大人,小的给您擦擦。” 张伟:“罢了罢了,赶紧带路去西市,玛德,晦气。” 长安的西市占地足足有三个坊,来自各地的外国商人在市场内随处可见,无论是商品种类,还是新奇程度,都比洛阳要多上不少。张伟先是给刘三和庞义置办了几身行头,犹豫再三后,又买了辆马车,采购了些西市的商品,最后则是给自己挑了匹马。 刘三:“不行,这个价格太贵了。” “客人,这可是回纥那边来的好马,才三岁半,正是能跑的年纪。”说话的是卖马的西域商人,别看他是外国人,官话却说的比张伟他们还标准:“这马可是驯熟了的,正好适合你家主人这样没怎么骑过马的人。” “你还能让多少价,不行我就去下一家了。”刘三伸着手,跟卖马的商贩裹在袖子里比划着,张伟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古人在做买卖时,尤其是交易一些大型牲畜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拉手比价或袖内拉手的议价方式,买卖双方伸出手在藏袖子里,用特定的手势表示数字,进行价格的商讨,这样做是为了在谈价过程中保持隐蔽性,防止外人知道交易的具体价格。 两人比划许久后,刘三缩回了手,冲张伟伸出了一只手:“大人,这个价格怎么样?” 第147章 锦绣 五十两银子(参考贞观十年在长安,一匹突厥墩马约4两黄金),张伟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应了下来。要知道这可是一匹草原马,这种马体质粗壮结实,体态长而深广,可以长时间、长距离的奔跑不说,短粗的四肢和强壮的体魄,还使得它们能够适应各种气候和地形条件。 不管是寒冷的北疆还是炎热的南方,无论高山还是平原,都能看到它们行走自如的身影。更难得的是,草原马普遍性子比较烈,难以驯服,而这匹马是一匹性格温顺的小母马,虽然毛色杂了点,但确如那老板所说,适合他这种实习期都没过的新手。 见张伟点了头,刘三也不再跟老板还价:“行,我家大人应下了,就这个价格,记得送一套好点的鞍具。” 张伟牵着自己的大花马,心底有些欢喜,这也就是在长安,若是到了南方,怕是老板最开始喊的八十两银子,这匹马都是有人买的,并且,从今天起,爷也是有马的人了。 刘三:“大人,您还没给它起名字呢?” 张伟瞥了一眼满脸堆笑的刘三,心底对他有些满意,自从进了西市,擅长与人打交道的刘三就一直负责砍价还价,相对比较老实憨厚的庞义则完全成了苦力,跟在二人身后搬运货物。 张伟看了一眼大花马身上的毛发,说出了名字:“小花?” 刘三:“大人,这个名字,怕是有些不妥。” 庞义:“小花,这名字好,跟隔壁王婶家养的狗同名,好记。” 张伟: 最后,连大花马都不干了,咬住张伟衣袖,说啥也不走了。见状,张伟也只得重新想个名字,思考良久后,张伟说道:“锦绣怎么样?” 刘三:“好名字,大人真是文采斐然。” 庞义:“大人您拿主意就成。” 这次,大花马没有表示反对,不管锦绣这名字怎么样,总比小花要好。 等老板将交易的凭证开给张伟后,三人便离开了西市,他自己骑着锦绣,刘三和庞兴赶着马车,一路慢悠悠的回了住处。 此时,公主府派人送来了上任的文书,在反复确认他们没搞错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后,张伟带着刘三去了织染署,领取自己的官服。 织染署属于五监之一少府监,是其下属单位,主要负责制作冠冕、绶带、朝服、官服和宫中所需的各类服饰。 没错,古时候的官服,是有专门的机构负责的,民间若是私自仿造官服,杀头起步,最高可以干到夷三族,主要视情节轻重而定。 织染署有准备好的成衣,绣娘在给张伟量过尺寸后,直接在已做好的成衣上裁剪即可,前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张伟便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官服。 期间,刘三还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弄来了一壶茶:“大人,这地方的下人太势利眼了,见大人官位低,连茶水都不上,还得我去讨要,才给了过来。” “无妨,日后这样的事怕是多着,若是事事都要计较,最后折腾的还是自己。”张伟说完,又招呼刘三坐下:“刘三,你家中可还有亲眷在?” 刘三:“回大人,小的家在渑池县,家中还有贱内和一儿一女。” 张伟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这次随我去,怕是短时间内无法返家探视亲人了,这样,我给你放几天假,你带些钱财回去,陪陪家人,之后你直接去南郡与我们会合便是。” 刘三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摇头拒绝了:“大人,不打紧的,家中事务,我来长安前就已安排好了,为的就是日后能在大人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大人。” 见状,张伟也没坚持:“好,放心,日后跟着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刘三:“多谢大人,小的真是三生有幸,能碰到大人这般心善的主子,日后定当用心效力。” 张伟点点头,对刘三的表态不置可否,毕竟这家伙油嘴滑舌惯了,鬼知道他嘴里有几句真话,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刘三是个啥样的人了。 领完官服,张伟他们又去了门下省,领取了路上使用驿站的凭证劵符,至此,张伟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可以离开长安了。 当天晚上,张伟喊上了陶时和燕翼,三人一路喝到深夜,最后还是陶时率先败下阵来:“卧槽,你们两个也太能喝了,我瞅瞅,是不是偷偷换了水糊弄我呢?” 张伟:“不能喝去坐小孩那桌。” 燕翼:“没错,菜就多练,喝着喝着,酒量就好了。” 陶时闻言,顿时拍案而起:“说谁不能喝呢,说谁菜呢,来来来,今天不干翻你们两个,我还就不走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后。 陶时:“呕,你们俩个真是属牲口的,这么能喝,呕~” 张伟则在一旁帮他拍着背,让他呕吐时能舒服些:“不喝了不喝了,你这人咋就这么喜欢逞强呢,这习惯得改,不然早晚得吃亏。” 燕翼抹了一把嘴,显得有些意犹未尽:“白圭,你明天就走?” 张伟:“嗯,赶早出发,速度快的话,天黑前应该能赶到上洛(今陕西商洛市商州区)的驿站,夜里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嗯,这样也好。”燕翼点点头,显然也是知道那边的情况:“只可惜丹江的水位不深,没有大船可供你们搭乘,那边山高林密,路上仔细些,万事小心为上。” “多谢伯安兄提醒,小弟一定注意。”张伟说完,见陶时吐的差不多了,便拿水给他漱了漱口,然后才又对燕翼说道:“伯安兄,小弟有些许疑问,还想向你讨教。” 燕翼:“白圭老弟有何问题,但讲无妨。” 张伟:“伯安兄你是武进士出身,为何不向公主觅个军中的官职,既能为国效力不说,发展前景也比你现在的公主府骑曹参军事要好?” 燕翼:“这个…” 见燕翼欲言又止,张伟赶忙补充到:“伯安兄不必为难,若是不想回答,直说便是,小弟不会计较的。” 第148章 武关道 令张伟尴尬的是,他这么一说,燕翼还真就没打算解释了,由于陶时醉的不省人事,两人也没法接着喝了,在把陶时丢上床后,燕翼也告辞离去了。 张伟则回了房间,吹过灯睡下了,毕竟后面要赶好长一段时间的路,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第二天一大早,赶着城门开启,一行人从延兴门出了长安,陶时和燕翼一直送到长安城外的长亭(十里长亭,五里短亭,供行人歇息或亲友话别),险些都走过了灞桥,才停下了脚步。 在郑重告辞后,张伟和燕翼他们分别,踏上了回家的道路,这次张伟打算走武关道(又名商山路),这条道路从关中平原穿越秦岭,途径蓝田县、峣关、上洛(今陕西商洛市)、商洛县(今陕西丹霞县)、武关(今丹霞县武关村)、内乡(今河南西峡县)、菊潭(今河南内乡县附近),最后抵达南阳盆地。 相较于来时的路,武关道距离更短,但大多位于崇山峻岭之中,道路崎岖难行,李商隐就曾写下“六百商於路,崎岖古共闻”的诗句,并且路上多有猛兽出没,行人至此,皆是提心吊胆,唐代就曾在武关道上设置捕捉(吏名)之职,主要负责驱逐沿途的豺狼虎豹。 武关道还是连接关中平原和江汉平原的重要通道,在历朝历代一直有着特殊地位,战国时的秦楚曾在此打过丹阳、蓝田两次战役,秦始皇五次东巡,就有两次途经武关道,后来的汉高祖刘邦也是由此进入关中,导致秦王子婴出降,秦国灭亡。王莽篡汉时,绿林军的申屠建、李松也是攻破武关进入的长安,灭亡了新莽政权。 隋唐时,武关道为京城通往荆汉、江淮间的重要孔道,诸多文士、官吏经由此道游学取仕或赴任,故有人称武关道为“名利路”。 唐德宗时曾明令规定:“从上都至汴州为大路驿,从上都至荆南为次路驿”,即其地位在诸驿路中仅次于“大路驿”的潼关道。安史之乱后,也是这条道路,从东南(主要是江淮一带)源源不断的抽血,维持了李唐王室仅存的一点体面。 并且武关道沿途的自然风光非常宜人,不少诗人都在此留下过自己的作品,现存的就有200多首,如温庭筠的《商山早行》,白居易的《登商山最高顶》,王贞白的《商山》,李商隐的《商於新开路》等等。 不过这些都和穿越前的小镇学渣张伟无关,在途经蓝田县的时候,他就只说出来了一句蓝田玉暖日生烟,至于前半句,早就还给语文老师了。 过了蓝田县,之后就到了峣关(今蓝田县城南),与潼关一样,这里也是关中平原的最后一道门户,因临峣山而得名,过了此处,就要进入狭义上的秦岭了(广义上的秦岭西起昆仑,中经陇南、陕南,东至大别山及张八岭,是长江和黄河流域的分水岭)。 在峣关附近,三人吃了点东西,顺带采购了些干粮,就开始排队,准备通过峣关了,期间,张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似乎变重了不少的马车,又看了一眼关口城墙上张贴的海捕文书,没有贸然开口。 站在峣关前,张伟仰头眺望着层峦叠嶂的秦岭,学习上焚书坑儒的他,自然是说不出秦岭巍巍高山耸,彩云朵朵薄雾中这样的话,只觉得这山真t大,真t多,路一定t的很难走。 很快就轮到了张伟他们的马车,在出示了自己的上任文书和劵符后,值守的兵丁掀开车帘,见马车上装的都是张伟他们在长安采购的物品,便大手一挥就放他们过去了。 通过了峣关,待马车一直走到连关口都看不见的时候,张伟勒住了马匹:“等等,停一下。” “吁。”没等庞义停住马车,刘三就跳了下来,一路小跑至张伟马前:“大人,是要方便吗,小的扶您下马。” “不必。”张伟摆手挥退了刘三,然后示意庞义也下车,等庞义也离开马车后,张伟拿起马鞍旁挂着的铁胎弓,抽出一支箭架在了上面。 张伟将弓拉满,直指马车:“朋友,已经到了秦岭,此处没有外人,可以现身了?” 刘三和庞义闻言一惊,随后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刘三第一时间缩到了张伟身后,而同样两手空空的庞义则是去路边捡了根粗壮的树杈当做棍子,护在了张伟的马前。 沉默许久,就在刘三和庞义以为张伟搞错了的时候,马车内响起一声冷笑:“呵,我还以为藏的很好呢,什么时候发现的?”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手持双枪身形消瘦的男子挑帘从马车中走出,而张伟在看到这人的面容后先是一愣,随后便紧张了起来。因为这人他认识,就是当初在刑部大牢犯人暴动时,与燕翼打了个不相上下的重刑犯,一身武艺着实不俗,等下万一起了冲突,厮杀起来,张伟他们三人怕还不是那男子的对手。 “过峣关前就发现了。”张伟嘴上说着,手上却丝毫不敢放松,箭尖牢牢的锁定着对方的身形:“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在下叶波,至于身份嘛,如大人所见,需要藏在马车里偷过峣关的,当人是犯人,何必多此一问。”叶波看了一眼张伟身上的官服,又瞥了一眼张伟持弓的姿势,眯起了眼睛。他是习武之人,对方有没有真本事,看架势便能知晓一二,张伟显然是练过的不是假把式,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不敢冒险托大能躲过那一箭。 张伟:“本官名叫张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的目的即已达到,现在可以离开了,我不会跟其他人透露你的行踪。” 叶波:“你就是那个告御状的张伟?” 张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官姓张名伟字白圭,告御状之人正是本官,有什么问题吗?” 叶波一脸惊讶,随后竟然掷了双枪,迎着张伟跪倒在地,拱手行礼道:“大人为民请命,真乃义士也,在下深感敬佩,我当初若能遇上大人这样的官员,也不至于遭人构害而身陷牢狱了。” 第149章 叶波 张伟心下惊讶,但也松开弓弦,放下了弓箭,只不过箭矢却还谨地搭在弓上:“起来,不必如此多礼,你是说你入狱是遭人陷害,此话怎讲?” 叶波:“回大人,在下乃是汝南郡人士,家父本是县城开武馆的武教头,我自幼习武,长大后也准备子承父业经营武馆,却没成想那县里的大户联合县令强占了我家的铺子,家父一气之下撒手人寰,我只得靠给人看家护院为生,有一日,我家幼子在那大户人家的庄子外打枣,结果那大户人家的管家看到后,竟说庄子外的那颗枣树也是他们家的,将我家孩儿用马鞭抽了一顿,在下实在是气不过,上门与他们理论,争执中动起手来,在下失手将那管家打成了重伤,结果县衙的老爷,不由分说便让人把我捆了,栽了我一个私通外敌的罪名,官府的人将我层层转送,关入了刑部大牢,以待秋后问斩,在下越狱,也是因为挂念家中的老母及妻儿,也不知道我被抓走后,他们现在处境如何,生活是否还能为继。” 说到情深处,叶波也不禁掉下泪来,张伟听的也是唏嘘不已,因为他想起自己当初去县衙告状结果被丢进监牢之事,两人可谓是同病相怜,张伟想着便翻身下马,准备亲自上前将其扶起。 庞义却拦住了张伟:“大人,此人片面之言,当心有诈。” “无妨。”张伟摇摇头,推开庞义,走到了叶波面前:“待人以诚,人必以诚待之,我虽非君子,但他也绝非小人也。” 张伟将叶波搀起,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你也是个苦命之人,只可惜我现在人微言轻,不能帮你翻案,你若想从武关道回汝南郡,还需想办法偷出武关才行,这样,你路上便跟着我,累路驿站吃穿住行,总比风餐露宿要好,外人问起,你便说是我的随从,他们不会怀疑,等到了南阳,你再往汝南去可好?” 叶波听完,又要给张伟跪下:“多谢大人,大人帮助之恩,在下定当回报。” 张伟眼疾手快,拉住了叶波:“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刘三,刘三,你还愣着干啥,去拿套干净衣服来,给这位壮士换上。” 刘三开始还在小心翼翼的张望,直到听到张伟唤他,急忙跑了上来:“好嘞,大人您稍等。” 在将身上破破烂烂的囚服换下后,叶修又用水擦拭了下自己的脸,这才露出自己的真容来,年岁三十的他面容刚毅,眼睛炯炯有神:“多谢大人,还请大人赐名,以便在路上遮掩身份使用。” “霍刀。”张伟随口便给叶波起了个假名,顺便向他提醒道:“你那双枪,太过惹眼,官差定会怀疑,若非是什么要紧之物,趁早弃之。” 叶波,不对,现在叫霍刀了,却颇为不舍的抚摸着那对双峰六合枪,有些犹豫:“回大人,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在下能不能带上它?” 张伟略一思考,同意了:“好,你将它们压在车底,藏仔细些,莫要被人看到了。” 张伟说完,又看向刘三和庞义,还未等开口,刘三便率先表态道:“大人,您放心,这位就是跟我们一起服侍大人多年的霍刀伙计,小的不会弄错的。” 庞义:“大人,小的什么也不会对外人说的。” 张伟见状,颇为满意,省的他特意吩咐了,于是招呼上三人,继续出发:“走,我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再不加紧点,怕是晚上赶不到上洛了。” 由于马车上没有多余的位置,叶波只能在一旁步行,时间久了,庞义还会下去跟他换换,但都被他拒绝了:“这点路程,对我们习武之人而言,算不了什么,多谢兄弟好意,我们还是快些赶路。” 一行人紧赶慢赶,但奈何道路崎岖弯绕,等他们抵达上洛时,天已全黑,上洛的城门都已经关了,不过还好驿站位于城外,且二十四小时营业,张伟便拿上劵符,带着三人进了驿站。 结果没成想,驿站的伙计根本没拿正眼看他们:“不好意思大人,驿站客房已满,大人还是想法子去别处住宿。” 张伟皱了皱眉头问道:“馆驿呢?” 伙计:“回大人,馆驿早就满了,这条路上来去的官员不少,尤其是那些大官,随从一带就是十几二十人,好几个都睡到走廊里去了。” 见状,张伟也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行,这样,你去弄点草料来,将我们的马喂一下。” 伙计却头都没抬:“不好意思,前面一位大人已经把草料都用完了,小的们每天割草也是很辛苦的,哪能要多少就有多少呢?” “嗨,你这人”张伟闻言就想发火,却被刘三在背后偷偷的扯了下袖子。 张伟回过头去,却听刘三小声的说道:“大人,这事交给小人来。” “哼!” 张伟一甩袖子,站到一旁生闷气去了,刘三却一改在张伟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挺直了腰板,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站到了那伙计面前:“嘿,小子,知道我家大人谁吗?” 那伙计疑惑的探头看了一眼张伟身上的官服,摇头道:“不知道,这天底下正九品的官多了去了,我哪都记得住?” “没错,这天底下正九品的官是多了去了。”刘三脸上挂着冷笑,竖起大拇指朝张伟比了比:“但安乐公主亲自找吏部封的正九品官,可只有这一位。” 那伙计闻言也是满脸惊讶:“安乐公主,长公主?” 刘三:“当然,我家大人今天才从长安出来,来了你们这破地方,一没客房,二没草料,这样,我看我家大人也不用去上任了,明天回长安跟长公主说一声如何?” 见刘三脸上的笑容满是威胁,那伙计也慌了神:“这个,那个” “当然,我家大人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我也知道你们辛苦。”见效果达到,刘三也不再板着个脸,而是露出温和的一面,拉过那伙计的手,塞了二两银子进去:“但不管再困难的事情,总有办法能解决不是吗?” 第150章 抢房间 那伙计颠了颠手中的银子,脸上很快便露出了笑容,态度也肉眼可见的恭顺了起来:“您几位请稍等,小的这就去想想办法,给几位腾个房间出来。” 张伟他们等了一会儿,那伙计还真给他们收拾了个房间出来,虽然只是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几人只能打地铺,但也总比睡大街强上不少,那伙计又弄来一些吃食,然后就去给他们喂马去了。 吃完晚饭,赶了一天路的张伟等人困意也上来了,纷纷躺在铺上,裹着驿站伙计送来的毯子睡着了。 你还别说,虽然已经临近七月,关中已有炎热之感,但在这秦岭群山之中,入夜后气温骤降,若他们今晚真的流落街头,怕是得被冻出个好歹。 一直睡到后半夜,张伟被一阵喧闹声给吵醒了,张伟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没成想外面的动静竟然越来越大,最后只得不耐烦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扫视了一圈房间。 叶波早就醒了,正靠在窗边的阴影里,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庞义站在一旁,正皱着眉头看着叶波:“你是做逃犯太久了吗,怎么看东西是这副作态?” 张伟没好气地往还在呼呼大睡的刘三屁股上踢了一脚,这家伙睡得跟猪一样,这样都没醒,而是翻了个身,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梦呓,接着睡觉去了。 张伟无语地摇摇头,走到了窗边,探头往外看去:“外面为何这么吵,出什么事了吗?” 庞义摇摇头,显然他也是刚醒没多久,并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啥,还是叶波开口答道:“大人,似乎是有两波人起了冲突,貌似还动了手。” “还有这事?”张伟闻言有些吃惊,要知道这里离长安不算远,来来往往的官员不少,可从未听过还有在驿站里动手的,张伟略一思索,随后说道:“走,去看看。” “大人。”庞义本有心劝阻,但张伟没给他这个机会,径直推门走了出去,庞义和叶波对视了一眼,也只得跟了上去。 等三人到了驿站大堂,只见现场乱哄哄的,人多的一方已经开始把人少的那一方按在地上打了,驿站的伙计躲在一旁,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住手!”张伟才到现场,就看到一个太监抬脚将一名身穿紫服的官员踹到在地,一马鞭抽了下去,一鞭子抽完,那太监似乎还不解恨,正欲再打,却被张伟上前一把攥住了手腕,生生将那马鞭夺了下来:“放肆,你一内庭之人,竟敢殴打当朝官员,不怕王法吗?” 那太监被人突然夺去马鞭,心下一惊,不由后退了两步,待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张伟身着低级官员的青色官服(隋朝五品以上服紫,六品以下服绯、青二色,吏员绿服),顿时勃然大怒:“混账,这是哪来的毛头小子,竟敢管本公公的事,来人,给我一起打!” 那太监一声令下,便有数名随从冲了上来,试图对张伟动手。这时,叶波站了出来,扎稳马步,对着那为首一人,打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直拳,下一秒,那人就捂着鲜血直流的鼻梁倒在了地上。 其他随从见状一惊,都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还要上前,那太监见情况不对,急忙又后退了两步,见张伟颇为年轻,便冲着张伟厉声喝道:“小子,知道本公公是谁吗,咱家可是新任江淮织丝局太监王胜全,你是哪家后生,敢不敢报上名来?” 张伟上前拍拍叶波的肩膀,示意他退到一旁,随后向那太监行礼道:“下官张伟,见过公公,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导致你们在驿站内相互殴斗,大家皆是为朝廷效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 “你们外庭的官员是为朝廷效力,咱家是陛下的家奴,只认陛下。”太监王胜全冷笑一声,然后又皱起了眉头:“你就是那个告御状的张伟?” 好家伙,我这么有名的吗? 张伟尴尬的笑了笑:“回王公公,正是在下。” “哦,原来是你。”谁知张伟这么一说,那王胜全脸上露出惊奇之色,又上下打量了一圈张伟:“听说你这官职是长公主派人去吏部给你要的?” 张伟:“下官微末之能,长公主抬爱,赏了在下一个官职,让公公见笑了。” “哼!”王胜全冷哼一声,再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既然是长公主的人,咱家就不与你这小子计较了。” 说罢,王胜全还不忘补充了一句:“你记住,这次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放你一马,若有下次,休怪咱家不客气了,我们走。” 王胜全说完,招呼着手下回了驿站内,张伟冲着其背影拱手行礼:“多谢,王公公慢走。” 送走了王胜全,张伟又回过身去看那名被其殴打的官员,那官员此时被他的随从搀扶着爬起身来,紫色的官服上全是灰尘,头上的二梁进德冠歪在一旁,眉骨间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显然王胜全刚才那一鞭子抽在了他的头上。 张伟走上前去,主动行礼道:“下官南郡郡尉张伟,见过大人。” 杨茫见张伟上前见礼,推开搀扶着自己的随从,扶正了发冠,尽力维持了自己身为文人士子和官员的颜面后,才拱手回礼道:“本官衡山郡太守杨茫,多谢张郡尉出手相助。” 衡山郡(郡所衡阳,今湖南衡阳)太守,衡山郡是中郡,中郡太守品级从五品下,怪不得你能穿紫服,待想明白对方的身份后,张伟接着问道:“杨大人,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那阉人为何要殴打大人?” 张伟不问还好,张伟一问,那杨茫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连嘴皮子都在不住的颤抖:“张郡尉你有所不知,本官这次进京述职,途经此驿站,本官都已经在房间内休息了,没成想那太监带人闯进房间,要我将房间让与他,我不从,他便带着随从将我们打了出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本官这次上京,一定要找人狠狠地参那阉人一本。” 第151章 棣花驿 哦,原来如此,卧槽,这太监也太嚣张了? 张伟恍然大悟,见杨茫狼狈不堪,又想到他们被人赶了出来,这大半夜的无处可去,便试探着开口了:“杨大人,事已至此,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去下官的房间将就一晚上,等明日再出发?” “这个,”杨茫犹豫了下,也知道此时离开驿站赶路,外面天黑不说,道路崎岖难行危险不小,便拱手应了下来:“那就多谢张郡尉了,今日之恩,本官定会牢记。” “杨大人客气,这边请。”张伟说完,见杨茫的随从皆是鼻青脸肿,又转身对庞义吩咐道:“庞义,去马车里拿些伤药来,分与他们,再去让驿站的伙计多抱几床毯子来。” 庞义:“喏,大人。” 张伟领着杨茫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未推开门,就见刘三冲出来一把抱住了张伟的大腿:“爷,您这是去哪儿了,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呢,可吓死小的了。” “哟,真难得,你总算是醒了。”张伟嘲弄了刘三一句,随后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估摸着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便对着门外一指:“正好,你既然醒了,那就在门外守夜,免得我们马车上的东西被人偷了去。” “大人?”刘三闻言顿时满脸苦色,正准备开口讨饶,却见张伟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唬的他立马松开张伟的大腿,向门外跑去:“小的这就去,大人您放心,绝不会少了东西的。” “让杨大人见笑了。”张伟说完,将杨茫迎进了房间:“条件简陋,还请大人不要介意。” 杨茫看了一眼地上的地铺,有些感慨:“看来张郡尉你们也不容易啊。” 张伟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出门在外,凡事只能将就了,下官来的迟了些,就这房间,不怕大人笑话,还是花了钱的呢。” “哈哈哈,”杨茫闻言也笑了:“张郡尉可比我当年强多了,我当时初入仕途官阶不高,可没少睡大街。” 张伟:“哦,大人此话当真?”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等驿站的伙计将被套拿来后,才又吹过了烛火,继续睡觉去了。等到第二天一早,张伟和杨茫出了驿站,杨茫要回长安述职,而张伟要去南阳,两人在驿站门口互相道别后,分头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张伟骑着锦绣,庞义和叶修赶着马车,守夜的刘三坐在马车尾,昏昏欲睡的在那里打着瞌睡,真让人担心马车一颠簸,就会把他甩到地上去,而张伟不知道的是,昨天那位抢了杨茫房间的太监王胜全,正站在驿站二楼的窗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张伟他们运去的背影。 许久之后,王胜全扯出了一个冷笑:“去,乘快马去给王爷报个信,就说那个告御状的小子,此时就在武关道上,这条路上野兽可多了。” 张伟他们对此浑然不知,沿着弯弯曲曲的丹江,花了大半天功夫,才走到了离上洛直线距离不足六十里的棣花驿(今商州市与丹凤县交界处的棣花镇),此时张伟却不急着赶路了,而是在棣花驿歇脚好好参观了下。 在武关道一路的驿站中,这棣花驿虽然没有武关驿重要,但架不住后世的名气大啊,不少唐朝诗人都曾在此留下诗词,比如白居易的《棣花驿见杨八题梦兄弟》,雍裕之的《宿棣华馆闻雁》等等。 离开棣花驿后,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三十几里地,抵达了商洛县(今陕西丹凤县),不过比较尴尬的是,由于在棣花驿耽搁了不少功夫,以至于当他们抵达驿站时,驿站内彻底没房间了,花钱都不好使的那种。 没办法,几人只得在驿站给马喂了些草料,之后在附近的农家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张伟他们又厚着脸皮在农户家蹭了一顿早饭,本来张伟想付些银钱当做报酬,奈何那户人家见他身穿官服,死活都不敢收,惶恐中甚至差点给张伟跪下了。无奈之下,张伟只得拿了一匹在长安买的绢帛,以礼物的名义送给了他们,在那户人家的千恩万谢中,张伟他们继续上路了。 离开那户人家后,张伟有些感慨,在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眼中,别说官员,哪怕是官吏,都是高上他们一等的,这些人别说付报酬,不反过来抢你家东西就是十足的好人了,像自己这样的,不能说是没有,怕也是凤毛麟角了。 不过今天,张伟他们并没有急着出发前往武关,而是去商洛县内寻了一家铁匠铺,采购了些兵器。因为再往前走,直至武关,一路上皆是山林,人烟稀少不说,还时常有猛兽出没,出于安全考虑,所以要准备些武器防身。 叶波要了一把红缨枪,并不会武艺的庞义和刘三皆配了一把腰刀,张伟则是给自己挑了把剑,不同于文人佩戴的文士剑,此剑宽三指,长约三尺,剑锋刚硬,是正儿八经可以拿来干架的货色。 至于为啥自己不会用剑,还非得买上一把剑,张伟只能说这是男人的浪漫,试问哪个小男孩没曾幻想过,长大后成为一名仗剑天涯,行侠仗义的侠客呢? 离开商洛县后,路就变得难走了,当然,并不是说之前的路不好走,武关道就没有好走的路,只是相较于之前的道路,这一段由商洛县通往武关的道路更加艰涩难行。由于道路坑洼,崎岖不平,庞义他们还得时不时下来推车,更可气的是,走到一半,马车的车轴还断了,而这崇山峻岭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然是找不到修车的地方的。 看着趴窝的马车,张伟不由得咒骂道:“玛德,什么便宜货,刘三,帮我记住,下次去长安,一定得去把那个卖我们马车的店铺给砸了!” 刘三:“大人,小的记住了,下次看到那家伙,不用大人吩咐,小的也不会轻饶了那以次充好的奸商。” 庞义:“大人,没办法了,要不我回商洛县,去找个车工来修车?” 第152章 偶遇 张伟:“也好,你骑马去,路上注意安全。” 见张伟同意,庞义牵过锦绣,打马转身向商洛县而去,张伟他们则是费力将趴窝的马车挪到路边,然后三人就在原地等待庞义带着车工回来。 等了约摸有半个时辰,见太阳慢慢西斜,张伟估摸着,等庞义带人过来,怕得是天黑了,也只得招呼着叶波和刘三,准备在此处扎营过夜。 张伟安排刘三在原地蹲守,自己则带着叶波去山里拾了一些柴火,他们运气不错,没有碰到什么大的豺狼虎豹,倒是发现了一只山鸡,隔着四十步的距离,张伟抬手一箭便将其撂倒了。 “大人好箭术。”叶波赞叹了一句,有些庆幸那天没有选择与张伟他们硬刚,不然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张伟却显得很谦虚:“谬赞了,你也是习武出身,就我这点本事,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可不够看,去把野鸡捡过来,准备下山。” 两人拎着山鸡,背着柴火回到大路旁,还没站稳脚跟,刘三就凑了上来:“大人,累坏了,哎呦,都出汗了,小的给您擦擦。” “去去去。”张伟拍开刘三的手,将那只野鸡丢给了他:“去,把这玩意处理了,今晚吃鸡。” 刘三:“好嘞,大人您稍等,小的去去就来。” 等刘三磨磨唧唧地将那只鸡宰完,张伟和叶波已经将篝火燃起来了,三人围坐着篝火,看着野鸡被烤的直冒油,吱吱作响,皆是咽了咽口水。 随着太阳挣扎着在山头洒下最后一抹余晖,黑暗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三人将那只鸡分食了,又啃了些干粮,约定好第一班由叶波守夜后,便准备睡下了。 这时,大道上却传来一阵马蹄声,张伟翻身而起,有些惊讶:“不是,庞义这小子也太拼了,都这个点了,还冒着风险走夜路把人带来了?” 叶波却摇了摇头:“不对,大人,不是庞义,马蹄声十分嘈杂,来的是一群人。” 叶波说着,站起身来,将红缨枪攥在了手中,张伟见状,也取下弓箭,守在了一旁,至于刘三,他坚定的将二人护在了身前,主打一个小心为上。 很快,伴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来者一行七八人,皆身穿劲装,佩戴兵器,眼尖的张伟隐约瞥见他们马上似乎还挂着弓弩。 “吁。”为首一人勒住马匹,似乎对在这里见到人有些惊讶,要知道这里可是武关道最荒无人烟的一段地方,若无意外,是无人愿意在此露宿野外的,那人拨马走近了些,借着火光,见张伟身着官服,而一旁的叶波则手持兵器警惕的看着他们,这才拱手道:“这位大人,不必紧张,我等不是歹人,因有急事方才行的夜路,惊扰了各位,十分抱歉。” 张伟闻言,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拱手回礼道:“无妨无妨,是我等过于谨慎了,这么晚了还要在外奔波,兄弟也是辛苦。” 领头之人叹了口气“没办法,主人有令,我等不敢不从。” 说罢,那领头之人便准备告辞离去了,结果还未等他开口,身后一名手下这时候拨马走上前来对他说道:“老大,咱们都跑了一天了,就算人受的了,马也受不住了,不若在此歇息下?” 那领头之人眉头一皱,正准备反驳,却听另一名手下小声附和道:“对啊,那叫张伟的小子现在指不定正在武关驿站过夜,咱们就算赶到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还不如在此休息一会儿,等过了武关再动手也不迟。” 张伟耳朵尖,隐约听了个大概,心下一惊,再看向这群人的眼神就充满了怀疑,什么情况,这波人是冲自己来的? 张伟对叶波耳语了一阵,见叶波点头,随后便走上前去,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容:“这位兄弟,这条路山高林密,野兽众多,赶夜路着实危险,不若在此一同过夜,休息一下,等天明后再行出发也不迟?” 那领头之人犹豫了下,随后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多谢大人,那就恕我等叨扰了。” 张伟:“无妨无妨,大家人多,若真碰上了危险,聚在一起也安全些。” 那些人将马于路边拴了,在张伟的招呼下,围着篝火坐下,还未等他们坐稳,刘三和叶波抱着几壶酒来了。 张伟:“大家相逢即是缘分,在下也是好客之人,些许薄酒,解尔等行路之疲惫,还望兄弟不要推辞。” 那领头之人下意识的便想拒绝:“多谢大人,但我等有事在身,这酒还是不必了?” 张伟:“哎,客气什么,你不喝,难不成还不让手下人也不喝吗,刘三,把酒给兄弟们分了。” 那领头之人还想推辞,却见张伟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你们是瞧不上本官的东西,还是瞧不起本官,莫非还怕我在酒中下毒不是,刘三,喝给他们看!” “是,大人。”刘三拿起一个酒壶,拍开封口喝了一口感觉不过瘾,又猛灌了一大口,方才意犹未尽的抹了一把嘴说道:“啧啧啧,还得是大人在长安花大钱买的葡萄酒,就是好喝,兄弟,要不要来一口,这酒度数低,不怕喝醉的。” 那些人本就奔波了一天,腹中饥饿,看见刘三那样,闻着酒香,馋的口水都快下来了,纷纷用渴求的眼光看着那领头之人。 张伟也打开一壶酒,喝了一口后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不喝,本官自饮,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那领头之人见张伟也喝了酒,警惕之心去了大半,见手下皆看着自己,便拱手说道:“大人一片好意,在下不敢推辞,那就多谢大人赐酒了。” 张伟:“哈哈,这才对嘛,刘三,帮我把这几位兄弟陪好,务必尽兴。” 刘三:“好嘞,大人您放心,来来来,这位兄弟,我敬你一个。” 刘三抱着酒壶,跟那些人一个个打着通圈,叶波又去拿了些吃食过来,那领头之人想着反正酒都喝了,吃些东西也无妨,便招呼着手下大快朵颐起来。 第153章 动手 几壶酒下肚,气氛也活络了起来,张伟与那领头之人又喝了一个,这才开口了:“这位兄弟,话说你家主人到底是何事如此紧急,这大晚上的,竟还差你们赶路去办?” 那领头之人还未说话,就听自己手下中有一人嘴快说道:“还能为啥,不就是为了那个张伟呗?” 张伟闻言立马故作惊讶之状:“张伟,这位兄弟说的,莫非是那个告御状的张伟?” “胡说什么!”那领头之人狠狠地瞪了那说话之人一眼,再回过头,手已不声不响的按在了腰间的长刀上:“手下人不懂规矩,让大人见笑了,只是些许俗务罢了。” 张伟将他的小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下了然,对方这是在考虑着要不要杀人灭口了,于是摆出一副愤恨之色,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个叫张伟的贱民当真该死,他若是落在本官手中,本官定要将其千刀万剐,方可泄愤!” 那领头之人闻言惊讶,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官员竟然如此恨他们要杀的那个小子:“容在下斗胆问上一句,大人与那张伟莫非有仇怨乎?” “当然。”张伟眼皮都没眨下,谎话张口就来:“若不是那杀千刀的小子,太子殿下怎会被长公主压上一头,本官又怎会被贬出长安,着实可气也!” 原来是太子手下的人,这样也好,对方毕竟是官身,杀之麻烦不小,那领头之人露出了然之色,手也松离了刀柄,但还是没忘了问上一句:“听大人的话,您还认识太子殿下?” 谁知张伟闻言立马蔫了下来,尴尬的讪笑了两声:“呃,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还未召见过在下呢。” 不过张伟说完,立马就支棱了起来,颇有些洋洋自得的味道:“不过我们老大说了,等这次风头过去,我再回长安时,就带我去见太子殿下,这可是我俩斗鸡喝酒的时候,他亲口跟我许诺的。” 那领头之人闻言心下冷笑,原来只是一个小角色,估摸着又是哪家只知道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太子为了拉拢人心随手赏了个官职的那种。那领头之人哪里知道,张伟确实是被人随手赏了个官职,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太子杨言,而是长公主。 不过那领头之人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嘴上还是奉承道:“哦,那大人可真是前途似锦,在下就先恭祝大人日后升官发财了。”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张伟显的有些兴奋,接着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目带惊疑地看着那领头之人:“兄弟你们莫非是去?” 张伟的话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我懂我懂的神色,随后未等那领头之人开口,张伟便拽过他的手,从怀中摸出几根金条,塞在了那领头之人手中:“兄弟,帮个忙,若是寻到了张伟那小子,别让他死的太痛快。” “这怎么使得?”那领头之人颠了颠手中的金条,心底已经把面前这个年轻官员当成了傻小子,不过也好,万一出了意外,就说是这小子买凶杀人,事情也不会牵扯到王爷头上。 张伟却似乎会错了意,又赶忙多掏了几根出来:“哎,只要兄弟帮忙,我岂会亏待了你们?” “唉,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大人放心,定不会让那小子好死的。”那领头之人见状也不再推辞,而是问起了张伟的姓名:“对了,还不知大人名讳,可否告知在下,在下好跟我家主人说了,等日后见到太子,也好帮大人美言几句。” “哦,还有这等好事。”张伟一脸惊喜,转头向叶波使了个眼色,叶波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了红缨枪上。 张伟:“兄弟记住了,本官姓张名伟字白圭。” “张伟张白圭是?”那领头之人开始满不在乎,随后猛地瞪大了眼睛:“等等,你是!” 那领头之人话音未落,叶波便已一枪刺来,不偏不倚地扎入其咽喉之中,可怜那领头之人一身本领也是不俗,但大意之下被同样武艺高强的叶波偷袭,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 那人带来的手下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住了,毕竟在他们眼中,上一秒他们老大还在跟对方谈笑风生,谁知下一秒就被对方捅了刀子,这如何叫他们能反应过来。倒是还站在他们当中的刘三早有预料,趁他们发愣时,立马弯腰俯身,小跑了几步,随后向前一扑,滚进了马车车底。 张伟一秒都没耽误,立马从身后拿出铁胎弓,一箭便撂倒了一人:“动手,一个都不要放过!” 此时,那些劲装男子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抽出了武器,叶波挺枪而入,与他们战做一团。 “哼,就两个人也敢对我们动手,兄弟们,杀了他们,为行参军报仇!” “没错,兄弟们,那个穿官服的就是张伟,杀了他,任务就完成了。”此时一名劲装男子指着张伟叫道,还准备冲上来抢下这个头功,没成想他话音未落,便觉腹中一阵剧痛:“哎呦,我的肚子,不好,酒里有毒!” “蠢货,若真是毒药,你们还能活到现在?”张伟冷笑一声,没有解释,而是淡定的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人。酒里确实加了料,但不是毒药,谁家好人没事去买毒药啊,酒里加的是番泻叶,至于为什么张伟他们车上会带着番泻叶,因为这就不是给人吃的,而是给马吃的。 马这种东西,若是饮水不足、长时间食用单一的干饲草和气温变化,都会导致肠阻塞或马肠便秘,古代中医里常见的方法是用当归、苁蓉、番泻叶等草药熬成方剂给马灌下去,而番泻叶又称泻叶,是一味猛药,效果因人而异,有些人服用10克便可导致消化道大出血,而刚刚叶波他们直接下了一包进去。 你问张伟为何没事,呵呵,酒可是刘三分发的,哪些下了药,哪些没下,他们能不清楚吗? 很快,那些劲装男子里就有人夹不住了,那些人在面容一阵扭曲后,只听闻噼里哗啦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恶臭,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虚脱了下来。 第154章 毁尸灭迹 叶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手中长枪舞动,影影绰绰间,立刻就有两人毙命。其实那些劲装男子都有些武艺在身,正常情况下叶波根本无法如此轻易地得手,但此时他们中间好些人都不止窜过一轮了,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外人只能看到泛黄,他们可是实打实地提不起劲来。 张伟对着刚才那个喊出他名字的劲装男子就是一箭射出,谁知那家伙虽然没能完全躲过这一箭,但却被伤口激发了凶性,挥舞着长刀嗷嗷叫地冲了上来。张伟见状,也来不及再射他一箭了,直接把铁胎弓朝着那人面门丢去,那人动作一滞,张伟已经抽出了腰间长剑,对着那人脖子一剑斩下。 那劲装男子反应迅速,立刻挥刀架住张伟的长剑,谁知这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又是一阵绞痛,吃痛之下,竟被张伟一剑砍的单膝跪地。 此时二人陷入了角力,张伟将手中长剑不住下压,想要割断那人的脖子,而那人劲装男子则用双手架着长刀,努力地向上推着,试图寻隙反击。张伟见状,一脚踢在了那劲装男子肚子上,那劲装男子本就腹中不适,这时候又挨了一脚,只觉得下体一股热流冲出,手上顿时一松,再反应过来时,张伟手中长剑那冰冷的剑锋已经贴在了他脖子上。 随着张伟手中长剑狠狠一拉,鲜血瞬间从那人脖子上喷涌而出,张伟被溅了一脸血的同时也不禁后退了两步,看着剑上的鲜血有些晃神。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以如此近的距离杀人,还是砍的大动脉,那场景真是太有视觉冲击力了。 张伟很快稳定了心神,似乎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已做好了这个觉悟,这是个吃人的封建社会,你不杀人,就会被别人杀,有时候,当真没得选。 于是生怕对方没死透的张伟又赶紧补了一剑,等他解决完面前的对手,抬头望去时,剩下的劲装男子皆已被叶波放倒。那些人里也不是有见情况不对试图逃跑的,只可惜等他好不容易跑到拴着的马匹前,还没等他挥刀砍断马绳翻身上马,叶波掷出的红缨枪便将他钉死在了原地。 此时已经完成了五杀的叶波,正踩着最后一名劲装男子的背,手里拿着夺来的长刀,准备拿下自己今晚的六杀结束整场战斗,却被张伟大声喊停了:“刀下留人,留个活口,我还有事要问他。” “是,大人。”叶波回头看了一眼正过来的张伟,踢了地上那人一脚,给他翻了个面,还没等那人挣扎着起身,叶波手中长刀的刀尖已经顶在了那人咽喉之上:“老实点,别乱动,小心刀剑无眼,伤了你的小命!” 张伟走上前来,看着地上那人,冷冷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名被俘的劲装男子闻言,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你这个无耻小人,若不是你们下药偷袭” 那被俘男子话未说完,叶波手腕一翻,用刀背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那被俘男子侧脸瞬间多了一道红线,周围肿了一大块,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叶波:“少t废话,我家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说,是谁派你来的,若不老实交待,休怪我手下无情!” 那被俘男子闻言却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算说了,你们也不会放我活着离开,既然如此,还说那么多干啥,赶紧动手啊!” 那被俘男子说的没错,就算他说出背后之人,张伟他们也不会放他离开,先不说杀人要背官司,对方回去后,若是带人前来报复怎么办,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是八个人,而是八十人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劝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张伟冷笑一声,见那被俘男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估摸着是问不出什么了,不由心中火起,提起长剑便刺入那被俘男子的小腿:“还能死的痛快些。” 张伟的长剑在对方伤口中狠狠搅动着,那被俘男子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不住滑落,疼的几乎晕厥过去。 “我说,我说。” 那被俘男子支撑不住,大声叫嚷着,张伟见状,抽出长剑:“说,是何人派你们来的?” “我说,我说,是,是”那被俘男子低下头去,手却悄悄的探入了衣服之中。 张伟见那被俘男子一副伤势过重的样子,声音越来越小,为了听清答案,便往前凑了几步:“是谁?” 谁知那被俘男子突然暴起,猛地自裤裆拿出一物,就想向张伟面门丢去:“是你姥姥,去死,你个混蛋!” “大人小心!”叶波眼疾手快,一刀便将其毙命,而那被俘男子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松开的手掌中,赫然是一坨翔。 “卧槽!”险些被人用翔爆头的张伟猛地后退了两步,心有余悸的看着那被俘男子的手:“这人有病,临死还打算恶心我一把。” 叶波也颇为无语的摇摇头,要是这家伙拿出来的是什么暗器,还能让人高看一眼,你掏了半天捞出来一坨翔,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 此时,藏在马车底下的刘三见外面尘埃落定,也爬了出来,一路小跑到了张伟身前:“大人没受伤,刚才小的亲眼看见大人手刃了一名贼人,当真是武威无比,小的对大人的敬仰” “去去去,早t干啥去了。”张伟却没好气的踹了刘三一脚,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把他们衣服都给我扒了,尸体拖到山里。” 刘三顿时有些傻眼:“啊,大人,您是说让小的我去?”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张伟满脸狞笑,提起了手中的宝剑,剑上此时还沾染着不少鲜血。 刘三立马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没问题,大人您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话虽如此,但这事还真不能指望刘三一人去办,三人将那些劲装男子的衣服扒下,连同马鞍弓弩一起用火烧了,随后砍断马绳,将那些马匹都驱赶进了山中,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马将不会回到人类的手中,彻底变成山中的野马。 第155章 金条 其实将这些马就这么放了,着实有些可惜,张伟本想从中挑几匹马,分给叶波和庞义,再将拉马车的驮马也给换掉,但是刘三却说这些马身上都有标记,留不得,日后若被人查出怕是不小的麻烦,最后就只能全部放生了。 三人又将那些人的尸首拖到山中分开丢弃,过不了多久,这些人的尸首就会被闻着血腥味而来的野兽啃食待净,到那时,就算有人前来调查,也会无从找起。 麻烦的则是那些人的武器,这些东西除非熔炼,否则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销毁,张伟他们只得挖了个坑将其埋了,希望日后不会被人找到。 最后是现场的血迹,刘三在前面带路,张伟他们打着火把找到了附近的一条小溪,用水和着泥巴将血迹掩了,三人又洗了洗身上的血迹,这才算是忙完了一切,回到篝火旁坐了下来。 这么一折腾,几人也无心睡觉了,叶波在擦拭手中的红缨枪,刘三不知道在那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啥,张伟则坐在火堆前,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是他的画像和名字。 这是刘三从那领头之人衣服里收拾出来的,张伟也只得庆幸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这张明显是赶工出来的简笔画与他本人略有偏差,不然怕是那领头之人第一时间便会认出他来。 张伟将那页纸丢入火中烧了,心底暗自盘算着,到底是谁派的人来追杀自己,那些人当时有人喊了一句为行参军报仇,这点倒是可以作为一点线索,但不多。 因为这是个官名,全称叫做亲王府行参军(正八品上),是王府的属官,并没有实权,类似于春秋战国时期贵族家豢养的食客。可问题就在于,亲王府行参军这个职位,不仅诸位皇子的府中有,连分封各地的王爷府中也有,没有身份标识的情况下,谁知道他是哪家的手下? 莫非是太子,这个想法一出,立刻被张伟否定了,因为刚才那领头之人说了,他家主人可以见到太子,说明背后之人一定认识太子,但不会是太子本人。 张伟努力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无奈的放弃,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手段,我应着就是。 张伟回过神来,这才听清了刘三在鼓捣些啥:“三清祖师爷在上,弟子有事禀告…释迦牟尼保佑,我可没动手啊…仁慈的天父,基督耶稣,都是他们杀的,与小人无关…全能的造物主阿胡拉?马兹达(拜火教),请饶恕我的罪孽…真主安拉(伊斯兰教),您虔诚的信徒在此祷告…” 张伟听的是一脸懵逼,好家伙,你个正儿八经的中原子民,信的还挺杂,好几个都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 张伟摇摇头,很快又想起一事,一挑眉踢了刘三一脚:“刘三?” 刘三被张伟打断了自己与各派神仙的交流,也不恼怒,赔着笑脸凑了上来:“大人,小的在这,有事您吩咐。” 张伟笑盈盈地看着刘三,伸出了手:“拿出来。” 刘三:“大人您在说什么啊,小的怎么听不明白?” 见刘三还在装傻,张伟直接挑明了说道:“我给那领头之人的金条,怪不得你当时扒他衣服那么积极,拿出来。” 刘三这才不情不愿的伸手进怀里掏了掏,摸出一把金条来:“哎呦,大人不说小的都差点忘了,当时只顾着替大人收起来,事后忘了交给大人。” 张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戳破刘三的小心思,而是接过金条点了点,嗯,少了一根,都这时候了还在玩花样,你是真不知道我真?铁公鸡?张伟的名号? 张伟:“咦,怎么少了一根,应该是掉哪里了,刘三,你再去附近找找,务必找到。” 刘三见状,知道瞒不过去,装模作样地在周围晃了一圈,带着一根金条回来了:“大人真是好记性,还真有一根金条掉在了地上,天太黑一不小心就没发现,若不是大人提醒,怕就丢了去了。” 张伟瞥了一眼刘三手中的金条,没有说什么:“那这根就赏你了,你记住,本大人给你的,才属于你,还有,今天晚上的事,在外面嘴巴闭严点,知道了吗?” 刘三本来还在心底暗骂张伟是个吝啬鬼,都那么有钱了,也不愿意分手下人一点,没想到张伟不仅没戳破他的谎言,还将那根金条赏给了他。 刘三当下喜出望外,立马表态道:“多谢大人赏赐,您放心,小的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嗯。”张伟点点头表示知道,其实要不是怕刘三这小子心有怨言跑去报官举报自己,张伟连一根金条都懒得给他,但是对于今晚出了大力的叶波,张伟则必须安排到位。 只见张伟走到叶波面前,将剩下的四五根金条一股脑塞进了他手中:“拿着,今晚若不是你,我们也无法解决这些歹人,这是你应得的。” 叶波见状连忙推辞:“大人,这也太多了,恕在下不能接受。” “只管收下,你记住,本官这个人,一向赏罚分明,谁出力多,赏的自然就多。”张伟说到这,故意提高了声音,似乎在说给刘三听:“若是那种爱耍小聪明,干活不积极,遇上事就往后躲的,日后是从本大人这里讨不到好处的。” 叶波:“大人愿意帮助我这个逃犯,已是大恩,在下怎么还能要大人的钱财,请大人还收回去。” 张伟却坚持将那些金条给了叶波:“还是收下,你要回汝南郡,路上也需要钱财,再说了,你回了家,拿这些钱给老母和孩子买点东西不好吗?” 叶波犹豫了会,见张伟目光诚恳,还带着一丝期待,只得接了下来:“多谢大人,大人厚恩,在下万死亦无以为报。” “好好好。”张伟见叶波收下金条,内心也是喜悦不已,肯收钱就好啊,这说明叶波没再拿他当外人了。说实话,若不是叶波还有家人在汝南,张伟是真的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无他,谁会嫌自己手下能干呢? 第156章 修车 叶波的武艺,虽然不敢说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但确实是张伟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强之人。细细算来,那次在刑部大牢对上燕翼,两人虽然短时间内打了个不相上下,但要知道在那之前,叶波已经在大牢内蹲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管是在精力上还是体力上,肯定不如每天吃饱喝好的燕翼,如此看来,单论武艺,其实叶波是比燕翼要强的。 从今晚发生的事来看,自己明显已经招惹上了一些人,以后像这种事情怕是不在少数,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虑,张伟就非常想将叶波收入麾下。毕竟自己的手下里,除了庞义这个普通人,就剩滑头的刘三了,庞义还好点,刘三是真的一点都指望不上,回回碰上事就是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坚定地守护着队友的臀部,刚才更是直接藏在马车底下,直到看见张伟他们打赢了才敢爬出来。 见张伟目光炽热地看着自己,叶波都有些怀疑张伟是否有龙阳之好了,但刚收了人家钱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好心建议道:“大人,距离天亮为时尚早,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毕竟明天还要赶路呢?” 张伟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困了,便转头对刘三说道:“刘三,等下你守夜,霍刀,走,我们睡觉去。” 叶波连连摆手拒绝:“不了不了,还是我守夜,大人你们放心休息,我乃习武之人,偶尔熬熬夜也无事,不会耽搁明天行程的。” “好,那就辛苦你了。”张伟见状也没有坚持,而是让刘三拿了毯子来,今天晚上折腾了一番,着实是把他累着了,裹着毯子窝在火堆旁便沉沉睡了过去。 待张伟一觉睡醒,天已蒙蒙亮,这山中露气中,张伟虽然感觉依然很困,但只觉得身上一片发冷,这里确实不是一个能让人安心睡觉的地方,便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 等张伟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身边只有叶波一人:“刘三呢?” 叶波:“大人您醒了,刘三啊,他闹肚子,应该在那片草丛里。” 似乎是在印证叶波的话,那草丛中传来了一道无力的声音:“大人,小的在这里呢,哎呦,又来了,嗯~~” 原来刘三昨天在陪那些人喝酒的时候,推杯换盏间,竟不小心将那下了药的酒也喝了一口,开始还感觉无事,后半夜劲上来后就不行了,一晚上跑了数趟肚子,此时人都拉虚脱了。 吃过早饭,三人又等了一会儿,庞义回来了,身后带着一辆驴车,车上坐着两个背着工具的男子,两人一大一小,很显然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学徒。 庞义:“大人,小的回来迟了,还望大人见谅。” 张伟:“没事,平安回来就好,车工带来了吗,让他们开始修车,刘三,你人呢,干活了!” “哎,大人,小的来了。”刘三从草丛里窜出,见有外人在,还挺直了胸膛想给那些平民展示下官员随从的威风,谁知肚子偏偏这时候不争气的响了一声,整个人又萎了下去。 那出租驴车的车夫和那对车工师徒见张伟身穿官服,急忙上来行礼,张伟坦然的接受了,然后就让刘三负责商量工钱和监工,自己则和庞义在一旁闲聊。 通过聊天,张伟得知了庞义回来这么晚的原因,昨日等他打马赶到商洛县城后,虽然找到了车工,但是对方估摸着时间不够,说什么也不肯前来。开什么玩笑,外面山高林密,走夜路风险不小,再说了,谁敢保证你说的是真话,万一是歹人,将他们诱骗出城怎么办? 出于这个原因,庞义只得在城门洞里窝了一夜,没等天亮,就跑去把那对车工喊了起来,又招呼了一辆驴车,城门一开就出了商洛县,这才把人带了过来。 那车工也是经验老道,仅看了一眼,便断定这车轴没救了,于是在和刘三商量了一阵后,定下了方案,就地取材,在附近山林中砍一根木头,现搓一根简易的车轴,做工虽然差了些,但最少车能跑起来,等到了武关附近,周边有专门做生意的工匠铺,到时再请人换根好的车轴便是。 张伟听完方案后,点头同意了,那对车工便开始干起活来,至于那驴车车夫,反正庞义和他说的是一天的工钱,也不着急,躺在驴车上休息起来。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见那车工已经开始车木头做车轴了,那车夫跳下驴车,走到路边,解开裤腰带撒了一泡尿。在一阵哆嗦后,那车夫提上裤腰带,正准备离去,却发现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那车夫好奇的用脚在地上蹭了蹭,表面的一层泥巴下,赫然是一滩干透了的血迹。 没等那车夫多想,一只大手突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那车夫吓得一个激灵,一回头,只见叶波目露凶光地看着他:“没事不要乱跑,这附近常有猛兽出没,小心将你叼了去。” “官爷,小的,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回车上。”那车夫被叶波吓话都说不清了,哪里还敢多待,头都没敢回,一口气跑到了驴车上,说啥也不肯下来了。 叶波瞥了一眼那车夫的背影,没有说啥,而是很有耐心的将那血迹用灰土重新掩了,这才回了张伟身旁。 张伟此时拔了一根青草,正在手贱地逗那拉车的驴子,全然忘了自己好像跟驴子这种动物向来不对付。果不其然,还没等叶波站稳脚跟,就见那被逗烦了的驴子突然往前一窜,张开大口就冲张伟的胳膊咬去,若不是叶波眼疾手快扯了张伟一把,估计那一口就咬实了。 叶波:“大人您没有事?” 张伟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摇了摇头:“没事,真是太险了,就差一点,霍刀,刚才真是多谢你了。” 那驴车车夫也吓了一跳,要知道张伟是官员,这要伤了他,自己岂能有好果子吃,当下便又惊又怒的抽了那驴子一鞭子:“你这该死的畜生,又是发的什么风呢?” 第157章 武关 谁知这一鞭子下去,那驴子倔脾气上来了,驮着驴车一溜烟小跑走了,任车夫怎么呼喊也不肯回头。 车夫去追他的驴车去了,那对车工师徒修完了车,有些傻眼,来的时候好好的,这咋回去就没车坐了呢,几十里山路,背着工具能累死人的。 张伟只得出言宽慰道:“无事,他刚才是往武关方向去的,要想去商洛县,等下他还得原路返回,你们在此等上一会儿就好了。” 张伟这话说完自己都愣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昨天那伙人,明明白白得说过,那叫张伟的小子此时正在武关驿过夜。若不是他们的马车在半路坏了,按路程,确如那些人所说,自己昨天晚上就会抵达武关驿。 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可以知道的是,这伙人是急行赶路而来,说明背后之人事先并不清楚他的位置,而是在得到通知后,才临时派出了这队人。 这么一来就可以断定,透露自己行踪的应该就是武关道上遇到的人,而自己除了在驿站住宿需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外,外人基本不会知道他的姓名,但是自己跟驿站的人无冤无仇,上层的争斗和这些地方上的小人物无关,驿站的人没有动机做这件事。 那么唯一有可能透露自己行踪的,就是自己曾主动表明过身份的两个人,一个是回京述职的衡山郡太守杨茫,另一个就是即将上任江淮织丝局太监王胜全了。 相比之下,张伟更倾向于是后者出卖了自己的行踪,不为别的,受后世流行文化影响,张伟主观上就觉得阉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想明白后,张伟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死太监,小爷我记住你了,咱们来日方长,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 马车修好后,张伟他们便继续上路了,往前走了数里地,便碰到了那名驴车车夫,此时他的驴车翻倒在路旁,那驴子则在一旁悠闲地吃着草。 见那车夫一脸哭丧,张伟便让庞义他们帮忙,将那车子扶正,又多补了些钱给他,毕竟不是自己手贱,这车夫也不会碰上这么一出。 虽然简单维修了下的马车走起来吱呀作响,但却不影响速度,几人稍稍加快了些脚程,下午三四点左右便赶到了武关。 张伟第一时间去武关驿站办理了入住,由于他们来的比较早,自然是分到了房间,这让张伟松了口气,今天晚上总算是不用露宿街头,可以睡个好觉了。 庞义和刘三赶着马车去找工匠铺换车轴去了,张伟则骑着马在附近闲逛,至于叶波,他个逃犯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房间里,免得被人认出来。 武关,位于今陕西省丹霞县武关镇武关河北岸,是方圆百里群山中唯一的一小块平地。武关历史悠久,早在春秋时就已建造,名叫少习关,战国时改名武关。 武关北依少习山,南濒险要,关城旁还有武关河环绕东、西、南三面,可谓是山水环绕、险阻天成,曾被誉为“重关天塞控神州”,“武关一掌闭秦中,襄郧江淮路不通”,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武关最恶心的一点就是,张伟他们来时走的武关西侧道路都算是平坦的,出了武关再往东行,道路沿山腰盘曲而过,崖高谷深,狭窄难行,史称“上山一道,不容并骑”,可谓是武关的天然屏蔽。 张伟看着武关那高耸的城墙,正准备感慨,却又想起一事,自书袋中翻出《孙武兵法》,飞快地翻到了地形篇。 张伟:“孙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 张伟又往后翻了一页:“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原来如此,这里应该就是兵法中所谓的隘了,确实,这破地方若是被敌人重兵占据,还是不要打比较好,敌人少就必须迅速占据,为我所用。” 纸上得来终觉浅,等张伟骑着马在附近逛了一圈后,也是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迅速攻占,道路狭窄,大军难以通行,就算上来了,兵力也铺展不开,奇怪了,刘邦、黄巢、李自成他们是怎么把这里打下来的?” 张伟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于,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几位提刀上洛的时间点基本都是社会即将崩溃的王朝末年,若是碰到守军临阵放三枪,对得起朝廷发的饷银,转身就投降那样的事,再坚固的雄关险隘也无用。 “险隘。”张伟又掏出了书,“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高阳以待敌?” 张伟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武关,这才发现,武关整体坐西朝东,张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摸出一支炭笔,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批注:占据地势高且向阳的地方等待敌人。 “嗯,不能光等敌人来打,那样太被动。”张伟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上了一句,寻找机会反击。 随后,张伟又在附近逛了逛,估摸着快到饭点了,便掐着时间回了驿站,结果一到驿站,就遇上了一个老熟人。 张伟:“呦,这不是王公公吗,下官见过王公公。” 什么叫冤家路窄,这就叫冤家路窄,冤不冤家张伟不知道,反正武关道的路确实挺窄的。 张伟看着才抵达驿站的王胜全,表情有些玩味,王胜全则有些惊讶:“是你小子,你怎么还在武关,按道理你应该早过去了啊?” “路上遇到了些意外,就走的慢了些。”张伟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试图开始套话:“看来王公公是经常走这条路,十分熟悉,连下官的行程都能推断出个大概?” 王胜全:“咱家不同于你们外庭之人,到了地方上就不动了,替陛下和老祖宗办事,哪年不得在这条路上跑上个趟的。” 若是换作平常,王胜全估计理都不会理张伟,但是他这人有个优点,心善,尤其是在面对将死之人,就更有耐心些。 第158章 埋伏 昨天已经收到那边传来的消息,有队人马专为杀这小子而来,估摸着是在武关不好动手,此时正埋伏在武关外呢,这小子早到晚到都是死,自己何必要跟个死人计较那么多呢? 王胜全笑眯眯地看着张伟,张伟也同样带着笑容看着面前这个死太监,他现在可以有九成把握,确定就是这个死太监给背后之人递的消息,但毕竟我大隋好歹是法治社会,虽然法治不多,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拿这太监怎么样。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在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祥和氛围中互相告辞,回了各自的房间。 一关上门,张伟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眼神也变得阴沉,这倒把房间里的叶波给整不会了,还以为自己做错了啥:“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张伟将自己的猜测与叶波说了,然后就得到了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叶波直接满不在乎的说道:“大人,这事简单,等到了后半夜,我偷偷潜进那阉人的房间,到时候刀往他脖子上一架,由不得他不招。” 张伟无语的看着叶波,叹了口气:“然后呢,你准备怎么问?” 叶波张口就来:“简单啊,我就问他,是不是他派人通风报信,让人来杀我家大人的。” 张伟:“他若说不知道你家大人是谁,你是不是还准备报上本官的名号,还有,这太监要是脑袋灵光,估计都不用问便能猜出来你是本官的人,到时候怎么办?” “这…”叶波尴尬的挠挠头,但很快便想到了解决办法:“大人,等问完之后,我便直接一刀结果了这阉人,既为大人出了气,又为民除害,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张伟闻言有点哭笑不得:“这武关驻扎了几百守军,附近就这么大,只需要半炷香的功夫,连地皮都能翻上一遍过来,你到时候怎么脱身,别的不说,那太监还有二十几名随从,此事没那么容易,还是就此打住。” 叶波:“大人这话说的也忒瞧不起在下了,您放心,在下若是失手被擒,绝不会供出大人。” “那你家人怎么办,那太监有官身且权势不小,你是可以一死了之,但官府肯定会问罪你的家人,你忍心让你老母妻儿还要再遭受无妄之灾吗?”见叶波油盐不进,张伟脾气也上来了:“你今晚哪里都不许去,就给我老老实实在房间待着,不然,本官就将你丢回刑部大牢去!” 叶波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低下了头:“是,大人。” 见他那样,张伟也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踮着脚拍了拍叶波的肩膀说道:“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活下去,活着回去见到你的家人,至于官场上的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还是交由我来处理。” 话虽这么说,但张伟确实没啥办法,王胜全可是宫里挂了号,指派到地方上的太监,别说杀他,张伟连揍他一顿都不行。只要大隋的官府和法律还在正常运行,张伟就不能拿王胜全怎么样,毕竟自己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贸然行动反而会使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 这时候张伟就有点怀念陶时了,这个狗头军师若是在这,他一定能想出个好主意来,看来自己不仅要收叶波这样能打的手下,还得想办法去搞个师爷来为自己出谋划策。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跟后世的明清一样,有嘉兴这么一个专门产出师爷的地方,这事也只能慢慢来了。 在武关驿过了一夜,张伟他们依旧是赶早离开了驿站,至于那太监王胜全,则一直没有出现,张伟本来还想邀请王胜全一同上路,好看看路上有没有什么机会摆那家伙一道,却被王胜全的随从告知,王胜全还有些许事务在身,谢绝了他的邀请。 张伟眉头一挑,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背后之人派出的人马,已经被他们灭口的事情,估计王胜全是不知情的,既然如此,张伟倒有了个主意。见状,张伟也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在费了点功夫给叶波乔装打扮了一番后,刘三又给守关的士卒塞了点银钱,对方直接开启了选择性失明模式,叶波成功用霍刀的身份混过了武关。 出了武关,张伟直接下令加快速度,命令刘三和庞义赶着马车尽快抵达层峰驿附近,但不能进驿站,自己则带着叶波在离武关约有二十里左右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张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势,便决定在这里埋伏了。 首先要做的就是为锦绣上一层伪装,没办法,没有锦绣,他俩等会儿无法脱身,但锦绣这身大花确实太有标志性。两人在附近找了一条小溪,然后给锦绣全身涂满了泥巴,彻底改造了它的外观,这也幸亏锦绣脾气温驯,否则怕是会踹他们一蹄子。 将锦绣在附近拴好后,张伟他们又在路上挖了几排陷马坑,碗口大小,专拌马蹄的那种,做完这一切后,张伟和叶波便在路边的山林中埋伏了下来。 确如张伟所设想的那样,王胜全是故意等张伟他们先行离去的,为了保险,他还在驿站多等了两个时辰,估摸着那倒霉的小子已经被人除去后,方才招呼着手下离开了驿站。 武关往东的道路颇为狭窄,有时仅能供一辆马车通行,故而像他们这种有着四五辆马车的车队,只能排成一列长队缓慢前行。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正当王胜全在马车里被崎岖的山路颠簸地有些不耐烦时,他听到了手下的一声叫喊:“有人偷袭,小心暗箭!” “马失控了,快,快跳车!” 还没等王胜全反应过来,马车猛地一震,这是后面的马车撞了上来,王胜全直接在马车内栽了个狗吃屎,他挣扎着试图爬起,但马车此时开始加速,颠的他根本无法站起,随后王胜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人带车翻倒在了路边。 放箭之人自然是在路边埋伏的张伟,那排成一列长队的马车简直是天然的活靶子,并且张伟射的不是人,而是拉车的马。 第159章 我不是张伟 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张伟给每辆马车都来了一箭,受伤的马匹在惊恐下直接失控,开始撒蹄子狂奔,然后就一脚踩进了张伟他们事先挖好的陷马坑,被别断了马腿。 之后的事,王胜全应该深有感触,撞车,侧移,翻车,几辆马车乱作一团,甚至有一车倒霉蛋,连人带车沿着山沟掉了下去,生死未卜。 未等张伟吩咐,叶波就手持双枪冲下了山,一路奔着那几辆倒在一起的马车杀去。 王胜全带来的随从此时大多都还在晕头转向,趴在地上哀嚎呢,偶尔有几个反应过来的,一冒头就被张伟一箭招呼了上去,唬的他们只敢躲在马车后,眼睁睁地看着叶波冲到了近前。 到了跟前,叶波犯难了,因为他虽然见过王胜全,但那天在驿站也只是草草打了个照面,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么多马车,哪一架马车里坐的是王胜全呢? 好巧不巧,王胜全这时候从翻倒的马车里爬了出来,嘴上还骂骂咧咧的:“你们这帮废物,怎么掌的马车,都愣着干啥,还不赶紧过来扶咱家一把!” 叶波见状笑了,先不说王胜全自报身份,光凭他那一身标准的太监官服,都可以断定这位就是本次行动的目标。 此时的王胜全还未搞明白到底发生了啥,以为这就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等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手持双枪,一身夜行服的蒙面大汉站到了自己身前。 其实王胜全带来的那些随从里,不是没有忠心耿耿想要上来护主的,但这些人平时的主要工作是伺候王胜全,偶尔拿着棍子充当下打手,连人都没杀过,真碰上叶波这样的狠角色,就有点不够看。 在看见叶波简单几枪就放倒两人后,剩下的人便纷纷化作了缩头乌龟,死活不肯上前阻拦了。一个月才几百文钱,玩什么命啊,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雇主街上有的是,何必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呢? 王胜全一脸懵逼的看着叶波,又瞅见他的双枪上还沾着血迹,脑袋一下就灵光了,转身就想往马车里爬,却被叶波拽着后脖领子拖了出来。 被叶波丢到路边的王胜全看着面前的蒙面人,连忙开口叫道:“好汉饶命,我就是个日子人,平时也就喝酒认干爹玩女人,没干过啥伤天害理的事,罪不至死啊!” “哼!”谁知那蒙面人冷哼了一声,说出了一句让王胜全未曾预料的话:“张伟,有人出钱买你的命,下辈子小心点!” 王胜全先是一愣,见叶波举枪就要刺来,急忙一边用手和屁股蹭在地上往后爬,一边高声说道:“等等,等等,我不是张伟!” 叶波心底想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张伟,但嘴上肯定不会这么说:“少t废话,张伟,拿命来!” 王胜全:“我真的不是张伟,你们是齐王府的人对吗,你可以去问问你们王爷,还是我派人给他报的信。” 齐王府,叶波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下,又冷笑了一声,枪尖却垂了下来:“别瞎说,老子不认识什么齐王府的人,这事跟齐王府无关,收钱就得办事,准备受死。” 王胜全这时候却支愣了起来,因为他在看到叶波枪尖下垂,似乎不准备对他动手后,就已经可以肯定,面前这个蒙面大汉是齐王府安排的,齐王府的这帮蠢货,就不能找个靠谱点的人来办事吗? “你个白痴,我是江淮织丝局监管太监王胜全,你们齐王府的人,出门都不带脑子吗,连刺杀对象都能弄错!”王胜全怒不可遏的从地上爬起,扬起了手,看那样,似乎是想抽叶波一巴掌。 要说王胜全也是嚣张惯了,都这种时候了,还没弄清楚谁才是大小王,果不其然,叶波的枪尖往他胸口一顶,王胜全立马就老实了。 叶波:“空口无凭,你说你是王公公,还给齐王府送过消息,有何为证?” “这个…”王胜全下意识地就想去摸腰牌,却尴尬的发现,刚才一番闹腾,腰牌竟然不知道丢在了哪里。至于给齐王府送消息的事,自己是派人传的口信,根本不会留下实质性的证据,就算有,这种能要自己命的东西,他也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叶波:“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怪你倒霉了,雇主说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王胜全见叶波眼中凶光大盛,心中吓得直哆嗦,这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这种敢在路边埋伏刺杀官员的亡命之徒,是真的不会在乎他的官家身份,直接动手杀人的。 此时,王胜全也来不及多想,一把搂下了自己的裤子,掀起外袍,给叶波展示了自己生理上的残缺:“你看,你看,我真的是个太监,我都说你们弄错人了,你们还不信。” 叶波瞥了一眼王胜全的下体,倒吸了一口凉气,啧啧啧,你们这帮阉狗可真下的去手,这得有多疼啊! “好汉,你都看到了,能饶了我吗?”王胜全的声音带着哭腔,连脱裤子这种丢脸的事都做出来了,可见他确实已经拿不出任何证据了。 叶波皱起眉头,还未开口,就听到山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这是张伟在给他发信号,准备撤了。 叶波用枪尖顶着王胜全,将他逼到了无遮无拦的道路中间:“当然可以放了你,来,站好,别乱动。” 王胜全还没站稳脚跟,便被一箭射飞了发冠,唬的他立马就想往地上趴,却被叶波用枪尖顶着下巴,硬生生又给拉回来了。 叶波:“站直了,别乱动,王公公也看到了,我那朋友箭法不差,你和你的手下要是敢乱动,下一箭就是射你的头了。” 听他这么一说,王胜全哪里还敢动,甚至连裤子都不敢去提:“我不动,我不动,你们都听着,都给本公公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不许过来,好汉,你看这样可以了吗?” “嗯,还挺懂事。”叶波满意地点点头,用枪头在王胜全肩头拍了两下,吓得王胜全又是一阵哆嗦,这才准备离开:“那王公公,在下就告辞了。” 第160章 水路 叶波说完,不等王胜全回复,就是一路小跑,窜进了山林之中,王胜全的那些随从但凡有试图上前的,都被王胜全骂了回去。 叶波和张伟会合后,两人立刻离开了此地,一路跑到拴锦绣的地方,骑上马便朝层峰驿(今陕西省商南县皂角铺)狂奔而去。 王胜全光着个屁股在大路中间站了快有一刻钟,山间时不时有风吹过,冷的他双腿直打哆嗦,实在受不了的他,微微侧过头,冲山林中喊道:“好汉,我要站到什么时候啊?” 此时张伟他们早已离去,自然是没人回答他,王胜全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两声,见没有动静,便给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过去看看。有几个胆大的,从两侧摸了上去,将周围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人影,王胜全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等王胜全喘了几口气,定下心神后,这才想起不对,起身将裤子提上后,又才坐回了地上:“你们这帮废物,还愣着干啥,赶紧把马车翻过来,再去几个人去看看,那掉下去的人都还活着吗?” 那些随从里,也不是没有脑袋机灵的,上去把王胜全扶了起来,还将车凳搬来供他歇息,王胜全却不领情,破口大骂道:“你说你们有什么用,咱家花那么多钱养着你们,真遇到事,一个能保护咱家的都没,去,你爬也要给咱家爬回长安去,找一队走镖的武夫回来保护咱家,快去!” 说回张伟他们这边,在一路疾驰后,他们在层峰驿附近赶上了庞义和刘三,此时两人正赶着马车,慢悠悠的往前走着,在让刘三将锦绣牵去刷洗干净后,一行人装作从未分开过,同时抵达了驿站。 在层峰驿住下后,张伟一直在驿站门口等到天黑,也没见到王胜全他们过来,基本可以确认王胜全今晚将会露宿野外后,张伟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张伟开始分析叶波给他带来的消息,透露张伟行踪和位置的是那个死太监王胜全,但派出人马来追杀他的,是齐王杨暕。 齐王杨暕,是当今天子杨开隆同父异母的兄弟,庶子出身的他打小就没啥雄心壮志,整日吃喝玩乐,是长安有名的浪荡王爷,杨开隆登基后,按制度将他封为了齐王,但却没让他出仕为官,属于没有任何实权的那种闲散王爷。 即便如此,这个人也是张伟无法对付的,没办法,投胎投的好也是一门学问,别看杨暕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闲散王爷,但他的宗室身份就是最好的保护。 别说张伟手上根本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又能怎样?齐王杨暕只要不是脑袋抽了去造反,不管犯下多大的事,顶天了也就是圈禁,哪怕被剥夺了王位,宗正寺也会保他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 张伟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宿,最终只能认了。他此时只是一个正九品上的郡尉,想与一个王爷斗,那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他哪怕在朝廷做到正一品大员,也始终还是臣,杨开隆只要不想在史书里留下一个残害手足的记录,就绝不会轻易对杨暕这种闲散王爷下手。 在层峰驿住了一夜后,张伟又急冲冲的出发了,他怕王胜全赶上来,更怕这家伙看出问题来,反正气也出了,还是离那死太监越远越好。 出了层峰驿,便到了商县(今陕西省商南县),准确说,是曾经的商县,秦汉时期,曾在此设县,但到了隋唐之际,商县被撤销,归属于商洛县(今陕西丹霞县)管辖。 张伟他们基本没有在商县停留,一路直奔阳城驿(今商南县富水镇),过了阳城驿,道路大多变成了下坡,一行人快马加鞭,总算是在天黑前抵达了内乡县(今河南西峡县)。 到了内乡县,张伟便不打算再走陆路了,他准备寻艘船,由内乡县旁的淅水(今老鹳河)顺水而下,进入丹水(丹江),再由丹水进入汉江(那时候没有丹江口水库),最后由汉江直抵江汉平原。其实在商县时,张伟便可由水路进入丹水,但商县附近河道不深,没有大船,张伟便带人来了内乡县。 如此一来,就到了和叶波分别的时候,因为叶波要回汝南郡(郡所汝阳,今河南汝南县)去寻家人,他的路线是继续沿武关道向东而行,抵达菊潭县(今河南内乡县)后,进入南阳盆地,一路东行,去往汝南郡。 张伟对此是颇为不舍的,甚至为此在内乡县逗留了一天,自掏腰包为叶波置办了马匹和路上所需的物品,叶波虽然一再推辞,却在张伟的坚持下,也只得心怀感激地全盘收下。 出于感恩,当张伟他们准备出发时,叶波一直将他们送到了渡口,在分别前,张伟牵着叶波的手,将为叶波准备的钱财硬塞给了他:“拿着,你比我更需要它。” 叶波这回说什么都不肯收了:“大人,您已经帮助在下太多了,大人先前赏我的那些钱财,供我返回家乡已是绰绰有余,在下若还要您的钱财,岂不成了贪得无厌的小人,恳请大人还是收回去。” 张伟:“叶波,你也许无法理解,这笔钱其实对你相当重要。” 叶波闻言有些傻眼:“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伟看着单纯的叶波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就算回了汝南郡,也还是被朝廷通缉的逃犯,时间一久,你定会被官府发现,到时候官兵上门抓人,你准备怎么办,是束手就擒还是拼死抵抗,你若抵抗,他们拿你的家人威胁你,你又准备怎么办?” “这”听张伟这么一说,叶波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自己只顾着回到家人身边,却全然没考虑之后该往何处去,但他很快便想到,张伟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肯定已经为他想好了解决方案,于是叶波扑通一声就给张伟跪下了:“是在下欠考虑了,还请大人救我。” 第161章 分别 张伟见状,赶忙将叶波扶了起来,然后将那袋钱财又塞到了他手中:“我送你一句话,你记住,钱可通神,你回了家乡,用这些钱上下打点,想办法脱罪,若不行,就改名换姓,重新做人,只要官府的记录上,你不是逃犯叶波,到时再举家搬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你便彻底自由了。” 张伟这么说是有理由的,古代行政效率低下,哪怕到了明朝时,依然有军户篡改户籍后,举家逃往其他州府的,史料内有记录可查的,最多的一次,足足上千户人家组团出逃,这还是因为动静大而被查出来的,私底下早就不知跑了多少人走。这些人逃到别处后,因为不在当地的户籍内,再花点钱买通官吏,反而不用服徭役和交税,活的可比原先滋润多了。 叶波犹豫再三,没再推辞:“多谢大人,即便是肝脑涂地,在下也一定会报答大人,您的恩情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张伟本想再跟叶波多说两句,奈何船家催促着要开船,只得执手相看泪眼,不是,只得相互告别。 张伟:“保重,路上注意安全,祝你平安到家,与亲人团聚。” 叶波:“承大人吉言,祝大人您前程似锦,保重。” 张伟登船后,叶波依然矗立在码头上,看着张伟他们离去,直到叶波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张伟才颇为不舍的叹了口气,这一别,也不知二人日后还能否相见,那一身武艺,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 似乎是看出张伟心情低落,刘三赔着笑脸凑上前安慰道:“大人,霍刀兄弟虽然走了,但小的还在,您放心,只要您一句话,不管多困难的事,小的一定为您办到。” 张伟:“当真?” 刘三:“千真万确,小的若敢诓骗大人,就让小的不得好死。” 张伟探头瞥了一眼船下的河水:“那本大人现在就想吃这河里的鱼,你现在也能给我捞上来?” 刘三:“能,大人,不过小的觉得,这事可以交给庞义去办,您可以让庞义下河捞鱼,我就辛苦些,负责在一旁鞍前马后地伺候您。” 庞义:“哎,刘三,你这家伙!” “你这家伙,就会油嘴滑舌。”张伟笑着摇摇头,不理会正在打闹的刘三和庞义二人,转身准备去船舱寻个地方坐会儿。 这时,庞义突然指着岸边叫道:“大人快看,是霍刀。” 张伟闻言,迅速转身望去,只见叶波骑着马,正沿着河边的道路朝他们追了上来,远远的还能听到他的呼唤:“大人,大人” 张伟:“停船,快停船!” “停不了。”船家翻了个白眼,当他这是马车呢,想停就停想走就走:“有话赶紧说,还有一会儿,水道马上要变急了。” 张伟见状,急忙站到了船边:“霍刀,别追了,回家去与家人团聚!” 叶波心中焦急,用马鞭狠狠地抽着胯下的马匹,因为此时船速不快,还真叫他追了上来:“大人,若蒙不弃,在下日后愿携家带口投奔大人,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哈哈哈,好,你若来投,本大人可是求之不得。”张伟开心的拍着船舷,见船只开始加速,只得长话短说,冲着渐渐落后的叶波喊道:“霍刀,我在南郡等你!” 叶波眼见追不上了,猛地勒住马匹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后拱手昂胸,大声说道:“属下多谢大人收留,日后一定会去南郡与大人汇合的!” 张伟远远的眺望着跪地拱手的叶波,也是郑重的拱手回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一言为定。” 这一次,张伟的心情可谓是好到了极点,他扶着船舷,看了好一会儿风景,才在庞义的提醒下,远离了船舷,回到更安全一些的船舱之中。 相对于前面难走耗时的陆路,水路就快了许多,顺流而下的船只,仅用了半天时间,就由淅水汇入了丹水(丹江),而就在两条河流相交的对岸,就是淅阳郡的郡所南乡(今丹江口水库下)。 张伟站在船边,看着岸边那座规模不小的城市,有些感慨,此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如何能够想到,几千年后,这里将会是一片茫茫水域,只有人类,才能拥有这种改变自然的伟力。 过了南乡,又沿着河道行了五六十里,掐着天黑的点,船只在均阳县(今湖北丹江口市西北)靠了岸,毕竟没有哪个船家,会冒着搁浅翻船的危险,在夜间行船的。 张伟他们在均阳县过了一夜,天还未亮,驿站就派人来喊他们起床了,像他们这种有水驿的驿站,虽然船只的主要工作是为驿站内的客人提供服务,但实际也会兼职货船的工作,毕竟官府天天白嫖不给钱,他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捞点外快了。 《唐六典》里有记载,顺流之舟(即轻重同制)在河中一天能行一百五十里,在江中一天能行一百里,在余水中一天能行七十里。对于驿站来说,出发时间肯定是越早越好,节约下来的时间,多跑两趟货物赚钱他不香吗? 张伟他们对此心知肚明,也没有抱怨什么,天将蒙蒙亮便登船出发了。相比于武关道,这段路程显得有些乏善可陈,甚至张伟他们遇到最大的麻烦,还是锦绣有些晕船,流了一路的涎水,以至于刘三还得帮船家擦甲板。 汉江水流相对平缓,速度就慢了些,直到六天后,张伟他们一行人才抵达了竟陵郡的郡所长寿(今湖北钟祥市)。期间,在路过汉南县时,张伟还颇为怀念的看了一眼他和李馨月相遇的那个竹架。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去年小美人。”在篡改了一句诗句后,张伟颇有些感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和她再次相遇的那天,罢了,随缘。” 在长寿,张伟他们下了船,看着熟悉的江汉平原和那一望无际的田野,张伟却想起了一个人:“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第162章 出城相迎 “海青天千古,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后世还会不会出现明朝。”张伟看着长寿城,有些感慨,因为这座城市,就是嘉靖父亲兴献王的封地。 年仅16岁的嘉靖也是由此处出发,前往北京继承了皇位,这是一个少年老成,极为聪明的皇帝。嘉靖一朝,不仅有夏言、高拱、徐阶、张居正这样的贤臣,也有严嵩、严世蕃这样的奸臣,更有海瑞这样的直臣,还有名垂青史的抗倭名将戚继光和胡宗宪。 这个三十年不上朝的皇帝,每日沉迷于修道炼丹,却是自明宣宗后,唯一一个不依靠太监势力,便可压制文官集团的强势皇帝,无论是首辅夏言或严嵩父子,皆是说杀就杀,想废就废,其对朝堂的掌控力,由此可见一帆。 不过张伟并未在此多待,他此时的心情有些急迫,他想尽快回到远安县的那个小山村,去看看许久未见的家人们,仿佛只有到了那里,自己那流浪的心才有了一个归属。 于是张伟顾不上舟车劳顿,带着刘三和庞义全力赶路,仅仅三四天后,他们便在深夜赶到了远安县的驿站。相比于一路上的其他驿站,远安县位于山中,平时没有官员从此经过,配套的驿站便显得简陋矮小了许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驿站里随时都有空房间,甚至当张伟他们到来时,驿站里值守的伙计正无聊到在柜台前打瞌睡。 刘三这几天陪着张伟赶路,着实是累坏了,把柜台拍的啪啪作响:“人呢,还搁着睡觉呢,没看到郡尉大人到了吗,还不赶紧去把房间收拾出来,再拿些吃的来,快去!” 那伙计被刘三从睡梦中猛地吓醒,还没顾得上擦一把额头的冷汗,抬头就看到了身穿官服的张伟站在大堂之中,正在训斥刘三:“你这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嘛,非要在这里大喊大叫,显得你很威风吗?” 那伙计赶忙上前见礼:“小的见过大人,呃,嗯,对了,大人能否出示下路牌?” “是劵符。”张伟笑着纠正了他的说法,将劵符递了过去,“没事,慢慢来,本官并不着急。” 看着那伙计手忙脚乱地登记,招呼人帮他收拾房间,连劵符都没还给张伟,就急匆匆的跑去牵马,张伟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远安县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平时是真的没啥人来,以至于驿站的伙计在面对他这位突然到访的客人时,都有些显得手足无措。 在给张伟他们收拾好房间,安排他们住下后,那许久未曾忙碌的伙计这才偷闲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好奇,平时基本没人住宿的驿站,怎么今天突然来了一名官员,莫非白天他看走眼了,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于是那伙计又仔细看了一眼登记的名字:“张伟张白圭,我的天啊,是那个告御状的张伟,他回来了?” 