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崽之后我成为了月华仙尊》 随心阁 容萧自认为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之所以薄情,就在于她尚未结契的道侣一年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也没什么悲痛之情。 可现下却有一个麻烦,容萧思忖片刻,无意识地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这个崽已经怀了一年多了,也是时候准备生产之事了。 她虽出身大家,容氏乃是修仙界第一大宗——玄通宗中排名前十的世家,却并没有得到家族多少助力,盖因为她出身旁支,生下还不到一岁时父母兄长又都在一次秘境中失踪了。 容萧清丽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痛楚,可事情过去二十年,她当时又是襁褓幼儿,再大的痛楚想来也不那么痛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但她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个什么种族,妊娠之期已经十五个月,却还没有瓜熟蒂落的征兆。 想到这儿,她站起身来,幸而如今身子并不算很重,修真之人又常穿宽袍大袖,故而看不太出来。她性情淡泊,又不喜欢佩戴钗环配饰,简简单单穿一袭月白的衣袍,便让人觉得清理脱俗,心荡神驰。 此时还不到傍晚,天色尚早,但已然有了不少修士沿街售卖法器丹药符箓之类,另有年轻男女修士,他们或成群、或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 容萧微微抬头望着眼前古典精致的建筑物——玉京楼,这是金逸城最大的商铺,也是整个玉逸州最大的集市之所,里面各种珍贵材料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奇珍异兽、功法秘宝,甚至拍卖过数张藏宝图,因此才能够吸引那么多修士慕名而来,一掷千金以购买自己所需之物。 不过玉京楼的拍卖只有每月最后一旬的随机两天,凡是持有邀请函者才可进入,容萧也是从好友戚叶那里拿了张来碰碰运气。 玉京楼的拍卖都是亥时开始,至子时结束方完,共有三轮,拍卖各色珍物百十件,顾客均是蒙面而入,倒也十分方便。容萧看了今日公示牌上写着一个“留”字,就明白这是还有加上的一轮,不由淡淡开心了一瞬。这会儿是遇上了,不过若是错过就没有下次,因此虽然许多修士都知道这个规矩,却仍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容萧在门口等了片刻,见无人来迎客,于是朝旁边守候在一旁的青衣小厮问,“今日是怎么了?为何没人接引?” 小厮听得她清冷冷的悦耳嗓音,呆了一息,随即意识到她已经是位筑基期修士,于是恭顺答道:“仙子容禀,今日因后面事忙,张管事和周管事还在查点,现下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不如我送您去前面茶室略坐坐?” 张管事和周管事炼气后期修为,专门负责接待筑基期的修士。容萧微微颔首,端的是气度清透,“既然还早,不如领我去随心阁逛逛。” 随心阁是玉京楼里专卖各类小法器、小玩意儿、稀奇古怪物什的一间小铺子,价格平易,颇有些年轻修士愿意去逛逛捡几件小玩意儿,容萧今日心血来潮,也在那一堆细细碎碎的小法器里挑挑拣拣。 还别说,倒叫她发现了一个感兴趣的指环。 拍卖 这圆环乳白发光,非金非铁,跟容萧纤细凝白的手指也不相称,足足大了好几号,可以容纳她两根手指,但做个手镯又小了不止一圈。 容萧以询问的眼神示意随心阁的管事,管事连忙上来解释:“此物寒铁杂雪精所致,可以防御凝露中期的法术攻击,客人如不嫌弃,拿它做压裙或者禁步也是合适的。” 容啸暗自在心里摇了摇头,这管事也忒滑头了,明明一文不值的东西,说的倒好像客人捡了大便宜一样。 她清冷的声音又在这略显拥挤的空间内响起,“我看这倒既不是寒铁也不是雪精,只是普普通通的凝铁罢了。” 管事连忙上来陪个笑脸,“客人眼力颇好,实际我们长老也没看出这是什么材质,您要喜欢,20块下品灵石拿走就好。” 容萧这次是真的摇了摇头,似一尊莹润秀美玉雕颔首低眉,管事不敢直视,愈发低眉顺眼。 容萧想了想,开口道,“罢了罢了,既然喜欢,我就带走。” 不同于怕招惹了小商小贩儿的眼,玉京楼本来财大气粗,也无谓这几块灵石,更对客人的安全加以保护,无论修为多么低微,多么财大气粗的客人,至少在玉京楼五十里之内,不会发生杀人夺宝之事。本来想对半砍一砍价,可容萧一想也就作罢,无他,她本是容系旁支,今日进来又拿的是戚氏的帖子,戚氏虽远不如容家,却也是宗门中有名有姓的世家,故不可在这玉京楼里,做出这种没得掉了身份的事,她本就在容家处境尴尬,又泰半仰仗家族支持供给,自然留心在意,不肯落给小人口实,横生枝节。 容萧又挑了一块翠绿的平安扣,同样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并两块可以熔铸于法器里碧蓝色玉髓,一块儿可能画了什么符箓的皮纸碎片,还没有指腹大,这些一块儿结账。管事主动给她抹了零,共100块灵石,又点头哈腰的送她出了门。 离亥时还差一刻,张管事热情地将她引至高台的坐位上,这个位置有数十小桌环绕,在小桌旁各有座位,管事依照个人口味送上清茶,果子露之类清雅饮品,又有松竹等之物将座位间隔隐蔽,杂有灵花点缀,风流俊逸非凡,与大厅连排的座位不同。 诸位修士依次戴着面具上来,有一人步伐迅捷,行动间自有气度,仅仅目之所见,就仿佛让人听得金玉撞击之声。容萧眼神一凝,是嫡系的容靳! 幸好她平时行事就有所顾忌,选的是比较靠后的位置,又有松兰掩盖,应该不会为人发现。 容靳与一个带金睛兽面具的男子一同进了包厢,容萧暗暗松了口气,她是知道的,包厢里十分安静,便于几人协商谋事,除了图册和介绍,其他是看不见什么的。 经过这一场风波,拍卖总算开始了,这次拍卖有所不同,因有了延长,大家开始都比往日神情散漫很多,第一轮不过是些霜陵草、寒花、藏灵石之类六七品的灵植之属,容萧兴致缺缺地随大流拍了一组藏灵石,然后坐在座位上趁轮次间隔吃些茶点。 旁边有个带兔子面具的男修神神秘秘的过来她旁边坐下,将一片对折的纸条放在她的茶盅边,容萧本打算置之不理,却听得那男修故意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这位道友,我有要事相询,可否过来一叙?” 炎蜥之卵 容萧连忙示意他噤声,她原来不想轻举妄动,可这男修既然开了口,容萧怕引人注意,又怕起身后被容靳看到,于是从储物袋抽出纸币,笔走龙蛇一挥而就。 那男修接过来看了一眼,定定地端详她一会儿,拱了拱手,就顺着过道离开了,容萧观察了一下,他大概是跟一位着妃色衣裙的女修坐在一块儿。 她打开那男修留下的纸条,上面却写着:我得蟝晶、凇石,敬请道友助我打造法器。 看完以后,容萧瞳孔一震,随即掐诀将纸条打湿,她心里暗暗道,这可真是奇怪,她会炼器这事,与容家相关的人并无一人知晓,只有历练时相识的莫逆之交崔灏略知一二,但崔灏并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也从未问过她究竟是哪个世家的子弟,这人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她按捺住自己起身的冲动,无论如何这个人是知道她一些底细的,如果纸条上说的是真,他又有求于人,到时候自然知道此人根底。如果纸条上说的是假,那他会炼器之事恐怕已然泄露,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况且此人修为只有凝露中期,比起这个带兔子面具的男修,还是容靳的威胁更大一些。 玉京楼的拍卖是匿名的,管事们给每个人发了玉简刻录实时出价,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输入价格,价格信息隐蔽,可以反复出价,价高者得。若是此物被人拍到,那么持有者的玉简就会收到去玉京楼何处领拍得物的消息,简单方便。 二轮拍卖的物品也没有什么值得大家争抢的,虽说比一轮的物品珍贵,但是也只有一瓶灵乳卖到800中品灵石,容萧按了两次价格,但800实在是划不来,就放弃了。 可能是觉得错失这瓶灵乳太可惜,容萧在第3轮开始就花了600中品灵石把六瓶冰兰玉液抢到手,这冰兰玉液一共三组,每组十二瓶,其中一组更是被3000灵石的高价卖出,令人咋舌。 第3轮压轴的呈上来后,全场都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是一枚炎蜥的卵,小小巧巧,晶润非常,生机勃勃。 容萧也在心里感叹玉京楼的大手笔,这种炎蜥出没于火山,雌性更是能达元婴后期修为,10年才得一枚卵,不知道是谁有这等财力方可拍得! 台上的管事还在滔滔不绝的介绍“……除了血肉可以炼制各种丹药,吻部的鳞片可以打造攻击法器,背部的鳞片可以制造防御法器,爪可以练成勾……更难得的是,楼中长老鉴定,乃是一枚雌卵!” 此句一出,厅中一片哗然,一位男修更是站起来大吼,“这不可能!” 管事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开口道:“道友不必着急,玉京楼在此承诺,如若这枚卵不能孵出一只雌性炎蜥,那么到时候玉京楼将十倍返还所拍的价格!” 管事开拍的话一落地,四座皆惊,随着管事口中爆出的数字越来越大,容萧也不由得心惊胆战。 “8万九千中品灵石,还有再加的吗?” 兔子面具男修 容萧当然很心动,炎蜥修为很高,但难得属于那种灵智不高的灵兽,更难得的是平时并不对人有恶意,破壳就是凝露期,是价值相当高的灵兽。容萧不由拂过自己的腹部,若是能有一只陪伴自己的孩子长大,她也可安心许多。 场上气氛越来越高涨,容萧心情却越发平静,甚至有些酸涩,她多年炼器,积攒下的全副身家也不过5五千上品灵石,合五万中品灵石,虽说也比得上那些中等宗门一年的收入,但在这一掷千金的玉京楼,却是不值一提! “十八万中品灵石!成交!” 将近2万上品灵石!这个价钱也只有一流的修仙世家才有这种气魄,又不知是哪个世家拍去培养子弟!容萧暗暗感叹,也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提升修为,多赚取灵石的决心。 因加了一轮,后面拍了几件打造精致、功能强大的中品法器和上品法器,中品法器可供凝露、筑基、金丹期使用,上品法器可供融合、元婴使用。容萧因为是炼器师,对这些兴致缺缺,她以为,玉京楼炼器阁的水平不过尔尔,性能上来说只是平常之属,只是外表或金碧辉煌,或素雅脱俗,端的是以形取胜,不以质取胜。 子时过半,卖场的客人不过离开十之一二,容萧想着那个带兔子面具的男修,掩面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继续往下看。 台上正在拍最后几件东西,其中有个盒子,管事介绍说是羬羊的内丹,容萧看着不像,内丹品相不好,上面又有几道裂纹,却实打实的是金丹期的内丹,容萧想着自己炼器或许可以用得上,就将它拍了下来。这内丹还附赠两盒中品灵植种子,也是合算的。 拍卖终于结束,容萧起身前往给兔子面具男修纸条上写的沧羽茶室,准备会一会此人,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沧羽茶室也在玉京楼这条街的商铺之中,离玉京楼不过五里,却很萧条冷落,店面也比较凄凉破败,是以容萧非常放心,别人也罢,容靳是绝对不会去的。容靳此人,剑眉星目,如明星朗月一般,看似高风峻节,实则处处自矜身份,断断不可能去这种一看就是破落修士才去的地方。 那兔子面具男修早已在大堂坐定,手中把玩茶盏,容萧注意到他虎口有茧,想来用的兵器大概是剑。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随即又去要了一间小茶室坐下商谈。 男修率先摘下面具,容萧十分诧异,这原来是个面容稚嫩的少年! 他见容萧不肯摘下面具,也不肯勉强,只得笑了一下,开口道: “本不该为此事烦恼道友,但我兄妹俩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因为下个月鹤山秘境要开启,我之前的兵器又损毁不能使用,此次又是性命攸关,不得不烦扰道友帮我打造一把趁手的法器。” “我深知大师行踪不定,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万望见谅,恳请大师救我,大师若有要求,我无有不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容萧看他年纪尚小,行事虽诚恳,却也莽撞稚嫩,心里已经肯为他打造法器,只是尚有两点必须问明,免得惹上大麻烦。 于是开口问他,清凌凌的嗓音将室内空气一震: “你是如何知晓我要去拍卖会的?” 相商 这个年纪不大的男修索性一眼一闭,心一横,咬牙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我本是天门宗陈家的子弟,名为陈留琛,妹妹叫陈鸢,只可惜父母早早亡故,只余下我和妹妹,叔叔叔母近年来对我二人颇刻薄,又派弟子手下横加阻拦,暗下杀手,欲置我二人于死地,敬拜大师加以援手!” 容萧在心里掂量一番,天台宗在宗门典中大概排到五百开外,陈家更是在世家谱上都找不到,比起容家这个庞然大物,属实是个小到不起眼的家族,犹如蚂蚁与大象一般,相较悬殊。 她脑子里思量一番,心中颇觉有趣,不由朱唇微启,“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倒不像是要请我炼器,反而是要投效我呢?” 看来这少年对她的身份大概是有所猜测,不说心知肚明,至少对他的出身也略知一二,否则不直接去容家,反而另辟蹊径到拍卖会来找她,可谓是聪明了。 那少年脸上红了一红,嗫嚅道:“仙子明鉴,是这样没错……” 又偷偷低下头去嘀咕,“妹妹呀妹妹,果然都叫你说中啦!” 容萧看着少年局促不安的样子,像是一只可怜小兽,这少年也就十五六岁,却已有了凝露期的修为,实属不可多得的少年俊杰,又听他念叨妹妹,果然大感好奇。 “怎么,这都是你妹妹说的吗?” 他使劲咬了咬牙,脸也更红,却一个字也不肯说。 容萧此时已觉得他说的泰半是实情,但还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只不过还在玉京楼地界,她又有筑基后期的修为,自保是不成问题,见他这个样子,反而想逗逗他,于是转而问起别的。 “既然不肯说这个,那你再讲讲陈家,好让我也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呀?” 这少年听了容萧这样的哄劝逗弄,脸色更红,把头一低来掩饰自己的羞涩,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十年前天门宗中的陈家家主原来是我爷爷,他也是当时的天门宗宗主,我父亲是他决定的下一任家主,又是独子,备受重视。谁料天门宗与八宗联合去了一次质水秘境,我父母就再也没有回来。当时我只有六岁,我妹妹更是不到三岁。” “当时质水秘境之行损失惨重,整个天门宗的精锐十不存一,爷爷不得不辞去宗主之位,交由柳家接任。爷爷受此打击,心灰意冷,将我和妹妹接去他老人家身边抚养,指点修行,遂不问世事,一心抚养我跟妹妹两个成人。” 说到这儿,他似乎有些哽咽,容萧将茶杯推到他那边,好让他稍微平静一下。 “可谁料两年之前,爷爷不知什么原因,出门一趟就再也没有回来。他本来就是突破金丹无望才死守天台宗的,寿数上……也差不多了,我和妹妹本来也已做好了打算,可没想到会提前许多,一时有些惊慌失措。” “叔母遣人来看守我们,又告诉我们爷爷疯了,说他本来就是天门中的……罪人,又说我们两个白白接受天门宗月俸这么多年,并未有丝毫贡献,逼迫我们两个自降为天门宗的外门弟子,为天门宗效命。” “幸蒙爷爷教导,我的剑术尚可,还能撑的过,可我妹妹年纪太小,实在是经不起,我们只好设计让她假死脱身,如今她正住在城西的一家客栈里。” 容萧听到这里,却问道:“你们既然能从天门宗脱身,又能搞到这拍卖会的请柬,脱身必然不难,并不一定非要投效我,难道你们还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妹妹和陈氏藏宝图 陈留琛则苦笑,他那青涩的脸孔庞做出这个表情,难免有些成熟的意味。 “我自己脱身容易,可是我外祖母一家还在天门宗,母亲有两个妹妹在云家,云家是柳家的爪牙,柳家要收拾我们的兄妹,云家和陈家哪敢不从?自从我父母出事,外祖母被关在云家的院子里,已经十年一步也没有踏出房门了。” “还有一件,我爷爷有几件遗物留给我们兄妹,当时事发突然,我妹妹只来得及将爷爷留的藏宝图藏好,钥匙却被叔母抢走了。” “我、钥匙、外祖母一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我假死脱身,钥匙且不说,又置我外祖母一家于何地呢?” “我年幼时,父母忙碌,多亏外祖母温柔抚慰,两个姨母也是尽力关怀,这些年为我的缘故,她们又饱受磋磨,所以,要走便一起走!” 