刘三正巧从后院出来,看到这一幕,便是大喝一声:“干什么呢,大人的马你牵进马厩了吗?” 那伙计被突然出现的刘三吓了一跳,见他板着个脸,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紧忙答道:“刚刚就已经牵进去了,也喂了草料,要不小人再去看看?” 刘三:“那还不快去,我告诉你,这可是大人花八十两在长安买的好马,给我仔细点,要是出了差错,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那伙计先是去马厩看了一眼,就锦绣正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吃草料,方才急匆匆地跑去了驿丞家里:“驿丞大人,那个告御状的张伟回来了,并且他还得了个官儿,好像,好像是个什么郡尉?” 那驿丞得了消息,略微思考后,决定还是去县衙给报个信,至于此时城门已经关闭的事,呵,那是防老百姓的,能拦的住他? 再说了,就远安县那不到三米的破城墙,他搭个梯子就能翻过去,真遇上事,也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 驿站里的张伟对此事一无所知,以至于第二天当他看到亲自出城相迎的县令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张伟瞥了一眼那明显是临时拼凑出来的鼓乐队和被拉来凑数的平民百姓,心底无语的同时,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把进远安县黑牢的那次也算上,张伟拢共来过县城四次,可没有哪一次是如今天这般热闹的,权力这个东西,真是让人难以叙说。 见远安县县令在那里笑盈盈的等着自己,张伟也不能失了礼数,于是便翻身下马,走上前去见礼道:“下官南郡郡尉张伟,见过县令大人。” “远安县县令金尚,见过张大人。”金尚见状赶忙回礼,别看张伟只是一个正九品上的郡尉,品阶比他这个正八品上的下县县令要低(隋朝依规模,郡县皆分上中下三等,各等品级不同),但人家可是郡里的官员,接触的都是郡里的老爷,身份上就压自己这个县令一头。 “静一静,静一静。”金尚喊停了那鼓乐队和周围聒噪的百姓,将张伟引到了众人面前,大声说道:“来来来,我给各位父老乡亲介绍一下,这位张大人,可是我们远安县出去的好后生,前年我们县打死老虎的就是他,之后上京告御状,如今已经是南郡的郡尉了,正九品的官,你们日后碰到人家,就要跟碰到本官一样,不可轻慢了去,否则小心本县令打你们板子。” “见过郡尉老爷(大人)。” 周围的百姓纷纷行礼,只是称呼让张伟有些哭笑不得,这怎么还有喊老爷的? 张伟:“诸位乡亲,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刘三,去拿些钱财来,给在场的诸位乡亲发了,人人有份,知道了吗?” 刘三:“好嘞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刘三和庞义拿着袋子去发钱,没成想那些人根本就不接,甚至有人高声喊道:“大人您莫非就是那为十数万劳工告御状的张伟张白圭,若是这样,我们不能要您的钱财,您为我们讨回了该得的工钱,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能收您的钱呢?” 第163章 雕花金杯 张伟:“此话误矣,朝廷下拨的工钱,本就是你们应得的,本官只是仗义执言而已,并没有那么大的功劳,这些钱财还请各位乡亲收下,就权当是我给家乡的一点礼物。” 见张伟这么说,那些人推辞不过,也只得千恩万谢的收下了。对于张伟的行为,金尚没有说什么,俗话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再说了,他张伟连老百姓都发了钱,还能没他的份吗? 见张伟将钱发的差不多了,金尚上前说道:“张郡尉,一路舟车劳顿怕是辛苦了,不妨到县衙喝杯茶歇歇脚再归家也不迟?” “大人盛情难却,叫下官如何敢拒绝,大人请。”张伟本有心推辞,但一想到自己日后要去南郡上任,家人亲眷都还留在远安县,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真把人得罪了,别人自有办法恶心你,便只得应承了下来。 一行人回了县衙,金尚亲自将张伟引到了县衙后院会客的大堂,里面竟然有不少人正在等他,见他和金尚进来,都纷纷起身相迎:“草民见过县令(郡尉)大人。” 张伟一一回礼,同时根据这些人的座次、样貌和穿着,猜测着他们的身份,别看大堂里站了不少人,但实际有资格落座的仅仅五六人而已,张伟心下了然,这怕就是远安县城最有财势的几个人了。 自古皇权不下乡,哪怕到了21世纪,一个县城绝大多数的资源和财富,依然集中在不到500人的小团体中,这些人里面有官员,亦有掌握着头部资源的家族,形成了类似地头蛇般的利益垄断组织。 果不其然,等坐下后,金尚便一一为张伟介绍了在座的几人,张伟大多是草草打了个照面,唯有那坐在县令次席的崔家老爷,张伟是看了又看,在确认这老头身体还算硬朗后,才放下心来,还是那句话,你可别死的太早了,不然小爷我以后找谁报仇去。 金尚:“张郡尉,你这次去长安为民请命,这官职,莫非是陛下事后赏赐与你的?” 不怪金尚有此一问,要知道如今还未到科举之时,若张伟真是靠科举得来的官职,也不应该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九品郡尉,所以金尚在问这话时,语气中隐隐有些自己都未发觉的轻蔑。呵,不过是个运气好的泥腿子,本县令可是科举出身的进士,虽然在官场上混的不如人意,但身份上就压了你一头。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空管这些小事,下官的这个官职是,”张伟说到这,故意顿了一下,然后拱手向上说道:“幸得安乐公主赏识,让吏部发下文书封的。” “哦,怪不得呢,嗯,安乐公主?”金尚毕竟许久未到过长安,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一时有些想不起安乐公主到底是何人,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进而大惊失色的追问道:“莫非是长公主殿下?” “县令大人好记性,正是长公主殿下。”张伟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然后对刘三说道:“刘三,去马车里,把长公主赏赐的那对雕花金杯拿来,赠与县令大人。” “这怎么使得,此乃长公主所赠之物,我怎么能收,张大人的心意在下心领了,东西还是请收回去。”金尚表面上是连连拒绝,可眼睛却紧紧盯着刘三离去的出口。 张伟:“县令大人不必客气,下官也只是想尽下同僚之宜,还望不要推辞。” 不多时,刘三捧着一对雕花金杯回来了,金尚接过一看,便信了张伟的话:“呦,还真是宫里的东西,瞧瞧,上面还有掌冶署(负责宫内玉器、金属制品的制作)的标记,你们也看看,宫里的东西就是精致啊。” 金尚将杯子给在座之人传示了一圈,那些人出于场面,也或多或少说了几句称赞之词,而金尚则目光炽热地看着张伟:“本官年长些,便以兄自称了,托大唤你一声张老弟,张老弟,老哥我也愿为长公主效犬马之劳,下次若是见到长公主,还望老弟帮忙美言几句,当然,老哥我绝不会亏待了老弟你的,来人啊,去把本官收藏的那两根老山参拿来,赠与张大人。” 这次轮到张伟拒绝,但金尚把话说的很满:“哎,张老弟还是拿老哥我当外人,这两根老山参正好带回去给令堂补补身子,权当是回礼了。” 张伟:“唉,那就多谢县令大人了,以大人的学识,在远安县当县令太过屈才,下官若是见到公主,一定会和公主好好说下,高低得给您换个地方。” 金尚:“那为兄就在这儿先谢过张老弟了,来来来,喝茶,喝茶。” 一群人之后又不咸不淡地扯了些场面话,其实这些人对张伟并无所求,今天见面更多的只是混个脸熟。毕竟好歹是个官,万一以后有求到他张伟头上的时候,人家都不认识你,还怎么攀关系? 可是金尚的态度有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不少人都在暗自思忖着这个安乐公主是何人,竟然能让金尚对张伟的称呼由张郡尉变成张老弟,都准备回去之后让人去外面打听一下,但是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那安乐公主最次也是位皇亲国戚,还是能随便让吏部给一个平头百姓封官的主,来头定然不小,于是那些人在面对张伟时,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些。 张伟掐算着时间,正考虑着要不要起身告辞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张伟下意识的皱眉想要起身,却见金尚稳稳地坐在原地未动,便伸手拿过茶碗抿了一口,同时有些好奇他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多时,崔县尉便拎着一人进了后院,在确定大堂里的人能看清自己后,崔县尉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接过手下递来的马鞭,开始边打边骂:“我打死你个不长眼的家伙,说,当初是不是你耍手段强占了人张郡尉家的田地,你强占田地也就罢了,你还敢私自把人张郡尉关到牢房去,我打死你个目无王法的混账,好你个家伙,你还敢躲,看我不打死你!” 第164章 做笔生意 张伟仔细一瞅,认出了那被鞭打之人,就是当初在远安县黑牢抽了他一顿鞭子的狱吏,恐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跑到县衙来告状的小子如今会混成郡尉,更没想到自己为崔家办事,最后会被当做替罪羊推出来挨打。 张伟瞥了一眼稳坐如山,连脸皮都没动下的崔家老爷,心底冷笑一声,但还是很配合地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够了,住手,崔县尉,依律法,任何人不得动用私刑,还是将此人审案定罪后,关入大牢。” “这”崔县尉一时有些语塞,要是真如张伟所说,将这狱吏定罪入狱,那日后哪还有人敢为他崔家卖命? 不过崔县尉眼珠一转,很快便有了办法,只见他将那根鞭子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献给了张伟:“张郡尉,这家伙虽然着实可恶,但家中还有老母幼儿,一家人都需靠他养活,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这家伙的罪行,现在打上他一顿权当出气如何?” 张伟接过鞭子,脸上的笑容在那狱吏看来有些恐怖:“也好,崔县尉,那本官可下死手打了?” 崔县尉:“大人请便,您只管动手,剩下的事我崔家来解决。” 那狱吏见状,知道今天这顿打怕是逃不掉了,只得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准备挨打,谁知张伟仅仅只是用鞭子在他肩头点了一下,便将鞭子丢回给了崔县尉:“罢了罢了,本官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真与你个小喽啰计较,传出去外人怕是说本官小心眼,挟私报复,记住,以后给人卖命,自己掂量掂量值不值,滚,别让本官再看到你。” “还愣着干啥,没听到张郡尉说的吗,赶紧滚!”那狱吏闻言惊愕不已,似乎不敢相信张伟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了他,还是崔县尉踢了他一脚,才反应过来,一边道谢一边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张伟才回到大堂,就听到崔家老爷说道:“张大人真是大度之人,草民佩服,您放心,这败类强占的田地,我崔家就代他还与大人,还望大人不要推辞。” 张伟却显得满不在乎:“些许薄田,本官也不需要,你还是自己留着,不过说起来,本官还真有一事要与你相商。” 崔家老爷:“请大人示下,若是在下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在下自会应允。” 他崔家的二少爷可是在长安中了进士,现在多少也是个官,在面对张伟时,自然不必把姿态放的那么低。 张伟:“不是什么大事,本官只是想与你做笔生意而已。” 崔家老爷:“什么生意?” 张伟:“本官记得你崔家在蒋家湾有个庄子,占了不少田地过去,你开个价,那座庄子本官要了!” 崔家老爷没有开口,而是捋着胡子思考着,大堂上一时有些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崔家老爷的身上,看看他是否会拒绝。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身为远安县最大的地主,一向把那些田地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的崔家老爷最后竟然同意了:“好,既然大人赏脸,在下便依市价,将那庄子卖与大人,像南郡那些地方,一亩地,水田是五十两,旱地是三十五两,蒋家湾的土地贫瘠些,大人要的也多,在下便给大人打个九折如何?” “好,就依你的话,九折。”张伟眉头一挑,虽然不明白这老东西今天怎么转了性,但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便直接拍桌子应了下来:“刘三,去崔家将钱付了,顺带把地契取回来。” 崔家老爷见状,没说什么,而是安排了一名仆人,带着刘三去找崔府的管家,完成这笔买卖。包括金尚在内,不少人看向崔家老爷的眼光都有些异样,但崔家老爷明显不愿多说,他们也不便开口。 一群人又坐了一刻钟,那些人便纷纷起身告辞离去了,毕竟大家都生意和事务在身,可没时间陪张伟和金尚两个官员一直在这里干坐,混个脸熟的目的已然达到,没事还是早点撤。 张伟他们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刘三带着地契回来了,等张伟和崔家老爷在县衙完成登记后,崔家的这个位于蒋家湾的庄子就从法理上属于张伟了。 事实上,在隋唐时期,买卖田地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买卖双方需要先向官府提出申请,获得官府发给的文牒以示批准;双方必须签立买卖土地的书面文书,写明土地的状况、所在、面积和交易条件,并写明土地上附着物所有权的转移情况;然后,买卖须经过中人见证(一般是官府);最后,经过官府进行土地的过户登记,确定这些地在户籍上的归属转变为买家,日后由买家开始交税后,才算完成整个流程。 当然,按规矩是要走这么一大套流程,但是别忘了,今天交易的双方,一个是县令金尚都不愿意得罪的崔家老爷,一个是金尚新认的老弟,有着长公主背景的正九品官员张伟,这些流程自然是能省则省,他俩只需要签个字,剩下的事,县衙那边都会处理好的。 办完手续后,张伟将那份地契小心的叠好,收进了怀中,或许是因为中国人骨子里对种地的执念,张伟只觉得这张地契有股莫名的沉重,又有一种厚实安心的感觉。 事情办完,张伟也不打算在县衙多待了,毕竟折腾了这么一出,浪费了半天时间,他此时只想尽快回家与家人见面。于是在告辞后,张伟便带着刘三和庞义离开了。 崔家老爷也坐上马车,准备回崔府去了,这时,崔县尉从县衙跑了出来:“爹,那座庄子,真的就这样卖给那小子了?” “无妨,不过一座庄子罢了。”崔家老爷叹了口气,其实心底也有些不舍:“形势比人强,他毕竟是官。” 崔县尉:“不过是个正九品的郡尉,我们崔家连县令的帐都可以不买,难道还怕他不成?” 第165章 抢水 崔家老爷:“没错,他只是一个芝麻大小的九品官,但是他背后有一位公主,那可是皇亲国戚,碾死我们崔家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 崔县尉有些不服气,在他看来,崔家老爷就是年纪大了,胆子反而变小了:“什么安乐公主,指不定是那小子吹牛呢。” 崔家老爷:“吹不吹牛,一问便知,老三,让人给你二哥递个信,让他在长安打听打听,看看这小子的官是不是长公主给的,若这家伙真在吹牛,我崔家自然不会吃这个亏的。” 崔县尉:“好的爹,儿子这就去办。” 说回张伟这边,他本想直接离去,没成想金尚非要他带上那支鼓乐队,随他一起返回村里,还说其他地方的官员都是这么做的。 这倒让张伟想起后世明清两朝,官员出行亦是如此,不仅鸣锣开道,提醒百姓避让,还有官衔牌用于展示官员的身份和地位,至于电视剧中常见的回避、肃静牌,其主要目的也是提醒百姓避让,并维持官员出行的秩序和肃静。 张伟略一思索,没有反对,但是出发后不久,刘三就给他带来了个消息,那就是这些人县衙都没付过工钱,现在都指望着张伟付钱呢。 张伟听完,无语地摇了摇头,好家伙,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非要我把这些人带上。张伟又想起当初他打死老虎后,县令赏赐银钱却将支出记在县衙账上的事,这种事看来也是惯例了。 由于带着鼓乐队,本来想尽快赶回蒋家湾的张伟,也不得不跟着队伍慢慢走了,而路上的行人在看到他们后,都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加上刘三在一旁卖力的宣传,相信要不了多久,远安县各个乡村怕是都会知道他当了官的事。 等进入了河口乡的范围,不少当初一起去服过徭役的人都认出了张伟:“这不是张队长吗,我的天啊,他回来了,还当了官。” “张队长,蒋家湾的那个张伟,他不是告御状去了吗,回来了?” “当然,人家现在是张郡尉了,你看那高头大马的,可真有钱啊。” 其中还有不少人凑上来打招呼:“张大人,还记得草民吗,当初我们一起服过徭役呢?” 对于这些人,张伟一律笑脸相对,还没忘了让刘三给路边看热闹的小孩发赏钱,虽然只是几枚铜板,但也足够这些小家伙开心很长一段时间了。 当这支队伍慢悠悠的抵达蒋家湾时,不仅那些人吹得嗓子都哑了,张伟也彻底失去了耐心:“行了,刘三,把他们的工钱付了,让他们早些回县城去,驾。” 张伟说完,便纵马驰入了村子,白天村里的人都在田间干活,此时没有多少人,所以一路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可是当靠近那间他深深想念的房子屋时,张伟却停下了脚步。这不是张伟印象中的那间小破屋了,墙壁被粉刷过,瓦片也换新了,外面更是做起了一圈围墙,形成了一个小院子,但张伟可以肯定,这就是他家,因为门上当初他亲手挂上去的桃符还在。 许是人们常说的近乡情怯,张伟在外面磨蹭了许久,连刘三他们都赶着马车追了过来,张伟才翻身下马走到了家门口,他下意识的想要敲门,在哑然失笑后,转而伸手推开了大门。 “谁啊,小兰姐姐吗?”听到动静的杨招娣走了出来,在看到门口的人是张伟后,愣了足足半晌才反应了过来:“是张大哥,干娘,快来看啊,张大哥回来了!” 杨招娣一脸兴奋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子报信去了,张伟则是笑着摇摇头,将院子里倒下的扫把扶了起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野了,等下,干娘?” 很快,杨招娣便搀扶着一个妇人出来了,那是张伟的母亲王苦桃,许是日夜担忧的原因,王苦桃的发鬓多了不少白发。张伟诧异的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问,而是迎着激动不已的王苦桃跪了下来:“娘,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苍天保佑,我的圭儿平安无恙。”王枯桃此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她用颤抖的手将张伟扶了起来:“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张伟:“没事,娘,我好着呢,你看,我在外面还长壮实了一圈。” 杨招娣也在一旁劝慰道:“是啊干娘,张大哥这不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嘛,您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 王苦桃止住眼泪,上下打量了一圈张伟,这才惊讶的发现张伟穿着绢帛做的官服:“儿啊,你,你怎么穿着官服?” 张伟:“娘,不瞒您说,儿子我现在是正九品的郡尉了,以后,外面再也没有人敢小瞧我们家了。” 刘三和庞义此时也走了进来,刘三会来事,一上来就给王苦桃行了个大礼:“哟,这位怕不就是大人的令堂,小的刘三,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庞义:“在下庞义,见过老夫人。” 王苦桃:“圭儿,这两位是?” 张伟:“娘,他们是我的随从,行了,去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 这时,乌木尔从门外跑了进来,抄起门后的一根棍子就准备往外跑:“招娣姐姐,门口怎么有辆马车,不说了,我得赶紧去给覃大哥他们帮忙去嘞。” 张伟:“帮忙,帮什么忙?” “打架,那些坏人又来抢水了。”乌木尔说完才发觉不对,一回头才发现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其中,张伟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乌木尔揉了揉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你啥时候回来的?” “刚刚到。”张伟走上前去,笑着揉了揉乌木尔的脑袋,这小子胡人出身,没有扎头发的习惯,本就披头散发,被张伟一揉就更像鸡窝了:“你刚才说的抢水是怎么回事?” 通过乌木尔简短的讲述,张伟大致弄清楚发生了何事,此时正值七八月份酷暑时节,地里干旱,就经常需要用水浇灌,但是这个季节,河里的水位本就在下降,加之用的人一多,便有些供不过来。 第166章 火并 在蒋家湾这边,除了村里人自己的田外,还有崔家庄子上的田,于是矛盾就出现了,大家都急着用水,到底是先给村里人用,还是先供崔家庄子上用呢? 本来这事经过一番争执,已有了定数,即崔家庄子的人用上午,下午由蒋家湾村里的人用,没成想随着天气逐渐干旱,河里的水越来越少,崔家的人就开始不讲武德了,先是各种找借口阻拦,现在更是直接不让用了。 用屁股想也知道,以覃鑫的性格,他能咽下这口气就见了鬼了,结果就是,覃鑫直接喊上村里的青壮,准备去跟崔家的人火拼去了。 其实这事在古代可以说是常态了,那时候为啥老百姓都要以宗族为单位生活,就是因为人多力量才大,你才有话语权。凡是涉及到田地、水源、地盘这种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永远不可能因为官府一句以和为贵就能解决的。 像远安县这种没什么特产的贫瘠地方还算好的,明朝的时候,义乌当地发现了银矿,直接导致两个县近万人的大火拼,前前后后打了好几年,当地官府连管都不敢管。 戚继光路过义乌时曾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不论男女老幼,一同上阵,父亲伤了儿子替 ,哥哥残了弟弟上,就连被人打到剩一口气, 抬到家就死的人,临死前还要留下一句遗言:我死之后, 你们接着打! 事后,戚继光曾心有戚戚地对俞大猷说道:征战半生, 天下强横之徒,我大都曾见过, 却也从无畏惧,但如义乌人之彪勇横霸, 善战无畏,实为我前所未见 ,让人闻风丧胆, 可怕!可怕! 张伟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等乌木尔说完缘由,他连一句都没有多问,上前拎起乌木尔就大步走了出去。门外,锦绣正慢悠悠地啃着墙角的青草,张伟直接将乌木尔丢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指路,覃大哥他们在哪儿?” “这马是你的?”乌木尔摸着锦绣脖子上的毛发,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喜爱:“这是草原的马,它可真漂亮,等回来能给我骑骑吗?” 张伟:“行,不过不准乱跑,也不许伤人,指路。” 乌木尔:“好耶,那边。” “驾。”乌木尔话音刚落,张伟便带着他纵马离去了,追出来的刘三和庞义有些傻眼,但也只得朝着张伟他们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此时,离蒋家湾不远的一处农田里,覃鑫正带着二三十号人与崔家庄子的林管事对峙着。 覃鑫:“姓林的,你什么意思,当初说好了一人半天,现在又反悔,我看你是故意来找茬的?” “覃里正,哦,对了,你现在不是里正了。”林管事表情有些轻蔑,似乎完全没把覃鑫放在眼中:“覃鑫,我今天把话撂这了,这条河的水,以后没你们的份了,若是不服,你现在就可以动一个试试,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没我们的份了,那我们的田怎么办?”王二闻言就坐不住了,第一个跳了出来:“不浇水庄稼都活不了,年底会绝收的,到时候我们吃什么?” “那是你们的事,真没吃的,你们可以把田卖给崔家嘛,我崔家老爷有的是钱,如何?”林管事闻言就是一声冷笑,他甚至巴不得蒋家湾的村民绝收,到时候又可以为老爷占掉蒋家湾不少田地了,只要没了田没了粮食,这些人自然就没了底气对抗崔家,到时他覃家孤立无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支撑多久呢? 王二:“覃家老大,这事不能忍,动手,跟他们干!” 王二话音刚落,覃鑫这边的二三十号人就跟着起哄:“没错,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啊,跟他们干了!” 林管事:“呵呵,你们这些泥腿子还真是记吃不记打,你们这些剩下的家伙还是不长记性,我就在这站着,你们有本事动手啊?” 似乎是为了印证林管事的话,他背后十几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男子,满脸狞笑着拿着棍子走上前来,准备一言不合就跟覃鑫他们动手。 覃鑫看着面前这些崔家花钱找来的专业打手,之前就是这些人,打伤了蒋家湾不少村民,覃鑫看了身后的兄弟们一眼,咬了咬牙说道:“兄弟们,今天不能再退让了,再退让,他们就敢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了,跟他们拼了!” 林管事:“动手,只管下死手打,闹出了人命,崔家会解决的。” “兄弟们,跟我上!”覃鑫大喊一声,拎起棍子便带头冲了上去。 眼看两边即将扭打到一起时,远远的传来一声暴喝:“放肆,都给本官住手!” 两帮人同时愣了一下,随后,张伟便骑着马直接撞进了人群,不过在他有意的控制下,蒋家湾的村民除了惊出一身冷汗,总体来说安然无恙。那些打手被张伟直接纵马撞倒了数人,大怒之下正准备冲张伟动手,可一抬头就看到了张伟那身官服,瞬间怂了下去。 林管事:“你是,你是?” 张伟:“哟,林管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本官提醒你下,平民遇上官员必须行礼,否者将以不敬之名治罪,知道了吗?” 林管事惊讶的张了张嘴,最后也只得乖乖低头行礼:“草民见过张大人,不知张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乌木尔跳下马背,跑到覃鑫身边,骄傲地扬起了头颅:“覃大哥,我给你带来的救兵怎么样,给力?” “好样的,你们来的真及时。”覃鑫这时候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了,他看着身穿官服骑在马上的张伟,一时间有些犹豫是否要上前行礼,幸好张伟对此早有预料,抬手阻止了他。 张伟又回过头看向林管事:“没什么,只是看到你们聚众斗殴,特来调解。” 林管事眯起了眼睛,眼神有些阴沉的盯着张伟:“不知大人准备如何调解?” “本官行事一向公平公正,这条河的水,你们没有资格用了,带着你的人滚。”张伟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难看的林管事,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怎么,你有意见?” 第167章 打断他的腿! 林管事自然是不肯的:“大人此言怕是有失偏颇,这里都是我崔家的田地,我们为何没有资格使用河水?” “哦,你崔家的田地,你不说本官都差点忘了。”张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将手伸进了怀中,林管事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快,张伟掏出的东西就验证了他的想法:“地契在此,不仅这些田,连崔家的那座庄子,如今已经是属于本官的了,林管事,本官说你们没有资格,有什么问题吗?” 林管事满脸惊愕,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但很快他就稳住了心神:“张大人,这些地契,可否给在下看上一眼,以验真伪?” 张伟满不在乎地将地契给了林管事,反正这玩意官府有备份,你有本事就撕了去,到时候张伟就能打着这个理由,去县城把他崔家的大门都给他拆了。 林管事很有耐心地将地契从头到尾看完,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若有所思,最后则是完全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林管事将地契还给了张伟:“大人的调解公平公正,在下没有异议,我等现在就走,草民告辞。” 林管事说罢,招呼着那些打手就想离开,谁知王二突然叫道:“不行,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村里好多人都被他们打伤了,必须得让他们给个说法!” “等等。”张伟纵马拦住林管事那些人的去路,又看向了王二:“此话当真?” 王二:“白圭兄弟,不是,大人,此事岂会有假,就在刚刚,那姓林的说,让他带来的人下死手打,还说哪怕闹出了人命,崔家会解决的。” “崔家会解决的?”张伟闻言冷笑了一声,又看向了林管事:“既然如此,今天你不要给个说法,怕是走不了了。” 林管事:“不知大人想要个什么说法?” 张伟:“依律例,逞凶伤人,致人轻伤者,判杖刑;致人重伤者,判徒刑加流放;致人死亡者,以命偿命,即处死刑。” 谁知林管事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不卑不亢的说道:“大人,您说的在理,但在下要提醒你,你并没有对我判刑的权力,这事得由县令或者郡里的太守做主。” “没错,你逞凶伤人,从律法上来说,我是没有权力对你定罪判刑,但是,”张伟瞥了一眼刚刚赶到的刘三和庞义,庞义还好,刘三一路跑来,此时都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刘三,平民不敬官员,冲撞官员车驾的,该如何处置?” 刘三正在那里大喘气,听到张伟的问题先是一愣,随后眼珠子一转就大声回答道:“回大人,依律例,平民不敬官员,冲撞官员车驾的,杖三十!” 林管事听完就急了:“大人,请问在下何时对大人不敬,还冲撞了大人的车驾?” 张伟闻言就笑了,扬起马鞭指着覃鑫他们说道:“呵呵,这里三十几号人都亲眼看到,你冲撞本官马匹,致使马匹失控,才撞伤了你两个手下,事后你还对本官言语不敬,现在本官就要杖你三十,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这话,莫非是把在下当傻子吗?”林管事此时脸都黑了,在他看来张伟真是太不要脸了,这不明摆着栽赃嘛,甚至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谁知张伟直接摆出了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你还敢骂本官是傻子,反了反了,这刁民真是反了,刘三,给我掌他的嘴。” “好嘞,大人,小的这就办,我打你个不开眼的老东西!”刘三干这种事是再熟门熟路不过了,上前扯过身材干瘦的林管事,林管事还想开口辩解,却被刘三两巴掌给抽回了肚子里,而态度嚣张跋扈的刘三还顺手把旁边林管事的手下也抽了一巴掌:“看什么看,没见过官差打人吗?” 林管事此时气的脸色发白,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张白圭,这事,崔家不会放过你的!” 谁知张伟回应他的只有马鞭:“放肆,你这刁民还敢威胁本官!” 林管事被张伟一马鞭抽在了脸上,面颊上瞬间便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之所以下这么重的手,张伟其实是有报复的心理在里面,因为当年林管事带着人强占张白圭家的田地时,可没少欺负当时的张白圭,其中张白圭挨打的次数也不少。 在张伟看来,既然自己占了张白圭的身体,那么就有义务帮他照顾好家人,以及报仇:“刘三,依本大人看,也不用杖三十了,给我直接打断他的腿!” 林管事此时正捂着脸,疼的在地上直打滚,刘三才不管那么多,上前一脚踩住林管事,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这下林管事带来的手下坐不住了,毕竟他们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林管事被打断腿而什么都不做,等回去了崔家老爷会放过他们? 见那些人试图上前阻拦,刘三把腰板一挺,亮出了腰间明晃晃的钢刀:“呦呵,还真有不怕死的,大人,这些歹徒试图对大人图谋不轨,小的请求保护大人。” 你为啥这么熟练啊,张伟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嘴上直接应道:“准了,来人,保护本官。” 庞义闻言,很配合地将腰间的刀抽出了一截,林管事带来的那些打手便又从心了一波,嗐,不就是被打断腿吗,又要不了这老东西的命,随他去。 乌木尔屁颠屁颠的跑上前来,递给了刘三一根棍子:“给,用这个。” 刘三比划了两下,又默默将棍子递给了庞义:“你力气大,你来。” 庞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接过棍子,干净利索地上前,狠狠一棍子打在了林管事的腿弯处,然后在场众人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林管事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庞义:“大人,另外一条腿,也要打断吗?” 张伟:??? 其余众人:??? 刘三:“好家伙,兄弟你可比我当年狠太多了。” 张伟赶忙叫停了庞义:“罢了,就这样,再来一下我怕这老东西死在这里,闹出人命事情就不好解决了。” 第168章 崔家庄子 张伟又用马鞭指着那些打手说道:“带上这老东西,马上离开蒋家湾,至于庄子里剩下的东西,就当是你们伤人的赔偿了,崔家若是不服,你让他们来找我,滚!” 刘三见状,松开了昏迷的林管事,而林管事带来的那些打手则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竟然没一个过来把林管事拖走的,还是庞义将这老东西丢了过去,那些人才架着林管事匆匆离去了。 张伟此时才翻身下马,迎着覃鑫走了过去,未等覃鑫开口便主动出声唤道:“我该喊你覃大哥,还是姐夫?” 正纠结着该不该行礼喊大人的覃鑫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狠狠拍了拍张伟的肩膀:“当然是姐夫,你现在可是我的小舅子了。” “哈哈哈” 两人说完,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过了许久,覃鑫才擦了一把笑出的泪花,满脸真挚地说道:“平安回来就好,走,去我家,晚上让你姐姐做一桌好菜,再开坛酒,咱俩喝点,给你接风。” 张伟:“那还不如去我那儿,我可从长安带了好酒回来噢,去不去?” 覃鑫:“当真,那我可不能错过了,说好了,谁都不许跑,今晚不醉不归。” “就你那酒量,今晚就准备睡我家。”张伟正准备拉着覃鑫往回走,又想起了一事:“姐夫,不着急,我们先去崔家的庄子看看?” 覃鑫这才想起张伟买了崔家的庄子,此时已经是蒋家湾最大的地主了:“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走走走,看看去,免得那姓林的老东西让人玩花样。” 既然做了决定,两人说走就走,而覃鑫带来的那些村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见有热闹可以看,便也跟了上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崔家的庄子,正好与崔家过来报信的快腿撞了个正着,此时那快腿正满脸惊愕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林管事,听那些打手讲述刚才发生的事。 张伟:“正好,你既然来了,就把人都喊出来,直接宣布。” “宣布,宣布什么?”那快腿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还问了一句,直到看见张伟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尚且昏迷不醒的林管事,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说道:“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办。” 很快,庄子上的人便都被喊了过来,那快腿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张伟就是这座庄子的新主人后拔腿就跑,生怕张伟也把他打上一顿。他是跑的干脆,结果把崔家庄子的那些人都整的是一脸懵逼,只能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 张伟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上前说道:“你们刚才也听到了,这座庄子如今属于本官了,这里还有没有能管事的?” 人群里走出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草民见过大人,草民是庄子里的账房先生,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张伟:“你把这些人的工钱算算,都给他们结了,有想离开的,领完钱就可以走了,办完这些事后,再把庄子里的账本拿来我看看。” 账房先生:“大人稍等,草民这就去办。” 安排完这些人,张伟这才有功夫好好看看自己买下的这座庄子是什么样了,崔家这座庄子的主体是一个四进的院子,院子坐北朝南,大门开向正南,走进大门就是影壁(用来遮挡视线),走过影壁便到了第一进院。 第一进院整体呈长方形,由西南角院、东南角院与倒座房组成,其中西南角院一般用做办公,有时候也会当做客房使用,东南角院则是当做车轿房使用,而大门旁的倒座房,是院最靠外的一排房子,一般作为门房、下人居住的地方。 穿过垂花门(二门),就到了第二进院,第二进院呈口字型,由东西厢房、抄手游廊和耳房组成,东侧的厢房三间,一般是给男性客人下榻使用,西厢房三间给女性客人下榻使用,而厢房旁的耳房则是厕所或杂物间。院落边缘有一圈抄手游廊,顾名思义,当人们沿着游廊行走时,双手可以轻松地抄在袖中,悠闲地欣赏周围的景色。 走过第二院落和第三院落连接的穿堂,就到了第三院落,第三院落与第二院落整体规格相仿,由正房、正房左右耳房、东西厢房、耳房组成。其中正房作为中堂,是整个院子里正式接待客人的地方,建筑一般也略高于其他房子,而正房两侧的正房左右耳房,一般作为一家之主的卧室、书房或起居室使用。第三院落的东厢房一般给家中长子居住,西厢房供次子和女儿居住,厢房耳房的作用同第二院落耳房一致。 正房后就是第四院落,也就是常说的后院,而后院为啥会起火,是因为这里有厨房。第四院落同第一院落一样,呈长方形,由后罩房、东北院角、西北院角组成。其中,后罩房主要是老人和女眷居住的地方,若是家大业大,家中院落众多,则是供女性仆人居住。西北院角是厨房,东北角院则没有固定用途,由主人家自行决定,大多当做库房使用。 崔家的庄子除了这个四进的院落,周围还有晒谷子的晒谷坝,养牲畜的鸡圈、猪圈、牛棚和马厩,储存作物的粮仓,织布的小作坊等等,整体由篱笆和土砖墙连接组成。 等张伟他们将庄子逛了一圈过来,庄子的账房先生将账本拿了过来,此时庄子里的人,除开那些跟崔家签了契约的奴婢和家奴,要跟着林管事一起离开,就剩下了几个做饭、打扫的老妈子,还有七八名给崔家干活的长工。 张伟略一思索,将这些人留了下来,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庄子里干活,工钱照付便是,至于庄子里新的管事,张伟准备让杨招娣来。 这也是无奈之举,像刚才那个账房先生,张伟都给他开双倍工钱了,人还是不愿意留下,没办法,手上能用的人就这么多,你们要对杨招娣有信心好。 所以当庞义用马车将王苦桃和杨招娣带到庄子来时,杨招娣才下了马车,就收到了自己升职加薪的消息,对此,杨招娣的第一反应是,不干! 第169章 催婚 张伟:“招娣,你现在就是这里的新管事了,开心?” 杨招娣下意识地连连摆手拒绝:“张大哥,要不你还是找别人,我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张伟:“招娣,这事交给外人我不放心,没事,你就摸索着来,只要不把我弄破产就行了。” 杨招娣:“可是我是女子,哪有女子做管事的道理?” 张伟:“女子怎么了,招娣,你也读了不少书了,我问你,有哪本书说了女子不能当管事吗?” “这倒没有。”面对张伟的诡辩,杨招娣还真的歪着头思考了一会,但很快又着急了起来:“可是” “行,你不想当就不当。”张伟打断了招娣的话,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嘴角勾起了一个狡猾的笑容:“乌木尔,我决定了,你现在就是庄子的新管事了。” 乌木尔:??? 乌木尔一脸惊恐地看着张伟,那表情似乎在说,你认真的? 这下轮到杨招娣不干了:“不行,绝对不行,这家伙每天只知道在村里抓鸡撵狗,拿着把破弹弓打鸟,让他做管事,怕是连帐都算不明白。” 听到这话,乌木尔坐不住了:“谁说的,张大哥教我的九九乘法口诀我可是背熟了的,加减乘除我还是会的。” “就你?”杨招娣瞥了乌木尔一眼,语气有点不屑:“自从到了张大哥家起,你连书都懒得翻开,你还会算数?” 乌木尔觉得自己被侮辱了,颇为不服气地说道:“来来来,你出题,你看看我能不能算出来。” 杨招娣:“你要是答不上来呢?” 乌木尔这小子也是鬼精鬼精的,眼珠一转回答道:“我要是答不上来,这个管事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好,一言为定!”杨招娣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掉进了乌木尔的陷阱里,略一思索便出了题:“我问你,假设有一户人家,家中有三百石粮食,以二十文一石的价格卖了二百八十五石,一共要收回来多少文钱,换成银子又是多少两银子?” “这个”乌木尔的眉头很快便皱成了一个川字,不久之后就跑到一旁掰指头去了。 杨招娣看到这一幕,立马对张伟说道:“张大哥,你看到,这家伙根本算不出来,这个管事不能给他当,还是我来当这个管事?” 张伟心底偷笑,面上却还要故作为难:“可是招娣你是女子啊,你说的对,女子怎么能做管事呢?” 杨招娣闻言急了:“女子怎么了,有哪本书说了女子不能当管事吗?” 张伟:“罢了罢了,我还是去外面请个人,毕竟招娣你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杨招娣:“不行,这事怎么能交给外人呢,我不会我可以学嘛,张大哥你放心,招娣不会把你弄破产的。” 张伟:“当真,可不许反悔的啊?” 杨招娣:“嗯,当真,绝不反悔,骗人是小狗。” 张伟:“好的,招娣,我宣布,你现在就是这个庄子的新管事了,怎么样,开不开心?” “开心!”杨招娣说完自己都愣住了,面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等等,我怎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张伟:“没什么不对啊,你说的,骗人是小狗。” 杨招娣:…… 张伟又看向了乌木尔,此时他还窝在角落掰着自己的手指:“乌木尔,不用装了,你招娣姐姐同意当管事了。” 乌木尔:“什么,我都还没算完你们就结束了,这么快?” 张伟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别告诉我你没算出来?” 乌木尔狠狠地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没算出来,招娣姐姐出的这题目真是太难了。” 张伟:…… 我真是三生有幸,收了你俩这对卧龙凤雏,唉,罢了,就这么将就着过。 等张伟将一大叠账本交给杨招娣后,招娣的脸都黑了,而张伟果断当做没看见,陪自己的老娘王苦桃逛庄子去了。 张伟陪着王苦桃将庄子又走了一下来,王苦桃的脸上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龟儿,你是说这庄子现在是咱们家的了,当真?” 张伟:“千真万确,娘,你看,地契都在这里,还能有假吗?” 王苦桃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你爹若是还活着,看到你如今这么出息,怕是做梦都会笑醒的。” 张伟只得在旁边劝道:“娘,别太伤心了,你如今可是这庄子的女主人,这么让人高兴的事,应该开开心心才对,爹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一起高兴的。” 谁知王苦桃止住眼泪,幽幽地看着张伟说道:“娘哪里能做女主人,这里的女主人,应该是圭儿你的媳妇才对。” 张伟尴尬地别过了头:“娘,不着急,我才十八,晚两年说媳妇也不迟。” “还等两年,你都十八了,别人家像你这个岁数,孩子都会走路了。”王苦桃说到这,语气还带着些幽怨:“也不知道是谁说的,等从外面回来了,就讨个媳妇,给为娘生两个大胖孙子,这如今老房子也翻修了,媳妇呢?” 张伟知道,王苦桃说的也是实情,隋唐时期,男子十六,女子十四便可结婚嫁人,但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张伟确实觉得还是太早了些,并且,他不是萝莉控,不是萝莉控,不是萝莉控,重要的事说三遍。 再加上前世母胎单身三十载,张伟对爱情还怀有一种憧憬,他希望能找个自己喜欢的,同时也喜欢自己的,这样的婚姻才是他理想中的样子,而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了事。 这种话张伟也不能跟王苦桃直说,只得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娘,这事儿子也想啊,但是儿子过几天就要去南郡上任,就算我想娶媳妇也来不及,时间忒赶了点。” “唉,圭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王苦桃也知道张伟是在搪塞自己,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也没忘了敲打敲打张伟:“但是,结婚生子是终生大事,你就算在外面,也得给为娘上上心了,争取到时候带个媳妇回来。” 第170章 请客吃饭 “好好好,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张伟嘴上敷衍着,实际已经在想办法脱身了:“覃大哥,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与你说。” 不等王苦桃多说,张伟便拉着覃鑫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吗,待两人站住脚步,覃鑫一脸疑惑地问道:“白圭老弟,出什么事了吗?” “有,”张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了下时辰,略一思索说道:“覃大哥,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乡厨?” “知道啊,乡里就有,白圭老弟你要摆酒席吗?”出于好奇,覃鑫便问了一句,因为乡厨是一个流传相当之久的职业,直到现在的某些农村都还能看见,他们主要接农村为红白喜事准备酒席的活,一个好的乡厨,不仅要有自己的团队,厨艺也必须是得到附近大多数人家肯定过的,这样才能在十里八乡都留下口碑。 张伟:“要,我想请村里人吃饭,尤其是那些以前替崔家庄子干活的人家。” 张伟这么一说,覃鑫就知道他想干啥了,点了点头道:“行,我去乡里问问,不过这个点,时间怕是有点赶了。” “无妨,覃大哥你就跟他说,时间虽然赶了点,但我加钱与他便是。”张伟说完,还不忘补充了一句:“骑我的马去,这样快些。” “好,我现在就去。”覃鑫迈着大步跑了出去,迫不及待地翻身上了马背,脸上是一脸的兴奋,显然想骑锦绣这匹好马很久了。 乌木尔:“等等,不是说好先给我骑的吗?” “驾!”谁知覃鑫理都没理他,一扬马鞭就骑着锦绣冲了出去,只留下了一道逐渐远去的烟尘。 张伟无语的摇摇头,好家伙,真是自己的车爱爱惜惜,别人的车站起来蹬啊! 张伟又跟王二他们说了一声,让他们回去通知村里人,自己则跑去陪着杨招娣看账本去了。虽然杨招娣已经同意要当管事,但终归是新手起步,张伟决定还是自己上,顺带帮招娣熟悉下她的新工作。 很快,在王二他们卖力的宣传下,蒋家湾的村民都知道了张伟回来的消息。令他们惊讶的是,张伟不仅回来了,还当了官,对此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而在听到张伟买下了崔家的庄子,现在要请村里人吃饭后,就更加不信了。要不是王二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村里都以为王二他们是在开玩笑拿大家逗乐子。 有脚快的,亲自跑了一趟,发现原来崔家的牌匾已经被摘了下来,王苦桃和杨招娣正指挥着几个长工收拾场地摆桌子,这才相信了王二他们的话,急忙跑回村里将所见所闻说了,这下便由不得村里人不信了。 不少人都在感慨,原先张白圭他家可以算是村里比较穷的,没成想这才几年时间,都已经是村里最大的地主了。那些家中有女儿未嫁的更是痛骂自己瞎了眼,早知道那张白圭如今能这么发达,就不应该因为他家当初穷,拒绝了村里媒婆的牵线,痛失了做官员老丈人跟着发财的机会。 当然,不管那些人怎么想,有一批人是一定要去的,那就是原先给崔家当佃农的人家。如今主人家换人了,他张白圭日后准备怎么与他们租借田地,还没个说法呢,今晚的宴席是非去不可了。 等覃鑫带着乡厨团队回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快下山了,好在此时正值夏季,外面还要亮上好一会儿才会天黑。覃鑫一脸惊讶的看着村里的人正在杀庄子里的猪,一头不够,还又拉了一头出来,急忙跑进院子找到了张伟。 覃鑫:“白圭老弟,怎么杀了两头猪,日子不过了吗?” “覃大哥回来了,辛苦辛苦。”面对覃鑫的问题,张伟毫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没事,是我让他们这么干的,来的人太多,一头猪拿来做菜,还有一头杀肉分了,给乡亲们带回去。” 覃鑫:“这” 张伟未等覃鑫说完,便拉着他往院落里走去:“先不说那个,来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等张伟带着覃鑫一路走进了三进院的厢房,张伟的姐姐张小兰和侄女刘茜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这,这是?”覃鑫看到她俩就愣住了,还是小刘茜跑过来,抱着他的腿喊了声爹才反应过来,覃鑫顺手将小刘茜举起来抱在了怀里,此时的张小兰和刘茜身上都穿着丝绸做的锦服,张小兰的身上多了不少金银首饰,小刘茜头上带着花珠,脖子上多了一把纯银的长命锁。 这倒不是张伟小气,不给她买金的,而是怕歹人看到了眼红,到时候怕是会害了小刘茜。 “弟弟,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张小兰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角,连坐都不敢坐了,生怕把这件她眼中价格不菲的衣服给弄坏了。 张伟:“说什么呢,你是我姐姐,这些东西就是给你买的,你不要我给谁去?” 覃鑫也摇头表示了拒绝:“不行,白圭老弟,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我覃鑫虽然给不了她娘俩大富大贵,但也没有沦落到要傍自家小舅子大腿的地步。” “覃大哥,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外人说闲话,但是你们和娘是我最亲近的人了,我不对你们好,我还能对谁好,莫非要便宜我那些没良心的叔叔伯伯家吗?”张伟说完,又拿出了一套衣服,递给了覃鑫:“并且,她们可以不要,这衣服你也不要吗?” 覃鑫看到那衣服眼睛都瞪大了,因为那是一套只有吏员才能穿的绿色吏服,张伟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要覃鑫做他身边的吏员,跟着他一起去吃皇粮。 出乎张伟预料的是,覃鑫拒绝了:“白圭老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怕是不能跟你去上任了。” “不是,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吏员啊,你爹要是知道你这都不要,他不得拿大嘴巴子抽你?”张伟一脸的不可置信,要知道他虽然是南郡郡尉,但原先南郡的班子都还在,自己新官上任,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手中是没多少名额能安插自己人的,连刘三和庞义至今都还是随从,可都还没混上正规编制呢。 第171章 学堂 “不是,你听我说。”覃鑫趴在张伟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张伟脸上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变成了恍然大悟,进而又变成了一脸玩味的表情。 覃鑫拒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张伟他又要当舅舅了! 没错,张伟的姐姐张小兰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对于自己的第一个血脉,覃鑫不仅重视,而且紧张,他希望能陪在张小兰身旁,亲眼看到孩子的出生。对此,张伟是认可并理解的,毕竟在这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儿女成群的时代,能碰到这么一个痴情的好男人实属难得。 张伟:“好,既然如此,覃大哥,我就不硬拉着你陪我去南郡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 覃鑫:“白圭老弟,我现在是你姐夫,咱俩这关系,有事你直接说便是。” 张伟:“我准备在村里开一家学堂。” 覃鑫:“这是好事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有。”张伟郑重地点了点头,看着覃鑫的表情显得有些狡诈:“我要你跟着教书先生好好读书,等我姐这边安稳下来了,就来我这里当吏员,到时候你总不能连公文都不会写?” 覃鑫的脸立马变成了苦瓜色,要知道覃家好歹也是村里的大姓,若是覃鑫真是块读书的料子,覃家老太爷说什么也会供他继续读书的。奈何这家伙跟乌木尔一样,只要是耍拳弄棒就精神抖擞,读书写字就宛若上刑,以至于覃家老太爷也只能私下安慰自己,凡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覃鑫虽然满脸为难,但也知道张伟是为自己好,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好,日后我跟着教书先生好好读书便是,满意了?” 张伟:“满意,走,外面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你父亲和老太爷也应该快到了,你我都是晚辈,总得出去迎接。” 其实对于张伟来说,覃鑫愿意留在蒋家湾,着实解决了他不少后顾之忧。别看他如今已经是蒋家湾最大的地主了,但总归要离开蒋家湾去南郡上任,到时候他一走,家中就只剩下了母亲王苦桃、杨招娣和乌木尔。 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真碰到了事难免需要人帮助,有覃鑫这个女婿在,张伟在外面便可以不用忧心家里了,并且张伟还有一个打算,就是原先庄子里的那几个长工,张伟准备将他们训练成专门的家丁,遇上事可以派出去当打手的那种。但是这事指望王苦桃她们显然不现实,交给覃鑫就简单了,这家伙当初跟人学过几年的拳脚,训练几个家丁还不是绰绰有余。 话虽如此,张伟却不希望覃鑫一辈子都窝在蒋家湾这个小山村里,这也是他希望覃鑫能跟着教书先生好好学习的原因,毕竟从身份上来说,覃鑫是自己的姐夫,是内亲,从为人上来说,整个河口乡都知道覃鑫这人重情重义,这样的人,当然是值得张伟去用心培养的铁杆亲信了。 张伟和覃鑫一起出了院子,在门口等候着覃家老太爷的到来,他俩倒是无所谓,只是村里的其他人,见张伟身为官员都亲自在门口候着了,还以为是要来什么大人物,不管是先到的还是后到的,便都跟着一起在门口等候。 以至于当覃家老太爷坐着牛车晃晃悠悠抵达的时候,几乎整个蒋家湾的人都在门口等他,可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啥事,而当张伟作为晚辈向他行礼的时候,老太爷则是连呼不敢。在他看来,虽然自己在蒋家湾是地位和辈分最高的人,但张伟如今可是官员,哪有当官的向平民行礼的,这岂不是乱了套了? 张伟却觉得没啥,自己当初受覃鑫颇多照顾,虽然这货有可能只是想泡他姐姐,但这份情张伟是心领的。覃家老太爷当时能不嫌他家贫穷,力排众议同意他姐姐张小兰和覃鑫的婚事,足见其并不是一个看重财势的人,这样的人,张伟是打心底里尊重的。 几人在门口拉扯了一阵,最后张伟实在是拗不过覃家老太爷,在前面领头走进了院子,主要是此时天色已晚,乡亲们明天还要下地干活,他们再这样耽搁下去,怕是会耽误了他们回家休息。 等众人在席间排定坐次,依次入座后,由乡厨准备的菜肴就一轮轮端了上来。由于时间匆促,菜肴的种类并不算多,但蒋家湾的村民都很满意,八冷盘八热菜,鸡鸭鱼肉俱全,还有各种时蔬小菜和美酒,对于逢年过节才能吃顿肉喝喝酒的他们来说已经算是相当丰盛了。 不过也有很多人的心思并不在吃饭上面,大家都知道张伟突然请客吃饭一定是有事要说,但张伟不开口,他们也不好问,只能耐心等待着。 果然,当席间酒过三巡后,张伟站起身来,举着酒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敬了一杯酒:“乡亲们,我张白圭自小在村里长大,往日里也颇受各位乡亲照顾,常言道大恩不言谢,我敬大家一杯,来,大家共饮此杯,都在酒里了,干了!” “干了,干了。”张伟身为官员,此时发话,哪有人敢不顺从,都应和着喝了这杯酒。 见此,张伟端着酒杯走到了院子正中央:“常言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今我张伟虽然当了官,但绝不是一个不念旧情,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我决定了,由我出钱,在庄子里办一家学堂,到时候去县里请个教书先生来,让村里的孩子都能读书识字,日后能奔个更好的前程,这事大家怎么看?”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我们家举双手赞成。” “还得是白圭这孩子啊,打小就知恩图报,如今富贵了也没忘了村里的人。” 张伟话音刚落,便得到了一片叫好之声,不过也有些人并不搭话茬,张伟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毕竟这年头,不是谁家都能供的起一个读书人的,并且相对于让孩子去读书,他们更愿意让孩子去地里帮忙干农活。因为读不读书,会不会认字,并不妨碍他们过日子,可是地里的活没人干,可是真的会饿肚子的。 第172章 学堂二 对此,张伟早有准备:“乡亲们,我刚才也许说的不够清楚,我再给大家详细解释下,只要是我们村里的人,在学堂里读书是的,若是遇上农忙季节,他们也可以回家帮忙干活,并且,只要是来上学的孩子,学堂都管他们一顿饭,管饱!” “来来来,一定来,学堂啥时候办好,我家小崽子第一个去上课。”张伟这话一说,那些原本在心底反对的人此时也出声赞成了,要知道上学不说,主要是他管饭啊,俗话说半大小子饿死老子,这每天能省一张嘴一顿饭,到年底就能余下不少粮食呢。 不过张伟显然不打算就此打住,他提出了一个在蒋家湾村民看来相当过分甚至没有道理的要求:“乡亲们,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我们的这个学堂,是家里的所有孩子都能来上学,意思就是,不仅男孩子能来,女孩子也能来跟着一起上学,并且,家中若是有女儿的,她兄弟来上学,她就必须跟着一起来,否则学堂就不收她兄弟进门。” 张伟提出这个要求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甚至可以说是绝大部分的女子,都不可能有得到教育的机会,张伟也并不是想改变这个时代,他只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那些终其一生都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女孩子,拥有一次看到光明的机会,或许她们最后还是会回到那个无可奈何的生活中去,但至少,她们也曾经仰望过天空,并且能将她们看到的一切告诉她们的后代,通过一代代的薪火相传去改变这个世界。 就像造纸术和印刷术使得知识不再被世家门阀所垄断,一代代寒门士子通过不断地冲击,最后终于消灭了世家门阀生存的土壤那样,张伟想要种下的只是一个希望的种子,并祈祷时间会让它生根发芽,开出最美好的花。 出乎张伟预料的是,虽然村里不少人反对,但他们大多针对的是并不是让女孩子也跟着读书这事,而是觉得张伟有些浪费他们家里的劳动力。本来把我家的小子送到学堂去读书,家里干活的人就变少了,你还要把女孩子也送过去,那家里由他们担负的活计谁来做? 张伟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汉唐时期,其实民间的风气,对女子是相当开放包容的,这一时期,不仅出了不少才女,如卓文君、班婕妤、薛涛等等,还出了不少女性政治家,比如上官婉儿、武则天、太平公主等等。 毕竟不管是大汉还是大唐,又不是那帮打不赢外人的挫宋,真男人满脑子都是开疆拓土、功名伟业,谁没事在家欺负压迫老婆啊,也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那样了。 像后世流传最广的一句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其实这话的原文出自明代陈继儒的《安得长者言》一书中,原话为: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的意思是男子的品德高尚就是最好的才能,女子如果没有才能和学识也要有高尚的品德。结果硬生生被后来的人给曲解成了女子不读书就是最好的品德,这就是为啥要多读书的缘故,不然永远是别人说啥你信啥,一点独立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想明白这一点后,张伟立马给出了解决方案:“庄子里纺丝织布的作坊,这些女孩子日后可以上午半天来读书,下午半天在作坊里帮忙干活,我这边按干活多少来给她们支付报酬如何?” 哎,听到能赚钱,村里人又立马改了口,甚至有想把那些五六岁的孩子都塞进来的,虽然这个时代并没有关于保护童工的法律,但张伟还是拒绝了,毕竟让那么小的孩子干活,他是真有些于心不忍,只得紧急加了一条,必须满十岁才可以,十岁以下的,麻烦你还是在家自己带。 虽然让十岁的孩子去作坊里干活有些不人道,但张伟实在是不能再往上加了。因为隋唐时期,官府是有明文规定的,男年十五,女年十三以上,听婚嫁。这就意味着,女孩子过了十三岁就可以嫁人了,虽然民间一般是让女孩在十四岁至十九岁之间出嫁(其中以十五岁居多),但这样一来,留给她们的时间就不多了,若是再往上调,那些孩子怕是只会当做是一场幻梦,事后便会忘却,根本无法养成自主读书学习的习惯。 这一次,村里没有人再反对张伟的决定了,于是在覃家老太爷的见证下,这事就这样敲定了下来,到时候建学堂,找靠谱的教书先生,督促村里人送孩子上学,有老太爷这么一个身份辈分都能压得住场子的人在,很多事都会方便许多。 其实张伟身为官员,他根本不用与村里的人商量,只要他一句话,强制那些人把孩子送来,村里人就得乖乖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学堂去,毕竟你啥时候见过当官的还需要跟老百姓讲道理了? 只是张伟知道,很多事,逼着人去做和让人心甘情愿去做,中间的差距和最后的效果,虽不能说是天差地别,但也是大相径庭了。 在定下了学堂的事后,张伟又说了第二件事,与学堂不同,这件事就关系到村里近半人家的切身利益了,那就是原先崔家庄子里的那些田地该怎么办。原先那些人都是给崔家当佃农,辛苦劳作一年,别看明面上是三七分账,但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加上税赋,近八成的收入都落不到村里人手中。如今张伟已经是这些土地的新主人,不管日后准备怎样剥削他们,总得明明白白地划出条道来不是? 张伟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不然今天他也不用大张旗鼓的请客吃饭将村里人都聚到一起了。 于是在略微斟酌过后,张伟放下酒杯,摆正了神色说道:“我知道,以前村里人近一半都是租借的崔家的田地在种,崔家原先给大家的比例是三七分账,即崔家拿七成,大家拿三成,这样,我提几个方案,供大家选择如何?” 第173章 分配方案 张伟话一说完,在场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张伟的最后通牒。见现场鸦雀无声,张伟只得开口接着说道:“第一个方案,还是三七分账。” 张伟话音刚落,现场便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甚至连覃鑫的父亲都忍不住出声说道:“张白圭,你也是蒋家湾出去的人,如此对待自己的乡亲,不怕外人耻笑吗?” 覃鑫父亲的话得到了不少村民的响应,倒是覃家老太爷相当淡定,制止了众人的喧闹之声:“大家静一静,白圭这孩子是我们大家看着长大的,他的为人,断然不会如崔家那样,大家还是先听他说完可好?” 有覃家老太爷压阵,村里人虽然愤懑不已,但还是渐渐安静了下来,张伟才接着说道:“乡亲们,我说的三七分账,与崔家的三七分账不同,以往你们都是将七成的收入交给崔家,仅仅留下三成给自己,我张白圭断然不会做如此昧良心之事,我的第一个方案,从此之后,凡租借庄子田地的,地里的收获,村里人拿七成,上交庄子三成,但是每年官府的税赋由你们自行承担。” 这话一出,不少人当场便准备同意了,啥事都看跟谁比,别看张伟拿走三成比官府的税率还高,但前面崔家可是丧心病狂般收到了七成,两相对比下,张伟这分配方式简直是天大的良心价了。 当然,还是有小部分人保持了理智,劝住了躁动不安的众人,毕竟张伟刚刚也说过了,他要给出的是好几个方案,不妨先听听后面几个方案是什么样的,再做决断也不迟。 张伟:“第二个方案,是四六分账,即你们拿六成,上交庄子四成,但是相应的税赋由庄子来帮你们上缴,并且,若是遇上灾年,则按三七模式分账,依旧是村里七成,庄子三成,税赋则依旧由庄子上缴,这个方案,你们看如何?” 这次村里没人出声了,但不是他们反对这个方案,而是想看看张伟是否能拿出第三个方案出来。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张伟在略微沉思后,说出了自己的第三个方案,而这个方案,莫说那些村民,张伟也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 张伟:“第三个方案,我打算将这个庄子以公司的模式经营,村里的人都以员工的身份来庄子里上班,我按长工的工钱,每月给大家发工资,到了年底,庄子里产出的三成,会以奖金的模式下发给大家,至于什么税赋之类的,则由公司全部包圆,其中,不管旱涝,公司支付给你们的工钱不变,当然,这个模式秉持的是多劳多得,公司内部也会分配生产小组和若干管理职位,干活积极和有技术的人都可以担任这些管理职位,工钱自然是比普通的打工人要高上不少的。” 张伟这话说完,村里人皆是一头雾水,原因就在于张伟提出的这个方案太过于奇怪了,公司,这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真的能靠谱吗? 张伟对此没有过多解释,他也是在话出口后,才发现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整个封建社会,虽然在一些经济繁华的地区出现过雇佣关系和资本主义萌芽,但绝大部分的老百姓,甚至官府,都还是奉行的小农经济,此时与他们讲什么公司股份之类的东西,着实有些超前了。 于是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后,村里人大多都同意了张伟提出的第二条方案,即庄子拿走地里四成的收入,同时承担相应的税赋,若是遇上灾年,则将模式变为三七分账,依旧由庄子承担相应的税赋。 对此张伟是没有异议的,别忘了他可是官员,而隋唐时期的官员,虽然没像后来明清时代的官员避税那么容易,但也有不少方法可以减免一部分的税收,反正不管村民怎么选,张伟始终是不亏的。 至于为啥不大发善心,将田地还给村里人,张伟对此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第一,这些田好歹是他掏钱买下来的,他张伟家里又没有金矿,哪里能做如此亏本的生意;第二,这是封建社会,你不做地主,那么就等着别人吞并你的土地成为地主,比如某个刚刚被他坑了一把的崔家。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些人都团结到自己麾下,就算日后崔家想要卷土重来,面对铁板一块的村里人,谅他崔家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在敲定了日后租借田地的方案后,在覃家老太爷的见证下,村里人都在张伟事先拟写好的契约上签画押,自此以后,张伟就算是彻底做实了这个蒋家湾最大地主的名号了,不过与崔家不同的是,这一次,蒋家湾的村民将会拼尽全力的扞卫自己已经到手的利益。 两件相当重要的事相继敲定后,张伟趁着形势一片大好,提出了自己最后一个想法,即让覃鑫恢复蒋家湾里正的身份。在张伟看来,自己这个姐夫既然不愿意跟自己去南郡,在自己身边做一个吏员,但村里的里正好歹得当,到时候庄子上不少事都需要他帮忙,有个里正的身份,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谁知张伟说完自己的想法后,村里人皆是面面相觑,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张伟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自己又干了蠢事的感觉,最后还是王二小声地提醒道:“白圭兄弟,这事官府有规定的,三年一换,覃鑫已经干过一届,不能接着当了。” 张伟闻言便是眉头一挑,官府,t的老子就是官员,咋地,我这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还不能让村里人破个例了? 张伟:“覃鑫,覃家长孙,同时也是本官的姐夫,他在担任里正的时候,村里几乎人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我倒是奇了怪了,是你们都不知道感恩呢,还是哪个恬不知耻的玩意,厚着脸皮敢坐这个位置?” “小舅子”明明张伟是在替覃鑫说话,覃鑫却在一旁不断地给他使眼色,在听到张伟已经开始拐弯抹角地骂人后,更是准备出声阻拦,却被人给打断了。 覃鑫的父亲默默地放下了酒杯,起身向张伟行了个礼:“禀大人,您口中那个恬不知耻的玩意正是在下。” 第174章 坑覃鑫 卧槽,怎么会是这样? 张伟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恨不得用脚抠地,自己只知道覃鑫不是里正,却忘了打听下新的里正是谁,想想也是,覃家好歹是村里的大姓,不出意外的话,里正这个头衔,怎么也不会落到外人头上去。 事已至此,躲避无用,张伟只得老老实实地道歉:“伯父,是晚辈鲁莽了,说错了话,我向您道歉。” “无妨无妨,常言道不知者无罪,贤侄此举也是为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我哪里会怪罪你,不过,贤侄你怎么突然操心起这件事来了?”幸好覃鑫的父亲并未计较,他也知道张伟是想帮覃鑫重新坐回里正的位置,但同时有些好奇,张伟为何要帮覃鑫当回里正。哎,咱也不说多的,他好歹是你姐夫,跟着你去南郡当个吏员,这要求不过分? 当然,这话覃鑫他父亲肯定不能明说,不然外人会怎么看他,背后怕不是会说他厚颜无耻地找自己亲家给儿子要吏员当,到时候叫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张伟略一思索,将他给覃鑫准备了个吏员的位置,却被这家伙拒绝了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覃鑫他爹。覃鑫他爹听完了一切,面色平静地哦了一声,默默地坐了下来,张伟则是诧异地看了覃鑫他爹一眼,这反应不对啊,按往常不应该是拿大嘴巴子抽覃鑫的吗? 覃鑫他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暴起,抄着板凳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抓住,我打死你给老子站住!” 覃鑫从小挨他爹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此经验颇为丰富,看到他爹在深吸气的时候,就已经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了,等他爹抄着板凳猛然站起时,这小子嗷一声就窜了出去,没给他爹在众人面前揍他的机会。 覃鑫他爹还准备去追,却被覃家老太爷喝止了:“干什么,我们覃家是没有家教和规矩了吗,俗话说关门教子,你这副样子是准备让外人看我们覃家的笑话吗,给我坐下!” 张伟见状,也跟着在一旁劝道:“伯父,您先消消气,听我把话说完。” “是孙儿鲁莽了,还请祖父息怒。”覃鑫他爹先是跟覃家老太爷告了罪,又对张伟说道:“贤侄,我家那小子怎么安排,就全听你的了,我绝不反对。” “伯父,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我姐夫他想留下来,那么就先让他暂时留在村里。”张伟话一说完,覃鑫他爹就有点坐不住了,张伟也知道,若是自己不能给一个好的理由出来,怕是今晚回去,覃鑫他爹就会逼着覃鑫跟自己去南郡,但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至于原因很简单,第一,覃鑫和他姐姐张小兰伉俪情深,小两口新婚没多久,张伟实在不忍心让他俩分隔两地;第二,出于私心,在姐姐张小兰已经怀孕的情况下,张伟更希望覃鑫这个丈夫能陪在张小兰身边,给予她情感和生活上的支持;第三,也就是从最功利最不堪的角度出发,张伟希望覃鑫和姐姐张小兰的孩子出生之时,覃鑫能在现场。 毕竟张小兰的情况,说难听点是寡妇改嫁,她和覃鑫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之时,覃鑫这个做父亲的在不在现场,态度如何,直接决定了外人和覃家其他人对张小兰的看法。若是连生孩子时,自己的男人都不管不顾没有留在自己身边,你还指望张小兰以后能在覃家其他人那里看到什么好脸色,传出去怕也是要叫外人在背后嚼上一辈子的舌头。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张伟这事有点小题大做,但问题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在古代,冠姓权和父亲的态度,是真的能决定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的。为什么很多寡妇改嫁之后,孩子都要改过去跟继父姓,这是因为不是一个姓氏,家族里的人就真的会不管这个孩子的,甚至会将他赶出去自生自灭。冠姓权的背后,实际就代表了这个孩子能否享受到这个家族的资源和帮助,哪怕是别人看不上的剩下的一点残羹剩饭,也总比流落街头饿死要强。 当然,这话张伟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他找了一个好借口:“伯父,我是这么想的,村里不是要盖学堂了吗,我准备让覃大哥跟着进去先读两年书,您也知道,郡里的吏员不比我们村里,平时见到的也大多是各级官员,没点文化过去,怕是要吃不少亏。” 见覃鑫他爹面色略有缓和,眼中也流出若有所思的目光,张伟趁热打铁说道:“我说个难听点的话,毕竟就覃大哥那水平,您让他写个公文,给官老爷们做个汇报,属实是有些为难他了,倒不如让他先读两年书,收收性子再去也不迟,您放心,我的为人您也清楚,怎么也不会亏待了我这姐夫的。” “这”覃鑫他爹也有些为难,他知道,张伟说的也是实情,但真就这么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最后还是覃家老太爷拍了板:“这事我看就按白圭他说的办,老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你家那小子,去了郡里丢脸还是小事,要是惹出祸事来,怕是会害了家里人,就这么说定了,教书先生一到,你给我立马把覃鑫丢到学堂去。” 张伟则不怀好意的在一旁帮腔:“没错,我这姐夫打小就不喜欢读书,没人看着怕是不会用心学习,日后还需劳烦伯父好生监管。” “孙儿尊祖父之言,就让覃鑫留在村里,跟教书先生学习文化。”覃鑫他爹说完,脸上露出了冷笑:“贤侄放心,那不成器的小子若敢在学业上偷奸耍滑,我第一个带头,绝不会轻饶了他!” 张伟则在心底暗自偷笑:好的,收到,覃大哥,你的苦日子要来喽,这不能怪兄弟我坑你,坑兄弟的事那能叫坑吗,那是帮他长记性。 既然大事皆已说完,之后众人便一直喝酒闲聊吹牛到深夜,前来赴宴的村民才都渐渐起身告辞离去了,但从他们那兴奋的表情来看,今晚怕是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了。 第175章 搬家 张伟回来的第二天一早,先是去给张白圭他爹上坟磕头,然后就开始搬家。张伟准备将原本的老屋空置出来,带着家人全部搬到庄子里那个四进的院落去生活。 在古代,像这种乔迁新居的事,一般会去找道士或者僧侣求个良辰吉日再行动手,可张伟想到查道士以往对自己的态度,便自己动手翻了翻老黄历,见黄历上今日没有忌乔迁搬家这么一项,就招呼着庄子里的那七八个长工开始动手了。 王苦桃对此显得有些不开心,一是张伟的做法违背了习俗,二是要离开了生活这么久的老屋,她心里满满的都是不舍,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发现自己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了。 家里大件小件的东西被那些手脚勤快的老妈子一一打包好,然后就被长工搬上了马车和牛车运走了,中途就算王苦桃试图插手,也会被那些人劝着坐到了一旁,看着他们忙碌着。 这让一向习惯了忙碌的王苦桃有点不知所措,而那些下人见到她时,都会毕恭毕敬的喊上一句老夫人,更让她对自己身份的突然转变多少有点不适应。 比王苦桃更不适应的是杨招娣,她现在可是整个庄子的管事了,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她拿主意和指挥,毫无经验的杨招娣一时间颇有些手足无措。最可气的是,她在这边忙的脚不沾地,张伟却翘着二郎腿在一旁偷懒,还美其名曰锻炼她的能力。 不过聪明的杨招娣很快想到了办法,她跑去抓了覃鑫的苦力,让他来帮忙一起指挥搬家。对此覃鑫是没有异议的,一来自己好歹是人家的女婿,搬家这么大的事,自己不帮忙说不过去,二来则是他此刻只想离他爹越远越好,免得他爹心情一个不好,他还得挨顿揍。 至于张伟,你可以说他在偷懒,但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干,他正在写请帖。依他们这边的习俗,像乔迁新居这种事,事后是要请亲朋好友一块来吃饭的。 为什么要请吃饭也是有原因的,以前农村里的人,无论碰上红白喜事,亲朋好友基本都会过来搭把手帮帮忙,事后管顿饭是最基本的礼仪,同时也是让亲朋好友知道自己新家的位置,免得日后上门拜访还不知道位置。当然,其中最不能明说的一点就是炫耀,给外人看看自己家中日子过得如何,生活是否富足,满足自己虚荣心的同时,也不会叫外人小瞧贬低了去。 其实需要张伟写请帖的对象并不多,因为古代农村的百姓,生活和交际范围都不会太大,亲朋好友大多都在附近,一般都是过去通知一声日子便行,你真给他写请帖,你也得考虑下对方识不识字。 所以张伟只给远安县的县令金尚、崔家和柳林乡的雷虎雷豹两兄弟写了正式的请帖,在给崔家的请帖中,张伟还颇为恶趣味的特意着重说明了那天他是因何打断了林管事的腿,就是想看看崔家会不会一个恼羞成怒,气血上头做出蠢事来。 出于礼貌,张伟还给两个在大王庄的舅舅和张白圭他爹这边的几个叔叔伯伯也写了请帖,不过这些就没那么正式,用便条来称呼也不为过。 在派人将请帖送出去后,张伟又安排人去乡里找木工来刻大门的牌匾,现在这庄子好歹是他家了,不说多的,牌匾总要换过来不是。张伟同时也让人去打听打听县里有没有那种跑场子的戏班子,他准备请个戏班子下来,让村里人也跟着乐呵个几天。 张伟:“小心点小心点,这个梳妆台是我娘的嫁妆,要是弄坏了她老人家会难过的,招娣人呢,咋又不见了,跑哪里去了?” “师父?”就在张伟指挥着那些长工搬家具的时候,覃朗在门口探出了头。 一见到覃朗,乌木尔可高兴坏了,把书一丢就准备往外跑:“覃朗你可算来了,走走走,打鸟去。” “给我站住,早上给你安排的功课背熟了吗?”张伟顺手抄起一旁的竹棍,在地上敲了两下,乌木尔闻言身形一滞,见张伟眼中满是威胁,只得老老实实地回去捡起书本,皱着个苦瓜脸继续背书去了。 “你小子,昨天晚上怎么没来呢,快进来,让师父瞧瞧。”张伟招呼着覃朗进门,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一年多未见,覃朗长大了不少,人也黑了不少,手上多了很多老茧,一看平时就没少帮家里干农活:“嗯,长高了不少,衣服都短了,等下拿匹绢布回去,让你娘给你做身衣服。” 覃朗脸上满是重逢的喜悦,恭恭敬敬地向张伟行礼:“徒儿见过师父,恭喜师父平安归来。” 张伟:“嗯,我一年多未在,你的箭术可曾有落下?” 覃朗闻言便挺起了胸膛,小脸上满是认真:“师父,我每日都有练习,现在已经能在二十步内指哪射哪儿,百发百中了。” “嗯,当真?”张伟眉头一挑,没想到覃朗这小子这一年多来进步竟然如此巨大,便起了考教的心思:“走,出去射几箭与我看看。” 张伟领着覃朗出了门,先让覃朗射了几只麻雀,果然是箭无虚发,若不是年岁太小手上没有力气,怕是能射的更远些。张伟又领着覃朗找了棵大树,算好了二十步的距离,指着那大树末端在风中摇摆的树枝说道:“覃朗,来,将那细枝射断与我看。” “是,师父。”覃朗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了下那树枝摆动的规律,许久之后才张弓搭箭,但苦于没有把握,覃朗瞄准了很长时间,自己都累的脸色发红的时候,才一箭射了出去,箭矢几乎是贴着那树枝划过,却没能做到张伟所说的将其射断。 覃朗不禁一脸沮丧,张伟见状出声安慰道:“很好,你才学箭不到两年,能有如此成绩,已是天赋过人,值得夸赞。” 张伟说罢,拿过覃朗手中的小木弓,轻松将其拉了个满圆,几乎没有停顿,下一秒张伟便松开了手,一箭将那树枝最外面的一片树叶的叶梗射断,整片树叶近乎完整地坠落了下来。 第176章 覃朗读书 张伟将小木弓还给目瞪口呆的覃朗,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道:“箭术一途,既要勤加练习,也要多看多想,若光知道埋头苦练,无用功也。” 覃朗:“多谢师父教诲。” “嗯,覃朗,随我来。”张伟点点头,领着覃朗又进了老宅,在瞥了一眼正在飞苍蝇(开小差)的乌木尔后,张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乌木尔手中的那本论语拿了过来:“都过来坐下,我有话要与你二人说。” 等他二人在对面坐下后,张伟先问的乌木尔:“这一段,你可有背熟?” 见乌木尔默默地低下了头,张伟就已知晓了答案,他也没有责骂乌木尔,而是又看向了覃朗:“覃朗,家中有教你识字读书吗?” 覃朗摇了摇头:“回师父,家里供不起我读书,所以我并不识字。” 张伟:“那你想读书吗?” 覃朗闻言眼神一亮,然后又迅速黯淡了下来:“师父,自从父亲逝世后,家中就剩下母亲和我,我若是去读书,就不能帮母亲干活,她一个人会累坏的。” 张伟:“莫要想那么多,你就告诉我,你想读书吗?” 覃朗挣扎了许久,才眼神坚定的说道:“想,做梦都想。” 其实这点张伟早就发现了,刚才他领着覃朗进门时,覃朗看向抱着书本开小差的乌木尔的眼中满是羡慕,但张伟之所以要让他说出来,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决心。 “好,日后你就到我家来,跟乌木尔一起读书,等学堂办好后,再跟着教书先生好好学习。”张伟说罢,见覃朗似乎有话想说,便直接抬手打断了他:“你家中之事,我也知晓,不如这样,你回去后与你母亲商量,就说我那庄子里还缺少纺织的女工和下人,你母亲若是不嫌弃,可以来庄子里做工,我付工钱与她,并且她可以带着你一起搬到庄子里住下,我管食宿可好?” 覃朗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这个……” 张伟:“嗯,对了,若是这样,你家中的田地也不必耕种了,我到时与你母亲签一份合约,那些耕田可以委托给庄子代为租赁,每年所得银钱庄子分文不取,尽数交付给你母亲,她若是信不过我,也可以委托给覃家其他人代管。” 覃朗:“师父,此事我回去后会与母亲说的,一切还要看她的意见。” “好。”张伟点头应下,又看了看面前的二人,略微思索后才接着问道:“我且问你们,人为何要读书?” 乌木尔不耐烦地撇撇嘴:“为了完成你布置的任务,不然谁会愿意去看那些难读的书。” 张伟也没指望乌木尔的狗嘴里能吐出啥象牙来,他又看向了覃朗。覃朗则在一阵抓耳挠腮后,小心地打量着张伟的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师父,我不知道为啥要读书,我只知道读书能出人头地。” “嗯,这也倒是个好理由。”张伟闻言淡然地笑了笑,覃朗的想法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大部分老百姓对读书的看法了。 古代一个正常的农户之家,若是想家中出一个读书人,则需要第一代勤劳努力,多事生产多生孩子,然后循环往复,用第二代第三代逐渐壮大的家族人口,积累下足够的财富,最后才能供养第四代出一个读书人。 不过这时候有点类似刮彩票了,运气好,这个承载了全家人希望的孩子若是能中个举人或者进士,全家人就可以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运气不好也有保底,最差也能做个教书先生或者在地主家做个账房先生,下一代就有机会继续读书,就能接着刮彩票,循环往复直到出一个兴家子。 所以对于古代的普通百姓来说,能读书识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已经是出人头地了,怎么也比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要强,但这并不是张伟想要教给乌木尔和覃朗的道理。 张伟:“你俩记住,读书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也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读书是为了明道理,辨是非,懂礼节,知仁义,可知为何?” 覃朗张了张嘴,他很想告诉张伟,对于他这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孩子来说,张伟讲的有些深奥了,他听不懂,只是见乌木尔鼓着个腮帮子不说话,覃朗便没开口。 张伟见他二人沉默不语,便知道覃朗大概是没听懂的,至于乌木尔,他若能听的进去,也不会是这副样子了。 张伟:“这样,我再换个说法,在你们看来,什么样的人才叫聪明?” 乌木尔没有张口,这小子就是故意不搭话,幸好还有个覃朗:“像师父你这样的人?” “我可算不上聪明,跟许多人比甚至算的上愚钝。”张伟摇了摇头,他知道,在覃朗这种孩子和大部分村民的眼中,他已经算是出人头地的存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身的成色:“你们记住,真正的聪明不是机灵,不是嘴甜会来事,这些都是小孩子的聪明,用在大人身上则是骂人的话。” “真正的聪明,”张伟说道这里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大是大非面前的坚守本心,是求知学习中的奋然上进,是面对困难时的坚韧不拔,亦是受人帮助后的知恩图报,为什么读书要读圣人之言,因为读书不仅仅是为了会写会认,更重要的是明白书中的道理,培养自身优秀的品德,最后成为一个于国于家都有用的人,这才是读书的意义,你们若是还不懂,便日后自己去书中找,找的到最好,找不到也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懂与不懂也就那样。” “多谢师父教诲。”虽然还是没弄明白,但覃朗依然恭敬的向张伟行礼,而乌木尔眼中也有了思索之色。 张伟心底亦知道两个小家伙对此还是一知半解,但他不能再讲下去了,因为后面的东西就太过于现实,莫说两个孩子,怕是很多成年人都会感到无法接受。 一个令人扎心的事实就是,哪怕到了21世纪,整个社会的大部分可分配资源及其分配的权力,依然掌握在四十到七十岁这一年龄段的人手中。 第177章 张府 在抛开天赋和家世不谈后,请问这种人若想提携一个后辈,会看中他的什么,或者说的难听点,身为一个普通人,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这些贵人看中的? 无外乎能力、见识、品德和为人处世,而那些人分辨这一切需要多久呢,答案是一两次简短的会面便可。 仪表、坐姿、谈吐、知识量,说话的方式、语气、神态,一两个已经刻入习惯的小动作,那些阅历丰富、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便可将一个人的成色琢磨出个八九不离十,无他,见过的牛鬼蛇神太多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教育中常喊的那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口号里面,德是排在第一位的缘故,因为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哪怕最后无法成功,也不会混的太差。 当然,肯定有人要举例说,那个谁谁谁,当初只是街头的小混混,干了不少坏事,现在混的很好之类的话,但这只是幸存者偏差罢了。同样是一百个好孩子和一百个坏孩子,也许在长大后,两边都会出现成功人士,但你觉得哪边进监狱的人多? 这就是教人向善的意义,它也许无法保证你大富大贵,但至少有个保底,而不是误入歧途,运气好的唱铁窗泪,运气差的亲友吃席。 当然,话虽如此,但大道理谁都会说,能不能做到就难了。比如张伟,别看他说乌木尔和覃朗时讲的头头是道,实际自己都还远远未达标,尤其想到自己自从离开了长安后,更是一天书都没看过,便忍不住老脸一红。 张伟一边用我只是太忙了的借口搪塞自己,一边凑到了王苦桃面前:“娘,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您也启程去新家?” 王苦桃明显在愣神,直到张伟唤她才反应过来:“是圭儿啊,不急,娘还想在这里多坐一会。” “好,儿子陪您。”张伟知道王苦桃在想什么,她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相比于那个大而豪华的新家,老宅中那熟悉的一草一木才更令人不舍。 “记得你爹还在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那里喝酒,一边喝,一边看你跟小兰在院子里打闹,这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王苦桃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从前,张伟没有插嘴,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王苦桃说了许久,那些在外人看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却记得清清楚楚,而故事中的主角,都是自己的丈夫和一双儿女,唯独少了自己,仿佛这一切才是自己一生中最宝贵的回忆。 两人在老宅里坐了许久,直到杨招娣都第三次催促他们才起身离开。王苦桃在张伟的搀扶下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出来大门,当张伟将老宅的大门关上时,王苦桃的内心没由来地升起一阵恐惧,她猛然上前拽住了张伟的手。 张伟正在给老宅上锁,被王苦桃突然打断,心中惊愕又很快想明白了一切,便拍了拍王苦桃的手安慰道:“娘,没事,您要是舍不得,以后可以多回来看看,就这么近点路,只要您想,马车十分钟便能到。” 王苦桃却摇了摇头,她带着哭腔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对张伟说道:“圭儿,答应娘一件事好不好?” 张伟见王苦桃这样,瞬间有些慌神,急忙说道:“好,娘不管提什么要求,儿子都答应,只希望娘不要再伤心了。” 王苦桃:“圭儿,娘只要你答应娘,以后不管带着娘走多远,等我百年之后都把娘送回蒋家湾,与你爹葬在一处可好?” 张伟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娘,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怎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王苦桃:“娘就这一个要求,答应娘好吗?” 张伟见状,也只得点头应了下来:“娘,您放心,不止是您,等我死后,也会让子孙后代将我葬回此处,到时候我就哪也不去了,天天守在您的身边,到时候您别嫌我烦就成。” 王苦桃脸上这才显出笑容来:“就你会贫嘴,找打!” 张伟:“哇,快跑啊,娘要打人了。” 