容萧看他的反应,也在心里暗暗点头,不愧少年意气,又秉性淳厚,这孩子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看来幕后黑手确是柳家没有疑问,只是不知道柳家与陈家有何深仇大恨,竟如此置他于死地? 她是这么想的,于是也就这么问了。 陈留琛挠了挠头,作思索状,“当年我父母去世,我年纪还小,这些年因受打压,我明里暗里也打探了些事情,但也是一头雾水,有的说我爷爷曾经害柳家家主身受重伤,有的说我父亲曾害过柳家嫡长子,可这两个人都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快活得很,不像是被人害过的样子啊!” 容萧也叹了口气,“看柳家的行事作风,这父子二人大约是锱铢必较的小人,也无所谓你的长辈是如何得罪他们的了。” 陈留琛点头,“我妹妹也是这么说的。” 容萧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面具底下的笑容令人心折,可惜无人得见。 “只听你说,便知道你妹妹极为聪慧,看来陈氏一门双杰,振兴指日可待了。” 容萧知道陈留琛话中还有许多未尽之处,却因为交浅言深,不便再细问,她对陈留琛的妹妹非常好奇,觉得这小姑娘一定非常有趣,但看陈留琛的表现,此时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打算今天尽早结束,她也好派人查查陈氏兄妹的底细。 这兄妹二人一个天赋颇佳,一个头脑灵透,成就不可限量,又跟容家没有什么关系,从现在开始,作为助力好好培养,将来必有裨益。 容萧又问他:“今日你既然来见我,可有什么定下凭据?” 陈留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黑白交杂,不同凡流。 “这是爷爷留下的藏宝图,愿以此作为凭证。” 少年神色郑重,容萧看他这样子,又想逗他一下,“那你不怕我把这藏宝图据为己有吗?” 陈留琛难得又笑了一笑,这次他可得意多了,他一笑时,漏出一个小虎牙,真是机灵可爱,“这图复杂混淆,仙子一看便知。” 容萧看了一看,果然线条繁复,不知所云,只看得出是十万大山,于是将这图收了起来,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可以定契的符纸,双方草草签了个协议。如陈留琛所说属实,容萧帮陈留琛营救他外祖母和两个姨母,帮她们躲过天门宗的追杀和契约反噬,也要取得他爷爷留下的钥匙,帮他妹妹调理身体,陈留琛兄妹则为容萧效力。 修真界的契约签订非常容易,若要违反却会遭到反噬,可其中要钻空子,却很容易,耍点言语把戏,反噬便可减轻,再加上法器丹药阻挡,要是操作得当,只降一个小境界或者境界不降也是可行的。 签了这个,容萧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小袋灵石并几张传讯符,她一贯小心谨慎,正色叮咛陈留琛,“今日之事,人多眼杂,你出来时间又久,未免走露风声,你回去将你妹妹挪出来,住到城东的悦来客栈,你若是出得来,便明日申时到离这里五十里的和微符纸店去,到那里我们再商议你家中之事。” “倘若有什么变故,也往符纸店发传讯符。切记不要用玉简,消息往来不安全。” 讲完这些,她又笑着问陈留琛:“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去拍卖会的了?” 月华环 陈留琛沉吟片刻,“我妹妹修的是卜算之道,算到今日拍卖会会有贵人出现,是我兄妹二人的生机和转机,所以我早早换了请帖,果然在玉京楼等到了仙子。” 容萧愕然,“可你们怎么确定是我的呢?要知道卜算结果,十之八错,万一找错人呢?” 陈留琛也不知怎么解释,他嘴唇动了动,脸红了红,最后闭着眼睛大声说:“总之我妹妹不会有错!” 随即一溜烟跑了。 容萧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哑然失笑。不管是不是实话,看来他对自己身份一知半解是真的。 已经耽误良久,容萧也给自己改换妆饰,修饰体型,回了临时住所。 天色已白,容萧先交代手下去查查陈氏兄妹的底细,又打坐调息了两个时辰,随后将在玉京楼买到的东西拿出来整理。 月白色圆环一个,不入品平安扣一个,玉髓两块,碎片一块,藏灵石一组,冰兰玉液两瓶,内丹一枚,种子两盒。 容萧先用灵力粗略扫描过这两个种子选出生机比较活跃的,准备种在玄虎山的灵田里——她在那里买了个小山头,种些灵花灵草。 随即又拿起那个圆环注入灵力,这圆环只微微动了一下,微小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容萧反复换着试了几个注入灵气的手诀,它也是只微微跳动一下。此物必定不同凡响,容萧心有所感才买下它,过往二十年,容萧凭借这一手无往不利,几乎每次都能淘到不错的东西,包括她现在的炼器成就,也是靠她十二岁的时候捡到的一本手札,上面记载了万年前炼器大师傅一坡的炼器经验。 容萧又换用几种灵液涂抹,也是毫无反应,又刺破手指,滴了几滴血上去,也没什么动静,索性就把它放在一边,决定最后再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容萧看了那枚内丹一眼,把它随手放进自己炼器室的小鼎里,倒了些灵液蕴养一下。又将其他零碎物品收拾起来,以备日后取用。她没注意到,那枚内丹在鼎里悄无声息的闪烁起来,发出橙黄色的光。 这时手下给她发回了传讯符,说陈家兄妹消息属实,只不过传闻柳氏宗主为人宽宏和善,没有对任何人有苛责不放的作为。 容萧步履款款,将剩下的的零碎物品收进不常用的储物袋放好,谁料炼器房光芒大盛,她心道不好,不知是什么出了纰漏,却沉稳镇静,迅速将灵气聚起护体,瞬息之间“轰隆”一声,整间屋子轰然倒塌! 容萧的手臂、胸前都渗出血液,脑袋受此震荡影响,一阵阵发昏,涌出的鲜血迅速打湿了她杏色的衣裙,她心道不好,连吃了四五种疗伤,补气的丹药,怕引来人探查一刻也不敢耽搁,御剑向百里之外的乌山,自己早已布置好的屋舍防御之所飞去。 一路上,她反复思索自己这几日的经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陈氏兄妹?不是,他们自身受困,并没有这样的本事。容靳?也不是,容靳虽与她有一段恩怨,可到底犯不上用这样的手段伤人性命,这场爆炸能突破她设下防御法阵,又致使她受伤至此,威力至少有金丹期……那枚灵兽的内丹!!! 容萧不由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一阵后悔,她从来自诩心思缜密,谨小慎微,没想到跌在这小小一枚内丹上! 可谁又能想到,以玉京楼的信誉,怎么会出这样的漏洞! 她感到腹部隐隐出现一阵坠痛,灵气急剧向腹部流入,灵气在腹部翻腾涌动,形成一个漩涡,将丹田的灵气扫荡一空,漩涡吞噬灵气的速度之快,差点让她掉下云层。 种种变故突如其来,让她完全没注意到,那只圆环也随之飞来,坠在了她的腰带上。 她暗暗叫苦,怎么偏生这个时候要生了! 生产 她将储物袋里所有补充灵气的丹药一瓶接一瓶地咽下去,总算是撑到了乌山。容萧此时形容狼狈,却依然难掩她气度的清朗高范,虽然面色苍白,却难以掩盖她仙姿玉质的容貌。到了如此状况窘迫的境地,她还是维持着镇定。 好不容易到了屋子,容萧撑着把所有的隐蔽和防御阵法都加满了灵石,又开启聚灵阵,一切准备妥帖,才艰难地挪到了床上,她手脚都在轻微的颤抖,光洁的额头已经被冷汗打湿。 她硬撑着料理好一切,因为这孩子的父亲种族不明,她不敢请任何人帮忙,只能自己来生。 灵气消耗速度异常迅速,不到一刻,几百枚上品灵石就化成了白色的粉末,聚灵阵的光一明一暗,好似要熄灭。 容萧连忙将刚买的冰兰玉液饮下去,她只觉得疼痛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并不像书中所说的阵痛。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一群乌黑的岩鶥飞来,在她屋外放下一大堆极品灵石,又丢下两个储物手镯,随后在屋外静静守着,只只低头顺羽,也不曾叫一声。 容萧此刻正在心里咒骂她那该死的前·准道侣,死就死了,偏偏还留下这个麻烦,孩子是她自己的孩子,可造孽的孩子他爹,死了还不叫人省心! 