等一行人坐着马车到了庄子,张伟便将庄子上的下人都召集了起来,首先明确了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地位,又着重强调了王苦桃老夫人和杨招娣管事的身份,并规定了日后自己若是不在家中,庄子上大小事务皆由王苦桃拿主意,谁若敢对王苦桃和杨招娣不敬,就休怪他这个官员要残害百姓了。 在训过话后,张伟又制定了一些规矩,最后则是让杨招娣给他们发了笔赏钱,恩威并施之下,至少表面上已经没人敢对张伟说的话表示反对了。 等又过了两日,新的牌匾在木匠的连夜赶工下制造完成,当在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见证下,张伟架着梯子,在覃鑫和王二的帮助下亲手将其挂了上去,漆黑的底色中,是板正的张府二字,自此宣告着这里就是张伟的地盘了。 随着主要的仪式完成,请来的戏班子立刻在事先搭好的舞台上表演了起来,蒋家湾的村民是看的津津有味,张伟对此却兴致缺缺。他前世连京剧都很少关注,更何况皖、鄂、赣三省的黄梅戏,并且这时候的黄梅戏还没受后世宋代民歌、元代杂剧的影响,成为民间戏曲,而是更为古老的黄梅采茶戏,也叫黄梅采茶歌,内容以社会新闻为主,中间插以对白,以插科打诨、取笑嬉乐为特点,对见惯了现代娱乐手段多样化的张伟来说,真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张伟问过宴席的准备情况后,便回到书房看起了回帖,金尚身为远安县县令,自然是不能来的,张伟给他递请帖也只是走个流程,金尚便让人送来了礼物以示祝贺,送来的东西张伟还得让人记下来,等日后金尚递请帖来的时候,他还得回礼。 让张伟意外的是,崔家也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和回帖,在回帖中,崔家只说了三件事,第一,林管事是活该的,第二,崔家的二公子正在长安,任文库编撰,第三,希望两家日后以和为贵。 第178章 雷龙 张伟看完后,将回帖随手丢在了一旁,不置可否。以和为贵当然是要的,不过这只是自己不够强大时的权宜之计,有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崔家的,这能叫报私仇嘛,这可是为民除害。 就在张伟思索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这个主人家是不是该出去露个面,宣布开席的时候,刘三跑了进来:“大人,外面来了几个人,杨管事说最好您出去迎接,大人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张伟则是头都没抬:“怎么了,又是我哪个叔叔伯伯到了,不是说过了吗,这种来攀亲戚的,打发他顿饭就行了。” 除了覃家老太爷到的时候,张伟去前门迎了一波,其他时间都是杨招娣这个管事在前面招呼,张伟对此是有安排的,等他走后,庄子内外的事都需要杨招娣去处理,让人们提前认识一下她也好。 虽然一个小姑娘鼓着脸试图装威严的样子很好笑,但刘三和庞义挎着腰刀往旁边一站,前来赴宴的人都还是对她表示了尊重,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杨招娣的身份准确来说是张伟的义妹,就更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刘三:“这倒不是,杨管事说什么,好像是当初跟您一起服徭役的雷家兄弟来了。” 张伟闻言,起身整理了下衣摆:“哦,雷虎、雷豹来了,这可是老朋友了,我必须出门相迎,走。” 张伟出了书房,在院子里碰到了正在陪王苦桃说话的两个舅舅王洪和王涛,见母亲在一旁,张伟还是停住脚打了声招呼:“两位舅父,什么时候来的,未能相迎真是失礼了。” 王洪和王涛急忙站起身行礼:“大外甥这话忒客气了,你现在可是官员了,哪还能照以前的规矩办,咱们做舅舅的心里有数,不会怪你的。” “嗯。”张伟淡淡的点了点头,见王洪和王涛脚边还放着一个麻袋,不禁好奇道:“这是何物?” 王洪和王涛还没开口,王苦桃便抢着回答道:“圭儿,这是你两个舅舅自己晒的鱼干,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俩隔三差五的便往家里送些吃食和用品来,这事村里人也是知道的。” “哦,那就多谢两位舅父了,刘三,把这东西拿到后厨去。”张伟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虽然当初对这两个舅舅有过不满,但在知道他们家中也并不富裕后,这种不满便消散了大半。 既然如今他们主动示好,张伟也不能真冷眼相对,伤了母亲的心,于是在略微思索后,张伟开口说道:“两位舅父有心了,俗话说礼尚往来,我这个做外甥的也不能没有表示,等下一人拿两匹布回去,给舅妈和几位兄妹做身衣服。” 王洪:“哎,一点鱼干而已,大外甥你想吃舅舅再去捕就是,哪能拿你的东西,给外人晓得了还不得笑话我们呐,不过,不过” 见王洪不过了半天也没个下文,王涛沉不住气说道:“大外甥,是这样的,听说你打算开个学堂?” 王涛话一出口,张伟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笑着说道:“没错,是打算在庄子里开个学堂,舅父若是有心,不妨将我那几位兄弟姊妹送来一起读书便是。” 张伟说着顿了一下,见王苦桃脸上露出喜色才接着说道:“大王庄到这儿路途不近,往来颇为麻烦,不如就让他们在庄子里住下,不读书的时候也可以在庄子里帮忙干点活,我娘好歹也是他们的姑姑,怎么也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哎呀,那就多谢大外甥了,大外甥你放心,庄子上日后若是有事,我俩这当舅舅的肯定第一个来帮忙。”王洪和王涛不住的道谢,张伟却没多少时间陪他们寒暄了,雷虎雷豹可都还在门外等着呢,便三言两语匆匆结束了对话,往前院而去。 到了大门口,张伟老远便看到了雷虎和雷豹两个大块头,两人此时正打趣着杨招娣管事的新身份,奈何杨招娣嘴笨,愣是被他二人逗到气的小脸通红。 张伟:“雷虎、雷豹兄弟,抱歉抱歉,迎驾来迟,还望海涵。” 雷虎和雷豹看到张伟便想行礼:“见过” 张伟及时的打断了他们:“哎,客气什么,咱们得交情,像以前那样喊我白圭就好。” 雷虎和雷豹愣了一下,还是雷豹先恢复了往常大大咧咧的状态:“哎呀,白圭兄弟,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你告御状的消息传到远安县的时候,可把我俩担心坏了,当时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快让我看看,没少啥零件?” “喜气的日子,瞎说什么呢!”雷虎狠狠地瞪了雷豹一眼,再看向张伟的眼神中既有喜悦也有敬佩:“白圭兄弟,你为大伙讨回了个公道,真是好样的,平安回来就好,我带了美酒来,为你好好庆贺一番。” 张伟这才发现门外还停着一辆驴车,上面堆满了酒坛:“好,今天不醉不归,你俩可不许半路偷跑啊?” 此时,赶驴车的那名瘦弱车夫走上前来,向张伟行了一礼:“草民见过张大人。” 张伟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便觉得不对,哪有车夫能穿的起绢布衣服,见对方主动上前见礼,便开口询问道:“不必多礼,雷虎,这位是?” 雷虎:“白圭兄弟,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我大哥,雷龙,字宇飞,也是雷家的现任家主。” “幸会幸会。”张伟嘴上说着,眼睛却很没礼貌的在雷龙身上不住打量着,原因无他,任谁看到雷龙的第一眼,都不会将他和雷虎雷豹两兄弟联系到一起,因为他太瘦弱了。 雷虎和雷豹俩兄弟,都是近一米九的身高,而雷龙虽然个子也不低,站在他两个兄弟身边就显得矮了些。最主要的是身材,雷虎和雷豹打小便学过些拳脚,身体壮实的跟门板没啥两样,到雷龙这,用麻杆来形容都不为过,若不是雷虎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张伟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家人。 第179章 收雷虎 “在下自幼瘦弱,形若麻杆,让大人见笑了。”似乎是看出了张伟的想法,雷龙率先开口自嘲道:“说来也奇怪,家中从未短过我的吃食,却一直是这个样子,怕是我命中注定没有这个富贵命。” 张伟:“宇飞兄说笑了,请。” 张伟将雷家兄弟迎了进来,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便直接宣布开席,然后张伟就发现,你别看雷龙这家伙长的瘦,但酒量是真的可以,并且,这家伙应该是个酒鬼。 雷龙自从第一杯葡萄酒下肚,就抱着酒壶不撒手了,几乎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灌,在场众人都被他正反打了一圈过来,中途甚至连筷子都没拿起来过。不过有雷龙带动气氛,宴席上的人们很快都熟络了起来,覃鑫这个酒品差的,都已经跟雷豹用筷子敲着酒杯划起拳来,看的他爹在一旁是直咬牙。 张伟作为主人家,酒自然是没能少喝的,由于是摆的流水席,每桌客人他都得过去敬上一杯,饶是他自觉酒量不错,依旧感觉有些醉了。这也就导致,当雷龙搂着他脖子灌完酒,说想给雷虎讨个差事时,张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没事,雷虎跟我的交情,算是自家兄弟了,区区一个吏员而已,分分钟便能安排。”话一出口,张伟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发现在场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香饽饽,尤其是张白圭本家的几位叔伯,更是双眼放光,恨不得立马上来为他们儿子讨个位置。 “来,雷虎兄弟。我敬你一杯。”张伟立刻抄起酒杯站了起来,拖着雷虎走到了院子中央大声说道:“这第一杯,我要感谢你帮我将招娣和乌木尔平安带回了村里,我先干为敬表示感谢。” 一杯酒下肚,张伟亲自端着酒壶又给雷虎满上了一杯:“这第二杯,当初我曾以钱财和母亲相托,我不在家时,你曾多次上门探望,兄弟乃重义守诺之人,着实令我心中敬佩,来,我再敬你一个。” “这第三杯酒嘛,”张伟说到这顿了一下,然后像是故意说给在场众人听:“久闻雷虎兄弟自幼读文习武,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是朝廷需要的贤才,若蒙不弃,我想征召来我麾下做名吏员,可好?” 雷虎也摆正了态度,后退了两步,相当正式的鞠躬行礼道:“蒙大人厚爱,在下愿效力于鞍前马后,不避斧钺生死相随。” 张伟亲自扶起了雷虎:“好,今日又添一件喜事,大家共饮,不醉不归!” 这杯酒喝完,原先那些有打算的人也都憋了回去,你看看人家张伟收雷虎的理由,重情重义还文武双全,他们这些连字都认不全的大老粗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想法。 回到席位坐下,张伟就发现,别看雷龙依然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但眼中却带着精光,嘴角的笑容更是有点计谋得逞的意味。张伟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小瞧了雷龙,这家伙能当上柳林乡雷家的家主,看来不仅仅因为他年纪最大,别的不说,雷龙的这个安排就很有意思。 雷龙自己是家主,定然是无法离开的,而雷豹是老幺,最小的孩子都是最受父母宠爱的,往外派怕是家中二老会不舍,并且自己也需要个兄弟留在身边帮忙,那么最合适的就剩雷虎了。既为这个无法继承家业的兄弟谋了个前程,也能在日后借着雷虎的关系反过来帮助家族,可谓是一举多得。 似乎是看出张伟心中所想,雷龙大着舌头说道:“张兄弟也是豪爽之人,着实令人心生欢喜,不知可否婚嫁,正巧家中令妹正当及笄,不如我们结个亲家,日后我们两家同进同退可好?” “哈哈哈,宇飞兄喝醉了,喝醉了。”张伟先是一愣,对雷龙的话有些惊讶,要知道雷龙的这个提议正好切中了他的需求,自己马上要离开,若是能和柳林乡雷家结为亲家引为助力,就不怕崔家在暗中搞些小动作了,但这种带有目的的联姻并不是张伟想要的,便打了个哈哈搪塞了过去。 雷龙见张伟如此说,知道张伟是在拒绝,也没有说破,而是跟着附和道:“哎呦,这酒后劲真大,倒了倒了。” 雷龙一边摆着滑稽的动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一边给雷豹使了个眼色,雷豹虽然脑子没有两位兄长灵光,但幸好雷龙提前交待过他,便一把拽住了覃鑫的手:“覃鑫兄弟,今日这酒喝的真是尽兴,不聊不知道,原来大家性格这么契合,不若我们结为异姓兄弟可好?” “好,斩鸡头烧黄纸,你我结为异姓兄弟!”覃鑫本就被灌了不少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张伟和覃鑫他爹根本来不及阻拦,或者说也没打算阻拦,加上后面雷龙雷虎带着一群人起哄,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张伟瞥了一眼看似醉醺醺的雷龙,有些好奇对方为啥要费尽心思与他扯上关系。别看张伟是官员,但在雷龙这种算的上是地方豪强的人来说,无非表示一下恭敬不失礼节即可,要知道崔家在远安县这么多年,可只对雷家忍让过,足见雷家在柳林乡根基之深。 雷龙显然不打算解释,一直拉着人灌酒,一群人直喝到日头西斜,连张伟都跑去吐了一回,宴席才算是结束。雷家兄弟见差不多了,也没有留下来看戏喝茶,而是起身告辞了,张伟自然是又亲自送到了门外。 在离开前,雷龙的一句话解开了张伟的疑惑:“张大人,请受我一拜,不瞒您说,雷家一直受崔家打压,家中读书识字之人不少,却无一人在县里当官吏,今日我便在此给您透个底,只要您身边有我们雷家的位置,我雷家日后会与您同进同退,我敢保证,他崔家必不敢来犯。” 张伟:“宇飞兄请放心,像雷虎雷豹这样的人才,本官一定不会拒绝的。” 雷龙:“好,一言为定,大人请留步,告辞。” 张伟:“一言为定,告辞。” 第180章 投资未来 送走雷家三兄弟后,张白圭那些本家的叔叔伯伯又围了过来,不过有雷虎的案例在前,他们也没敢再厚着脸皮向张伟要个位置,但又不能直接张口要好处,那样岂不是更不要脸? 见他们东拉西扯了半天都没讲出个想法来,张伟终于沉不住 器开口打断了他们:“几位叔伯,你们的想法我大致是了解的,不过这人啊,也分聪明人和蠢人,不知你们是想做聪明人还是蠢人呢?” 那几人对视了一眼,最后是张白圭的大伯开口问道:“不知贤侄这话是什么意思,能否稍微解释一下?” 张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有些感慨的说道:“这蠢人,总是抓着眼前的一点利益不放,计较着眼下的得失,事后还以为自己是赚了,结果就是捞完了这一把就没了以后,聪明人就不同了,他们会放弃短期利益,去投资更遥远的未来,等待着更加丰盛的果实。” “贤侄,你这些叔伯都没读过书,听不明白这些文绉绉的话,你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些。”说话的是张白圭的小叔,相对于几位年长的兄弟,性子显得急躁了许多。 “很简单,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张伟收起了笑容,慢慢板起了脸:“第一,我给你们一笔钱财,至于日后,该是亲戚的还是亲戚,但也就到亲戚这一步了;第二,我马上要办一家学堂,你们可以把家中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送来读书,我管吃住,但事先说好,过来读书不是当少爷小姐,该干活也得干活,到时候那些读书勤奋聪明的,我自然会给他们安排前程,这是自家人,你们想要哪一种?” 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张白圭的几位叔伯立马拍板了第二条,没办法,人都不傻,家里只要出个读书人,还怕日后赚不到钱吗,哪怕当个教书先生,也比在地里找食吃的泥腿子强上太多了。 不过对于张伟提出的年龄限制,他们有些不满,毕竟张白圭可是有好几位堂兄,这不就把他们都排除在外了嘛。张伟对此不置可否,就差把老子是培养家族后辈,不是养吃白饭的想法挂脸上了。 张白圭大伯:“好,贤侄,就按你说的办,日后咱们都是自家人,团结在一起力量更大,你说对不对?” 张伟:“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学堂办好后,会有人去通知几位叔伯的,有事在身,恕不远送,告辞。” 张白圭的几位叔伯满脸喜悦的走了,像他们这种普通农民,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能给子女后代讨个好前程才是最重要的事,张伟也没把事做的太抠门,还是一人送了一条猪肉给带回去,反正是前两天没发完的,拿这堵人嘴总比真金白银划算。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们闹得很不愉快呢,毕竟以前你家和他们的关系可算不上多好。”覃鑫从门后走了出来,这家伙不知何时早就蹲在那里了,手里还拿着个猪蹄。 张伟:“因为我是个聪明人,也会投资未来。” 张伟想做的其实很简单,别看他现在是当上了官员,但说个难听的,家里并没有几个能帮上忙的兄弟,这也就导致他现在看起来很风光,实际上却相当脆弱,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重用的血亲都没有。 在亲缘意识逐渐淡薄的现代人看来,也许很难理解张伟的想法,但老话说的好,天涯海角弟兄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在古代,一个流着相同血脉的自家人,永远比一个外人值得信任,因为你们是一个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别的不说,真出了事抄家诛九族的时候,不一个也跑不了吗? 当然,张白圭的那几位叔叔伯伯和堂兄弟张伟是不指望了,只求他们别打着自己的旗号惹祸就成。正如他所说,张伟投资的是未来,他还很年轻,有的是时间等下一代成长起来。到时候自己从里面挑几个有能力懂得感恩的,在官场上发展成自己的势力和根基,不比那些随时会为利益背叛的外人要靠谱。 张伟想到这,又瞥了一眼正在啃猪蹄的覃鑫,对这个姐夫,他还是抱着很大期望的:“我还以为你刚才已经喝多了,许久未见,长进了不少啊?” “切,我不装醉,不还得被你们继续灌酒吗?”覃鑫啃着猪蹄,刚才雷豹光给他灌酒了,害的他现在还饿着肚子呢,“柳林乡的雷家兄弟,一口气全来了,肯定是有所图谋的,不装醉怎么有机会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呢?” 张伟点了点头:“嗯,幸好不是来者不善,有雷家在,崔家想必会老实不少,到时候再碰上在村子附近瞎逛的闲汉,直接打出去便是!” “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动手了,正好,雷豹说了,雷家有个武教头,我准备把人请过来,把你庄子里的那几个长工训练成打手,我们总不能啥事都去找别人雷家帮忙?” “可以,我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事还得覃大哥你多多上心。”张伟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但也没忘了劝上一句:“不过你可不能光顾着跟人习武,得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 “知道,放心,我这个做姐夫的,不会让你这个小舅子小瞧了去的,走了。”覃鑫抹了一把嘴,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花,拍拍屁股就走了,谁知转角遇到爱:“哎,爹你怎么在这,还拿着棍子,啊啊啊啊啊!” 覃鑫鬼哭狼嚎着被他爹拿着棍子一路撵着跑远了,张伟无语的摇了摇头,转身回了院子。 之后的几天,张伟对庄子里的事又做了一些安排,包括学堂及那些孩子的宿舍的选址和生产模式变更的安排,最后还规划了一项将庄子原来外围的篱笆、简陋土墙翻新成加厚砖墙的工程。不过他自己马上要离开,很多事都是张口一说,正儿八经去落实就全压到了杨招娣头上,这可把小姑娘给愁坏了,幸好她很快就找到了帮手,那就是王二。 第181章 上任 王二这个人,优点是喜欢串闲话,周围稍微有点事他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缺点是太喜欢串闲话,以至于是村头情报机构的话题制造机。 覃朗他娘同意张伟提出的想法第二天,王二就找上门来了,他表示,这破田他是种够了,愿携家带口投奔张大地主,全家在庄子里干活讨口饭吃,至于家中原有的田地,就像张伟给覃朗的方案一样,由庄子代为租赁便是。 张伟起先是有些犹豫的,因为他担心村里的其他人也会跟风这样做,到时候影响就太差了,这不逼着他做周扒皮吗? 不过张伟还是小瞧了农民对土地的执念,除了王二,哪怕是覃朗他娘,最后也还是选择将家中的耕田交给了覃家其他族人耕种,见此,张伟便收下了王二,因为王二给出的理由他确实无法反驳。 理由如下,第一,虽然有自己在背后站台,但杨招娣还是太小了,很难在庄子里树立自己的威严管束下人;第二,杨招娣是个女孩子,很多抛头露面的事交给她去做确实不太方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杨招娣太实在了,是个好孩子,缺点是不够油滑,也没啥心机,很多时候是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善良的,见你没经验不懂好欺负,就是会有人偷奸耍滑以次充好糊弄你的,但有王二在一旁辅助,就不怕她会被外人给哄骗了去。 在签订了张伟眼中与卖身契没多少差别的契约后,王二带着一家人,正式成为了张伟的第一个家奴。王二成了管事杨招娣的助理,奈何本人文化有限,每天忙完正事后,还得在杨招娣的安排下学习文化,别的不说,最少得识字,王二也颇为刻苦,没事就拿着棍子在地上写写画画,王二的媳妇则在织丝作坊担任小头领,负责管理村里那些来干活的女孩。 王二的大女儿完美继承了父亲油滑和嘴皮子利索的特点,靠着会来事加嘴甜,把王苦桃哄的是乐不可支,正式成为了老夫人的第一个贴身丫鬟,地位远在府中其他下人之上。至于王二的小儿子,由于年岁太小,便安排在学堂读书,闲时做些小厮的活计。 张伟在家中又待了一日,见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便带着雷虎、刘三和庞义踏上了前往南郡的道路,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再拖下去怕是南郡的官员都以为他弃官跑路了。在离开蒋家湾时,张伟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前来送行的家人和那坐落于山中的小村庄,不知为何,他有种感觉,自己将很难再回到这个地方了,这让他心底有种怅然若失的迷茫。 南郡,始置于秦朝,位于汉江南岸,治所江陵(今湖北荆州市),隋朝时属上郡,下辖长林(今湖北荆门市西北)、当阳(今湖北当阳市)、枝江(今湖北枝江市)、松滋(今湖北松滋市)、公安(今湖北公安县)、安兴(今湖北荆门市以东)、紫陵(长湖附近,位置不可考)和长阳(今湖北长阳土家族自治县)八县。 其实从地图上看,长阳县到枝江县中间还有一个夷道(属夷陵郡,今湖北宜都市),并且从位置上来说更应该是夷陵郡的一份子,却莫名其妙的划给了南郡,张伟只能将其归结于世界的本质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张伟他们一行人顺着沮水(今沮漳河)南下,沿着水道可以直抵江陵附近,结果在过了当阳后,驿站的船只在沮水和漳水(今漳河)汇聚处被一伙府兵给拦了下来。 “干啥呢,干啥呢,没看到卡吗,交钱,三十文!”那伙长(隋朝军职,管十人)用刀鞘敲打着横亘在水道中间的铁链大声冲着船家喝道。 船夫:“军爷,小的出发前,已经在县衙交过行船费了,您这是又收的哪笔钱?” “呦呵,让你交钱就交钱,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不交钱今天你就别想从这儿过了!”那伙长恶狠狠地瞪圆了眼珠子,还准备再骂上两句,却被手下的士卒扯了一把,这才发现船上身穿官服一脸好奇模样看着他们的张伟。 船夫:“可是总得有个说法?” 那伙长砸砸嘴,还是决定解释下,不为别的,主要怕那船上的愣头青去郡里打小报告:“你是新来的,听好了,这水道上经常有水贼出没,我们是奉折冲都尉(隋唐军职,折冲府长官)的命令,在此设卡护航,都尉大人说了,不交钱的都是水贼,当杀!” 那船夫还想说话,却被张伟抬手打断了:“这钱我帮他出了,本官赶着去江陵上任,还望兄弟们行个方便。” “大人阔气,不知大人官任何职啊?”那伙长拿了钱,态度立马缓和了不少,“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啥,赶紧把铁链解开啊!” “不过是个郡尉而已,多谢了。”张伟瞥了一眼那锈迹斑斑的铁链,显然这伙府兵干这行当已经很久了,不过这事他也没法管,因为郡里的府兵跟管民生的文官就不是一个系统的,他没有资格来管辖这些人。 隋朝的府兵制,除了驻守京城周边的十二卫府,各郡的府兵皆由正三品的十二卫大将军遥领,甚至连兵部都无法插手。按军制,各郡设折冲府,由折冲都尉统辖,依据所在郡城大小,分上中下三等级,下辖800~1200人不等。折冲都尉只遵奉十二卫府和皇帝的号令,哪怕身为一郡之长的太守,折冲都尉若是不想配合,除了上书告状,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过了河道关卡,张伟坐在船上若有所思,大隋承平日久,军备废弛不说,随着土地兼并加剧,府兵兵员赖以生存的均田制也名存实亡,长此以往,等真需要调动府兵作战的时候,不知道这些人还能发挥出多少战力,只怕全是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 不过南郡折冲府的折冲都尉能让手下人干出沿河设卡收钱的事,想来可以用钱打交道,如此就方便自己和对方联络感情了,毕竟寻常抓抓小毛贼还可以自己带人上,若是碰上刁民造反和匪徒啸聚山林,不还得想办法让折冲府的府兵去处理吗? 第182章 送礼 江陵,又名荆州城,没错,就是关羽大意失荆州的那个荆州,位于湖北省中部偏南,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 在两晋南北朝期间,齐和帝、梁元帝、后梁、萧铣皆以江陵为国都,隋朝建立后,隋文帝设江陵总管荆州,大业初年,复称南郡。唐代设江陵县为荆州治,是当时中国南方重镇,唐肃宗时在公元760年及762年曾两度设为南都江陵府,是唐代五都之一。 张伟他们一行人花了数天时间,才从远安县抵达了江陵城,江陵城城池由砖城墙、土筑城垣、护城河组成,砖城逶迤挺拔、完整而又坚固,是我国府城中保存最为完好的古城垣,素有江南完璧之美誉。 据说当初关羽曾将此城修成吕字形,为新旧两城互为倚靠,成犄角之势,易守难攻,兼有公安城辅助,是不亚于当时合肥的一座坚城。理论上以江东鼠辈的陆战攻坚能力,是拿此城毫无办法的,奈何队伍里出了叛徒,才导致关羽落得个败走麦城的结局。 到了江陵后,张伟没有耽搁,第一时间赶去了郡守府,准备去面见太守,确定自己已经到任和交接事宜。在郡守府门口,张伟见到了不少马车和下人,对此他并没多想,仅仅只是以为这是郡守府的常态。 毕竟这里好歹也是一个郡的权力中心,公文往来、求人办事的数不胜数,要是门前车马稀疏反倒才是怪事。在出示了自己上任的文书后,张伟被郡守府中的门房一路引着直达了内院,在内院见到了现任的南郡太守。 张伟对此是颇为疑惑的,按照常理来说,身为郡守府的主人,哪怕是接见关系亲密的下属,也会先在大堂会面,这怎么直接把自己带到内院里来了? “下官南郡郡尉张伟张白圭,见过太守大人。”不过张伟没有多想,而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从四品上的上郡太守,自己以后还要在别人手底下讨饭吃,留个好印象总是好的。 “不必多礼,本官姓熊名明仁,唤我大人就好。”谁知熊明仁的反应相当冷淡:“你就是那个新来的郡尉,这吏部的文书可是一早就到了,怎么现在才来?” “回大人,下官着实放心不下家中的老母,回乡探亲了一趟,耽搁了不少时日,还望大人见谅,这里是下官家乡的一点土特产,区区薄礼,请大人勿要推辞。”张伟先是解释了自己晚到的原因,随后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了上去。俗话说礼尚往来,你不讲究,上面可就要好好研究下你了。 其实张伟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茬,还是在离开蒋家湾前,刘三提醒的他。张伟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怕万一到时候碰到的是个清廉之人,那自己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啊。结果反倒把刘三整不会了,他仔细和张伟一起回顾了自己过往的见闻,貌似没见过不收礼的,有些官员哪怕不贪不鱼肉百姓,但下属的孝敬和礼物,还都是会收下的,并且为此刘三最后还做了总结。 那就是大人您不能去赌一堆耗子里会有一只不吃米的老鼠,这礼物还是备着,一来摸摸对方的底,二来就算真被拒绝了,收回来便是,除了丢脸也没啥实际的损失。张伟对此深以为然,特意派人去准备了一份礼物,就是为了今天。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张郡尉一片诚心,本官也不好拒绝,罢了,便收下。”熊明仁的脸上露出了淡淡地笑容,尤其在看到盒子里装的是一只茶碗大小的金龟后,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张郡尉年轻有为,这郡里的事务,不少都还得依靠你们去办,好好干,朝廷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大人抬爱了,下官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大人才是。”张伟嘴上打着客套,眼睛却一直在打量着熊明仁的神色,见对方似乎很满意这才放下心来。虽然送人乌龟在现代人看来像是在骂人,但实际上乌龟的寓意相当好,在古代有长寿、吉祥、权威、智慧、稳定、忠诚、祥瑞和庇佑的象征,也寓意着希望收礼者能够受到好运的眷顾。 熊明仁:“张郡尉来的正是时候,正巧,堂会马上要开始了,既然到了,就随本官一道参加。” “下官愿望,大人请。”原来是要开堂会,张伟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门房直接把自己带来了内院,现在大堂里怕是江陵城里的各级官员都到齐了,冒然把自己这个还未上任的郡尉带进去确实不是个事,自己也算赶巧,一来就碰上了工作会议。既然熊明仁邀请,自己不妨前去参加,顺便认识一下日后共事的同僚们。 等到了大堂,张伟又被这次堂会的规模给震惊了,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堂会,没成想南郡各县的县令也到了,加上太守手底下的郡丞、功曹、户曹、兵曹等等(没有司马,州一级有司马,隋文帝杨坚废州郡县三级制度,改州县制,隋炀帝又改州县为郡县制,司马一职顺道废除)。论资排辈下来,张伟坐在最外沿,要是再多两个人,他这个九品郡尉怕是要站到门外去了。 “咳咳,静一静。”熊明仁坐于上首,身边却不知为何多了一个年岁四十,面容平淡的中年男子,随着他的开口,在场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熊明仁:“既然郡县各级官员都已到齐,那么堂会也就可以开始了,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本官即将调任的消息,我给你们引荐一下,这位就是朝廷新任命的南郡太守,孟季裕孟大人,以后你们在孟大人的麾下,当继续为朝廷忠心效力,上不负皇恩,下不愧黎民,方可保我南郡太平安稳” 张伟听到这里注意力就已经不在熊明仁的废话上了,此时他人已经傻了,什么情况,卧了个槽,你都要调任了,你t还收我礼,还收的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第183章 土民 一个时辰的堂会,张伟大部分时间在走神。虽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想来也没有哪个正常的官员在上任第一天就开始烧的。能在上任第一天就开始大干特干的,要么他背景特牛逼,要么他本人特牛逼,除此之外就只剩那货是智障的选项了。 江湖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官场也是。初来乍到,本地的地头蛇和黄四郎之间盘根过节的复杂关系都还没理顺,上来就开始整,大概率反而会被别人整上一道。 这位新上任的南郡太守孟季裕显然也深知这点,除了场面话说完,更多的还是认识下自己的一纵下属,大部人都只是走了个过场,唯有到了长阳县县令白塔英时,孟季裕多问了一句:“听说你是由当地土民推荐担任的县令?” 白塔英:“回太守大人的话,长阳县县令三年一换,皆由县民自行推荐,此乃朝廷之策,历来如此。” 听到此话,张伟也不禁多看了白塔英两眼。隋唐时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土家族,但有土家族的前身土蛮,这些人的祖先大多是生活在武陵境内的巴人,秦灭巴国后,以其崇拜白虎被称为廪君种,或以使用武器特征称为板楣蛮。 秦汉时期,多以地域为其命名,被称为溪蛮、楼中蛮、巴建蛮、信州蛮、阳蛮等,隋唐之际则称呼为土民、土蛮等。直至宋朝,随着汉人大量迁入,土家才开始作为族称出现在记录中。 隋朝对此实行了羁縻政策,即保留少数民族原来的社会组织、经济形态和生活风俗习惯,仍以少数民族的首领来统治当地。这种政策有助于维护当地的稳定和促进民族间的交流融合。 白塔英正是来自土家族向、彭、田、冉、白等大姓中的白家,这是真正意义上铁打的老爷,原因无他,朝廷需要依靠他们来管理当地的少数民族,哪怕是孟季裕这个朝廷正式任命的太守,白塔英要是不想搭理,是可以真的不用给他面子的。 堂会结束后,大堂里的一群官老爷们纷纷离去,有的要去给老上司熊明仁送行,有的则是回到了驿站休息。毕竟今晚还有孟季裕新官上任的酒宴,他们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唯有张伟尴尬的站在原地,因为熊明仁这家伙跑的太快,他连找谁交接都不知道,并且张伟估摸着孟季裕才到江陵,自己的工作都还没理顺,哪有功夫去操心他的事。 不过令张伟意外的是,孟季裕反而先开口了:“你就是张伟张白圭?” 张伟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回答道:“回大人的话,下官正是张伟张白圭。” 孟季裕眉头一挑,眼神有些让人难以琢磨:“告御状的那个?” 张伟听到这话有点心虚,因为他不知道孟季裕是哪边的人,若是太子那边的,自己啥都不用想,老老实实的回长安,再去厚着脸皮找长公主要官职,留在南郡怕是会让人整死。 肯定有人会说你怂啥,跟他干啊!张伟对此的想法是呵呵,他一个平民出身毫无根基的正九品郡尉,去硬刚一个混迹官场多年,背景、能力、人脉颇为丰富的从四品太守,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略微犹豫后,张伟决定实话实说:“回大人,正是下官,区区薄名,没想到连大人也听说过,下官惶恐。” 孟季裕对此没有过多表示,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新官上任,你是初掌职权,这南郡的事务,你我得同舟共济才是。” 张伟心中一动,隐隐听出了孟季裕话中的拉拢之意,但他也不敢大意,而是中规中矩的回答道:“下官遵命,日后在大人麾下定当为朝廷尽心效命。” 孟季裕:“嗯,你先去交接,熟悉下办公的环境,尽早把工作安排起来。” 张伟:“诺,大人,下官告退。” 出了郡守府后,张伟将刚才发生的事与刘三、雷虎他们说了,在听完事情经过后,大家都沉默了。 “这t怎么还有这种人呢,都要走了还把大人的礼给收了去,太不要脸了。”显然这事也大大超出了刘三过往的认知,见过贪的,可没见过这么贪的,临走之前还要捞上下属一笔,真就是活久见了。 张伟:“现在怎么办,晚上还有酒席,到时候怕是送礼的不少,我总不能空着手去?” 刘三:“大人,要不我们去江陵城里逛逛,选买一些精贵之物送上去如何?” 雷虎却表示了反对:“不行,白圭大人,你是新官上任,还没开始办公,就在城里采买精贵物品做送礼用,不用半天功夫,怕是城里的闲话都会传遍了,到时候不仅要被外人笑话鄙视咱们,若是传到太守大人耳中,他也不会收这些礼物的,不然以后南郡的人会怎么看他?” 庞义也在一旁帮腔:“没错,大人,要我说咱们就什么都不送,送礼最多维持一时的关系,最后还是要看能力,咱们只要把事办好,不愁那太守不看重大人。” 张伟犹豫再三,最后下了决定:“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不送了,走,先去上任去,他日后要是敢拿不送礼的事给我穿小鞋,我就再跑长安去告御状,到时候看谁丢脸!” 在郡守府令吏的带领下,张伟抵达了自己的办公地点,郡守府旁的一处颇为破旧的小院子,在那里,张伟见到了自己的全部下属,把看门的门房和做饭的厨子都算上在内,一共三十六人。 “这人数不对?”张伟不敢置信的翻了翻手中的花名册,上面可是有着好几百人呢,这咋就剩这么点了,甚至还有几个一看就是来凑数的老大爷,几个人加起来牙都没张伟多的那种。 “郡尉大人,按道理,是该有这么多人,但实际就您看到的这些。”说话的是吴班头,全名叫吴健,从一群人的站位来看,他是除了郡尉外,这些人的头。 张伟此时没那么多想法,他只想知道那些名册上的人去了哪里:“本官初来乍到,许多事情还不甚了解,吴班头也是这里的老人了,不知可否为本官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第184章 不重要的部门 在吴班头说完缘由后,张伟沉默了,因为这事准确来说不能怪上一任郡尉,而是朝廷制度留下的坑。 首先,朝廷并不给这些人编制,《隋书》百官志有载:郡,置太守,丞,尉,正,光初功曹,光初主簿,县正,功曹,主簿,西曹,金、户、兵、法、士等曹,市令等员。并佐史,合一百四十六人。 没错,身为一郡之主,管理数万甚至十数万百姓的太守,手底下有正规编制的,也就164人,并且这还是上郡的标准,中郡还要再减上郡28人,下郡则是较中郡减30人。(隋朝用的是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级制度,为方便理解我就简化成了上中下三级) 至于张伟这个郡尉手底下的人,不好意思,除了几个班头,其他人官府管这个叫吏役,归属于徭役的一种。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大隋朝廷不给这些人发工资。准确来说,不止这些地方上的吏员,哪怕是长安的吏员,大隋朝廷都是不管俸禄的,主打一个你们自己想办法,我只管白嫖。 《隋书》百官志记载:大郡三百四十石,其下每以三十石为差,至于下下,则百石。大县百四十石,其下每以十石为差,至于下下,则六十石。其禄唯及刺史二佐及郡守、县令。 看到没有,其禄唯及刺史(州一级长官)二佐及郡守、县令,也就是说地方上的行政班子,除了被点名的这几位,其他的朝廷一概不管俸禄。 当然,隋朝也没异想天开到指望官吏们发挥奉献自我、成全国家的精神,虽然说朝廷不发你们俸禄,但是可以再苦一苦百姓。 隋初,各级、各地官衙配有公廨钱,即放债取息或经商牟利以供官府公用的本钱。至于当地官衙怎么放债,收取多少利息,会不会亏本,朝廷就一概不管了。于是各地官吏纷纷发挥主观能动性,开始在民间强制放贷。 有良心一点的官吏,收回的利息够吃就行,还专挑大户和富户下手,对普通老百姓并无多少影响,至于没良心的官吏,那简直能把当地的地皮刮到直冒火星。 于是等到了开皇十四年,在工部尚书、安平郡公苏孝慈的奏请下,朝廷将公廨钱改为公廨田,以供各级官吏发放俸禄使用。史载:至十四年六月,工部尚书、安平郡公苏孝慈等,以为所在官司,因循往昔,以公廨钱物,出举兴生,唯利是求,烦扰百姓,败损风俗,莫斯之甚。于是奏皆给地以营农,回易取利,一皆禁止。 只不过上头的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早已形成了路径依赖的官吏们却并不配合,又开始以田代钱作为本金,通过贸易挣取钱财。所以,开皇十七年的诏令依然允许公廨经营,唯不许放贷而已。 哪怕后来到了唐朝,这一制度也没有改变,甚至还衍生出了捉钱令吏一职,专门帮所在官衙经营生意。直至贞观八年,经中书舍人高季辅建议,李世明才开始给各地官员发放俸禄和职分田。等到了贞观十二年,褚遂良力陈放贷之弊,唐朝才罢废公廨本金,令地方上户七千人为胥士,纳课代役,以课钱充官吏月俸。 不幸的是,张伟所在的这个世界,没有唐朝和天可汗,而那位穿越来的隋炀帝,在短暂的时间里能将大隋这架快要冲下悬崖的马车拉回来以属不易,哪还敢在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制度上大刀阔斧的改革,于是公廨田的制度便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可问题就是,大隋开国已经一百多年了,物价在涨,生活成本和需求也在涨,但朝廷给的公廨田就那么多,那就只能开源节流了。 如果说开源是想办法做生意赚取更多利润的话,到了熊明仁这里就只能想办法节流了。没办法,地方上的黄四郎和利益网络已经趋近成熟,怎么可能再分给官府更多的蛋糕,于是熊明仁为了保证自己的生活质量,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吏役身上。 操作方法也特别简单,假如一个人到了要服吏役的时间,哎,先别急着哭,太守大人给你一个不用服役的机会,那就是按时间交钱就行,要是没钱的话,你猜猜原来需要几百人干的活,现在是谁去干? 而收上来的银钱,熊明仁相当克制的仅仅拿走了七成,余下的三成则用于给前任郡尉和几个班头发工资。至于郡尉手底下的其他吏役,麻烦你心里有点逼数好,你是在服役好不好,记得自己带干粮。 最后,也是在张伟看来最操蛋的一点,那就是职能重叠问题。郡尉这个职业,若是放在秦汉时期,那可是真真正正的实权人物,秩比二千石,是郡守之下的重要官职,负责辅佐郡守管理一郡的军事工作。平时,郡尉管理日常军务,包括兵役、供应、武器和一郡的治安,战时则率领应征的郡兵随军参战,可以说是郡守手中最重要的力量。 但到了隋朝,经过两晋南北朝几百年的混战,原有的制度早就被破坏的差不多了,郡尉一职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别说管理几千人的部队了,手底下能有几百号吏役就不错了。职责也演变成了辅助太守管理一郡的治安,其他权力则全部由当地的折冲府接收,以此彻底将地方官员与军权分割。 好,管理治安也成,毕竟张伟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点逼数的,但就这一点,郡尉也没法去做。因为每个县都是有县尉的,他们的职责就是追捕盗匪、维护治安,并且他们的顶头上司是当地县令,而不是张伟这个郡尉。 张伟这个郡尉对这些县尉只有节制之权,并没有调动和任免的权力,如此一来,你还指望谁会听他这个郡尉的话? 其中最让张伟难受的一点,那就是江陵城本身也是有县令的,即郡县二级官衙皆在此地。既然有县令,自然会配备县尉,说不定江陵城县尉手底下的人比他这个郡尉的人都要多。 军权被折冲府拿走,管理治安的权力被地方县尉分担,这也难怪上任太守熊明仁会盯着郡尉手下的吏役薅羊毛了,因为他们确实不重要。 第185章 失踪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那就是张伟这个上郡郡尉,从品级上来说并不是正九品,而是从八品。 若是在长安当京官,这个品级就达到了朝廷发俸禄的门槛,即《隋书》所记载的“从六品,九十石,以下每以十石为差,至从八品,是为五十石。食封及官不判事者,并九品,皆不给禄。其给皆以春秋二季。” 然而张伟对此一点也都不开心,他像是缺那区区几十石粮食的人吗,相比之下,仕途肉眼可见的一片灰暗才是他最为忧虑之事。 唉,没办法了,来都来了,先做着看看再说。张伟在心底叹了口气,拿过一本空白的册本,重新登记了这三十六人的名字,规定了每日都要来点卯后,便让他们各自忙手头的事情去了,唯独留下了吴班头,准备多了解下这里的情况。 张伟:“吴班头,你是哪里人,在此当差多久了?” 吴健:“大人,您叫我吴健就好,回大人的话,小的是江陵人,在此当差已有二十年了。” 张伟:“哦,你是江陵本地人,那这边的情况你都很熟悉喽?” 吴健:“回大人,也算不上什么熟悉,只是待的久了,比外人知道一些详情罢了。” 张伟:“既然如此,你能告诉我,剩下几个班头去哪里了吗?” 不怪张伟有此一问,要知道虽然隋朝的郡尉是被砍了一刀又一刀,失去了郡尉丞、东西曹掾、主簿、司功、书佐以及兵、法、仓、户、士五曹等一票下属,但总不至于连最基本管理快手(捕快)的班头都没有了? 并且这些班头还是领俸禄的吏员,而不是那些来服徭役的吏役,熊明仁和上任郡尉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把吃空饷吃到他们头上? 吴健:“哦,回大人,这正是属下想跟您说的,上任太守为节省支出,将原来的十个班头精简到了五个,这五个人里,有三个是上任郡尉的亲信,已经跟着走了,至于还有一个班头老谢,他上个月去长阳提人犯,然后就失踪了,至今未归。” “失踪了?”张伟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吴建,要知道吴健口中的老谢可是班头,那是正儿八经的吏员,正常情况下是没人敢冲他们下手的,但如果是在长阳县那些土民的地盘上,张伟就有点不敢保证了:“可有派人去打探他的下落?” 吴健:“有,大人来之前,我又派了两个快手去当地看看情况。” 张伟:“然后呢?” 吴健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地说道:“至今未归,也是消息全无,大人你看这事你要不要跟太守大人汇报下,看看怎么处理,毕竟现在咱们这儿没人再敢往长阳县去了。” 张伟: 麻蛋,这怎么一来就有个大坑等着我,长阳县的那帮土民要是有那么好说话,朝廷还会允许他们自治嘛。这摆明了谢班头和那两个快手都被人扣住了,现在是否还活着都难说,但毕竟是自己的下属,自己若是不管,剩下的那点手下都会寒心,日后还会有谁为他用心卖命,看来这事要去跟那个长阳县的县令白塔英说道说道了。 张伟:“行,此事本官知道了,你放心,这事本官一定会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会让这些兄弟们莫名其妙没了的,若他们真不幸被歹人加害,本官也一定会为他们讨回个公道!” 吴健:“大人英明。” 之后的一段时间,张伟又跟吴健打听了下江陵城和其他县城的消息,直到郡守府的下人来通知他去赴宴,才让吴健下工回家休息,自己则换了身衣服,梳洗干净后往郡守府而去。 今天晚上是孟季裕这位新任南郡太守的接风宴,江陵城大大小小的富商和豪族早就收到了消息,纷纷等着郡守府的请帖一到便去赴宴。毕竟孟季裕好歹是一郡之太守,这些人去赴宴一来混个脸熟,二来则是探探这位大人的口风,看看以后的事该怎么做。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孟季裕的接风酒宴上一个外人都没请,偌大的郡守府中,仅仅摆了十几张桌案,到会的也都是郡里的官员。 这就让包括张伟在内的一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来都来了,门房也通报了,现在离去也不是个事,只得相互恭维推让着入了席,等待孟季裕这位太守出现。 此时的酒席上也呈现出两种状态,坐于上首的各地县令彼此不算熟悉,大部分甚至只有每年春秋两季汇报述职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孟季裕不在,他们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 而位于下首的张伟他们,因为大家都是郡一级的官员,是太守大人的从属和佐官,经常在一起共事,自然便熟络许多,连张伟这个新来的郡尉也被他们带着一起说笑,气氛显得相当之好。 “张郡尉你初来乍到也许不清楚,我南郡所属皆为平原,良田万亩,湖泊众多,水网纵横,百姓富庶,安居乐业,自然就没有盗匪贼人闹事,你这郡尉的工作怕是我们这群人里最轻松的了。” 说话的是南郡郡丞张瑞,赶巧与张伟同姓,其身为太守佐官,是南郡官吏的二把手,深知团结同僚的重要性,张伟能这么快就能在一群人里搭上话茬,也是他故意将话题往张伟身上引的缘故。 “那也是诸位大人治理有方的缘故,我张白圭只是赶巧占了便宜而已,几位日后有用的着下官的地方,知会一声便行,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事都好说。”张伟说到这,又小心翼翼的瞅了坐在最上手的那位折冲府都尉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不过郡丞大人,下官有一事想要讨教,我在赴任途中,曾见到折冲府的府兵沿河设卡,收取费用,说是用于剿除水贼,不知可有此事?” “哪有什么水贼,不过是寻个由头收钱罢了,老弟你不必当真,不过老哥我也得提醒你句,这折冲府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他们的事少管,免得惹出麻烦来。”张瑞两年前到的南郡,因为还有一年就要到期调任,现在图的就是一个安稳不出错,对于这些事别说他管不了,哪怕能管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第186章 礼单 “多谢老哥提醒,下官也是懂事理的人,不会让大家为难的。”张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若非性命攸关之事,他也不想和折冲府这群有人有武器的府兵起冲突。 一群人正说笑着,孟季裕自后堂走了出来,在场众人无不起身行礼:“下官拜见太守大人。” 不过坐在上首的折冲府都尉仅仅只是行了礼,并未向孟季裕唱喏,毕竟其官阶位居从三品,虽然根据不成文的规矩,武将在文官跟前默认矮半级,但他也无需在孟季裕面前把身段放的太低。 “都到齐了吗?”孟季裕手里拿着一份礼单,扫视了一圈席间众人,才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席。” “喏。”众人齐声应和,等孟季裕坐下后,才纷纷入席。 席间,孟季裕先说了一段祝酒词,众人共饮了一杯,接着又行过轮酒令,就在一群人酒酣耳热的档口,孟季裕轻敲酒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知道孟季裕这是有话要说,一群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孟季裕见此露出了笑容,然后拿起了那张礼单:“本官初来乍到,各位同僚就给本官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着实令本官有些惊喜啊。” 孟季裕这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席间众人摸不透他的想法,一时间竟然没人敢答话,唯有那折冲府都尉瞥了一眼孟季裕,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端着酒杯看起热闹来。 孟季裕见无人答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表情也显得有些阴沉:“不过这单子上,怎么没看到白县令和张郡尉的名字呢,你们连孝敬本官的东西都不准备,是瞧不起本官吗?” 张伟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他也没有在这种时候上去触霉头,而是看向了长阳县的县令白塔英。 谁知白塔英只是扯出了一抹冷笑,满脸蔑视地冲孟季裕拱了拱手:“回大人的话,长阳县地少民贫,无力孝敬大人,大人若是坚持要那孝敬之物,下官往后述职的时候给您带只池塘里的王八便是。” 说罢,白塔英理都不理脸色发黑的孟季裕,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孟季裕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张伟。 张伟知道躲不过去,只好站起身来,硬着头皮行礼道:“回大人,下官在府堂门口已经将礼物给府上的管事了。” “本官知道,二斤茶叶嘛,”孟季裕看着张伟,语气显得有些揶揄:“该说不说,张郡尉果然是乡间农户出身,连这礼单是分给外人看的和主人家看的两种都不知道?” “下官知道,只是没有准备而已。”张伟听到孟季裕讽刺自己的出身,脾气也上来了,挺直了腰板大声地说道。 孟季裕闻言,将那礼单重重地拍在了桌上,恶狠狠地说道:“既然知道,为何不准备,你以为仗着有长公主帮你撑腰,本官就拿你没有办法了吗?” 张伟:“恕下官斗胆直言,大人乃朝廷任命的太守,为一郡百姓之父母官,收受贿赂自污名节,不怕外人耻笑吗?” “哦?”孟季裕眼睛一亮,脸上却尽是讽刺挖苦之色:“好大的口气啊,还教训起本官来了,你这官职,不也是求于妇道人家得来的吗,竟敢在此装什么正气凌然,沽名钓誉假清高。” 孟季裕这么一说,堂上众人纷纷对张伟嗤之以鼻,张伟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但却依然不卑不亢地说道:“太守大人,在下的官职虽然是找那妇道人家求来的,但也是有心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解忧。我家中虽然是有金银财物,但可以分给百姓,也可以救济穷人,唯独不能贿赂上官,既然大人嫌在下礼薄,这个郡尉我也不当了,大人尽管上书奏免我的官职,是罪是罚,我等着便是!” 张伟说罢,也懒得跟孟季裕再客套行礼,一甩袖子转身便往外走去。反正自己才到南郡第一天,孟季裕就算上书又能给他栽什么罪名,正好这南郡的郡尉本就不好当,自己还不如回长安再去找长公主。 孟季裕见状大喝一声:“给我站住!” 张伟估摸着孟季裕怕自己把他收受贿赂的事给捅出去,搞不好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也不回头,而是梗着脖子说道:“在下辞官也就是了,望大人自重,莫要因为我张伟一条贱命,坏了您的大好前程!” “哈哈哈,好好好,不愧是敢告御状的主,果然有些骨气。”谁知孟季裕不怒反笑,倒是把其他人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要罢官的不是你,”孟季裕站起身来,手里拿着那张礼单,绕过桌案站至堂中,对着那几个县令喝道:“你们八个,都给我跪下!” 那八个县令这会才发现事情不对,急忙离席跪倒,而以张瑞为首的一群太守佐官从属,虽然孟季裕没点他们的名,但他们也送了礼,估摸着孟季裕一会儿怕是还要收拾他们,便很自觉地跟着起身离席,纷纷跪倒在地。 孟季裕傲然屹立,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不管你们的官职是因何得来,背后又站着哪些人物,既然朝廷任命本官为南郡太守,这南郡的大小事务,便皆由本官定夺。你们胆大妄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竟然还敢贿赂本官,我明日就上书朝廷,长阳县令白塔英虽为土民自荐,但为人清白,未与你们同流合污,郡尉张伟为人正派,不屈权贵,除他二人,你们的官都别当了,回家等着治罪!” 那八个县令吓得面色发白,冷汗都淌了一背,江陵城县令提着胆子说道:“大人怎可凭空捏造,我等何时向大人行贿了?” 孟季裕冷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礼单:“你们送来的东西此时正在后院堆着,这礼单上也签着你们的名字,此都乃南郡折冲府都尉刘延刘大人与本官亲眼所见,人证物证俱在,尔等还要狡辩些什么?” 孟季裕这话一出,先不说那八个县令的反应,南郡折冲府都尉刘延脸上的笑容先僵住了,本来只想当个吃瓜群众,这孟季裕怎么还把他也给扯进去了? 第187章 汤饼 那八个县令此时哪敢狡辩,光顾着磕头了:“下官以后不敢了,求大人给我们一次机会。” 孟季裕:“是不敢行贿本官,还是不敢贪墨百姓,我给你们机会,谁去给那些被你们欺压的百姓一个机会?” 孟季裕嘴上不肯相饶,暗地里却冲张伟挤了挤眼,由于其他人都俯首跪地,就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本来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张伟见此瞬间反应了过来,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大人新官上任,手下正值用人之际,何不暂且饶过他们一回,令他们日后戴罪立功可好?” “请大人暂且饶过他们一回,日后戴罪立功,以赎其罪。”张伟这话一出,包括张瑞在内的一群官员都跟着喊了起来,连一直稳坐不动的白塔英也站了起来,冲孟季裕拱了拱手。 那孟季裕本就有心相饶,毕竟自己才上任就一口气上书罢免八个县令,影响着实太坏,但这话他不能亲口说,见众人开口,他也正好就坡下驴。 “既然如此,那就暂且饶过你们一回,不过,”说到这,孟季裕照着那张礼单开始念了起来:“长林县县令刘石,赠蜀锦五百匹,江陵城县令罗市固,赠玉壁八对,公安县县令孙轻,赠犀角六只……郡丞张瑞,赠东海大珍珠十颗。” 孟季裕念到谁的名字,谁就汗如雨下如丧考妣,等孟季裕不紧不慢地将礼单读了一遍后,大堂上众人皆是脸色发白。 孟季裕:“回去之后都好好想想,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送的这些东西,足够多少老百姓衣食无忧,日后都给本官老实点,若再让我发现有敢对本官虚以委蛇,收受贿赂,贪墨百姓的,本官就新新帐旧帐一并算,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些人也知道孟季裕这是松口了,皆是叩首道谢,等孟季裕让他们起来后,那些人也无心再喝酒了,纷纷告辞离去了。 等那些人都走了,孟季裕又对刘延说道:“贪墨成风,官吏如虎,让刘大人见笑了。” 折冲府都尉刘延的表情则显得有些揶揄:“今天还真叫在下看了一出好戏,孟大人,告辞。” 孟季裕:“刘大人慢走,恕在下有事在身,不能远送,告辞。” 离开郡守府后,张伟并没有回他办公兼宿舍的院子去睡觉,而是去了驿站,拜会那位长阳县县令白塔英。 毕竟自己的手下在长阳县莫名其妙地失踪,自己总得打探一下这位地头蛇的口风,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在江陵城驿站的客房,张伟见到了白塔英,此时这位土民推选出来的县令并未穿着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土家族传统服饰,估计要不是张伟突然上门拜访,再过一会儿白塔英就准备睡下了。 白塔英:“不知张郡尉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张伟本来还想跟白塔英客套客套,见他语气冷淡便直接说明了来意:“白县令,我手下有一个班头,名唤谢德明,一个月前去往长阳县提押人犯至今未归,后面又派去两个快手寻他,亦是一去不还,不知白县令回去后能否安排人帮忙打探一下他们的下落?” 白塔英闻言皱起了眉头,显然也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此事当真,我怎么从未听到过类似的消息?” 张伟:“我也是初来乍到,今日交接时方才听手下说起这事,想来是没人敢在这种事上说谎的。” “好,我回去后会安排人去寻找的。”白塔英点点头,应下了此事,不过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张郡尉也知道长阳县的情况,若是这几位真遭遇了不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张伟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故而将话说的重了些:“若真有人歹人敢加害朝廷胥吏,就算把长阳县翻个底朝天,本官也会给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闹出事来,无非是再去蹲一次大理寺监狱罢了!” 白塔英:“好,既然如此,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张郡尉的,夜色已深,在下明日还要赶回长阳县,恕不远送!” 张伟:“多谢,白县令早些休息,在下告辞。” 离开了驿站后,张伟回了自己办公的院子,刘三他们早已将张伟的房间和床铺收拾了出来,就等张伟回来休息了。 庞义:“大人席间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要不要我去让庖厨去做些吃食来?” 张伟:“好,不过这大晚上的也别太折腾了,让那厨子做两碗汤饼(面汤,类似于疙瘩汤)就回去休息。” 庞义:“喏。” 庞义去了后院,刘三又迎了上来:“大人辛苦,这么晚了还要在外奔波,依小的看,得让那太守给您加俸禄才是。” 张伟:“就你嘴贫,吩咐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刘三:“回大人,小的已经去见过张郡丞了,张郡丞说那两个吏员的缺,不妨明日几位大人一起商议后,再将人选奏报给太守大人,这样于上于下都有个交代。” “好,我知道了。”张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上任郡尉一口气带走了三个班头,等于张伟手底下空出了三个吏员的缺,这里面张伟准备让雷虎顶去一个位置,剩下的名额则通过传话的方式交给了郡丞张瑞他们去安排。 毕竟这可是有着俸禄的班头,是吏员,而不是那些来服徭役的皂隶(负责官员出行仪仗,迎来送往)、快手(负责递送公文、缉捕治安)和杂役(顾名思义,打杂的下人)。 这年头,谁家还没个想当吏员的亲朋好友了,张伟若是一口气将三个名额都吃了下去,那些人表面上不会说啥,但心底想必是不大痛快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丢两个名额出去,一来显得自己懂事,明白这官场游戏运行的规则,二来,不管谁家的亲戚子侄在张伟手下当差,这日后遇上事多少不得卖他个面子吗? 不多时,庞义将几碗热腾腾的汤饼端了上来,正巧雷虎也过来了,张伟便招呼着他一起坐下吃点。 第188章 抢钱 “大人是不知道,这前面的郡尉根本就不管事的,那库房里的武器上面都是锈迹,一看就知道许久未曾使用过了……” 几人围着小桌子吃着汤饼,听雷虎在那里吐槽着上任郡尉的斑斑劣迹,有些是他打探来的,更多则是他在看到那些烂摊子后推测出来的。 张伟对此早有预料,隋唐时期的郡尉,手中的权力几乎快被砍没了,其地位高低完全看该郡的太守重不重视。上任南郡太守熊明仁连力役的钱都吃,你还指望那郡尉能好到哪里去? 张伟:“先不说那些,分给你的那几个力役你怎么看?” “都是些给不起钱的穷苦人家出来服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事上。”雷虎摇了摇头,甚至还长叹了一口气:“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来混日子的,连堪堪能用的都没有。” 张伟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先将就着用,总比没人好,我明天去跟太守大人反应下这里的情况,看看他怎么说。” 几人吃完了宵夜时间的晚饭,都回到各自的房间睡下了。第二天,张伟起了个大早,守在院子门口,等着手底下的那些人来点卯。 许是张伟昨天交代过了的缘故,名单上的三十六人尽数到齐,在见识过雷虎手持长棍开碑裂石的功夫后,一众下属表示日后绝不会迟到早退旷工,免得给张伟打他们板子的机会。 点完名后,张伟先去了郡守府,也许是张伟昨天在酒席上的表现太过生猛,一路上碰到的吏员和下人都客客气气的跟他打招呼,张伟自然不可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才在办公的书房见到了孟季裕。 当张伟将力役缺编的实情汇报给孟季裕后,孟季裕直接现场拍了板:“风起于青萍之末。国亡于吏治败坏,照着名单,给我把人都抓回来!” 张伟:“大人,那些人据说是交了钱的?” 孟季裕:“哼,那又如何,前朝的剑,还能斩本朝的官吗?” 张伟:“喏,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张伟转身便想离去,却被孟季裕叫住了:“此事先不急,来,坐着我们唠唠闲话。” “喏。”张伟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在书案前跪坐,不多时,一壶茶汤就被摆上了案头。 孟季裕亲自动手,倒了两碗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张伟:“来,尝尝,这茶叶还是你送的。” “多谢大人。”张伟恭敬地接过茶碗,陪着孟季裕一起喝了一轮。 孟季裕:“若没记错的话,你字白圭,私下我便以字相称了,白圭,你对这南郡的现状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我只想不看。张伟在心底吐槽了一句,由于摸不透孟季裕的心思,张伟便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方式:“回大人,属下也是初来乍到,对这南郡的情况还不甚了解,不过,想来只要跟着大人的指令走,应当是不会出错的。” 孟季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跳过了这个话题:“话说我还未上任之前,就听说这南郡虽为沃野平原,但大大小小豪族不少,其中以刘、蔡、黄三家最盛,这些地方豪强,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必要时,也得备好武力。” 张伟闻言心思一动,要知道郡尉这个太守的属官,手中权力大小全看太守是否重视,而作为太守手中唯一可用的武力,孟季裕这话里隐隐有想把自己加强的想法。 于是张伟开口了:“大人所言甚是,地方豪强一向喜欢侵占田地,剥削佃农,偷税漏税,若是人手不够,怕是连他们的庄子都进不去。” 孟季裕:“没错,太守之权来自朝廷,太守之实则得依靠你,不过饭得一口口吃,路得一步步走,先将那些逃役的都抓回来,若有敢反抗者,你直接定罪便是。” “喏,属下明白。”张伟知道,孟季裕这是放权给他了,要知道郡尉虽然可以依律抓人,但却无权给其定罪。 按照正常的流程,张伟就算把这些逃役之人抓回来了,也要先交给法曹初步审定,再交由主簿复审、郡丞定案,最后才是太守批复定罪。 如此一来,前后就得耽搁不少时间,张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手下还是无人可用,但如今有孟季裕给他开后门,自己就能直接将那些人重新划归回队伍里了。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商定了日后张伟手下扩编之事,最后孟季裕则是给张伟透了个底,原本郡里的公廨田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早已入不敷出,其中各方利益相互交结,想要理清怕是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完成。 于是孟季裕就盯上了江陵城的水路,要知道江陵城紧邻长江,作为长江航道上的重要节点,往来船只不少。虽然其中以官船居多,但商船可也不少,并且,隋朝和唐朝都是有商业税的。 虽然相比于后来的宋朝,隋唐时期的商业税征收方式极为落后和粗犷,税率也不高,但你架不住数量多和这玩意不用报给朝廷中央啊。没错,隋唐时期的商业税,都是朝廷中央给地方一个数字,然后地方上的官员自己想办法去收的。至于怎么收,收多少,只要不是弄的太过分激起民变,交够中央的,剩下的都是地方自己的。 不过前面也说了,由于征收方式落后和粗犷,这玩意一般倒霉的都是中小型商贩,相反底层的民众和与官府做生意的大商人却不受任何影响。并且唐朝一直有拿商业税、盐矿税补正税的习惯,甚至还搞出过货柜税和间架钱(房产税)这种东西。 至于为啥正税收不齐,那就得去问那些地方豪强了,反正唐德宗因为拖欠军饷,引发泾原兵变被赶出长安的时候,长安的国库里确实是穷的荡气回肠。 孟季裕想要做的,就是把握在江陵城县令手中的水路商船税抢过来,但只要涉及到利益的事情,永远不会一帆风顺,所以张伟这个郡尉手中能调动多少人,就成了眼下的关键。 第189章 抓人 孟季裕想要拿走船税的权力非常简单,无非是一道命令一纸公文的事,但是那些利益受损的人一定会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使事情朝坏的一面发展,最后弄成一个烂摊子,逼孟季裕不得不放手将船税再交还给他们。 可是在见过南郡郡守府荡气回肠的财政情况后,孟季裕就下了狠心,一定要把这个船税给拿过来。 成事最重要的条件,第一是人才,第二则是钱,孟季裕在任上若是想有所作为,钱财是万万不能少的,如果连手下的俸禄都发不起,谁还肯给他效力,怕不是个个阳奉阴违想尽办法从老百姓手里捞钱了。 如此一来,不仅事做不好,老百姓还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而想要澄清吏治,不让他们去剥削百姓,就必须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的敲打他们。 在孟季裕的规划中,以后张伟不仅要当大棒,更是要用这个大棒去抢萝卜。庆幸的是,在孟季裕看来,张伟这个人,单从昨晚的状况看来还是靠得住的,不然孟季裕此时怕是已经在考虑换人了。 张伟对于孟季裕的想法自然是一无所知,在耐着性子陪孟季裕喝了一壶茶后,张伟走出郡守府就寻了个卖水的小摊开始漱口。 隋唐时期,用各种香料加佐料煮出来的茶汤,在张伟这个穿越者看来真是让人一言难尽,要不是怕孟季裕误会,拂了他的面子,张伟真是一口都不想多喝。接下来的日子,张伟就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抓人行动,由于人手短缺,连张伟这个郡尉都不得不亲自出马。 在一天踹开了二十几户人家的房门后,刘三还曾调侃道,大人您日后若是不做官了,可以转行去当打家劫舍的强盗,因为您总能把门给踹开,成功率贼高,然后刘三就被张伟罚去洗了三天厕所。 抓到人后,由于不用走正规流程,张伟节省了不少时间,一般现场情况如下。 力役:“大人饶命啊,小的是良民,平时不偷不抢,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张伟:“xxx,你有权保持沉默和狡辩,但你逃避徭役的行为证据确凿,依律,劳役加重或者流放,自己选一个?” 力役:“大人,小的当初是交了钱的。” 张伟:“钱,什么钱,那是上任郡尉收的,本大人一分钱都没看到。” 到了这一步,那些被抓之人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比较穷的会嘴硬到底,另一派稍微富裕的则会表示自己可以再补交一份。 对于那些交上来的钱,张伟先会一一笑纳,然后提上裤子不认人:“大胆,你这刁民还敢贿赂本官,以期逃避徭役,如今罪证确凿,你要么多服一年徭役,要么本官打你板子!” 这一招是张伟跟孟季裕学的,堪称是一钓一个准,最骚的就是张伟从头到尾都没开口索要过贿赂,全是那些人自己心甘情愿上交的。 在最初的傻眼后,那些交钱的人会一边在心底问候张伟的亲属,一边加入最开始嘴硬的那一派,而张伟对付这两拨人的最终解决方案是:“来,雷虎,给他们整个活!” 每到这种时候,雷虎就会抄起手中的长棍,将地上的青砖一棍打成八瓣,然后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大人,打多少杖?” 张伟:“本官也是仁慈爱民之人,就打三十,用心打!” 在见识过雷虎的手劲,尤其是听见张伟特意咬重的那句用心打,品味到里面满满的威胁后,不管再嘴硬的人都会老老实实的认罪,表示自己愿意多服徭役顶罪。毕竟看雷虎那架势,三十棍不一定能打死自己,但肯定能打残。 这也就导致张伟连一只杀给猴子看的鸡都没能碰上,而那些被抓回来的力役不会想到的是,这一切只是张伟计划中的第一步。 当他们重新回归工作岗位后,张伟立马就会换上另一副嘴脸,慈眉善目地询问他们想不想减轻处罚。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张伟就会笑着告诉他,简单,只要你照着名单再去抓两个逃避徭役的人回来,之前对你的处罚便一笔勾销。到时候你只需要服完本该服的徭役,时间一到就可以回家了。 一般这种时候,那些人都会嗷嗷叫地冲出去抓人,甚至连一个藏在粪坑里的倒霉蛋都被他们硬生生拆了厕所给拖了出来,之所以说他倒霉,是因为那些人把他拖出来后先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又被丢回粪坑,逼着他在里面深蹲代表惩罚,最后还要给人修好厕所以示赔偿。 于是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张伟手中那份名单上的人都被尽数抓了回来,速度之快,令张伟都不禁为之咋舌,然后,郡尉官衙的厨子第一个不干了。 庖厨:“大人,以前三四十个人的饭是我一个人做,现在两三百号人的饭,还是我一个人做,您不给我加人的话,麻烦把之前的工钱结下,我要回家了。” 张伟:“别啊,你走了我们吃什么,现在就给你加人,还加工资,干不干,不干我就喊人干你。” 庖厨:“既然大人这么说,我就接着干,不过大人,您是不是该拨点钱给厨房,就我们现在的粮食储备,下个月兄弟们就得去街上喝西北风了。” 张伟:“我们官衙的情况你也清楚,你先想办法支应两天,容本官想想办法。” 话虽如此,但张伟哪里还敢等两天,当天就跑去了郡守府找孟季裕,要知道这些人被他强行抓回来服徭役,不少人还被他坑了一笔钱,本就人人心存怨言,若是还让他们饿肚子的话,怕是真的会造反杀他这个郡尉泄愤的。 至于张伟和孟季裕的沟通情况,嗯,怎么说呢,两人充分交换了意见,分别表达了各自的难处,最后一致决定暂时搁置争议,先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说人话就是,张伟堵着郡守府的大门要钱要粮要待遇,而孟季裕的回答是,没有,郡守府自己的财政都是荡气回肠,哪还有钱拨给你?真不行你去卖沟子,能赚多少是多少,本太守保证不贪你一分钱。 第190章 训话 当然,孟季裕也没真把事情做绝,虽然郡守府没钱,但是好在可以耍无赖。于是孟季裕便让市令找来了给郡守府提供米面粮油的商人,然后让其以郡守府的名义给那商人开了张欠条。 市令有点不太乐意,在他看来,那些力役就应该按规矩自己带干粮,官府哪还能管他们的饭呢? 再说了,你孟季裕干几年后就会调任,如果走之前没把账还上,下一任太守还不认这笔账的话,就又会变成一笔烂账。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这烂账就留给了他们这些郡守府从属,日后真遇上紧急情况,再想打欠条就没那么容易了。 孟季裕和张伟却并不这么想,因为你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在他们的规划中,不仅要管饭,日后还得发钱,这样才能保证那些人的忠诚和战斗力,不过前提是他们能帮郡守府抢到钱。 犹豫再三后,市令还是开出了这张欠条,原因也很简单,张伟之前丢出来的两个吏员名额,经过一群人商议后,其中一个名额给了他的侄子。今天要是不帮这个忙,他那侄子日后在张伟手底下能有好果子吃? 郡丞张瑞则是毫不在乎,他还有一年时间就要调任,郡守府欠的钱关他屁事,直接签字确认,然后请孟季裕盖章。 那商人也有点不太乐意,但面对官府他这种人是没有勇气拒绝的,最后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下来,并在心底暗自祈祷,孟季裕日后能把欠的钱补上。 作为实际受益者,张伟很有礼貌地将那商人礼送出了郡守府,并好心的表示,以后可以派出人手来保护他在各地的运粮商队。 那商人在一脸懵逼后礼貌的拒绝了,并表示南郡非常太平,路上没有拦路打劫的抢匪。张伟则是嘿嘿一笑:“掌柜的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这人要是饿极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本官手底下那些人要是没饭吃,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那商人立马明白了张伟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张郡尉,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您放心,就算我没饭吃,也绝不会让您手底下那些人饿肚子的,明天我就安排人把粮食米面都给您送来。 送走那商人后,张伟又去见了郡丞张瑞,这都一个月了,原本的烂摊子也初步收拾出来了,自己的那两个班头总该到位了? “来来来,张老弟,我给你介绍下,这两人叫黎奇和张晶,都是我们这边的好后生,日后就劳烦张老弟多多关照下他们。”张瑞也没含糊,直接带来了两个年轻人:“你们两个,这位是张伟张郡尉,叫大人。” 黎奇和张晶都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叉手礼:“大人。” “这两位是哪家的后生?”张伟上下打量了黎奇和张晶一眼,挑了挑眉,无他,主要这两人站在一起太有喜感了,黎奇面色白净身材瘦弱,活像喜剧里的白面小生,而张晶则是身材敦实,肥头大耳。这两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站在一起,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张瑞环顾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黎奇啊,是咱们郡里市令老何的外甥,这张晶则是我的侄子,张老弟,这孩子你不用卖我面子,他家里也是嫌他太胖了,才想着送到你这儿来锻炼锻炼,不管什么脏活累活,你只管吩咐他去办就成。” 这种都是客气话,张伟肯定不会当真,当即表示道:“哎,老哥你放心,都是自己人,我心里有数,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确定了人选,张伟现场写了张公文,在让黎奇、张晶和自己都签了字后,交给张瑞,张瑞粗略扫了一眼,直接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接下来这份公文只需要张瑞递交给太守孟季裕盖过大印后,这两人就成了正式的吏员。 办完事后,张伟便领着黎奇和张晶回了郡尉官衙,至此,除了那个在长阳县失踪的班头老谢和两个快手,张伟手底下的人尽数到齐。张伟便将人都聚了起来,开始自己的第一次训话。 “给我站好了,别乱动,不准交头接耳,说你呢,还讲小话”也许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全体会议,雷虎、吴健、黎奇和张晶四个班头废了老大的功夫才让那些力役站好了队列。饶是如此,张伟一眼望去,整个队形还是歪歪扭扭的。 吴健:“郡尉大人,整队完毕,请您训话。” “嗯,知道了。”张伟将官员架子摆的很足,不这样,怕是那些力役心底不会拿他这个长官当回事的。 张伟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这群人面前,在目光阴森地扫视了他们一遍后,才开口说道:“本官知道,你们中间有很多人,都在心底咒骂我,但是我不在乎,因为你们的想法并不重要。” 这话一出,人群立刻出现了骚动,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懑之色。张伟则是眼神一凝,指着人群中反应最大的一个快手说道:“把他给本官拖出来!” 张伟话音刚落,雷虎便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分开人群,抓着那人的衣领子将他丢到了张伟面前。 那人还想起身,却被庞义踩着小腿跪到了地上,而庞义抽出的钢刀则让现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大人,怎么处理?” “先放一边,等本官说完再给他定罪。”张伟颇为怜悯地看了那跪在地上的快手一眼,没办法,总要有只鸡杀给猴子们看,就算你点背。 庞义:“喏。” “上个月,你们一共吃了本郡尉四百石粮食。”张伟说着,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不说别的,服役期间还管你们饭的,怕也就本官一个了,如今,本官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不仅以后都能吃饱饭,还能每月拿点钱补贴下家用,你们干不干?” 一听这话,那两百多名快手都打起了精神,卧槽,这么多年了,还从未听过这样的好事,官府不仅管饭,还准备发钱,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第191章 发钱 由于过去见惯了官府的尿性,不少人对此都是将信将疑:“大人,您这话是真的?” “千真万确,本官犯得着在这种事情上诓骗尔等吗?”张伟说着,袖子一抖,露出了一卷文书,上面赫然是太守孟季裕签发的补贴命令。 虽然如此,但现场的快手们依然不为所动,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之中识字的并不多,看不懂那文书上面写的是啥。 张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文书丢给了刘三:“大点声,念给他们听。” “好嘞,大人。”刘三鼓足中气,将那份文书大声读了一遍,随后,现场的两百多号人都沸腾了。 好家伙,既管饭还发工钱,这新来的太守老爷和郡尉大人就是不一样啊,除了没有吏员编制,他们这徭役服的跟做吏员没啥区别了。 “安静!”张伟颇为不满地横了他们一眼,这一次,那两百多号人立马就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张伟:“本官再问你们一次,干不干?” “干干干,大人只要您吩咐,什么事我都去干。”张伟话音刚落,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回答道,而其他人也是相继附和。 “好,既然如此,等下散会了,都跟着刘掌固(库管)去领上个月的工钱。”张伟说完,又转头看向了那名跪在地上的力役:“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小的叫马六,小的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愿意跟着大人干。”马六眼见着继续服力役有钱拿,又起了回头的心思。 “是吗,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们给我记住,在这里,只有本官说的话才算数!”张伟扫视着面前的人群,最后目光落在了吴健身上:“吴班头,本官且问你,逃避徭役,顶撞上官,该如何处罚?” 吴健正在那里划水摸鱼,心思早就神游到小胡同里的老相好那儿去了,听见张伟叫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忙回答道:“回大人,逃避徭役,可处加重徭役和流放,皆由上官定夺,力役顶撞上官,呃,处鞭刑?” “好,那就依你所言,处鞭刑,你来行刑。”张伟双眼紧紧的盯着吴健,这个在郡尉官衙任职多年的老油条,前后这么长时间,一直置身事外,既不表态也不动手抓人,到处卖好赚人情,真当他张伟没脾气的吗? 对于张伟的命令,吴健心底有些为难,因为张伟这就是在逼着他当坏人,按理说他个班头行刑也没啥,可问题就出在他是江陵城本地人。郡尉大人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不干了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那我以后走夜路被人打闷棍怎么办? 可张伟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刘三直接提着一条开花长鞭来到了吴健面前:“吴班头,请,劳烦您打完后记得把鞭子还给库房。” 吴健脸皮抽了抽,见张伟正看着他,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当即心一横,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抖开长鞭,劈头盖脸的向跪在地上的马六打去:“我打死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贱命一条,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顶撞大人!” “大人饶命啊,小的知错了,求您别打了!”马六被抽的满地打滚,不住地惨叫着,张伟却根本不为所动,俗话说一手萝卜一手大棒,好处既然已经许下了,那么今天就必须有个倒霉蛋用来立威。 若不是走流程太麻烦,张伟是真的会把马六丢进大牢,判个流放给其他快手看看的。那两百多号快手看着那在地上惨叫连连的马六,表情从最初的看好戏变成了惊愕,最后则变成了怜悯和不忍。 “请大人饶了他,准许他戴罪立功,以恕其罪。”不知是何人起头,那两百多号快手都陆续跟着附和道:“请大人饶了他” 吴健也很适时地停了手,眼巴巴的看着张伟,张伟却是冷哼一声:“法令不明,则三纲不振,若事事都可饶恕,往后还不乱了套了,不许,给我接着打!” 这回张伟看的真切,又是雷虎带头,那两百多号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大人,我等发誓,日后绝不会再违抗大人的命令,只请大人饶了他这一回。” 没错,雷虎就是张伟安排的托,废话,这两百多号人里就没几个会读书识字的,身为平头百姓又比较畏惧官府,不安排个托,怕是把人打个半死都没一个敢开口求情的。 见此,张伟也是见好就收:“既然众人求情,便暂且饶了你这回,你们给本官记住,仅此一次,若有人敢再犯,决不轻饶!” 这一次,两百多人整整齐齐的回应了张伟:“喏。” 张伟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好,散会,在各自班头的带领下去领工钱。” 众人闻言皆发出了欢呼之声:“哦,领工钱喽。” 刘三则提前带着几个杂役摆好了书案,那些快手在雷虎他们几个班头的监督下,排着队一个个上前领了工钱。你要问工钱从哪里来,当然是张伟找南郡的户曹借的啊! 没办法,现在郡守府账上一穷二白,孟季裕也形成了路径依赖,本太守只管批条子,至于能不能拿到就看你自己了。张伟无语的同时也没忘了给户曹私下送点礼物,饶是如此,那户曹还给张伟算了七分利息,并约定年底前还清。 麻蛋,别人都是升官发财,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是贷款上班了呢? 张伟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又走到了马六面前,这家伙刚挨了顿鞭子,此时正躺在地上哼唧着装死。 张伟:“站起来,不然本官再喊人抽你一顿鞭子。” 听到这话,马六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嗷一声就爬了起来,身体站的笔直:“大人,小的愿意戴罪立功,求大人不要把小的定罪流放,小的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停停停,打住打住,庞义,把他的那份给他。”张伟无奈的揉了揉眉头,你们咋都是这句话,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大人这是?”马六看着手中的工钱惊呆了,本以为张伟肯放过他已是天大的好事了,没想到竟然还给他发了工钱,还是其他人的两倍。 第192章 以身作则 张伟:“你不是要戴罪立功吗,本官正好有个要紧的差事给你,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完不成,本官就数罪并罚,把你流放到岭南去,要是办成了,下个月本官还是给你双倍的工钱,还让你当副班头。” 马六一开始被张伟的话吓得一个哆嗦,但听到有钱拿立马就来了精神,急忙回答道:“大人您只管吩咐,不管刀山火海,小的一定给您办成。” “好。”张伟看了看四周,拍了拍马六的肩膀,引着他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也不是什么难事,长阳县知道吗?” 马六略一思索,点头道:“知道知道,我有一远房老表就在那边做小生意,小的也曾去过两次。” 张伟:“哦,如此正好,我们官衙里有一个班头和两名快手在长阳县失踪了,我要你去长阳县,打探他们的下落,这事你能不能干?” 马六:“回大人,能干,不过大人,打探到他们的下落后,小的又该怎么办?” 张伟:“立刻回来报信于我,这是他们的画像和姓名,记住,不要逞强,万事小心为上,本官可不想听到你也失踪了的消息。” “大人您放心,这事交给小的来办,绝不会出差错的。”马六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然后又问道:“大人,那小的是现在就出发吗?” 张伟:“此事不急,本官放你一天假,你回去看看家人,就往长阳县去。” 马六:“多谢大人,那小的就告退了?” 张伟:“嗯,去。” 马六用破烂的外衣裹着工钱欢天喜地回家去了,张伟则是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没办法,这都一个多月了,长阳县县令白塔英那里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班头谢德明和两名快手至今不知所踪。自己当初可是许下诺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若连这都做不到,自己还有何颜面去面对手下。 庞义:“大人,要是这马六拿了钱跑了该怎么办?” 张伟却没有丝毫担忧:“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再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可以跑,但他的家人也能跑吗,等着瞧,这马六会回来的。” 说罢,张伟转身回了大堂,等那些快手都领完工钱后,张伟就打发他们散去了,唯独留下了四个班头和他们自己挑选的副班头。在对明天的工作做了安排后,张伟见天色已晚,便带着人去了饭堂。 由于张伟他们到的晚了些,饭堂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官衙里的庖厨老蔡正拿着锅铲监督着现场秩序,几个杂役则在给快手们放饭。这也是张伟规定的,官衙内不管任何人,在饭堂不准吵闹,打饭必须排队,吃完饭后还得自己洗碗(这一条是老蔡加的)。 至于为啥那些快手会听老蔡的话,大兄弟,你没做过大锅饭,做大锅饭的厨师,锅铲都是铁锹好不好,就老蔡炒菜时能把铁锹抡出残影的手劲,哪个吃饱了撑的敢惹他? 再说了,谁敢得罪给自己做饭的厨子,那可是要进自己肚子的东西,老蔡往里面加巴豆怎么办? 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张伟并没有给自己搞什么特殊待遇,而是在后面排起了队。期间也有人试图给张伟让个位置,却都被张伟拒绝了。毕竟这是自己定下的规矩,自己这个做领导的若不以身作则,还怎么指望手底下的人去遵守呢? 当张伟端着自己的那份粟米饭从打饭的地方离开时,周围的人皆是窃窃私语,在他们看来,张伟身为官员,理应是会自己开小灶,结果没想到竟然跟他们吃的一样,再联想到张伟排队的举动,那些人看向张伟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佩和尊重。 毕竟这年头的官员,在这些力役的主观印象中就是不把他们当人的,像张伟这样管他们饭,给他们发钱,还以身作则的官员可真不多见,不少人都在心里觉得,跟着张伟这个郡尉真是跟对人了。 张伟环顾了一圈四周,原本由厢房改造成的饭堂在面对两三百号人时就显得略小了些,不少人都端着碗蹲到门外去了。张伟也没矫情,带着饭食出了门,在门外廊檐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开始用饭。 他这么一带头,那几个班头也没好意思接受别人的让座,老老实实地端着碗一起坐到了台阶上,一群大老爷们端着碗在那里排排坐,远远望去还颇有些喜感。 “等日后账上宽裕了,得把这饭堂扩建一下,当然,也要改善伙食,兄弟们干活辛苦,多少得有点荤腥,放心,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张伟扒拉着碗里黄澄澄的米饭和寥寥无几的青菜,给手底下的人画着大饼。 “有大人在,我们日后肯定能越过越好的。”吴健出声附和了一句,刚才那些快手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毕竟一顿鞭子打下去,在那些乡亲的眼中他吴健和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吴健此时也只能抱紧张伟的大腿,免得被人敲闷棍还无处说理。 “嗯,吴班头是这官衙里的老人了,想来办事也是得力的。”张伟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看着慢慢消失在天边的夕阳接着说道:“今天晚上回去后都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才好去办事。” “喏。” 吃完了饭后,张伟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将白天没处理的几份公文处理了,又安排了人明天递交上去,然后就回到后院睡觉去了。 一夜无事,等到了第二天寅时中(凌晨四点),张伟在郡尉官衙的院子里点过名后,就安排刘三从库房里给他们取来武器分发了下去。当然,由于担心闹出人命,除了雷虎他们几个班头和副班头,人手一把长刀外,其他人手里拿的都是长棍,并且还是崭新的。 没办法,上一任郡尉能把库房里的武器都放到生锈,刘三他们根本没收拾出多少能用的东西,就这些长棍,都还是张伟安排人去外面采购回来的。 至于钱从何来,说来也巧,当初这些力役被抓回来的时候,不是有些人曾贿赂了张伟一笔钱嘛,张伟就拿去买了武器。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手中的武器是花自己的钱买的,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第193章 县衙 由于有昨天的案列在前,这次队列中没有出现骚乱,张伟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官衙门口的刻漏说道:“马上就要到寅时末(凌晨五点)了,城门就要开启,现在,按照原定的计划,雷虎你带人去东门,吴健你去西门,黎奇你去东南门,张晶你去南门,告诉县衙派来的那些衙役,本郡尉要拿回这几处城门的控制权,他们若是不从,乱棍打走便是!” “喏!” 雷虎他们齐齐应了一声,带着各自的手下,借着夜色出发了,而张伟还没忘了在背后喊上一句:“别忘了收进城费,一人三文钱,还有商贾的货车也记得收钱,一辆车一百个铜子,兄弟们,以后能不能吃上肉就看你们的了!” 在送走了雷虎他们后,张伟则带着剩下的人,浩浩荡荡地朝江陵城县衙杀去,他要去县衙拿回本应该由郡尉掌管的城门钥匙。 南郡属上郡,其治所江陵也是一座大城,总共有七个城门和一处水门(史料没有详细记载,考古只能推断出有这些门,在哪个方向叫什么名字就别较真了),张伟只是派人占据了一半的城门。这倒不是人手不足的缘故,而是从别人手里抢肉吃,最好还是给别人留点汤。 至于为啥选择这几个城门,是因为西南方向的水门正好被其所包围,但现在还不是拿回水门和商船税的时候,张伟今天要做的就是投石问路,看看这江陵城各方势力会做何反应。 等到了县衙,张伟才发现自己来早了,隋唐时期,官府什么时候上班和开门都是有规定的,春冬两季,官员通常是六点上班,而夏秋两季,由于天亮的比较早,时间会提前到五点半。 不过反正来都来了,自己今天也没啥事,张伟就带着人在县衙门口蹲守起来。结果就是县衙的门房一开门看到外面一群手持长棍的人后,还以为是有刁民闹事,下意识地就想把门再给关上。 张伟眼疾手快地上去就是一脚,连人带门一起都给踹开了,没办法,前段时间天天踹门抓人,整成习惯了。 还没等那门房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庞义就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你家大人何在?” 张伟:“哎,这里好歹是县衙,客气点,劳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郡尉张伟前来拜访,有公务要与县令大人相商。” “请郡尉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这时那门房也反应过来了,原来不是刁民闹事,不是,你上门谈公务就谈公务,带那么多人干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讷。 江陵城的县令王庭用此时还在后院的膳厅里吃早饭,在听到门房的传话后,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别看你张伟是郡一级的官员,但不过是个从八品的郡尉,我可是xxx品的上县县令,你能有什么公务来跟我谈,真是没事找事。 可当王庭用听到张伟带着一群人把县衙大门给围了后,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王庭用饭也不吃了,接过侍女递来的丝绸帕子擦了一把嘴,匆匆带人往大堂赶去。 等王庭用赶到县衙大堂的时候,张伟正坐在那里悠哉悠哉的喝着茶,而他带来的那群手下则是吃完了桌上用来装饰的点心,此时正厚着脸皮让县衙的人再给他们来上一份。 王庭用:“不好意思,让张郡尉久等了,不知这突然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下官见过王大人,若非要事,我也不会大清早就来打扰大人的。”张伟说着,又突然转头对着堂下喝了一声:“还知不知道礼数了,真是给本官丢脸,都给我站好了!” 随着张伟话音落下,那原本或蹲或站,散落在各处的几十名快手立马集合,在堂下站成了两条队列。 王庭用见此眨了眨眼睛,心里暗自思忖着,原本以为张伟这个郡尉上任还没多久,还只是一个空架子,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于是王庭用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何来打扰一说,不知张大人口中的要事是?” 张伟:“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下只是来向王大人讨要一样东西。” 王庭用:“哈哈哈,张大人岂不是在说笑,我这县衙里怎么会有你郡尉官衙的东西?” 张伟:“我这人说话比较直,就不跟大人打弯弯绕了,王大人,依律,郡所城池,城门钥匙皆由郡尉掌管,请大人将江陵城门钥匙归还与我。” 王庭用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不知张郡尉手中可有公文?” “王大人,恕在下直言,当初县衙拿走钥匙时可没有公文,不过大人想要的话,我回去后就派人给您送来。”张伟毫不在乎地回答道,只要能拿回钥匙,别说让他写公文了,盖太守大印都成,无非是找孟季裕说一声的事。 见王庭用不说话,张伟实在没耐心陪他磨下去了:“王大人,请您将钥匙拿出来,我现在就要带走!” 张伟这么说,本来已经做好了跟王庭用撕破脸的准备,谁知王庭用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耐人寻味:“张郡尉若是想要城门钥匙的话,找我可就找错人了。” 张伟皱了皱眉,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大人此话何意,下官问过官衙里的老人,这城门钥匙当初确实是被县衙给借去了?” 王庭用却笑了:“没错,是县衙借走的,但确实不在本官手中。” 张伟:“笑话,王大人是县令,亦是这县衙的主人,钥匙不在你手中,还能在谁手中,莫不是欺我初次为官,就戏耍于我吗?” 张伟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见县衙门口起了喧闹之声:“都给老子滚开,反了你们了,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围了县衙,这是要造反吗?” 王庭用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张伟,端起茶碗:“张郡尉很快就知道了。” 张伟闻言,也转头向县衙门口望去,只见一神色激愤的男子,甩着马鞭走进了县衙,其身穿绸缎制成的锦服,脚踩一双乌黑的牛皮靴,腰扣玉带,下坠蓝田玉佩和绣着金线的香囊,就差把老子有钱给写在脸上了。 第194章 辱骂 那男子迈着大步一路闯入大堂,还未开口,就听王庭用说道:“蔡县尉,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张伟张郡尉,张郡尉,这位是我们县衙……” 王庭用话未说完,就见那蔡县尉眉头一挑,一甩袖子,字正腔圆地指着张伟骂道:“张白圭,我!” “你t一个平民出身,没有考取功名,走后门得来的郡尉,区区从八品的官,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耀武扬威,”张伟当时脸都黑了,而蔡县尉却还在那里兀自咒骂着:“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派人占了城门,还动手打人,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给老子一个交代,就别想站着走出县衙!” 张伟气极反笑,转头看向了王庭用:“这是王大人养的狗,好生没有礼数啊?” “我哪有那个本事,这蔡县尉名唤蔡培,是江陵蔡家的人。”王庭用说着垂下了眼眸,张伟顿时心中了然,既然不是王庭用的人,那就好办了。 “你个兔崽子骂谁呢,我看你是找打!”那蔡培听到张伟骂他是狗,顿时怒不可遏,骂骂咧咧的走上前便准备动手。 “放肆!”张伟一拍桌子,大喝一声站了起来:“你一个胥吏,在县衙大喊大叫不说,还敢辱骂上官,来人啊,将这狂徒给本官拖下去,打上三十大板!” 张伟带来的那些快手听到命令,下意识地就围了过来,而蔡培见状则是大声说道:“我看谁敢,我可是蔡家的人,你们动我一个试试?” 那些快手听到这话都停住了脚步,毕竟谁人不知蔡家乃是江陵城中的一霸,他们看看蔡培,又看看张伟,皆犹豫着不敢上前。 幸好,张伟这边还是有人不怕蔡家的,就在那蔡培颇有些洋洋得意地扫视着那些快手时,庞义大步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了蔡培的肚子上。 那蔡培猝不及防之下被庞义一脚蹬翻在地,还未爬起就又被庞义扯着衣领子抽了两个大嘴巴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我家大人在长安告御状蹲大理寺监狱的时候,你小子还在江陵城吃屎呐,你说我家大人没有功名走后门,那可是长公主赐的官,你蔡家又算什么东西,竟然质疑长公主的决定?” 那些快手闻言纷纷为之侧目,不少人甚至窃窃私语起来:“我们大人就是那个上长安为民请命告御状的张伟,我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呢?” “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我就说咱们跟对了人,也难怪,不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对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出身的人那么好。” 地上的蔡培则是傻了眼,不是,你都能搭上长公主的关系了,你跑来当个从八品的郡尉干啥,来炸鱼塘的? 张伟:“还愣着干啥,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杖三十,本官不想再说第二遍!” 这一次总算是有人动了,几个胆大的快手上前架住蔡培就往外拖,蔡培见状也急了,毕竟孔大圣人都说过,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眼看要挨顿打,蔡培怂了。 不过这家伙也机灵的很,知道自己刚骂了张伟,冲他讨饶怕是无用的,便盯上了王庭用:“王大人,王县令,王庭用,你就这么看着吗,倒是说句话啊!” 见蔡培几乎是在用恳求的目光,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王庭用心中暗爽的同时也开口了:“张大人,这蔡县尉怎么说也是我县衙的人,要处罚,也理应由我县衙动手,前翻这家伙辱骂了张大人,我代他向您赔罪,不过我们是否先将正事谈完,再来处理这些小事?” “住手!”张伟喊停了那几名快手,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庭用:“王大人,本官看起来是不是很好说话?” 王庭用听出了张伟语气中的不满,但只是淡然的笑了笑:“张大人今日前来,怕不止是为了拿回区区几把钥匙,七座城门,一条水路,以张大人的人手,管理起来也是有点捉襟见肘,这要是惹出了乱子,不知道张大人准备如何向朝廷解释呢?” 好家伙,你这话里满满的都是威胁啊,张伟瞥了一眼神清气淡的王庭用,纵使心中恼怒,也只得压下怒火坐了下来:“好,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就卖王大人一个面子,先谈正事。” 王庭用这时却不急着谈正事了,而是用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对蔡培说道:“蔡县尉,让你的人把城门钥匙拿来,不然我和张大人这正事,怕是没办法谈下去了。” 蔡培纵使心中万般不情愿,但奈何形势比人强,只得老老实实的唤手下去将城门钥匙给取了来。张伟看着那就摆在案头的整整一串钥匙,又看了看一副任君自取表情的王庭用,明白今天不把其中利益的分配给说清楚了,自己就算把钥匙拿走了也是无用的。 不过越是这种类似于谈判的场合,除非你有强势必胜的把握,就越是不能贸然率先开口。作为一个在21世纪和无数甲方爸爸打过交道的社畜,张伟也不心急,不说话就不说话呗,就当来喝茶了,有本事就这么耗着,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战略“腚”力。 两人相视而笑,沉默许久,王庭用先撑不住了,他好歹也是江陵城的县令,每日大小公务颇多,可没那么多时间陪张伟在这干耗着。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张伟今天就是抱着找茬的心理来的,否则也不会一大早就带人堵了县衙大门,还派人去抢占城门,耗时间的话,张伟怕不是都准备在县衙蹭晚饭了。 于是王庭用开口了:“张大人,这江陵城大,城门每日所过车马、闲杂人等甚多,所以需要有人维护治安,不知道张大人准备负责哪几座城门,我们县衙又有哪些地方能帮上张大人的忙?” 张伟听的心中暗笑,这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分钱都能被说跟谈公务一样,但王庭用已经先开了口,并且还将选择权给了他,张伟也就不能再绷着不说话了。 第195章 分配 张伟略一思索,试探性的开口了:“既然王大人这么说了,我看不如就按现在的情况来?” 王庭用眨巴眨巴眼,没有第一时间答应,t的,他一大早就被张伟带人堵在了县衙里,现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要是张伟派人将所有城门都给占了怎么办? “蔡县尉,现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于是王庭用看向了蔡培,从蔡培刚才的话来看,外面的情况他应该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直奔县衙冲着张伟来了。 “张白圭,呃,张郡尉他派人抢,”蔡培张口就来,被王庭用瞪了一眼才急忙改了口:“派人去东、西、南、东南四座城门维护治安,我的人在一旁协助。” 王庭用闻言垂下眼眸,暗自思量了一会,这才开口问道:“不知道西南侧的那条水路,张大人打算如何处理?” 张伟心中诧异,他看了一眼王庭用,才明白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对方一眼就看破了,但张伟也没打算直说:“水路的事,关系重大,下官准备交由太守大人决断,王大人你觉得如何?” “好。”王庭用点点头,没有反对,而是话题一转,又说到了那几座城门:“江陵的集市在城西,西门每日所过车马商贩甚多,这进出都需好生检查,这就得安排不少人,张大人若是还担着其他三座城门的巡查,人手上怕是顾不过来?” “下官初来乍到,对城中状况还不甚熟悉,那依王大人看,该如何分配人手呢?”张伟知道,王庭用这是要和他讨价还价,这家伙已经看出了他和孟季裕对那条水路有想法,若是自己另外再霸着四座城门,那吃相确实是有点难看了。 王庭用:“不若这样,东门也是座大城门,就由县衙派人帮张大人你驻防?” “好。”令王庭用意外的是,张伟答应的很干脆,但下一句话却让王庭用变了脸色:“但是,所有城门每日收取的入城费和车马费,都需登记入册,交给郡守府。” “张郡尉这话说的怕是没有道理了。”王庭用听到这话不干了,哦,你真以为老子派人是去帮你维护治安的,老子要的是城门口收上来的钱,真当白给你干活啊! 见王庭用脸色难看,张伟却笑了:“也许是下官没讲清楚,让王大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些费用,先由郡守府统一收回,造册登记,再按比例下发,直接下发到县衙的帐上。” 王庭用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动神色地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蔡培,点头同意了:“若是太守大人的命令,在下自当遵守。”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他二人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唯一的输家只有蔡培。以前蔡培带着人在城门口收钱,可是把大部分的钱都昧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仅仅留了一小部分,像打发叫花子一样上交给王庭用。 王庭用对此也是清楚的,奈何蔡培拿这些钱收买人心,手底下的人众口一词,自己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如今每一笔钱都要登记上交给郡守府,就由不得蔡培在里面玩花样了,到时候钱直接入县衙的公账,取用都需自己点头批准,没了钱去笼络人心,看蔡培还如何有底气跟自己豪横。 正事已经谈完,那就得来谈谈开头的小事了,王庭用用手一指蔡培说道:“公务已毕,不知到张大人准备如何处理此人?” 张伟瞥了一眼王庭用,见他一副巴不得自己把蔡培腿打断的表情,没有上这个当。开什么玩笑,能在一郡治所被称之为当地一霸的家族,肯定没那么好对付,自己是来投石问路的,不是要和对方直接撕破脸结下大仇。别看太守孟季裕嘴上说的有保证,真出了事把自己卖了也说不准,毕竟官员的嘴,骗人的鬼,埃顿骂而已,钱已到手,见好就收。 于是张伟装作大度的开了口:“罢了罢了,先前也怪我没有事先派人只会王大人和蔡县尉一声,这才起了误会,再计较就显得我小心眼了,俗话说大人不记小人过,蔡县尉,此事就这样算了,不过本官也给你提个醒,念经仅此一次,下次就要超度了。” 王庭用见状显得有点兴致缺缺,但还是在一旁帮腔道:“张大人真是心胸宽广,蔡县尉,还不快谢谢张大人?” 蔡培眼看着张伟和王庭用二人现在已经穿一条裤子了,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低头:“多谢张大人。” 张伟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起身对王庭用说道:“王大人,耽搁你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下官还有公务在身,需先走一步,下官告辞。” “不打紧,不打紧,张大人难得来上一趟,怎么能不送送呢?”王庭用起身回礼,坚持将张伟送到了县衙门口。 出了县衙,张伟又拱手道:“请大人留步,容下官告辞。” 王庭用却不着急,拉住了张伟的手:“张大人,刚才我忘了一事,这入城费和车马费,你我讲好了还不顶用,这钱既然是郡守府收去了,你恐怕还要去和折冲府的人谈谈。” 张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算是明白为啥古代的那些皇帝,宁愿另寻钱财来源,再苦一苦百姓,也不愿意去查清原来的税收体系了。这还只是个江陵城的入城费,都有这么多人和势力掺和在里面,那些全国性的系统怕真的就是百万槽工衣食所系了。 张伟收起笑容,点点头:“好,下官回去后,会与太守大人说的。” 王庭用:“如此甚好,张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张伟:“告辞。” 张伟带人离开县衙后,先派人去了东城门通知雷虎,让他带人撤回来,然后就骑着锦绣直奔郡守府。见到孟季裕后,张伟将在县衙发生的事说了,最后把折冲府在里面也有股份的事告诉了孟季裕。 孟季裕闻言沉默了,不过这位好歹也是吃过见过的,对此并不惊讶,而是略微思索后对随从说道:“你去折冲府都尉的府邸递个口信,就说我有江陵城协防的事务要与刘都尉商议。” 第196章 扩编 孟季裕又给张伟写了份公文,大意是郡守府收回城门钥匙和入城车马行人的收费权。 张伟对此粗略扫了一眼,就让人给江陵城县令王庭用送去了,反正上面盖着太守大印,真出了事孟季裕第一个跑不脱干系。 随后,孟季裕又和张伟聊起了扩编人手的事情,这次,轮到张伟犹豫了:“大人,短时间内,我们人手还算是充足,现在账上并不富裕,扩编的事,要不等日后再说?” 张伟觉得孟季裕步子跨的有点大了,这才第一天,城门口能收上来多少钱还没个数,再说了,最赚钱的水路都没拿到手里,这怎么就开始考虑扩充人手的事去了? 啊,你清高,想一出是一出,你知道那些人每天得吃多少粮食,每月得发多少钱吗?知不知道你用我名义打的欠条,导致我现在还是贷款上班? 孟季裕却摇了摇头:“白圭,做事不能只考虑眼下,现在已是八月了,很多地方的早稻已经开始收割,最迟十月底,晚稻也会收割完成,到时候你就有得忙碌了。” 张伟闻言有些傻眼,他试探性的问道:“大人,这征收粮税的事,好像不归我管?” 孟季裕莞尔一笑,略微思索后反问道:“白圭,你可知道那些地方上的豪强大户,会用什么手段来逃避赋税?” “属下不知,请大人示下。”张伟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翻了个白眼,他以前是被征税的对象,又没当过管民生的官,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孟季裕收起笑容,眼神有些黯淡,也有些愤懑:“那我就告诉你,依我过往的经验来看,无外乎飞田洒寄,舍匿虚田,可知何意?” 张伟茫然的摇了摇头,没办法,历史课本里不教这些,他富起来成为蒋家湾最大的地主,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内的事,还没来得及去了解这些歪门邪道的逃税方式。 孟季裕:“飞田洒寄,即奸户豪民伙同党里二长,将自家应缴纳的税粮拆分成合、勺之数,分洒于百户,待征收税粮时,再积勺为升,积升成斗,积斗成石,以逃赋税,而党里二长,则以小斗计数,每斗差定额两升,被洒之人蒙在鼓里,年年多缴粮米,却不知自己是为他人赔纳。” 张伟听到这儿便是眉头一挑,td,这事我怎么好像经历过,要是没记错的话,河口乡的那个陈党长,用的就是有问题的小斗。 对于张伟的心理活动,孟季裕自然是不知晓的,还在那里解释着:“至于舍匿虚田,即在田地买卖中,买主应依律报税,把田地上的税粮从卖主名下开除出户,纳入自己名下,但有些富户,会勾结县衙书手作弊,拖延税粮入户的时间,往往可以免交两三年赋税,更有甚者,逼迫卖家不能移税,使得卖家没有了田产却还要继续交税,最终只能卖身为奴或逃亡变成流民,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大人您继续。”张伟捂着额头,脸上是一副便秘的表情,嘴角则挂着苦笑。 一切都回来了,孟季裕说的这些事,张伟可太熟悉了,要不是自己这个穿越来的家伙,占据了张白圭的身体,他们一家人的下场,怕是不会比孟季裕口中,那些卖身为奴或逃亡的流民好到哪里去。 孟季裕虽然对张伟怪异的表情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如此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何要扩编你这个郡尉的人手了?” 张伟点点头,但同时也皱起了眉头:“属下明白,不过,大人,我手底下的那帮人,你让他们去送送公文、抓抓人,没啥问题,这要是让他们去清查田亩,怕是他们也无能为力啊?” 不怪张伟有此一问,要知道,这世间的田地,从来没有工工整整放在那里给你去丈量的。大多数情况下,田地都不会是规则的方形,经常会有圭、箕、圆、宛、弧之类的形状。想要清丈田地,这可是个技术活,执行人员必须精通方田之数,才能精确测算出面积。这活你别说交给张伟手下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力役了,就算是从21世纪拉一票大学生过去,一时半会也是搞不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这事还必须得到当地百姓配合,这点算是见了鬼了。这种关系到自己每年要交多少钱给官府的事情,老百姓信奉的一向是虚报瞒报,基本没有主动交代自己是否有隐藏田地的,所以执行人员还必须要足够精明和强悍,才能从当地百姓和豪强大户手中把田亩数量给挖出来。 “当然不是。”孟季裕摇了摇头,很显然他也没敢抱这种幻想:“你们到时候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监督各地的党长和粮长收粮税的时候,手中所用的米斗是否符合朝廷规定的数额,这样一来,若是名单上应收之人已尽,数量对不上,他要么自己掏腰包补,要么就把那些偷税逃税的给供出来,到那时,你再直接带人上门抓人便是。” “好办法。”张伟赞叹了一声,但也没忘了补充上一句:“可是大人,他若故意将那些已经交够税粮的普通人家说成是逃税之人怎么办?” “所以才需要你带人去那户人家里走上一遭,押那粮长与那人对峙,是否是富户,有无隐瞒实情、侵占他人土地,尔亲眼所见,一看便知,”说到这,孟季裕还有些感慨:“话说我最开始任县令时,就是亲自带人下乡查粮的,百姓无不感激称赞,这才让我初考(三年一考察,称初考,六年是满考)时便拿到了上优,得以升官。” “大人为民查粮,惩治奸豪,剪除不公,属下佩服。”张伟至此再无疑问,真心实意的恭维了孟季裕一句。同时,张伟心底在想,若当初自己碰到的是孟季裕,也就不会被崔家夺去田地,还要背上税赋了,既然如今孟季裕许可,自己做主,便决不能让这些事再发生! 第197章 码头 话虽如此,但张伟还是反对增加人手:“大人,南郡下辖八县一城,地域广阔,乡镇众多,若是想把各处都铺洒上人手,怕是上千人都是不够的,我们可以先选一处作为试点,查处并严惩不法之人,各地官吏必闻风散胆,不敢再耍花样,并且,如大人所说,各地秋粮即将收获,正是农忙之时,这个时间把人抓来服力役,怕是不妥。” “好,既然如此,到时候就先以江陵城旁边的安兴县作为试点。”孟季裕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他也知晓,张伟说的是实情。 其实这一切的问题不过是因为郡里没钱而已,若是有钱,别说一千号人,两千号人张伟估计都能招满。可是这样做影响就太坏了,估计朝廷都得在心底嘀咕,你南郡想干啥,动不动组织几千名快手,是想造反吗? 孟季裕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用手指敲着桌子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手下的班头原本有十名,是上任太守将其削减到了五个名额,既然如此,先把框架搭起来,至于人手的事,以后再慢慢补充。” “喏,属下回去就安排。”张伟应了一声,心底已经在盘算着人选了,这可是五个吏员的名额,等消息传出去后,想要给张伟送礼的人怕是不会少。 孟季裕:“你回去后准备一下,再过半个月,等城门口的事安稳下来了,本官就下令把水路和商船税收回来,到时候,怕是会出不少乱子。” 张伟:“喏,属下告退。” 离开郡守府后,张伟先是回了郡尉官衙,在那里与雷虎碰了头,两人合兵一处,张伟亲自带队,巡视城门去了。 趁着这个机会,张伟带人将八个城门都走了一圈过来,期间碰上黎奇、张晶他们,张伟询问了下现场的情况,见没出什么乱子,便带人离开了。 至于其他不在自己手里的城门,张伟则是装模作样的都敲打了一番过来,尤其是在东城门,好巧不巧还碰上了蔡县尉,张伟更是将架子端的足足的。 一会儿说他们收费不合理,一会儿又说蔡县尉手下的人站没站相,干起活来没个正形,基本上从里到外批评了一番,活像来找茬的。 蔡县尉对此恨的是咬牙切齿,只不过见到张伟身后那乌泱泱的一大队人马,也只得低着头忍了下来。 巡视完城门,张伟遣散了那些手下,仅带了雷虎和庞义二人,径直出了江陵城。几人沿着水门的河道一路溜达到了长江边,在那里,有一座规模颇大的水运码头。 此时码头上停满了来往的大小船只,多数是货船,无数搬运工正在其中来回穿梭,将数不尽的货物自此运走,而孟季裕真正的目标,就是这座码头。 毕竟守着城门口一条浅浅的河道能捞多少钱,生意上稍微有点规模的商人,都是在此处就将货物给卸下来了,张伟他们与其坐在城门口傻等,还不如从源头就开始把控。 有人的地方,不止有江湖,也会有生意。围绕着码头,周围也形成了一个集市,各式各样的商铺开设在其中,他们主要的服务对象就是那些码头上的工人和来往的商贩。 集市旁的大路上停满了运货的马车和驴车,很显然,对于某些商人来说,这个码头就是他们此次运输的终点。他们只需要在此处将货物散卖出去,之后的事情,就完全不需要他们去操心了。 不仅如此,张伟还发现,这个集市,似乎并没有官吏在管理,而是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在维护集市的秩序和收取相关的费用。这就勾起了张伟的好奇心,要知道不管是南郡还是江陵城,都是有市令和市尉的,怎么会放着这块能捞钱的地方不管呢? 于是张伟便派庞义去打听,自己则和雷虎找了个茗铺(茶肆),在二楼能看清码头的窗边要了张桌子,点了些茶水和点心打发时间。 张伟看着码头上的那些工人,陷入了沉思,他和孟季裕若是想拿回这个码头,首先并且必须安置妥当的就是这些码头工人。可别小瞧了他们,这些干苦力的码头工人是相当团结的,往往他们之中那个具有威望的头领振臂一呼,便会群起响应。 这一点,在明清时代的漕运系统中最为常见,甚至形成了类似漕帮的组织,当地官府基本会和他们形成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默认码头是他们的地盘,但要听官府的话,大家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至于为啥码头的工人组织能这么横,原因无他,一大群干苦力活有力气还团结的大老爷们闹起事来,那可就不是县衙区区几十名衙役能解决的。哪怕惊动了朝廷,大概率也是派人下来安抚,倒霉的还是当地官员。所以有时候,所谓的百万槽工衣食所系,更多只是因为朝廷对此束手无策,只能顶着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亏空,安抚底下的百姓罢了。 最让张伟头疼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在码头中看到了不少挂着各地署衙旗帜的商船,甚至张伟还看到了好几个太监模样的男子。郡守府若想拿回这座码头,这些人会持什么态度还犹未可知,毕竟能做到这么大生意的,谁背后还没个关系了? 交税?交什么税,老子一直做的都是不交税的生意,你南郡郡尉算老几啊,敢收老子的钱,叫你们太守出来,今天不把话讲清楚了,这事没完! 以上不仅仅是张伟的想象,而是极有可能,并且大概率会发生的事,张伟只能祈祷到时候孟季裕能硬气点,别瞎几把卖队友就成。 不多时,庞义回来了,而他带回的消息则让张伟吃了一惊:“大人,打听清楚了,不止这个集市,包括那个码头,如今都是江陵黄家在打理。” 张伟:“不可能,如此重要的水运码头,理应由官府打理,就算只是名义上的管理,也绝不会全权交给外人。” 第198章 王法 庞义:“大人,我最开始也不相信,可走了好几家店,他们都是这么说的,事实就是如此,这里从来没有官府的人出现过,整个码头和集市,不管是实际中还是名义上,一直都是江陵黄家的人在管理。” 张伟:“只有江陵黄家?” 庞义被这个问题整的有点懵,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后说道:“好像只有黄家,没听到他们说有别的人。” 等庞义说完,张伟的脸上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因为庞义的话透露了一个巨大的信息,那就是黄家的本土势力非常强,强大到其他豪族和南郡历届太守,不得不默认他独占如此重要的一个码头。还有就是,黄家的背景一定非常硬,硬到朝廷和在此处往来的各地署衙,同时对这件事保持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在想清楚这一切后,张伟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事必须立马通知孟季裕,因为指不定这家伙跟张伟一样,还蒙在鼓里。第二个想法就是这事办不了了,这背后牵扯的势力和人,别说张伟这个小小的郡尉了,怕是孟季裕这个太守也是不敢得罪的。 就在张伟敲着桌子,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要劝孟季裕一起怂一波,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码头上出了乱子,一大群码头工人在一名壮汉的带领下,与管理码头的黄家人起了冲突。 两边似乎争论了两句,然后张伟就看到那壮汉振臂一呼,黄家的那几个人就被一群码头工人围住圈踢了。张伟看到这一幕心思一动,突然觉得收回码头这事,似乎又有搞头了。 这可真是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这黄家管理的码头若是铁板一块,张伟他们还真没啥好办法,但若能说服那些码头工人和自己站在一边,汹汹民意之下,他黄家的人脉除非能通天,否则最后也得乖乖的把这个码头吐出来,老老实实的吃下这个哑巴亏。 “走,去看看!”想到这,张伟拍案而起,账都没结,带着雷虎和庞义就往码头上赶去,而那茗铺的掌柜看了一眼张伟身上的官服,在心底咒骂了一句,也是没敢阻拦。 张伟对此浑然不知,迈着大步,三步并作两步就赶到了码头上,由于那边的斗殴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张伟他们甚至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成功闯进了码头内。 此时码头上的斗殴已经结束,那几个被圈踢的倒霉蛋脸肿的跟猪头一样,已经被人拖走送去治伤了。码头上的人群也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帮,一帮是人数众多的码头工人,虽然有领头的那名壮汉不住劝住,但依旧显得群情激奋,似乎还要再跟对面干上一场。 黄家这边的人就相对比较冷静,主要他们人比较少,真干起来怕是要吃大亏,黄家的管事之人此时也黑着个脸,正在质问对方:“刘春利,你到底想干什么?” 黄家人口中的刘春利很显然就是码头工人那边领头的壮汉,此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上下,身材壮实略显肥胖,但从刘春利那粗壮的胳膊可以看出,这家伙是纯纯的脂包肌。 “大家都冷静一点,先看看这黄家的人怎么说。”刘春利先是安抚了自己身后的工友,然后才看向了黄家在码头上的管事:“黄世明,这话该我们问你,开年的时候,说好了扛五十个麻包是一支签,一根签结十文钱的工钱,为什么现在一根签只能结七文钱?” 黄世明闻言便是一声冷笑:“今年就是这个行价,你们若觉得吃亏了,现在就可以走,我告诉你们,这码头上的活,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刘春利:“你们黄家的人言而无信,传出去不怕众人耻笑吗?” “哼,我看谁敢!”黄世明冷哼一声,用自己的三角眼扫视着面前的人群,他那凶狠的眼神还真吓退了不少人:“别光在背后嚼舌根啊,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有种的当面就骂出来,来啊,谁敢?” 对面的那些码头工人虽然满脸愤慨,但碍于黄家的权势,皆是不敢出声,而是纷纷看向了刘春利。黄世明自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对于刘春利这个经常煽动码头工人闹事的家伙,黄世明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更是要狠狠地踩上一脚,彻底打散他在码头工人中的威望。 于是黄世明未等刘春利开口,主动上前挑衅道:“怎么,看你这表情,是想打我吗,来啊,动手啊?” 黄世明说着,还极为嚣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在说,来,就往这里打。刘春利见到,双拳捏的咯吱作响,要不是顾忌黄世明背后的黄家,怕是早就一拳捣到黄世明脸上去了。 见刘春利不敢动手,黄世明又换上了一副嘲讽的表情:“没种啊你,就这还敢跟我谈条件,我告诉你们,以后不止一支签只值七文钱,麻包也要分大小,小的麻包两个才能抵一个大的麻包,一百个才能算一支,有不想干的,现在就可以滚蛋!” 刘春利将牙都快咬碎了,才强压下了怒火,用充满悲愤的语气说道:“你们这么做,还有王法吗?” “王法?”黄世明听到这话直接笑出了声:“在这里,我黄家就是王法!” “当真?”就在黄世明放声大笑的时候,从旁边传来了一道好奇的声音。 “当然,有不怕死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试试!”黄世明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撂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看到了身穿官服的张伟分开人群走到了他的面前。 刚才说话的正是张伟,此时的他正一脸揶揄的看着黄世明:“是吗,本官倒想看看,你黄家的王法,能不能杀我这个大隋的官?” 黄世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里咒骂着看门的手下不靠谱,这怎么还能让如此明显的一个外人混进来,毕竟刚才自己那话要是传到朝廷耳中,怕是有不小的麻烦。 但在看清张伟身上官服的颜色后,黄世明将担心又收回了肚子里,敷衍的行了个叉手礼后说道:“大人,在下奉劝你一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是你的事少管,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第199章 挺嚣张的 “哦,这么可怕吗?”谁知张伟竟然咧嘴一笑,真的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打听起来:“麻烦告知下会得罪哪些人,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是哪里的官员,敢不敢报上名来?”黄世明满脸写着你t是故意来找茬的,但还是压着怒火打探了一句。 张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本官不才,南郡郡尉张伟,有何指教?” “我道是谁呢,不过是太守养的一条狗,竟然敢跑到这里来狂吠!”黄世明的表情立马无缝切换成了不屑一顾,几乎不拿正眼看张伟:“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张伟板起了脸,眼神中透露出凶光:“是吗,可是现在,我的心情很不好,又该怎么办?” 黄世明:“你第一天出来做官吗,知不知道出来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背景,是势力,你有吗,没有就赶紧滚!” 黄世明话音刚落,便被张伟一巴掌抽在了脸上,在场众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伟,张伟却拱起手,表情淡然的就像刚才那一下不是他打的一样:“好了,你可以去找你背后的主子告状去了。” 黄世明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剩下的则是满腔的怒火:“你,你,来人,给我打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黄世明的那些手下平时也是嚣张惯了,丝毫没把张伟官员的身份放在眼里,纷纷上前准备动手。雷虎一声暴喝,抽出了佩刀,逼退了他们:“放肆,大庭广众之下袭击朝廷命官,依律,格杀勿论!” 看着雷虎手中明晃晃的钢刀,黄世明的手下皆是停住了脚步,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黄世明。黄世明纵然心中愤怒不已,但也明白张伟说的是实情,大庭广众之下对朝廷官员动手,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哪怕是黄家,也绝不会在这种打朝廷脸的事情上作死。 见黄世明咬着牙,眼中愤怒的似乎能喷出火焰,却紧闭双唇不吐一语,张伟施施然行了个拱手礼:“既然无话可说,本官也就不叨扰了,黄管事,咱们来日方长,告辞。” 说罢,张伟一甩袖子,带着雷虎和庞义,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黄世明眼神阴郁地看着张伟的背影,直到张伟消失在视野中,才猛地一挥手,狠狠地抽了身边的手下一巴掌:“废物!” “刘春利,你得意不了多久的,哼!”打完手下出了气,黄世明又瞥了一眼叉着腰在一旁看好戏的刘春利,撂下一句话,也转身离去了。 “黄管事慢走。”刘春利憨厚的咧嘴一笑,只是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满满的嘲讽。 回到江陵城,张伟骑着马直奔郡守府,今天发现的事太过重要,极有可能影响日后的决策,他必须第一时间跟孟季裕汇报。 在郡守府门口,张伟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了门房,迈着大步就往里面走去。兴许是平日里来的多了,知道张伟是太守经常召见的下属,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张伟很轻松的就抵达了孟季裕平时办公的书房。 “大人,属下有事禀告。”张伟风风火火地一把推开书房大门,愣了三秒,又立马关上了房门。 此时的书房内,孟季裕跟往常一样,依然坐在书案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腿上多了一名打扮妖娆的年轻女子。 卧槽,请问撞破顶头上司在办公室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张伟忐忑不安的站在门外,听见屋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声音,立马转头对雷虎和庞义说道:“你们先出去,在府外等我。” “喏。”雷虎和庞义刚才稍微落后了些,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虽然满脑子疑惑,但还是在应了一声后离开了。 “大人。”张伟又在门外等了数分钟,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张伟立马低下了头,规规矩矩的行礼,余光隐约瞥见孟季裕身边还有一人,立马又转过了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伴随着一声娇笑,一道身影从孟季裕身边走了出去,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孟季裕才开口对张伟说道:“进来,记得把门关上。” “喏。”张伟应了一声,转身低着头进了书房,关了房门,又趋步至书案前,与孟季裕对视而坐。 两人都没有说话,书房内的气氛肉眼可见的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孟季裕轻咳一声,打断了沉默:“也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大家都是男人,出门在外,妻妾都不在身边,偶尔有些需求也很正常。” 张伟:“大人……” 孟季裕:“再说了,招个妓而已,我花的是自己的俸禄,并没有入衙门的公账,你说出去也是无事的。” 张伟:“……” 看着突然化身为自爆卡车的孟季裕,张伟一时间不知该说啥好。你个公职人员,堂而皇之的嫖娼,放在现代,是要记大过的好不好? 不过张伟他们所处的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官员下了班逛逛青楼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以孟季裕的身份,他若是想,哪怕把整个青楼包下来都是没人敢说什么的。 眼看孟季裕还想开口辩解,张伟忍不住打断了他:“大人,属下前来,是有要事禀报。” “哦哦,是何要事,你且说来。”孟季裕这时才反应过来,立马又切换回了工作状态。 张伟将今天在城外码头上的所见所闻与孟季裕说了,孟季裕一个能做到太守的人,那是何等的精明,张伟还未将整件事说完,他便皱起了眉头。 孟季裕很有耐心地听张伟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码头的事,先放一放,容本官去朝中打探一下,再做决议也不迟。” 张伟:“大人,码头上的那些劳工?” 孟季裕:“你先与之接触看看,但不要许下任何承诺,免得最后赖上我们也说不准。” 张伟:“喏,属下明白。” 孟季裕略一思索,突然出声问道:“话说你与黄家的人也算是打过照面了,感觉如何?” 张伟想了想,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挺嚣张的。” 第200章 叶波到达 “不对。”孟季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若是如此,这黄家反而好对付了,这黄家的人要是都这么嚣张,不可能做到如今这么大的势力的,等着,估计用不了几天,黄家真正主事的人,就会亲自登门拜访了。” 张伟:“若黄家之人上门拜访,定会说到码头的事,大人正好趁此机会打探下他们的态度,假如能谈最好,不能谈,我们再想办法。” 孟季裕听出了张伟话中的消极怠工,不过他也明白,黄家的势力和背景尚未摸清,张伟出于自保,有退缩的想法很正常,一切还得等自己去朝中打听后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见此,孟季裕侧头看了一下窗户,岔开了话题:“天估摸着快黑了,白圭,吃了吗,没吃的话,就在此陪我用饭?” 张伟奔波了一天,就在码头集市的茗铺吃了一盘点心,听孟季裕这么一说,方才觉得腹中饥饿:“大人稍等,属下去唤他们将饭菜送来。” “嗯。”孟季裕点点头,将案头的公文整理了下,清出一片空地,张伟则去院门口唤了仆从过来,告诉他们将饭菜送到书房,也没忘了让他们给府外的雷虎和庞义送一份过去。 不多时,仆从将饭菜送来了,相对于张伟那边的大米饭配青菜,孟季裕府上的饭菜好上不少,实际也不过只是多了几道肉菜而已。张伟却依然吃的很香,原因无他,自从来了南郡,由于郡尉官衙缺少经费,他都好久没怎么见过荤腥了。 张伟抱着蓝边大碗一口气扒了三大碗白米饭,这吃相把孟季裕看的是一愣一愣的:“好家伙,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你这么个吃法,还好你跑来当官了,不然你这一年得吃去家中多少粮食啊?” 张伟心满意足的抹了一把嘴,笑着说道:“嘿嘿,让大人见笑了,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敌人嘛。” 孟季裕:“嗯,有道理,本太守也应该多吃点。” 用完饭,张伟又陪着孟季裕喝了一壶茶,两人唠了些家常,直到外面天已全黑,仆从进来加蜡烛的时候,张伟才起身告辞了:“天色已晚,大人早些歇息,属下告退。” 出来郡守府,张伟骑着锦绣,身后跟着雷虎和庞义,夜晚的凉风驱散了白日的炎热,因为不急着赶路,三人便慢悠悠地往离此不远的郡尉官衙走去。 在官衙门口,张伟翻身下马,正准备让庞义将锦绣从侧门牵进去,门柱旁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声音:“大人?” “嗯?”张伟下意识的转头,然后就看到了蹲在阴影里,一副憨厚农民打扮,挑着扁担,背着行李的叶波。 “叶霍刀?”张伟一脸惊讶,差点嘴上没把门把叶波的真名喊出来。 叶波径直走了出来,单膝跪地道:“属下见过大人,今携家带口前来投奔大人了,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哈哈哈,好,好,好,”张伟大喜过望,快步上前扶起了叶波:“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你家人也来了,现在何处?” “就在此处,”叶波说罢,又对刚才蹲着的地方唤了一声:“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在路上帮助了我的恩人,快出来见过大人。” “见过大人。”随着叶波话音落下,一妇人搀扶着一老妪从角落里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正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角,怯生生的探出头来,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张伟,也怪叶波他们刚才蹲的地方比较黑,张伟根本没发现那里还有人。 “不必多礼,”张伟赶忙摆摆手,又责怪起叶波来:“你说你,为啥不进去等呢,让家人陪你在外面蹲着,这我要是没回来,你是准备让他们露宿街头的吗?” 叶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是才到江陵,我又不敢肯定大人您在这里办公,就带着他们在门外等着了。” 张伟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招呼着他们先进官衙:“你呀,罢了罢了,都赶紧进来,晚饭吃了吗?” 叶波:“还没。” 张伟:“我该骂你什么好,等不到我回来,就不会先带家里人去吃饭吗?” 叶波:“大人教训的是,小的下次先带他们吃饭。” 另一边,雷虎若有所思的看着虽然一身农夫打扮,但身形干练的叶波,用胳膊肘捅了捅庞义:“问你个事,这霍刀什么来头?” 庞义:“大人在路上捡的,是个逃犯,嗯,很能打。” 雷虎:“哦,很能打?” 庞义:“很能打,是个练家子出身,哎,不对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他是个逃犯?” 雷虎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们大人连上京告御状的事都做的出来,收留个逃犯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嗯,既然是个练家子,嘿嘿,有机会得找他讨教讨教。” 庞义刚翻了个白眼,就听到张伟喊道:“庞义,你们还愣着干啥,赶紧过来帮忙搬行李啊,再去喊老蔡去做些饭菜来。” 张伟他们将叶波一家人引进了官衙,又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给他们今晚临时住宿使用。老蔡黑着个脸被刘三从烟花巷子喊了回来,给叶波他们做了三菜一汤。 张伟看着桌子上的清炒丝瓜、水煮毛豆、清炒蕹菜(空心菜)和丝瓜汤,尴尬的笑了笑:“条件有限,将就着吃点。” 张伟说罢,又瞥了一眼正在赌气的老蔡,没忍住调侃了一句:“老蔡,你咋不给他们做一道凉拌苦瓜端上来呢?” 老蔡:“苦瓜,什么苦瓜,有这东西吗,大人,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张伟这才想起,苦瓜这种蔬菜,得等到宋元时期,才从印度尼西亚传入中国,只得讪笑了两声:“没啥没啥,这里等下我让人来收拾,不用你洗碗,你先回去。” 老蔡应了一声,迫不及待的离去了。等叶波他们吃完晚饭,张伟将叶波喊到了书房,询问了他分别后发生的事。在张伟的估计中,叶波回到家乡后,哪怕用钱开道上下打点,想要脱罪,怕是也要费不少功夫,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带着家人来了南郡,属实是有些出乎了张伟的预料。 第201章 叶波的经历 在叶波的讲述下,张伟大概了解了他回到家乡后发生的事。原来那一日与张伟他们分别后,叶波便快马加鞭地往家中赶,基本上是吃喝都在马上,真的撑不住了,寻个草垛眯上两个时辰再接着赶路。 由于一路上避开了城市,叶波并未碰到什么麻烦,日夜兼程之下,仅用了四五日功夫,便赶回了汝南。 因为担心被乡里人认出来,跑去举报他领赏,叶波将最显眼的马匹贱卖了,自己伪装成一名要饭的叫花子,拄着竹棍蓬头垢面地往家中赶。 到家后,叶波没急着进门,而是很有耐心地在周围观察了数日,见没有官府的人在附近蹲守,寻了个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翻墙进入了家中。 然后,叶波遭遇了本次行程的最大意外,就在他站在熟睡的妻儿床边,激动的涕泪横流的时候。以为家中进了歹人的叶波夫人抄起枕边的菜刀就砍了过去,要不是叶波身手了得,估计当场就得原地报销。 其实这也不能怪叶波他夫人反应过激,自从叶波被判了刑押解长安,在乡里人的认知中,这人就算是死了。叶波的夫人虽然不是什么气质动人、明眸皓齿的美女,但也算的上是五官清秀,加之年岁三十出头,又才失去了丈夫,自然少不了缺德之人半夜踹寡妇门,她属实是被整出心理阴影来了。 叶波了解了事情原委后,心中也是愧疚不已,在安慰了妻儿后,又去见了母亲,一家人抱着痛哭了一场,既有悲伤,也有欢聚的喜悦。 折腾到后半夜,在伺候着母亲睡下,又哄睡了儿子后,夫妻俩好好地温存了一下。为避免夜长梦多,第二天一早,叶波就乔装打扮出了家门,直奔当地里正的家中。 当地里正最开始还没认出叶波,还是叶波主动表明了身份,那里正还没从最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就被叶波用刀架着脖子逼到了墙角。 以为叶波是要来杀他泄愤的里正吓得是肝胆俱裂,口中不住的讨饶,直到叶波掏出一根金条,他才冷静了下来。 里正猜到了叶波的意图,但还是嘴硬了一把,口中义正言辞地拒绝着,眼睛却不住地偷瞄着那金条。于是叶波又给他加了一根金条,然后里正的表情变成了你看人真准。 里正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叶波,乡里乡亲的,大家都知道你当初是被冤枉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剩下的事我来给你安排。 叶波揣着刀走了,两天后,里正引着乡里的党长到了他家。三人经过一番友好交流,党长揣着钱走了,临走前还握着叶波的手说,大家乡里乡亲的,你放心,我收了钱就一定会办事,若是食言,你拿刀叉了我。 于是叶波又在家等了两天,然后县衙的人上门了,以为里正和党长把自己卖了的叶波都准备翻墙逃跑了,却被县衙的人喊停了。 县衙的人掏出了一份名单,表示兄弟你有多少钱就都拿出来,这上面的人,包括县太爷都得过一手,我帮你算算够不够。 不得不说,叶波还是太单纯了,几乎没怎么过脑子,就把张伟给他的钱都拿了出来。在看到那些钱后,县衙的人立刻表示,可以安排,必须可以安排,我现在就回去准备替死鬼,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于是第二天,县衙大牢里的一个倒霉蛋被砍死在了路边,然后县衙敲锣打鼓的对外宣传,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的逃犯叶波,潜逃回乡,已经被英勇的县尉给击杀了。 衙役们在忙着处理尸体,赶在刑部的人下来前将尸体火化,县令则在给上面写公文,试图从刑部把悬赏的钱给捞过来。 至于叶波,那天掏完钱后,县衙的人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要求,他便讨要了个新的身份。于是县衙的书令吏与党长、里正商量后,大笔一挥,叶波一家人的信息从册本上消失了,记载的是得了怪病,全家疫亡。 叶波则摇身一变,成为了南郡郡尉赏识的随从,真正意义上的霍刀,不久之后就将带着全家人去南郡为主人效力去了。 其实这种手段颇为粗糙,但刑部下来调查的人,不知道是收了好处,还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竟然真的就这样将案件盖棺定论了。 叶波又在家窝了一段时间,见外面风头已经过去,便用自己的老宅跟县衙的人换了一张路引,背着行李带着家人,千里迢迢地投奔张伟来了。 听完叶波,不,现在应该叫他霍刀了。在听完霍刀的描述后,张伟颇有些无语的感觉,只能说他小瞧了金钱的力量和高估了大隋官吏的节操,这世界果然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不过对于霍刀的到来,张伟是举双手欢迎的,自己这里正值用人之际,有个靠谱能打又值得信任的手下真是太好了。 张伟:“霍刀,你可想好了,在我手下当差,是很辛苦的。” 霍刀:“大人您这话说的,您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这条命就是大人您的,讨何辛不辛苦的事,有事大人您吩咐就是。” “哈哈哈,好,你明天就来我这儿开始当差,至于你的家人,我准备安排庞义将他们送到我府中,你儿子还能在那里的学堂读书,你看如何?”张伟这么安排是有原因的,他日后在南郡怕是要得罪不少人,自己光棍一条,真出了事大不了跑路就成,若是把霍刀的家人牵扯进来就不好了。还不如将他们送回蒋家湾,一来安全,二来那里的生活条件,也比他这个欠了一屁股外债的郡尉官衙要好上太多了。 霍刀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全听大人安排,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张伟:“嗯,天色不早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霍刀:“喏,大人,那我就先下去了。” 霍刀离开后,张伟又把庞义喊了过来,嘱咐他准备马车,明天就把霍刀的家人送去蒋家湾。张伟又把孟季裕扩编的打算与庞义说了,让他回来后自己在那些快手里挑些人出来,等正式的公文一下来,就直接去做班头。 第202章 敲打刘三 张伟这么安排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如今霍刀已经来了,自己身边有他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保镖已经足够,再把庞义留在身边就有些浪费了。还不如放他出去顶个吏员的缺,正好历练一下的同时,也可以往官衙里多安排个自己人。 刘三一听张伟准备把庞义安排为班头,立马屁颠屁颠地凑了上来:“大人,那小的我呢?” 张伟瞥了满脸堆笑的刘三一眼,拿起了书案上的公文:“你不是咱们仓库的掌固吗,我看你做的不错,接着干。” “大人,这掌固的工作没啥难度,大人要不还是给我调个能展现我能力的位置。”刘三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自己好歹也是第一个跟着张伟的,如今别说后来的雷虎,连只是个普通人的庞义都要去做班头了,虽然掌固也是吏员,但管仓库的哪有管人的班头威风。 “哦,当真?”张伟放下公文,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三。 刘三立马将胸脯拍的啪啪作响:“大人,您只管放心,这个班头的位置若是交给我,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是吗?”张伟却板起了脸,嘴角还挂上了一丝冷笑:“这个班头的位置,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不要先把你收的那些钱财,交上来给本大人看看?” “大人您怎么”刘三惊愕之下,差点一句话就不打自招了,后面反应过来才赶忙闭上了嘴。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对吗,我告诉你,从你第一天出去采购,找那商贩要回扣时我便知道了,”张伟说到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就你这样还想做班头,让你当个掌固,你都能想办法吃回购,这郡尉官衙里里外外那么多双眼睛,你以为你能瞒过谁?” “刘三,我有没有短过你工钱,你知不知道,你收的只是笔小钱,可丢的是大人我的脸,那些人在背后嘲笑咒骂的是我!”张伟越说越激动,甚至已经用手指着刘三的鼻子在训斥了。 刘三眼看张伟气愤到都要拍桌子了,立刻啪的一声,动作极为流利地给张伟跪下了:“大人,小的知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请大人处罚。” “这次,本官暂且饶你一回,若再被本官发现你拿了不该拿的钱,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见刘三认错态度良好,张伟气也消了大半,而且他的目的只是敲打刘三,并没有下定决心赶他走:“现在,把你收的那些钱,都给我拿出来。” “回大人,没,没了。”刘三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一个张伟早有预料的答案。 “哼哼,我就知道,毕竟去烟花巷子的路,你很熟悉嘛。”张伟没好气地瞪了刘三一眼,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拿出一袋银钱摆在了桌案上:“拿去,明天你亲自跑一趟,把收的钱一五一十的还给他们,你记住,若有下次,本官定不轻饶。” 饶是刘三混迹江湖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副颇厚的脸皮,此刻也感觉羞愧起来,低着头犹犹豫豫地伸手将钱拿了:“大人,小的保证,绝对不会了。” 张伟:“嗯,下去。” 刘三:“大人,小的告退。” 等刘三走后,张伟又看起公文来,其实他这个郡尉平日里没多少公文需要处理,更多只是日常的工作汇报,但他这个郡尉官衙连个书令吏都没有,这些事务也只能亲自动手了。张伟先是在法曹和市令借用人手的文书上签了字,然后又开始写日后对城门驻守、巡逻工作的详细安排,这些都是要递交给孟季裕批复的,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公文记录是万万不能少的。 写完公文后,张伟甩了甩发酸的手,一边想着以后要找孟季裕给他配个书令吏,一边从书案旁提起了一个布袋。随着张伟的动作,布袋里响起一阵钱币碰撞的声音,这是今天手下人从城门口收上来的钱,由于郡守府还没有派额外的人登记城门口每日收上来的钱财数量,张伟就让人直接给带了回来。 这些钱张伟并不打算交给郡守府,毕竟是你自己没把流程尽快完善,咱们自己人钻空子捞点钱也无可厚非。再说了,这钱张伟也不会放进自己的口袋,而是全部记在了郡尉官衙的公账上,没办法,欠着一屁股债,到年底还不上钱,就真的要去卖钩子了。 不过张伟没有大晚上在这慢慢数钱的爱好,而是去拿了一个钱衡,将袋中的钱分批给称重后,估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值,然后张伟发现,在城门口收入城费和车马费这事,非常有搞头。 南郡作为江汉平原中心的大郡,本就人口众多,而其郡所江陵城,虽然比不上拥有百万人口的长安,但其城内和附近常住居民也有十数万(参考天宝年间14万8千多人)。如此众多的人口,自然产生了巨大的商业需求,就算一个人只收3文钱的入城费,一辆货车只收100文的车马费,平均下来一个城门口一天也有近二十两银子的收入,这还不算手底下人见没人监督私下昧掉了一部分。 要知道张伟这个从八品的郡尉,一年的俸禄也不过600石粮食,照现在二十文一斗米的市价来算,也不过才120两银子而已,这点工资,江陵城八个城门,一天时间都不用,就可以给他收满。 只是在略微思索后,张伟反倒叹了口气,这些钱貌似很多,但别忘了,孟季裕想要供养的是一个拥有庞大官吏的郡守府,两相对比之下,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看来还是要把主意打到码头上,明天就安排人跟那刘春利接触下,若是能把那数千名码头劳工都拉倒自己这边,任他黄家有再大的势力,张伟也是不惧的。 除非黄家失心疯宰了孟季裕,不然最后也得默认官府收回码头,到时候孟季裕和张伟就不用为银钱而担心了。至于之后那些来往于码头的船愿不愿意交钱,会惹出多少麻烦,张伟就没再去想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让孟季裕头疼去,他张伟要睡觉了。 第203章 折冲府的邀请 “折冲府的人,为什么会邀请我,还是去校场?” 说话的是张伟,距离上次他抢回城门已经过去数天时间,当时江陵城的县令王庭用就跟他说过,南郡的折冲府在其中也占有份额。既然郡守府已经在名义上掌控了各处城门,那与折冲府谈定新的分赃方式,嗯,新的工作协调,自然就落到了郡守府的头上。 孟季裕当时也直接派人去给折冲府的刘都尉递了口信,邀请他过来详细商谈,然而出乎孟季裕和张伟预料的是,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就在二人揣测着折冲府想干啥的时候,一封邀请函递到了郡守府上。 信中邀请了孟季裕和张伟二人前往校场,观演折冲府士卒操练,只不过落款并不是折冲府都尉刘延,而是其麾下的右果毅都尉曾良(与左果毅都尉同为折冲府次官,官阶从五品下)。 “本官公务繁忙,此事就由你去走一趟,至于一应事务,你酌情处理便可。”孟季裕心中有些不快,想他堂堂上郡太守,从四品上的文官,连身为正四品上的折冲都尉刘延在他面前都得矮上半头,派个副手出来见他算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是,孟季裕身为南郡官吏的最高领导,很多话一旦从他嘴里说出来,事情就失去了回旋的余地。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让张伟单独去走上一趟,就算真惹出什么事来,一句手下人年轻不懂事便可袒护了去,自己只要摆明了态度硬保,折冲府就算不爽也是拿他毫无办法的。 “喏,属下遵命。”张伟应下了此事,又和孟季裕说起了另一件事:“大人,我手下一个班头两名快手在长阳县失踪的事,您看要不要去封文书问责一下,这都这么久了,不管是死是活,他白塔英总该给个明确的消息?” 孟季裕:“行,这事我让张瑞给他下道明令,对了,各个城门没出什么乱子?” 张伟:“回大人,各个城门的书令吏都已配备到位,每日的出入情况和收费均有记录,并且属下都额外安排了人保护,绝不会有小毛贼敢打他们手中钱袋子主意的。” “确实应该安排人保护,这点本官没考虑到,白圭你有心了。”孟季裕点点头,对张伟的安排做出了肯定。 张伟:“谢大人夸奖。” 别看张伟他们嘴上说的好听,美其名曰为保护,实际就是监视,毕竟有些城门不在自己人手中,若是那书令吏与县衙的衙役沆瀣一气,收上来的钱就不一定能尽数落在郡守府手中了。 孟季裕:“你明日先去校场和折冲府的人碰下头,另外,回去后准备下,过几日就把水门收回来。” 张伟:“喏,属下告退。” 离开郡守府后,张伟又按照惯例去城门口巡视了一圈,见无事发生,便又跑回了官衙,结果张伟才踏进院子,就看到一头大黑猪在那里横冲直撞,而个杂役正在试图围堵它,厨子老蔡则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 没错,就是一头大黑猪,现代养猪场里饲养的那种白白胖胖的猪,其实都是国外引进或者杂交的品种,而古人大多养殖的都是中国本土的太湖猪,其品相就是黑色或青灰色的,也符合古籍中黑面郎的戏称。 “这什么情况?”这头猪张伟知道,因为是他派刘三去买来改善生活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应该是晚餐的一部分,这怎么还能让它跑了的? 老蔡:“大人回来了,没什么,本来说让他们杀猪锻炼一下,结果都拖上案板了,一群废物没按住,还让这畜牲跑脱了。” 张伟看着那些还在围堵大黑猪的杂役,无语地摇了摇头,堂堂郡尉官衙,让一头猪在里面满屋子乱窜,若让外人看到,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不过张伟也没有让霍刀上去帮忙的打算,而是继续向老蔡问道:“这一头猪,若是省着点用,够吃几日?” 老蔡略一思索,给出了答案:“那就得看大人是准备怎么用了,假如只是碗里能看到油花和肉渣,用上个把月没啥问题,如果想实打实的吃到肉的话,顶多日就没了。” “那就先按五日来,每隔五日我便让人送头猪来,你看着分配便是。”张伟闻言,不假思索地将猪肉加入了郡尉官衙每日的食物列表中。 原因无他,主要是张伟想要吃肉,并且与其他肉类相比,猪肉相对便宜。因为隋唐之际的达官显贵和上层人士,主要食用的是羊肉,猪肉他们虽然也吃,但很多只是一种补充和佐食。这也就导致,猪肉大多都是民间的底层百姓在食用,价格自然很难涨起来,像张伟他们今天买的这头猪,折算下来,也不过才几两银子而已。 最后,张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下令霍刀去帮他们一把。霍刀收到命令后,手腕一翻,随身携带的双峰六合枪便已持在手中。 霍刀观察了下形势,瞅准机会,快步上前,一枪不偏不倚地扎在了那头猪的脖子间,将其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等等,先别松手!”未等霍刀将枪头抽出,老蔡便端着个盆凑了上来:“这新鲜的猪血可不能浪费了,我晚上给你们做猪血吃。” 晚上,官衙里的所有人都分到了一块猪肉,还有一勺猪血汤,没办法,张伟手底下加起来近三四百号人,一头猪确实有点不够分。 不过那些快手对此都很满意,本来就是白嫖官府的饭菜,有得吃就不错了,哪还有资格挑三拣四,并且郡尉大人也保证过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碗里的肉也会越来越多的,至于饼,没看张伟还在画吗? 在完成了关于持续稳步推进生活质量变好的即兴发言后,张伟并没有收获多少掌声,主要是大家都在忙着干饭,实在是腾不出手来给他鼓掌。 等到了第二天,张伟换了身干净的官服,带上霍刀就去赴约了。折冲府虽然在江陵城内也有官邸,但那主要是给几位都尉和各级文职官吏办公使用的,军营的驻地和校场则都位于城外。 第204章 军营 张伟带着霍刀,一路抵达了城外的军营,在军营门口,张伟早早的翻身下马,步行靠近了军营。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表示尊重,另一方面则是,在古代,军营中除特殊人员和特殊兵种外,任何人不得在营中骑马和乘坐马车,以确保军营内的秩序和安全。 “站住,来者何人!”军营门口站岗的士卒早早就发现了张伟,很快就有一名伙长模样的男子喝止了张伟他们继续靠近的行为,而其他站岗的兵士也是纷纷抄起了兵器,对准了他们。 张伟不慌不忙地举起了手中的请帖:“南郡郡尉张伟,应右果毅都尉曾大人的邀请前来,劳烦通报一声。” “大人请稍等。”那伙长接过张伟手中的请帖,虽然他并不识字,但还是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直到张伟给霍刀使了个眼色,霍刀上前塞了块碎银子,那伙长才合上请帖,转交给手下的兵士去营内通报了。 不多时,那报信的兵士回来了:“伙长,曾都尉说,要是只来了个从八品的郡尉,他们就不出来迎接了,让他自己进来就是。” “大人,您看?”那伙长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手底下的兵士他是清楚的,就算再不懂事,也绝不会将这种话与羞辱无异的话,大大咧咧地当人面说出来,这摆明了是曾都尉他们特意交待了的。 “曾都尉说的没错,他们若是出来迎我这个郡尉,反而显得本官不懂事,失了礼数,这位兄弟,劳烦安排人带个路。”出乎那伙长的预料,张伟脸上挂着淡然地笑容,语气中也没有丝毫不满,原因也很简单,不管哪个世界,弱小就是原罪,踩低捧高永远是官场上的常态。 “大人请。”那伙长见状,侧身闪开道路,将张伟放进了军营。 张伟跟着领路的兵士一边往营内走,一边四处打量着。不同于行军途中用于临时驻扎的营地,这里的建筑更偏向于半永久性,营内有不少用来居住的棚屋,亦有砖石搭建的马厩、厨房和仓库等。 由于府兵三季种田,一季训练的特性,此时营中并没有多少人,等张伟被带到校场时,才见到了整整齐齐两百名身穿甲胄的士卒,正在一名校尉的指挥下进行操练。 校场旁则搭起了棚子,几名军官模样的男子正坐在其中观看演练,张伟让那带路的兵士离开后,便带着霍刀,沿着校场边缘朝那几名军官所在的棚子走了过去。 张伟:“下官南郡郡尉张伟,见过诸位大人,不知哪一位是曾都尉?” 那些人一直等张伟走到近前,先行见礼后,才敷衍地回了个礼,听到张伟相问,才有一身穿武官袍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本官就是曾良,你家太守为何没有前来?” 张伟:“回大人,孟太守本有心赴约,奈何公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便委托下官前来,与大人商议一下工作上的相关事宜。” “都下去,我与张郡尉有公务要谈。”曾良这才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张伟,命周围的手下离开后,又才邀请张伟坐下:“张郡尉,请坐。” “曾都尉,请。”张伟和曾良分坐于桌案两侧,桌上没有茶水,两人面前各自摆着数盘干果、毛豆和酒水,其中最让张伟关注的是那碗牛肉,穿越过来这么久,他还没吃过牛肉呢。 要知道耕牛在古代是重要的劳动力,官府严禁私自宰杀,就算是上了年纪的耕牛,想要宰杀也要先申报官府,事后牛皮和牛筋还得上交,因为前者可以制成皮革,用来制作皮甲,而后者可以用来优质的弓弦。 张伟刚刚坐下,曾良就端起了面前的陶碗:“张郡尉,我们军中没有喝茶的习惯,本都尉就以酒代茶,与尔共饮了。” “哦,赶巧,下官也不是什么正经文人出身,喝酒的兴趣比喝茶大,都尉大人,请。”张伟自然是不甘示弱,端起酒碗就灌了一大口下去,然后,张伟的脸青了。 因为这碗里装的根本不是酒,而是tnd白醋! 张伟眼瞅着曾良满眼都是戏谑,心中顿时明了,对方就是故意的。饶是如此,张伟还是硬着头皮全咽了下去:“这折冲府本是武人待的地方,可这酒为啥喝起来一股腐儒的味道,酸臭酸臭的?” 说罢,张伟不等曾良说话,赶忙夹起几片牛肉塞进了嘴里,这才觉得满嘴的酸味被压了一些下去。曾良则是不慌不忙地将碗中的酒喝尽了,方才说道:“我是武进士出身,读书时难免沾染了些文人的习惯,让张郡尉见笑了。” 张伟:“都尉大人,现在酒也喝了,我们可以谈一下正事了?” “不急,”曾良转头看向那些正在操练的士卒,扬了扬头问道:“张郡尉,你觉得我手下的这些兵丁如何?” 什么情况,真当我是来看操演的啊? 张伟在心底吐槽了一句,竟然真的仔细观察了下那些正在操练的士卒,相比于张伟曾经看到过的府兵,这些人的装备算是比较精良的。清一色的两档甲虽然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是为了今日的演练,才从仓库内取出来擦洗干净的,但两百名衣甲齐备、全副武装的士卒,放到哪里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略微思索后,张伟开口了,出乎曾良预料的是,张伟并没有说些什么训练有数、威武雄壮的客套话,而是认真点评了起来:“士气尚可,甲胄还算齐备,可手中的武器大多老旧了些,不少士卒都面带饥色,看来都尉大人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曾良只得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呵呵,让张郡尉见笑了,毕竟朝廷每年所拨银两就那么多,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下官今日来,就是代郡守府与大人商议此事的。”见对方总算是将话题扯到钱财上了,张伟自然是顺杆而上:“江陵城的城防,折冲府一直有帮忙驻防、巡视,大家虽同朝为官,但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不知道我们每年该支付多少协调费用呢?” 第205章 摔跤 “张郡尉这话,俗了。”谁知曾良根本不接这个话茬,而是挥手召来了一名手下:“传令让儿郎们歇息下,这三伏的天,热出病来就麻烦了。” “喏。”随着曾良的命令被传达到位,校场上那些正在操练的士卒纷纷脱下盔甲,三三两两地散落在校场周围的阴凉里休息。 张伟瞥了一眼注意力还在校场上的曾良,将自己碗中剩下的白醋悄悄洒了,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漱漱口。 “听说张郡尉曾经告过御状?”对于张伟的小动作,曾良连头都没回,自顾自地问道。 张伟舔掉嘴角残留的酒渣,拱了拱手:“区区薄名,没想到曾大人也有耳闻,其实大人应该把蔡县尉也喊上的,毕竟这方面的工作以前都是他在负责,很多细节若是有他在,我们商议起来也方便些。” 曾良听出了张伟话中的试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折冲府与地方上的官员不是一个衙门,更不会存在什么私交。” 好的,收到,下次碰到那姓蔡的郡尉,我再找机会好好叼他一顿。 未等张伟开口,曾良突然鼓掌叫好起来:“好,这一下真是漂亮,来啊,把他唤来,赏他碗酒喝!” 张伟疑惑地顺着曾良的目光看去,只见校场上,几名士卒正在角力,而其中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已经放倒了不少人。 角力就是摔跤,这一运动在隋唐时期,在全国都得到了广泛的开展,也叫角抵、相扑、争跤等,在军中则多为士卒玩闹、休闲的项目。 “多谢都尉大人。”不多时,那身衣服壮硕的男子过来了,曾良让人给他斟了碗酒,那人也不客气,道过谢后,仰头便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了。 喝完酒后,曾良却没有让那人下去,而是开始给张伟介绍起来:“张郡尉,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赵雄,任校尉衔,是我们军中数一数二的壮士。” 张伟眉头一挑,正准备起身,就听见曾良接着说道:“赵雄,这位是郡守府的张郡尉,曾经上京告过御状,如此年轻,端得是胆识过人,勇气可嘉,今天亦是本都尉的客人,还不快行礼。” 玛德,果然是冲着我来的,张伟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先一步起身行礼道:“赵校尉可是正七品上的武官,见了面理应由在下先行礼才对,下官张伟,见过赵校尉,刚才见你一连赢下数人,真可谓勇武过人,在下佩服。” “哈哈哈,张郡尉这话说的我爱听,不是我吹,在这军中若是单论角力,没人是我的对手。”是人就喜欢听好话,尤其是赵雄这种头脑简单的武夫,当即就想与张伟好好吹嘘下自己的光辉战绩,却被一旁的曾良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带着任务:“呃,是啥来着,哦,对了,张郡尉,咱们军中不少人都是平民出身,久闻你上京告状,为民请命的大名,不知道可否赏脸,一起下场玩上两把,让大家见识下你的风采?” 好家伙,你这台词背的不熟啊,张伟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脸色有些发黑的曾良,开口拒绝了:“恐怕得让大伙失望了,在下不善角力,就不上去献丑了,赵校尉,你们接着玩便是,我在一旁看看就好。” 赵雄眨巴眨巴眼,看向了曾良,这倒不是他卖自家上司,而是后面一句确实没教过,要是说错了话怎么办? 见状,曾良接过了话茬,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张郡尉,只是玩闹而已,并不耽搁什么,那么多人都看着呢,莫非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同意反而显得我不是了,”出乎他二人预料的是,张伟并没有表现出一个十八岁青年该有的冲动,而是不紧不慢地坐下了:“不过待此间事了,下官还要去向太守大人复命,弄得脏兮兮的岂不失了礼数,这样,霍刀,你去陪赵校尉玩两把。” 说完,张伟还特意冲霍刀交待了一句:“注意分寸,别又把人弄伤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曾良和赵雄看来,这话就是赤裸裸的蔑视他们了,但实际上张伟真的是出于好心。霍刀这家伙有时候下手没轻没重的,前两天才把找他切磋的雷虎揍了个鼻青脸肿,现在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要是一不小心搞出什么事故来,接下来的事也就不用谈了。 “这位兄弟,请。”赵雄眯着眼,面色有些不善,心底决定等下一定要好好教训下这个叫霍刀的随从,免得那姓张的小子小瞧了他们。 霍刀:“校尉大人,请。” 两人走到了校场中间,赵雄在活动手脚,而霍刀则是原地扎起了马步。周围看热闹的士卒对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看好身材壮硕的赵雄,但也有些人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霍刀虽然个子矮了些,但身形精瘦干练,指不定是个狠角色。 “兄弟,来了,喝!” 伴随着赵雄一声大喝,宣告着角力正式开始。赵雄先声夺人,率先攻上前去,霍刀却没有丝毫躲闪,扎着马步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 赵雄双手掐住霍刀的肩膀,用尽全力想将这家伙掰翻在地,谁知霍刀的肩膀跟门板一样,掰不动分毫,赵雄又伸腿去拌霍刀,哪知霍刀的双腿如铁铸般,牢牢地扎在地上,任他想尽办法,依然纹丝不动。 “大人,对不住了。”就在赵雄脸憋的通红,人也累的满头大汗之时,霍刀突然伸手拽住赵雄的腰带,肩膀向下一沉,顺着赵雄发力的方向,猛地向后撤了一步,侧身闪避的同时,手上也用力拉了一把。 猝不及防之下,赵雄几乎是擦着霍刀向前栽了出去,直到在地上滚了一个圈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被对方借力打力了。 “好!” “真是漂亮!”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之声,而赵雄则是从地上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摆出了摔跤的架势:“娘的,我还不信了,我会输给你?再来!” 第206章 挖人 “来!” 见此情形,霍刀也起了好胜之心,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小子不服是,那就收拾到你服。 这一次,霍刀主动迎了上去,两人实打实地硬拼起了力气。别看霍刀个子小些,但手上的力气却毫不逊色于赵雄,两人有来有回地拼了数个回合,最后是霍刀主动变招,突然绕至赵雄身侧,抱住其腰部给他来了个抱摔,再次拿下了本场的胜利。 “好!” 伴随着场边一阵阵的叫好声,这下众人皆看的明明白白,哪怕是硬碰硬,赵雄也不是霍刀的对手。 霍刀对还躺在地上喘气的赵雄伸出了手:“校尉大人,承让了。” 赵雄躺地上喘了两口气,最后还是伸手握住了霍刀的手,任由霍刀将他拉了起来。两人一起回到了看台,张伟正准备开口,就见赵雄一抱拳对曾良说道:“都尉大人,这位兄弟本领不俗,我想收他在麾下做名队正,望大人批准。” “这”曾良故作为难的看了张伟一眼,对赵雄说道:“本都尉这里倒没什么问题,但他毕竟是张郡尉的人,不知张郡尉能否割爱啊?” 张伟的脸都快黑了,td,当着我的面挖我的人,许的还是个正八品上的队正(军职,管50人),官阶比我还高,你们是故意的? “肯与不肯,我说了也不算,还得看他自己如何选择,霍刀,你意下如何啊?”张伟强扯出一个笑容,将皮球又踢给了霍刀。 说罢,张伟颇有些担忧的看着霍刀,他是真怕霍刀跟着曾良和赵雄跑了,幸好,霍刀拒绝了:“谢都尉大人与校尉大人的好意,恐怕要让两位大人失望了,我家大人于我有恩,我霍刀非忘恩负义之小人,岂可为名利而另投他处,请大人勿怪。” 霍刀这么一说,那赵雄更加看中他了,拍着霍刀的肩膀夸赞道:“好,是个忠义的汉子,这个队正的位置我给你留着,以后若是你家大人不要你了,你只管来我这儿。” 曾良的眼中也满是欣赏,捋着胡子笑而不语,张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端走了曾良面前的那碗牛肉,塞到了霍刀手里:“累着了,快尝尝,这牛肉是新鲜的,味道不错。” 曾良瞥了一眼面色略显不快的张伟,若是手下的人敢对他甩脸子,他老早就让人将其拖下去打板子了,但这小子背后毕竟站着孟季裕这位南郡太守。俗话说,麻杆打狼两头怕,郡守府轻易不会得罪当地的折冲府,但真把关系闹僵了,郡守府也有的是方法来恶心折冲府。 于是曾良开口了:“张郡尉,时间差不多了,也该谈谈正事了?” 张伟:“当然可以,都尉大人,这城门口的入城费,之前蔡县尉给你们的比例是” 未等张伟说完,曾良就打断了他:“张郡尉,我说过,这话俗了。” 张伟只感觉一口气被憋在了胸口,心里十分不痛快:“都尉大人,恕下官冒昧地问上一句,咱们谈的是银钱之事,如何才能不俗呢?” “此事简单,来啊,拿上来。”曾良拍了拍手,很快就有士卒在校场上立起了一个箭垛草靶,另有一名士卒拿了弓箭来,放在了桌子上:“这里有十支箭,张郡尉你看到那个箭靶了吗,能拿走多少,就得看你有多少真本事了。” 张伟眯起眼睛看了那箭靶一会儿,那箭靶距离此处约百步(一步05米),要知道唐代兵书中,普通步弓手的最大射程也不过才九十米,能在五十米的距离射中靶心,称一句军中精锐也不为过。 只是曾良恐怕不知道张伟是练箭的,也许是看他年轻,身材并不算壮硕,就断定他并无多少本事。可曾良不知道的是,只要手中弓箭没有问题,张伟就有十成的把握能全部命中。 于是张伟虽然心中窃喜,但面上还是摆出了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斗胆一试,还望大人不要反悔。” 曾良将话说的很决绝:“领兵之人,言必行,行必果,本都尉绝不食言!”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张伟心中暗笑,不慌不忙的起身,活动了下手脚,然后拿起了桌上的弓箭。在拨动两下弓弦试了下手感后,张伟摆好架势,将一支箭搭在了弓上,却久久未曾射出。 此时,曾良看着张伟摆出的那个架势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那赵雄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张郡尉,要是没把握的话,你可以往前再多走走,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赵雄话音未落,张伟就松开了弓弦,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在一旁吃牛肉的霍刀不在此列),那一箭不偏不倚的扎在了靶心之中。 张伟瞥了一眼眼珠子都瞪圆了的赵雄,心中冷笑,我在等着测算风向和风速,你在等什么? “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赵雄还在嘴硬,而曾良的面色已经难看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好像小瞧了这个年轻的郡尉。 很快,张伟的第二箭给出了答案,依然是一箭射中了靶心,这下全场鸦雀无声,皆屏住了呼吸,看着张伟不慌不忙的抽出了第三支箭搭在了弓上。 “好!” 当第三箭也命中靶心后,周围看热闹的士卒已经开始有人给张伟叫起好来,军队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的,你若没点本事在身上,是不会有人看得起你的,但你若有实打实的真功夫,哪怕是敌人,他们也会照样称赞。 随后,在曾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张伟一连四箭,加上之前的三箭,总共七支箭,箭无虚发,皆中靶心,此时场边已是叫好声一片,掌声雷动。 张伟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收起弓箭,甩了甩手,回到了桌边,冲曾良拱手笑道:“下官力竭,剩下之数已无法射完,微末之技,让都尉大人见笑了。” “卧槽,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我之前真是小瞧了你,兄弟,来我手下,给你个旅帅干不干?”曾良还没开口,那赵雄就双眼放光地凑了上来。 第207章 事毕 你别说,他开的这条件张伟还真有些心动,那可是管100士卒,官阶从七品上的旅帅啊,但想到折冲府那比郡守府更一穷二白的条件,张伟便在心底默默地拒绝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下去!”曾良当即面色不善的斥责了赵雄一句,那赵雄立马一脸惧意,连话都不敢多说,直接离开了。 随后,曾良又看向了正在那里不急不忙喝酒吃牛肉的张伟:“张郡尉” 曾良话未说完,就被张伟打断了:“都尉大人,我们可是有言在先,决不食言,此事就算这样定下了。” 张伟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曾良,补充道:“不过,都尉大人,在下官看来,些许蝇头小利,我们也没必要如此较真,还不如团结一致向前看。” 曾良:“哦,此话怎讲?” “江陵城外有座码头,”张伟看着露出若有所思表情的曾良,似笑非笑的说道:“不知道都尉大人对此怎么看?” 曾良略微思索后,没有表态:“若是我没记错,那里是黄家在管?” “没错。”张伟点点头,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这个人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过段时间,那码头之上,怕是会有刁民闹事。” “若仅仅只有刁民闹事,理应由你这个郡尉和江陵城的县尉去处理,我们折冲府怕是不便出手。”曾良显然听懂了张伟的意思,虽然嘴上还在拒绝,但语气已经软了很多。 “都尉大人,下官说过,城门口收上来的那点钱,与之相比,只不过是蝇头小利罢了。”张伟笑了笑,却话锋一转,将话题说到了另一件事上:“说来也巧,下官在来此赴任途中,曾遇到折冲府的兵丁沿河设卡,收取费用,据说是用来打水贼的?” “清理地方上成规模的匪患,本就是折冲府的职责。”曾良转过头去,目光虚无地看着校场:“若是有水贼打劫商船,威胁水道,折冲府有义务出兵保护百姓。” “大人高义。”张伟装模作样地恭维了一句,随后语气严肃了起来:“长江水路,关乎家国命运,干系众大,在下推测,普通贼人绝计无此胆量,背后必有人指使!” 曾良却摇了摇头:“无知草民,聚众为匪,胆大妄为是常有之事,若牵扯过多,闹出冤狱来,上面定会派人追查,如此行事,不妥。” 我叉,这黄家有点背景啊! 张伟略带诧异的看了曾良一眼,当即改了口:“是下官多虑了,若真发现水贼,需折冲府相助时,还望大人莫要推辞。” “此事张郡尉放心,我折冲府一定出兵,毕竟若是地方不稳,我折冲府也是要负连带责任的。”曾良这下倒是答应的很痛快,只不过又开始诉起苦来:“不过,我折冲府士卒调动,武库开关,手续皆颇为繁杂,就怕到时候去晚了,贼人都跑了。” 张伟有点不想陪他说套话了,叹了口气说道:“唉,说起来,我们也是一样,但这官府的码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在贼人手里,大人您不妨就给句痛快话?” 曾良捋了捋胡子,眯起了眼睛:“既然都有难处,大家一人出力一半如何?” 五成?你可真敢想啊! 张伟眉头一挑,摇头拒绝了:“大人,这水贼剿除后,日常的维护和治安,可是郡守府安排的人在打理,各部来往,上下协调皆不是易事。” 曾良:“这样,我派四名校尉,率领800名士卒,助张郡尉你搜查水贼,有我们在,必无宵小敢在南郡作乱。” 张伟思考了下,虽然出发前,孟季裕说过一应事务,他都可以酌情处理,但那是指城门口收上来的入城费,并没有包含码头的事,于是张伟决定再压压价:“大人,下官说过了,这公文手续,上下协调可不是易事。” 张伟将上下协调四个字咬的很重,只可惜曾良根本不吃这套:“张郡尉,这里还有三支箭,要不你还是都射了。” “请大人见谅,下官已经力竭,实在无法开弓了。”张伟见状,也松了口:“四名校尉,800名士卒,相关协调事宜,一应事务,还需太守定夺,但我相信,曾大人很快就会收到相应的公文,还望到时候曾大人出兵能快些。” 曾良:“兵贵神速的道理,本都尉也是懂的,既然如此,张老弟,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的,”张伟说着,施施然起身行礼:“叨扰大人这么长时间,深感抱歉,既然公事已毕,请容下官回去复命,下官告辞。” 曾良并未起身,而是抬手说道:“恕不远送,告辞。” 出了军营,张伟骑着锦绣,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向城内而去,此时他的心情很好,码头的事,能拉折冲府下水便成了一半。毕竟黄家狗急跳墙冲张伟和他手底下的快手胥吏动手的话,这属于犯罪案件,需要郡守府掷下公文,县尉抓人,县衙审理,法曹审核,郡丞确认,太守批复,最后再提交给刑部复审备案。 这么一圈走下来,以黄家在当地的影响力,活人都能全变成死人,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可若是折冲府出手,性质就不一样了,因为对折冲府的人动手,这t叫造反! 折冲府可以先斩后奏,直接开始调兵平叛,到时候就算有人来查,只要折冲府动的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当朝权贵,加上郡守府不卖队友的话,那就是证据确凿的造反。 什么,你说下来调查的人不信怎么办? 花点钱,这种事你可以花点钱嘛,真不行,你就问问那人,路上有没有遇到那种船到江心,抄着刀问你是要吃馄饨还是板刀面的匪徒,没遇到的话,回去的路上大概率会碰到哦。 毕竟以古代那低下的行政效率,别说皇权不下县,地方上执掌一郡之地的太守、都尉,那都叫做封疆大吏,只要坚持团结在大隋的旗帜下,维护一个朝廷中央的原则,按时按点地给国库交税,有些事,大家就都睁只眼闭只眼。 张伟又跟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冲身后的霍刀问道:“对了,霍刀,牛肉好吃吗?” 霍刀:“大人,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塞牙。” “世上之事,皆是如此,习惯就好,走了,回城!”张伟闻言笑了,随后,张伟一扬马鞭,带着霍刀,纵马向江陵城跑去。 第208章 私下出城 “四成?” 说话的是孟季裕,此时他正对回来的复命的张伟吹胡子瞪眼:“你好大的胆子,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就把好处都给许出去了!” “去之前大人您也说过,一应事务,属下都可以酌情处理的,”张伟颇有些心虚地看着孟季裕,干巴巴的笑道:“这事我也就跟那曾都尉顺带提了一嘴,真要定下来还得大人您拍板呢。” 孟季裕:“我让你酌情处理的是城门口的事务,还顺带提了一嘴,你这连分成都谈好了,也能叫顺带?” 张伟:“我这不是想着要是能把折冲府也拉下水,我们优势不是更大些吗?” 孟季裕白了张伟一眼:“要是地方上的郡守府都和折冲府沆瀣一气,你觉得长安的那些老爷们,还能睡的着觉?” 张伟:“那要不我派人给曾都尉递个话,这事就这样算了?” 孟季裕:“罢了罢了,这事我去跟上面解释,码头上的那些劳工,你接触的怎么样了?” 张伟:“属下已经派人和他们接触过了,只是他们对我们不太信任,还没有明确表态。” 张伟说完,二人都沉默了,其实这也不怪码头上的劳工不信。要知道,历来只有豪强大族勾结官员鱼肉百姓的,啥时候还听说过官员主动找上门来,要帮助他们这些最底层百姓的? 在老百姓一向的主观印象中,官员的嘴,骗人的鬼,你当官的现在说的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准备联合黄家坑我们一把呢? 沉默许久后,孟季裕开口了:“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张伟如实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属下决定今晚私下出城,与他们见上一面,这样也显得我们有诚意。” “不行。”出乎张伟预料的是,孟季裕否决了张伟的想法:“这么做太过危险,你我乃朝廷官员,岂能轻身涉险。” 张伟被孟季裕整的有些莫名其妙,颇为疑惑的问道:“危险,只是同他们见上一面,大人何出此言?” “不对,这一切太顺利了,不对不对”孟季裕却没有回答张伟的问题,甚至站起身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最后突然猛地看向张伟:“你去县衙拿回城门钥匙之后,那蔡县尉有没有找过你的麻烦?” 张伟此时还是一头雾水,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就那天在县衙有些冲突,之后他都是躲着我走的。” 孟季裕的表情显得非常严肃:“私下呢,他有没有让他手下的人,或者蔡家的人玩什么花样?” 这倒把张伟问住了,他使劲回忆了下才回答道:“没听手底下的人说起过类似的事,想来应该是没有的。” “如此就有问题了,”孟季裕听到张伟的话,这才重新坐下,叹了口气说道:“断人财路,如杀人全家,那蔡县尉的态度太过反常了,你最近别再出城了,天黑前必须回到官衙,我担心他们私下已经在准备对付你了。” 张伟皱了皱眉头,他觉得孟季裕似乎有些被害妄想症了:“大人,没您说的那么严重?” “白圭,你还是遇事太少了,你真以为我这个太守,一纸公文就能解决所有事吗?”孟季裕摇了摇头,似乎对张伟的幼稚有些无语:“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对我这个太守怎样的,但对一个郡尉下黑手的胆子,他们不仅有,而且很大。” 