好在疼痛减轻了些许,容萧连忙将之前准备好的紫玉参灵液服下,她四肢的经脉都感觉到了一阵温暖,这温水沐浴般的感觉差点让她呻吟出声。她恢复了些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腹部一阵轻松,她疑惑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于是努力撑起身子检查自己是生了个什么—— 竟然是一枚光洁如玉的蛋! 容萧掐了个法诀把上面的粘液擦干,虽然生一枚蛋在她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她还是不知道孩子父亲究竟是什么种族,孩子的父亲大概也一头雾水,但这不妨碍她把蛋放进早已准备好的孵化盆里去。 孵化盆是一早炼制好的,上面刻了几个聚集灵气的法阵,又加温保暖。她爱怜地抚摸过蛋壳,将它捧在手里用少量灵气温养了一会儿,蛋发出淡淡的喜悦情绪回应,她惊喜地摸了又摸,舍不得放下。 这枚蛋跟她手掌一样大,质地坚硬,蛋壳顶端隐隐约约有一圈银色的暗纹。它微微跳了跳,容萧一面拿手心温柔的安抚它,一面又拿出一瓶灵乳,按照绝大多数神兽养育的方式,给它倒了浅浅一层灵乳。 小家伙天赋颇佳,虽然还只会摇动,却调动一层薄薄的灵气浮在蛋壳上,轻轻在吸她的手指,不让她的手掌离开。容萧也惊喜不已,将这小崽崽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将防御罩盖上,方能安心去调息。 容萧心里也觉得奇怪,母性是多么奇特的一种本能呀!小孩没出生之前她想的只是好好照顾它,呵护它,出生以后呢,就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崽崽,不让他受一点儿伤害。她只看这枚光溜溜的蛋,都怎么爱也爱不够呢! 她正运气调息,却不料腹中又是一阵绞痛和坠痛,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气息紊乱,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第二枚蛋 痛楚来的又急又快,容萧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床上,容萧再次将紫玉参液拿出来服下,这次却没有那么立竿见影,她感觉经脉中的灵气似乎被搜刮一空,四肢百害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麻疲惫感,气息稍微运转,丹田处就感觉到了刀割般的疼痛。 她心知这是灵气枯竭之兆,非常危险,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跌落一个大境界,于是将此前积攒的种种珍稀之物,尤其是各种玉液灵乳,不计多少全部饮下,又将弁星竹笋、灵渚芒芝生吞下去,五千块上品灵石的灵气全被她吸收了个干净。 房屋之外,几千只岩鶥全部抬起头来,为首的一只眼睛里流露出疑惑和担忧。房屋上空聚集起了小小的灵气漩涡,岩鶥们洒下的极品灵石,有三分之一已经化成了粉末。 容萧知道,她必须熬过这漫长的疼痛,否则小崽崽不说,自己也难以为继了。此次生产,她预备下的补养物品几乎一扫而空,只剩两瓶冰兰玉液。 灵气涌动不休,屋外的天空由晴朗转向阴沉,不知过了多久,容萧终于又生下了另一枚蛋。 令她万分惊慌的是,这枚蛋上出现了浅浅的裂纹,容萧分明感觉,它的生机没有之前那枚蛋那样强劲。灵气从蛋壳的缝隙处不断散溢出来,小崽崽竭力维持灵力的运转,想把散溢出来的灵气再吸纳回去,但因为太过幼小,灵气只吸收回十分之一,就又散掉了。 察觉到这一点后,容萧赶忙调动气给小崽崽输送过去,但输进的,远没有散掉的多。她心慌不已,几乎落下泪来。 她知道那些神兽圣兽,一胎只有一个可以存活,胎儿实力强横,在母体内就互相争斗,因此多是一强一弱,极少有谁能养活两个。这枚蛋渐渐孱弱,她却无能无力,实在是痛楚难当。 她自幼没有父母体贴照顾,难道现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吗! 理智上她也明白养活两个千难万难,可都是自己的宝贝,哪里能割舍的下! 感知到母亲的心情,这枚青色的蛋竭力动了动,好像在安慰容萧,容萧心痛之余,赶紧将它放到孵化盆里,倒上更好的灵乳,又倾尽所有,将所有饱含灵气之物都堆在它旁边,祈祷它快点恢复过来。 这时,有一物迅速飞来,径自朝着孵化盆冲过去,速度之快以容萧的修为都没有看清。 直到它自行变大,套在青色蛋上,容萧这才认出,这是她在随心阁购买的圆环! 她愣神的刹那工夫,圆环光芒大盛,又开始继续变形,它仿佛伸出手来,化作一片银灰色的薄膜将蛋壳上有裂纹的地方包裹住。 容萧来不及阻止,只好眼睁睁看着,银灰色的薄膜好像补丁一样,将青色的蛋壳包裹的斑驳奇异,形成一种古怪和谐的视觉效果。 她赶忙将蛋捧起来查看,好在如此之后,容萧感受到,蛋壳里的生命力竟又顽强不少! 一串泪珠从容萧洁白如玉的面颊滚落,她坐在那里,似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颤抖着身子,其形容如流水落花,令人心颤。哭着哭着,她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一天跌宕起伏,喜悦辛酸,都叫她应接不暇! 与此同时,她终于感知到了与那枚圆环的联系。 安排陈家 原来这枚圆环叫做月华环,是件仙器!容萧遭遇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惊愕,简直到了神色骤变的地步。 月华环虽然曾经是仙器,但在此界,也只能勉强发挥宝器的作用,前主人是月尊,月尊采月华、息壤种种天材地宝加以炼制,才铸就此环。 月华环自月尊陨落后重新封闭,至下界重新寻找身负月华之力者,上万年来,辗转认多位修士为主,其中不乏十数位尊者大能,俱是天赋绝佳之辈,却都折戟沉沙,未能延续月尊的辉煌。 容萧接收了这些信息,饶她一贯镇定,众人都赞她“白玉碎而不改其貌”,此时也不禁瞠目结舌,流光尊者、太息真人已经是一方大能,月尊更是上古典籍记载中的人物,自己又何德何能,可堪与他们相提并论! 月华环又将其他的消息传递给她,原来她开启月华环还是出于误打误撞:她本身是太阴体质,原本修习的是玄阴诀,孕育之时又多服食阴性补养之物,又运气禀赋并非常人,才能机缘巧合,生出这只青色蛋壳的月麒麟。月华环是感受到容萧腹中胎儿身负月阴之力,才对她的灵气有所反应。 月华环作为一件仙器,虽然经过万年灵智已经渐渐消散,却还有一些微弱的意识,它紧紧追着容萧,是想认她腹中胎儿为主。 可惜容萧作为母亲修为不高,这只月麒麟产育艰难,气秉虚弱,又这么幼小,根本进不了月华环内的小世界修炼,无奈之下,它只好同时认容萧和她的孩子为主。 容萧听到这儿,简直哭笑不得,一方面觉得自己已经是第一大宗的佼佼者,又才二十一岁,这个年纪,玄通宗能修炼到筑基后期也就不过一掌之数,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再怎么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呀!另一方面,月华环的到来也使她也油然生出一种紧迫感,她已经有了这两个孩子,肯定不能坐井观天,仅以眼前的世界作为比较的对象,也务必要为这两个小宝宝打算起来了。 已经过去了许久,天色已经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白,太阳已经又跳出来悬挂在天幕正中,小月麒麟崽崽的情况也暂时稳定下来。 容萧顾不得许多,赶紧给符纸店的周管事发传讯符,安排种种事宜,要他申时等陈留琛一到,立刻将他留下,然后将陈氏兄妹两个都送出到城外寂静岭安顿,又要他将陈氏兄妹相熟之人细细问明……如此叮嘱一番。 事情是仓促了些,现下的情形,已经容不得她再细细打算,一一筹谋了,她必须立刻找个地方保证她的孩子安全破壳,加上休养身体,仔细研究月华环的作用……这几件事都马虎不得。 接下来她再拿几张符纸,先雇佣几个人在陈家、云家、天门宗散布发现上品灵植紫须草的消息,然后以炼器师补易子的身份,以六件中品法器为酬劳从黑市雇了两队可靠的人马将陈留琛外祖母和两个小姨从云家悄悄带出来,也立刻送到城外寂静岭去。 最后一件,藏宝图钥匙,陈留琛说是他叔母抢走,但他不确定叔母是将钥匙交给了柳家还是私自留下,这件事难以确定,目前也来不及处理了。她秀眉凝起,思索片刻后决定传书给何长老。 