张伟心底没当回事,依然觉得孟季裕在危言耸听,但他也不能当面反驳自己的顶头上司,只得岔开了话题:“那依大人的意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孟季裕:“等,现在就比谁先沉不住气了,等他们露出马脚,我们就能见招拆招了。” “这不浪费时间吗?”张伟小声的吐槽了一句,却被孟季裕听了个正着。 孟季裕:“你说什么?” 张伟:“没有,属下只是觉得如此太过被动了,不过大人已经做了决定,属下定当遵守。” 孟季裕:“嗯,你先回去,这段时间,约束好手下人,别让他们闯出什么祸来,还有,万事小心。” 张伟:“喏,大人,属下告辞。” 回了郡尉官衙,张伟先将手下的几个班头都叫了过来,特别认真的询问了他们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反常的事。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张伟将孟季裕的告诫丢到了爪哇国,当即决定今晚瞒着孟季裕,按原定的计划偷偷出城,去与码头劳工的头领刘春利碰个面。 于是等到天黑,张伟换了身平民装扮,带上霍刀就准备出城了。临出发前,庞义作为少数几个知情人,对此表示了担忧:“大人,您亲身前往,实在有些冒险,要不还是属下带队人去保护你?” 雷虎也表示了赞同:“没错,大人若是觉得太过高调,我带人偷偷出城,到附近接应您?” “不行,《周易》有言,机事不密则害成,人多泄露消息的风险也大。”张伟摇了摇头,又踮着脚拍了拍雷虎的肩膀,示意他放心:“只是去走上一趟而已,最多一个晚上我就回来了,对了,明天你带人去把水门接管了,这事郡守府已经和县衙打过招呼了,正常接收便好。” 见张伟心意已决,雷虎和庞义也不好在反对了:“喏,大人路上小心,我们在官衙等您回来。” 由于是偷偷出城,张伟就没有骑着锦绣这匹引人注目的大花马,而是点了盏小灯笼,和霍刀一起沿着小巷往城门走去。江陵城是有宵禁的,不止城门会落锁,大街上还会有县衙的人巡夜,若是被抓到了,以张伟的身份倒不会有什么事,但也是不小的麻烦。 一路上避开巡夜的衙役后,张伟和霍刀抵达了城门口,早就等待在此的刘三迎了上来:“大人,小的打听清楚了,这附近确实有条可以偷偷出城的地道。” “嗯,没把本大人的事说出去?”张伟点了点头,刘三这个老油条的办事能力还是靠谱的,他虽然可以拿钥匙直接开城门出去,但那样就不能避开外人的耳目,可若是走地道,相对就隐蔽上很多了。 第209章 地道 “大人瞧您说的这话,我刘三是那么蠢的人吗?”刘三挺着胸膛,显得颇为自得:“这条密道,还是吴健说漏了嘴,我自己偷摸来寻到的,外人根本不晓得。” 张伟:“如此甚好,下个月给你多发笔赏钱,至于现在,带路。” “谢大人赏,大人,这边走。”刘三听到赏钱,脸上的笑容比吃了蜜蜂屎还高兴,急忙在前面为张伟引路。 不多时,刘三引着张伟到了城墙边一间空无一人的荒屋内,随后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口枯井:“大人,就是这里。” “你确定?”张伟站在井边,探头往井里看了一眼,这个口井正好可以供一个成年男子下去,由于光线不足,井内一片黢黑,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刘三:“当然,我岂会蒙骗大人。” 张伟:“你下去过没,里面是怎样的?” “这倒没有,”刘三摇摇头,见张伟脸色变差似要发火,赶紧补充道:“不过我放了只狗下去,后来在城外看到了那只狗。” 张伟有些无语,亏他刚才还在夸刘三这家伙靠谱,若是才穿越过来那会儿,他现在已经把刘三胖揍一顿了,不过现在的他,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张伟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刘三,然后指着井边的绳子说道:“既然如此,就由你先下去探探路,我们在这儿等你回来。” “啊,我,这,”刘三闻言有些傻眼,他踮着脚小心翼翼的往井里面瞅了又瞅,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大人,要不您还是派霍刀兄弟去,他身手好,节省时间。” 张伟:“别t废话,赶紧下去!” “大人…”刘三还想再挣扎一下,却见张伟目露凶光,便立刻闭了嘴,抓着井边的绳子,小腿肚子直打着哆嗦,整个人慢慢地下了井。 几十秒后,刘三就抵达了井底,四周漆黑一片,刘三的精神也紧张到了极点,手中的灯笼抖地就跟风中的杨柳一样,张伟在上面看着都怕他下一秒就把灯笼给弄熄了。 “刘三,怎么样,有路吗?”张伟趴在井边朝下面问了一句。 因为下来有一会儿了,刘三此时也慢慢冷静下来,提着灯笼在井底晃了一圈,还真发现了一个人为开凿的出口。刘三挑着灯笼伸进去一看,里面是一条四方的地道,正好可以供人在其中弯腰穿行。 “有的,有的,大人您稍等,小的去去就来。”刘三这下放心了,冲上面喊了一声,随后一头钻了进去。 “小点声音,你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吗?”刘三刚才那一声经过井道的传播,变得颇为嘹亮,吓得张伟赶紧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这才叮嘱道:“注意安全,有问题就立马呼救。” 只可惜此时刘三已经走远,并没有听到张伟后面的话,他此时正埋头在地道里穿行着,殊不知出口处有个惊喜在等待着他。 张伟坐在井边,跟霍刀一起等着刘三回来,十分钟过去了,刘三还没回来,张伟当时还在跟霍刀打趣,说刘三估计是吓得腿软,瘫在地道里了。 当时间过去小半个时辰后,张伟和霍刀都觉得不对劲了,这些时间都够从城墙走到江边了,刘三就算腿脚再慢,此时也应该早就回来了。 “出事了,该死,早知道就不应该戏弄他的。”张伟面色难看,抄起井边的绳子就要下井,却被霍刀拦了下来。 霍刀:“大人,底下危险,让属下去就行了。” 张伟则摇了摇头:“不成,我是你们的长官,真出了事,我岂能不管。” “既然如此,请让我走在大人前面。”说罢,霍刀不等张伟反对,径直跃入井中,手脚同时支撑着井壁,几下就滑到了井底。 张伟见状,也不好说什么,抓着绳子下了井,霍刀此时已经点起了一个火折子,蹲在地道之中了。 “大人,这边。”见张伟下来后,霍刀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拿着短枪,整个人蹲在地道中,以一种外八字的小碎步快速向前移动。 这姿势把张伟看的是一脸懵逼,他本想摸仿下,却发现自己往前蹭了几步,大腿上的肌肉就直发疼,最后只得弯着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地道里爬行。 约摸过了几分钟,张伟感觉脚下的地道在慢慢向上变成一个缓坡,他知道,出口快要到了,张伟正准备提醒霍刀,霍刀却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张伟从霍刀身后探出头去,原来出口已经到了,只是出口处趴着一人,看衣服的装束,应该正是刘三。 此时刘三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灯笼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最让张伟疑惑的是他这个造型,他是怎么做到上半身在外面,下半身在地道里,就昏过去了的? “大人小心,我先出去探探路。”霍刀望着漆黑一片的外面,将火折子递给张伟,然后不等张伟回答,伏身双手撑地,脚上一蹬,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刘三,从那么点空隙里跃了出去。 出去后,霍刀以一种俯卧撑的姿势,手脚同时落地,整个人稳稳地撑在了地上,下一秒,霍刀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猛地从地上跃起,而手中的双峰六合枪已经钉在了地上。 看着跳到一旁,消失不见的霍刀,张伟有些懵逼,这外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连身手如此了得的霍刀都恐惧不已? 张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伸手去摸腰间的配剑,却发现地道太过狭窄,自己根本拔不出来。 叉,看来还是得配把短兵器,不然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是要命! 幸好,这时霍刀又走了回来,他俯身仔细打量了地上的东西一会儿,然后抽出自己的短枪,一脚将那东西踢开了,听声音,像是骨头架子? “大人,外面很安全,刘三没事,他只是被吓晕了。”霍刀伸手将张伟拉了出来,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线,霍刀在地上找到了早已熄灭的灯笼,将其重新点起。 张伟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他们此时正在一座破庙内,附近好像没什么人家,寺庙破败不堪,荒废已久,刚才他们行走的地道,正好连接着一排神像的基座。 第210章 棚户区 庙内摆着不少棺材,但却无人打理,看来这座寺庙荒废后,被附近的居民拿来做了一段时间的义庄。 说来也巧,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狗撞翻了出口附近的棺材,一具白骨正好落在出口处,而刘三显然是才钻出地道,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骷髅头,惊惧之下,竟被直接吓晕了过去。 “罪过罪过。”张伟看着刚才被霍刀一脚踢地七零八落的白骨,赶紧双手合十拜了拜,以表达歉意。 霍刀则在一旁猛掐刘三人中:“醒醒,醒醒,不然拿尿浇你了!” 似乎是在配合霍刀的话一般,刘三在此时醒了过来,只是此时的他很显然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啊,鬼啊,有鬼啊,鬼爷爷别拿尿浇我,唔唔唔,嗯,唔唔?” 霍刀一把捂住了刘三的嘴,这倒不是怕他吵到周围的居民,暴露张伟他们一行人的行踪。这间破庙加义庄,本就为正常人所忌讳,大晚上的更不会有人主动靠近这个地方,主要是刘三叫的太难听了。在看清面前的人是霍刀和张伟后,刘三慢慢冷静了下来,见状,霍刀也松开了手。 刘三:“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一走就没回来,我们能不过来看看吗?”张伟说着,还扮了个鬼脸:“鬼啊,有鬼啊,你瞅瞅你那胆小的样子,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日后做人做事都正直点,赶快起来走了,我们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 张伟奚落完刘三,转身抬脚就想走,却不知道他们刚才闹出的动静太大,一只野猫跳上棺材,炸着毛冲张伟嘶了一声,随后便逃走了。 阴森的环境,配上野猫那发光的眼睛,吓得张伟当时就把佩剑抽了出来,饶是如此,他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没办法,打小记事起,张伟听到的恐怖故事中,猫加上棺材总是代表着有坏事,十分不吉利。 “咳咳,没啥,只是一只野猫,我们走。”见霍刀和刘三疑惑地看着自己,张伟不禁老脸一红,他刚才还在嘲笑别人,结果换自己来也是被吓了一跳。 三人出了荒庙,大概辨明了方向后,往码头附近的一片棚户区走去。如果说张伟在洛阳城外看到的居民区,给人的感觉像是贫民窟的话,码头附近的棚户区就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 脏乱差自不必多说,这里的房子竟然都是用土砖和竹子搭的,这便是棚户区名称的由来。这些由黏性极差的黄泥压制而成的土砖和扎制拼凑的竹板,根本不适合用来建造房屋。若是赶上暴雨天,那真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雨势稍微大些,由土砖做成的墙壁便有被冲垮的风险,而风若是大些,那就得小心自家的房顶会不会飞出去了。 这其实并不能怪那些生活在这的穷人,主要是江陵城地处平原,但凡是块地,都被开荒成了耕田,根本没有木材供他们砍伐使用,而烧制好的砖块是需要花钱买的,这些人便只能用河边随处可见的芦苇和竹子来搭建自己的容身之所。 张伟小心的踩着地上铺着的烂竹板,避免因自己用力过猛而导致脚陷入稀泥里去:“这些人,平时都是在码头附近讨生活吗?” “不全是,没活做和农忙的时候,这些人也会跑到附近庄子里去打短工,他们很少进城,因为要交入城费,若是在城里没找到活干,对于他们来说就亏大了。”刘三前面已经跑过此地数次,很有经验的穿着高筒靴在泥地里趟行,但衣角下摆也沾染了不少污泥。 “赶上汛期的时候,这些人会去哪里?”张伟并没有愚蠢到问出这些人为什么不去种田这种白痴问题,一位伟人说过,中国两千多年的农民起义为的就是一块土地,若有得选,谁会愿意像这样活着。 当土地兼并的烈度过大时,大量失去土地的百姓甚至会反过来挤压自己的生存空间,说一句很违反直觉的话,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真实的情况是,地主家虽然有田,但他并不需要那么多佃农和长工去耕种,也就是说,在面对失去田地变成流民的百姓时,地主阶级哪怕不出于自身利益考量,也是无法接纳和消化所有人的。 相反,由于市场上供大于求,地主阶级对手下佃农和长工的压榨反而会进一步加剧,毕竟,你要是不想干,外面有的是人想干,不想一家人跟着你饿肚子的话,就赶紧干活去!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那句话,此时整个国家的人口已经超出了这片土地能够承载的上限。面对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再次均田已是幻想,那么就只剩下通过对外战争转移社会矛盾和等待天灾人祸逼出农民起义两个选项,用战争或者乱世的方式,物理消灭掉一批人,方才能给剩下的人带来一口喘息之机。 刘三顺着张伟手指的方向,看向了棚屋区最外围的一排房屋,明亮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出那些棚屋已经搭建到河边,支柱深深地陷在河道的淤泥之中。 “谁知道呢?”刘三耸了耸肩,摇摇头说道,在他看来,这些事情与他无关,连衙门里的官老爷们都不去关心,他跟着瞎操心也没用啊:“大人不必担心,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唉。”张伟想说些啥,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南郡这个地方,地处平原,紧临长江背靠汉水(汉江),内部水网纵横水系丰富,换成另一个说法就是,发起洪水来根本没地方跑。要知道哪怕是张伟穿越前的21世纪,在国家已经造出奇观三峡大坝的情况下,湖北隔三岔五都得发场洪水,更何况是水利工程并不完善的隋朝。 看来还得跟孟季裕说下,看看以后有没有办法安置这些人。这个想法一出,张伟自己都在苦笑,他们连城里的黄四郎都摆不平,又谈何帮助这些人呢,相反,自己这次前来,还是指望对方来帮助自己的。 第211章 三派势力 在一间四处漏风的棚屋里,张伟见到了刘春利,除了刘春利,屋内还坐了数名男子。从周围人对他们的态度,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能在此落座的,在这棚户区中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小头目。 张伟对此是有些不满的,在他看来,人多就代表着走露消息的风险也大,自己本来只是想跟刘春利进行一次私下会面,没想到这家伙却把所有人都喊来了。 饶是如此,张伟还是耐着性子在桌案前坐了下来,此时屋内的场景有点像黑社会开会,张伟和刘春利坐在上首,其他人则分坐于左右两侧,眼光不住地在张伟和刘春利身上来回流转。 作为棚户区数一数二的劳工头目,刘春利向张伟介绍了在座之人的身份,大多数人张伟都直接无视了,唯一记住的分别是另外两派码头劳工的头目孙婴和昌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则一定会有纷争。 三派码头劳工之中,刘春利最为年轻,作为在棚户区出生长大的孩子,他的背后是一直生活在此地的街坊邻居,根基深厚,外人轻易无法挑战他的位置。 至于孙婴,他的实力是三人中最强的,他本是江陵城内的破落户,因贫穷而不得不逃离了那座繁华的城市,他手下的劳工,也大多是跟他一样逃离江陵城的穷人和附近因土地兼并而失去土地的农民。 昌巴所代表的是南郡其他县城逃来的流民,在家乡失去土地,毫无生存手段的他们,怀着期望来到了江陵这座繁华的城市,却悲哀地发现此地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只得转而聚到了这片不会有官吏踏足的棚户区。 同时,昌巴的势力在三人之中最弱,这倒不是他手下的人少,相反,光看规模,昌巴手底下的人是最多的。问他是他手下的那些流民来自四面八方,彼此分割抱团取暖,他这个头目也不过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领袖罢了。 在刘春利给张伟介绍这些人的身份时,刘三也在张伟旁边小声地讲述之前与他们接触的情况,就目前而言,刘春利是有很强烈的意愿与张伟他们合作的,而出身江陵城的孙婴则持反对意见。 在孙婴看来,官员都是不可信的,别看那些当官的嘴上说的好听,实际只不过是需要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出力卖命罢了,等事情办完了,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用提上裤子不认人来形容那些官员都算是美化了。 至于昌巴,这家伙从来没表过态,这倒不是他墙头草左右观望,而是实打实的说了没法算数。他这一派内部最为混乱,但凡碰到事,自己内部得先吵上一架再说,也就导致以往谈事时,刘春利和孙婴都只当这家伙是来凑数的。 听完刘三的话后,张伟沉默了,这棚户区的情况有些出乎他的预料,本以为成与不成就是一锤子买卖,如今看来,还得耍上些手段了。 于是在略微思索后,张伟开口了:“本郡尉来此所为何事,大家心底应该都有数,现在,我已经表达了我方的诚意,你们也该表明态度了?” “张大人这话说的,像是胜券在握一样。”张伟话音刚落,孙婴便开口讽刺了一句,既是在说张伟他们面对黄家不一定能赢,也是在说,对于张伟的提议,他们不一定会答应。 刘春利虽然有心想与张伟合作,但是也对张伟他们的实力有所怀疑,正好孙婴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刘春利也乐得在一旁看戏,便没有开口,而是准备看看张伟的反应。至于昌巴,他一如既往地在一旁观望,眼神在几人之中不住地流转,等待着其他人商议出最终结果,自己跟着站队就好。 “当然,郡守府不仅要收回码头的控制权,并且,”说到这,张伟顿了下,露出了一个看似淳朴的笑容:“日后还要派官吏对码头进行管理,到时候,哪些人能在码头上讨口饭吃,哪些人不能,想必在座各位心里也是有数的。” 张伟说完,眼神充满挑衅的在刘春利三人之间来回打量,在座之人都听出了张伟的话外之音,皆有些犹豫,没敢贸然开口。 最后还是孙婴略带不忿地打破了沉默:“这话,还是等张大人你们摆平黄家后,再来跟我们说。” “好,如此,我就当你主动退出了,日后你和你的人不准在码头干活,也不许进城务工,一经发现,赶尽杀绝。”张伟冷笑一声,直接对孙婴的行为做了定性,转而又看向了刘春利和昌巴:“这一碗饭,两个人吃可比三个人吃更能填饱肚子,你们说对吗?” “你…”孙婴正要发飙,却听刘春利说道:“既然是官府的事,我们身为大隋百姓,是一定会配合的,就是不知,若是官府接手,我们在码头上干活,工钱是如何算?”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其实码头在谁手里,这些人根本不会在乎,他们更关心的还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实际利益。 张伟微微一笑,说出了自己和孟季裕商议的结果:“太守大人不比黄家,看不上你们身上的那点蝇头小利,日后在码头停靠的商船需要搬运货物,官府不会插手,由你们自行与主人家商量价钱,能得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不过本郡尉也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有宰客欺客的行径,我们也定不轻饶。” “好,我们这边同意了,还要郡尉大人日后莫要食言。”刘春利第一个同意了,因为张伟的条件对于他们来说太过诱人,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日子,那才叫好日子。 昌巴还在犹豫,就听张伟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叫昌巴对,你手底下的那些流民,本官若是派胥吏去挨个核查,将他们遣返回乡,你说到时候会不会很热闹?” “在下愿听郡尉大人调遣,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昌巴闻言满脸苦色,急忙起身行礼表态,他这才意识到,这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谈判,很多事如何定性,全凭官府中人一句话,他张伟只要愿意,自己手下的那些人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第212章 请大人帮个忙 “很好,记得管好你手底下的那些人。”张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笑着看向了孙婴:“本官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要提醒你,船开了后,再想补票可就来不及了。” 孙婴此时陷入了为难的境地,一方面,他对张伟始终抱有不信任的态度,可另一方面,刘春利和昌巴已经明确表态了,自己加不加入的重要性大大降低,这件事要是万一给他们弄成了,那日后岂不是真的要被赶紧杀绝? 毕竟以孙婴自己的过往经验来看,官员许的好处你统统可以当做放屁,但官员说要整你,那是真的会把人往死里整的! “在下愿意听从郡尉大人差遣。”就在张伟即将失去耐心时,孙婴犹豫再三后,满脸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表了态。 “聪明人,本官喜欢与聪明人合作。”见孙婴脸上犹有忿色,张伟也并未多想,而是转头开始说起自己的计划:“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我来说下之后的安排。” 一屋子人就操作细节一直商谈到半夜,直到刘春利第n次拨动那盏昏暗油灯的灯芯时,张伟总算准备离开了:“大致的方案就这么定了,至于真到了现场,你们随机应变即可,只要没闹出人命,郡守府都能给你们兜下来,天色也不早了,本官还要赶回城去,告辞。” “天黑路滑,我们还是送大人一程,这样我等也安心些。”说罢,张伟站起身来,带着霍刀和刘三便准备离去了,刘春利和昌巴却坚持要送张伟离开,孙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在了他二人身后。 一行人一路走到棚户区的边缘,张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一片漆黑的棚户区,刘春利他们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你们过的也不容易啊,”张伟突然开口感慨了一句,黑夜中只能看到刘春利那对明亮的眼睛,但张伟依然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疑惑,便开口解释道:“一屋子那么多人,只点了一盏油灯,你还探头看了三次灯油还剩多少,我都怀疑那油灯是你借来的了。” 刘春利:“大人明察秋毫,草民佩服,不怕大人笑话,那油灯还真是我借来的,明天还要拿去还给主人家。” 张伟闻言有些尴尬,他本来只是随口打趣,没成想却误打误撞地说中了,只得赶忙岔开了这个话题:“行了,你们就送到这里,早些回去休息,放心,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承大人吉言,大人慢走。”刘春利行礼后正准备离去,却发现孙婴和昌巴都没有动,于是便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你俩?” “哼。”孙婴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刘春利:“你可以先走了,我还有事要与大人说。” 昌巴:“不巧在下也有些事要与大人商量,春利老弟若是没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了。” “哎呀,我还就不走了,”刘春利挑挑眉,眼神在孙婴和昌巴之间来回打量:“我倒要听听,你俩能有啥事要跟大人商量。” 见刘春利一副爷今天就赖这不走了的样子,孙婴和昌巴也懒得跟他个小年轻计较,而是纷纷转头看向了张伟。 张伟只得开口赶走了刘春利,不然再拖下去,自己今晚就真的不用睡了:“既然他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回避下,我也很好奇他俩有什么事要与本官商量。” “不听就不听,像谁稀罕一样…”刘春利见张伟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拂了张伟的面子,嘴里嘟嘟嚷嚷地走了。 “你俩也下去。”张伟挥手让霍刀和刘三离远了点,随后背着手,一言不发地看着孙婴和昌巴。 孙婴和昌巴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昌巴先开了口:“孙老大,要不你先来?” “哼。”谁知孙婴理都不理他,冷哼了一声就走到一旁去了。 面对如此不给面子的行为,昌巴除了有些尴尬倒也习惯了,转而又看向了张伟,拱手微微鞠躬道:“郡尉大人,草民在此先向您告个罪,在下斗胆,想请郡尉大人帮个忙。” “哦,何事需要本官帮忙,说来听听?”张伟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昌巴,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昌巴有求于他是好事,口头协议永远是是毫无约束力的,唯有利益才能让人死心塌地地跟自己走。 “大人您也知道,我手下的那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有些人我也指挥不太动。”昌巴一边说着,一边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张伟的脸色:“这等以后事情办成了,在下若是约束不住他们,给大人惹出乱子来,终归不是件好事…” 昌巴还没说完,张伟就打断了他:“昌老大还真是高瞻远瞩,这事还没成,就开始考虑起以后的事了。” “有大人出马,此事定会马到功成,在下也只是不想给大人添乱子,让大人烦心。”昌巴听出了张伟话中的嘲弄之意,但还是低着头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能坐到这个位置,哪怕手底下只是一群卖苦力的泥腿子,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头目,昌巴的脑子终归是好使的。 昌巴知道,张伟他们要做的事,不成则罢了,若是成了,那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仅仅只是随便漏下来的活计,也够他和手下人吃饱饭了,但问题是码头上不止自己在讨饭吃。 在张伟大家各凭本事挣钱的方针下,若是自己手底下的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依然是一盘散沙,就等着被刘春利和孙婴挤兑死,但自己要是能抱上张伟的大腿,就能把手底下的人都团结起来。到那时,他就是码头上第一大的势力,刘春利和孙婴便再也不能压他一头了。 对于昌巴的小九九,张伟心知肚明,但他对此并不反对,相反,昌巴若是能坐稳这个位置,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一个只能依靠官府帮助才能坐稳位置的头目,可比刘春利和孙婴那种人心所向的头领更好控制。 于是张伟想都没想,就表了态:“本官说过,你手下的那些人,是良民还是流民,是平头百姓还是市井凶豪,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有碰上跟你唱反调的,你去找之前跟你们接头的刘三便是。” 第213章 斗犬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昌巴不住地道谢,也没忘了表句忠心:“日后我等谨遵大人之命,大人若是有需要,派个人知会一声,我一定照办。” “嗯,若是无事,你便先走。”张伟说完,微微一挥手,昌巴便唯唯诺诺地低声告退了。 孙婴远远地在一旁冷眼看了半天,见昌巴低声下气地走了,也大概猜到那家伙说了何事,略一思索后,主动走上前来,拱手行礼:“大人。” 张伟:“说,你又是为了何事?” “没什么,只是有些话想对大人说而已。”孙婴揣起手,一副唠家常的模样:“在下发现,大人对我们似乎一直有些误解?” 张伟疑惑地看了一眼孙婴,有些摸不清这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继续说。” “喏。”孙婴拱拱手,斟酌了一下后才接着说道:“这棚户区里都是穷苦百姓,每日劳作也不过仅能糊口,连江陵城大大小小的地皮流氓都懒得踏足此地,所以像在下、刘春利和昌巴,虽然名为头目,但实际并没有多少好处,之所以还在这个位置上,更多只是出于义气和责任罢了。” “讲重点。”张伟不耐烦的打断了孙婴,他可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听孙婴跟他唠家常。 孙婴:“那在下就直说了,我觉得,郡尉大人您开出的价格有些低了。” 张伟眉头一挑,正准备开口,就听孙婴接着说道:“那刘春利从小在棚户区长大,昌巴则是从外地逃来的破落户,说到底根本没见过多少世面,又怎么会知道那黄家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大人,恕在下说句难听的话,这事成则罢了,要是不成,大人您也许不会有事,我们怕是连活下去都难,这玩命的事,自然该多值些价钱。” 张伟:“那你打算如何,本官提醒你一句,这事,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孙婴有恃无恐的笑了:“大人,草民也许不能帮您成事,但足可以坏了您的大事。” “你在威胁我?”张伟眯起眼睛,已经动了杀心。 孙婴:“并不是,在下想说的是,大人们吃肉,总不能只让我们舔盘子,多少也得让我们喝口汤?” “哼!你知道这事背后得有多少人参与吗,怎么分配,轮到到你来提意见?”张伟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讥讽:“本官把话在这给你说明白了,码头上能让给你们的利益就这么多,至于其他的东西,就你手底下那些人,大字都不识一个,你有那个本事能接的住吗?” 此时的张伟,心中对孙婴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点。在他看来,孙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郡守府把机会摆在你面前,你竟然还在挑三拣四? 你真以为你手下的那帮人有什么用吗?不是自己和孟季裕在背后谋划,你们就只能在黄家人手底下老老实实的干苦力。你要明白,你们接下来能闹出事,是上面有人希望你们闹事!否则,郡守府一道公文就可以将其定性为聚众谋反,图谋不轨,别人不好说,你孙婴全家都得被拉到菜市口问斩,就这,到时候黄家还得上门送钱表示感谢呢! 孙婴听出了张伟语气中的不满与讽刺,出乎张伟预料的是,这个态度一直不卑不亢的汉子,这时候竟然给他低头跪下了:“大人息怒,在下并不是想在码头上分更多利益,只是不想手下的兄弟们再跟着我过之前的苦日子了。” 张伟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婴,语气中听不出喜怒:“那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孙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那昌巴充其量只能做大人手下的看门狗,但在下可以成为您手下的斗犬!” 见张伟不说话,孙婴急忙接着说道:“这江陵城内的黄家、蔡家和刘家,势力强盛,根深蒂固,大人您是官,做事说话都得讲律法和道理,但跟那些人光讲道理是没用的,恕在下直言,大人您的手下,得有人帮您做不方便出面的事,甚至是一些脏活。” 张伟看着面前的孙婴垂下了眼睛,他突然想起一句话,任何危机都是打破旧有利益链条的机会,对于某些人来说,混乱从来不是灾难,相反,混乱是上升的阶梯。 对于孙婴的话,张伟有些动心,准确来说是对孙婴这个人很满意,别看他只是江陵城里出去的破落户,但很聪明,同时也有胆量。不聪明他不会来跟张伟说这些话,没胆量更不会如此表态。 于是张伟开口了:“说,想要什么?” 孙婴心中一喜,知道张伟这是已经默认了他的想法,便将自己的打算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小的思量,大人们收回码头后,那旁边的集市,总得有人打理?” “换一个。”张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只要他和孟季裕收回码头,都不用孟季裕表态,这郡守府里的市令估计就会立马上门,要求将集市收回官府管辖。毕竟那里店铺不少,能收不少钱上来,这些钱,都不一定能过张伟的手,他哪敢将其许出去? 幸好孙婴对此早有预料,又提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想法:“那集市附近有不少运货的马车和载客驴车在此讨饭吃,那些人做事没啥规矩,有时候看着挺乱的。” 张伟略一思索,觉得这不算啥大事,便直接应了下来:“这些事本官不想操心,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去管,你自己看着办,如果想在里面掺一手,记得自己准备好马车和驴车,要是遇上了麻烦,到郡尉官衙来找我便是。” “多谢大人,小的会把握好尺度的。”孙婴大喜过望,别看现在只是要到了些蝇头小利,但自己已经同张伟和其背后的郡守府搭上了线,这可是多少人想破脑袋都得不到的机会,这日后自己的好处岂会少了? “起来。”张伟让孙婴起身后,也没忘了补充道:“本大人手下的斗犬,以后肯定是可以吃肉啃骨头的,但我需要的时候,它也得第一时间冲上去咬人,懂吗?” 第214章 小木船 孙婴:“小的明白,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但愿如此。”张伟撇了撇嘴,漂亮话谁都会说,真遇上了事鬼知道是什么情况。 “大人慢走,小的告辞。”孙婴听出了张伟的敷衍,但他也不打算解释什么,是骡子是马,到时候拉出来一看便知。 离开棚户区后,张伟带着霍刀和刘三急冲冲地往来时的那座破庙赶去,他这回是偷偷出城,若是被事先已经警告过他的孟季裕知道了,指不定又得怎么训斥他。 就在一行人依稀可以看见破庙的轮廓时,霍刀突然停下脚步拽住了张伟:“大人,不对劲。” 张伟:“嗯,怎么了?” 张伟疑惑地看向霍刀,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直觉!” “直觉?”张伟挑挑眉,觉得霍刀是不是逃犯做久了,跟孟季裕一样都患上了被害妄想症。 “没错,大人您没觉得太安静了吗?”霍刀却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他指着破庙说道:“正值盛夏,夜间蛙叫虫鸣最为常见,刚才我们来时,此处可没这么寂静,必是有人惊动了那些虫豸。” “霍刀多虑了,我们这次私下出城,走何道路,并无外人知晓,又怎么会有人守在必经之路上埋伏我们呢?”张伟笑着摇了摇头,甚至很嚣张地冲着破庙喊了一声:“有人想要杀我吗?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一句话喊完,周围依旧寂静无声,张伟摊了摊手:“你看,没事,你就是想太多了,走。” 说罢,张伟带头向破庙走去,霍刀本想阻拦,但也无法证明自己的直觉是否正确,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刘三则哈欠连天地走在二人身后,今天晚上跟着张伟奔波到深夜,他此时只想早些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三人走到破庙门口,就在张伟推开半掩着的大门时,他听到了一下清晰的弓弦击发声,几乎是一瞬间,张伟便判断出了对方使用的武器,是军弩! 幸好,相比于张伟,霍刀的反应更快,他直接从旁边给了张伟一脚,饶是如此,也没能让张伟躲开那支弩箭。张伟只觉得肩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再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被那力道带着跌倒在地。 “大人快走!”霍刀手持双枪挡在张伟身前,刘三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虽然一脸惊恐,却还是上前一把拖过张伟,窝到了墙角。 “该死,ctd,我们被人出卖了!”张伟怒骂一声,此时他是又惊又怒,刚才要不是霍刀反应够快,这一箭射中的就是要害了,在军弩那巨大的威力下,自己事后能否活下来都难说。 “大人不能拔啊,这箭是贯穿伤,现在拔了血就止不住了!”刘三整个人抖得如同癫痫一样,却还是按住张伟的手劝道。 “刘三,你在干什么,还不带大人走先!”霍刀此时已经跟人交上手了,奈何对方人数众多,双拳难敌四手,霍刀应付地也是颇为艰难。 张伟看了一眼堵在门口被人围攻的霍刀,忍着痛咬咬牙便准备伸手去拔自己的配剑:“不行,我们得去帮霍刀,他一个人不是对手的。” “哎呦,我的大人,这种时候您就别逞强了,嗯?啊,救命啊!”刘三正说着,只觉得头上落下一阵灰尘,一抬头便看到有人持刀翻过了墙头,吓得他大叫了一声,拔腿就准备逃跑。 刘三都已经窜出去半步了,又突然回身,抓过张伟的一条胳膊放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环着张伟的腰,托着张伟的开始跑路。那些杀手自然是准备上前阻拦,但霍刀此时又冲了过来,为张伟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那些杀手被霍刀拖延在此处,见刘三扛着张伟越跑越远,也是着急了:“我们拖住这家伙,你们去追那小子,上面说了,一定要杀了他!” “是!”那些杀手很快兵分两路,一派人继续与霍刀缠斗,另一派人则朝着刘三离开地方向追去。 霍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本有心阻拦,奈何却被人死死拖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杀手消失在夜色中。 张伟:“刘三,不行就放开我。” “大人,别说这种话,您要是死了,谁给我结工钱?”在求生的欲望下,一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刘三爆发了惊人的力量,托着张伟是一路狂奔,但好景不长,随着体力流逝,刘三很快就气喘吁吁起来。 “不是,你这样跑早晚被人追上,你听我的,去那边,哎呦,轻点!”张伟本就有伤在身,被刘三拽着跑了一路,天黑路况不明,两人还差点摔了一跤。 刘三顺着张伟所指的方向望去,明亮的月色下,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水正安静地流淌着,河边则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芦苇丛。 “该死,人去哪里了?”等那些杀手追到河边时,已然失去了张伟他们的踪迹。现在正值深夜,若想在这片芦苇丛里摸黑找人,与大海捞针何异,怕是找到天亮都不会有结果。 此时,张伟正带着刘三在芦苇丛里像虫子一样,轻手轻脚地在淤泥内爬行着,就在两人以为自己暂时安全了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哼,何须那么麻烦,放把火不就行了,到时候,我就不信他们不出来!” 张伟心下一惊,还未想出应对办法,就见一个火把被丢进了芦苇丛中,此时的芦苇虽然还是绿的,但奈何芦苇丛下铺满了往年枯萎的芦苇杆,很快,明亮的火焰就从中燃了起来。 那些杀手似乎还嫌燃烧的速度有些慢,又在不同的地方分别丢了好几只火把,张伟看见四周皆冒起滚滚浓烟,知道无处可逃了,但他也没蠢到上岸去找死,而是带着刘三开始往河里走去。 两人踩着齐膝深的淤泥抵达了河面,而在这里,张伟他们发现了脱困的方法,芦苇丛最外围的淤泥里,正有一条小木船搁浅在其中。 张伟和刘三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想法,芦苇丛烧完后,再留在此处就是等死,还不如靠着这条小木船拼上一把。 第215章 逃出生天 两人踩着淤泥慢慢摸到了小木船旁边,此时身后的火焰都已经追了上来,张伟和刘三根本来不及多想,上前推着小木船就往水里走。 涉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是如此清晰,那些杀手都不用刻意寻找,下一秒,一艘小木船便出现在了河面上,张伟和刘三此刻就趴在船中。 “在那里!”有个杀手叫了一声,一群人闻声而动,却又纷纷停下了脚步,原因无他,刚才放的那把火,正好成了他们和张伟之间最大的阻碍。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束手无策,很快,一发弩箭就掠过了张伟他们的头顶,张伟和刘三此时根本不敢抬头,但奈何船下河水流动缓慢,小木船在原地不住地打着圈,如此下去,早晚还是一死。 刘三摸了一圈没找到船桨,情急之下,直接抢过张伟的配剑,当做船桨拼命地划起水来。许是他们命好,本不会划船的刘三一顿瞎鼓捣之下,原本横在水中的小木船慢慢摆正了方向,开始顺着河水向下游飘去。 那些杀手沿着河岸边奔走,紧紧地咬住小船不放,由于船速不快,他们甚至还有余力给小船来上一箭。 在刘三眼中,那时不时从他身边掠过的箭矢就像是阎王的催命符,他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拼命划水,连袖子在船边磨破了都没发觉。 至于张伟,他发现了一个惊喜:“td的这条船是漏的!” 看着小船底部开始进水,整个船身隐隐有下沉的趋势,张伟就是一阵无语,怪不得被丢在河边没人管,原来是个漏货! “不,不好了大人,快往回划!”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刘三话音刚落,张伟就感觉到身下的船开始加速了。张伟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宽阔的江面,这下张伟也慌了,乘着条漏水的小木船在长江上行驶,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两人急忙试图往回划,但是如何能抵得过水流的力量,眼瞅着离长江越来越近,此时摆在二人面前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跳船! 可是抬头瞅了一眼蹲在岸边等待着他们上岸的杀手,张伟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刘三说道:“三儿,别费劲了,上岸也是死,听天由命。” 刘三见此也放弃了,转而向自己的信仰祈求力量,只见他在身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一顿捣鼓后,找出一物双手合十开始祈祷:“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自在菩萨,听说您在大江南北都罩的住,求求您保佑小的脱离险境,得出生天……” 张伟看着一脸虔诚的刘三,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刘三的祷告很显然并没有起作用,小船的船底此时灌满了水,并且他们已经顺流进入长江了。 很快,在岸边那些杀手的亲眼见证下,张伟他们乘坐的小船在碰上一道急流后,直接侧翻了过去,而张伟和刘三跌入水中后,久久没有冒头。 为了保险,那些杀手还远远地跟着那漂浮在水面上的船底,见十数分钟过去了还没人冒头,这才确信张伟他们大概是死了,方才离开此地,前去复命。 他们走后不久,那在江面上静静漂流的小木船旁,猛地从水中窜出了两道人影,正是张伟和刘三,刚才他们险些就被憋死在水下了。 至于他二人为啥能在水下待这么长时间,只能说那些杀手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倾翻的小船并没有彻底沉入水中,露出水面的那短短一截船底,在船舱和水面之中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空腔,而张伟和刘三就靠紧紧扒住船边,轮流在其中换气,方能在水下躲了如此长的时间。 张伟无力的趴在船上,将其当做一截浮木使用,他本就有伤在身,一番折腾下体力也已耗尽,实在是无力去横渡江水靠岸了。刘三本来也想趴在上面,奈何尝试了一次后发现翻倒的小船根本承受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只得抓住小船随其漂流,同时也没忘了扶住张伟,免得力竭的他落入水中。 很快,张伟落入江中,生死不知的消息便传到了县尉蔡培耳中,他冷哼了一声,咒骂道:“一群废物,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必担心,那可是大江(唐宋时期对长江的别称),其中暗流漩涡无数,我见过不少水性好的,可没人敢说自己能活着从里面出来。”此时站在蔡培旁边的一人开了口,若是张伟在这,必然能够认出,那人就是在码头上被自己抽了一巴掌的黄世明,而他二人所站的地方,面前赫然就是棚户区。 蔡培瞥了一眼黄世明,态度显得有些傲慢:“哼,那家伙最好是死了,否则咱们都会有不小的麻烦。” “那又如何,只要蔡家和黄家站在一起,连那太守孟季裕都得让我们三分,区区一个郡尉,还能翻了天不成。”黄世明显得满不在乎,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既然消息已经确认,现在可以动手抓人了?” “当然,上,把人给我抓起来!”蔡培说罢,一挥手,身后的几十名衙役便手持火把和武器冲进了棚户区内。 当孙婴听见外面一阵喧闹,透过窗户缝,看见身穿皂服的衙役将刘春利从家中拖出来时,直接回身从床下摸出了一把尖利的杀猪刀:“玛德,我就说这些当官的不可信,那姓张的狗杂种和黄家就是一伙的!” 孙婴揣着刀走出门,混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被衙役用刀架着脖子,整个人跪在地上的刘春利,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一时间竟然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救他。 刘春利满脸愤怒,奈何被衙役死死按住,整个人动弹不得,便只能放声大呼道:“干什么,身为官差,难道就可以无缘无故抓人了吗,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呵呵,就凭你心怀不轨,杀害了张郡尉,这条罪名可够?”黄世明狞笑着走上前,狠狠地抽了刘春利一个耳光后,俯身在刘春利耳边说道:“刘春利,我说过,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第216章 放火 “你说什么,张郡尉死了?”刘春利脸上满是惊愕,一句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直接干烧了躲在人群内孙婴的大脑。 “没错,张郡尉已遭奸人杀害!”蔡培看了看周围将他们死死困在中间的人群,知道不想个名头出来唬住他们,怕是没那么容易离开:“我告诉你们,这张郡尉叫张伟张白圭,乃是当初上长安告御状之人,官职由长公主所赐,本县尉怀疑这是有人勾结串联,针对报复,此事关系重大,日后还要上报朝廷,但凡敢有阻拦者,皆视为同罪,必严惩不怠!” 刘春利:“张郡尉从我们这儿离开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我是被冤枉的!” “冤不冤枉,你说了不算。”蔡培冷笑一声,然后转头对黄世明说道:“放心,等进了大牢,见识过我的手段后,这小子你说什么他都会认的。” 说罢,不等其他人答话,蔡培冲左右大声命令道:“来人,把人犯带走,敢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周围一群棚户区的百姓试图阻拦,却被衙役手中明晃晃的钢刀逼退了,孙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蔡培和黄世明他们将刘春利带走了。 “不是,我们为啥又回来了?”在让手下人押着刘春利先行离开后,蔡培又带着黄世明回到了棚户区附近,黄世明一脸疑惑地看着蔡培,完全搞不懂这家伙还想干啥。 “哼,当然是给那孟季裕找点事做。”蔡培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在那一片漆黑的夜幕下,他手举火把,眼中倒映着扭曲的火光。 此时棚户区内的人们大多又重新睡下,根本没人发现,当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抓刘春利的衙役所吸引时,已经另有一群人在棚户区的外围淋上了一圈火油。 看到这一幕,黄世明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蔡培:“你,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这话你得问孟季裕,把个张伟推出来当幌子,自己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他到底想干什么?”蔡培冷笑一声,举着火把冲黄世明问道:“他们不是想利用这些泥腿子来闹事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来还是我来?” 黄世明满脸惊恐,连连摆手拒绝:“不不不,这么做是不是把事情闹得太大了些?” “那又如何,一群贱民罢了,谁会在乎他们的死活?”蔡培满不在乎地撇撇嘴,松手将火把丢了出去,那动作简单的就像随手丢掉了一件垃圾。 下一秒,火光冲天而起,由于棚户区的民房大多使用竹子、芦苇和泥巴建成,本就易燃的情况下,借助风势,火灾很快便蔓延开来。随后,突如其来的喧闹、大人的喊叫和孩子的哭声纷纷响起,这些声音交杂在一起,在火光的映照下响彻夜空。 此时已经走远的蔡培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还在安慰脸色发白的黄世明:“没事的,就他们那些破房子,用力踹上一脚就塌了,火烧过去之前他们就能逃出来。” 黄世明瞥了一眼表情淡然的蔡培,默默地和其拉开了距离。许是还没坏到那种程度,黄世明十分不理解蔡培的做法,棚户区的那些人就算逃出来了,失去容身之所和全部财产的他们又能去哪里? 没错,足足上千个家庭,数万人的难民,为了安置他们,孟季裕是会忙的焦头烂额脱不开身,但你蔡家明明有的是方法来达成目的,为何要生生将数万穷苦百姓的生活拖入地狱? 见黄世明不说话,本就不怎么看得上他的蔡培也懒得搭理他,一行人稍稍加快脚步,往江陵城内赶去,然后,蔡培就惊喜地发现了蹲在路边等待他们的手下。 蔡培大怒,以为是手下偷懒的他上去随手抓起一个衙役,狠狠地抽了那人几个耳光:“反了你们的,没听到我的命令吗,谁允许你们在这里停下了?” 打完人后,蔡培怒火稍息,可看清手底下衙役的情况后,他只觉得血都凉了:“你们的武器呢,还有,哪个叫刘春利的人犯去哪儿了?” 很快,在手下班头的讲述之下,蔡培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在蔡培和黄世明离开后,这群衙役继续押着刘春利往城内赶去,然后,顺着大路往前走了没十分钟,他们便碰到了折冲府的士兵。这群折冲府的士兵打着火把,一眼望去足足有上百人,并且全副武装的列队在大路上,仿佛就是在那里等着他们一样。 “折冲府夜巡,尔等是何人,深夜出现在此,所为何事?”随后,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骑着马拦下了这些衙役,似乎还要盘问他们的来历,若是张伟在此,定能认出那军官正是赵雄。 蔡培手底下的班头立刻堆着笑脸迎了上去:“这位大人,我等是江陵城县衙的衙役,有事在城外公办,现在正要回城复命。” “哦,是吗?”赵雄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在看到衙役中被捆地严严实实的刘春利后,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用马鞭指着刘春利说道:“此乃何人,又是犯了何事?” 由于不清楚蔡培的打算,班头的回答相当敷衍:“回大人,只是一个逞凶伤人的人犯,现在要将其押回大牢,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我家大人还在城里等着呢?” 赵雄:“哎,离城门开启还早,你们现在过去也是在门口等着,逞凶伤人,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的辖区上闹事?” 说罢,赵雄连马都没下,催动马匹直接向人群中走去,那班头赶忙拦下了他:“大人,这人犯是蔡县尉点名要见的,若是出了什么闪失,我等可担待不起啊。” “放肆!”赵雄根本没惯着他,一鞭子就将其抽到一旁去了,似乎打完还不解恨,赵雄还用马鞭指着那班头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拿蔡培的名号来唬我,我告诉你,就算是蔡培在这儿,他都得看我的脸色办事,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拦我,都给老子滚开!” 第217章 抢走人犯 随着赵雄话音落下,折冲府的士兵也围了过来,看到这一幕,那些衙役哪里还敢阻拦,甚至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放赵雄骑马过去。 赵雄催动马匹,慢悠悠地走到了刘春利面前,似乎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刘春利虽然想不通赵雄到底准备干什么,但也看出来对方似乎是故意来找这些衙役麻烦的,觉得这是个机会的他立马像倒豆子一般,将实情都说了出来。 刘春利:“回大人的话,草民叫刘春利,平日里在码头上扛包为生,今天晚上那蔡县尉和黄家的管事,突然带着衙役来到我家,说张郡尉遭奸人杀害,硬生生将这罪名栽到了我的身上,还要拿我回大牢问罪,草民是被冤枉的,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什么,张郡尉死了!”赵雄闻言大惊,急忙催动马匹靠近了些:“此话当真?” 刘春利偷偷用手指了指那些衙役:“是真是假草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 赵雄立马转头,用马鞭指着其中一个衙役厉声喝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快!” 那衙役见赵雄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哪里还敢隐瞒,将张伟坠江,下落不明,生死未知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赵雄听完后,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许久之后,方才出声说道:“此事疑点颇多,来人啊,把这人犯带走!” “哎,大人,这…”那些衙役试图上前阻拦,没想到折冲府的士兵都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用手中长矛顶住了他们,看那模样,似乎一言不合就准备动手。 随后,折冲府的士兵下了他们的武器,带走了刘春利。那班头还颇为不甘的质问道:“大人,您无缘无故就将人犯带走,总得有个说法?” “说法?哼!”赵雄骑在马上,闻言冷笑了一声,用马鞭指着那班头说道:“本校尉带人巡逻到此地,见尔等押送不力,至使人犯逃脱,幸而被我手下兵丁捕获,才未酿成大祸,想把人要回去的话,让郡守府的人来跟我们交涉,县衙的人,不够资格!” 说罢,赵雄理都不理那还试图辩解的班头,直接调转马头,招呼着手下士兵返回军营,而蔡培手下的那些衙役根本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开。 “折冲府的人想干什么,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蔡培听完事情经过后,直接咒骂了一句。还巡夜,折冲府的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勤快了?这t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就算知道折冲府的人是故意找茬,蔡培也是无可奈何。刚才那情况,别说自己不在,就算在场,估计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毕竟对方连家伙事都带出来了,摆明了是来抢人的。 “事已至此,骂人也是无用,还不如回家睡觉。”一直沉默的黄世明开口了,看那架势,竟然是准备带人离开了。 蔡培顿时火气又上来了:“你什么意思,这事就丢在这儿不管了?” “还能怎么办,连折冲府的人都来了,你有火冲他们发去。”黄世明此刻也跟吃了枪药一般,语气中满是烦躁:“反正我的事也不过是顺带手就办完了,后面的事,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说罢,黄世明带着人转身就走了,留下蔡培在那里无能狂怒:“好好好,这么搞是,下次别再指望老子会帮你!” 班头:“大人,现在人犯没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按计划办,只要那姓张的小子死了,我说谁是人犯就是人犯,走,回城!”蔡培没好气地训斥了那班头一句,然后也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可以一走了之,但棚户区的百姓就没这么幸运了。虽然在发现火灾的第一时间,棚户区的居民就积极展开了自救,但本就有限的土地上,各式各样的违规搭建成为了救火的最大阻碍。经常是好不容易阻止了一处的火势,但一回头,火焰已经从另外一个方向烧了过来。最后,面对着无法扑灭的火势,他们也只能携家带口,匆匆逃离此地,不少人仅以身免,本就不多的家当尽数毁灭于火海之中。 “大人,您快看,那边着火了!”当棚户区在火海中燃烧时,折冲府的士兵最先看到了身后那明暗不定的天空和滚滚浓烟,便将发现第一时间报告给了赵雄。一群人纷纷回身望去,赵雄更是驱动马匹登上高处,远远地眺望着起火的地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要去过去看看吗?”见赵雄矗立在高处许久未动,手下的一名队正走上前来问道。 赵雄下意识的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罢了,今晚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莫要再节外生枝,让那些文官头疼去,回营。” 队正:“喏。” 这事赵雄他们可以不管,但身为太守的孟季裕却不能不管,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孟季裕就派人去找张伟,自己则带着人赶去了城门。等孟季裕登上城楼后,棚户区燃起的火光已经照亮了整片夜空,哪怕隔着如此之远,孟季裕仿佛都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热浪。 “去,派人过去催下,让张郡尉立刻带人过来!”回头嘱咐了一句后,孟季裕双手撑着城墙,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棚户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城墙上敲打着,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不多时,传令的人回来了,可惜跟在他身后的不是张伟而是雷虎,孟季裕看到这一幕,仰头便是一声叹息,很显然他已经猜到了张伟的去向,也大概知道城外为何会燃起这场大火了。 由于张伟此时还未回来,雷虎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传令的人来见孟季裕,由于不清楚孟季裕是否会对此大发雷霆,所以面对孟季裕时,雷虎显得有些惶恐:“大人” 雷虎正叉手行礼,孟季裕便开口打断了他:“不必说了,告诉我,你家郡尉是不是出了城?”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孟季裕摇了摇头:“千叮咛万嘱咐,这小子还是跑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第218章 得救 雷虎闻言大惊:“大人,没那么严重?” 孟季裕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心累:“只怕会比这更严重,行了,你也别在这傻站着了,立马去组织人手,现在就把城门控制起来,等到明天怕就来不及了。” “喏。”雷虎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看远处还在燃烧的大火,又看了看孟季裕,不解的问道:“大人,我们现在不出城去救火吗?” “现在?”孟季裕露出一个冷笑,侧身转头看向了依旧在睡梦中的江陵城:“我若现在就离开了,岂不是将一座空城留给了他们?” 说罢,孟季裕留下一头雾水的雷虎便离开了城楼,带人返回了郡守府。回到郡守府后,孟季裕也没去继续睡觉,而是径直去了书房。自在书案前坐下起,孟季裕手中的笔就没停过,一连数道公文被快速写了出来。 在盖过章后,孟季裕唤来了贴身的随从,将那些公文交给了他:“找几个靠得住的人,明天城门一开,就打马出城,记住,中途一刻也不准停,就算把马跑死,也得把这些公文送到!” “喏。”那随从见孟季裕一脸严肃,也知道怕是出了大事,急忙接过公文出门了。 孟季裕又回身坐到书案前,只是这一次,提笔良久,他也未在纸上落下一字,反而是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说回张伟和刘三这边,他俩已经在长江里漂了有一段时间了。这倒不是张伟和刘三有啥受虐倾向,不想尽快上岸,而是做不到。两人虽然都不是旱鸭子,但水性也就一般,平时遇到水流稍急的河都不一定能游过去,面对长江属实是有心无力了。 张伟努力回想了一下前世在电视上看过的那些横渡长江的游泳健将,发现他们大多也是顺着水流慢慢游到下游靠岸的。奈何此时的张伟失血、失温,人都快晕厥过去了,怎么可能完成这套操作,刘三也不能丢下他不管,两个人就只能抱着那根救命稻草(小木船),漂到哪儿算哪儿了。 “三啊,别管我了,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活不了的。”张伟趴在倾翻的小船上,此时他感觉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只得呢喃着让刘三自顾自逃命去。要知道刘三大半时间都在水下,哪怕可以抓着小船边缘借力,但对体力的消耗也是不小,时间一长,是真的会脱力沉入水底的。 “大人说的什么屁话,俺刘三拿您一天俸禄,就会尽心尽力给您效一天力。”刘三把已经抓不住小船,身形下滑的张伟又往上提了提,还不忘提醒道:“大人您可要撑住,这时候千万不能睡着了,我求过观自在菩萨了,菩萨会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的。” “承你吉言,回去了给你加工资。”张伟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大脑一片混沌,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刘三:“大人,你快看,有船,我们得救了,喂,救命啊,有没有人啊,这里有人落水了!” 许是他们命好,在这个几乎不会有船航行的时间节点,竟然真的有艘挂满灯火的大船出现在了前方。寂静的黑夜中,刘三的喊叫立刻被船上负责了望的斗手发现,很快,就有人抛下绳索,将张伟他们救了上去。 “船上有没有懂医术的,快去找一个来,我家大人快不行了。”刘三扶着站都快站不稳的张伟,急声向船上的人询问道。张伟则是看着船舷边在晚风中飘扬的旗帜,上面赫然是一个硕大的黄字。 这可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张伟无力的苦笑了下,不过此刻已经精疲力尽的他也无法想那么多了,两眼一翻便直接晕厥了过去。等张伟再次醒来时,他正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的伤口不仅得到了妥善处理,连身上都被换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张伟下意识地就想翻身坐起,却扯到了肩头的伤口,同时眩晕感猛地袭上大脑,眼前一片模糊,最后整个人又重重地落回了床上。张伟躺在床上喘了几口粗气后,方才觉得眩晕感褪去了些,眼前的事物也慢慢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这下张伟也不敢乱动了,他侧着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房间,装饰风格中规中矩,即算不上豪华,但也远称不上朴素,并且张伟可以断定,自己此时绝对不是在船上。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外面的事态发展成了什么样子,但如果猜的没错,救了自己的应该是黄家的人。问题是自己和黄家的关系可称不上愉快,现在自己还在对方的地盘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虽然不清楚对方留自己一命是准备干什么,但想来应该也不会是好事。 “真是的,入个厕你们都要跟着,那我洗澡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还要在旁边看着?”就在张伟思考着自己该如何脱身时,刘三嘀嘀咕咕地推门进来了,然后,刘三脸上的郁闷就变成了惊喜:“大人,您醒了,哎呦,我的大人啊,您总算是醒了。”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随后只听到一阵脚步声逐渐远去,应该是报信去了。 “刘三。”张伟开口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扶我起来。” “大人,来,先喝口水。”刘三急忙上前扶着张伟在床上坐起,同时也没忘了给张伟端了杯水来。 张伟一连灌下两杯水,方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未等刘三把茶杯放回桌案,张伟便急忙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是不是黄家?” “大人您怎么知道救了我们的是黄家?”刘三一脸惊奇,然后在张伟床边坐下了:“我们在黄家的一处别院里,这几日也是黄家安排的人在照顾大人。”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张伟苦笑了一声,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果然,刘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在大人昏迷的这几日里,黄家的人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们,却就是不让我离开此地,别说给郡守府的报信了,连外面的消息都丝毫听不着。” 第219章 黄家家主 这点倒是没出乎张伟的预料,但他更关心另一件事:“等等,我昏迷了几日?” 刘三在心底默默算了下,才答复道:“三日,若是把今天也算进去的话,就是四日了。” “怎会如此?”张伟闻言有些傻眼,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几个时辰,没想到一睁眼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刘三:“大人您是不知道,您那伤口在水里都泡的发白了,拔完箭就开始发起高烧,幸好船上有专门的医师,说您这是邪气入体,得了疮疡(伤口感染),加之大晚上的在水里泡了半宿,还夹杂着风寒,那医师当时就直摇头,还说大人能不能醒来就看您自己的造化了。” “这么说来,我运气还算不错,呵,命不该绝啊。”张伟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在这个没有抗生素和退烧药的时代,自己又是伤口感染又是高烧昏迷,几乎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现在竟然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可不就算是幸运的吗? 刘三:“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时就跟那医师说了,我家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若是有,也是那庸医技术不佳造成的” 刘三正说着,自门外走进一人,刘三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立刻闭上了嘴,那人瞥了略显尴尬的刘三一眼说道:“庸医?那我不看了,你自己找人去治。” 刘三急忙上前拦住了那医师,满脸堆笑近乎讨好的说道:“别别别,先生,小的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还是给我家大人看看?” “哼,还在这儿站着干啥,去把门窗都打开透透气,这大热的天,你也不怕把病人捂坏了,别拉帘子,他现在不可见风。”那医师臭着脸赶走了刘三,自己则在床前坐下,掰着张伟的头左右看了下脸色,又捏开张伟的嘴看了看舌苔,最后抓过张伟的手把起脉来。 “先生,劳烦稍微轻点。”好死不死,医师抓的正巧是张伟那只受伤了的胳膊,三根手指如同钳子一般按在张伟的手腕上,仿佛就像掐着张伟的一根筋,连肩头的伤口都似乎跟着疼痛起来。 “忍着。”医师没好气的怼了张伟一句,把完脉松开手的时候,那医师也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开始帮张伟换肩头的伤药:“恢复的不错,没什么大碍,这只手不要乱动和负重,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便好了。” 张伟则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伤口,许久才想起来道谢:“多谢先生。” 令张伟如此惊奇的事情,就是他的伤口是被缝合的,看所使用的材料,竟然还是蚕丝(也有用猪鬃和亚麻的)。这技术,莫非也是那穿越过来的隋炀帝普及的吗? 那医师似乎是看出了张伟的惊讶,翻了个白眼:“蜀犬嗅日,缝合伤口和结扎的医术,自汉朝时就有了(文献记载最早是西汉),军中的医师,哪天不得处理好几个这样的伤口。” 张伟听完都无语了,这不对啊,他穿越前,一本名为唐朝的砖头的书,伤口缝合的技术,还是穿越的主角带过去的!果然,写网文的,为了爽,什么剧情都能编的出来。 “记住,病人不能吃大油大荤,不可饮酒,可以适当地进些肉食,要易于克化的,有糖是最好的,多泡点糖水喂他,受伤的手不能乱动,不能负重,平时要多注意休息,我开张药方给你,你先按上面抓药吃上几日”那医师絮絮叨叨地跟刘三说了一大堆,刘三跟在其身后点头如捣蒜,一一应了下来。 送走医师后,又有仆人给他们端来了吃食,刘三的那份有肉有菜,还有一小壶酒。至于张伟的那份,许是特意交待过,仅仅是一碗平平无奇的白粥、浸了香油(芝麻油)的干萝卜丝和一碗蛋羹。 张伟拒绝了刘三准备喂他的行为,倒不是他抹不开面子,而是一个大男人给自己喂饭,总感觉怪怪的。在米粥入口的一瞬间,张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许是错觉,他竟然在其中品出了肉味? 不过张伟也并未多想,只道是自己大病初愈,味觉出现混乱是很正常的事。用了大半碗粥,张伟便放下了碗,这倒不是他吃饱了,而是那医师刚才交待过了,他昏迷三日水米未尽,前面几顿吃个半饱就好,免得伤了肠胃。 张伟羡慕地看着一口肉一口酒的刘三,心想着等自己好了,也要去外面像这样好好吃上一顿。想到这,张伟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自己现在还在黄家的人手里,失踪的这几日,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但想来应该是不好的,毕竟那些人连杀自己的事都做出来了,岂会没有后手来应付孟季裕? “呦,可算是醒了。”就在张伟思索着该如何脱身的时候,自门外又走进了一人,张伟循声望去,来人四十上下,面容普通略显老实,中等身材,身穿皂色布衣,未配任何饰品,头上仅插着一根木头簪子,叉手行礼时,还能看到袖口上的补丁:“在下黄华,见过张大人,大人身体无恙否?” “没什么大碍,你是黄家的人?”张伟疑惑地上下打量了黄华一眼,在过往见过的豪族子弟中,还真的很难看到穿着如此朴素的人。 “让大人见笑了,不才可以算是黄家的家主。”黄华在张伟床前坐下,看着略显惊讶的张伟,脸上挂起了平淡的笑容:“在下是个生意人,前段日子一直在外行商,未曾想回来的路上竟然碰巧遇上了大人,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是啊,不得不说,还真是缘分。”张伟略带嘲弄的调侃了一句,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是黄家派人来杀自己,但最近自己正准备着手对付黄家,一离开棚户区就碰上了杀手,这世上岂有如此巧合的事? 黄华听出了张伟的话外之音,眼眸微垂:“大人似乎对在下有些误解,恕在下直言,每家都有不成器的后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惹了些祸事出来,家中管教不力,还望大人见谅,这件事,稍后我会给大人一个交代的。” 第220章 限民名田 张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面前的这个人,但一个大胆的想法却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脑海中,这个人是可以争取的,并且,对方还希望自己去争取他。 于是张伟试探性的开口了:“你毕竟救我一命,交代什么的无所谓了,原不原谅的也改变不了什么,是罪是罚,还得太守大人去定夺。” 黄华:“大人说的是,所以我打算请孟大人出来一起吃个饭,席间把误会解释清楚。” 张伟:“这种时候,孟大人可不一定有时间来赴宴。” “大人,我是个生意人,不管什么困难,总是有办法可以解决的,来人!”黄华笑了笑,唤来了下人,然后自袖中摸出一物交给了下人:“拿着此物去郡守府,告诉孟太守,就说,我邀请他今日正午在金满楼餐叙,还有,张郡尉在我这里。” 张伟看着黄华交给下人的东西,眼珠子都瞪大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腰间,这才确认黄华手上的东西是自己的腰牌。 黄华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见张伟脸色有些难看,便略带调侃地说道:“做生意时攒下的一点小聪明,让大人见笑了。” 张伟盯着黄华沉默许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应该清楚,若是想谈条件的话,我这条命,并不能拿来做筹码。” “大人说的这是何话,在下是个正经商人,岂会如此行事,稍后的餐叙,张大人也是要出席的。”黄华说着,见张伟似乎有些疑惑,便跟着开口解释道:“请二位大人吃饭,一来,是在下想尽尽地主之谊,二来嘛,大人随孟太守一起回去,这路上也安全些。” 张伟将那句地主之谊在心底默念了两遍,此时病痛带来的疲惫卷土重来,他也懒得再去想那么多了,整个人无力的靠在床榻上,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呵,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明明家财万贯,却身穿布衣,权势滔天,但在外人面前依旧表现的小心翼翼,你真的是黄家家主吗?” “以大人的才智,应该不难看出,只是些许小聪明罢了。”黄华说完,看了一眼床头张伟吃剩下的粥碗,挽起袖子亲自将其收到了一边:“就好比这碗粥,外表看起来只是一碗普通的白粥,实际上要取活鸡一只,剥皮去骨,将鸡肉慢慢敲打成薄可透光的肉片,再细细切做头发粗细的丝加入粥中,文火慢熬上两个时辰,中途还需有人在旁看守,数次撇去粥中浮沫,直至鸡丝熬化,方才能得到这一碗看似平常的白粥。” 张伟也被黄华的描述吸引了注意力,好家伙,你们有钱人的生活都是如此朴实无华的吗,连一碗粥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 黄华则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这碗粥最考验的就是火候,若是熬出了油花来,就毁了粥色,便只能倒掉,我手下的庖厨也是研究了好久才发明了这碗粥。” “怪不得白粥能吃出肉味来,没成想过程竟需如此繁琐。”张伟嘴上感慨了一句,心底想的却是,外面多少老百姓吃顿肉都难,这边光看到油花就得把花一只鸡做成的粥给倒掉,豪强大族,当真是奢侈,当真是腐败! 黄华:“说来让大人见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若是真当着外人的面加只鸡进去,怕是眼红的人就不少了。” 张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是非曲直,皆出尊口,随你怎么说。” “大人好生休息,在下告退。”黄华看出来张伟是不想再谈了,便很识趣地告退离开。 走之前,黄华将一张纸放在了床头,还留下了一句话:“有些东西,还请大人看看,莫要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等黄华走后,张伟拿起了那张纸,上面的内容是一份重新抄写的地契,不多的内容里,详细描述了一场土地交易,交易的双方是蔡家和安兴县的某个农户之家。这是一份中规中矩的地契,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唯一的例外,就是纸张的空白处写上了一个数字,看单位,应是这些土地该缴的税赋。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下面还有一行貌似无心写下的字,限民名田。张伟在看到这四个字后,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开始狂跳起来。没人会为了自己眼中的蝇头小利与外人玩命,除非那人真真切切地触及了他的核心利益,而张伟被人下黑手的原因,就藏在这短短的四个字中。 限民名田是西汉时期董仲舒提出的一项经济政策,汉武帝时期,土地兼并现象非常严重,大地主和普通百姓之间的矛盾极为激烈,从官员到诸侯王,纷纷强买甚至强占土地,以至于出现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情况。 土地兼并加剧了社会的贫富差距,百姓生活困苦,纷纷逃至山林落草为寇,导致民间动荡不安。于是董仲舒提出了限民名田,即限制私人占有土地的最高数额,旨在限制私人占有土地的数额,以缓解土地兼并问题,减少贫富差距,稳定民间秩序。 只可惜这一政策并未在西汉得到实施,以汉朝宗室、官员为代表的旧地主阶级,和以外戚、军功贵族为代表的新兴地主阶级,都竭力反对这一政策,加之董仲舒并未提出具体详细的实施方案,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张伟拿着这张纸陷入了沉思,很显然,孟季裕想搞个大的,许是为了政绩,也许是其真的心系百姓,但不管怎么说,他的意图被人发现了,而其中反应最大的,必然是蔡家,因为他们是整个南郡最大的地主。 这一切都是冲着孟季裕去的,杀死张伟是对孟季裕的一种警告,就算不成,其中深意也足够让人为之思索了。要么,你孟季裕体面的干完任期,之后该去哪去哪,要么,你不体面,那大家自然有不体面的玩法! “大人,您在看啥?”刘三在一旁吃饱喝足后,心满意足地抹了一把嘴,见张伟举着张纸发呆,便凑了上来。 第221章 金满楼 “没什么,黄华这人,你觉得怎么样?”张伟将手中的地契抄本折好,放入了袖中,顺带扯开了话题,毕竟有些事情,刘三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大人,黄华这人看着挺和善的,本性应该也不坏”六三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张伟的神色,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声音便慢慢低了下去。 张伟摇了摇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感慨了一句:“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古人诚不欺我也。” “大人,您先歇着,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见张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刘三赶忙扯了个由头,溜了出去。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刘三端着药回来了,同时,黄家的马车也准备好了,就等着张伟登车前往金满楼赴宴了。 “把这些都拿走,将我原本的衣服拿来。”休息了一会儿,张伟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他拒绝了黄府下人送来的华服,而是要回了自己出城那天穿的粗布衣服,仿佛这样,自己才能安心不少。 穿好衣服,又在刘三的帮助下挽好了发冠后,张伟主动端起了刘三带来的药碗。闻着那碗充斥着浓浓苦味的中药,张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但病了就得吃药,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便直接一仰脖将其一口喝了个干净。放下碗后,张伟的脸都皱成了苦瓜状,本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结果这一口真是从上到下都给他苦通透了,甚至胃里都跟着翻江倒海起来。 刘三早有预料般地准备好了茶水,还有一份蜜饯:“大人,漱漱口。” “好了,走。”张伟拿过茶水漱了漱口,却推开了刘三递过来的蜜饯。结果刚走出两步,一个嗝就顺着肠子上来了,张伟当即脸色一变,回身抓起几个蜜饯丢进了嘴中,方才觉得人好受了些。犹豫了一会儿,张伟将剩下的蜜饯用帕子打包带走了,在这个糖比食盐都珍贵的时代,想吃口甜的还真不容易。 上了马车,那车夫就叮嘱了一句:“公子受累,路上请不要开窗,免得叫人认了出来。” 说罢,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慢慢走动了起来。说实话,黄家安排的这架马车,虽然外观普普通通,却是张伟坐过的马车中最舒服的。整架马车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震动,厚厚的软垫坐上去仿佛整个人都能陷进去,设计巧妙的斜靠和腰撑恰到好处的支撑着身体,在外人眼中端正的坐姿实际上并未费多少力气,相反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刷着朱漆的车厢没有丝毫异味,出发前有人提前拿檀香熏过,而在淡淡的檀香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直到张伟看见车厢角落伪装成装饰品的香囊,才确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外逐渐有了些许声响,直到刘三将车窗微微推开了一条小缝,这才发现外面人声鼎沸,很明显他们此时已经到了大路上。 “公子,到了。”又走了一段时间,马车慢慢停了下来,那车夫轻轻叩了叩车门,直到听见张伟在马车里应了一声,才打开了车门。随后,车夫摆好车凳,整个人微微前倾候在一旁,看似低垂的脑袋,眼睛却时刻打量着乘车之人的步伐,以便在出现意外时,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上前保护。 张伟下了马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金满楼的侧院中了,从黄家别院的青砖路面,到金满楼侧院中的实木地板,张伟的鞋底连灰尘都没沾上。 “客人,请上轿。”许是提前打过招呼,金满楼的伙计早早就在此等候了,那伙计话音未落,便有四名轿夫抬着一架软轿上前,屈膝半跪放低轿身,方便张伟坐上去。这软轿倒是跟张伟以前在景区看到过的,抬人上山的轿子十分相似,就是材料和做工更讲究了些。 张伟看都没看,直接绕过了那些轿夫,对那伙计说道:“不必了,你且带路便是。” “遵命,客人请随我来。”那伙计没有丝毫迟疑,微微鞠躬后,带着张伟和刘三一起进入了金满楼。 金满楼楼如其名,不管内外,一眼望去,皆是金碧辉煌,但张伟对此并不感冒,甚至还觉得有些土俗土俗的。张伟好歹也在现代互联网上见识过不少东西,就金满楼这一副暴发户的装潢风格,放穿越前,怕不是得让人笑死。 不过张伟此时根本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快死在金满楼的楼梯上了。若是放在以前,就这区区五六层的高度,张伟怕不是能在楼梯上跑出个健步如飞,但此时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地根本提不起力气来。勉强爬了两层楼,张伟就开始气喘吁吁了,腿更是抖地如同风中的杨柳一般。 “大人,没事?”刘三满脸担忧的站在一旁,生怕张伟脚下一个不稳,从楼梯上栽下去。连那金满楼的伙计,都再三向张伟确认,客人真的不需要我们用软轿抬您上去吗? 张伟紧紧抓着楼梯扶手,喘了两口气,才摇摇头说道:“无妨,太久没运动了,缓缓就好。” 刘三收回手,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闭嘴!”张伟恼羞成怒地呵斥了刘三一声,咬咬牙,开始继续艰难地往上爬。等好不容易爬到了顶层,才站直身体的张伟一个重心不稳,好险没从楼梯口摔下去。若不是刘三眼疾手快地在后面扶了一把,这饭估计也不用吃了,改开席。 “客人请在此稍等,小的告退。”那伙计将张伟带到包厢门口后,便告退离开了,而包厢里的侍女已经迎了上来,引着张伟入席坐下。 此时孟季裕和黄华都未到,宴席明显还未开始,侍女们在摆盘,乐妓在屏风后调试乐器,刘三在对着桌上的银制餐具起小心思,张伟则在打量着室内的装饰。这间包厢很大,足足可以容纳十数人到二十人用餐,整体色调偏淡,风格清新雅致,与外面的金碧辉煌显得格格不入。 第222章 饮子 “别看了。”张伟瞥了一眼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刘三,觉得有些丢脸,便小声地叮嘱了一句。 刘三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那些银制的餐具一眼,默默收回了目光,其实他也只在心底臆想了下,并不会真的将那些餐具偷偷拿走。虽然金满楼不会在乎这点损失,但终归丢的是自家大人的脸,孰轻孰重刘三心里还是有数的。 张伟又等了一会儿,包厢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进来的正是孟季裕,他扫了一眼包厢内的情景,抬手将随从留在了门外:“你们不必进来了,在外面等我。” “属下见过大人。”孟季裕出现的第一时间,张伟便带着刘三起身行礼道。 孟季裕快步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张伟一番,这才松了口气:“回来就好,有没有受伤?” 张伟:“属下并无大碍,大人” “有话回去再说。”张伟话未说完,孟季裕便打断了他,然后又看看了四周问道:“黄华呢,客人都到齐了,他这个主人还不出来,架子也太大了?” 孟季裕说这话的时候,黄华正好从包厢侧面的茶室里出来,他也不恼,而是满脸堆笑着上前见礼:“在下见过孟大人,刚刚被些许俗务耽搁了,未能出门迎候,是在下失了礼数,还望大人见谅。” 孟季裕负手转身,先仔细打量了黄华一眼,此时的黄华还是见张伟时的那一身装束,朴素的让孟季裕甚至怀疑黄家是不是安排了个下人来戏弄他。 孟季裕微微侧头看向了张伟,目光中满是询问,见张伟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才敷衍地回了个拱手礼:“无妨,黄家主,初次见面,未曾想会是如此情形,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面对话中带刺的孟季裕,黄华脸上挂起了小心翼翼近乎讨好的笑容:“家中曾数次给大人递过请柬,奈何大人公务繁忙,一直未曾赴约,在下行此手段,非是冒犯,而是是为了瞻仰大人的尊容,还望大人勿怪。” 孟季裕:“这么说倒是本官的不是了,现在人你也见到了,我的时间很宝贵,你有话就直说?” “孟大人误会了,今日请大人前来,真的只是为了吃饭,毕竟能宴请大人您这样的人物,是在下的荣幸啊,大人,您看我们是否先入席,边吃边聊可好?”黄华打量着孟季裕的神色,见孟季裕略微犹豫后点了下头,便急忙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孟大人,您请上座。” 孟季裕倒也不客气,在黄华的引导下径直在主位坐了下来。孟季裕坐下后,黄华抬手制止了一旁的侍女,亲自动手为孟季裕摆好了餐具,这才起身举手,拍了两下手掌。几乎是同一时间,包厢的屏风后就响起了丝竹之声,一队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的侍女也在此刻推门而入,将一道道菜肴摆在了桌案之上。 孟季裕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黄华,用略带嘲弄地语气说道:“黄家主也算是这江陵城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何必如此谦卑呢?” 黄华:“在孟大人面前,在下哪敢称得上什么人物,在外人看来,我这个黄家家主风光无比,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个生意人,日后万一有幸在孟大人手下讨口饭吃,此刻就更不能失了尊卑礼数不是?” 孟季裕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正巧跪坐在三人身后的侍女此时跪爬上前,为三人斟满了酒杯,黄华便带头端起了酒杯:“孟大人莅临金满楼,令此处蓬荜生辉,这第一杯酒,当敬孟大人,请。” “本官下午还有公务要办,不能饮酒。”孟季裕却非常不给面子,都未伸手碰下酒杯便开口拒绝了,张伟闻言,也只得尴尬地放下了酒杯。 “在下本想用这二十年的陈酿招待二位大人,却忘了事先问下大人方不方便,是在下疏忽了,”面对孟季裕的一再羞辱,黄华面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对侍女吩咐道:来啊,给二位大人拿些饮子来。” 侍女将桌上的酒水撤了,又给三人端来了饮子,轮到黄华时,他却抬手拒绝了,而是给自己要了一壶白水。所谓饮子,是历史上古人常喝的一种汤剂,以中药材熬制而成,可以随时饮用。饮子起源于隋朝,兴盛于唐宋,种类繁多,比较出名的是五色饮和四时饮。五色饮,以扶芳叶为青饮,以拔楔根为赤饮,以酪浆为白饮,以乌梅浆为玄饮,以江笙为黄饮,四时饮则根据季节变化调制不同饮品。 除开酒、茶、饮子外,隋唐时期的人们,桌上的常见饮品还包括浆和酪。浆就是果汁,多以乌梅、桃、葡萄、甘蔗等原料加工而成,如乌梅浆、葡萄浆、桃浆、蔗浆等。酪则是用牛奶、羊奶或马奶制成的乳制品,成品有酥、酪、醍醐等不同名称,口感酸甜绵软,深受当时人们的喜爱,其中最受欢迎的是羊酪和杏酪,储光羲的“杏色满林羊酪熟”、韩翃的“从来此地夸羊酪”等诗句就是写的此物。 黄华让人给他们上的是玄饮,还提前冰镇过,天气炎热,开胃祛暑,倒也挑不出错来。三人同时浅饮了一口,孟季裕纯粹是出于礼数才尝了一口,张伟则是有伤在身不确定自己能否多喝,至于黄华,他的注意力都在孟季裕身上,孟季裕嘴唇才离开杯子,他就将手中的水杯放下了。 见孟季裕和张伟都看着自己不说话,黄华似乎是怕这席间冷了场,便主动开口介绍起桌上的菜品来:“二位大人初来乍到,就由在下来为您们介绍下这金满楼的特色,这第一道菜,名唤花开富贵” 张伟这才发现,原来有钱人吃饭是不需要自己动筷子夹菜的,跪坐于一旁的侍女会主动将菜肴在餐盘中布好,若不是张伟抬手,那侍女怕是会举着筷子将其喂入张伟口中。而在看到面前布好的菜肴后,张伟又是一番感慨,真是菜如其名,这花开富贵,还真的就是一朵花。 第223章 横海将军 准确来说,是精心设计立体叠加,在盘中摆成小花朵状的食物。另一边,黄华依旧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道菜是取一指长的河虾,只留尾肉,加蛋液面粉打至片状,再入油锅复炸三次,直至炸透,香脆可口” “这道菜唤做千丝绕银针,乃是取成年鳙鱼头中一根晶莹剔透的软骨,晾干后就叫做银针,仅这一道菜,便需要用到三百条鳙鱼,然后用鸡鸭、火腿、龙骨、干贝、乌鰂(墨鱼)、花菇熬制汤底,再将晾干的银针浸入汤中吸饱汤汁,恢复原本的模样。至于千丝就差了些,就是将原本熬汤的鸡鸭火腿捞出,撕成可穿针孔的细丝,最后就是以先前熬制的浓汤打底,先下入千丝,再下入银针,加盐少许,熬至汤汁浓稠,此菜方成……” “这道菜唤做三套鸭,是江淮之地的吃法,乃是用鸽子、野鸭和家鸭制作而成……” “这道菜是西湖醋鱼,谁把它端上来的,赶紧丢出去!” 整场饭局,就是黄华负责在旁介绍,孟季裕和张伟负责吃。张伟是边吃边感慨每道菜肴背后所需的功夫和奢华,孟季裕则是全程面无表情,对于桌上的菜肴也是浅尝即止,似乎并没有多少兴趣。 黄华讲解完菜品的同时,孟季裕便放下了手中的银筷,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貌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张伟。此时的张伟正大大咧咧翘腿坐着,嘴里跟着乐声哼着小曲,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身旁的侍女用蟹八件剥螃蟹,连手中的银杯都快倾翻了尚不自知。 在轻轻咳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孟季裕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俗话说,菜不摆三,寿九喜八白七道,黄家主今日的是喜宴?” 黄华看了一眼桌上的八道菜,有些摸不清孟季裕说这话的用意,便只能顺着说道:“贵人莅临,自然是喜事,孟大人,请问有何不妥之处吗?” “当然。”孟季裕看都不看黄华,而是对着张伟说道:“我也有道菜要与你分享,做法没那么复杂,就是取新鲜的野菜,切成碎末,加水煮成菜羹,足可裹腹,若是还能撒上少许食盐,便胜过人间一切美味,你说对吗?” 这话貌似在回答黄华的问题,实际上意有所指,张伟自然是听了出来,放下酒杯坐直了身体说道:“大人教训的是,属下受教了。”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张伟,想他穿越前不过是个苦逼牛马社畜,穿越后不是在坐牢就是在干活,几时曾在物质生活上如此享受过,难免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幸好敌人的这波糖衣炮弹并不猛烈,经孟季裕一提醒,张伟便醒悟了过来,野菜他也是吃过的,才到蒋家湾的时候,家中饭桌上就常有此物。 野菜真的可以胜过人间一切美味吗?张伟不知道,他只知道,无油无盐的水煮野菜吃起来又苦又涩,与那些底层百姓的生活是一个滋味。 黄华:“这个季节的河蟹并不肥美,张大人若是喜欢的话,等秋蟹出来了,我派人给大人送上两筐…” “黄家主,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该谈正事了?”黄华话未说完,就被张伟板着脸打断了。这倒不是他没大没小,而是孟季裕在一旁端着架子不说话,便只能由他开口了。 “都下去,”黄华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微微叹了一口气,等侍女和乐妓都离开后,又拍了拍手说道:“来啊,拿上来。” “若是想行贿的话,黄家主怕是看错人了。”张伟似笑非笑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就被出现在面前的物件给惊呆了,黄华让人拿上来的并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套朝服冠带。 “这是…” 不止张伟一脸惊讶,连孟季裕都难免多看了那套官服几眼,而抬着衣架展示的下人已经一脸骄傲地讲述起来:“鸿仁十八年,因我家主人办事得力,荆州税监上书内庭奏报功绩,朝廷下诏,赐流外官横海将军,视比流内从六品。” 下人讲完后,孟季裕稳坐原地不动如山,张伟则是略微犹豫后,起身敷衍地拱了拱手。自魏文帝曹丕设立九品中正制后,官员的品级制度就算是正式出现了,发展到隋唐时,九品内的正职官员被称呼为流内,而九品外的官吏则称之为流外。 流外官根据需求设置,大多是名誉官职,但也有少部分实权派,其权力大小皆依靠上级部门或皇帝背书,视比流内品级则是为了确保尊卑有序。 饶是如此,不管孟季裕和张伟都没太把黄华这个将军的身份当回事,两晋南北朝几百年的乱战,那真是都督满街走,将军不如狗,连偏将军这种在汉末三国都还颇有含金量的官职,到了隋朝,也不过就是个正九品的名誉官罢了。 虽说黄华的这个横海将军视比流内从六品,比张伟这个郡尉的品级还高,但也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名誉官,属实让人重视不起来。 更让孟季裕和张伟关注的是站在黄华背后的那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位太监,并且还是深受皇帝信任的那种太监。 税监这个官职,并不属于文官体系,而是皇帝为了管理盐税、矿税和宫内在地方上的产业而设置的,多由皇宫内外派的太监担任,例如前面曾提到过的江淮织丝局管事太监。这些太监在地方上一般会监视地方官员,充当皇帝的耳目,但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帮皇帝捞钱。 因为皇帝虽然身为一国之主,但国库的钱并不是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的,每一笔支出都得向三省和户部打报告,标明用处,碰上不好说话的宰相和官员,甚至都不会批准国库拨出这笔钱。更多时候,皇帝动用的都是内库或者内藏库,即每年由国库拨出的,供宫廷使用的资金和皇帝个人的工资。 没错,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连皇帝都是靠工资和私房钱过日子的,国库的钱,皇帝不想办法巧立名目和奸臣三七分账,你是一个铜子都别想看到。 第224章 皇商 可问题是,皇宫内那么多嫔妃、宫女和太监,吃穿住行各式用具加上俸禄,逢年过节时不时还得赏赐一番,内库和内藏库每年就没剩多少结余了。于是皇帝们就各种另设官职,派人专门去民间给自己捞钱,近水楼台先得月,太监就成了出任这些官职的优先人选。 见张伟拱手行礼,黄华急忙起身回了一礼:“张大人客气了,我这官职当不得数,不过是在钱公公和几位贵人手底下讨口饭吃,说穿了,也就是个给人四处跑腿办事的掌柜而已。” 别看黄华嘴上说的很谦虚,但你可别当了真,能搭上一位税监的门路,背后肯定不止这点关系,更何况他这朝服冠带是奏报内庭赐下来的,说明是报给皇帝杨开隆点了头的。天底下商人那么多,可不是人人都能让皇帝听过自己名字的,这就算在宫内挂上号了,对黄华更准确的称呼,应该叫做皇商。 孟季裕:“话虽如此,于理,我们还是要称呼你一句黄大人的。” 既然黄华有从六品的官职在身,品级较低的张伟就不再适合开口了,只是孟季裕的话说的也很有意思,这于理,我们是承认了你的官职,但于情呢?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名誉官,算不进朝廷正规的权力体系中,我若非要耍手段给你穿小鞋,你还能事事都告到皇帝面前不成? 黄华无奈地笑了笑,表情显得有点落寞:“常言道,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争,二位大人何必如此较真呢?” 这话其实黄华只说了一半,因为商不与官争的下一句是花小钱破大灾,很明显,黄华在暗示他们,他可以付出代价。这就让张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黄华的背景和势力都不小,就算他不想惹事,怎会如此轻易就向孟季裕这个太守低头了呢? 孟季裕淡淡一笑,对着门外唤了一声:“来人,去把人带上来!” 张伟疑惑的看了看孟季裕,这也是自见面起,孟季裕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张伟又看了看黄华,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从那微微攥紧的手指可以看出,他紧张了。 很快,孟季裕的随从便押着一人上来了,张伟见到那人便挑了挑眉头,呦呵,还是个熟人,黄世明。与上次相比,黄世明显得狼狈了很多,整个人披头散发的,屁股上还有个脚印,看来没少被人招呼。 孟季裕:“人就在此处,全须全尾,毫发未少,但据码头灾民口供,此子深更半夜出现在那里,着实可疑,案件水落石出之前,怕是不能跟你回家了。” “三伯” 黄世明可怜巴巴地冲黄华唤了一声,可得到的只有黄华的怒火:“闭嘴,我跟二位大人在此议事,有你说话的份吗,跪下!” 不得不说,黄华平时虽然一直是一副笑呵呵的老好人形象,但板着脸发起火来的时候相当吓人,黄世明吭都不敢吭一声,直挺挺地跪下了。 “唉,哪家都有不成器的孩子,本想着让他出去做事锻炼一下,没成想竟背着家中长辈惹出祸事来。”黄华长叹了一口气,随后目光真诚地看着孟季裕说道:“孟大人,这码头本就该归朝廷打理,在下已准备好相关事宜,只待大人派人接收便可。” “如此甚好,那码头之前弄得不清不楚的,现在收归郡守府管理,日后想来会好上许多,至于令侄的事,”说到这,孟季裕看向正在一旁偷闲吃菜的张伟,将皮球踢给了他:“张郡尉,此事本该你管,你说该怎么办?” 好处你拿,坏人我做是? 张伟无奈地瞥了孟季裕一眼,放下筷子正准备开口,黄华抢先说道:“张郡尉,去年我在洛阳做生意时,曾特意去了长安一趟,逢年过节的,总要拜访下长安城里的贵人,犹记得长公主待人和善,时至今日依旧历历在目。” 什么鬼,这家伙,也是长公主的人? 张伟看了一眼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孟季裕,这才试探地问道:“不知黄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想说的是,张大人,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黄华也看了一眼孟季裕,见他毫不关心,便稍微压低了声音说道:“真算下来,其实也是半个自己人,还望您高抬贵手。” 这下张伟犹豫了,那天晚上的事,这黄世明明显参与颇深,否则以孟季裕的为人,会无缘无故将他抓了来?别的不说,若是能坐实黄世明谋杀官员的罪名,你别说一个码头了,孟季裕能把黄家的底裤都给他扒干净。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从孟季裕的态度来看,他们手中没有证据,否则也不会仅将其当做筹码来使用。最麻烦的还是黄华的背景,真撕破脸了,先不说那位南郡的税监钱公公,怕是长公主那里张伟也是不好交代的。 于是在斟酌一番后,张伟开口了:“为朝廷做事,理应公私分明,我还是想先听他说说当晚的情况,免得出了冤屈,如此一来,于公于私我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黄华:“张大人说的是,世明,今日你给我就在此处,把那晚之事明明白白说个清楚,敢有隐瞒,就算你父亲是我亲兄弟,这事我也不管了!” “都出去,任何人不得进来。”黄世明委屈巴巴地还未开口,孟季裕便先开口命令道。等到包厢内只剩下他、张伟、黄华和黄世明四人后,孟季裕又恢复了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多谢孟大人。”黄华道了一声谢,刚才关心则乱,险些犯下大错,黄世明要说的事,若是被外人传了出去,可是有不小的麻烦。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黄世明跟倒豆子般,将实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其中就包括蔡培谋划杀害张伟、纵火烧毁棚户区和折冲府劫走刘春利的事。黄世明也没想到,自己仅仅是想搭个顺风车,除掉那个经常跟自己唱反调的刘春利,结果竟能惹出这么大的祸来。 第225章 赎罪银 张伟听完后人都惊呆了,他还以为那天晚上只是自己被人刺杀,结果这些家伙们丧心病狂,连棚户区都给烧掉了,那可是几千户居民,足足上万人啊!怪不得孟季裕刚才说了句码头上的灾民,他还以为是哪里闹了天灾,结果没成想竟是人祸! “你们这些畜牲!”张伟怒不可遏,顺手抄起桌上的酒杯砸向了黄世明,可惜张伟此时人正虚弱着,手上并无多少力气,除了把黄世明吓了一跳和溅了一身饮子外,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张郡尉,大家正在谈事,怎可如此失礼?”孟季裕嘴上似在责怪张伟,可眼睛却一直盯着黄华,嘴角还有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这些事,我相信黄大人应该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黄华:“当然,正巧在下去年在洛阳做生意时,还剩了一批粮食,也不多,区区三千石而已,想来以郡守府的名义施派义粥是再好不过了的。” 对于黄华的话,张伟直接表示了嗤之以鼻,玛德糊弄鬼呢,那可是上万号无家可归的灾民,三千石粮食够做什么。再说了,就算按黄世明所说,他全程没有动手,那也算是从犯,谋杀官员先且不说,光一个纵火罪,就够他喝一壶了。 《唐律疏议》里明确规定了纵火罪的详细处罚规定,放火烧官廨宇及私家舍宅的,处三年有期徒刑;损失满五匹的,流放二千里;损失满十匹的,处以绞刑;造成人员伤亡的,以伤害罪名论处。 隋朝关于此罪名的处罚不详,但想来应当也是差不多的,数罪并罚,黄世明最少也是个流放岭南。他黄华有本事就让孟季裕和张伟把黄世明再带回去,信不信张伟今天晚上就能让黄世明在牢房里意外死亡。 黄华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他并未多说,而是站起身来,走到了黄世明的身边:“你做错了事,作为家主,我罚你禁足三月,你可服气?” 黄世明:“侄儿知错,愿受罚。” “好。”黄华点点头,突然暴起,自袖中猛然滑出一根雕花的玉杵,狠狠地打在了黄世明的腿弯处。张伟和孟季裕都惊呆了,直到黄世明抱着断腿哀嚎出声才反应过来。卧槽,打断腿就无法出门,你黄家的禁足都这么硬核的吗? “张大人,在下之前说过了,这件事,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黄华说罢,理都不理还在地上疼的直打滚的黄世明,再次拍了拍手,包厢的侧门打开了,里面赫然摆着两箱金银珠宝之物:“孟大人,张大人,赎罪银在此,在下可以带走我这不成器的侄儿了吗?” 孟季裕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本不想如此简单的放过黄世明,但对黄华的做法却无法阻拦。隋唐时期是有赎刑制度的,《开皇律》和《唐律疏议》都曾详细记载,在一定条件下,官僚贵族犯流刑以下罪名时,可以依法以缴纳资财代行刑罚,资财可以包括铜钱、金银、绢帛等物品。 没错,虽然黄世明犯的事最少也是个流放,但问题是仅仅是个从犯,黄家有钱有背景,自己若真咬死了不放,等案件转到刑部和大理寺,会判成什么样子就谁也不知道了。还不如现在顺坡下驴放他一马,一来可以聚拢人手全心全意对付蔡家,二来事没做绝,日后搞不好还可以将黄家引为助力也说不准。 “等等!”就在孟季裕犹豫的时候,张伟突然开口喊住了黄华:“刚才听黄大人说,你去年在洛阳?” 黄华被张伟问题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回答:“没错,行商之人,四处飘荡,哪里有生意就去哪里,张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张伟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冷笑,貌似唠家常般问道:“就是听黄大人说剩了一批粮食,下官多嘴问上一句,黄大人在洛阳做的莫非是粮草生意?” 黄华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正是粮草生意,莫非孟大人和张大人对此也有想法?” 黄华虽然没有明说,但孟季裕和张伟都听出了话外之音,那就是只要孟季裕点头,黄华是很乐意帮他们处理官仓内的那些粮食的。其实这也算是自古以来便有的事了,官商勾结,在春夏之际,趁着市场上粮价高时,将官仓内的粮食拖出去卖了,等秋收粮食便宜时再花钱买回来重新放回仓库。 当中的利润不算高,但架不住量大,倒买倒卖之间,所得钱财也是不少,唯一麻烦的就是需要当地官府配合,否则被人捅了出去也是不小的麻烦。毕竟很多事,朝廷虽然心知肚明,但你弄到明面上来就太不体面了,朝廷也就只能派人来帮你体面。 “在下先说好,这生意干系颇大,上下打点可得分去不少”黄华是个标准的商人,听到能有钱赚,又回到桌案前坐下了,一副谈生意的模样。 “不,黄大人误会了,”张伟直接抬手打断了黄华,然后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黄大人,洛阳黑市的粮食便宜吗?” “什么洛阳黑市,张大人莫非是在消遣在下吗?”黄华脸色骤变,虽然他瞬间就假笑着掩饰了过去,但孟季裕混迹官场多年,黄华脸上那细微的变化被他看了个正着。 孟季裕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同时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张伟,他在朝中人脉不少,广运潭贪污了洛口仓一百四十万石粮草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了解的没那么详细罢了。 孟季裕放下酒杯,便已准备好了说辞:“差点忘了,黄大人刚才捐赠的那三千石粮食,可有相关的交易文书,毕竟是要入册登记的东西,该走的流程可不能少。” 黄华沉默了,他其实敢打赌,孟季裕不敢拿这事给他上秤,但万一呢。要知道广运潭事件影响不小,光落马的官员都是按打算的,连三公都死了一位,更何况他这个给人干脏活的商人? 第226章 出血 别看广运潭事件已经结束了,但带来的政治影响还在,远的不说,江淮二十三郡,现在正斗的跟火窑一样,孟季裕若是硬把这事扯出来,他黄华指不定就被哪个心情不好的大人物顺道手给收拾了。 孟季裕看着黄华,黄华看着张伟,张伟则突然对天花板上的装饰起了兴趣,毕竟他只是随口诈一下黄华,谁曾想这老小子胆忒肥,还真敢做这种杀头的买卖。 包厢内的空气一时间有点凝固,许久之后,黄华咬咬牙,决定再出出血:“这样,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大人们既然收回了码头,旁边的集市想必是要顺带着一起管理的,那块地本是无主的,我黄家愿出资帮大人们翻修集市,这日后不管是收租还是收税,皆是名正言顺,想来那些商贩也是服气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黄华开出的条件还是远远超出了两人的期望。张伟和孟季裕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想法,那就是这黄家真t有钱! 黄华开出的条件里,最重要的就是那句这块地本是无主的,别看黄华说的轻描淡写,但背后要撒多少银子出去,张伟连想都不敢想,要知道据当初庞义打探来的消息,这个集市是黄家在管,却不代表那些店铺的地契都在黄家手里。 黄家为了这句话,就得挨家挨户的掏真金白银去买,碰上钉子户还得武力沟通下道理。若是赶巧遇上个有背景的,黄华是既得出钱又得卖人情,属实是个苦差事了。最妙的是,钱是黄家出,恶人是黄家做,郡守府连面都不用出,就白得那么大一块地和商铺,当真是赚大发了。 “黄大人仗义疏财,行此利国利民之事,我在此先谢过黄大人了。”孟季裕立刻应允了下来,他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若无意外,他在南郡的任期会有三到六年,握一个财源在自己手里,这往后做事也能更方便些。 张伟对此也无异议,毕竟黄华开的条件太丰厚了,这条件别说孟季裕和张伟,你就算换荆州刺史来他都得立马答应。这还是孟季裕不贪的结果,若是换成上一任的熊仁明,怕已经在想着如何把这块地和商铺都过户到自己私人名下了。 见孟季裕已经拍板同意,张伟便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黄大人既然做的是善事,还望到时候精心挑选下去办事的人选,免得闹出纠纷案件来,善举换恶名就不换算了。” 黄家办这事的时候,一定会闹出强买强卖的事,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事先把话说明白,真出了事,于公于私,孟季裕和张伟都是占理的。总之一句话,这钱,郡守府要拿,但要拿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绝不能给百姓一种官商勾结、贪污受贿的感觉,至少面上必须如此。 “张大人放心,这些事在下会把握好尺度的。”黄华此时也松了一口气,继而问道:“孟大人,你看那些粮食?” 孟季裕:“黄大人捐赠这些粮食是为了施派义粥,仁义之举,我等怎忍拒绝,这几日我便派人去接收入库,剩余之事你就不必担心了。” 黄华这才安下心来,只要这些粮食入了官府的仓库,任它之前是否来历不明,这事就算彻底翻篇了,自己的小命就算保住了。 于是黄华脸上又露出了笑容,端起桌上的杯子说道:“二位大人明察秋毫,真真是我们南郡的父母官也,在下以水代酒,敬二位大人一杯。” 这次孟季裕和张伟都没有再摆架子,洋溢着笑脸一起喝了一杯,一时间竟有种其乐融融的感觉。没办法,确实是对方给的太多了,只能说,阁下看人真准! 事情既已谈完,孟季裕和张伟便准备离开了,黄华将二人一路送至金满楼门口,目送着孟季裕和张伟上了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回了金满楼,去看他那被打断腿的侄子去了。 一上马车,孟季裕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见他板着脸不说话,张伟也只得老老实实低头道歉:“属下向大人告罪,请大人原谅。” “原谅?我之前有没有告诫过你,不许私下行动,千叮咛万嘱咐,结果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孟季裕显然火气也上来了,声音都严厉了许多:“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运气不好,你就回不来了,到时候本官该如何向朝廷交代,又该如何向你家人交代!” 见张伟低着头不说话,孟季裕越说越激动:“我看你就是典型的记吃不记打,非要出事了才会老实,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因为你的事,城里城外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这些本都是可以避免的,现在倒好,我们反被人牵着鼻子走了知不知道!” “大人息怒,属下知错,是罪是罚,皆由大人定夺,”趁着孟季裕换气的功夫,张伟赶忙抢先开口,同时自怀中掏出了那张纸:“在此之前,还请大人先看看这个。” 张伟将那张抄写的地契展开,给孟季裕清清楚楚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孟季裕一下就愣在了当场,过了许久才说出话来:“此物,你从何而得?” “黄华亲手交给我的。”张伟将地契递给孟季裕,孟季裕伸手去接,却发现张伟没有松手。 孟季裕疑惑地看向张伟,张伟垂下眼眸,似乎不敢直视孟季裕的眼睛:“大人,此非国策,乃乱命也。” 孟季裕紧紧地攥着那张地契的一角不愿松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伟:“均田制本就是祖宗之法,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伟松开了手:“大人,先机已失,强求恐成祸害。” 孟季裕沉默了,张伟指出了一个他不得不直面的问题,那就是这件事若想办成,就必须打蔡家一个措手不及,造成既定事实,土地只要都重新分给了百姓,民心所向之下,朝廷就算派人下来查,他孟季裕也是不怕的,到时候还得将其算作功绩。 至于吃了大亏的蔡家,他若不想激起民变,就得老老实实地咽下这口气,不咽的话,孟季裕就可以借着民意,直接把刀架在蔡家的脖子上,到时候谁是刀俎谁是鱼肉,可谓一目了然。 第227章 封条 令孟季裕无法接受的是,这件事还未开始便已结束,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泄密的还是自己。自己还是小瞧了那些人的手段,一张不起眼的草稿纸,一个藏在他郡守府下人中的间谍,便能让一切谋划化为乌有。 孟季裕:“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张伟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犹豫着回答道:“大人想让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杼,居者有其庐,但恕属下直言,大人现在只怕是做不到了。” 孟季裕闻言心底苦笑,何止是做不到,蔡家只需要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届时,南郡一城八县的所有豪强地主,都会视他为死敌,因为孟季裕要动的,就是他们想尽办法兼并来的土地。 若是这些人联合起来,以他们的能量,可以轻易地挑起无数事端,逼着朝廷换人或者孟季裕自己走人,孟季裕如果硬赖着不走,也有各种方法让他直接意外掉。 一把来自暗处的匕首,一杯被动过手脚的毒药,他们连自己桌头的纸张都能拿走,办到这些也不是难事,就算朝廷事后来调查又怎样,法不责众,为之奈何? “白圭,你可知,我们本可以让这一郡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若是能推广至全国…”孟季裕无力地靠坐在车厢内,似在喃喃自语,他也许有过雄心壮志,试图改变这个吃人的世道,但一切都已化作了灰烟。 张伟却无情地戳破了这个幻想:“大人,恕属下直言,就算大人在南郡办成了此事,也无法让这些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更无法推广至全国。” “闭嘴,你懂什么!” 孟季裕显得有些恼怒,而张伟却没有停下:“大人有没有想过,就算将土地重新分给了那些无田可种的百姓,他们也无法守住,对于那些豪族大户而言,无非是等大人离开后,再次巧取豪夺便可,至于大人理想中的推广至全国,恕属下直言,就算圣人同意了,那些王公贵族、世家权贵会同意吗,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从自己身上割肉吗,若能如此,这世道何至于会变成这样?” 其实张伟没有说出口的是,纵览史册,能拯救这片广袤大地上芸芸众生的,从来不是什么王侯将相,更不是什么英雄豪杰,真正能拯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从天下大同到人民当家做主,这中间足足用了几千年的时光,先贤们崇高的理想也许会暂时被世俗的欲望、罪恶、黑暗所遮蔽,但终归一直在向前走,请坚信明天会更好,因为这是芸芸众生共同的期盼。 孟季裕被张伟问的哑口无言,他看向张伟的眼神中有失落,有愤懑,亦有失望,他本想成为那些贫苦百姓的一抹光明,而张伟却用自己那44码的大脚,无情地将他心中的火苗都给踩熄了。 “大人…” 孟季裕抬手打断了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张伟,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中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理智:“若是现在就向蔡家妥协,太过被动,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改变局面,这样谈判时才有筹码,这样,先把城内外的局面安稳下来,等腾出手来再收拾蔡家。” “喏,属下随时待命,只等大人吩咐。”见孟季裕恢复正常,张伟也重新燃起了信心,他们两个小人物确实无法改变这世间的规则,但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老百姓过的更好,亦是他们应当肩负的责任。 孟季裕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既然他们不讲规矩在先,就别怪本官不按规矩做事了!” 张伟会心一笑,阴恻恻地表示:“大人,若是需要有人做脏活的话,属下这里正好有个人选。” “不急,这几日你先把身体养好,”谁知孟季裕却用莫名地眼神看了一眼张伟,面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顺带把你那堆摊子再重新支起来。” 张伟:??? 等张伟在郡尉官衙门口下了马车后,他才知道孟季裕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td,怎么他三天不在,这郡尉官衙连大门都让人给封了!!! 张伟走上前去,见门上贴的封条落款是江陵城县衙,便直接对刘三命令道:“三儿,给我把这封条扯了,把门打开。” 刘三对此有些犹豫:“大人,这可是官府的封条,私自损毁是要判罪的。” 张伟闻言嗤之以鼻:“我就是官,我背后是郡守府,撕他张封条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小的这就去办。”刘三上前几下将那封条扯了个干净,为张伟打开了大门。 张伟走进郡尉官衙,里面空荡荡地毫无一人,想来也是,大门都让人封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留在这里。张伟顶着正午太阳站在院子中间愣了一会儿神,最后在大堂门口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折腾了一番他本就累了,再看到这副场景,就更加心累。刘三则跑去了后堂,看看能不能给张伟沏一壶水来。 张伟坐在阴影里,双手捧着脸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孟季裕说的倒是轻巧,把摊子再重新支起来就行,可真办起来哪有那么容易。那些快手本就是逃过一次徭役了的,张伟的手段他们也是见识过了的,这种情况下都跑了,说明再待下去有比流放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们。 这时候再去挨家挨户抓人也不现实,时间上来不及不说,就算抓回来了估计也不会再真心实意地跟着他们干,说不准还会私下给蔡家通风报信。蔡家还真是好手段,轻而易举就让他和孟季裕手下连可用之人都没有了。 “大人,那帮没良心的东西都跑了,小的看过了,房里和库房里的东西都都没少,不然追查起来也是个麻烦。”不一会儿,刘三提着壶水从后堂回来了,给张伟倒了杯水后接着说道:“好消息是老蔡还在,咱们的晚饭有着落了。” “老蔡没走?”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张伟已经无力再去表达惊讶了,对于老蔡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这家伙能用自己的铁锹锅铲跟人讲道理。 第228章 打弹珠 “大人这话不地道,走了我睡哪里去?”蔡叔溜溜达从后堂走了出来,张伟这才想起,蔡叔一直住在厨房旁的厢房里,貌似没啥家人,偶尔出门也是去烟花巷找乐子。 张伟看着一副才睡醒模样的蔡叔,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他们都跑了,你为啥不跟着跑呢?” 老蔡不屑一顾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蔡家算什么东西,老子当初在城里杀猪的时候,江陵城的杀猪匠哪个不得喊我句大哥,他蔡家的人见了我,不说敬我一尺也得让我三分。” 好,感情是杀猪匠出身,这就不奇怪了。 古时候杀猪是个手艺活和力气活,第一,块头和力气必须大,不然你按不住猪;第二,善使兵刃,整日杀猪分肉剥皮拆骨,那刀法可差不了,说捅哪里就捅哪里,一点都不带差的;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一点,有钱(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不管哪个朝代,一头猪对于平头百姓来说都不是小数目,家里没点本钱,能干这种营生? 为什么鬼怪故事里,杀猪刀可以镇退恶鬼和妖邪? 因为杀生多煞气重,杀猪匠也是同理,加之性格大多是混不吝,人往那儿一站普通人都惧他三分,并且杀猪的这个圈子很小,性质近乎垄断,干这一行的基本沾亲带故,没点关系你想拜师学艺都找不到门,《水浒传》里面的镇关西为什么敢那么狂,很大原因也在这一点。 “日久见人心啊。”张伟感慨了一句,随后自钱袋里摸出几枚碎银子丢给了老蔡:“去买些菜回来,晚上做桌好的,若有剩的,赏你了,拿去买酒。” “好嘞,大人您瞧着,我老蔡的手艺,十里八乡那都是没得说的。”老蔡接过银子,下意识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收进口袋,然后就出门买菜去了。 刘三眼珠一转,对张伟说道:“大人,您看您这伤势还未好,正好那黄府的医师开了张药方,小的去给您把药抓回来煎药?” “也好,你先去把药取回来,花费就都记官衙账上。”张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毕竟他还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小命的,若是因为逞强留下后遗症怎么办,还是老老实实吃药。记在官衙账上也很简单,自己这可是因公受伤,朝廷本就该给他报医药费。 “哦。”刘三失望地应了一声,也出门离开了。 张伟坐在再次变得空无一人的官衙里有些无聊,他想了想,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帕子包裹,解开帕子,里面是他从黄府打包带走的蜜饯。人类直至工业时代才实现了糖自由,在这个糖比食盐还珍贵的时代,吃口甜的还真不容易。 张伟塞了一个蜜饯在嘴里,黄府的蜜饯是果脯类,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他惬意地靠着柱子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所有的问题都被张伟抛在了脑后,他只想享受这短暂的美好时光,毕竟谁规定了大人不能喜欢吃糖呢? 结果,等张伟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开始西斜了,他太累了,竟然靠着柱子在外面睡着了。张伟眨巴眨巴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薄被子,而以雷虎和庞义为首的一群人,正聚在院子里打弹珠。 没错,一群大老爷们蹲在地上,全然不顾自己的衣服在地上沾满了灰尘,正全神贯注地在那里打弹珠。莫要觉得可笑,在娱乐手段缺乏的古代,打弹珠可是从大人到小孩都颇为风靡的游戏。打弹珠起源于战国时代,那时候的贵族用陶瓷或玉石做成弹珠,曾一度属于高雅的娱乐活动。到了隋唐之际,这一玩法在平民百姓中也流行开来,大多用烧制的泥丸和打磨光滑的小石子做弹珠。 其实不光中国,据记载,连古埃及人和罗马人都玩打弹珠,罗马人甚至将弹珠游戏视为一种集体竞技活动,大量的竞技场和场地被用于举办弹珠比赛,弹珠运动在罗马社会各个阶层中都非常流行。 只能说,嗐,男人嘛,无聊的时候都一样。 “大人您醒了?”张伟听到动静侧头望去,才发现霍刀笔挺的站在一旁,看向他的眼神中既有担忧也有欣喜。 “嗯,醒了。”张伟应了一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这样睡了一下午,还真有些让人背疼。 “属下见过大人。”张伟的动作也惊动了那群还在打弹珠的老爷们,他们纷纷收起弹珠,拍了拍膝盖和衣服下摆上的灰尘,走上来见礼。 “不必多礼。”张伟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人群,除了雷虎他们五个班头,就只剩下几个孑然一身的老光棍了。张伟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自己才来这里的时候,官衙里还有三十六个人呢,如今连支足球队都凑不齐了。 雷虎和庞义他们是自己人,张伟对他们是不担心的。至于黎奇和张晶,家里都是在江陵城当吏员的,人情面子关系都在本地,蔡家不会拿他们怎么样。那几个老光棍孤身一人,离开这里在外面也很难找到别的活计,所以没跑,唯一让张伟感到意外的就是吴健了。 吴健许是看出了张伟的想法,主动开口解释了下,他没跑的原因很简单,主要是舍不得这吏员的俸禄。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一天日子领一天工资,挣钱养家糊口嘛,不寒碜。 好,这还是个唯薪主义者。 张伟站起身来,对着他们拱手行礼道:“事已至此,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今日你们没有弃我而去,这个恩情我记下了,日后绝不会亏待了兄弟们的。” 雷虎他们皆是纷纷回礼:“大人客气了。”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我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跟着大人有肉吃,想留下来吃肉,哈哈。” 张伟闻言心情好了不少,也笑着说道:“哈哈哈,放心,今晚肯定有肉吃,老蔡呢,晚饭做好了吗?” “快了快了,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刘三大声吆喝着从后院走了出来,将一碗药端到了张伟面前:“大人您要不先把药喝了,再热下去就不能要了。” 第229章 罚你喝酒 张伟看见那碗黑呼呼的中药就心底发怵,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是无法逃避的,便接过药碗,豪迈地将其一饮而尽,然后, “呕~,刘三,你t的把药煎糊了!” 张伟蹲在那里干呕了半天,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刘三跑去给他拿水,庞义则拍着他的背使他好受些。 等张伟抹了一把嘴起身,雷虎他们已经把饭菜都摆好了。正值傍晚时分,凉爽的清风穿堂而过,反正府里没有外人,几人便直接把大堂里的桌案一拼,组成了个大餐桌,吹着风喝酒岂不美哉。 老蔡准备了一桌好菜,鸡鸭鱼肉俱备,甚至还单独给张伟准备了一碗猪肝汤。刘三捧出几坛酒来,账自然是记在了衙门头上,张伟也没有多说。吃吃喝喝而已,比那些贪得盆满钵满的官员来说算是清廉了,自己又不是要做海瑞,也成不了海青天那样高尚的人,何必那么较真呢。 雷虎他们自然是甩开了膀子喝酒吃肉,张伟因为有伤病在身,喝的是水,饭菜也吃的不多,倒是猪肝汤多喝了两碗。 “来来来,兄弟们,我们一起敬大人一杯,恭贺大人平安归来,来,敬大人,祝大人往后平平安安,一帆风顺!”雷虎起哄,招呼着众人一起敬了张伟一杯,张伟没有推辞,笑着以茶代酒,跟着喝了一杯。 张伟放下水杯,看了一眼滴酒未沾的霍刀,好奇地问道:“霍刀,怎么不跟着大家一起喝点,今天没有公务,喝上几杯放松放松也无妨。” “大人”霍刀欲言又止,眼神中还透露着愧疚。 张伟一看他这模样心底就有数了,于是笑着说道:“无妨,有话就直说,你我的关系,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 “属下未能保护好大人,请大人责罚。”霍刀突然起身离席,向张伟低头请罪,桌上热闹的氛围也戛然而止,一时间显得颇为尴尬。 张伟正酝酿着说辞,雷虎突然起身,拱手鞠躬为霍刀求情道:“大人,您出事后,霍刀兄弟独自一人在城外寻了一天一夜,实在找不到大人后,才哭着回来的,霍刀他忠心耿耿,还望大人明察。” 其余众人见这情况,也纷纷出声求情,倒是把张伟整无语了。霍刀忠不忠心,还用的着你们说,这次要不是霍刀力战殿后,自己和刘三能不能跑出来都难说。 张伟上前扶起霍刀,语气诚恳的说道:“此事并不能怪你,犯下错误的相反是我,若不是我行事不密,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你力战贼人护主有功,我非但不责怪你,还要赏你。” “大人” 霍刀话未说完就被张伟抢着打断了:“刘三,自本月起,日后发放给霍刀的俸禄奖赏统统翻倍,再赏他一坛酒,你不是请罚嘛,就罚你今晚将这坛酒喝完。” “好咧大人,小的记下了,”刘三吆喝了一声,笑着抱过一坛酒塞到了霍刀手中:“兄弟,都来这么久了,咱们家大人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吗,再说下去,怕是要罚你多喝几杯了。” “哈哈哈” 众人闻言皆是放声大笑,霍刀更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大人厚恩,属下没齿难忘,日后当以死相报。” “胡闹,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张伟故作不快训斥了霍刀一句,随后笑着说道:“去,我有伤在身不能饮酒,你替我陪他们多喝几杯。” 还未等霍刀回话,雷虎猿臂长舒将其揽了过去:“来兄弟,上次比武可把我揍惨了,我就不信拼酒还不如你。” 桌上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众人拼酒划拳闹做一团,张伟则笑盈盈地在一旁看着。霍刀是自己手下的最强战力,别说费点口舌安慰,哄着他都不为过。远的不说,就这次霍刀留下殿后,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下还能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这逆天的武力,称一句人形自走外挂都不为过。 有人会问,光用酒肉金银就能笼络来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手下是不是有点离谱。张伟只能说他们光看到了表象,那时候霍刀还叫叶波,是张伟带着他这个逃犯偷出了武关道,亦是张伟赠予的金银马匹帮他返回家乡脱罪。 霍刀一家都被张伟好吃好喝地供养在蒋家湾的庄子里,他的儿子正在张伟开办的学堂里跟着教书先生读书识字,相比于刘三、雷虎和庞义他们,霍刀才是真正字面意义上跟张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只要霍刀的儿子再多给他写几封信,告诉他自己最近又跟着先生读了哪些书,别说工资翻倍,张伟哪怕996毫无人性地压榨他,霍刀也是打心底高兴的。护其家庭无忧,用其厚恩重赏,许其子孙后代前景光明,如此行事,何愁麾下无忠心耿耿之人? 所以有时候张伟更喜欢和霍刀这样的武夫待在一起,这倒不是说他们心思单纯好糊弄,而是他们最起码还懂得感恩,不像那些读了书的文官,忘恩负义、勾心斗角皆是常态,嘴上称兄道弟,背后捅人一刀的更是比比皆是。 一行人吃喝到入夜,众人纷纷起身告辞,有些人回家睡觉,有些人勾肩搭背一脸坏笑,看那样子估计是往城里的烟花巷寻乐子去了,也有喝多了的,直接仰头就躺在这大堂之中睡起觉来,幸好现在是夏季,倒也不必担心他们着凉。 张伟他们也懒得收拾桌子,点起蜡烛,就聚在那里喝茶醒酒。现在还留下来的就剩霍刀、刘三和雷虎他们五个班头,勉强都算是自己人,自己遇袭昏迷三日不醒,算上今日已是第四日,城外多了上万灾民不说,连自家郡尉官衙都叫人封了,张伟打算先了解下外面的情况再作安排。 雷虎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性格,表情严肃,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听的张伟是连连皱眉。原来那日张伟遇袭不知所踪后,孟季裕就早有预料地下令让雷虎带人严格把守城门。 第230章 事情经过 雷虎虽然心忧张伟的下落,但更清楚这时候维护好江陵城内的治安才是重中之重,也不敢耽误,回去紧急集合了所有人手,在城门口严防死守了一天,却并没有发生乱子,就在雷虎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第二天一觉醒来,变天了。 雷虎他们手下那些服役的快手都没来应卯,派人去找也大多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算找到了也死活不肯再来。此时若是把剩下的那点人派出去,别说把守城门了,被人无声无息地阴了都说不定,雷虎便只能自作主张,把剩下的人都拢回了官衙。 他们这边一离开,蔡培就带人再次接管了城门,许是有心人挑拨,加之蔡培他们故意放水,棚户区那些受了灾的难民纷纷涌进了城。甚至有足足上千人跪在郡守府门口,请孟季裕这个太守为他们主持公道,孟季裕被人堵在官邸里连门都出不了,外面的事态便开始慢慢恶化。 首先是那些跑进城的灾民,在城里闹出了不少事端,城里的百姓为之怨声载道,纷纷跑去县衙告状,王庭用不堪其扰,都跑到郡守府来避风头了。据打探来的消息说,城里已经有人在牵头,准备写万民书,去荆州刺史那里告状请愿,换个能管事的太守和县令来。 其次就是折冲府的态度了,自看到火灾的那一刻起,孟季裕就预感事情要糟,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去折冲府官邸求援,请求他们派兵接管江陵城的防务,维护治安,然后折冲府明文回复拒绝了,表示这不在他们的工作范围之内,赤裸裸地开始做壁上观。 最后就是江陵城的大小官吏,这些人才是造成事态恶化的主要原因。自孟季裕被灾民堵在郡守府无法脱身后,那些官吏很明显就开始两头下注了,对于孟季裕下发的命令,虽然说不上是阳奉阴违,但也是能拖就拖。命令公文一概照收,动静是丝毫没有,派人追问为什么还没办好,就开始各种推诿扯皮。 其中干的最明显的就是郡守府的仓曹掾,孟季裕让他从官仓中调拨粮食物资,他说要看到朝廷批复的赈灾公文,孟季裕让他去义仓借粮,三天过去了,依旧是毫无作为,他但凡能派人在城外支个摊发口稀粥,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在郡守府的一众掾属中,东、西曹掾掌郡守府内外官吏的人事、升迁、任免事;户曹掾掌户籍、道路、过所、杂徭、婚姻、田讼等民事;金曹掾掌货币、盐铁、收租事;法曹掾掌司法、邮驿、科程事;兵曹掾对应兵部,掌军械、马匹、后勤事;士曹掾掌土功、公廨、津梁、舟车、工艺事;仓曹掾掌度量、仓库、赋税征收事,地方上的官仓和义仓皆归其管理。 这些掾属并不是吏员,而是在朝廷挂了号的官员,品级依上郡、中郡、下郡对应从七品下、正八品下和从八品下。若是在两汉三国时期,太守自然是有权直接任免这些掾属的,但隋唐时期的官员任免权力都在吏部手中,所以孟季裕固然是恨得牙痒痒,短时间内还真奈何不了他。 至于郡尉官衙被封的事,那完全可以算作是蔡培故意打击报复了。张伟不知所踪,快手全部再次逃役,雷虎他们正焦头烂额的档口,蔡培突然带人上门,首先污了张伟个纵役逃亡、贪污受贿、事发后弃官而逃的罪名,说完便让手下强行闯进郡尉官衙搜查。 由于对方人多势众,雷虎他们只能暂时避其锋芒,选择忍上一把,最主要的是大家都清楚张伟的为人,料定了蔡培他们搜不出来什么东西。结果蔡培他们竟然自后院抬出了一口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之物,蔡培便借此一口咬死了张伟的罪名,派人封了郡尉官衙。 面对这明目张胆的栽赃行为,雷虎他们都气笑了,奈何形势比人强,只能选址离开郡尉官衙,先去郡守府跟孟季裕汇合,期间蔡培还想带走曾经打了他一顿的庞义泄愤,还是众人抽刀死保才救了下来。 “等等,”张伟出口打断了还在讲述事发经过的雷虎,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华点:“孟大人被人堵在了郡守府里不得脱身,那他是怎么抓到黄世明的?” 张伟这个问题一出,雷虎他们都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张伟见状一头雾水,同时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快说,你们干了什么!” “咳咳,大人您别着急,我这不是正打算跟你说嘛。”雷虎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下尴尬,随后便接着讲述起来。 原来雷虎他们到了郡守府后,连大门都进不去,因为门口还跪满了请愿的百姓。一行人自后院翻墙进了门,好不容易见到了孟季裕,讲述完事情经过后,孟季裕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只是让人给雷虎他们安排了住处,看那样是打算让他们在那里先住下了。 雷虎:“大人您是不知道,我跑去问太守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连理都不理我,明显是把我们当外人,防着我们呢。” “讲重点。”张伟翻了个白眼,换他是孟季裕,在那种时候,怕也是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的。 雷虎他们在郡守府枯坐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没事做,还不如出城寻找张伟的下落。于是雷虎便带着庞义,打着孟季裕的名义牵走了郡守府的两匹马。两人纵马出了城,正巧碰上无功而返的霍刀,三人正聚在那里碰头商量要去哪里找,没成想路边的几个流民唠闲话,提到了张伟的名字。霍刀当时就红了眼,上去就把枪尖顶那人脖子上了,最后在雷虎他们的逼问下,三人得到了两个名字,蔡培和黄世明。 三人一商量,都觉得张伟八成是落蔡培和黄世明手里了,面对这一情况,经验丰富的雷虎表示,想办法赎人是下策,最好的办法是绑个肉票交换人质,若是张伟真的遭遇了不测,那就直接杀人泄愤,然后大家各自逃亡天涯去。 第231章 事危,带人速来 雷虎他们思量,蔡培现在人多势众,其手下对他们也有防备,绑他估摸着不容易,三人便将主意打到了黄世明的头上。 由于不清楚黄世明住在哪里,三人便抱着撞运气的想法,去码头上看看,结果没成想,黄世明正巧就在码头上。此时的黄世明正指挥着手下加固码头的围墙和大门,时不时看向外面那些挤在商铺屋檐下的眼神中还抱有一丝不忍。 这人多少还有些良知在,虽然平时仗着家族势力嚣张跋扈,坏事也没少做,但这回搞出这么大的事,让上万人无家可归流落街头,还是多少让他有点良心不安。 雷虎他们正考虑着怎么下手,一群码头劳工要进码头干活,黄世明出了码头的大门,似乎在跟那些人立规矩,霍刀深知机会转瞬即逝,雷虎和庞义都还未商量出个计划,他就嗷嗷叫地冲了上去。 霍刀上前三拳两脚就放倒了黄世明身边的保镖,随后一拳捣在了黄世明的小肚子上。想他黄世明打小娇生惯养,在城里嫖妓都不给钱的主,啥时候挨过这种打,直接疼得他全身发软,在地上缩成了个虾米球状。 雷虎和庞义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赶紧策马上前接应,霍刀拎起黄世明,就像拎起了一个小鸡崽子一样,随手丢到了雷虎马上。雷虎心领神会,高喊一声风紧扯呼,三人又冲了出来,期间貌似还撞飞了几个试图上前阻止的黄家下人。 事发突然,三人一时也乱了方向,深知黄家那边肯定会有人来追查的雷虎与庞义一合计,不如直接拖着黄世明去见孟季裕,反正祸已闯下,就让孟季裕这个领导去头疼。 等三人拖着半死不活的黄世明回到郡守府的时候,别说孟季裕是懵逼的,连雷虎他们自己都还没回过神来。本想着出城寻人的,没成想人没找到不说,自己还客串了一把土匪,给绑了个人回来。 黄世明开始还想借着黄家的名头在郡守府摆谱,却被霍刀一脚踹在屁股上,当场就给孟季裕磕了一个。见霍刀目露凶光,一副恨不得立马整死他的模样,黄世明很识时趣的怂了,在孟季裕的指示下给家里写了一封信,随后就被关在郡守府小黑屋一直到孟季裕带他去金满楼。 张伟听完雷虎的描述后人都麻了,好家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抢人绑票,这知道的是官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山头跑下来吃大户的绿林好汉。看来刘三说的没错,哪天要是不想干了,大家都可以转行去当土匪,专业的绑匪估计都没你们效率高。照这么说来,黄华没安排人在金满楼把张伟和孟季裕揍上一顿,已经算是相当忍让和克制了。 张伟摸了摸下巴上已经冒头的青涩胡须,对现在的局面有些发愁:“这么说,现在不止我们这儿没人用,连孟大人手下也没多少能指挥地动的人,这尼码还怎么玩?” 雷虎听完后却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不啊,大人,孟大人现在手底下有人可用,还不少呢,他没跟你说吗?” “说个蛋蛋,他把我丢在官衙门口就跑了,”张伟先是吐槽了一句,才猛地反应了过来:“等等,他从哪里弄来的人,折冲府吗?” 庞义:“大人,不是折冲府,是南郡八县县衙的人。” 张伟:“县衙的人?” 吴健:“回大人,安兴和紫微两个县比较近,昨天就已经到了,今天到的是枝江、公安、松滋三个县,长林、当阳和长阳的人还在路上,不过传信的已经回来了,估摸着这两天就能到江陵城。” 张伟:??? 不是,谁能给我解释下到底发生了啥,孟季裕这是准备烽火戏诸侯还是召四方诸侯入京勤王,他这么搞,就不怕被人扣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吗? 见张伟的表情疑惑中透露着震惊,雷虎他们便开口解释了下。原来那天孟季裕不止派了人去折冲府,还额外安排了数名随从,天亮城门一开就骑马冲出了城,直奔南郡八县的县衙。在孟季裕把马跑死都要尽快将手令送到的指示下,那些人路上丝毫不敢停顿,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将手令送到了各县的县令手中。 据说孟季裕的手令中就只有一句话,事危,带人速来,有多少带多少! 哦,还有另一句话,本官手里有份礼单,你也不想它出现在荆州刺史的案头,听说他最近很闲,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下南郡管辖范围内,除长阳县的县令白塔英外,那七个县的县令都坐不住了。要知道刺史掌京畿外全国郡县的巡查,若是遇上贪黩的郡守县令,有权将其免职,甚至押入京城待罪。丢官都还是小事,这位刺史大人要是闲的蛋疼,拿他们冲了业绩,下半辈子就可以在抄家充军、抄家流放和杀头之间三选一了! 于是那七个县令接到命令后,立马放下了手头所有事情,第一时间开始召集人手,准备支援郡所江陵城。因为孟季裕没在命令中说明到底发生了何事,有些人就难免多想了,比如紫微县县令柳南亭,他仔细分析了下形势,觉得能让一郡太守都如此不体面的事,t的一定是刁民造反,这种事,必须要出重拳镇压! 所以为了确保安全,柳南亭直接找县里的几家大户借了足足八百名精壮的家丁,武装完毕后才拉上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往了江陵城。由于人多,路上就走的慢了些,紧赶慢赶直到入夜这群人才抵达江陵城下,不明所以的折冲府还真以为有刁民造反,紧急集合了麾下所有部队,全副武装地前来保卫江陵城,两波人马差点还没进城就在城外火拼一场。 孟季裕听说此事后也是哭笑不得,只得匆匆赶到现场,解释了误会,随后又找地方安排这些人过夜。至于那八百名精壮的家丁,第二天一人管了顿饱饭,发了笔赏钱,就让县丞带着他们回去了。毕竟孟季裕只是想喊人来帮忙,而不是准备造反。 第232章 口风 由于怕再有人搞出这种大动静来,孟季裕还紧急派人去传信,带上县衙的官吏和快手就行,千万别再弄几百上千号额外的人来了,再多来几次,本就没钱的郡守府就可以原地宣布破产了。 有了人,孟季裕手上的事就好做多了,很快,城里那些到处惹是生非的灾民就被清了出去。当然,孟季裕也没光赶人,在他的指示下,南郡的市令何秀康开始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找城里的大户和商人借贷粮食物资,再经由地方县衙来的那些官吏之手下发给棚户区受灾的百姓。 由于不信任郡守府原有的班子,加之那些地方县衙的官吏初来乍到,只听说过这位新太守为人清廉且非常不好糊弄,都不敢在这些赈灾物资中有所贪墨,相反导致一应物资都得到了足额发放。 至于那些大户和商人为啥会这么痛快的借粮借物给郡守府,一来是因为市令何秀康这么多年经营下来的人情和面子,二来则是惧于官府的势力,他蔡家黄家可以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但这些小商人小家族不敢啊,孟季裕真想收拾他们那不跟玩一样的? 何秀康最骚的操作就是,他不仅找那些大户和商人借贷粮食物资,还另外又找他们要了一笔捐赠,说人话就是无偿爱心捐款。 你看外面现在那么多灾民,多少捐点,就当发发善心做个好事。什么,你不捐?t的你这刁民,信不信老爷我让你吃官司! 在江陵城一众大小商户的慷慨解囊之下,城外灾民的生活暂且得到了保障,并且已经有人开始自发地清理棚户区的废墟,看样子是打算自己慢慢重建,不管质量怎样,好歹先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当然,这收上来的捐赠,何秀康过了一遍手,多少肯定是蹭了点油水下来的,但这种时候,再加上他是少数主动站队开始认真做事的郡守府属官,只要不是干的太过分,孟季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黎奇:“太守大人现在用的都是地方县衙的人,原属于南郡和江陵城的班子大多都被晾在了一边,大家各管各的,倒也没啥冲突。” 张伟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黎奇,还未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张晶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私底下也有人在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等事情办完了,怕是又要许不少好处出去,部分人对此颇有微词。” 张伟看看黎奇,又看看张晶,没有贸然开口。这俩一个是市令何秀康的外甥,一个是郡丞张瑞的侄子,都是属于本地官吏圈子里的自己人,能得到的小道消息可比他这个外来户要多的多。别看他俩说的轻描淡写,但私底下的话不可能拿到外面来说,有也是美化过了的,很显然,有些人开始急了。 这眼看着形势开始有好转的迹象,那些原先还在观望两头下注的人心底就开始打鼓了,这万一最后是孟季裕赢了,他们以后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孟季裕是个不好糊弄也不好说话的人,这点整个南郡和江陵城的大小官吏都知道,别看孟季裕现在没动作,但保不齐日后不会秋后算账,以孟季裕那性格,罢职都是轻的,搞不好能整死他们。所以那些人哪里在乎的是什么许出去的好处,钱这东西没了就没了,再苦一苦百姓就行,但自己的职位若是丢了,苦的可就是自己了。 张瑞是郡丞,南郡官员体系中名义上的二把手,何秀康是市令,刚出了这么大的力,正是孟季裕跟前的红人。最近肯定有不少人去他们那儿打探孟季裕的口风或是求他们帮忙说好话,这俩孩子不仅知道这些事,估计还在各自的长辈那里领了任务。 对于这种事,那两个老狐狸肯定不会直接拒绝的,毕竟太得罪人,可去问孟季裕他们怕是没那个胆子,就把主意打到张伟头上来了。你张伟一直跟孟季裕穿一条裤子,看在大家同朝为官的份上,拉兄弟一把,稍微透透口风呗? 张伟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对庞义说道:“庞义,去拿份纸笔来。” “喏,大人。”庞义虽然疑惑聊的好好的,要纸笔干啥,但还是应了一声,随后举着蜡烛将东西找了来。 庞义将纸笔递给张伟,张伟却冲黎奇努了努嘴:“黎奇,我身上有伤,手上没有多少力气,这份公文,我说,你来写。” “喏。”黎奇接过纸笔,雷虎心领神会,早就在桌上扫开了一片空地,方便黎奇书写。 张伟:“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非常之策应非常之变” 十分钟的口述,张伟停顿思考了数次,这倒不是事情比较麻烦,而是面子上总要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随着公文逐渐完成,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精彩,但在相互对视了一眼后,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等黎奇写完后,吹干了纸上墨迹,张伟便将公文封好交给了张晶:“托你跑上一趟,将这公文交给你叔叔。” 张晶:“喏,属下一定送到。” 张伟点点头,然后眼眸微垂:“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大家回去之后好好休息,路上注意安全,接下来还有不少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吴健、黎奇和张晶闻言纷纷起身告辞:“喏,大人好好养伤,属下告退。” 送走了他们三人,雷虎才开口问道:“大人,这事,怕是不妥?” 庞义也表达了担忧:“是啊,这不合规矩,时候朝廷派人下来查怎么办?” “哼,朝廷的人,等他们来了再说,”张伟冷笑一声,抬头看向了门外的夜空,似喃喃自语地说道:“我没得选,他孟季裕也没得选,机会难得,错过岂不是遗憾?” “错过,什么错过,没错过时间啊,”刘三掀开门帘自侧门走了进来,听到张伟的话还疑惑地看了看天色,手中还端着一碗黑呼呼的汤药:“大人,该吃药了。” 张伟闻言脸又变成了苦瓜状,如果有的选,他宁愿去住icu也不愿意喝这又苦又涩的中药,但刘三费老大功夫才熬好的药,他也不好拒绝,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认命般地喝药去了。 第233章 鱼食 等到第二天下午,张晶就把那张公文带了回来,张伟摊开瞅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径直带着公文去了郡守府。 在郡守府门口,张伟碰到了王庭用,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呦,这不是王县令嘛,下官见过王大人,您这是才从太守大人那里出来?” “张郡尉,好久不见,这不是地方县衙的县令都上来了嘛,都是同僚,便陪着一起喝了几杯茶,赶巧衙门有事,就出来了。”王庭用也笑着回了个礼,看张伟夹着卷公文,便问了一句:“张老弟你这是?” 张伟笑了笑没有多说:“哦,没什么,只是些日常的公务,做好了要交给太守大人过目,免得出了差错。” 见张伟不愿说,王庭用也没傻到再去追问,只是笑着指了指郡守府:“孟太守在院子里,正陪着几位县令赏花品茗,张老弟现在进去,跟几位大人熟络熟络也是正好。” 张伟:“哈哈,多谢大人提醒,下官还有公务在身,恕不远送,告辞。” 王庭用:“张老弟客气了,告辞。” 张伟在府门口目送着王庭用的马车远去,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既然注定要有人吃亏,何必再去想那么多呢,顺其自然。 进了郡守府,张伟迈着大步直奔后院的花园,等到了院门口却又停住脚步,唤来一名下人,让他进去通报。张伟常来此处,府里的下人都是认识的,连声应喏后就进去通报了。 张伟在外面站着等了一会儿,那下人回来了:“张郡尉,太守大人让您进去见他。” 张伟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好的,多谢。” 说罢,张伟便大步走进了花园,花园的池塘内盖满了大片大片的荷叶,朵朵荷花仿若点缀般盛开在其中,也有些着急的,已经长成小小的莲蓬来了。 池塘边有一座凉亭,旁边还有座略高半尺的水车,许是工匠设计巧妙的缘故,那水车被活水带动着旋转,将池中水带上亭顶,水流倾泻而下,在凉亭周围形成了一道淅淅沥沥的雨帘,若是坐在亭中,连酷热的天气都凉爽了几分。此时正有几人坐在亭子里喝茶畅谈,孟季裕则背对着众人站在一旁,不知在做些什么。 “下官南郡郡尉张伟,见过太守大人,见过诸位县令大人。” 张伟走上前去,罗圈行了一礼,那几位县令正准备起身回礼,孟季裕转过身来说道:“没事,你们都坐着,他是来找我的。” 那几个县令闻言又坐了回去,张伟这才看清孟季裕手里还握着一把鱼食,感情他刚才在那里喂鱼。张伟可没听说过孟季裕还有这爱好,踮起脚看了一眼池子里圆滚滚的锦鲤,估计已经喂了它们好一会儿了,这鱼又傻,一直喂便一直吃,也不怕撑死。 见状,张伟赶忙走上前去说道:“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孟季裕:“有何事禀报,诸位县令都不是外人,但讲无妨。” 张伟略微犹豫了会儿,还未想好要如何开口,那几个县令就很识趣地站了起来:“既然孟大人有公务在身,我等就不打扰了,大人,下官告退。” 孟季裕往前多送了两步,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招待不周,多多见谅,来啊,送诸位大人回房休息。” “大人,属下有份建议,请您过目。” 那几个县令前脚刚走,张伟就将公文递了上去,孟季裕打开公文,还没看正文就被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名吸引了目光,当即便冷笑了一声:“怎么,这是来逼宫来了?” “这不是怕大人为难,日后若是朝廷追查下来,大家一起担着,法不责众嘛。”张伟讪笑了一声,示意孟季裕看正文。要知道这份公文昨天晚上才让张晶交给张瑞,今天下午就回来了,这一上午,估摸着张瑞这个郡丞可没少到处跑动。 孟季裕沉默地看完了公文,最后将其折好,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这不符合朝廷的制度。” 张伟欠了欠身答道:“回大人,这不是情况紧急,属下就只能出此下策了,这上面的都是自己人,也不用担心以后会出事。” “自己人?”孟季裕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张伟,语气有些戏谑:“是你的自己人,还是本官的?” 张伟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了一眼亭子外的下人,孟季裕见状直接命令道:“都下去,日后我和张郡尉单独会面时,无特别交待,都不用人伺候。” 等下人走后,张伟才端正神色问道:“大人,请恕我斗胆揣测,大人是不是打算用地方县衙的人替换掉江陵城内的大小官吏?” “有这么明显吗,连你都看出来了,那些人怕是连觉都睡不着了?”孟季裕淡淡地笑了一下,很显然,他想对江陵城内的官吏班子进行大换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两人最开始见面说出那句太守之实起,就注定了这不是个会甘心被人制衡架空的主。 对于没能力的人来说,危机就是灭顶之灾,但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任何危机都是打破旧有利益链条和势力格局的机会。所以张伟才会说,不仅他没得选,连孟季裕也没得选,机会稍纵即逝,风浪越大鱼才能越贵,越是危险就代表着回报越是丰厚。 “大人,若是赶尽杀绝,那些人狗急跳墙,到时候坏了大事岂不可惜?”张伟皱了皱眉头,他倒不是反对孟季裕的计划,只是觉得凡事太过反为其害,真把那些人彻底逼急了,万一他们跑去投靠蔡家,给孟季裕使绊子,到时候江陵城可就热闹了。 孟季裕:“那依你的意见呢?” 张伟:“大人,我们应当团结大多数人,去打击那些与我们唱反调的少数人,如此才能胜券在握。” “我知道,白圭,你知道什么样的船票最值钱吗?”孟季裕笑了,他侧过身子,伸出手缓缓张开,手中的鱼食落满了水面,而那些愚蠢的锦鲤又围了过来,贪婪地大口吞食着:“记住,卖给落水将死之人的船票最值钱,为了活命,你要多少他都会给的!” 第234章 拜访折冲府 张伟:“属下明白,但是大人,我们得先保证船在我们手里对吗?” “你说的没错,只有赢了的人,才有资格卖船票。”孟季裕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想将那些首鼠两端的家伙一口气全部清理出去,但现实不是游戏,不会给你点下鼠标就能一键换阵容的机会。 别的不说,就说江陵城内的大小官吏,尤其是那些吏员,个个都是家族几代人在郡县两级的系统里经营,人脉、资历加上只有他们能理得清的利益关系网,根本不是你一句话说撸就撸想换就换那么简单。哪怕孟季裕借着这次的事撸一批人下去,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顶上来的依然还会是圈子里的自己人,毕竟这么多年,上面的官老爷们换了一茬又一茬,也丝毫不影响别人在官衙里继续当差不是。 所以孟季裕才有了用地方县衙的人来换血的想法,地方县衙的人初来乍到,短时间内无法在城内形成利益关系,他们能依靠的就只有他这个太守,这样政令能够一竿子插到底,他这个太守做事也会好做许多。不过现在的情况也不差,到时候就让地方县衙上来的人和那些本土势力斗去,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孟季裕摇摇头,决定先不管这些,解决眼下的事才是当务之急:“先不说那么多,眼下的局面,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张伟犹豫了片刻,没有说出真实想法:“属下唯大人马首是瞻,大人您只管下令,我一定给您办到。” “你小子,有话就直说,跟我还卖什么关子呢?”孟季裕闻言就笑了,还没忘了顺带调侃张伟一句:“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啊,我最多给你在这公文上盖个章,休想坐地起价。” “属下哪里敢啊。”张伟也笑了,随后低声将自己的想法与孟季裕说了。 孟季裕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开了口:“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冒险了?” 张伟听到孟季裕的话松了一口气,还好孟季裕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老顽固,便赶忙趁热打铁劝道:“大人,眼下局面对我们并不算有利,只有行此下策,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孟季裕又想了想,才下定了决心:“行,你去办,若是出了事…” 张伟:“大人放心,若是出了差池,任何后果属下一力承担,绝不会牵扯到大人的。” “那倒不至于,无非是让人背后骂上几句而已,本官的脸皮还没薄到那种程度。”孟季裕笑了笑,随后拿出了一本册薄递给了张伟:“这黄华的动作还是挺快的,集市的商铺名单已经做好送来了,正好劳你跑上一趟,去和折冲府的人说上一声。” 张伟接过册簿,随手翻看两页就合上了:“大人,依您之见,属下该如何跟他们说呢?” 孟季裕瞥了一眼张伟,似笑非笑地回答道:“你自己把握好尺度就行,不过啊,这手底下的人不懂事,说话难听了点,本太守也只能劝折冲府的人大度些,难道不是吗?” “属下明白。”张伟说完,二人都笑了,这世界上哪有光占便宜不出力的好事,他折冲府明哲保身做壁上观,那就别怪张伟他们不客气了。随后两人又商量了下细节,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张伟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郡守府。 等回了郡尉官衙,张伟便将黎奇和张晶一并喊了过来:“好了,今天给你俩下个早班,回去告诉他们,位置有限先到先得,顺便替我劝上那些还在观望的人一句,勿谓言之不预也。” “喏,大人,属下一定带到。”黎奇和张晶齐齐应了一声,然后就回家报信去了。 张伟则是看了一眼天色,然后对雷虎他们问道:“你们说折冲府的伙食怎么样?” 雷虎:“没吃过,想来应该是不差的,大人要去折冲府吗?” “当然,备马,”张伟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了一个冷笑:“今晚就在他们那儿吃晚饭了。” 等张伟带着几人慢悠悠地晃悠到折冲府官邸门口时,正准备关门的门房傻眼了,这大晚上的咋还有人来呢,出于好心那门房还特意问了一句:“这位大人,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南郡折冲府。” “没走错,来吃晚饭的。”张伟一句话将身后众人逗得是捧腹大笑,自己则是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了那门房:“把马牵进去喂了,再去通知你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就说南郡郡尉张伟前来拜访。” 那门房闻言一头雾水,没听说今晚有请客吃饭的活动啊,莫非是自己级别不够,连消息都没听到? 张伟也懒得再搭理他,抬脚就往折冲府内走,那几个门房试图上前阻拦,却被雷虎他们给挤到一边去了。见张伟他们态度如此嚣张跋扈,那门房还真以为是来了什么大人物,赶紧马不停蹄地跑进去通报。 张伟他们则很自来熟地一路闯进了大堂,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说,还吆喝着让下人去给他们上壶茶水来。那下人也是被张伟他们的态度唬住了,毕竟在这里干活那么久,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讲规矩的,但不管对方来头如何,大小是个官,自己也得罪不起,老老实实地去拎了茶水点心过来。 张伟将一盘点心给刘三他们分食了,自己一杯茶还没喝完,有人来了。那人走进大堂,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说道:“本官南郡折冲府录事参军事侯墨,不知哪位是张郡尉?” 其实侯墨这话就是明知故问,虽然别看张伟他们未得同意就闯进来整的挺没规矩,但整个大堂除了张伟坐着,其他人都很有自知之明地站立于一旁,谁是主谁是臣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在下张伟,见过侯参军。”张伟敷衍地拱了拱手,甚至相当无礼地没有起身。录事参军事,跟张伟这个上郡郡尉一样,都是从八品下的官,这侯墨估计是下班走晚了,刚巧还留在府里,被张伟他们堵了个正着。 第235章 挣钱该有的态度 侯墨皱了皱眉头,对张伟无礼的行为相当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不知张郡尉今日突然来访,所为何事啊?” “没什么,就是些小事要与你们商量,”张伟自怀中掏出那本册簿摆在了案头,又拿出一锭纹银压在了册簿上,然后用手指点了点那锭银子说道:“上次是在下代表郡守府与曾都尉谈的此事,这次也可以与侯参军商量,就是不知你能否代表折冲府?” 侯墨看了一眼那锭纹银,又看了一眼像是来找茬的张伟,决定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张郡尉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去通知曾都尉。” 说罢,侯墨也不等张伟答话,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走了。张伟则是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侯参军慢走,来人啊,再去拿盘点心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许是为了恶心张伟他们,折冲府的人连蜡烛都没给他们点一根。当曾良走摸着黑走进大堂时,正巧听到张伟那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的吐槽:“这折冲府的人啊,连根蜡烛都不舍得点给咱们,做事穷抠穷抠的,就这点出息,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来人,掌灯。”曾良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唤过下人点起了蜡烛。 张伟这才跟刚发现曾良到来一样,起身行礼道:“下官南郡郡尉张伟,见过曾都尉。” “张郡尉,大家都是熟人,就不必如此多礼了,坐,”曾良摆摆手,招呼着张伟坐下,这才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刚才的事,侯参军已经派人与我说了,不知张郡尉今日是又是何公务要与本都尉商量?” “哦,只是些许小事,也就区区上百间商铺和一座码头罢了。”见曾良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张伟笑了笑,然后意有所指地说道:“曾都尉,我可是很讲信用的,你说这人啊,若是言而无信,就成了厚颜无耻、恬不知耻的小人,对吗?” 曾良脸皮抽了抽,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瞥了一眼那本被银子压着的册簿:“张郡尉,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谈公事?” “多谢大人提醒,您先看看这个。”张伟将那本册薄推到了曾良面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张伟并没有拿走那锭纹银,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曾良正准备伸手拿开那锭纹银,就听张伟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开口了:“曾都尉,这钱,可没那么好拿的。” 曾良的手闻言顿在了半空,然后缓缓地收回了袖子中,再看向张伟的眼神里就充满了不快:“张郡尉这话,是什么意思?” 谁知张伟没有回答曾良的问题,而是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刘三他们说道:“啧,你们看曾都尉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来找茬一样的,唉,官大压死人啊。” 曾良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袖子中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张老弟这话生分了,大家都是朋友,何出此言啊?” “哦,我们原来是朋友,那怎么我被人打的时候,某些朋友在一旁袖手旁观呢?”张伟似笑非笑地答了一句,随后冲门口的下人招了招手:“来,过来,没错,就是你,过来。” 曾良瞥了张伟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没有贸然开口。那下人左右看了看,再三确认张伟喊的是自己,这才快走了上来:“小的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张伟不急不忙地解开腰间的钱袋,自其中摸出了一枚碎银子丢在了地上:“赏你的,捡起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下人大喜过望,弯腰自地上捡起银子,不住地道谢,见张伟挥了挥手,便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张伟指了指那下人,笑着对曾良说道:“曾大人您看,这才是挣钱该有的态度,这人啊,不能老是想站着就把钱给挣了。” “张白圭,你真当本官不敢动你吗!”曾良拍案而起,双目圆睁满脸通红,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愤怒。想他可是从五品下的武官,虽说不能在朝中横着走,但也不是个地方上区区从八品下的郡尉能够招惹的,张伟如此侮辱于他,可碍于郡守府的面子又不敢动手,着实是把曾良给憋屈坏了。 张伟先是满脸惊讶的看着曾良,随后脸上挂起了笑容,起身劝道:“不是,下官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曾大人怎么还发火了,咱们可是朋友啊,开个玩笑都不行吗?” 张伟说着,亲自抽出那本册簿塞在了曾良手里:“不开玩笑了,谈正事谈正事,大人坐。” 曾良双手狠狠卷了那册簿两下,没好气地瞪了张伟一眼,还是强忍着一口气坐了下来,开始翻看起那本册簿来,张伟则坐在一旁喝茶,顺带用余光打量着曾良的神色。见曾良脸上从犹有愤色到认真,最后变成若有所思,还时不时偷瞄自己,张伟明白,这件事开始进入第二阶段,即漫天要价和坐地还钱。 “张老弟,啧,这事不好办啊,这些商铺原本可都是有主人的,这样,我们都是朋友,折冲府就吃点亏,事后拿七成就行了。”曾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透着为难,还不住地摇头,一副事情非常难办的模样。张伟都震惊了,这t也太不要脸了,这可是现成的好处,不用出力的那种,谁给你的勇气敢找老子要七成,梁静茹吗? 张伟:“那算了,曾大人就当我没来过,我现在回去应该还能赶得上晚饭。” 说罢,张伟做势起身要走,却被曾良给拉住了:“哎呀,张老弟你看你又急,还没吃饭呢,正好在我这凑合一顿算了,来啊,去告诉后厨,多做几道菜,这张郡尉难得来上一趟,可好酒好肉地招待着。” 张伟本就是装装样子,被曾良一拉就又坐了回去:“曾都尉如此热情好客,下官怎好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我们也尝尝折冲府的手艺。” 见张伟似乎将他的话当了真,一副等着开饭的模样,曾良颇有些无语的感觉,这倒不是管不起一顿饭,主要是这小子也太实诚了,怎么听不懂客套话呢? 第236章 这个人我要带走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正事谈完,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别说一顿饭了,张伟以后哪怕天天跑到折冲府来蹭饭曾良也认了:“张老弟,你看这样,我们两家五五平分如何?” 张伟:“不是,老哥你这一点诚意都没有啊,大人要不再好好看看那上面的内容,我提醒下您,这黄家可是把活计都包干了,不用你我操心的。” “哦,竟有此事,看来是我疏忽了。”曾良又翻了翻那本册薄,见上面确实有黄家人的名字,心底暗叫不好。本以为是两家合伙办事分赃,结果没成想对面都把事情解决了,这下自己还怎么要价。 见张伟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曾良略微思索后开口了:“张老弟稍等,容我去处理些小事。” “无妨,曾大人您先忙,不用管我。”张伟笑着起身相送,他也有好奇,折冲府还能拿出什么筹码来。 曾良走出大堂,对自己的随从吩咐了几句,貌似还发了脾气,最后扯下自己的腰牌丢给了随从,那随从接过腰牌,便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张伟他们在里面伸长脖子瞅了半天,见曾良转身回来,又赶紧缩回身子装做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曾良走进大堂,对张伟说道:“张老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才后厨来报,说酒菜已经备好,不如边吃边谈如何?” “大人相邀,下官不敢不从,大人请。”听到有饭吃,张伟蹭一下就站了起来,磨叽了半天,总算是要开饭了,不管咋样,先白嫖他一顿饭再说。 曾良脸皮抽了抽,倒也没说啥,而是在前带路,领着张伟他们去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你别说这折冲府的厨子动作还挺快,这么短的时间里,冷热荤素端了不少菜出来,桌上还准备了好几壶酒。 几人分次落座,还未举筷,张伟就开口说道:“下官有伤在身,医师特意交待过不可饮酒,这样,雷虎,你们替我多敬曾大人几杯,务必尽兴。” 曾良原本已在家吃过饭了,但也不好真把张伟他们晾在一边,再说事还没谈完,便耐着性子喝起酒来。其实他心中多少是有些不痛快的,要知道雷虎他们充其量只能算是吏员,正常情况下给他这个正五品下的武官提鞋都不配,更何况坐在一起喝酒。 不过几杯酒下肚后,曾良的兴致也上来了,不管是谁来敬酒统统来者不拒,自顾自地喝了个痛快。结果等几轮酒喝下来,曾良慢慢发现不对了,对面好几个人喝自己一个,算下来一轮酒自己得多喝好几杯,这样还不等事情谈完,自己搞不好就被灌醉了。再看看张伟,趁着他们喝酒的时候,鼓着腮帮子大吃大嚼,那架势还真像是来吃饭的。 正巧这时候自己派出去办事的人回来了,曾良赶忙放下了酒杯,拍了拍手打断酒局,然后对张伟说道:“张郡尉可认得此人吗?” 其实不用曾良说,张伟就认出了来人,正是刘春利。张伟早就从黄世明口中得知了刘春利被折冲府劫走的事情,此时的刘春利除了身上有点脏看起来也没啥问题,看来折冲府只是关着他,并没有让他吃什么苦头。 既然来了,张伟自然是要把人带走的,但谈判嘛,你越是想要的东西,就越是不能让对方看了出来,否则那代价就大了。 所以张伟先是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然后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刘春利,最后摆出了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认得,不过大人,您应该也知道,下官既然坐在这里,就说明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大人还不如发发善心直接放了他。” 刘春利听到这话就不干了,曾良还没开口,他倒先急了:“哎,张郡尉…” “放肆,本官与曾都尉讲话,也是你能插嘴的吗?”张伟未等刘春利说完就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然后隐晦地朝刘三使了个眼色:“来啊,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拖下去,好好教训一下!” “我打你个不开眼的家伙,”刘三心领神会,上前两个巴掌将刘春丽剩下的话抽回了肚子里,打完还不算停,刘三又拖着刘春利,出了厢房,在院子里装模作样地踢打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这儿是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曾良沉默地看完了张伟他们拙劣的表演,只说了一句话:“张老弟这话说的就没良心了,若不是我们将人带走了,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还难说,对吗?” 啧,果然不好糊弄。 张伟无奈地撇撇嘴,这事确实算是他们欠了折冲府一个人情,若刘春利当时落蔡培手里了,用屁股想都知道会给刘春利栽上哪些罪名。在那么不利的情况下,蔡培甚至可以不用在乎孟季裕直接给刘春利定罪,只要刘春利被判刑的消息一传出去,任孟季裕如何辩解,棚户区的灾民都会认为是孟季裕做的,毕竟在老百姓眼中,你们都是当官的,肯定是一伙的。若真是如此,那张伟和孟季裕的计划几乎可以直接宣告破产,因为棚户区的人再也不会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到时候别说利用民意了,蔡家甚至会裹挟民意反过来对付郡守府。 不过张伟也发现了一个华点,那就是除了自己这个傻货,好像人人都知道蔡家要对自己下手的事,否则折冲府怎么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那里,还强行带走刘春利破坏了蔡家的计划。 想到这,张伟也懒得装了,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可以,他就交给你了,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曾良露出一个阴谋得逞般的笑容,又将话题扯回了分成比例上:“张老弟,这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妨就直说?” 张伟略一思索,开口说道:“码头的收益是四成,这是我们当初谈好的比例,曾大人可有异议?” “可以,码头那边就按最初谈好的来,这点我这边没有异议。”曾良本想着借着这次机会抬抬价,但没想到张伟他们又弄了一个集市上百间商铺来,便在码头的事上松了口。 第237章 干什么都行 “至于集市里的那上百间商铺,”张伟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下,然后才接着说道:“那边盯着的人比较多,比例就会低了些,我们这边的打算是分折冲府三成。” “张老弟,我若是跟蔡家说要五五分账,他们绝对会立马同意的。”曾良的脸色有点难看,在他看来,张伟他们着实是没点诚意。 “是嘛,曾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去找蔡家谈,我好有个准备,毕竟要一路走到长安,这押送犯人的马车可得做结实点。”张伟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丝毫不担心折冲府会跑去找蔡家。 t的几个脑袋啊,敢说这种话,朝廷军队和地方豪强勾结,收受钱财贿赂,怎么,是准备当军阀还是准备造反,真当自己九族是批发的? 你若只是逢年过节收点小礼物朝廷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稳定且长期的钱粮供应,就涉及到染指军权,任何一个脑袋正常的皇帝都会被触动敏感的神经。众所周知的是,你敢在军权这种事上让皇帝难办,那他就只能安排你早点投胎了。 曾良沉默了,他也知道张伟说的是实话,否则折冲府这么多年也不会穷的相对稳定,但只要区区三成又心有不甘。整个折冲府上下那么多张嘴不说,要知道这三成里面,他还得私下拿点走。毕竟他不拿,折冲都尉刘延怎么拿,刘延不拿,上面的十二卫府将军怎么拿,将军们不拿,他曾良还怎么进步呢? 张伟看出了曾良的心思,接着说道:“下官也知道三成有点少,这样,此处可有纸笔?” “去拿纸笔来。”曾良对着下人吩咐了一句,很快就有人拿了过来,张伟却没有接,而是将那本册薄一并交给了下人,示意他拿给曾良。 “这是?”曾良接过笔和册薄,疑惑地看了一眼张伟。 张伟指了指那册薄,然后笑着说道:“现在笔在大人手中,您可以给自己和刘都尉他们挑上几间铺子,这些到时候就不过两个衙门的公账了。” 曾良一听这话,心思又活络起来了,不用过公账,这几家店铺就等于是自己的产业,钱自然也是落进自己的口袋。于是曾良翻开册薄,很有耐心地从头看到尾,偶尔停下用笔在上面勾选着,时不时瞟上一眼张伟,思量着自己挑这间铺子,张伟他们是否会同意。 费了一番功夫后,曾良合上册薄,将其递还给了张伟,张伟大概翻看了一眼,没有反对:“既然如此,想来大人对我的方案是没有异议的,不过,曾大人是否该展示下你方的诚意?” 曾良显然早有准备,直接开口说道:“八百名衣甲齐备的士卒,这是我们当初说过的条件。” 张伟没有贸然接话,因为曾良的话很明显没有说完,果然,略微停顿后,曾良再次开口说道:“现在我再加上一点,只要不是谋反杀头的罪名,这八百人张老弟你可以随意调用,干什么都行。” 出于谨慎,张伟便多问了一句:“曾大人,恕下官多嘴,这调用的权力,是仅此一次,还是?” 曾良:“很简单,只要这笔钱一直有我折冲府的那份,我们自然会与你还有孟太守同舟共济。” “好,如此下官这边就没什么问题了。”张伟说完,又单独拿过一份纸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又在底下写上了一个数字,最后递给了曾良:“倒还有件小事,劳烦曾大人帮忙打探下这几个人平日里的行踪。” “没问题,最多后天我就让人把消息给你送去。”曾良看了一眼纸上的名字,径直答应了下来,又看了看那最底下的数字,颇为疑惑地问道:“张老弟,这是?” 张伟:“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到时候大家估计得一起去蔡家走走,这个数是我猜的,估计只会多不会少。” “好,我等你的消息。”曾良眯起眼睛看了那个数字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话,还颇为谨慎地起身将那张纸用灯台里的蜡烛焚了。 张伟见状也起身告辞了:“公务已毕,我就不打扰曾大人休息了,下官告辞。” “哎,哪里的话,同僚之间,谈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张老弟若是有空,常来喝酒便是。”曾良携手相搀,一直将张伟送到了府门才松开了手,等张伟他们离开后,曾良转身回府,他还得去向折冲都尉刘延去汇报今天商谈的结果。 暂且放下回官衙休息的张伟他们不提,当刘三将那本册簿送到孟季裕手中时,他正陪着几个县令在那里听曲赏月。今日长林和当阳的县令也已带人赶到了江陵城,唯独长阳县的县令白塔英还在路上,不过现在人手充足,白塔英来与不来皆是无所谓,孟季裕也就没再派人去追问。 孟季裕随手翻看了下那本册薄,又询问了下当时的情况,派人给刘三拿了笔赏钱就将他打发走了,自己则是回到座位坐下,那几个县令相互对视了一眼,很识趣地没有出声询问。 等晚会结束,众人纷纷散去,郡守府毕竟是办公的地方,住上两日已是叨扰,几位县令决定还是去驿站住下,一来驿站的条件比郡守府好,二来则是不用时时刻刻待在孟季裕的眼皮子底下。 回到驿站后,安兴县的县令李呈瑞刚在房间坐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随从在门外小声地说道:“老爷,柳县令来了,说要见你。” 玛德,一天天的有完没完了,这都折腾一天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休息休息了? “知道了,客厅奉茶,请柳县令稍等一会儿,本官稍后就来。”李呈瑞翻了个白眼,揉了揉隐隐有些发痛的脸颊,然后又重新挂起了职业性的假笑,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推门走了出去。 出了房间,穿过一段窄廊,便来到了客厅。江陵城是大城,这驿站里的设计也颇为豪华,尤其是李呈瑞他们几个县令住的包间,因是孟季裕交代过,更是安排地最好的那种。 第238章 算什么东西 包间内部不仅有卧室、客厅、书房和放行李用(也可供随从居住)的厢房,甚至还有单独的小厨房和饭厅,整体面积比某些人家的院子还要大,并且包间紧临驿站内的园林,推窗就可以观赏外面的风景。 不过李呈瑞对此没有任何感觉,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放在这里也是一样的。在安兴县,他李呈瑞就是老百姓头顶的那片天,想怎样就怎样,他就算喊上青楼所有的艺伎在县衙开淫趴都没人敢说什么。可在江陵城里,尤其是在孟季裕眼皮子底下就没那么自在了,自己这两天过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得罪了这位顶头上司。 “都下去。”到了客厅,见紫微县县令柳南亭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李呈瑞便挥手赶走了手下。 由于安兴县与紫微县相邻,彼此也算是老熟人,李呈瑞也懒得客套了,径直往柳南亭旁边一坐:“有话就直说,大晚上的找我干啥?” “呸,这茶叶真苦。”柳南亭放下茶杯,先是啐了一口唾沫,才不急不忙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这江陵果然是大城啊,连秦淮河畔的歌妓都有,在县里可听不到这种曲调。” “得了,这儿就我们俩人,有什么话就直说。”李呈瑞不耐烦地打断了柳南亭,你要是喜欢听曲儿,我掏钱给你包一队人天天给你唱,听到吐的那种,但是别来打扰我休息行不行。 柳南亭看了看四周,随后凑近了些问道:“孟季裕今天是不是派人单独找你了?” 柳南亭这么一说,李呈瑞就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的了,当即没好气地呛道:“废话,那孟季裕不也找你谈了嘛,就收秋粮核查官斗的事,上面怎么交待,我们底下怎么做不就得了。” “哦,你说的倒轻巧,你那个县一大半的田都在蔡家手里,横竖是他孟季裕和蔡家去斗,你哪边都不得罪,我那里可鱼龙混杂的很,真碰上事了,他孟季裕能第一时间过来摆平啊?”