何长老是她母亲故友,素日里特立独行,无牵无挂,性情简薄,年轻时因一桩事被家族除名,认识容萧母亲后交结为性命之交,于是来到容家做了一名挂名的客卿长老。 何长老已经是金丹期修为,到处云游不定,她修书一封,请何长老代为打探这钥匙的消息。天门宗只有一位金丹长老,必要时,也请她代为夺取钥匙。 做完这一切,容萧思忖良久,又提笔写信,以陈家前家主忠仆的身份,匿名给渊识报这个八卦小报写信,凭借陈留琛讲述的内容添油加醋,写柳家因妒忌陈家取得秘境名额,先害陈家家主与少家主,又协同恶毒亲戚,要将剩下的两个幼童一并赶尽杀绝。字字泣血,句句悲切,并附上50上品灵石。 写这封信,首先是让柳家有所顾忌,不肯轻易派人追杀,二是为陈家众人脱身后做些解释,无论什么宗门中的各位弟子,上面说的越权威,越是相信小道消息,这样一来宗门中人越发议论纷纷,陈家更投鼠忌器,有什么动作也会很快传出风声。 月华小筑与太月功法 写完信将屋内的各类物品都收进储物手镯后,容萧心神一动,进入了月华环的空间。月华环到底原来是仙器,容萧以筑基期的修为进入,还是显得有些吃力。 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绿色,遥遥望去,几座山峰或高或低,错落有致。奇特的是,这些山峰都是弯月的形状,带有很明显的弧度。 山峰中流出一条青碧色的小溪,溪流底部的沙砾清晰可见。溪边各种植物蓊蓊郁郁,容萧略微扫过一眼,大约都是些上品灵植。 整个空间俨然一方小世界,却没有任何鸟兽虫鸣,溪水中也没有游鱼的影子。 溪边有间小屋,墙根生满了暗绿色的青苔,墙体却仿佛月光铸就,明明暗淡,却似乎有清辉在墙上流溢。可能因为年代太久远,墙上有几块斑驳剥落之处,略显得有些破败。 容萧着魔似的走进了这间屋子,完全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屋里陈设不多,有法器也有凡器,一张木制的矮榻,一张书桌上零散放了几件书具,靠墙两排窄窄的书架,上面放满了书册。屋内虽有些凌乱,但空旷雅致。 神使鬼差之下,容萧走向书架,从上面拿起了一本书。翻开来,扉页用古体写着“太月”二字。 不过顷刻之间,书页无风而动,自行翻过,书中的字符如同跃起一般,径自游入她的识海。 这部功法名叫“太月”,是依照月生沧海之象流转运行的一部功法。容萧稍微运行,经脉如同充盈着月之吐息,变得更加轻盈强韧起来,容萧只感觉浑身上下更加轻盈,衣袍中隐约有气息充盈之感,整个人的气质也越发超逸不群。 容萧运转功法一个小周天后,才恋恋不舍地从月华小筑退出去。 从月华环传递过来的信息中,她得知,月华环中原本有生灵存在,只是上一任主人幽顾真人无耻之尤,为筹集灵石供自己挥霍享乐,因功法无法拿出屋子,其他法器符箓之属又得用,遂将修为高于筑基期的各种珍稀灵兽通通卖出,剩下的灵兽因为修为不高,月华环又长达千年封闭无主,早已化为飞灰了。 月华环告诉她,想让小崽崽快点恢复破壳,可以将他们放到溪水尽头的小湖中,这溪水乃是凝月石产生之水,一颗凝月石一年才生产一滴,是上佳的滋补之物,月尊制造月华环,最初也只是为了凝结月露,炮制茶水引用。 信息传递到这儿,月华环流漏出一点庆幸,幽顾真人贪婪非常,某日开怀痛饮月露溪水,然后灵气上涌,涨破经脉而亡。 容萧御剑飞到溪边,她衣带飘飘,行动举止与月华环中的小世界交相辉映,鸾姿凤态配上仙山琼阁,不禁让月华环模糊稚嫩的意识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容萧拿玉瓶取了一点溪水饮用,月露刚刚沾上唇舌,四肢百骸就涌起一股温和的暖流,抚平了干涩迟滞的经脉,容萧不敢多饮,只喝了三口,经脉中顿时灵气充溢,之前的暗伤隐痛之处,也减轻许多。 生产之时,她的修为原本跌落到筑基中期,饮下这些月露,修为毫无滞涩,水到渠成一般又回到了筑基后期,反而比之前境界更加稳固凝实,灵台上也似乎有了一道光辉。 容萧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月露简直是她从未见过之宝物!她从未听说任何灵物可以有这样的功效,在这凌元界之内,她服用过的最好灵物就是弁星竹笋、灵渚芒芝,还是她那该死的前未婚夫给她的,效用却连月露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她连忙闪身出去,将两个崽崽带进来,她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并非纯血,要是纯正的麒麟,生下来就是元婴期,以自己的修为恐怕孕育到一半就会被抽成人干。 她现在还不知道,早一点儿出生的崽崽是什么麒麟呢! 黑吃黑 容萧不敢给崽崽们放太多月露,怕他们太过年幼,一味贪多反而重蹈幽顾真人的覆辙,于是每个孵化盆里只倒了两瓶,又额外给青色蛋壳的月麒麟宝宝多倒了两瓶。 感知到这两个小家伙摇头晃脑的喜悦情绪,又没察觉到他们有什么不适后,容萧摸了摸蛋壳顶部,才闪身出了空间。 临走的时候,白色蛋还是聚起灵气想吸住妈妈的手,但容萧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只能摩挲了一下崽崽的蛋壳尖端,赶紧去处理陈家事宜。 已经是亥时,容萧接到了各路人马的传讯符,周管事汇报已将陈家兄妹送至寂静岭茶铺,黑市老张、刘怂也已接到陈留琛外祖母、两位姨母,只是老张汇报说陈家外祖母有人看守,怕一会儿会有人察觉,希望尽快拿到法器交人。何长老也一反常态,早早回了消息,说自己近日准备回宗,到时候一定将此事帮她办妥。 容萧立刻出发赶往寂静岭,却在出门时在门口发现两个储物手镯和一堆极品灵石。 她非常诧异,待打量到树上的岩鶥才回过神来,她惊疑不定地看了一会儿,眼眶红了红,接着冷笑一声,十分孩子气地掐了个法诀,狠狠往树上丢了一堆石头,打得树上的岩鶥吱哇乱叫,飞起一片。她这才捡起地上的储物手镯,愤恨地御剑离开。 领头的岩鶥十分委屈地叫了一声,不明白女主人为什么拿石头扔它,但任务已经完成,它只好拍拍翅膀飞回去。 …… 寂静岭永远是一片荒芜的景象,这里不长什么植被,也没什么资源物产,漫山沙土,多是毒蝎、毒蛇之类毒物,荆棘丛生,环境恶劣,夜色弥漫之下,总有种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黑市交易很多在此进行,难免发生一些黑吃黑的行为。 刘怂带半边面具,穿黑衣短打,沉默寡言,容萧也着黑衣戴面具,他根据契约将马车上的云氏姐妹交给了容萧,容萧则挑了三件上好的中品法器给他,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并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云氏姐妹只有凝露初期修为,两个人脸上都非常戒备不安,进了茶铺见到陈留琛兄妹二人,才放心下来。整个寂静岭,商铺也不过十几家,这间茶铺也是容萧的产业,容萧给这四姐弟一人发了一件防御中品法器,才出去接陈家外祖母。 茶铺的管事修为不高,只是凭借容萧的灵石支撑在此立足,见主家带了这么多人来,连忙上来安抚众人,云氏姐妹中年幼的那位,也拉住姐姐,给了她一个镇定些的眼神。陈家兄妹也拉住两位姨母,关切问候一番。 容萧又到岭上乱石边等候。 寂静岭的夜晚一般没有亮光,今日却有一轮窄如镰刀的弯月挂在空中,放出凄冷的寒光,容萧体内的功法自动运转起来,她沐浴在月光之中,气息更加舒缓绵长。 突然之间,她浑身一凌,当即转身,一枚银针从她耳边飞过,然后又飞回西南角的隐蔽处,容萧心中冷笑,看来这是遇上了黑吃黑,也不知道这是老张还是别的什么人,她轻吐檀口,用清透凌彻的嗓音道:“道友既然来了,不妨出来相见,何必藏头露尾?” 这一声放出,隐蔽的两个黑袍道人只觉得精神一震,知这女修功法奇异,只得出来相见。容萧只见东南和西南两边角上,各自出来一人,一胖一瘦,手里各持几件法器,隐隐成合围之势。 容萧只又笑了一笑,“还有三只阴沟里的老鼠鬼鬼祟祟,难道要我请来相见吗!” 安姨 讥讽之下,果然又从阴影里走出三人,其中一个干瘪枯瘦、头陀打扮的人道:“哼,你这女娃娃好大的口气,你也是筑基修为,我们也是筑基修为,今天倒要让你看看,什么叫识相!” 旁边那穿青衣的男修则说:“大哥,何必与她多嘴,把她捉来玩弄一番,自然让她知道我们的厉害!” 容萧生平最不耐烦这类猥琐下流的男修,听着他们淫笑秽语,只觉玷污了耳朵。 她索性直接将自己剩下的一百多件法器祭起,一件不落地打过去。她自小比一般修士灵力深厚两三成,又精通炼器之法,懂得以耗费灵气最少的方式驾驭使用法器,一次使用一百余件法器轻轻松松。 五位修士腾挪躲闪,应对不暇,招架了一件,还有一件,十多件一起过来,就是神仙也难以一一挡住,况且他们几个都是筑基中期,灵气又比较驳杂,应对起来更加困难。 她趁此机会,又取出自己精心炼制的穿云珠,一组十枚,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击发出去,正中头陀和一胖一瘦两位修士的胸膛,从前胸透过后背穿过一个小小的血窟窿。 青衣男修也被击中,却胸前闪起一阵白光,挡下了这一击。 他们两个看自己的三位同伙倒地不起,已经是心生畏惧之意。 容萧瞥见老张带着见面的标记躲在树下瑟缩着不敢上前,就从喉咙里“哼”了一声。那两个人死里逃生。连连打躬作揖,抱头鼠窜而去。 老张体态动作要苍老迟缓些,他在树下踌躇一会儿,等那两个修士走了,终于磨磨蹭蹭来到容萧跟前。 其实他也起过几次杀人夺宝的念头,容萧几次交易给的报酬都很丰厚,任务又不难完成,不免让他升起贪念。可今日看到这血流满地的惨状,他再也生不起邪念,只恨自己没多长两条腿,好在腿软成面条的时候可以站住脚。 他也按照契约,老老实实将陈家外祖母送到容萧手中完成任务。顺手还将地上几位修士的储物袋、法器之类清点好,毕恭毕敬奉给容萧。 容萧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吓得老张愈发低眉顺眼,她只将储物袋和那件针形法器收了起来,剩下几件下品法器和一件中品禅杖,都示意老张拿去。老张接过此次报酬,千恩万谢地走了。 至此,要接的五个人都已经到齐,容萧带着大家从茶铺后门上了飞舟,直接往十万大山飞去。 在路上,容萧率先将面具摘下,大家也都摘掉面具,容萧终于也有机会细细打量几位。 陈家外祖母首先自我介绍,她面容憔悴,却依旧看得出秀美的五官,眉目温和,一看就知道是位规行矩步之人。 “妾身出自赵氏旁支,名安,妾身身世,相信仙子已经知晓一二,先嫁崔氏,崔氏失踪后带大女儿改嫁云氏。自打嫁给云家家主之弟之后,又产育了两个女儿,二女儿云烟,三十岁,修灵洛功法,小女儿云鹿,十八岁,修混元功法,都是凝露初期。” “幸蒙仙子搭救,我年迈体弱,又修为不济,寿数将近,只怕帮不上仙子什么忙,两个女儿倒是身轻体健,今后我和女儿们只听凭仙子差遣,无有不从。” 她神态诚恳,说出的话虽然婉转,却掷地有声。容萧原本是为陈氏兄妹才搭救她们母女三人,观她们母女三人举止有致,云氏姊妹又都年纪不大,也觉得可堪造就,于是想了想,开口说道:“如果不嫌弃,我就称呼您安姨,您放心就是了,如果您信得过,我就都带着,必然不会亏待您的两个女儿,不知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嘱咐?” 寒铁矿 安姨先深施一礼,又看了两个女儿一眼,才缓缓道:“当不起仙子这声安姨,我资质鄙陋,所以先夫去世后,崔家将我退回赵家,赵家又将我再嫁云家,一生命运不过如此而已。因此有一件不情之请托付仙子,无论仙子答不答应,妾身都绝无怨言。” “五十年前,先夫崔氏失踪,临走前告诉告诉妾身,他在十万大山的某处发现一座寒铁矿,决心开采一部分给我们将要出生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大女儿赵仪。谁料他一去不回!仪儿五岁时,崔家逼我返还本家,回到赵家,赵家却不肯留,要将仪儿送往族内育婴堂,为保住女儿,不得已之下我再次联姻嫁去云家,才有后来的祸事!仙子资质非凡,将来必定得登仙阶,妾身愿将这处寒铁矿献给仙子,只盼仙子栽培我两个女儿和外孙外孙女,莫叫她们落得同我一般的下场!” 说罢,又拿出纸笔画好路线图捧给容萧。 容萧心中有所触动,这位外祖母思维缜密,算计是真,可都是为了后辈计量打算。寒铁矿可以使一个小家族振兴,可安姨却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只求孩子们更加顺遂。她才刚成为两个小崽崽的娘亲,又看安姨这一片慈母心肠,更是感慨万千。 “我答应你就是了,只是不知几位愿不愿意做我弟子?只要肯努力上进,我也倾囊相授。”容萧如是说完,安姨便拉着两个女儿和外孙外孙女跪下,给容萧行了拜师礼。 容萧原本只打算安置好云氏一家,再将陈氏兄妹作为弟子收归麾下,谁想到买二送三,又添了几位。 这年头,师徒关系可比宗门关系紧密多了。大部分宗门都是以家族血脉维系稳定,但叛宗之人屡见不鲜,反倒是一些散修,互相之间不以血脉作为联结,改易以师徒、友人联盟之关系,纯粹以道德和利益作为核心手段来维系,辅之契约书,关系更加稳固。 容萧趁机将云氏姐妹和陈留琛的妹妹陈鸢拉过来打量一番,云氏姐妹都是鹅蛋脸,杏眼修鼻,楚楚动人。云烟脸更圆些,举止也更胆怯些,眉目间含羞带怯,总是偷偷打量妹妹的神色。云鹿则神色坚定,眉眼更锐利,一看便知道是有主见之人。 陈氏兄妹则更开朗大气,陈留琛拱手向她先施了个礼,陈鸢也跟着道了个万福。因为陈留琛说他妹妹先天不足,容萧于是先拉过陈鸢的手来看她根骨,也将她细细打量一番,陈鸢于是神态自若,任她打量。 跟她哥哥一样,陈鸢也是娃娃脸,虽然陈留琛说过她十二三岁,但看上去只有十岁的样子,不同于容萧的气质超逸,这小女孩固然也是气质脱俗,身上却有种缥缈神秘之感,容萧就问她:“你修的什么功法?” 陈鸢歪了歪头,头上的两个小发髻轻轻动了一下,煞是可爱,她清脆地答道:“天相功。” 容萧吃了一惊,她原以为陈留琛这小子是说来哄她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容萧知道,历来卜算天赋的人非常罕见,这小女孩竟然能修炼天相功,这可是传说中的功法!虽然这功法广为人知,但凌元界史书三万余年,上面只纪录了三位能够修习天相功的修士,无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怪不得陈鸢如此小的年纪,也到了凝露中期! 容萧只觉得这两天产生的惊叹之情比之前二十年都来得多,天相功修习者可在一定范围内趋利避害,能够微弱的感知天道,所以每一个修习天相功的修士都是得天道眷顾,修为进步神速。 但可惜天道眷顾的同时,又对其颇多限制,修习天相功的修士,一生之中无论如何都会经历几次波折,史书上记载的那三位修士都是寿命不永,不到500岁就死了。 这时,月华环突然传来微弱的动静,呼唤她赶紧进去。容萧是以连忙避到飞舟里间。 朱雀 原来是两个崽已经将孵化盆里的灵乳和月华吃完了,尤其是小白——这是容萧给他取的小名,正在盆里滚来滚去,差点儿从盆里跌出来,容萧虽然知道他跌出来也不会受伤,却也吓了一跳,连忙过去轻轻拍他两下,嗔怪道:“你呀,真是只知道东西好,不知道贪多也是会出问题的!” 话虽这么说,但容萧看它动的欢实,又探得他体内没有灵气过于充沛的情况,就又倒了一瓶月露在他孵化盆里,然后又去查看小月的情况。 容萧觉得,自己生的这只月麒麟应该是个女孩子,抑或是个性情温柔的男孩子,不同于大哥的调皮欢快、身体强健,她显得温柔文静许多,感觉到容萧到来,也只轻轻摇晃一下。 月华环认主之后好像意识恢复了一些,一直在反复催促容萧,要她将月麒麟直接放到溪水里。 容萧问它为什么,这样不会出问题吗?之前提问它都不答,但这次,它终于不再只是传输信息,而是用稚嫩的嗓音回答。 “这只月麒麟先天孕育之时就没能抢到很多养分,壳也是裂的,现在正是补养的关键时期,不要担心他吸收太多月露,他现在这么小,还没这个本领呢!” “幽顾真人是因为他几乎喝干半湖水才死的,你把小家伙放在上游溪水中,让他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 容萧依言照做,并好奇地问月华环器灵,“那我的另一枚蛋呢?他是什么麒麟?” 器灵“哼”了一声,“你这还是他娘亲呢,都不知道吗?这根本不是麒麟,这是只朱雀呀!” “他血脉不纯,混杂有人类、麒麟、朱雀三种血脉,现在是朱雀的血统占上风,所以是只朱雀,破壳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容萧不禁问道:“那小月呢?她也是这三种血脉混杂,怎么偏偏是月麒麟呢?” 那器灵长长地叹了口气,容萧从它的语调中听出了这哀愁的意味,偏偏它嗓音又很稚嫩柔软,让这声叹气变得好笑起来。 “两个胎儿在你腹中的时候,互相抢夺养分,比较强壮的那个,抢夺的是至阳至刚之天赋血脉,剩下那个,只能选择阴柔之天赋血脉,这样两个胎儿彼此之间维持了平衡,才能在你腹中和谐生存下去。小月秉性弱些,所以绝大部分继承了麒麟血脉,虽算不上是纯种的麒麟,但血统算纯正,天赋比大的那个更好些。” “现在它身体虚弱,你这当母亲的,可要好好上心照料。” 容萧听器灵这话,十分理智冷酷,就好像小白没有价值似的,心中也并不高兴,“难道三种血脉就一定不好吗?远古人族,不也是与各大族群通婚?” 