柳南亭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别看孟季裕跟他们说的很简单,等实际执行的时候,永远都会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永远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所以他们这些当地的县衙配不配合就成了重点问题。 在古代,任何一个衙门开会,都不会出现电视剧里那种头脑风暴怼天怼地的场景,每一个项目的落实,都是大领导们已经私下商量好了,利益分配都已平衡到各方没有问题后,才会拿到会议上去讨论。这种时候基本就是举手表决心了,能出现电视剧里的那种情况,要么是这个当官的拢不住手底下的人,要么就是这个当官的做人有问题。 正常的操作流程,永远是领导们开小会决定方向,然后众人开大会表态站队,最后派底下的小棋子去执行落地。领导们要始终牢牢把握住最终解释权,一旦最高领导亲自出手,事情就失去了回旋的余地,那就不是丢出去几个炮灰能解决的情况了。 “嗐,多大点事啊。”李呈瑞瘪着嘴,满脸都是不耐烦:“他孟季裕为啥提前找我们谈话,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提前把消息传下去,回去跟县里的人说一声,愿意配合的就配合,那些不愿意配合的刺头,直接报给孟季裕,让他派人来解决就是了。” 说到这,李呈瑞看了看四周,似乎是担心隔墙有耳,又把声音压低了些:“说到底,无非就是这几年少捞点,他孟季裕最多在南郡待六年,运气好也就三年,要么我们先调走,要么他先调走,到时候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就行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公廨田收回来,至于衙门的账上若是出现了赤字,直接找孟季裕要钱就是,毕竟是他搞出来的事,他孟季裕总该背个领导责任。” 柳南亭略一思索,狠狠一点头应了下来:“有道理,就这么办,活人总不可能让尿憋死,到时候我那边要是出了乱子找你借人,可不许见死不救啊。” 李呈瑞:“放心,屁大点事,只要有公文,你把我捞过去干活都行,不过这孟季裕也是真心大,这眼下都还没和蔡家分出个胜负,就开始考虑以后的事了。” 柳南亭:“无所谓,蔡家赢了,我们继续捞我们的钱,孟季裕赢了,无非就是过一段时间苦日子罢了,横竖怎么都是不亏的。” 柳南亭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心底一边骂着对方是混蛋,一边开始盘算着日后的事。 说回张伟他们这边,从折冲府回去后,一群人早早地就歇下了。等到第二天,一大早,黎奇和张晶就赶着两架马车来了,张伟看了一眼马车上的东西,又看了看那两口沉重的箱子,大手一挥,召集了官衙里所有的人,带上武器一起往城外而去,刘春利自然是混在了队伍之中。 等到了城门口,不出所料,他们这支队伍被人拦了下来,哪怕雷虎搬出了郡守府,那看门的衙役横竖就是一句蔡县尉吩咐了,你们必须接受检查,死活不肯放行。 “你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的车也必须接受检查,否则别想出城!” 那衙役还在和雷虎叫嚣着,张伟就已经骑着锦绣缓缓走了上来:“你刚才说什么?” 那衙役见张伟身穿官服,气势一下就弱了很多,但也没松口:“这位大人,出城要检查这是规矩,小的也是按规矩办事,我已经派人去喊我们家蔡县尉了,您有什么问题,问他便是。” “你刚才说本官的人算什么东西,本官倒想问问,他蔡培又算什么东西,你敢拿他来唬我?”张伟却不肯放过那衙役,真当他没脾气的嘛,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拿这小子立威,免得叫人小瞧了去。说干就干,张伟未等那衙役回话,抬手就是一鞭抽在了他的脸上:“叫蔡培给我滚出来,我倒要问问清楚,谁给他的胆子敢拦本官!” 第239章 接管城防 随着张伟话音落下,那衙役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刺眼的鞭痕,下一秒,那衙役就捂着脸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因为痛苦而不住地哀嚎着。 许是感觉不解气,张伟抬手又是一鞭抽下,那衙役自然又是一声惨叫。这声惨叫也惊醒了城门口的其他衙役,原本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的他们纷纷抄起家伙围了过来,却碍于张伟官员的身份根本不敢上前阻拦。毕竟他蔡培可以不把当官的放在眼里,但他们不能啊,张伟日后要是收拾他们,蔡培怕得罪人见死不救怎么办? 至于雷虎他们,一点要劝的打算都没有,前番被人封了官衙还被赶了出去,一群人心底正窝火着,没上前帮着张伟打那衙役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没人拉着,本就心中不快的张伟就有些上头了,一鞭子接着一鞭子抽下,把那倒霉蛋当成了发泄怒火的对象。 以至于当蔡培匆匆赶到此地时,只看见周边围了一圈人,而圈子的中央,正有一人身穿官服骑在马上,催动着马匹小步踱着圈,把地上那个衙役当陀螺在抽。 “住手!”蔡培没来得及多想就大喝了一声,他本以为是手下的人和地方县衙的人起了冲突,还在恼怒这是哪个县上来的人,竟然敢如此不给蔡家面子,可在看清马上的人是张伟后,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子没死! “呦,这不是蔡县尉嘛,别来无恙啊。”张伟翻身下马,甩了甩发酸的手,又将马鞭丢给了黎奇:“接着打,别停!” 张伟径直走到了蔡培面前,而身后跟上来的雷虎他们一众人等,皆是目露凶光地盯着蔡培。还站在原地的黎奇掂了掂手里的马鞭,瞅了一眼张伟又瞥了一眼蔡培,咧嘴一笑,开始继续鞭打那衙役。 谁知那衙役也是个机灵的,见还要挨打,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失礼,整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蔡培身边,黎奇跟在后面抽了两鞭子,见状也停了手。蔡培在最初的惊讶后也回过神来了,赶紧往前跨了一步把那衙役护在了身后。 虽然明知张伟是在故意找茬,但大庭广众下蔡培也不能把张伟怎么样,只得压着火气问道:“张郡尉,不知我这手下何处冲犯了你,竟要如此鞭笞于他?” “没什么,单纯就是心情不好,想打就打了,有什么问题吗?”谁知张伟却反问了一句,并且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嘲讽的笑容,别提有多气人了。 蔡培也没想到张伟连借口都懒得找,将话说的如此直白,当下便气的胸口发堵,脸色也沉了下来:“张白圭,你” “嘘!”张伟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蔡培,然后又指了指城外:“先别急着放狠话,你听,有人来了。” 张伟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阵衣甲碰撞的声音自城外隐隐传来,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慢慢由远及近,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折冲府士兵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为首带队的军官正是张伟他们认识的熟人赵雄。 “奉折冲府军令,我等受郡守府所托,前来接管城防维护治安,尔等闲杂人等不得停留,速速离去!”赵雄先是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话是冲着蔡培的那些手下去的。 喊完话后,赵雄大步朝张伟他们走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对张伟拱手喊道:“张郡尉,真是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赵雄吸引的时候,异变突生,只见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中猛地窜出一人,手持短刀,径直刺向了蔡培。事发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蔡培又惊又惧之下,竟也忘了躲闪,眼睁睁地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滴答,滴答! 预料中的伤害并没有降临到蔡培的身上,张伟伸手死死地攥着那把短刀,整个人笔直地站在原地,眼睛却牢牢地盯着蔡培。众人皆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四周寂静的连张伟手中鲜血滴落地声音都如此明显。 “哼!”张伟冷笑一声,然后抡起一拳将那行刺之人打倒在地,这时众人才反应了过来,雷虎他们一拥而上,将那行刺之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啊,杀人了!”周围的百姓也回过神来了,纷纷尖叫着逃离了此地,生怕跑的慢点被官府拿去问罪。 蔡培此时才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浸湿了额头和衣服,还未等他想明白张伟为啥要救自己,张伟便紧跟着一步欺近了蔡培身前。 “你” 蔡培嘴中才吐出一个字,张伟就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瞬间将他所有的话都堵回了肚子里。 “你可千万别死了,不着急,接下来,咱们慢慢玩。”张伟说这话时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手中温热的鲜血糊了蔡培一脸,可蔡培只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意自心底袭来,连抬手去擦拭脸上血迹的勇气都没有,他此刻只想逃,离这个疯子越远越好。 “带上这个人,我们走,赵校尉,下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哈哈哈。”蔡培眼底的恐惧如何能逃脱得了张伟的眼睛,张伟瞥了一眼被雷虎按在地上的那人,理也不理呆若木鸡的蔡培,跟赵雄招呼了一声,随后大笑着转身离去了。 “滚开!”雷虎他们拎起那行刺之人,撞开蔡培那些还围在那里的手下,赶上马车,径直跟在张伟身后出了城门。 直到张伟他们走远,蔡培才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其实他本该将那个行刺自己的凶手拿回去问罪,但张伟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将凶手带走了,他也不敢阻拦,又瞥见赵雄正在一旁鄙夷的看着自己,蔡培这才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赶紧招呼着手下离开了这个多事之地。 赵雄看了一眼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离去的蔡培,又转身看了一眼逐渐远去,隔着老远都能看见那在马背上腰杆笔挺的张伟,若有所思地揉了揉下巴,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 第240章 孙婴的故事 “卧槽,痛痛痛,轻点轻点!” 其实上马后,背对着众人,张伟就掏出帕子将手上的伤口给简单包扎了下,出城后,更是马不停蹄地找了家医药铺子,开始处理手上的伤口。毕竟装逼只能爽一时,但受了伤最好还是及时处理为上。 谁知这个时代的医师在处理外伤时,尤其是给伤口消毒的手法,都奉行一个简单粗暴。电视剧中常见的古人用烈酒消毒的方法是近现代才有的做法,元代以前一直是曲酿酒,度数很低,而元代出现的蒸馏酒,因工艺原因只有50度左右,根本达不到酒精消毒的浓度,反而会造成伤口感染。直到明清才勉强算是有用烈酒消毒的记录,但也不为当时的主流医学所提倡,更多像是一种被逼无奈的应急处理方式。 这个时代的医师处理伤口,需要缝合的就缝合,不需要缝合的直接用干净的水冲洗下伤口,然后开始上药,最常用的就是涂着白蜡、香油和花椒面的棉纸。这几样东西混在一起是什么味道张伟没尝过,但敷在伤口上的时候是真的疼,火辣辣的那种疼,就跟刀割一样。 其实那医师也给张伟推荐过他自制的创伤药,但看着那主材料是香灰且黑不拉几的膏药,张伟果断选择了普通人最常用的那种。虽然那医师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独家秘方绝对没有问题,但在这个得了感冒庸医能给你开一堆奇奇怪怪药材吃死人的时代,千万别大胆尝试没见过的东西,怂一点挺好的。 医师上完药又给张伟的手上打了两圈绷带,对于伤口的包扎这就算完成了,至于注意事项忌口什么的医师根本没提。想想也是,在这个绝大多数人小病靠扛大病直接抬上山的年代,伤口感染那都不叫个事,主打的就是一个物竞天择强者生存,毕竟生命自会找到出路,又何必瞎操心。 处理完伤口,张伟这才转头看向了那行刺蔡培之人,有些头疼,因为此人正是孙婴。此时孙婴正跪在医药铺子的大堂中,样子显得有些狼狈。方才在城门口,张伟一拳揍在了孙婴的鼻梁上,到现在其脸上都还挂着两条鼻血,而被雷虎他们按倒的时候,由于这家伙伤了张伟,又惊又怒之下,众人也没少下黑手,以至于孙婴身上光脚印,大大小小的都有四五种。 “说,为什么这么做?”张伟说这话时表情有些不悦,要知道这种时候突然冒出个人来刺杀蔡培,简直是上赶着给人送借口,今天若不是自己赶巧在现场,强行带走了孙婴,鬼知道事后蔡家能用他这个凶犯玩出多少花样来。 “大人,在下”孙婴边说着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张伟见状便皱了皱眉头。 谁知那张晶也是个眼尖的,见张伟皱眉,上去一脚就踹在了孙婴的腿弯处,险些让孙婴跪下的同时再给张伟磕上一个:“大胆,谁允许你起来了,就在这跪着说!” “你看他做什么,让你接着说没听到吗?”张伟说这话时用欣慰的目光看了张晶一眼,你别看这孩子胖,但心眼子真不少,会来事,不错不错。 孙婴听着张伟冷冰冰的话语,又见他默许了张晶的做法,这才有些后怕起来,也不敢起身,低着头将事情原委说了。原来那天棚户区起火后,作为码头劳工的头目之一,孙婴也充分发挥了领袖作用,亲自上阵带人救火,奈何火势实在太大,纵使一群人心有不甘,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烈焰将整个棚户区焚成了一堆废墟。 救火失败后,更大的乱子来了,由于刘春利被官府的人抓走,昌巴身为头目有名无实,刚刚逃出火场的劳工们在相互猜忌中爆发了冲突,而在这种急需孙婴出面制止动乱的时候,这家伙却坐在火场的废墟边愣愣地出神。 孙婴本就是江陵城里的破落户出身,算上这次,这是他第二次无家可归。他来到棚户区生活了近十年的时光,对此地的一草一木都颇为熟悉,虽然他一直在想办法要逃离此地,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实他心底早就对这儿有了感情。 孙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日子已经如此艰难了,可那些城里的老爷还是不肯放过他们。自己早就劝过刘春利不要相信官府的人,现在可好,那蠢蛋不听自己的话被官府抓走了,想把他们当枪使的张郡尉也死了,棚户区更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纵火烧了。这世道,莫非真的一点选择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这些穷苦人吗? “呜哇~呜啊~” 一阵孩童啼哭的声音让孙婴惊醒了过来,他回头望去,刘春利的人和昌巴的人打斗在一起,自己的人试图上前劝阻,结果也被卷了进去。孙婴下意识地起身想要上前控制现场,却在腰间摸到了自己从床下翻出的那把杀猪刀。只一瞬间,孙婴就感觉一股热血冲进了大脑,真真的应了那句老话,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够了,都给老子住手!”孙婴大步上前,用拳头在混乱的人群中开出了一条路,这家伙干架也是个好把式,左右开弓一通乱揍,还真把还在打斗的人群给强行分开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帮没脑子的货还在内斗,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看看刚才发火灾的时候有没有人受伤,需要送去医治,我告诉你们,别指望着官府会来救我们,去看看那些废墟里有没有能用的东西,大家接下来都要过苦日子了。” 棚户区的众人听到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混乱的景象,眼神皆不可避免地黯淡了下来。孙婴见状松了口气,就在他以为局面被控制住的时候,好死不死,自人群中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道声音:“放你娘的屁,孙大头,你个狗日的,是不是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家伙在背后憋着坏,勾结官府的人要害咱们?” “没错,这家伙指不定想把我们卖给黄家,故意弄这么一出好谈条件,大家不要信他的话!” 第241章 敲打 孙婴一听这话当即红了眼,自腰间一把抽出那把杀猪刀,举着刀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人:“谁,是谁说这种污蔑人的话,敢不敢站出来对质,我孙婴若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只管拿刀叉了我,怎么,敢做不敢认,来啊!” 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周围的人哪里敢说话,最后还是昌巴捂着头走上前来,把孙婴手中的刀给按了下来。 “冷静点,都这种时候了,还是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刘春利兄弟给捞出来。”昌巴刚才劝架的时候,被人一棍子打在了头上,鼓了个大包不说,似乎还见了血。 “呸,有个屁的办法,听到他们说的罪名了吗,谋杀官员,这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就我们这群泥腿子,谁能救得了他?”孙婴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扫视了周围的一圈人群,咬着牙说道:“你们瞧着,这事没道理就这么算了的,你们能忍,我可忍不了一点!” 说罢,孙婴也不理会那些人,揣着刀径直撞开人群往城内而去,之后的几天,孙婴就一直带着他那把杀猪刀在城里瞎逛,他在找黄世明和蔡培的下落,想着趁他们落单地时候做了他们。孙婴知道这样做的后果,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但他就是想争这口气,凭什么你们生来富贵,就可以高高在上地草菅人命祸害百姓,他就是要让那些人知道,匹夫一怒,亦可血溅五步! 至于之后的事,张伟他们都知道了,孙婴一路跟着蔡培到了城门口,趁着蔡培那些保护他的手下走神,抓住机会的孙婴想都没想,抄着刀就冲了上去,结果没成想被张伟给截了胡。 孙婴说完后,张伟板着个脸没有说话,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开口,现场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张伟对孙婴是有些不满的,结合孙婴说的话,其实刚才在城门口,他应该早就看到了自己,毕竟闹那么一出,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目光大多都在自己身上,孙婴没道理发现不了。 让张伟不满的地方正是此处,如果说先前孙婴以为自己死了,没人可以给他们做主而擅自行动,这没有问题。可孙婴在看到自己还活着后,在明明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铤而走险,说明孙婴根本打心底就没相信自己,更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或者说他就是想要见血,好给他眼中那些不干人事的官员和蔡家一点小小的震撼。 正如张伟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想要的是一条听话的斗犬,而孙婴的性格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当初刘春利、昌巴和孙婴三人中,只有孙婴提出的条件最有野心,这是个不甘于现状的人,他想要往上爬,想要得到更多。张伟并不反对野心,相反有野心的人才会有积极做事的动力,可一个野心勃勃且不受控制的下属,相信没有人会喜欢,因为他随时可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给你惹出不知道什么样的麻烦。 “说起来,本官那天离开后,确实是遭到了歹人相害,险些命殒当场,”张伟突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而接下来的话则让孙婴变了脸色:“不过本官私下出城的事只有身边几个亲信随从知道,想来问题应该是出在了你们那里,孙婴,这事,你得给本官一个交代。” 孙婴闻言猛地抬头,见张伟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张了张嘴最后低下了头:“喏,请大人宽限些时日,在下这就去办。” 刘春利站在一旁想要开口,却被刘三抬手给拦了回去,见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刘三撇了撇嘴懒得解释,在他看来,这刘春利跟孙婴比确实是差了点脑子。 张伟在乎的是孙婴给他的交代吗? 其实不然,张伟在乎的是孙婴的态度,否则明明三家人马都有可能走漏消息,张伟却唯独对孙婴说了这话。实际上张伟就是在告诉孙婴,我不在乎是你们谁的手下走漏了消息,我现在让你给我一个交代,那么这件事就是你手下做的,不管真假与否,我说是它就是,没有你反驳的余地,其真实目的是为了敲打孙婴。 “本官城门关闭前就要回城,你自己看着办。”说罢,张伟转头看向刘春利,又抬手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孙婴:“扶他起来,你俩一起回去,告诉昌巴,把人都喊出来,本官给你们一个吃公家饭的机会。” 刘春利上前将孙婴扶起,两人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他们没听错,刚才张伟说的是给他们一个吃公家饭的机会? 张伟也懒得解释,挥了挥手让他俩离开了,自己则带着雷虎他们一路溜达到棚户区的废墟旁,在郡守府发放善粥的棚子旁又搭了个摊子,然后竖起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招人! “郡守府招快手、杂役了,包吃住有工钱,岗位有限,先到先得!” 张伟他们支摊子的时候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大家都议论着官府又准备做啥,等刘三敲着锣喊了一遍,周围的人纷纷聚了过来,要知道他们平日里也就只能给大户人家或者商贩打打短工,这赶着受灾的档口有活做有饭吃可太难得了。 张伟也不着急开始,只是让他们在一旁等着,要知道现在来的人还不多,等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散播出去,估摸着整个棚户区的百姓都会跑过来应聘,机会难得,自己可得好好挑选上一番。 这也是一开始孟季裕说不符合朝廷制度的原因,自古以来,地方官府的结构永远是金字塔状的,塔尖是几十号有朝廷明确编制的官员负责领导,中间是几百号地方上选拔推举出来的吏员负责具体落实各项工作,最底下则是上千号被征招来的劳役,负责苦逼哈哈的干活。 在大多数官员的眼中,劳役之人跟奴隶没啥区别,到时间了或是缺人了,再按着名薄抓一批人来干活就是,做的不好非打即骂,服役的百姓还得自带衣物干粮,碰上官吏贪婪的,还得额外掏钱贿赂一笔,不然安排工作时故意折腾死你! 第242章 招人 综上所述,这种事啥时候听说过会向社会上搞招聘的,招聘不说,竟然还包吃住发工资,把钱发给服徭役的百姓,这不就是在活生生糟蹋钱吗,事后朝廷查下来又该怎么办? 可张伟却坚持这么做,甚至还拉上了一票人来共同承担责任,为的就是逼迫孟季裕同意。孟季裕想用地方县衙的人换掉郡守府和江陵城的班子,张伟并不反对,但若是孟季裕将地方县衙的人塞进郡尉官衙呢? 这不是张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孟季裕只要打着郡尉官衙无人可用的借口,吸纳地方县衙的衙役快手甚至是班头县尉进入郡尉官衙,张伟以后就不用干了,因为他根本别想着再指挥得动任何人。 要知道郡尉官衙的快手杂役是管饭管工钱的,换谁来都是一样的做。那些地方县衙的人来了后,肯定会按地方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到时候发钱的是孟季裕,给他们位置和工作的也是孟季裕,他们自己人再团结一心,那还有张伟什么事,以后都听孟季裕的就行了。 至于张伟? 没听说过,应该就是坐在大堂负责盖章的那个郡尉,来浪费粮食的。 所以张伟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拉起来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为的就是保住自己对郡尉官衙的控制权。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恩恩爱爱,尤其是在官场上,当你对上级失去作用和利用价值的时候,也就是你被彻底抛弃之时。 郡丞张瑞和市令何秀康之所以会支持张伟这么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要知道张伟手底下的那些快手,平日里的工作除了稽查捕盗,就是给各个衙门跑腿送信、借调办事。这地方县衙上来的人可有不少官吏,孟季裕不管最后留下多少,终归是冲着江陵城内的本土官吏来的。这要是再让他们跟郡尉手下的快手勾结到一起,那以后可以看的乐子就多了去了,这可是足足几百号人,真闹腾起来到时候拿什么去摆平? 张伟他们又在原地等了会儿,眼看周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张伟点点头,雷虎他们自马车上拿下一个个小麻袋堆在一旁,又搬下两口箱子放在了桌子旁,而特意解开袋口摆在最前方的几个麻袋里,赫然是白花花的大米。 那些棚户区的灾民看到那些大米眼睛都直了,互相推搡着不断往前凑,眼看着就要伸手够到那些麻袋了。雷虎见状冷笑一声,回头看向张伟,见张伟默不作声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雷虎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都给老子退后,刀剑无言,留神伤了你的小命!”雷虎大喝一声,提着刀在那些麻袋前晃了一圈,那些围过来的人都纷纷缩回了手,大家都只是想讨口饭吃,没必要把命搭上,还是再等等,看那当官的怎么说。 等刘春利、孙婴和昌巴带着大群人马赶到的时候,张伟他们招人的摊子周围可谓是被围的水泄不通,若不是三人在棚户区原来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怕是挤都挤不进来。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张伟起身离开了椅子,刘三见状敲了敲手中的锣:“都闭嘴,安静点,大人有话要说,说你呢,还想不想干了!” 张伟走上前,左右打量了一转,也顾忌不上什么官员的威严,直接站到了桌子上,好让周围的人都能看到自己,然后张伟掏出了一个自制的喇叭。虽然只是一个拿木头做成锥形筒状的简易喇叭,但也能稍稍起到放大声音的作用。 张伟:“咳咳,本官是郡尉张伟,现奉太守大人的命令,前来招聘快手和杂役,快手的待遇是每日三十文工钱,杂役是每日十五文,以上岗位都包吃住,会识字的可优先录用,一旦录用,现场就可以带一日的工钱和一袋米回家,岗位有限,想做的到那边去排队面试。” 张伟说完,将喇叭一丢就跳下了桌子,而周围的人群已经沸腾了,他们没听错,一天三十文的工钱,还包吃住,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官府竟然开始做人了?要知道这年头,河上的纤夫拉一里地才能得两文钱(实际更低,清朝记载的漕运纤夫平均拉一里地只有15文钱,一天也就能得十几文钱勉强糊口),张伟说的这种好事,他们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连想都不敢想。 那些人纷纷涌向张伟口中面试的地方,雷虎他们连推带踹才让他们排好了队,开始一个个面试挑选起来,而在来之前,张伟就已经跟雷虎他们讲好了录用的条件。 首先,矮小瘦弱的不要,自己是招人来干活的,不需要那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其次,油嘴滑舌混过市井的不要,这种人大多是老油条子,偷奸耍滑、阳奉阴违、煽动工友闹事罢工个个都是强项,招进来难以管理;最后,长得歪瓜裂枣的不要,长的丑确实不是你的错,但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要知道官员出行迎来送往办事跑腿都是需要人手的,你长这样,是准备让城里的官老爷们被人笑话吗? 结合以上所有条件,最好是那种相貌端正憨厚,身材高大健壮,性格老实且畏惧官府,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这样的人使用起来能吃苦又省心,最适合招来干活。 至于把标准定这么高会不会招不到人,张伟是一点也不担心。光棚户区都有上万人,就算老人妇女儿童刨去一半,那也有五千多人。再说了,这次招聘面对的可不止棚户区,江陵城内外的百姓听到消息都会赶来应聘,区区几百号人而已,招满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事实也确如张伟所预料的那样,周边的百姓听到消息后纷纷赶了过来,由于来分肉的人太多而岗位有限,自然是引起了棚户区灾民的不满,若不是有雷虎他们这些官吏在一旁弹压着,怕是早就动手打起来了。 现场的气氛也分成了两个极端,那些落选的个个如丧考妣,甚至哭爹喊娘地求雷虎他们再给一次机会,而那些选上的,则在一众人羡慕的目光中,领了一小袋米(半斗)和一日的工钱,高兴地连走路时都恨不得蹦起来。 第243章 紧箍咒 这些情况张伟都没有去操心,此时的他带着霍刀,随刘春利、孙婴和昌巴抵达了破庙,没错,就是当初那个让张伟险些在此地丢掉性命的破庙。他们选择这个地方,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凡事有始有终。 进去后,破庙还是跟上回他们来时那样杂乱,唯一不同是有三个人被五花大绑地跪在里面,而门口负责看守的小弟在看到他们到来后,很懂事地直接走了。 张伟还未开口,孙婴就抢先一步开口说道:“大人,就是此三人将大人那晚前来的消息透露给了蔡家和黄家,人已带到,请大人处置。” 张伟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三个倒霉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孙婴,这是你的人,我没有什么好处置的,对了,你不是有把刀嘛,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 孙婴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见张伟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犹豫着抽出了自己的那把杀猪刀。霍刀不动声色地往前跨了一步,将张伟护在侧后方的同时也攥紧了腰间的长刀,这孙婴只要敢有异动,霍刀保证他绝对活不过三秒。 刘春利和昌巴皆是看了一眼张伟,眼神中既有惊讶也有不解,但二人很明智的没有开口,而是转头用怜悯和不忍的目光看向了孙婴。孙婴手持杀猪刀,愣愣地站在那里,他下意识地走到了那三个告密之人面前,可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和求饶之意后,只一瞬间,孙婴便乱了心神。 别看平时打架动不动搞得头破血流的,但杀人孙婴还真是第一次,他只感觉自己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手抖的差点拿不住那把杀猪刀。这可不比今天早上在城门口行刺蔡培,那时候的自己胸中有一口怒气,身体里有一股热血,可现在他的心中只有恐慌和迷茫。 恍惚间,孙婴有种冲动,他想丢掉手中的刀,告诉张伟自己不干了,可他不敢,更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就差眼下这一道投名状,以后就再也不用过那种穷困潦倒食不果腹的日子了,自己可以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就像曾经在城里见过的那些黑帮老大一样,自己也可以成为那些底层老百姓眼中的人上人。 “啊!” 孙婴宛若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一般,发出了一声悲凉而又凄惨的咆哮,他冲上前去,拽起其中一人的衣领,将刀尖狠狠地杵进了那人的心口。几乎是下意识地,孙婴抽出了刀,在一闪而逝的惊惧恐慌后,又再次坚定地扎了进去。 一连捅了数刀,直到那人彻底断了气,孙婴才松开了手,而另外两个跪在地上的告密之人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孙婴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一时间有点恍神,以前只听说过上山入伙当强盗需要纳投名状,没成想给官府当狗也逃不过这一遭,这狗屎一般的世道真是没得选。 “很好,做的不错。” 张伟沉默地看完了这一切,甚至很有耐心地没有开口催促,直到孙婴完事才发出一声赞叹。 “你们谁先来?”孙婴用衣摆擦了擦刀上的血迹,然后递出了刀,这家伙的脑袋很机灵,他准备了三个人,就是想把刘春利和昌巴也拖下水。刘春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至于昌巴,早在孙婴杀人的时候就已经脸色发白,如今更是连连后退,直至被门槛绊倒才停了下来。 眼看刘春利犹豫着要去接刀,张伟开口阻止了他们:“够了,此事与他们无关,剩下的那两个人你自己处理。” 说完,张伟拿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认罪书,孙婴冷静地,不,准确来说是近乎麻木地在上面签了字,又沾着血当印泥按了手印,然后低着头等待张伟的下一步指示。 “把你手底下的小弟都拢拢,准备好家伙事,明天晚上等我的消息,去接收你的地盘。”张伟将那认罪书折起收好,在对孙婴吩咐了一句后,就带着刘春利和昌巴离开了。至于那剩下的两个告密之人,孙婴只要脑袋正常,都不会让他们继续活着。 至于那三个人是不是泄密者,张伟不知道,他也懒得去查清楚,做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给孙婴上一道紧箍咒。在西游记中,西天是如何让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听话的?先是暴力镇压了五百年,出来后给他安了个紧箍咒,然后一路上不断的感化教导,最后才让孙悟空心甘情愿地皈依了佛门。 与之相反的是另一个妖怪,名叫九灵元圣,这个妖怪的能力堪称是神通广大,他抓孙悟空时就用了三个字——轻轻地,而在书中这么厉害的一个妖怪,被太乙天尊念动咒语后立刻秒变乖乖,然后被那狮奴揪住毛发打了一通也不敢还手。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九灵元圣的身上也有一个类似紧箍咒的东西,只不过不明显罢了。不是人人都有孙悟空那样的好运气,能摆脱桎梏的,好多人头上的紧箍咒戴上之后就是一辈子。 张伟没有那个时间和功夫慢慢教化孙婴,他也没那个耐心,所以只能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这杀人之罪就是张伟给孙婴准备紧箍咒,任他孙婴有再大的野心,日后在张伟面前也只能乖乖听话。有这个把柄在手,张伟只要还活着且比孙婴地位高,就能死死地吃住他一辈子! 至于刘春利和昌巴,张伟不让他们趟这浑水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对这俩还有别的安排:“刘春利,本官征招你来我手下做个班头,你自己去挑些信得过的人手,等会儿到招人的地方去报到。” “喏,谢大人提携。”刘春利略一犹豫,点头同意了,因为张伟说的是征招,官员的征招一般都带有强制性质,容不得他拒绝。 征招刘春利来自己手下做班头这件事张伟是认真考虑过了的,这次招来的人大多来自棚户区,所以需要有一个原本在棚户区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表率投效官府,日后出了事处理起来也会方便很多。 安排完刘春利,张伟又看向了昌巴:“昌巴,以后码头上的那些劳工就都归你管了,碰上不听话的,你直接来找刘春利,我会让他带人去处理的,记住,本官不希望听到有人闹事!” 第234章 南诏 等回到招人的地方,果如张伟所预料的那样,已经招足了大半的人手,别说快手,连杂役的位置都快被人抢完了。 刘春利也回去招了几十号人来,报给张伟同意后便去登记姓名领钱米了,昌巴则是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这以后再见面,人家是吏他是民,要主动行礼不说,还得老老实实地喊上一句刘班头,否则就是失礼,要吃鞭子的。不过昌巴却没有什么嫉妒心理,这人若是遇上机会了,能抓住多少都是看自己的本事,就自己手底下那一盘散沙的状态,能卖出这个价他就已经很知足了,争过来守不住又有什么意义。 雷虎他们在那里忙的热火朝天,张伟则坐在一旁的阴凉里喝茶,在他看来,这种类似于移动摊贩的茶车上卖的水煮大茶叶片子,可比当下有钱人流行的那种加葱姜蒜的煮茶要好喝的多。 至于这个茶车,起因是张伟道了句口渴,本想着去附近的人家借口水喝,没成想刘三直接逼着人卖水的老板把整个茶车都给拖来了。事已至此,张伟也没多说啥,丢了一枚碎银子给那老板,就当是包圆了,这样其他人有口渴的,也都能来喝上一杯。 这时几个大婶走了过来,一开口就差点让张伟被茶水呛死:“这位官爷,俺向您打听个事。” 霍刀当即脸一板低声喝道:“瞎叫什么,这是郡尉大人,不是什么官爷,再敢乱叫当心打你板子!” “咳咳咳…”张伟拍拍胸,顺了口气才说道:“无妨无妨,你跟她们较什么真啊,这位大婶,你有什么问题就问。” 那几个大婶被霍刀喝了一句本有些害怕,结果又看见张伟的态度平易近人没有当官的架子,当即便有一人壮着胆子问道:“大人,我就想问问,你们是只招男人吗,需不需要洒洗打扫的婆子,我们干起活来手脚都很勤快的。” 原来是来找活干的,也是,自己开出的待遇那么好,也难怪她们会心动,想到这张伟就没把话说绝:“这事本官倒还真没想过,这样,你们先去那边登记下姓名和住址,我回去问过太守大人,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让人去找你们,霍刀,给她们一人拿一袋米,就当是定钱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那几个大婶接了米,千恩万谢地走了,张伟又继续变回躺尸状态,瘫在椅子上没个正形。在这个时代,什么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端坐于深闺之中那都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才能有的待遇。普通的百姓之家,尤其是那些种田的农民,基本是把男人当牛马用,把女人当男人用,连五六岁的孩子都得上山放牛下地干活,她们出来找活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想到这,张伟就对霍刀交待道:“回去了问问老蔡,看看他那厨房里需不需要帮忙做饭切菜打下手的婆子,若是需要就派人来把她们收了,我先眯会儿,完事了叫我。” “喏,我回去后就去问老蔡,大人您放心睡,我在这儿看着,不会有事的。”霍刀应了一声,他可不知道张伟的实际想法。这眼下人越来越多了,饭堂那边光靠老蔡的铁锹怕是镇不住场子,整几个食堂大妈过来,最好是性格彪悍些的,到时候骂起街来,看谁有胆子敢跟她们对着干。 当张伟坐在阴凉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诏国都阳苴咩城(今云南大理),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正在发生。 南诏国,其前身为洱海六诏的蒙舍诏,因位于六诏之南,故名南诏。据记载,当时洱海北面是河蛮人的浪穹诏(今洱源)、邆赕诏(今洱源邓川)、施浪诏(今洱源三营),洱海东面是磨些人的越析诏(今宾川),洱海西面是哀牢人的蒙嶲诏(今漾濞),洱海南面就是蒙舍诏(今巍山),这些诏被汉史合称为六诏。 南诏的兴起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伟大的国家,唐朝。当时正值唐高宗永徽四年,其他五诏与河蛮部落,受吐蕃威胁,常弃唐归附吐蕃。唯有南诏始终附唐,因而得到唐的支持。开元元年(713年),唐玄宗封南诏皮逻阁为台登郡王,在得到唐朝的支持后,皮逻阁于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战胜河蛮,夺取了取太和城(今大理古城南75公里、苍山佛顶峰麓、太和村一带)。 开元二十六年(738年),皮逻阁先灭越析,次灭三浪,又灭蒙嶲,很快统一六诏,南诏算正式立国。739年,皮逻阁迁都太和城,又赂剑南节度使王昱,请求合六诏为一,王昱向朝廷代请,得唐玄宗允许,自此,南诏正式成为大唐的属国之一。 在张伟穿越的这条时间线中,虽然没有大唐,但是有大隋。在那位开挂的隋炀帝用武力向周边的蛮夷证明了汉人还是你爹之后,帝国的边境和平了很长一段时间,而自隋文帝杨坚那个时代起,隋朝对外的政策一直是拉一派打一派,谁强大敢冒头就调转枪口对付谁,这一点在之后的历代君王手中都得到了落实。 出乎意料的是,在几波极限拉扯后,这条时间线里的南诏竟然还是莫名其妙地完成了六诏的统一,只是相对于正史中敢跟唐朝开片还打赢了的那个南诏不同,这里的南诏相当听话且老实。不仅年年派使者前来朝贡,连新王继位都还要到大隋来请封号才敢登基,主打一个跪舔大隋,然后关起门来自己玩自己的。 由于此时的云南还未得到大规模开发,属于中原王朝眼中的烟瘴苦寒之地,这种我是爹你是儿的和睦关系存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五十年前吐蕃再次卷土重来。 在吐蕃不断侵犯大隋边境的同时,他们也盯上了南诏。中原王朝体量巨大,哪怕偶尔经历一两场失败也无法伤到其根本,正面对决搞不好会被人毕其功于一役,所以吐蕃一直采取的是袭扰战略。 第234章 南诏 等回到招人的地方,果如张伟所预料的那样,已经招足了大半的人手,别说快手,连杂役的位置都快被人抢完了。 刘春利也回去招了几十号人来,报给张伟同意后便去登记姓名领钱米了,昌巴则是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这以后再见面,人家是吏他是民,要主动行礼不说,还得老老实实地喊上一句刘班头,否则就是失礼,要吃鞭子的。不过昌巴却没有什么嫉妒心理,这人若是遇上机会了,能抓住多少都是看自己的本事,就自己手底下那一盘散沙的状态,能卖出这个价他就已经很知足了,争过来守不住又有什么意义。 雷虎他们在那里忙的热火朝天,张伟则坐在一旁的阴凉里喝茶,在他看来,这种类似于移动摊贩的茶车上卖的水煮大茶叶片子,可比当下有钱人流行的那种加葱姜蒜的煮茶要好喝的多。 至于这个茶车,起因是张伟道了句口渴,本想着去附近的人家借口水喝,没成想刘三直接逼着人卖水的老板把整个茶车都给拖来了。事已至此,张伟也没多说啥,丢了一枚碎银子给那老板,就当是包圆了,这样其他人有口渴的,也都能来喝上一杯。 这时几个大婶走了过来,一开口就差点让张伟被茶水呛死:“这位官爷,俺向您打听个事。” 霍刀当即脸一板低声喝道:“瞎叫什么,这是郡尉大人,不是什么官爷,再敢乱叫当心打你板子!” “咳咳咳…”张伟拍拍胸,顺了口气才说道:“无妨无妨,你跟她们较什么真啊,这位大婶,你有什么问题就问。” 那几个大婶被霍刀喝了一句本有些害怕,结果又看见张伟的态度平易近人没有当官的架子,当即便有一人壮着胆子问道:“大人,我就想问问,你们是只招男人吗,需不需要洒洗打扫的婆子,我们干起活来手脚都很勤快的。” 原来是来找活干的,也是,自己开出的待遇那么好,也难怪她们会心动,想到这张伟就没把话说绝:“这事本官倒还真没想过,这样,你们先去那边登记下姓名和住址,我回去问过太守大人,若是有需要的话,我让人去找你们,霍刀,给她们一人拿一袋米,就当是定钱了。”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那几个大婶接了米,千恩万谢地走了,张伟又继续变回躺尸状态,瘫在椅子上没个正形。在这个时代,什么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端坐于深闺之中那都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才能有的待遇。普通的百姓之家,尤其是那些种田的农民,基本是把男人当牛马用,把女人当男人用,连五六岁的孩子都得上山放牛下地干活,她们出来找活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想到这,张伟就对霍刀交待道:“回去了问问老蔡,看看他那厨房里需不需要帮忙做饭切菜打下手的婆子,若是需要就派人来把她们收了,我先眯会儿,完事了叫我。” “喏,我回去后就去问老蔡,大人您放心睡,我在这儿看着,不会有事的。”霍刀应了一声,他可不知道张伟的实际想法。这眼下人越来越多了,饭堂那边光靠老蔡的铁锹怕是镇不住场子,整几个食堂大妈过来,最好是性格彪悍些的,到时候骂起街来,看谁有胆子敢跟她们对着干。 当张伟坐在阴凉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诏国都阳苴咩城(今云南大理),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正在发生。 南诏国,其前身为洱海六诏的蒙舍诏,因位于六诏之南,故名南诏。据记载,当时洱海北面是河蛮人的浪穹诏(今洱源)、邆赕诏(今洱源邓川)、施浪诏(今洱源三营),洱海东面是磨些人的越析诏(今宾川),洱海西面是哀牢人的蒙嶲诏(今漾濞),洱海南面就是蒙舍诏(今巍山),这些诏被汉史合称为六诏。 南诏的兴起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伟大的国家,唐朝。当时正值唐高宗永徽四年,其他五诏与河蛮部落,受吐蕃威胁,常弃唐归附吐蕃。唯有南诏始终附唐,因而得到唐的支持。开元元年(713年),唐玄宗封南诏皮逻阁为台登郡王,在得到唐朝的支持后,皮逻阁于开元二十五年(737年)战胜河蛮,夺取了取太和城(今大理古城南75公里、苍山佛顶峰麓、太和村一带)。 开元二十六年(738年),皮逻阁先灭越析,次灭三浪,又灭蒙嶲,很快统一六诏,南诏算正式立国。739年,皮逻阁迁都太和城,又赂剑南节度使王昱,请求合六诏为一,王昱向朝廷代请,得唐玄宗允许,自此,南诏正式成为大唐的属国之一。 在张伟穿越的这条时间线中,虽然没有大唐,但是有大隋。在那位开挂的隋炀帝用武力向周边的蛮夷证明了汉人还是你爹之后,帝国的边境和平了很长一段时间,而自隋文帝杨坚那个时代起,隋朝对外的政策一直是拉一派打一派,谁强大敢冒头就调转枪口对付谁,这一点在之后的历代君王手中都得到了落实。 出乎意料的是,在几波极限拉扯后,这条时间线里的南诏竟然还是莫名其妙地完成了六诏的统一,只是相对于正史中敢跟唐朝开片还打赢了的那个南诏不同,这里的南诏相当听话且老实。不仅年年派使者前来朝贡,连新王继位都还要到大隋来请封号才敢登基,主打一个跪舔大隋,然后关起门来自己玩自己的。 由于此时的云南还未得到大规模开发,属于中原王朝眼中的烟瘴苦寒之地,这种我是爹你是儿的和睦关系存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五十年前吐蕃再次卷土重来。 在吐蕃不断侵犯大隋边境的同时,他们也盯上了南诏。中原王朝体量巨大,哪怕偶尔经历一两场失败也无法伤到其根本,正面对决搞不好会被人毕其功于一役,所以吐蕃一直采取的是袭扰战略。 第245章 逻盛炎和凤迦异 相比之下南诏国小力微,简直是现成的软柿子,果不其然,在吐蕃的不断入侵下,南诏抵抗的相当艰难,仅仅是靠着地理优势才支撑到了现在。在这种情况下,现任南诏王逻盛炎自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宗主国大隋,于是便遣使前往长安请求大隋出兵相助。 当时南诏上下都坚信,只要大隋天兵出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区区吐蕃,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插标卖首之徒,大隋杀之必如屠鸡狗,然后在南诏全体君臣百姓的殷切期盼中,大隋来了一出已读不回。 这下把南诏王逻盛炎给整不会了,他掰着手指仔细算了算,打自己上位以来,每年的朝贡,逢年过节的进贡,大隋天子杨开隆的生辰贺礼自己一次都没落下过,连大隋的天使过来传达的旨意自己都是一率照办。可这回大隋怎么不理会自己了,莫非自己又在哪里得罪了大隋的皇帝,但是上回送过去的白孔雀据说杨开隆很喜欢啊,还派天使来赏了自己一万匹丝绸。 逻盛炎那段时间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眼下被吐蕃侵扰还算小事,若是还得罪了大隋那事情可就大了。到时候若是大隋和吐蕃联手,两个国家伺候自己一人,岂不是奔着亡国的节奏去的? 就在逻盛炎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大臣告诉他大隋的天使到了。收到消息的逻盛炎大喜过望,赶紧安排了最好的招待标准,甚至以国王之尊亲自出城相迎。等到晚上的招待宴会时,照惯例,天朝上使不拜小国之主,引升御坐尊比国王。 在席间逻盛炎问起了出兵的事,天使却表示没听过这事,这次来主要是通知你,大隋天子杨开隆即将举办五十大寿,四方藩属都需派人前往贺寿,记得准备好礼物早点出发,可千万别迟到了,否则陛下会很不高兴。送走天使后逻盛炎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令他更郁闷的是自己的弟弟凤迦异从边疆回来了,还给他带来了吐蕃调集军队计划大举进攻南诏的消息。 逻盛炎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弟弟凤迦异,因为自打当王子起,两人就一直政见不合。如果说逻盛炎是维护好祖宗江山就行的混吃等死派,那么凤迦异就是一直主张以强硬态度对外扩张的进取派,而让逻盛炎耿耿于怀的是父王当时还特别欣赏和倚重凤迦异,甚至一度有废了自己传位于凤迦异的打算。 若不是父王在外出打猎时瞎吃野蘑菇导致突然病重,而凤迦异当时正带着手下的军队攻打真腊(今柬埔寨)鞭长莫及,这个南诏国王的位置轮到谁来坐还真就难说了。 逻盛炎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灵前继位,由于害怕凤迦异带军队回来造反,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派人去大隋请封以获得宗主国的承认。幸好大隋天子杨开隆也不喜欢凤迦异这样的人,立马表示自己身为长子理当继承大位,不仅给了自己封号,还派兵护送使者回国顺带保证自己的安全。 在大隋的强力干涉下,从真腊匆匆撤兵的凤迦异也只能选择了顺从,逻盛炎本想处死凤迦异好除去心腹大患,奈何凤迦异常年征战深得军队和百姓的爱戴,逻盛炎便只能选了个折中的方法,那就是将凤迦异丢到边疆去。 正好吐蕃时不时侵犯边境,就交给擅长带兵的凤迦异去对付,他最好能死在交战中,就算活着也一辈子都别想回来了。令逻盛炎没想到的是吐蕃的攻势一年比一年猛,凤迦异却始终安然无恙,还打了不少胜仗,声望反而在国内更高了。 这一次凤迦异回来是要支援和物资的,逻盛炎照惯例只给了一半。结果没成想凤迦异破天荒地表示了不够,要求按他说的足额发放,同时还在朝中散播谣言说现在的大隋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强盛的帝国了,他们腐败堕落并且无能,完全没有能力再去保护自己的属国,南诏应该转头投靠吐蕃,这样两家不仅能罢兵休战,南诏还能配合吐蕃,一起夺取大隋的土地和财富。 逻盛炎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但正值用人之际也不能自毁长城,只得给凤迦异发足了兵马粮草,同时催促凤迦异赶紧返回与吐蕃交战的前线。凤迦异很痛快地走了,但走之前却留下了自己的儿子异牟寻,还说异牟寻自小就在边境长大,想让他回阳苴咩城接受教育。 逻盛炎对此不置可否,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子太过年轻,不像他的父亲那样会隐藏自己,瞳孔中常常有令人不安的野心。不过能掐个人质在手中也是好事,逻盛炎选择留下了异牟寻,还专门多派了些人监视他。 从凤迦异离开后逻盛炎就一直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正好大臣告诉他给大隋天子杨开隆贺寿的队伍和贺礼已经备好,加上异牟寻到来后一直安分守己,深思熟虑之下,逻盛炎准备亲自带队出使大隋,一来表示自己的诚意,二来正好和大隋天子杨开隆谈谈出兵支援的事。 逻盛炎带着出使队伍一路翻山越岭,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才抵达了长安。在长安,逻盛炎见识到了大隋的强大与繁荣,这让他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只要大隋天兵出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自己还是南诏无可争议的王。 在杨开隆的寿宴上,逻盛炎本想在众人面前秀上一波,用自己辛苦学习的大隋官话给杨开隆贺寿,说不准杨开隆一开心就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没成想突然有个毛头小子跑出来告御状,而之后回纥和突厥使者的互殴,更是让大隋天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成了黑色,被打乱计划的逻盛炎也只能无奈地作罢。 寿宴结束后,逻盛炎请求拜见大隋天子杨开隆,却一直没有得到批准,逻盛炎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在苦等了足足一个多月后,终于有个不愿透露姓名但外人都称作长公主的贵人告诉他,天子不是那么好见的,你得花钱贿赂太子杨言一党的人。 第245章 逻盛炎和凤迦异 相比之下南诏国小力微,简直是现成的软柿子,果不其然,在吐蕃的不断入侵下,南诏抵抗的相当艰难,仅仅是靠着地理优势才支撑到了现在。在这种情况下,现任南诏王逻盛炎自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宗主国大隋,于是便遣使前往长安请求大隋出兵相助。 当时南诏上下都坚信,只要大隋天兵出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区区吐蕃,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插标卖首之徒,大隋杀之必如屠鸡狗,然后在南诏全体君臣百姓的殷切期盼中,大隋来了一出已读不回。 这下把南诏王逻盛炎给整不会了,他掰着手指仔细算了算,打自己上位以来,每年的朝贡,逢年过节的进贡,大隋天子杨开隆的生辰贺礼自己一次都没落下过,连大隋的天使过来传达的旨意自己都是一率照办。可这回大隋怎么不理会自己了,莫非自己又在哪里得罪了大隋的皇帝,但是上回送过去的白孔雀据说杨开隆很喜欢啊,还派天使来赏了自己一万匹丝绸。 逻盛炎那段时间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眼下被吐蕃侵扰还算小事,若是还得罪了大隋那事情可就大了。到时候若是大隋和吐蕃联手,两个国家伺候自己一人,岂不是奔着亡国的节奏去的? 就在逻盛炎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大臣告诉他大隋的天使到了。收到消息的逻盛炎大喜过望,赶紧安排了最好的招待标准,甚至以国王之尊亲自出城相迎。等到晚上的招待宴会时,照惯例,天朝上使不拜小国之主,引升御坐尊比国王。 在席间逻盛炎问起了出兵的事,天使却表示没听过这事,这次来主要是通知你,大隋天子杨开隆即将举办五十大寿,四方藩属都需派人前往贺寿,记得准备好礼物早点出发,可千万别迟到了,否则陛下会很不高兴。送走天使后逻盛炎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令他更郁闷的是自己的弟弟凤迦异从边疆回来了,还给他带来了吐蕃调集军队计划大举进攻南诏的消息。 逻盛炎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弟弟凤迦异,因为自打当王子起,两人就一直政见不合。如果说逻盛炎是维护好祖宗江山就行的混吃等死派,那么凤迦异就是一直主张以强硬态度对外扩张的进取派,而让逻盛炎耿耿于怀的是父王当时还特别欣赏和倚重凤迦异,甚至一度有废了自己传位于凤迦异的打算。 若不是父王在外出打猎时瞎吃野蘑菇导致突然病重,而凤迦异当时正带着手下的军队攻打真腊(今柬埔寨)鞭长莫及,这个南诏国王的位置轮到谁来坐还真就难说了。 逻盛炎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灵前继位,由于害怕凤迦异带军队回来造反,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派人去大隋请封以获得宗主国的承认。幸好大隋天子杨开隆也不喜欢凤迦异这样的人,立马表示自己身为长子理当继承大位,不仅给了自己封号,还派兵护送使者回国顺带保证自己的安全。 在大隋的强力干涉下,从真腊匆匆撤兵的凤迦异也只能选择了顺从,逻盛炎本想处死凤迦异好除去心腹大患,奈何凤迦异常年征战深得军队和百姓的爱戴,逻盛炎便只能选了个折中的方法,那就是将凤迦异丢到边疆去。 正好吐蕃时不时侵犯边境,就交给擅长带兵的凤迦异去对付,他最好能死在交战中,就算活着也一辈子都别想回来了。令逻盛炎没想到的是吐蕃的攻势一年比一年猛,凤迦异却始终安然无恙,还打了不少胜仗,声望反而在国内更高了。 这一次凤迦异回来是要支援和物资的,逻盛炎照惯例只给了一半。结果没成想凤迦异破天荒地表示了不够,要求按他说的足额发放,同时还在朝中散播谣言说现在的大隋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强盛的帝国了,他们腐败堕落并且无能,完全没有能力再去保护自己的属国,南诏应该转头投靠吐蕃,这样两家不仅能罢兵休战,南诏还能配合吐蕃,一起夺取大隋的土地和财富。 逻盛炎得知消息后怒不可遏,但正值用人之际也不能自毁长城,只得给凤迦异发足了兵马粮草,同时催促凤迦异赶紧返回与吐蕃交战的前线。凤迦异很痛快地走了,但走之前却留下了自己的儿子异牟寻,还说异牟寻自小就在边境长大,想让他回阳苴咩城接受教育。 逻盛炎对此不置可否,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子太过年轻,不像他的父亲那样会隐藏自己,瞳孔中常常有令人不安的野心。不过能掐个人质在手中也是好事,逻盛炎选择留下了异牟寻,还专门多派了些人监视他。 从凤迦异离开后逻盛炎就一直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正好大臣告诉他给大隋天子杨开隆贺寿的队伍和贺礼已经备好,加上异牟寻到来后一直安分守己,深思熟虑之下,逻盛炎准备亲自带队出使大隋,一来表示自己的诚意,二来正好和大隋天子杨开隆谈谈出兵支援的事。 逻盛炎带着出使队伍一路翻山越岭,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才抵达了长安。在长安,逻盛炎见识到了大隋的强大与繁荣,这让他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只要大隋天兵出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自己还是南诏无可争议的王。 在杨开隆的寿宴上,逻盛炎本想在众人面前秀上一波,用自己辛苦学习的大隋官话给杨开隆贺寿,说不准杨开隆一开心就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没成想突然有个毛头小子跑出来告御状,而之后回纥和突厥使者的互殴,更是让大隋天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成了黑色,被打乱计划的逻盛炎也只能无奈地作罢。 寿宴结束后,逻盛炎请求拜见大隋天子杨开隆,却一直没有得到批准,逻盛炎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在苦等了足足一个多月后,终于有个不愿透露姓名但外人都称作长公主的贵人告诉他,天子不是那么好见的,你得花钱贿赂太子杨言一党的人。 第246章 逻盛炎之死 恍然大悟的逻盛炎赶紧花钱上下打点,总算如愿见到了大隋天子杨开隆,在经过时间漫长却过程短暂的会面后,逻盛炎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大隋天子杨开隆对南诏与吐蕃之间发生的战争相当关注,但出兵乃军国大事,自己必须要与朝中文武百官商议后才能做出决定,你先带着这些赏赐回去,有消息了朕会派人通知你的。 没有得到明确答复的逻盛炎听出了杨开隆话中的敷衍,他也不是傻子,寿宴上吐蕃使者的出言不逊,回纥使者和突厥使者差点发生的互殴,这些细节都展示出了大隋似乎没有那么强大,否则那些人为什么会有胆量,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不给大隋天子杨开隆面子。 逻盛炎带着失望与不安离开了长安这座繁华的城市,踏上了返回南诏的路途。此时正值关中平原的第一场雪落地,逻盛炎的心情却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寒冷。南诏的国都阳苴咩城坐落于西洱河(洱海)旁,那里四季如春,唯有神山(苍山,生活在附近的白族将其视为神山)之上才会落下代表着圣洁的雪花,而在大隋这片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的土地之上,逻盛炎没有寻觅到任何希望。 满怀失落的逻盛炎踏上了漫长的回国之路,一路上走的相当缓慢,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 去面对那些残酷的现实。可再漫长的旅途终归会有尽头,当逻盛炎踏进阳苴咩城时,沉浸于失落和迷茫之中的他没有发现城门守卫被换成了生面孔,也没有发现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消失了不少,更没有发现自己出使失败的消息已经在南诏不胫而走,百姓看向他的眼光带上了深深的怀疑和不满。 逻盛炎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表现地一无所知,回到南诏后便一头扎进了后宫,带着所有的嫔妃们没日没夜地宴饮作乐,就像一只将头埋入沙土的鸵鸟,似乎只有在那些酩酊大醉后的酣睡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让逻盛炎难以忍受的是,再怎么烂醉如泥依然会有醒来的那一刻,在那些宿醉乍醒的夜晚,逻盛炎会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怔怔地看着玉体横陈、杯盘狼藉的宫廷酒宴出神。每到这个时候,那些被他压制的不安和恐慌就会一起袭来,把这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君王瞬间淹没。 在半醉半醒之间,逻盛炎踉踉跄跄地行走到了夏季,此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快乐,连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恐惧也抛弃了他,情感开始在他的生命中变得越来越奢侈。期间不是没有近臣亲信向他发出了示警,却都被逻盛炎一一给屏蔽了,在那些人失望的眼神中,阳苴咩城又恢复了死寂一般的平静。 所以当凤迦异打着清君侧名义起兵的消息传来时,逻盛炎表现的相当平静,或者说对此早已麻木。饶是如此,逻盛炎还是如同走流程一般下达了平叛的政令,却丝毫不去理会那些政令发出后是否会石沉大海般了无音讯。 赢不了的,凤迦异在军中威望甚高,论军事指挥能力整个南诏国无人能出其左右,其麾下将士也皆为百战精锐,更何况凤迦异还勾结了吐蕃人,这将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这一点不仅阳苴咩城的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知道,连逻盛炎心里也对此一清二楚,这是他那位突然逝世的父王给他留下的枷锁,自己不管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这命中注定的结局。 延载元年八月初三,无耻的汉奸、叛国者凤迦异自聿赍城(今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起兵造反,百姓纷纷唾骂,表示会与自己的国王同生共死。 八月十日,吃人的魔鬼在向铁桥城(今云南丽江纳西族自治县塔城村)前进,同时边境的几位将军封锁了外出的道路,那些试图去向大隋报信求援的朝臣没能活着走出南诏。 八月二十日,卑鄙无耻的窃国者进入了剑川城(今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剑川县),百姓对眼下的时局表达了担忧,但坚信胜利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八月二十五日,先王的次子饮马宁北城(今云南省洱源县东南中所),百姓对此不做任何表态。 八月二十八日,大将军、清平官凤迦异于大厘赕(今云南省大理市北喜洲镇)体察民情,百姓称赞其待人和善,是南诏全体人民的好领导。 八月三十日,至高无上的国家拯救者凤迦异抵达了他忠诚的阳苴咩城,全城官员和百姓竭诚欢迎凤迦异的到来,纷纷夹道欢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同时对伪帝逻盛炎曾经的黑暗统治表达了深恶的痛恨和唾弃,并坚信南诏会在新王的领导下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逻盛炎坐在皇宫中嘲讽地看着这一切,他已经做好了自己死后被人往坟头泼脏水的心理准备,如果自己还有坟头的话。这一个月里,他穿着便服,手持短杖,像一个飘然遗世的幽灵一般,独自游荡在雕梁画栋的王宫中,走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永远不会疲倦不会厌烦。没人知道,这里曾经是他所渴求的一切,而如今已经变成了他这只囚鸟的牢笼。 凤迦异没有带兵进入王宫,也许是不想背上弑君的罪名,但这些事向来是有人愿意代劳的。异牟寻亲自带领早已被策反的阳苴咩城守卫杀进了王宫,忠心耿耿的宫廷禁卫进行了最后的抵抗,在将王宫变成血流成河的地狱后,逻盛炎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结尾。 那是一杯毒酒,异牟寻笑着亲手端给了逻盛炎,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眼中的欢喜和野心,他脸上溅着的血迹,还有他那近乎狰狞残忍的笑容,在逻盛炎眼中都毫无意义。逻盛炎只是在叹息南诏的百姓还不知道他们会迎来怎样的未来,大隋不会坐视南诏倒向吐蕃,希望战争来临时,你们这些野心家能够保护好南诏的百姓。 逻盛炎看着那杯毒酒,里面有几片发青的蘑菇,貌似就是父王当初吃的那种,可惜时间太久了,自己早已忘记是派谁将其放入父王的饭菜之中的。不过也好,据说这种蘑菇在死前会让人产生幻觉,希望那幻觉足够美好。 延载元年八月三十一日,大隋的永昌郡王,南诏国主逻盛炎薨于阳苴咩城的王宫之中。 至此,大隋在帝国的西南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盟友,战争即将成为无法避免的最终选项。 第246章 逻盛炎之死 恍然大悟的逻盛炎赶紧花钱上下打点,总算如愿见到了大隋天子杨开隆,在经过时间漫长却过程短暂的会面后,逻盛炎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大隋天子杨开隆对南诏与吐蕃之间发生的战争相当关注,但出兵乃军国大事,自己必须要与朝中文武百官商议后才能做出决定,你先带着这些赏赐回去,有消息了朕会派人通知你的。 没有得到明确答复的逻盛炎听出了杨开隆话中的敷衍,他也不是傻子,寿宴上吐蕃使者的出言不逊,回纥使者和突厥使者差点发生的互殴,这些细节都展示出了大隋似乎没有那么强大,否则那些人为什么会有胆量,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不给大隋天子杨开隆面子。 逻盛炎带着失望与不安离开了长安这座繁华的城市,踏上了返回南诏的路途。此时正值关中平原的第一场雪落地,逻盛炎的心情却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寒冷。南诏的国都阳苴咩城坐落于西洱河(洱海)旁,那里四季如春,唯有神山(苍山,生活在附近的白族将其视为神山)之上才会落下代表着圣洁的雪花,而在大隋这片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的土地之上,逻盛炎没有寻觅到任何希望。 满怀失落的逻盛炎踏上了漫长的回国之路,一路上走的相当缓慢,似乎这样就可以不用 去面对那些残酷的现实。可再漫长的旅途终归会有尽头,当逻盛炎踏进阳苴咩城时,沉浸于失落和迷茫之中的他没有发现城门守卫被换成了生面孔,也没有发现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消失了不少,更没有发现自己出使失败的消息已经在南诏不胫而走,百姓看向他的眼光带上了深深的怀疑和不满。 逻盛炎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表现地一无所知,回到南诏后便一头扎进了后宫,带着所有的嫔妃们没日没夜地宴饮作乐,就像一只将头埋入沙土的鸵鸟,似乎只有在那些酩酊大醉后的酣睡中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让逻盛炎难以忍受的是,再怎么烂醉如泥依然会有醒来的那一刻,在那些宿醉乍醒的夜晚,逻盛炎会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怔怔地看着玉体横陈、杯盘狼藉的宫廷酒宴出神。每到这个时候,那些被他压制的不安和恐慌就会一起袭来,把这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君王瞬间淹没。 在半醉半醒之间,逻盛炎踉踉跄跄地行走到了夏季,此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快乐,连曾经让他夜不能寐的恐惧也抛弃了他,情感开始在他的生命中变得越来越奢侈。期间不是没有近臣亲信向他发出了示警,却都被逻盛炎一一给屏蔽了,在那些人失望的眼神中,阳苴咩城又恢复了死寂一般的平静。 所以当凤迦异打着清君侧名义起兵的消息传来时,逻盛炎表现的相当平静,或者说对此早已麻木。饶是如此,逻盛炎还是如同走流程一般下达了平叛的政令,却丝毫不去理会那些政令发出后是否会石沉大海般了无音讯。 赢不了的,凤迦异在军中威望甚高,论军事指挥能力整个南诏国无人能出其左右,其麾下将士也皆为百战精锐,更何况凤迦异还勾结了吐蕃人,这将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这一点不仅阳苴咩城的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知道,连逻盛炎心里也对此一清二楚,这是他那位突然逝世的父王给他留下的枷锁,自己不管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这命中注定的结局。 延载元年八月初三,无耻的汉奸、叛国者凤迦异自聿赍城(今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起兵造反,百姓纷纷唾骂,表示会与自己的国王同生共死。 八月十日,吃人的魔鬼在向铁桥城(今云南丽江纳西族自治县塔城村)前进,同时边境的几位将军封锁了外出的道路,那些试图去向大隋报信求援的朝臣没能活着走出南诏。 八月二十日,卑鄙无耻的窃国者进入了剑川城(今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剑川县),百姓对眼下的时局表达了担忧,但坚信胜利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八月二十五日,先王的次子饮马宁北城(今云南省洱源县东南中所),百姓对此不做任何表态。 八月二十八日,大将军、清平官凤迦异于大厘赕(今云南省大理市北喜洲镇)体察民情,百姓称赞其待人和善,是南诏全体人民的好领导。 八月三十日,至高无上的国家拯救者凤迦异抵达了他忠诚的阳苴咩城,全城官员和百姓竭诚欢迎凤迦异的到来,纷纷夹道欢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同时对伪帝逻盛炎曾经的黑暗统治表达了深恶的痛恨和唾弃,并坚信南诏会在新王的领导下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 逻盛炎坐在皇宫中嘲讽地看着这一切,他已经做好了自己死后被人往坟头泼脏水的心理准备,如果自己还有坟头的话。这一个月里,他穿着便服,手持短杖,像一个飘然遗世的幽灵一般,独自游荡在雕梁画栋的王宫中,走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永远不会疲倦不会厌烦。没人知道,这里曾经是他所渴求的一切,而如今已经变成了他这只囚鸟的牢笼。 凤迦异没有带兵进入王宫,也许是不想背上弑君的罪名,但这些事向来是有人愿意代劳的。异牟寻亲自带领早已被策反的阳苴咩城守卫杀进了王宫,忠心耿耿的宫廷禁卫进行了最后的抵抗,在将王宫变成血流成河的地狱后,逻盛炎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结尾。 那是一杯毒酒,异牟寻笑着亲手端给了逻盛炎,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眼中的欢喜和野心,他脸上溅着的血迹,还有他那近乎狰狞残忍的笑容,在逻盛炎眼中都毫无意义。逻盛炎只是在叹息南诏的百姓还不知道他们会迎来怎样的未来,大隋不会坐视南诏倒向吐蕃,希望战争来临时,你们这些野心家能够保护好南诏的百姓。 逻盛炎看着那杯毒酒,里面有几片发青的蘑菇,貌似就是父王当初吃的那种,可惜时间太久了,自己早已忘记是派谁将其放入父王的饭菜之中的。不过也好,据说这种蘑菇在死前会让人产生幻觉,希望那幻觉足够美好。 延载元年八月三十一日,大隋的永昌郡王,南诏国主逻盛炎薨于阳苴咩城的王宫之中。 至此,大隋在帝国的西南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盟友,战争即将成为无法避免的最终选项。 第247章 鱼杂饭 此时的张伟还不知道那只远在千里之外的蝴蝶扇动翅膀时,会在大隋的朝堂上刮起怎样的风暴,他饱饱地睡了一觉,等醒来时雷虎他们已经招完了人,正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都起来,站好了,大人有话要说!”见张伟起身,雷虎他们上前将那些三三两两坐在路旁的快手和杂役喊了过来,有些动作慢的还被雷虎他们踢了两脚。 张伟等他们集结完毕,将人群扫视了一圈,最后抬头瞅了一眼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庞义:“回大人,刚过了未时。” 张伟点点头,随后对那些快手和杂役大声说道:“本官放你们一个时辰的假,你们可以带着钱米回家见见家人,安排下家中的事务,申时再回此地集合,解散。” 张伟说完后,那些招聘来的快手和杂役面面相觑,皆是站在原地未动,就在张伟以为自己没说清楚打算再解释一下的时候,只听人群里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您就不怕我们跑了不回来了吗?” “哈哈哈,如此本官求之不得,”张伟闻言放声大笑,见那些人还是一头雾水,才开口解释道:“在本官看来,若是花半斗米和三十文钱就能看清一个人的品性,那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吗?” 说罢,张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现在就可以离开,然后自己带着霍刀、刘三和雷虎他们几个班头一起去附近找饭馆吃午饭去了。这也是张伟给那些快手杂役们放假的原因,他口袋里的那点银子可不够请几百人吃顿午饭,还是让他们回家自己解决。 由于附近没有饭店,一行人便径直去了码头旁的集市。抵达集市后,张伟拒绝了去酒楼的提议,而是让刘春利带着他们去了码头劳工们经常吃饭的地方。那是集市外的一间小店,店铺由胡乱拼凑的木板搭成,此时还未到饭点,老板便将上午剩下的饭菜端出来热了一下。 “这就是你们常吃的辣汤饭?”张伟看着门口土灶上的那两口大锅,一勺下去满是咖啡色的粘稠汤汁,而汤里是一些分辨不出原料的食材,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腥味。 “回大人,这一锅才是您口中的辣汤饭,另一锅是鱼杂饭。”刘春利说着,指了指那两口大锅解释道:“辣汤饭是七文钱一碗,鱼杂饭只需要四文钱,我们也叫它纤夫饭。” “有什么说法吗?”张伟探头又看了一眼,反正他是没瞧出有啥不同,鱼杂这道菜他穿越前曾经在一次去湖北黄冈出差时吃过,是用鱼子和鱼鳔炒的,金黄喷香,但眼前这个明显不是他曾经吃过的那种。 刘春利:“当然,辣汤饭是用便宜的猪下水和边角料做的,有油水好下饭,我们通常吃的是这种,而鱼杂饭是用小鱼小虾和鱼肠、鱼吹泡做成的,虽然便宜但是腥味大,都是些图便宜的纤夫在吃。” 好家伙,同样是干苦力的,原来你们内部竟然还存在鄙视链? 张伟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找老板一样要了一份,准备尝尝看都是什么味道,至于其他人听刘春利这么一说,都很谨慎地选择了辣汤饭,没有像张伟一样去勇于尝试。 这种破旧的小店没有什么像样的桌椅,那些来吃饭的人也不会计较这些,大多都是端着碗蹲在路边就解决了。虽然不清楚这当官的为啥会来自己这小店吃饭,但终归是不能得罪的,那老板犹豫再三,把那张充当配菜台的桌子也给搬了出来,勉强给张伟他们凑齐了座位。坐着吱呀作响的板凳,看着桌面上擦洗不掉的陈年油污,张伟也没有挑剔,只是让刘三把筷子拿去又好好洗了洗。 不多时,老板将他们的饭菜端了上来,这里的主食有两种,一种是发黄发硬的窝窝头,另一种是米饭。张伟用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米饭,是压仓底的陈米,如果挑出那些发黑发霉的部分,勉强还是能吃的,应该也不会吃死人。 张伟首先尝了尝热汤饭,里面是些认不出来的猪下水和切成碎末的边角料,还有一些熬成烂糊状的蔬菜。这道菜整体偏咸,里面加了很多胡椒,喝到胃里热热的很舒服,同时浓郁地胡椒味也掩盖了其他味道,尝不出食材的好坏。 张伟扭头看了一眼刘春利,只见他端起装菜的碗,将其整个扣在了装米饭的盘子中,简单搅拌之后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怪不得是用盘子装米饭,感情是当盖浇饭吃的。 张伟又用筷子在那碗鱼杂饭里搅了搅,里面大多是些发青发黑的鱼肠,零星有着几只小鱼仔大小的小鱼小虾,还有一些煮成萎缩状的鱼泡。 张伟用筷子夹着那根散发着浓浓腥味的鱼肠,有点下不去嘴:“这家店每天应该能卖不少鱼杂饭出去,他们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鱼肠子?” 刘春利头都没抬,用手一指不远处的江面:“捕鱼的渔船回来后,大鱼都会被人买走,卖不完的鱼会被拿去晒鱼干,还有些挑剩下的小鱼小虾就卖给这种饭店和一些穷苦人,那些没人要的鱼肠和鱼鳔大多是半卖半送。” 感情你们就差吃鱼鳞了,张伟想到这叹了口气,如果说穿越前吃过的油炸大鱼鳞是一道图新奇的菜,那么这里的人吃鱼鳞就纯粹是生活所迫了。 犹豫再三后张伟总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咬牙夹起鱼肠塞进了嘴里,下一秒,张伟脸色骤变。 卧了个槽,这又苦又腥的味道,这糜烂又粘牙的口感,这玩意真的是给人吃的? 张伟冲到店里的水缸旁,用水瓢打了一瓢水反复漱了几遍口,想要呕吐的感觉才好了些。雷虎他们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他们家的这位大人,有时候总能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 回桌后,张伟果断让老板将那碗鱼杂饭撤了下去,自己只是想要品尝一下,既然无法接受,又何必为难自己,果断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 第247章 鱼杂饭 此时的张伟还不知道那只远在千里之外的蝴蝶扇动翅膀时,会在大隋的朝堂上刮起怎样的风暴,他饱饱地睡了一觉,等醒来时雷虎他们已经招完了人,正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都起来,站好了,大人有话要说!”见张伟起身,雷虎他们上前将那些三三两两坐在路旁的快手和杂役喊了过来,有些动作慢的还被雷虎他们踢了两脚。 张伟等他们集结完毕,将人群扫视了一圈,最后抬头瞅了一眼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庞义:“回大人,刚过了未时。” 张伟点点头,随后对那些快手和杂役大声说道:“本官放你们一个时辰的假,你们可以带着钱米回家见见家人,安排下家中的事务,申时再回此地集合,解散。” 张伟说完后,那些招聘来的快手和杂役面面相觑,皆是站在原地未动,就在张伟以为自己没说清楚打算再解释一下的时候,只听人群里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大人,您就不怕我们跑了不回来了吗?” “哈哈哈,如此本官求之不得,”张伟闻言放声大笑,见那些人还是一头雾水,才开口解释道:“在本官看来,若是花半斗米和三十文钱就能看清一个人的品性,那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吗?” 说罢,张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现在就可以离开,然后自己带着霍刀、刘三和雷虎他们几个班头一起去附近找饭馆吃午饭去了。这也是张伟给那些快手杂役们放假的原因,他口袋里的那点银子可不够请几百人吃顿午饭,还是让他们回家自己解决。 由于附近没有饭店,一行人便径直去了码头旁的集市。抵达集市后,张伟拒绝了去酒楼的提议,而是让刘春利带着他们去了码头劳工们经常吃饭的地方。那是集市外的一间小店,店铺由胡乱拼凑的木板搭成,此时还未到饭点,老板便将上午剩下的饭菜端出来热了一下。 “这就是你们常吃的辣汤饭?”张伟看着门口土灶上的那两口大锅,一勺下去满是咖啡色的粘稠汤汁,而汤里是一些分辨不出原料的食材,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腥味。 “回大人,这一锅才是您口中的辣汤饭,另一锅是鱼杂饭。”刘春利说着,指了指那两口大锅解释道:“辣汤饭是七文钱一碗,鱼杂饭只需要四文钱,我们也叫它纤夫饭。” “有什么说法吗?”张伟探头又看了一眼,反正他是没瞧出有啥不同,鱼杂这道菜他穿越前曾经在一次去湖北黄冈出差时吃过,是用鱼子和鱼鳔炒的,金黄喷香,但眼前这个明显不是他曾经吃过的那种。 刘春利:“当然,辣汤饭是用便宜的猪下水和边角料做的,有油水好下饭,我们通常吃的是这种,而鱼杂饭是用小鱼小虾和鱼肠、鱼吹泡做成的,虽然便宜但是腥味大,都是些图便宜的纤夫在吃。” 好家伙,同样是干苦力的,原来你们内部竟然还存在鄙视链? 张伟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找老板一样要了一份,准备尝尝看都是什么味道,至于其他人听刘春利这么一说,都很谨慎地选择了辣汤饭,没有像张伟一样去勇于尝试。 这种破旧的小店没有什么像样的桌椅,那些来吃饭的人也不会计较这些,大多都是端着碗蹲在路边就解决了。虽然不清楚这当官的为啥会来自己这小店吃饭,但终归是不能得罪的,那老板犹豫再三,把那张充当配菜台的桌子也给搬了出来,勉强给张伟他们凑齐了座位。坐着吱呀作响的板凳,看着桌面上擦洗不掉的陈年油污,张伟也没有挑剔,只是让刘三把筷子拿去又好好洗了洗。 不多时,老板将他们的饭菜端了上来,这里的主食有两种,一种是发黄发硬的窝窝头,另一种是米饭。张伟用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米饭,是压仓底的陈米,如果挑出那些发黑发霉的部分,勉强还是能吃的,应该也不会吃死人。 张伟首先尝了尝热汤饭,里面是些认不出来的猪下水和切成碎末的边角料,还有一些熬成烂糊状的蔬菜。这道菜整体偏咸,里面加了很多胡椒,喝到胃里热热的很舒服,同时浓郁地胡椒味也掩盖了其他味道,尝不出食材的好坏。 张伟扭头看了一眼刘春利,只见他端起装菜的碗,将其整个扣在了装米饭的盘子中,简单搅拌之后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怪不得是用盘子装米饭,感情是当盖浇饭吃的。 张伟又用筷子在那碗鱼杂饭里搅了搅,里面大多是些发青发黑的鱼肠,零星有着几只小鱼仔大小的小鱼小虾,还有一些煮成萎缩状的鱼泡。 张伟用筷子夹着那根散发着浓浓腥味的鱼肠,有点下不去嘴:“这家店每天应该能卖不少鱼杂饭出去,他们从哪里弄来那么多鱼肠子?” 刘春利头都没抬,用手一指不远处的江面:“捕鱼的渔船回来后,大鱼都会被人买走,卖不完的鱼会被拿去晒鱼干,还有些挑剩下的小鱼小虾就卖给这种饭店和一些穷苦人,那些没人要的鱼肠和鱼鳔大多是半卖半送。” 感情你们就差吃鱼鳞了,张伟想到这叹了口气,如果说穿越前吃过的油炸大鱼鳞是一道图新奇的菜,那么这里的人吃鱼鳞就纯粹是生活所迫了。 犹豫再三后张伟总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咬牙夹起鱼肠塞进了嘴里,下一秒,张伟脸色骤变。 卧了个槽,这又苦又腥的味道,这糜烂又粘牙的口感,这玩意真的是给人吃的? 张伟冲到店里的水缸旁,用水瓢打了一瓢水反复漱了几遍口,想要呕吐的感觉才好了些。雷虎他们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他们家的这位大人,有时候总能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 回桌后,张伟果断让老板将那碗鱼杂饭撤了下去,自己只是想要品尝一下,既然无法接受,又何必为难自己,果断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 第248章 粥铺 吃完饭后,由于时间还早,一行人又溜达到了茗铺去喝茶,没错,还是上次那家。茗铺老板看到张伟又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人,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这当官的简直占便宜没够,上次不给钱就算了,这次还带这么多人来白吃白喝,一看就知道都是贪官污吏,但自己又得罪不起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张伟对茗铺老板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老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家茗铺的点心虽然贵了点,但味道不错,风景也很好。若不是怕外人说闲话,张伟还真有把这间铺子盘下来的打算,这事甚至都不需要他出面,给黄家递个话就成了。 江风拂过河岸,远处的渔船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飘荡,一眼望去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以张伟肚子里那可怜墨水,自然是无法诗兴大发即兴作赋一首的,至于其他人也都是粗人,正忙着吃点心,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 左看右看之下,张伟的目光又转悠到了码头上,此时那一艘艘停靠的商船在张伟看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只要孟季裕能强硬点,那些挂在自己名下的债务很快就能还清了。 “白塔英?”张伟正胡思乱想地时候,突然在码头上看了一个熟人,长阳县的县令白塔英带着一群人下了船,此时正在那里清点人头,看看有没有落船上的。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顺着张伟的目光朝码头上望去。几秒钟后,吴健突然蹦了起来,他匆匆跑到窗边,探着身子似乎在确认什么。 许久之后,吴健回身急切地对张伟说道:“大人,那是老谢,就是去长阳县押送人犯失踪的谢作品,我不会认错的,他就在那群人里面。” “当真?走,去看看。”张伟闻言眉头一挑,要不是吴健提醒,他还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说罢,张伟起身就走,其他人一看这情况也立马跟了上去。那茗铺老板一直偷偷瞄着张伟他们一行人,见张伟吃完了又准备不付钱就走,下意识地想阻拦却又缩了回去,对面是当官的,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眼看张伟的脚已经跨过了门槛,茗铺老板都开始在心里问候起张伟的直系亲属时,张伟却突然停下脚步吩咐了一句:“刘三,把账给人结了。” “喏,大人您先走,我一会儿就赶上来。”刘三应了一声,走向了柜台:“掌柜的,那几桌多少钱?” 茗铺老板一脸懵逼,哦,感情官爷们吃东西是给钱的,看来自己骂早了。 等茗铺老板将账算了,刘三咧嘴一笑:“拿纸笔来,我给你开个条子,晚点你派人去郡尉官衙去取,看我做什么,别指望我掏钱,这得记衙门的账上懂吗?” 等刘三走后,茗铺老板捧着张欠条有点哭笑不得,这账付了却又没付,去郡尉官衙要钱,他有那个胆子吗?到时候这些当官的翻脸不认账怎么办,私底下给他穿小鞋又该怎么办,算了,还是当他们白吃了一顿,认栽。 张伟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带着雷虎他们匆匆赶到了码头,正好在码头门口堵住了白塔英。 “白县令,好久不见,请留步。”张伟隔着老远便唤了一声,等又走近了些才见礼道:“下官南郡郡尉张伟,见过大人,一路上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 白塔英:“哦,我道是谁,原来是张郡尉,怎么,太守大人派你在此迎接我吗,这可太委屈张郡尉了。” “哪有,白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在此公干,正巧碰上大人,便来打个招呼。”张伟说罢,微微侧头冲旁边的吴健小声问了一句:“哪个是老谢?” 吴健冲对面的人群里努了努嘴,小声地回答道:“回大人,那个八字胡的就是老谢。” 白塔英将他二人的小动作看了个正着,回头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张伟的来意:“说来也巧,张郡尉托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张郡尉看看是不是他们几个,不过…” 白塔英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略微思索后叹了口气:“罢了,今日我就卖张郡尉一个人情,你可以把他们带走,至于详细情况,你自己问他们,我还要去向太守大人复命,先走一步,告辞。” “那就多谢白县令了,太守大人此时应该正在郡守府办公,城门口我派人去打声招呼,大人直接过去就行了,大人慢走。”张伟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卧槽,你们几个是犯了什么事,能让白塔英说出这种话来,官场上的人情,可没那么好还的啊。 白塔英带着手下走了,留下来的除了谢作品和去长阳县找谢作品的两个快手,还有马六。张伟颇有些无语地看着马六,刚才人太多没发现他,亏这小子去的时候把牛皮吹得震天响,结果也是被人给抓住了。私下派人去土民自治的长阳县打探消息,这要是被白塔英在孟季裕那里告上一状,虽然不会有啥惩罚,但终归也是个麻烦事。 想到这张伟便有些心烦,摆了摆手制止了准备行礼的谢作品和马六:“行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时间差不多了,去招人的地方看看人都来了没有,点完人头就回城。” “喏。”雷虎他们齐齐应了一声,谢作品却是满脸疑惑,招人,招什么人,服劳役的人都是抓来的,难不成还有人吃饱了撑得慌主动来应聘的? 等张伟他们回到招人的摊子,有些来的比较早的人已经坐在路边等他们了,见张伟他们回来,急忙上前来报道。张伟见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安排他们去名册上对过名字,就接着等待起来。 此时临近申时(15:00~17:00),一旁的粥铺也开始熬制晚上需要发放的善粥,张伟过去瞅了一眼,稀汤寡水的没有多少米,喝上一碗也仅供裹腹而已。若是按赈灾的标准,米粥必须插筷不倒,但问题是这根本就不是赈灾。在朝廷的那些大人物眼中,一场小小的火灾,区区上万名无家可归的百姓,这都不能算是受了灾,给点人道主义的救援,赏口稀粥饿不死人就行,大不了再免他们一年的赋税,无知百姓就该跪谢天恩了。 第248章 粥铺 吃完饭后,由于时间还早,一行人又溜达到了茗铺去喝茶,没错,还是上次那家。