血脉 器灵则支支吾吾,“并不是说不可以,从我记事以来,跟随二十三人位主人,五位血脉混杂,但他们修炼起来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这是天赋决定的。一般人没能力同时协调几种血脉一块儿进行修炼,血脉多却不全,就像那个参差不齐的木桶,开始的时候觉得有长木板很好,可以倾斜过来多盛点水,可木桶还有很多短板,短板总会拖累长板。前几位也尝试过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还没有什么效果就身殒道消了。” 容萧听懂了它的这番话,进而产生了无尽的担忧,“那怎么缓解这个问题呢?还有小月,小月也会有这个问题吗?” 涉及到小月,月华环器灵直跳脚,“你没听我说吗?他不是纯种的麒麟,但也是麒麟!” 容萧还是没懂,或者说,她隐约明白了,但要再问得清楚点,“那这有什么区别?” 器灵气鼓鼓地说:“纯种当然指的是父母都是麒麟所生的小麒麟!这样的小麒麟有父母血脉保证,有家族传承,出生以后在族地内生长,当然是纯种的啦!小月几乎完全继承了月麒麟血脉,但你和他父亲又不是麒麟,他也就没有什么血脉传承,但能完整发挥麒麟血脉的作用,能采用麒麟一族的功法修炼,已经胜过你家大崽子很多了!” “但要说到怎么缓解,”月华环器灵好像很苦恼的样子,“雾曦尊者因为身负饕餮、鬼车、朱厌等十多种血脉,曾经将多种处理血脉的方法刻录到一枚珠子里。但幽顾真人来后,将历代的积累都消耗了个干净,我也不知道他将这枚珠子放到了哪儿。我的意识还没有全部恢复,对月华环空间的感应能力还很弱,但这枚珠子还在月华环内,我可以确定这件事。” 容萧寻思一番,觉得事情并不仓促,虽然血脉问题越早解决越好,但现有的几位尊者、真人在这里摆着,小白至少也能借助血脉之力修炼到金丹期,又觉得趁着月华环的器灵清醒得赶紧追问一下,于是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过来呢?” 器灵这次是真的哼哼唧唧,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我已经修养了千年,才恢复到这个程度,你灵力修为又这么微弱,月麒麟也不知道几时破壳,等你们都修炼到元婴期,或许我就能扩大更多感知,但也不一定……哎呀我也说不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现在世界是什么样子,器灵又该用什么恢复……” 容萧见它说的颠三倒四,只得安慰它:“没事的,我和小月一定好好努力,你很快就可以恢复之前的状态的。” 说完,容萧给小白也多倒了几瓶月露,就出去将准备好的契书给她新收的四个弟子签。 其实容萧心里也有点儿忐忑,她不知道天门宗先前的契约书是什么样子的,也头一次帮这么多人同时逃避契约反噬,希望可以一切顺利,不出纰漏。 逐月门? 容萧问了天门宗的契约内容,不过是些“永不背叛”之类的话,但天门宗苛待他们在先,也是违反了契约的隐形条款,所以整个断契的过程风平浪静,只不过各自损毁了件防御用中品法器。 论中品法器,别人可能得到一件千难万难,毕竟一件中品法器,品质再差也要两万中品灵石。但对容萧而言,炼制中品法器简直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容萧也拿了份中规中矩的契约,大家协商了一下,签过就是了。 容萧也没指望他们能誓死效忠,宗族血脉都不过如此,不论什么家族,彼此倾轧斗争、你死我活比比皆是。 情谊深厚、亲缘稳固尚且这般,又怎么能指望别人太多呢!不过容萧私心认为,云氏姐妹也好,陈家兄妹也罢,都是心思醇厚之人,既然这样,那么赏罚分明,追求一致,就能尽力走得长远了。 为此,容萧又将后面的条例也都一一制定清楚,安姨是很赞成的,她受尽了家族的苦楚,所以对宗族共同荣辱那一套嗤之以鼻,很赞成容萧这一套按个人贡献比例分配的方法,无论历练、秘境探索,或是炼制丹药、炼器、灵植宝物,都要存到集体一部分,计算贡献,最后统一结算,看上去是冷酷无情了些,但先制定下来,后面可以再商讨一二。 做了这些,陈鸢又歪了下头,头上那两个可爱的发髻又晃了晃,“既然这样,师父不如设个宗门,反正条例都是现成的,倒还省事了呢!” 容萧心里若有所感,深深地看了这个小丫头一眼,发现陈鸢眼神好像没有聚焦似的,朦朦胧胧的,于是笑着说:“那感情好了,我看门派不如叫逐月门,执事长老和弟子都是现成的。” 她笑着朝安姨点头示意,“我也只好勉强做个门主,虽然也没什么,现在我却还在玄通宗中,只不过是戏说罢了。现在条例已经明了,大家下一步去十万大山一起修炼!” 她很早就在十万大山的荒僻无人处买了几座山头,刚好连成一片,跟该死的前道侣也曾来这里建造房屋,原本打算生产时再来这里居住的,因为遇上各种意外而搁置了。十万大山到处凶兽出没,内里都是无主之地,唯有边缘被一些大小家族瓜分,作为进山历练的前哨。 容萧也是从一个小家族手中购得——因为好地块早已被瓜分完毕,这块地方虽然森林茂密,却是劣等土壤,不能种植任何灵植,潮湿阴暗,很容易招来各种毒虫毒兽。唯独有一点好些,这几座山头被几条小河切割开,与十万大山仅有四处连通,改造一番便可以抵御大部分凶兽。 容萧将情况向众人介绍一番,云氏姐妹面上多少有些担忧,陈留琛倒不觉得有什么,陈鸢更是一派镇静地抚摸发髻,安姨则扫了两个女儿一眼。 容萧又拿出玉瓶,将月露按1:10的比例稀释后分给四个弟子,“这是一种灵液,我在一次历练时得到,服下后修炼可以强韧经脉,增长修为。” 容萧分给一个人五瓶,也给了安姨同样的份额。云氏姐妹由忧而喜,看了安姨一眼才收下,只不过仍有些惶恐,陈留琛则又是挠头,娃娃脸上看着有些憨样,“这不好师父,您已经帮了这么大的忙,还将我们收做弟子,我们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容萧则正色道:“既然有了师徒之名,少不得有师徒应有之分,这是拜师礼,你就收着,日后听我的话就是了。咱们师门一系,都要为修仙大道努力!” 她给安姨的份额也是五瓶,安姨原来推辞不肯接受,容萧又说:“收着安姨,十万大山中危险重重,事情若是突如其来,谁也无法预料,无论如何都要尽力提升修为,增加自保能力,更何况还要你帮我们几个处理事务呢!”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十万大山,下了飞舟,容萧给几人安排好房舍,要大家明日集合再将入口修葺一番,就进了月华环空间内,她需要将月华环再好好检查一遍。 叶流棠 月华环内,小白早已开始打滚,容萧给孩子取这个小名,一是浅白明了,可以让人一目了然,二是因为,上古时期有位国君名叫小白,当时率领昆山全境修士襄助人皇,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传为盛举,传说后来飞升,是为真武大帝。不过嘛,扯了一大堆,其实就是掩盖容萧是个取名废的事实——君不见她另一个小孩还叫小月嘛。 容萧在心里擦了把冷汗,都说贱名好养活,她也希望两个小崽崽也能平平安安破壳,顺利成长起来。有个儒修有句诗“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大概是天下所有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了,同样的,她也盼着两个崽聪明上进,但如果对他们来说太痛苦的话,她只愿意崽崽们平安快乐地活着,一辈子不为生计发愁。 看小白吃的活泼欢快,容萧给小白炼制了个自动添加月露的小玩意儿,这个装置可以将月露以1:4的比例与灵乳混合,以一个时辰两瓶月露的速度添加到孵化盆中,相当于一个喂奶器。小白感知到容萧来,十分高兴,又吸住她手掌不让她走,是很霸道的一个崽。 容萧哭笑不得,只得又陪他玩一会儿,用手指戳戳他脑门,挠挠他的蛋壳。容萧想了一下,又把月华环的器灵召唤出来,“你知道小白和小月什么时候破壳吗?” 月华环器灵又是哼哼唧唧,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你做娘亲的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呢!我只知道,朱雀麒麟妊娠之期都是两年,破壳需要三年到五年不等,这取决于血脉和天赋。可惜你是纯粹的人族,大概是感应不到喽!” 容萧也不太高兴,眉目间难免有些不豫之色,让整个人气质高华,显得更加凌然不可侵犯。这器灵虽然同时认她和小月为主,但明显不把她当回事,并不肯全心全意为她做事,同样的,容萧虽然已经拥有月华环,但因为自身修为不高,两个崽崽又如此幼小,也对器灵的一些话语抱有怀疑态度。 