茗铺老板看到张伟又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人,脸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这当官的简直占便宜没够,上次不给钱就算了,这次还带这么多人来白吃白喝,一看就知道都是贪官污吏,但自己又得罪不起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张伟对茗铺老板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老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家茗铺的点心虽然贵了点,但味道不错,风景也很好。若不是怕外人说闲话,张伟还真有把这间铺子盘下来的打算,这事甚至都不需要他出面,给黄家递个话就成了。 江风拂过河岸,远处的渔船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飘荡,一眼望去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以张伟肚子里那可怜墨水,自然是无法诗兴大发即兴作赋一首的,至于其他人也都是粗人,正忙着吃点心,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 左看右看之下,张伟的目光又转悠到了码头上,此时那一艘艘停靠的商船在张伟看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只要孟季裕能强硬点,那些挂在自己名下的债务很快就能还清了。 “白塔英?”张伟正胡思乱想地时候,突然在码头上看了一个熟人,长阳县的县令白塔英带着一群人下了船,此时正在那里清点人头,看看有没有落船上的。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顺着张伟的目光朝码头上望去。几秒钟后,吴健突然蹦了起来,他匆匆跑到窗边,探着身子似乎在确认什么。 许久之后,吴健回身急切地对张伟说道:“大人,那是老谢,就是去长阳县押送人犯失踪的谢作品,我不会认错的,他就在那群人里面。” “当真?走,去看看。”张伟闻言眉头一挑,要不是吴健提醒,他还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说罢,张伟起身就走,其他人一看这情况也立马跟了上去。那茗铺老板一直偷偷瞄着张伟他们一行人,见张伟吃完了又准备不付钱就走,下意识地想阻拦却又缩了回去,对面是当官的,还是别自找麻烦了。 眼看张伟的脚已经跨过了门槛,茗铺老板都开始在心里问候起张伟的直系亲属时,张伟却突然停下脚步吩咐了一句:“刘三,把账给人结了。” “喏,大人您先走,我一会儿就赶上来。”刘三应了一声,走向了柜台:“掌柜的,那几桌多少钱?” 茗铺老板一脸懵逼,哦,感情官爷们吃东西是给钱的,看来自己骂早了。 等茗铺老板将账算了,刘三咧嘴一笑:“拿纸笔来,我给你开个条子,晚点你派人去郡尉官衙去取,看我做什么,别指望我掏钱,这得记衙门的账上懂吗?” 等刘三走后,茗铺老板捧着张欠条有点哭笑不得,这账付了却又没付,去郡尉官衙要钱,他有那个胆子吗?到时候这些当官的翻脸不认账怎么办,私底下给他穿小鞋又该怎么办,算了,还是当他们白吃了一顿,认栽。 张伟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带着雷虎他们匆匆赶到了码头,正好在码头门口堵住了白塔英。 “白县令,好久不见,请留步。”张伟隔着老远便唤了一声,等又走近了些才见礼道:“下官南郡郡尉张伟,见过大人,一路上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 白塔英:“哦,我道是谁,原来是张郡尉,怎么,太守大人派你在此迎接我吗,这可太委屈张郡尉了。” “哪有,白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在此公干,正巧碰上大人,便来打个招呼。”张伟说罢,微微侧头冲旁边的吴健小声问了一句:“哪个是老谢?” 吴健冲对面的人群里努了努嘴,小声地回答道:“回大人,那个八字胡的就是老谢。” 白塔英将他二人的小动作看了个正着,回头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张伟的来意:“说来也巧,张郡尉托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张郡尉看看是不是他们几个,不过…” 白塔英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略微思索后叹了口气:“罢了,今日我就卖张郡尉一个人情,你可以把他们带走,至于详细情况,你自己问他们,我还要去向太守大人复命,先走一步,告辞。” “那就多谢白县令了,太守大人此时应该正在郡守府办公,城门口我派人去打声招呼,大人直接过去就行了,大人慢走。”张伟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卧槽,你们几个是犯了什么事,能让白塔英说出这种话来,官场上的人情,可没那么好还的啊。 白塔英带着手下走了,留下来的除了谢作品和去长阳县找谢作品的两个快手,还有马六。张伟颇有些无语地看着马六,刚才人太多没发现他,亏这小子去的时候把牛皮吹得震天响,结果也是被人给抓住了。私下派人去土民自治的长阳县打探消息,这要是被白塔英在孟季裕那里告上一状,虽然不会有啥惩罚,但终归也是个麻烦事。 想到这张伟便有些心烦,摆了摆手制止了准备行礼的谢作品和马六:“行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时间差不多了,去招人的地方看看人都来了没有,点完人头就回城。” “喏。”雷虎他们齐齐应了一声,谢作品却是满脸疑惑,招人,招什么人,服劳役的人都是抓来的,难不成还有人吃饱了撑得慌主动来应聘的? 等张伟他们回到招人的摊子,有些来的比较早的人已经坐在路边等他们了,见张伟他们回来,急忙上前来报道。张伟见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安排他们去名册上对过名字,就接着等待起来。 此时临近申时(15:00~17:00),一旁的粥铺也开始熬制晚上需要发放的善粥,张伟过去瞅了一眼,稀汤寡水的没有多少米,喝上一碗也仅供裹腹而已。若是按赈灾的标准,米粥必须插筷不倒,但问题是这根本就不是赈灾。在朝廷的那些大人物眼中,一场小小的火灾,区区上万名无家可归的百姓,这都不能算是受了灾,给点人道主义的救援,赏口稀粥饿不死人就行,大不了再免他们一年的赋税,无知百姓就该跪谢天恩了。 第249章 义仓税 张伟若有所思地看着煮粥的大锅,朝廷不给赈灾的调令,官仓就不能放粮,南郡户曹用这一点拒绝孟季裕的命令无可厚非,为何本地官府可以直接调用的义仓也不给放粮,这里面怕是有猫腻。 张伟又联想到黄华曾经跟他们介绍过的生意,心下便有了猜测,那义仓里怕不是早就被人搬空了,那户曹八成是在拖时间想办法弥补亏空。 要知道隋朝的义仓不同于其他朝代,自隋文帝杨坚时期起,义仓就不再是大户人家捐粮做善事的机构了,而是被收归官府管理,并且杨坚还丧心病狂般地收起了义仓税,理由是老百姓缺乏长远目光和同情心,从不往义仓里捐粮,改由官府强制征收以备不时之需。其实杨坚这话就说的相当扯淡,老百姓不往义仓捐粮是他们不想吗,而是家中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隋朝的大索貌阅系统在清查人口和土地时非常高效,尤其杨坚还把官员的政绩和清查人口土地挂钩,极大地提升了各级官员的办事效率。 在升官发财的引诱下,不仅各地的人口和土地数据被清查了出来,连深山老林里的隐户都被官员们给挖了出来。若是仅此而已还则罢了,那群家伙还开始给数据注水,反正交税的时候找老百姓多收点就是了,他们吃不饱饭跟我飞黄腾达又有什么关系。 早在三国时期,司马懿就曾上书魏文帝曹丕,建议不应该严查户籍,反而应该宽容,允许政府和人民之间存在一定的模糊区域。作为当时优秀的政治家,司马懿道出了封建王朝的一个本质,为了财政,官府必须建立户籍制度让老百姓纳税,可为了不过度压榨百姓,户籍制度又必须存在一定的模糊性,使老百姓能逃避掉一部分的苛捐杂税。 这也成为历朝历代帝王所面临的一道难题,既不能让户籍和土地的统计太过混乱,导致政府收不上税,使得整个国家系统陷入混乱,又不能让数据过于明白,否则官吏征税时必然过度,造成民间经济的凋敝。 不幸的是,正史上的隋朝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后者。隋朝的土地数据从隋文帝开皇九年的1944万顷到隋炀帝大业六年的5585万顷,短短21年间翻了近乎3倍,换算成今天的数据就是435亿亩。要知道中国耕地面积现在也不过才1981亿亩,你要说农业社会的老百姓能干过工业时代的机器,估计打死你,你也是不会信的。 在这种丧心病狂地数据注水下,隋朝的百姓实际上是负担着本身好几倍的税收,而隋文帝杨坚的义仓税,也不过是在不堪重负的百姓身上又加了一道码。当这一切撘配上一套高效的征税系统,再遇上一位好大喜功的帝王时,很快就催生出了灾难性的后果。 隋炀帝看着府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和铜钱,感慨着国家强盛富庶的同时应该也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只是打了几次高句丽,上马了几个大工程,老百姓就闹腾着要造反呢?这些刁民,一点都不忠君爱国,必须要出重拳镇压! 隋炀帝不知道的是,他父子两代人从民间搜刮来的财富,最终便宜了那位公元七世纪的最强地表人类,成就了天可汗的赫赫威名。李世民后来之所以能打那么多神仙仗,究其根本是因为不需要考虑后勤问题,所需的粮草军械隋炀帝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从仓库里拿来用就行。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由于见识过隋朝的官吏在征税时是如何不做人,终唐一朝都未能查清人口和土地的数据,老百姓宁愿去世家门阀家中做奴婢,都不愿意重新回归官府的户籍,属实是被剥削出心理阴影了。 至于张伟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那位穿越来的隋炀帝虽然能够凭借系统开挂,平定内乱征伐四夷皆是百战百胜,但物质方面还是需要向现实低头,所以他在名义上废除了义仓税,改由强迫大户人家“自愿”捐款,实际上还是保留了官府对义仓的掌控权,以方便在需要时可以随意取用。 等发展到快一百年后的今天,义仓税早就换了个名称死灰复燃,只是在人口和土地数据重新清查没有失真的情况下,老百姓身上正税的担子还不算重,这点苛捐杂税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老百姓对此也就认缴认罚了。 想到这张伟摇了摇头,这些事孟季裕心里肯定有数,自己这里也是乱摊子一大堆,派人知会孟季裕一声,然后等命令。 等时间到了申时一刻,张伟大手一挥,回城,不等了,那些没来的,既没有时间观念也没把他的命令当回事,直接视为主动放弃,勾掉名字不再录用。还是那句话,这年头,人比地要多,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回城后,张伟让刘三带着那些杂役先去郡守府,一是汇报下今天社招的情况,二是让孟季裕挑选下自己需要的人选。郡守府里各处眼线不少,尤其是那些最底层干活的杂役,鱼龙混杂忠奸难辨,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全部换掉,这样也能省心不少。张伟则带着招来的那几百号快手,走着队列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巷,返回了郡尉官衙,只是他这个行为在某些有心人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地挑衅。 “说说看,你们在长阳县都遭遇了什么,老谢你先来。”张伟于大堂主位落座,雷虎他们几个班头分坐两侧,谢作品、马六和另外两个快手站在大堂中央,门外院子中则是站得整整齐齐的几百名快手,皆是伸长了脖子看着这如同庭审一般的场面。 “喏,大人。”老谢应了一声,随后将自己在长阳县的遭遇说了一遍。 那天老谢领了差事后,像往常一样舟马步行去了长阳县。等到了县城,老谢先去县衙把公文递了,又去牢里看了眼需要押解的人犯,确认无误后才回到县衙安排的住所休息。 第249章 义仓税 张伟若有所思地看着煮粥的大锅,朝廷不给赈灾的调令,官仓就不能放粮,南郡户曹用这一点拒绝孟季裕的命令无可厚非,为何本地官府可以直接调用的义仓也不给放粮,这里面怕是有猫腻。 张伟又联想到黄华曾经跟他们介绍过的生意,心下便有了猜测,那义仓里怕不是早就被人搬空了,那户曹八成是在拖时间想办法弥补亏空。 要知道隋朝的义仓不同于其他朝代,自隋文帝杨坚时期起,义仓就不再是大户人家捐粮做善事的机构了,而是被收归官府管理,并且杨坚还丧心病狂般地收起了义仓税,理由是老百姓缺乏长远目光和同情心,从不往义仓里捐粮,改由官府强制征收以备不时之需。其实杨坚这话就说的相当扯淡,老百姓不往义仓捐粮是他们不想吗,而是家中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隋朝的大索貌阅系统在清查人口和土地时非常高效,尤其杨坚还把官员的政绩和清查人口土地挂钩,极大地提升了各级官员的办事效率。 在升官发财的引诱下,不仅各地的人口和土地数据被清查了出来,连深山老林里的隐户都被官员们给挖了出来。若是仅此而已还则罢了,那群家伙还开始给数据注水,反正交税的时候找老百姓多收点就是了,他们吃不饱饭跟我飞黄腾达又有什么关系。 早在三国时期,司马懿就曾上书魏文帝曹丕,建议不应该严查户籍,反而应该宽容,允许政府和人民之间存在一定的模糊区域。作为当时优秀的政治家,司马懿道出了封建王朝的一个本质,为了财政,官府必须建立户籍制度让老百姓纳税,可为了不过度压榨百姓,户籍制度又必须存在一定的模糊性,使老百姓能逃避掉一部分的苛捐杂税。 这也成为历朝历代帝王所面临的一道难题,既不能让户籍和土地的统计太过混乱,导致政府收不上税,使得整个国家系统陷入混乱,又不能让数据过于明白,否则官吏征税时必然过度,造成民间经济的凋敝。 不幸的是,正史上的隋朝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后者。隋朝的土地数据从隋文帝开皇九年的1944万顷到隋炀帝大业六年的5585万顷,短短21年间翻了近乎3倍,换算成今天的数据就是435亿亩。要知道中国耕地面积现在也不过才1981亿亩,你要说农业社会的老百姓能干过工业时代的机器,估计打死你,你也是不会信的。 在这种丧心病狂地数据注水下,隋朝的百姓实际上是负担着本身好几倍的税收,而隋文帝杨坚的义仓税,也不过是在不堪重负的百姓身上又加了一道码。当这一切撘配上一套高效的征税系统,再遇上一位好大喜功的帝王时,很快就催生出了灾难性的后果。 隋炀帝看着府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和铜钱,感慨着国家强盛富庶的同时应该也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只是打了几次高句丽,上马了几个大工程,老百姓就闹腾着要造反呢?这些刁民,一点都不忠君爱国,必须要出重拳镇压! 隋炀帝不知道的是,他父子两代人从民间搜刮来的财富,最终便宜了那位公元七世纪的最强地表人类,成就了天可汗的赫赫威名。李世民后来之所以能打那么多神仙仗,究其根本是因为不需要考虑后勤问题,所需的粮草军械隋炀帝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从仓库里拿来用就行。不过凡事有得必有失,由于见识过隋朝的官吏在征税时是如何不做人,终唐一朝都未能查清人口和土地的数据,老百姓宁愿去世家门阀家中做奴婢,都不愿意重新回归官府的户籍,属实是被剥削出心理阴影了。 至于张伟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那位穿越来的隋炀帝虽然能够凭借系统开挂,平定内乱征伐四夷皆是百战百胜,但物质方面还是需要向现实低头,所以他在名义上废除了义仓税,改由强迫大户人家“自愿”捐款,实际上还是保留了官府对义仓的掌控权,以方便在需要时可以随意取用。 等发展到快一百年后的今天,义仓税早就换了个名称死灰复燃,只是在人口和土地数据重新清查没有失真的情况下,老百姓身上正税的担子还不算重,这点苛捐杂税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老百姓对此也就认缴认罚了。 想到这张伟摇了摇头,这些事孟季裕心里肯定有数,自己这里也是乱摊子一大堆,派人知会孟季裕一声,然后等命令。 等时间到了申时一刻,张伟大手一挥,回城,不等了,那些没来的,既没有时间观念也没把他的命令当回事,直接视为主动放弃,勾掉名字不再录用。还是那句话,这年头,人比地要多,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回城后,张伟让刘三带着那些杂役先去郡守府,一是汇报下今天社招的情况,二是让孟季裕挑选下自己需要的人选。郡守府里各处眼线不少,尤其是那些最底层干活的杂役,鱼龙混杂忠奸难辨,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全部换掉,这样也能省心不少。张伟则带着招来的那几百号快手,走着队列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巷,返回了郡尉官衙,只是他这个行为在某些有心人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地挑衅。 “说说看,你们在长阳县都遭遇了什么,老谢你先来。”张伟于大堂主位落座,雷虎他们几个班头分坐两侧,谢作品、马六和另外两个快手站在大堂中央,门外院子中则是站得整整齐齐的几百名快手,皆是伸长了脖子看着这如同庭审一般的场面。 “喏,大人。”老谢应了一声,随后将自己在长阳县的遭遇说了一遍。 那天老谢领了差事后,像往常一样舟马步行去了长阳县。等到了县城,老谢先去县衙把公文递了,又去牢里看了眼需要押解的人犯,确认无误后才回到县衙安排的住所休息。 第250章 老谢的遭遇 按照惯例,出发的前一天,县衙安排了好酒好肉给老谢饱餐了一顿,又备好了路上所需的干粮,等第二日天天一亮,老谢就和长阳县的两名衙役押着那人犯上路了。 一路上那人犯相当老实,也没有碰上什么意外,算得上是平安无事,结果眼看要走出长阳县地界时,老谢他们被人围了。来者显然早有准备,数百号人手拿竹棍长杆,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趋势,摆明了是来劫人的。 “大胆,聚众私劫朝廷人犯,乃是杀头的罪名,都t的不想活了吗?”老谢心中惊惧,毕竟当差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刁民,竟敢从官府手上抢人,当下便抽出了刀大喝了一声,然后,老谢就被人从背后一闷棍给放倒了。 让老谢意想不到的是,动手的正是那长阳县派出来帮忙押送人犯的两名衙役,感情是早就串通好的,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之后的事老谢就不太清楚了,他被人拿铁链锁在屋里,那些人倒是没短他吃食,就是不让他走,直到前几日白塔英带人找到了他,才被放了出来。 张伟:“人犯呢?” 老谢:“回大人,据说是被族里人带回去,以宗族之法处死了。” 张伟闻言有点头疼,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常态,老话说皇权不下乡,很多事地方宗族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一应事务往往也会自行处置,真闹到官府这个层面的都是大事,对此各地官府只能默认他们的做法。 张伟:“可有验明正身?” 老谢:“回大人,有的,县衙的仵作验过正身,我也去看了那尸体的样貌,是那人犯没错,为此,长阳县衙已开具公文证明。” 张伟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两个衙役呢?” 老谢默默地摇了摇头,很显然长阳县衙的人胆子再肥,也是不会把这两人还留在县衙里的,估计早就跑没影了。 “那就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张伟决定不管了,长阳县可是当地土民自治的,有些事只要交接的公文上没啥问题,就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 说罢,张伟又看向了马六:“说说看,你又是怎么被抓住的?” 谁知张伟这么一问,马六却羞红了脸,在张伟的追问下,才低着头将事情经过说了。 原来那日从郡尉官衙离开后,马六先回了趟家,收拾了些细软衣物,第二天就奔着长阳县他那远房老表家中去了。等到了地方后,马六先给远房老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鞭伤,又拿出了早就编好的谎话。 大意无外乎是那南郡新来的郡尉是个贪财的,打着他们逃役的名号将人又抓了回去,私下威逼马六再交一笔钱赎罪,自己拿不出来就被他派人打了一顿鞭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逃到他这个远房老表家里避难来了。马六的远房老表也是个仗义的,一听这话,当即破口大骂这朝廷的官员就是不做人,然后表示长阳县是当地土民自治的,那狗官绝不敢到他们的地盘上抓人,兄弟你就在我这儿先住下,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张伟听到这翻了个白眼,但也懒得对此发表评论了。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随他去! 马六在远房老表家里住了几日,正好这个远房老表是做小生意的,马六就以自己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不能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为由,开始帮他远房老表在县城里跑腿送货,借着这个机会在县城里打听消息。结果在城里晃悠了少说有大半个月后,马六是一点相关的消息都没打听到,这下他心里犯了难,莫非要去城外找? 要知道长阳县可是土民自治的,在县城还能看到一点外地人,到了底下村寨里就都是当地土族人了。先不说服饰和约定成俗的生活习惯,马六只要一开口,那浓浓的外地口音很快就能让人察觉出不对劲来。毕竟谁家好人没事做,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界乱窜啊,小心被人当成贼盗给捆了送官府去。 犹豫再三,马六还是选择了出城,不为别的,先不说张伟那里要有个交代,就冲着那副班头的位置和双倍工钱怎么都得冒险试上一试,真以为钱那么好赚啊! 于是马六找远房老表要了一副扁担,备了些货物,又花了点钱在官府办了张路证,装作是挑担的小贩,开始在县城周边游走打探消息。如此在县城附近寻了四五日,马六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最后只得一咬牙,走地更远了些。 马六说到这里时,张伟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要知道马六的这个行为都不能算是胆子大了,而是有作死的倾向在里面。南郡治下八个县城,有七个地处平原人口众多,唯有长阳县坐落于鄂西的山川丘陵之中,别说平地了,连条像样点的大路都没有。独自一人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情况瞎跑下,极大可能会遇到至少三种危险,野外的豺狼虎豹、拦路抢劫的强盗土匪和民风淳朴的当地刁民。 相比于前两种,第三种才是最让人担忧和常见的。千万别拿可以吃饱穿暖、法治完善的现代眼光去看待古人,要知道哪怕连上世纪九十年代,车匪路霸在华夏大地那都叫一个遍地开花的状态。不少卡车司机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被当地村民设路卡抢劫甚至杀害的事屡见不鲜,就算到了零几年,这种事偶尔也还能在新闻上看到,只是稍微有所收敛,主要是抢车上的货物,司机要是不反抗的话,大概率人不会受到伤害。 想到这,张伟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谢作品,长阳县的县城紧临夷水(今清江),最方便的行程自然是找条船顺流而下直抵江陵城。可这家伙却莫名其妙带着人犯走难行的陆路,就是不知是长阳县县衙的人做的安排,还是他收了不该收的钱财,故意如此行事。 若是后者,就算不给谢作品定罪,但这个班头的差事也不能让他当了,趁早赶出府去为好。 第250章 老谢的遭遇 按照惯例,出发的前一天,县衙安排了好酒好肉给老谢饱餐了一顿,又备好了路上所需的干粮,等第二日天天一亮,老谢就和长阳县的两名衙役押着那人犯上路了。 一路上那人犯相当老实,也没有碰上什么意外,算得上是平安无事,结果眼看要走出长阳县地界时,老谢他们被人围了。来者显然早有准备,数百号人手拿竹棍长杆,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趋势,摆明了是来劫人的。 “大胆,聚众私劫朝廷人犯,乃是杀头的罪名,都t的不想活了吗?”老谢心中惊惧,毕竟当差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刁民,竟敢从官府手上抢人,当下便抽出了刀大喝了一声,然后,老谢就被人从背后一闷棍给放倒了。 让老谢意想不到的是,动手的正是那长阳县派出来帮忙押送人犯的两名衙役,感情是早就串通好的,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之后的事老谢就不太清楚了,他被人拿铁链锁在屋里,那些人倒是没短他吃食,就是不让他走,直到前几日白塔英带人找到了他,才被放了出来。 张伟:“人犯呢?” 老谢:“回大人,据说是被族里人带回去,以宗族之法处死了。” 张伟闻言有点头疼,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常态,老话说皇权不下乡,很多事地方宗族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一应事务往往也会自行处置,真闹到官府这个层面的都是大事,对此各地官府只能默认他们的做法。 张伟:“可有验明正身?” 老谢:“回大人,有的,县衙的仵作验过正身,我也去看了那尸体的样貌,是那人犯没错,为此,长阳县衙已开具公文证明。” 张伟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两个衙役呢?” 老谢默默地摇了摇头,很显然长阳县衙的人胆子再肥,也是不会把这两人还留在县衙里的,估计早就跑没影了。 “那就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张伟决定不管了,长阳县可是当地土民自治的,有些事只要交接的公文上没啥问题,就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 说罢,张伟又看向了马六:“说说看,你又是怎么被抓住的?” 谁知张伟这么一问,马六却羞红了脸,在张伟的追问下,才低着头将事情经过说了。 原来那日从郡尉官衙离开后,马六先回了趟家,收拾了些细软衣物,第二天就奔着长阳县他那远房老表家中去了。等到了地方后,马六先给远房老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鞭伤,又拿出了早就编好的谎话。 大意无外乎是那南郡新来的郡尉是个贪财的,打着他们逃役的名号将人又抓了回去,私下威逼马六再交一笔钱赎罪,自己拿不出来就被他派人打了一顿鞭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逃到他这个远房老表家里避难来了。马六的远房老表也是个仗义的,一听这话,当即破口大骂这朝廷的官员就是不做人,然后表示长阳县是当地土民自治的,那狗官绝不敢到他们的地盘上抓人,兄弟你就在我这儿先住下,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张伟听到这翻了个白眼,但也懒得对此发表评论了。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随他去! 马六在远房老表家里住了几日,正好这个远房老表是做小生意的,马六就以自己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不能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为由,开始帮他远房老表在县城里跑腿送货,借着这个机会在县城里打听消息。结果在城里晃悠了少说有大半个月后,马六是一点相关的消息都没打听到,这下他心里犯了难,莫非要去城外找? 要知道长阳县可是土民自治的,在县城还能看到一点外地人,到了底下村寨里就都是当地土族人了。先不说服饰和约定成俗的生活习惯,马六只要一开口,那浓浓的外地口音很快就能让人察觉出不对劲来。毕竟谁家好人没事做,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界乱窜啊,小心被人当成贼盗给捆了送官府去。 犹豫再三,马六还是选择了出城,不为别的,先不说张伟那里要有个交代,就冲着那副班头的位置和双倍工钱怎么都得冒险试上一试,真以为钱那么好赚啊! 于是马六找远房老表要了一副扁担,备了些货物,又花了点钱在官府办了张路证,装作是挑担的小贩,开始在县城周边游走打探消息。如此在县城附近寻了四五日,马六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最后只得一咬牙,走地更远了些。 马六说到这里时,张伟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要知道马六的这个行为都不能算是胆子大了,而是有作死的倾向在里面。南郡治下八个县城,有七个地处平原人口众多,唯有长阳县坐落于鄂西的山川丘陵之中,别说平地了,连条像样点的大路都没有。独自一人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情况瞎跑下,极大可能会遇到至少三种危险,野外的豺狼虎豹、拦路抢劫的强盗土匪和民风淳朴的当地刁民。 相比于前两种,第三种才是最让人担忧和常见的。千万别拿可以吃饱穿暖、法治完善的现代眼光去看待古人,要知道哪怕连上世纪九十年代,车匪路霸在华夏大地那都叫一个遍地开花的状态。不少卡车司机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被当地村民设路卡抢劫甚至杀害的事屡见不鲜,就算到了零几年,这种事偶尔也还能在新闻上看到,只是稍微有所收敛,主要是抢车上的货物,司机要是不反抗的话,大概率人不会受到伤害。 想到这,张伟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谢作品,长阳县的县城紧临夷水(今清江),最方便的行程自然是找条船顺流而下直抵江陵城。可这家伙却莫名其妙带着人犯走难行的陆路,就是不知是长阳县县衙的人做的安排,还是他收了不该收的钱财,故意如此行事。 若是后者,就算不给谢作品定罪,但这个班头的差事也不能让他当了,趁早赶出府去为好。 第251章 二两银子的鸡 说回马六这边,果不其然,他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张伟的想法,他很幸运的没有碰到豺狼虎豹和强盗土匪,但又很不幸的径直撞上了当地土民的仙人跳。 用马六的话来说,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太阳毒辣的让人根本不敢在外面行走,他窝在路边大树下的阴凉里休息。这几日马六一直在周围的几个村落打探消息,顺带做做自己挑担脚商的小买卖。由于语言不算通畅,马六并没有卖出去多少东西,不过好在以物易物的情况下也勉强做成了几单,此刻他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先回县城补给一下再行出发,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正当马六靠在树边昏昏欲睡的时候,恍惚间看见有人在向自己招手。马六开始以为是错觉,揉了揉眼才发现还真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岔路口,正招手让自己过去,似乎想找他买东西。有生意做赚点外快总归是好事,马六站起身来,扯下肩头的破毛巾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挑起担子迎了上去:“哎,来了来了,我这儿有针头线脑、鞋面领子、胭脂水粉,还有小孩子玩的竹马陀螺,您看有没有需要的?” 等马六放下担子,那人用当地土民的语言说了一句话,见马六满脸疑惑没有听懂,便对他的身份大概有了个判断。于是那人看都不看担子里的货物,直接往马六面前丢了一只死鸡,然后用磕磕巴巴地官话说道:“你,打死了我的鸡,赔钱,二两银子!” “哎,说话得讲证据啊,谁打死你的鸡了!”马六闻言眼睛都瞪大了,见过讹人的,可还真没见过干得如此明目张胆的,你这鸡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敢要二两银子,你知道那都可以买多少只鸡了吗? 那人也不跟马六废话,直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不赔是,来人啊,欺负人了,干坏事不认账了!” 马六也算是经验丰富的,一见这情况,立马挑起担子转身想走,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那岔路口里窜出不少人来,个个手持棍棒,皆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哥们,有话好说,哪里得罪了你们的地方,我改就是…”马六很识趣地认了怂,这荒郊野外的要是给对方惹急了,来个杀人灭口再把尸体往深山老林里一丢,自己可就算是人间蒸发了,官府带再多人都找不回来的那种。 为首的一名壮汉将马六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衣着寒酸,将棍子在手中拍了拍,语气恶狠狠地说道:“你打死了我兄弟的鸡,赔钱,二两银子!” 淦,真难为你们还找了个借口! 马六翻了个白眼,很自觉地摸出了身上的所有财物递了过去:“我身上就这么多,真不行连衣服都扒给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吗?” 为首的壮汉颠了颠手里的钱财,显得有些不满,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想的美,给我打!” 随着壮汉话音落下,那群人把马六按地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顺带又搜了一遍身,见真刮不出来半枚铜子了,便又多踹了马六几脚解恨。 “滚,这里不是你做买卖的地方,再敢来,打死你!”那壮汉警告了马六一番,随后就带着人走了,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马六去报官。 想来也是,就算马六去县衙告状,县里的老爷们大概率也是懒得管的,哪怕管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反而容易被对方倒打一耙,摆明了就是欺负马六这种在当地没有关系的外来户。毕竟一方是孤身一人的挑担小贩,另一方是几百号团结一心众口一词的当地村民,当官的只要脑子正常,不想看到刁民聚众闹事的话,很容易就能做出合适的选择。 等马六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那些人早就没了踪影,至于他卖货的担子,自然也是被那些人给顺走了。马六只得一边咒骂着,一边踉踉跄跄地往长阳县城走去,这趟出来可算是倒霉透顶了,被抢了不说还挨了顿打,真不行还是回江陵城复命去,这鬼地方是真不想再来了。 回到长阳县城后,形若乞丐的马六在城门口碰到了另一名做挑担生意的行脚商贩,那人一看马六这副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何事,当即略带调侃地说道:“后生,被人抢了,听我一句劝,这买卖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你即不是本地人又没点关系,轮不到你来挣这个钱,还是找个别的营生去。” “关你屁事,少来烦我!” 马六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抬脚就准备往城里走,却又被那行脚商贩给拽住了:哎哎哎,别急着走啊,我问你点事。” “干啥,有话赶紧说!” 马六显得颇为不耐烦,可那行脚商贩的下一句话瞬间就让他紧张了起来:“后生,我说,你其实是来打探消息的?” 马六自然不会承认,兀自嘴硬着:“你瞎说什么呢,我是在老家混不下去了,来投靠我老表的。” 行脚商贩咧嘴一笑,探头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管你来长阳县是准备干啥,千万别去向家岭招惹向家的人,也别去打听他们在做的事,他们连押送人犯的官差都敢劫,杀个人什么的也不在话下,你那老表跟我也算是熟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好心劝你一句,出来混都是为讨口饭吃,把小命给搭上就不划算了。” 马六听到这话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自己真是昏了头,这些挑担的商贩经常在城外的乡村做生意,小道消息也颇为灵通,早知道直接跟他们打听就是,跑出去白白挨了顿好打。知道对方是出于一片好心,马六也表示了感谢:“多谢,我会注意的。” “好自为之。”说罢,那行脚商贩用力拍了拍马六的肩膀,挑起担子继续做他的买卖去了。 送走了那行脚商贩,马六思索一番后,做了个更大胆的决定,他准备去向家岭看看。马六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自己只是去找人,至于向家人在干啥事情与他无关,自己不去打听就是了,应该不会有事? 第251章 二两银子的鸡 说回马六这边,果不其然,他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张伟的想法,他很幸运的没有碰到豺狼虎豹和强盗土匪,但又很不幸的径直撞上了当地土民的仙人跳。 用马六的话来说,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太阳毒辣的让人根本不敢在外面行走,他窝在路边大树下的阴凉里休息。这几日马六一直在周围的几个村落打探消息,顺带做做自己挑担脚商的小买卖。由于语言不算通畅,马六并没有卖出去多少东西,不过好在以物易物的情况下也勉强做成了几单,此刻他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先回县城补给一下再行出发,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正当马六靠在树边昏昏欲睡的时候,恍惚间看见有人在向自己招手。马六开始以为是错觉,揉了揉眼才发现还真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岔路口,正招手让自己过去,似乎想找他买东西。有生意做赚点外快总归是好事,马六站起身来,扯下肩头的破毛巾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挑起担子迎了上去:“哎,来了来了,我这儿有针头线脑、鞋面领子、胭脂水粉,还有小孩子玩的竹马陀螺,您看有没有需要的?” 等马六放下担子,那人用当地土民的语言说了一句话,见马六满脸疑惑没有听懂,便对他的身份大概有了个判断。于是那人看都不看担子里的货物,直接往马六面前丢了一只死鸡,然后用磕磕巴巴地官话说道:“你,打死了我的鸡,赔钱,二两银子!” “哎,说话得讲证据啊,谁打死你的鸡了!”马六闻言眼睛都瞪大了,见过讹人的,可还真没见过干得如此明目张胆的,你这鸡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敢要二两银子,你知道那都可以买多少只鸡了吗? 那人也不跟马六废话,直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不赔是,来人啊,欺负人了,干坏事不认账了!” 马六也算是经验丰富的,一见这情况,立马挑起担子转身想走,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那岔路口里窜出不少人来,个个手持棍棒,皆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哥们,有话好说,哪里得罪了你们的地方,我改就是…”马六很识趣地认了怂,这荒郊野外的要是给对方惹急了,来个杀人灭口再把尸体往深山老林里一丢,自己可就算是人间蒸发了,官府带再多人都找不回来的那种。 为首的一名壮汉将马六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衣着寒酸,将棍子在手中拍了拍,语气恶狠狠地说道:“你打死了我兄弟的鸡,赔钱,二两银子!” 淦,真难为你们还找了个借口! 马六翻了个白眼,很自觉地摸出了身上的所有财物递了过去:“我身上就这么多,真不行连衣服都扒给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吗?” 为首的壮汉颠了颠手里的钱财,显得有些不满,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想的美,给我打!” 随着壮汉话音落下,那群人把马六按地上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顺带又搜了一遍身,见真刮不出来半枚铜子了,便又多踹了马六几脚解恨。 “滚,这里不是你做买卖的地方,再敢来,打死你!”那壮汉警告了马六一番,随后就带着人走了,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马六去报官。 想来也是,就算马六去县衙告状,县里的老爷们大概率也是懒得管的,哪怕管了,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反而容易被对方倒打一耙,摆明了就是欺负马六这种在当地没有关系的外来户。毕竟一方是孤身一人的挑担小贩,另一方是几百号团结一心众口一词的当地村民,当官的只要脑子正常,不想看到刁民聚众闹事的话,很容易就能做出合适的选择。 等马六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那些人早就没了踪影,至于他卖货的担子,自然也是被那些人给顺走了。马六只得一边咒骂着,一边踉踉跄跄地往长阳县城走去,这趟出来可算是倒霉透顶了,被抢了不说还挨了顿打,真不行还是回江陵城复命去,这鬼地方是真不想再来了。 回到长阳县城后,形若乞丐的马六在城门口碰到了另一名做挑担生意的行脚商贩,那人一看马六这副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何事,当即略带调侃地说道:“后生,被人抢了,听我一句劝,这买卖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你即不是本地人又没点关系,轮不到你来挣这个钱,还是找个别的营生去。” “关你屁事,少来烦我!” 马六没好气地回怼了一句,抬脚就准备往城里走,却又被那行脚商贩给拽住了:哎哎哎,别急着走啊,我问你点事。” “干啥,有话赶紧说!” 马六显得颇为不耐烦,可那行脚商贩的下一句话瞬间就让他紧张了起来:“后生,我说,你其实是来打探消息的?” 马六自然不会承认,兀自嘴硬着:“你瞎说什么呢,我是在老家混不下去了,来投靠我老表的。” 行脚商贩咧嘴一笑,探头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管你来长阳县是准备干啥,千万别去向家岭招惹向家的人,也别去打听他们在做的事,他们连押送人犯的官差都敢劫,杀个人什么的也不在话下,你那老表跟我也算是熟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好心劝你一句,出来混都是为讨口饭吃,把小命给搭上就不划算了。” 马六听到这话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自己真是昏了头,这些挑担的商贩经常在城外的乡村做生意,小道消息也颇为灵通,早知道直接跟他们打听就是,跑出去白白挨了顿好打。知道对方是出于一片好心,马六也表示了感谢:“多谢,我会注意的。” “好自为之。”说罢,那行脚商贩用力拍了拍马六的肩膀,挑起担子继续做他的买卖去了。 送走了那行脚商贩,马六思索一番后,做了个更大胆的决定,他准备去向家岭看看。马六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自己只是去找人,至于向家人在干啥事情与他无关,自己不去打听就是了,应该不会有事? 第252章 真话 张伟觉得马六有点话唠了,他今晚可没那么多时间听人讲故事,便开口打断了马六:“长话短说,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回大人,我打扮成乞丐去向家岭附近打探消息,没成想那些家伙问都不带问的,看我是个外人,上来就打,要不是我及时表明身份,指不定当场就给报销了,”说到这,马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眼神中也有心有余悸的感觉:“后来我就被他们关了起来,不给吃不给喝,如果不是白县令带人来的及时,估计我就饿死在向家岭了。” “好,真是难为你了。”张伟无奈地叹了口气,嘴上安慰了一句,他是真没想到,派人去打探个消息,过程竟能如此曲折,也算是活久见了。 说罢,张伟又看向了那两名被派去找谢作品的快手:“你二人呢,衙门里发下的命令,不管成与不成都需第一时间回来复命,又是为何而许久未归?” 那两名快手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回大人,我们到了长阳县后,嗯,就去找了县衙的人,是他们,他们一直在拖延时间,才让我们耽搁到了现在。” 那两名快手话说地支支吾吾,自然是引起了了张伟的怀疑,就在这时,刘三从郡守府回来了。 “大人,那些杂役领去郡守府了,这是太守大人让我带给您的公文,说是白县令交上来的。”刘三快步走到张伟身旁,先是将一叠公文递给了张伟,然后又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孟大人说了,义仓不必管,按原计划办就是。” 张伟点点头,没有开口,而是看起手中的公文起来,随着纸张被一页页翻过,熟悉张伟的人都已有所察觉,他生气了,大堂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压抑了起来。 许久之后,张伟将那一叠公文收拢整齐放在了案头,先是扫了一眼谢作品和马六,然后又看向了那两名快手:“本官现在给你们一个说真话的机会,你们在长阳县干些了什么?” 听见张伟的话,那两名快手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若是细心观察,隐隐还能看见他们额头渗出的汗水,结果令人意外的是,先开口的竟然是马六这个家伙。 “大人,我是被冤枉的啊,都是向家人设下的圈套,那小娘子摔倒在路边,我出于好心就上前扶了她一把,结果就被他们诬了个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罪名,好家伙,都不给我辩解的机会,上来就下死手啊,好悬没给我打死。”马六先是抹了一把心酸泪,然后犹有愤色地说道:“事后我才想明白了,这他娘的就是故意的,肯定是有人提前给他们通风报信,一到向家岭我就被人给盯上了,这就是专门针对着我来的…” “唉~”张伟扶额叹了口气,有些心累,他算是体会到影视小说与现实的差距了。在影视剧和小说里,别人派个探子出去,那是各种谍战风云双狼互搏左右横跳,不管是疯是狠是浪,最后总能在关键时刻及时带回消息。怎么到了自己这儿,丢个人出去屁成果没有,还白挨两顿打,活像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行了行了,我没有说你,长阳县的公文上写了你是被冤枉的。”张伟摆摆手打断了还在碎碎念的马六,见他这么一说,众人便将目光看向了那两名快手,纷纷揣测着他二人是犯了何事。 那二人见这情形先是愣了一下,却还是兀自嘴硬道:“回大人,不知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等就是去长阳县公办,并未干别的事啊,望大人明察!” 张伟狠狠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将那二人吓了一跳:“还敢在此狡辩,这文书上明明白白记载着你二人收受财物,留宿于寡妇之家,帮人拖延时日,不复上命,我告诉你们,长阳县衙里那些向你们贿赂钱财的人,都已经被白县令查办了,供述在此,尔等有何话说!” 说罢,张伟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未等他二人回话,紧接着厉声喝道:“来人,将他二人给我拖下去打板子,打到他们肯说实话为止!” “喏。”雷虎他们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了过来,上前就准备拖那二人出去受刑。 “大人饶命啊,小的们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下了错事,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小的。”那两名快手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瞒不住了,当即下跪连连求饶。 原来他二人那日在官衙领了命令,带着公文抵达了长阳县后,就被人给提前拦了下来。来人身穿皂衣,乃是长阳县的衙役,不由分说便拉着二人前去吃酒。 等到了酒肆,那衙役命小二上了一桌好酒好菜,言语间俨然一副大爷的做派,而出手之阔绰更是令他二人眼热不已。不禁感慨还是底下县城的油水充足,不像他们在江陵城办差,谁也得罪不起,半分好处都捞不着,真真的是事多没钱还得自带干粮,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巴巴。推杯换盏之间,几杯酒下肚,三人便熟络了起来,正值酒酣耳热的档口,那衙役给他们介绍了一桩生意。 原来那衙役也是受县城里的老爷们所托,想请他们在长阳县小住一段时间,至于手上的差事,自然也应当先放在一旁,等老爷们打点好了,再交上去也不迟。当然,这忙肯给也不让他二人白帮,老爷们不仅给他们安排好了食宿,事成之后,还许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呢。 二人听完那衙役的话后,许是酒劲上头,当即便应了下来。要知道那可是十两银子啊,足够他们二三的吃食,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千万不能错过了,否则半夜哭醒了还得后悔。 至于手上的差事是否会迟误,二人则全然将其抛到了脑后。没听人说了嘛,等老爷们打点好了再交上去,到时候上下官员都得了好处,这事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过去了,风险小还能捞一笔数目不菲的钱财,何乐而不为呢? 第252章 真话 张伟觉得马六有点话唠了,他今晚可没那么多时间听人讲故事,便开口打断了马六:“长话短说,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回大人,我打扮成乞丐去向家岭附近打探消息,没成想那些家伙问都不带问的,看我是个外人,上来就打,要不是我及时表明身份,指不定当场就给报销了,”说到这,马六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眼神中也有心有余悸的感觉:“后来我就被他们关了起来,不给吃不给喝,如果不是白县令带人来的及时,估计我就饿死在向家岭了。” “好,真是难为你了。”张伟无奈地叹了口气,嘴上安慰了一句,他是真没想到,派人去打探个消息,过程竟能如此曲折,也算是活久见了。 说罢,张伟又看向了那两名被派去找谢作品的快手:“你二人呢,衙门里发下的命令,不管成与不成都需第一时间回来复命,又是为何而许久未归?” 那两名快手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回大人,我们到了长阳县后,嗯,就去找了县衙的人,是他们,他们一直在拖延时间,才让我们耽搁到了现在。” 那两名快手话说地支支吾吾,自然是引起了了张伟的怀疑,就在这时,刘三从郡守府回来了。 “大人,那些杂役领去郡守府了,这是太守大人让我带给您的公文,说是白县令交上来的。”刘三快步走到张伟身旁,先是将一叠公文递给了张伟,然后又贴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孟大人说了,义仓不必管,按原计划办就是。” 张伟点点头,没有开口,而是看起手中的公文起来,随着纸张被一页页翻过,熟悉张伟的人都已有所察觉,他生气了,大堂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压抑了起来。 许久之后,张伟将那一叠公文收拢整齐放在了案头,先是扫了一眼谢作品和马六,然后又看向了那两名快手:“本官现在给你们一个说真话的机会,你们在长阳县干些了什么?” 听见张伟的话,那两名快手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若是细心观察,隐隐还能看见他们额头渗出的汗水,结果令人意外的是,先开口的竟然是马六这个家伙。 “大人,我是被冤枉的啊,都是向家人设下的圈套,那小娘子摔倒在路边,我出于好心就上前扶了她一把,结果就被他们诬了个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罪名,好家伙,都不给我辩解的机会,上来就下死手啊,好悬没给我打死。”马六先是抹了一把心酸泪,然后犹有愤色地说道:“事后我才想明白了,这他娘的就是故意的,肯定是有人提前给他们通风报信,一到向家岭我就被人给盯上了,这就是专门针对着我来的…” “唉~”张伟扶额叹了口气,有些心累,他算是体会到影视小说与现实的差距了。在影视剧和小说里,别人派个探子出去,那是各种谍战风云双狼互搏左右横跳,不管是疯是狠是浪,最后总能在关键时刻及时带回消息。怎么到了自己这儿,丢个人出去屁成果没有,还白挨两顿打,活像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行了行了,我没有说你,长阳县的公文上写了你是被冤枉的。”张伟摆摆手打断了还在碎碎念的马六,见他这么一说,众人便将目光看向了那两名快手,纷纷揣测着他二人是犯了何事。 那二人见这情形先是愣了一下,却还是兀自嘴硬道:“回大人,不知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等就是去长阳县公办,并未干别的事啊,望大人明察!” 张伟狠狠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将那二人吓了一跳:“还敢在此狡辩,这文书上明明白白记载着你二人收受财物,留宿于寡妇之家,帮人拖延时日,不复上命,我告诉你们,长阳县衙里那些向你们贿赂钱财的人,都已经被白县令查办了,供述在此,尔等有何话说!” 说罢,张伟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未等他二人回话,紧接着厉声喝道:“来人,将他二人给我拖下去打板子,打到他们肯说实话为止!” “喏。”雷虎他们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了过来,上前就准备拖那二人出去受刑。 “大人饶命啊,小的们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下了错事,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小的。”那两名快手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瞒不住了,当即下跪连连求饶。 原来他二人那日在官衙领了命令,带着公文抵达了长阳县后,就被人给提前拦了下来。来人身穿皂衣,乃是长阳县的衙役,不由分说便拉着二人前去吃酒。 等到了酒肆,那衙役命小二上了一桌好酒好菜,言语间俨然一副大爷的做派,而出手之阔绰更是令他二人眼热不已。不禁感慨还是底下县城的油水充足,不像他们在江陵城办差,谁也得罪不起,半分好处都捞不着,真真的是事多没钱还得自带干粮,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巴巴。推杯换盏之间,几杯酒下肚,三人便熟络了起来,正值酒酣耳热的档口,那衙役给他们介绍了一桩生意。 原来那衙役也是受县城里的老爷们所托,想请他们在长阳县小住一段时间,至于手上的差事,自然也应当先放在一旁,等老爷们打点好了,再交上去也不迟。当然,这忙肯给也不让他二人白帮,老爷们不仅给他们安排好了食宿,事成之后,还许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呢。 二人听完那衙役的话后,许是酒劲上头,当即便应了下来。要知道那可是十两银子啊,足够他们二三的吃食,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千万不能错过了,否则半夜哭醒了还得后悔。 至于手上的差事是否会迟误,二人则全然将其抛到了脑后。没听人说了嘛,等老爷们打点好了再交上去,到时候上下官员都得了好处,这事自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过去了,风险小还能捞一笔数目不菲的钱财,何乐而不为呢? 第253章 吊起来打 既然拿定了主意,二人便在那衙役的安排下住了下来,吃喝皆有专人送货上门,每日都有酒肉,着实是让他们好好享受了一把。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眼瞅着都到长阳县大半个月了,那衙役一点消息都没有,二人心底便打起了嘀咕,别不是忽悠他们,这事最后要是没成,回了江陵城怕是要挨板子的。 于是那衙役再来时,二人便对此表达了担忧和不满,这不能怪我们吃兄弟你的喝兄弟你的还不讲良心,确实是拖得太久了些,真不行我二人明天就去县衙交差,你就当我们没来过。一听这话那衙役便急了,不仅当场付清了他二人的报酬,还给他俩在城里寻了个生活作风不太检点的寡妇,只求着他二人再帮忙拖延几天。 自那之后,二人白日里在安排的住所吃喝,晚上则溜去那寡妇家中快活,手中的银子也有不少进了那寡妇的口袋。至于身上的差事,他二人此时快活的跟神仙一样,如何还能记起,加上前任郡尉即将走人,只想着走前多捞点好处,也忘了派他二人到长阳县公干的事,机缘巧合下还真他二人在长相县盘桓了下来。 还是张伟到任后,与长阳县的县令白塔英说了此事,惊觉自己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的白塔英回去后一通好找,将他二人从那寡妇的床上给抓了回了,一番审问之下,才使得事情水落石出。 “好啊,好啊,本官还真是低估了你们的胆子。”张伟气极反笑,眼睛在那两名快手之间来回打量,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该如何收拾他们了。 “大人,其实这都不算啥。”许是见张伟对这种事既惊讶又愤怒,刘三在旁边小声地给自家大人普及了下底层官吏的生活作风:“我以前在渑池县当差的时候,那些衙役会伙同衙门里的县丞和书吏,开一张不盖官印的空白票牌(一张纸,上用墨字写明事由与限定日期,朱字签押,盖有官印,作为差役执法的凭证),下乡随意找人讹诈,反正底下的那些老百姓不识字又畏惧官府,很容易就被唬住,一次就能榨出足够好几年生活的钱财。” 许是见张伟满脸震惊,刘三耸耸肩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据我所知,渑池县的人干的还算收敛,有些地方做的比他们更过分,讹钱不说,还会在那倒霉蛋家中白吃白喝一段时日,直到彻底榨不出油水才会离去,逼得不少百姓连家中的衣物都拿去当了,购买酒肉供他们吃喝。” 面对刘三所讲的这些事,张伟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沉默,又从沉默转为略带悲哀的失望,许久以后才挤出了一句话:“孟太守说的没错,风起于青萍之末,国亡于吏治败坏,别的地方我不管,但在我这儿,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这快手的活你二人不用干了,收拾下东西回家。”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那两名快手一听这话,当即喜不自禁地叩拜道谢,犯了事没有惩罚不说,还不用留在这破地方继续服徭役(他们一直在长阳县,并不知现在当快手是可以拿钱的),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没成想张伟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二人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他二人拉出去,一人打上三十鞭子,丢出府门,永不录用!” 那两名快手还未回过神来,连讨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雷虎他们招呼人手架着拖了出去,而张伟站起身来往外走的同时又补充了一句:“吊起来打!” 这句话一出,不仅在一旁看戏的众人纷纷为之侧目,连久任班头的谢作品也被惊地脸色发白,本以为这位新上司是个好说话的主,没想到发起火来竟如此可怕。要知道打三十鞭子和吊起来打三十鞭子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所谓吊起来打,就是指将人手脚拉直缚于行刑架之上,再行鞭笞之刑,作为惩戒手段来说算是比较残忍的。 以张伟早上在城门口打那衙役为例子,别看当时张伟打了他不少鞭子,但在那种情况下是可以通过躲避、蜷缩和翻滚来减轻自身所受伤害的,但吊起来打就别想这些了,在手脚皆被缚住,身体被拉至紧绷的情况下,落到身上的每一下都会是实打实的伤害,只能靠自己硬抗。到了那时,别说鞭子这种可以让人瞬间皮开肉绽的武器,哪怕是现代东南亚某些国家常用于行刑的藤条,掌握了发力技巧的情况下,仅需十数下便可将人抽打至昏厥。 那两名快手被拖到行刑架前腿都软了,虽然止不住地跪地讨饶,却还是被人径直捆在了木架上。跟出来的吴健不忍心地叹了口气,拿出一根指头粗细两头带绳的木棍,强行横塞进了他二人的口中,确定是用牙齿咬好之后,才将绳子于他们脑后紧紧系了,这是为了防止在行刑途中他二人因剧痛而咬断舌头。 刘三去库房取了两条开花长鞭来,见张伟没有表示,眼珠子一转将其给了吴健和谢作品,谁叫你俩不像张晶、黎奇那样有关系,又不像雷虎、庞兴他们是自己人,苦活脏活累活还有得罪人的事自然就是你来干了。 吴健倒是无所谓,张伟前不久刚给他涨了俸禄,身为一个唯薪主义者,谁给他发工资他听谁的,再说这活又不是第一次做了,习惯就好。谢作品则有些不忍,先是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伟,又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正甩动着长鞭寻找发力方式的吴健,心里不禁嘀咕起来。 要知道吴健以前跟他一样,在衙门里都是混一天领一天的俸禄,啥时候见他做事这么干脆过,这新来的郡尉怕是有些手段,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听话。 “还等什么,行刑!”张伟对谢作品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看了眼天色便出声催促了一句,他今晚可还有事要做,没功夫在这儿浪费时间。 第253章 吊起来打 既然拿定了主意,二人便在那衙役的安排下住了下来,吃喝皆有专人送货上门,每日都有酒肉,着实是让他们好好享受了一把。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眼瞅着都到长阳县大半个月了,那衙役一点消息都没有,二人心底便打起了嘀咕,别不是忽悠他们,这事最后要是没成,回了江陵城怕是要挨板子的。 于是那衙役再来时,二人便对此表达了担忧和不满,这不能怪我们吃兄弟你的喝兄弟你的还不讲良心,确实是拖得太久了些,真不行我二人明天就去县衙交差,你就当我们没来过。一听这话那衙役便急了,不仅当场付清了他二人的报酬,还给他俩在城里寻了个生活作风不太检点的寡妇,只求着他二人再帮忙拖延几天。 自那之后,二人白日里在安排的住所吃喝,晚上则溜去那寡妇家中快活,手中的银子也有不少进了那寡妇的口袋。至于身上的差事,他二人此时快活的跟神仙一样,如何还能记起,加上前任郡尉即将走人,只想着走前多捞点好处,也忘了派他二人到长阳县公干的事,机缘巧合下还真他二人在长相县盘桓了下来。 还是张伟到任后,与长阳县的县令白塔英说了此事,惊觉自己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的白塔英回去后一通好找,将他二人从那寡妇的床上给抓了回了,一番审问之下,才使得事情水落石出。 “好啊,好啊,本官还真是低估了你们的胆子。”张伟气极反笑,眼睛在那两名快手之间来回打量,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该如何收拾他们了。 “大人,其实这都不算啥。”许是见张伟对这种事既惊讶又愤怒,刘三在旁边小声地给自家大人普及了下底层官吏的生活作风:“我以前在渑池县当差的时候,那些衙役会伙同衙门里的县丞和书吏,开一张不盖官印的空白票牌(一张纸,上用墨字写明事由与限定日期,朱字签押,盖有官印,作为差役执法的凭证),下乡随意找人讹诈,反正底下的那些老百姓不识字又畏惧官府,很容易就被唬住,一次就能榨出足够好几年生活的钱财。” 许是见张伟满脸震惊,刘三耸耸肩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据我所知,渑池县的人干的还算收敛,有些地方做的比他们更过分,讹钱不说,还会在那倒霉蛋家中白吃白喝一段时日,直到彻底榨不出油水才会离去,逼得不少百姓连家中的衣物都拿去当了,购买酒肉供他们吃喝。” 面对刘三所讲的这些事,张伟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沉默,又从沉默转为略带悲哀的失望,许久以后才挤出了一句话:“孟太守说的没错,风起于青萍之末,国亡于吏治败坏,别的地方我不管,但在我这儿,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这快手的活你二人不用干了,收拾下东西回家。”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那两名快手一听这话,当即喜不自禁地叩拜道谢,犯了事没有惩罚不说,还不用留在这破地方继续服徭役(他们一直在长阳县,并不知现在当快手是可以拿钱的),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没成想张伟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二人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他二人拉出去,一人打上三十鞭子,丢出府门,永不录用!” 那两名快手还未回过神来,连讨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雷虎他们招呼人手架着拖了出去,而张伟站起身来往外走的同时又补充了一句:“吊起来打!” 这句话一出,不仅在一旁看戏的众人纷纷为之侧目,连久任班头的谢作品也被惊地脸色发白,本以为这位新上司是个好说话的主,没想到发起火来竟如此可怕。要知道打三十鞭子和吊起来打三十鞭子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所谓吊起来打,就是指将人手脚拉直缚于行刑架之上,再行鞭笞之刑,作为惩戒手段来说算是比较残忍的。 以张伟早上在城门口打那衙役为例子,别看当时张伟打了他不少鞭子,但在那种情况下是可以通过躲避、蜷缩和翻滚来减轻自身所受伤害的,但吊起来打就别想这些了,在手脚皆被缚住,身体被拉至紧绷的情况下,落到身上的每一下都会是实打实的伤害,只能靠自己硬抗。到了那时,别说鞭子这种可以让人瞬间皮开肉绽的武器,哪怕是现代东南亚某些国家常用于行刑的藤条,掌握了发力技巧的情况下,仅需十数下便可将人抽打至昏厥。 那两名快手被拖到行刑架前腿都软了,虽然止不住地跪地讨饶,却还是被人径直捆在了木架上。跟出来的吴健不忍心地叹了口气,拿出一根指头粗细两头带绳的木棍,强行横塞进了他二人的口中,确定是用牙齿咬好之后,才将绳子于他们脑后紧紧系了,这是为了防止在行刑途中他二人因剧痛而咬断舌头。 刘三去库房取了两条开花长鞭来,见张伟没有表示,眼珠子一转将其给了吴健和谢作品,谁叫你俩不像张晶、黎奇那样有关系,又不像雷虎、庞兴他们是自己人,苦活脏活累活还有得罪人的事自然就是你来干了。 吴健倒是无所谓,张伟前不久刚给他涨了俸禄,身为一个唯薪主义者,谁给他发工资他听谁的,再说这活又不是第一次做了,习惯就好。谢作品则有些不忍,先是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伟,又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正甩动着长鞭寻找发力方式的吴健,心里不禁嘀咕起来。 要知道吴健以前跟他一样,在衙门里都是混一天领一天的俸禄,啥时候见他做事这么干脆过,这新来的郡尉怕是有些手段,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听话。 “还等什么,行刑!”张伟对谢作品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看了眼天色便出声催促了一句,他今晚可还有事要做,没功夫在这儿浪费时间。 第254章 规矩 见此,谢作品不再犹豫,算好距离站定马步,将长鞭凌空挥舞几圈后,手腕一翻狠狠地抽了上去。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众人纷纷为之侧目,谢作品尴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用脚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淦,太久没上手了,竟然打空了! 这一下倒是把行刑架上的那个家伙吓得不轻,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张伟撇了撇嘴,正准备开口喊人去把谢作品换掉,却见谢作品摆正姿势,再次挥舞起了长鞭。 “唔唔唔!” 随着谢作品再次出手,这一鞭子实打实地落在了那人身上,几乎是在一瞬间,他背上的衣物被撕裂,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伤口,身体也因为疼痛而绷紧到了极致,想要叫喊却被堵住了口舌,只能徒劳地扭动着四肢,将木制的行刑架拽地嘎吱作响。还没容他喘口气,第二鞭子就到了,这次他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脸色苍白地垂着头,在场众人只听到了他那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谢作品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伟,又瞥了一眼正在卖力干活的吴健,默默地提起鞭子,开始继续给那家伙上刑。将将打了十数鞭子,那两人便晕了过去,整个人无力地悬挂在行刑架上,身上布满了凌乱的鞭痕,殷红的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在地上滴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图案。那些新招来的快手哪见过这场面,皆心有不忍地别过了头。老谢和吴健也十分有默契地同时停了手,回头看向张伟,似乎在用目光询问着他的意见。 “够了,就这样。”张伟瞥了一眼那两个晕过去的家伙,冷冷地应了一声,他本就不是残暴之人,刑罚永远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吴建和谢作品闻言识趣地退到了一边,张伟则是缓步上前,走到了众人面前。 张伟:“本官知道,你们之中很多人,都曾到附近的大户人家或是地主那里做过短工,你们应该也知道,在大户人家的院子里,干活是要讲规矩的,同理,在这衙门里,不管是说话办事,还是吃饭睡觉,都是有规矩的,他二人,收受贿赂贻误公事,还试图欺瞒上官,这便是坏了规矩,在这里,不守规矩,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到这,张伟抬起手,指向了身旁的行刑架,同时厉声喝道:“这,就是代价!” 此时,屋外的夕阳撞上檐角,将整个院子院子划为两半,张伟正巧站于阴阳交界之处,光明和黑暗在他脸上拼凑出一个诡异的面具,加之身旁行刑架上两个血淋淋的人,让这群新招来的快手看向张伟的眼神中皆充满了畏惧,当张伟板着脸冷冷地扫视着他们时,竟无一人敢与其对视,更无一人敢在这时开口来触他的霉头。 见现场鸦雀无声,张伟略微停顿后,便稍稍缓和了语气接着说道:“当然,本官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这衙门内有吏员之职若干,日后你们之中若是有办事机灵,忠心牢靠的,本官也自会奖赏提拔,当上了吏员,不管是待遇还是地位,都远胜你们现在所做的快手,不过本官将丑话也说在前头,莫要觉得当上了吏员便可高枕无忧,若是有办事不力违法乱纪者,本官也会将其撤职查办。” 说到这时,张伟不无用意地微微侧头撇了一眼身后的几个班头,而不管是张晶黎奇,还是吴建和谢作品,在看到张伟的目光后,都纷纷站直了身体,面上皆是一副唯大人马首是瞻的表情。至于院中的那几百号快手,见张伟语气平和,也纷纷松了口气,又听他许下奖赏及吏员之职,更是在心底打起了小算盘,暗自思忖着自己日后能否有此机会捞个吏员当当。 “还有,”见面前的人群稍稍出现了一些骚动,张伟微微皱眉,又将语气严厉了些:“你们给本官记住,做错了事不要紧,主动来本官这儿上报,只要认错态度良好并无累犯情节,本官自会宽大处理,但若是谁敢欺瞒本官或者是知情不报的,本官定会严惩不贷,都听明白了吗!” 张伟话音刚落,院中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马六听到张伟的话,先是猛地一愣,随后颇为心虚地偷偷瞥了一眼众人面前表情严肃的张伟,又左右打量了下,见无人关注自己,这才低下头跟着众人附和了一句。 张伟:“行了,天色已晚,你们先去食堂吃饭,随后你们各自的班头会给你们安排住宿和分发服饰用具,若有不想住官衙想要回家住宿的,打好报备,每日应卯莫要迟到,散了。” “诺。” 听到吃饭,那几百号快手瞬间打起了精神,鼓足中气语气略带兴奋地齐齐应了一声,随后在雷虎他们几个班头的带领下纷纷散去。张伟则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仅剩的霞光,转身走入了黑暗的大堂之中,不知是不是刚才吹了风的缘故,他隐隐感觉有些头疼。 回到大堂坐下后,这种不适感更加明显,张伟只觉一阵阵倦意袭来,整个人显得昏昏欲睡,一旁的霍刀看出了不对,出声询问道:“大人?” “无事,许是累着了,霍刀,你去食堂打份饭菜来,我今晚就在这儿用饭,去。”张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他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 “喏,大人稍等。” 霍刀离开后,张伟借着桌上的烛火,拿起了桌上一封信件,这是折冲府今日下午派人递来的条子,因张伟他们出去招人官衙内没人,充当了一回门卫的老蔡便将其收到了张伟桌头。 张伟将上面的信息仔细看完,又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将便条折起收好,正当他准备趴在桌子上补会儿觉时,余光却猛地瞥到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谁,出来!” 张伟一惊,大喝一声便准备起身,却见那人自己走了出来,来人竟是马六。 第254章 规矩 见此,谢作品不再犹豫,算好距离站定马步,将长鞭凌空挥舞几圈后,手腕一翻狠狠地抽了上去。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众人纷纷为之侧目,谢作品尴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用脚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淦,太久没上手了,竟然打空了! 这一下倒是把行刑架上的那个家伙吓得不轻,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张伟撇了撇嘴,正准备开口喊人去把谢作品换掉,却见谢作品摆正姿势,再次挥舞起了长鞭。 “唔唔唔!” 随着谢作品再次出手,这一鞭子实打实地落在了那人身上,几乎是在一瞬间,他背上的衣物被撕裂,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伤口,身体也因为疼痛而绷紧到了极致,想要叫喊却被堵住了口舌,只能徒劳地扭动着四肢,将木制的行刑架拽地嘎吱作响。还没容他喘口气,第二鞭子就到了,这次他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脸色苍白地垂着头,在场众人只听到了他那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谢作品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伟,又瞥了一眼正在卖力干活的吴健,默默地提起鞭子,开始继续给那家伙上刑。将将打了十数鞭子,那两人便晕了过去,整个人无力地悬挂在行刑架上,身上布满了凌乱的鞭痕,殷红的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在地上滴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图案。那些新招来的快手哪见过这场面,皆心有不忍地别过了头。老谢和吴健也十分有默契地同时停了手,回头看向张伟,似乎在用目光询问着他的意见。 “够了,就这样。”张伟瞥了一眼那两个晕过去的家伙,冷冷地应了一声,他本就不是残暴之人,刑罚永远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吴建和谢作品闻言识趣地退到了一边,张伟则是缓步上前,走到了众人面前。 张伟:“本官知道,你们之中很多人,都曾到附近的大户人家或是地主那里做过短工,你们应该也知道,在大户人家的院子里,干活是要讲规矩的,同理,在这衙门里,不管是说话办事,还是吃饭睡觉,都是有规矩的,他二人,收受贿赂贻误公事,还试图欺瞒上官,这便是坏了规矩,在这里,不守规矩,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到这,张伟抬起手,指向了身旁的行刑架,同时厉声喝道:“这,就是代价!” 此时,屋外的夕阳撞上檐角,将整个院子院子划为两半,张伟正巧站于阴阳交界之处,光明和黑暗在他脸上拼凑出一个诡异的面具,加之身旁行刑架上两个血淋淋的人,让这群新招来的快手看向张伟的眼神中皆充满了畏惧,当张伟板着脸冷冷地扫视着他们时,竟无一人敢与其对视,更无一人敢在这时开口来触他的霉头。 见现场鸦雀无声,张伟略微停顿后,便稍稍缓和了语气接着说道:“当然,本官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这衙门内有吏员之职若干,日后你们之中若是有办事机灵,忠心牢靠的,本官也自会奖赏提拔,当上了吏员,不管是待遇还是地位,都远胜你们现在所做的快手,不过本官将丑话也说在前头,莫要觉得当上了吏员便可高枕无忧,若是有办事不力违法乱纪者,本官也会将其撤职查办。” 说到这时,张伟不无用意地微微侧头撇了一眼身后的几个班头,而不管是张晶黎奇,还是吴建和谢作品,在看到张伟的目光后,都纷纷站直了身体,面上皆是一副唯大人马首是瞻的表情。至于院中的那几百号快手,见张伟语气平和,也纷纷松了口气,又听他许下奖赏及吏员之职,更是在心底打起了小算盘,暗自思忖着自己日后能否有此机会捞个吏员当当。 “还有,”见面前的人群稍稍出现了一些骚动,张伟微微皱眉,又将语气严厉了些:“你们给本官记住,做错了事不要紧,主动来本官这儿上报,只要认错态度良好并无累犯情节,本官自会宽大处理,但若是谁敢欺瞒本官或者是知情不报的,本官定会严惩不贷,都听明白了吗!” 张伟话音刚落,院中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马六听到张伟的话,先是猛地一愣,随后颇为心虚地偷偷瞥了一眼众人面前表情严肃的张伟,又左右打量了下,见无人关注自己,这才低下头跟着众人附和了一句。 张伟:“行了,天色已晚,你们先去食堂吃饭,随后你们各自的班头会给你们安排住宿和分发服饰用具,若有不想住官衙想要回家住宿的,打好报备,每日应卯莫要迟到,散了。” “诺。” 听到吃饭,那几百号快手瞬间打起了精神,鼓足中气语气略带兴奋地齐齐应了一声,随后在雷虎他们几个班头的带领下纷纷散去。张伟则是抬头看了一眼天边仅剩的霞光,转身走入了黑暗的大堂之中,不知是不是刚才吹了风的缘故,他隐隐感觉有些头疼。 回到大堂坐下后,这种不适感更加明显,张伟只觉一阵阵倦意袭来,整个人显得昏昏欲睡,一旁的霍刀看出了不对,出声询问道:“大人?” “无事,许是累着了,霍刀,你去食堂打份饭菜来,我今晚就在这儿用饭,去。”张伟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他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倒下。 “喏,大人稍等。” 霍刀离开后,张伟借着桌上的烛火,拿起了桌上一封信件,这是折冲府今日下午派人递来的条子,因张伟他们出去招人官衙内没人,充当了一回门卫的老蔡便将其收到了张伟桌头。 张伟将上面的信息仔细看完,又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将便条折起收好,正当他准备趴在桌子上补会儿觉时,余光却猛地瞥到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谁,出来!” 张伟一惊,大喝一声便准备起身,却见那人自己走了出来,来人竟是马六。 第255章 银矿 看清来人是马六后,张伟又坐了回去,略带不解地问道:“哦,马六,是你啊,你不去食堂吃饭,跑来这里干什么?” “小的见过大人。”马六先是上前见礼,随后小心左右打量了一番四周,确认没人后扑通一声给张伟跪下了:“回大人,小的有隐情需向大人禀报。” “是长阳县的事对吗?”见马六这副模样,张伟心里便有了答案,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见张伟脸上没有怒意,马六胆子也大了起来,调整了下姿势变为了跪坐:“大人,当初去之前,您可是许了小的,说回来给个副班头的事?” “嗯,还敢跟我讨价还价?”张伟眉头一挑,手撑着桌子似笑非笑地说道:“欺瞒上官,知情不报的下场,你刚才不是见到了吗?你要是现在把实情道来,本官可以考虑不打你鞭子。” “大人冤枉啊!”马六闻言立马又缩了回去:“此事非属下隐瞒,实在是干系重大,小的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怕是会引起不小的乱子,还望大人明察。” “哼!”张伟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行了,少说废话,你到底在长阳县查到了什么?” 马六也不敢再拿架子了,抖抖索索地自袖子里摸出一物放在了桌上:“大人您看,这是小的在向家岭发现的,并且那叫老谢的家伙没跟您说,他去押送的那个人犯,就是向家的人。” 张伟定睛望去,马六放在桌上的是一小块黑灰色的不规则石块,拿起来对着烛火细细观看,里面似乎还有丝丝亮光。张伟皱着眉头,将那石块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实在没从这破石头上看出什么名堂来,若不是马六满脸认真,张伟怕是都要怀疑对方是来消遣自己的了。 过了半晌,张伟放下那块石头,略带疑惑的问道:“这是何物,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倒是把马六整不会了,只见其颇为疑惑地反问道:“大人您不知道吗,这是银矿中开采出来的矿石啊?” “银矿?”张伟闻言一惊,又将那石头拿起抓在了手中,不可置信地向马六再次确认到:“你是说,向家岭发现了银矿?” 其实这也不能怪张伟孤陋寡闻,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日常所见到的金银铜铁,皆是提炼好的产物,他又不是专业的地质专家,如何能分辨的清这些矿石和普通石头的区别。 “没错,”马六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想来也是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回大人,这个消息,长阳县的向家人捂地很严实,若不是小的被抓到了他们的地盘上,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块被他们遗漏的矿石,怕是也不会发现他们私下竟然在偷偷开采银矿。”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张伟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这下感觉头更疼了。 长阳县的向家岭发现了银矿,并且估计还是一座规模不小的银矿,这个消息若是被人捅了出去,不管是孟季裕还是张伟,接下来都会有不小的麻烦。自汉武帝开始将山林川泽收为国有后,不管是山中的矿产树木玉石,还是河海的盐田珍珠珊瑚,其经营开采皆会有专人负责,其收入每分每厘也皆要充归国库,但凡有私人敢将手伸向它们,轻则流放,重则死刑,最常见的便是沿海百姓常干的贩私盐,算家喻户晓的杀头买卖了。 这一点在之后的历朝历代都得到了落实,隋朝自然也不会例外,远的不说,黄华背后那位打宫里来的荆州税监,他在地方上所负责的就是这些东西。 至于张伟为何猜测这座银矿规模不小,开玩笑,你看看他向家为了隐瞒消息都干到什么程度了!关押扣留朝廷官吏,私劫并处死在押人犯,现在再加上一条发现银矿不上报且私下开采,公然侵吞朝廷资产,简直是哪条死的快往哪条上靠。你要知道,这些山林川泽的收入,大部分是入了皇帝私人的内库,也就是说你是在抢皇帝的钱,还是从一个手握实权的皇帝手中抢钱,并且那还是一座挖出来就能当钱用且规模不小的银矿? 这都不是奔着杀头去的,这t是朝着九族消消乐去的! 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他向家敢这么干,那还不如老老实实上报,指不定能跟着喝口汤。然而令张伟头疼的地方就在此处,向家在长阳县是大姓,并且大多聚集生活在向家岭一带,整个家族保守估计怕是得有数千人。一个能让数千人冒着杀头的风险,严防死守生怕走漏了半点消息的巨大利益,你觉得仅靠官府一纸文书能拿的回来? 真到了那时候,那位荆州税监是不会管什么民意和困难的,毕竟他来这儿就是替宫里捞钱的,他只会逼着孟季裕去想办法。面对数千名大概率会为之挺而犯险的刁民,孟季裕手里唯一能倚仗的武力只有张伟手下的这几百号快手,到时候真干起来了,得填多少条人命进去,张伟是想都不敢想,并且这事孟季裕还没法推脱,毕竟按照朝廷律法,这银矿就该归朝廷所有,现在被刁民霸占了,身为地方太守,这事就该孟季裕他来负责。 当然也有人会说,可以让折冲府出面,有专业砍人的军队在,区区向家还能翻了天不成。话是如此,但是你别忘了,一般折冲府出面的,那都叫做平叛,而长阳县是土民自治的,你是嫌一个向家还不够,准备逼反整个长阳县吗? 真搞到那种程度,朝廷会麻溜地派人下来卸了孟季裕的脑袋,用来平息民愤。毕竟虽然拿回银矿的命令是朝廷下的,但你弄到一个县的百姓都造了反,别的不说,你孟季裕总得背点领导责任。所以用屁股想,这事孟季裕绝对不会让折冲府出面解决,那这些麻烦到头来不还是落他张伟头上了嘛。 想到这张伟真是有种无语对苍天,涕泪自横流的感觉,这没打探到消息还好,咋打探到消息了,又变成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了呢? 第255章 银矿 看清来人是马六后,张伟又坐了回去,略带不解地问道:“哦,马六,是你啊,你不去食堂吃饭,跑来这里干什么?” “小的见过大人。”马六先是上前见礼,随后小心左右打量了一番四周,确认没人后扑通一声给张伟跪下了:“回大人,小的有隐情需向大人禀报。” “是长阳县的事对吗?”见马六这副模样,张伟心里便有了答案,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见张伟脸上没有怒意,马六胆子也大了起来,调整了下姿势变为了跪坐:“大人,当初去之前,您可是许了小的,说回来给个副班头的事?” “嗯,还敢跟我讨价还价?”张伟眉头一挑,手撑着桌子似笑非笑地说道:“欺瞒上官,知情不报的下场,你刚才不是见到了吗?你要是现在把实情道来,本官可以考虑不打你鞭子。” “大人冤枉啊!”马六闻言立马又缩了回去:“此事非属下隐瞒,实在是干系重大,小的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怕是会引起不小的乱子,还望大人明察。” “哼!”张伟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行了,少说废话,你到底在长阳县查到了什么?” 马六也不敢再拿架子了,抖抖索索地自袖子里摸出一物放在了桌上:“大人您看,这是小的在向家岭发现的,并且那叫老谢的家伙没跟您说,他去押送的那个人犯,就是向家的人。” 张伟定睛望去,马六放在桌上的是一小块黑灰色的不规则石块,拿起来对着烛火细细观看,里面似乎还有丝丝亮光。张伟皱着眉头,将那石块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实在没从这破石头上看出什么名堂来,若不是马六满脸认真,张伟怕是都要怀疑对方是来消遣自己的了。 过了半晌,张伟放下那块石头,略带疑惑的问道:“这是何物,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倒是把马六整不会了,只见其颇为疑惑地反问道:“大人您不知道吗,这是银矿中开采出来的矿石啊?” “银矿?”张伟闻言一惊,又将那石头拿起抓在了手中,不可置信地向马六再次确认到:“你是说,向家岭发现了银矿?” 其实这也不能怪张伟孤陋寡闻,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日常所见到的金银铜铁,皆是提炼好的产物,他又不是专业的地质专家,如何能分辨的清这些矿石和普通石头的区别。 “没错,”马六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想来也是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回大人,这个消息,长阳县的向家人捂地很严实,若不是小的被抓到了他们的地盘上,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块被他们遗漏的矿石,怕是也不会发现他们私下竟然在偷偷开采银矿。”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张伟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这下感觉头更疼了。 长阳县的向家岭发现了银矿,并且估计还是一座规模不小的银矿,这个消息若是被人捅了出去,不管是孟季裕还是张伟,接下来都会有不小的麻烦。自汉武帝开始将山林川泽收为国有后,不管是山中的矿产树木玉石,还是河海的盐田珍珠珊瑚,其经营开采皆会有专人负责,其收入每分每厘也皆要充归国库,但凡有私人敢将手伸向它们,轻则流放,重则死刑,最常见的便是沿海百姓常干的贩私盐,算家喻户晓的杀头买卖了。 这一点在之后的历朝历代都得到了落实,隋朝自然也不会例外,远的不说,黄华背后那位打宫里来的荆州税监,他在地方上所负责的就是这些东西。 至于张伟为何猜测这座银矿规模不小,开玩笑,你看看他向家为了隐瞒消息都干到什么程度了!关押扣留朝廷官吏,私劫并处死在押人犯,现在再加上一条发现银矿不上报且私下开采,公然侵吞朝廷资产,简直是哪条死的快往哪条上靠。你要知道,这些山林川泽的收入,大部分是入了皇帝私人的内库,也就是说你是在抢皇帝的钱,还是从一个手握实权的皇帝手中抢钱,并且那还是一座挖出来就能当钱用且规模不小的银矿? 这都不是奔着杀头去的,这t是朝着九族消消乐去的! 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他向家敢这么干,那还不如老老实实上报,指不定能跟着喝口汤。然而令张伟头疼的地方就在此处,向家在长阳县是大姓,并且大多聚集生活在向家岭一带,整个家族保守估计怕是得有数千人。一个能让数千人冒着杀头的风险,严防死守生怕走漏了半点消息的巨大利益,你觉得仅靠官府一纸文书能拿的回来? 真到了那时候,那位荆州税监是不会管什么民意和困难的,毕竟他来这儿就是替宫里捞钱的,他只会逼着孟季裕去想办法。面对数千名大概率会为之挺而犯险的刁民,孟季裕手里唯一能倚仗的武力只有张伟手下的这几百号快手,到时候真干起来了,得填多少条人命进去,张伟是想都不敢想,并且这事孟季裕还没法推脱,毕竟按照朝廷律法,这银矿就该归朝廷所有,现在被刁民霸占了,身为地方太守,这事就该孟季裕他来负责。 当然也有人会说,可以让折冲府出面,有专业砍人的军队在,区区向家还能翻了天不成。话是如此,但是你别忘了,一般折冲府出面的,那都叫做平叛,而长阳县是土民自治的,你是嫌一个向家还不够,准备逼反整个长阳县吗? 真搞到那种程度,朝廷会麻溜地派人下来卸了孟季裕的脑袋,用来平息民愤。毕竟虽然拿回银矿的命令是朝廷下的,但你弄到一个县的百姓都造了反,别的不说,你孟季裕总得背点领导责任。所以用屁股想,这事孟季裕绝对不会让折冲府出面解决,那这些麻烦到头来不还是落他张伟头上了嘛。 想到这张伟真是有种无语对苍天,涕泪自横流的感觉,这没打探到消息还好,咋打探到消息了,又变成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