毕竟她不仅有小月,还有小白,两个崽她都要一视同仁,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 但器灵的话也有道理,她想了想,面带踌躇之色,将死鬼前道侣送来的储物手镯拿出来清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说起她的前道侣叶流棠,容萧简直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又无语凝噎,化作一声叹息。 她默默低下头去,翻找那两个储物手镯,用素白纤薄的手背轻轻擦拭了一下眼眶。小白在孵化盆里感知到娘亲的情绪,急的在盆里摇来摇去,溅出许多水花。她只得牵动嘴角安慰小白,“乖呀,我没事的,你要做个好孩子,照顾好自己呀!” 说罢继续整理两个手镯内的物品,她时间很紧迫,要探索月华环内空间和留存物品,明日还要修葺住地,与新收的四个弟子挨个谈话,此刻只能稳住自己的情绪。 储物手镯内物品种类繁多,叶流棠不仅给她送来了一万极品灵石,还有许多修炼用的奇珍宝物、丹药符箓,包括衣物玩具,都整理了一堆送来。 容萧看着这些,再也止不住泪意,眼泪顺着她光洁如玉的面颊流淌下来。 真是难为他了!自己身陷囹圄之中,寸步难行,也不知道是如何搜集到这么些东西,想必是很费心思,甚至豁出命去。 容萧最后在一个木匣里找到一封信,底下还有一本手札,手札名字叫做《麒麟养育手册》。 她再也忍耐不下去,冲过去抱着小白大哭起来。 信 容萧慢慢等情绪平静下来,才打开叶流棠的信。 这封信是这么写的: 萧儿卿卿吾妻,见字如晤。 你现在可还好?东西都够用吗?实在抱歉,让你担惊受怕了,是我的错,我应该再跟你商量一下的,等我回来,听凭你处置。 不要哭,我也还好。你的身体还好吗?我好像感应到,你腹中是两个孩子,你这么要强,一定很辛苦。 不必在乎太多,无论孩子怎样,是好与不好,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一切以自己为要。只有你好了,我才能好。 这么长时间,我终于知道了,我是只半血的麒麟,剩下那一半血统是朱雀。我找了些日子,最后在空离界找到了麒麟的族地,族长无意中遇见我,将我接来调养,也赠了我些麒麟得用的宝物。储物戒指我夹在书里了,你且翻翻有什么用得上的。 我很想你,每天晚上都觉得你好像躺在我身边,穿那身月白色的寝衣,旁边点着苏合香的香炉。如果可以,我会继续给你写信,我马上会回来。 叶流棠 这封信很短,字迹又潦草,容萧看了又哭又笑,幸好他没有写什么孩子就不要了之类的废话。 但容萧还是非常担心他的处境,叶流棠虽然粗枝大叶,天然率真,却有担当。他写的这么短,虽然尽力避免,可字里行间难免透漏出一些信息来,比如他说“被接去调养”,得伤的多重才被接去调养?比如,“如果可以”,那为什么不可以写信呢?字迹又这么潦草,看上去像是仓促之下写成的,容萧实在是忧心忡忡。 容萧抱着小白,不停地摩挲他,心里既失落又痛苦,同时又庆幸他还活着,无论如何,他现在性命无碍,这已经够了。她甩了甩头,暂时不去想这些事,以她筑基期的修为,再担心也不可能跑得出凌元界。 她的修为,在凌元界都只是中等水平,去找叶流棠这个元婴修为的人,不给他添乱就算不错了。 容萧擦干了眼泪,她这人有个好处,从不对先前所发生的事耿耿于怀,而是专注于当下,做好眼前的一切。她收拾了一下心情,再次将月华环器灵唤出来。 这次她尝试转换了下策略,用更温和的态度对待它。 “你之前的主人们有没有给你起过什么名字?月尊先前是怎么称呼你的?” 月华环又是哼哼唧唧不肯说,“我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完全恢复。” 容萧也不介意,“那我叫你环儿,这样也亲近些。” 月华环的器灵则突然跳起来,大声道:“别叫我环儿!” 容萧吓了一跳,但同时也对器灵生出一些微妙的疑惑和同情。它已经跟随几十个主人,度过了两万年时光。这么多年的孤独寂寞,每个主人又性格各异,再加上还有幽顾真人那样的货色,有点应激反应也再正常不过了。 容萧就安抚它,“没事的,那我们就不叫这个名字了,你觉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好些呢?” 器灵却呜呜地哭了起来。容萧见不到它的模样,因为它还没能给自己凝聚身体,但它哭声幽咽悲切,好似一个闺中女子哭泣她的无尽伤痛。 器灵小圆 好一会儿,月华环器灵才停止了哭泣,容萧耐心等待她开口。 她镇定下来,抽抽搭搭地对容萧说:“你就叫我小圆好了,我……我可没有你们修士那么多道道,我是个很好的器灵,要我说,你们修士都不是甚么好东西,我……我认主之后,可是一直都好好为各位主人服务的,只不过他们狼心狗肺,实在无耻。” 容萧听了这话,心里不太舒服,总觉得小圆是在点她,有些不是滋味。但她没再问下去,反而安慰器灵,“没事的小圆,以前的事先不想了,现在又是新的开始,以后我们互相扶持,守望相助,共登修仙大道!” 小圆没有做声。 容萧便也不再管她到底心里想的是什么。因为无论她想什么,至少双方的态度缓和了一些,再者器灵与主人之间有相当密切的联系和异常严格的契约,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一旦做出谋害主人的举动,自己首先会被抹杀。 容萧就吩咐她,“那小圆,趁现在有时间,不如带我去月华环各处逛逛?我了解的越多,也方便提升修为。” 于是小圆期期艾艾地说:“那我们先去凝月山,它有六座山峰,都是月尊留下的。” 容萧御剑而行,按照小圆的指示,依次落在凝月、依月、山月、傍月、水月、落月六座山的山头。 凝、依、山、傍、水五座山在容萧看来大同小异,山上都长满各类灵植,俱有品阶,许多容萧都闻所未闻,更有韦陀花、九叶昙之类奇珍品种,奇香馥郁,清新可人。半山腰以下,都是裸露的凝月石,石头上微微湿润,是在生产月露。 只有落月山玲珑可爱,还没有其他五座山的一半大,上面也没有任何灵植,遍地都是五彩斑斓的石子。靠近河流的半边山体,石子上都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容萧拈了一些,里面灵气充沛,不在上品灵植之下,不由暗暗称奇。询问小圆后,她这次倒是痛快答了,说是星露苔,直接服用或者炼制丹药可以延长寿元。上面的石子则是空冥石,可以作为极品灵石使用,也可以作为极好的炼器材料,提升法器的品质,并赋予法器灵性。 容萧粗略一扫,空冥石大约也有几十万之数,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到底是件仙器,奥妙不凡之处并非常人可以一一探得,这样一来,即使器灵有些不情不愿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果然,修仙的眼光并不能局限于眼前的凌元界。看到这里的情景,容萧深刻明白了大千世界的雄伟广阔。虽说凌元界的修士总有十万万之数,但终究全界内资源有限,只在一界中坐井观天,无益于大道。 接下来,容萧又飞到河流起源之处,如同小圆所说,月露是从凝月石上汇聚流淌下来,汇成小溪,在凝月山脚下流淌出来,虽说五座山几乎一样,但凝月山显得更雄伟些。容萧趁机去溪水里看小月的情况。 小月的状态明显好多了,情绪也很欢快,见到容萧来,也微微摇晃起来,像个小巧玲珑的不倒翁。她体格比小白小一圈,因此格外可爱。容萧看了也很高兴,把她抱起来仔细端详,青色的蛋壳厚了许多,上面几条裂痕也缩小变细了,几乎看不见了。 “小月好多了,”小圆的声音也很高兴,“这样下去,蛋壳上的暗纹很快也会浮现出来,到时候可以用空冥石做一个窝,帮它再蕴养一下经络和神魂。” 容萧忙问过炼制的方法,打算待会儿就炼制一个。小圆仿佛也看容萧顺眼了许多,“我记得月华小筑里有各种设施,里面有间炼器室,待会儿我们去看看还能不能打开。” 听到小圆的态度转变,容萧在心里耸了耸肩,颇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开口道谢。小圆又有些不自在地开口:“可别觉得怎么样,如今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先提升实力比较好。” 说罢,容萧已经御剑到了月华小筑。每次看到这间小屋子,容萧总会为它深深震颤,这种美简直超越了视觉和其他任何感知,深深刻印在她的神魂之上。 小圆则催促她快点进去,“别傻站啦,赶紧进来,我还没记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得你自己摸索一下,或许,可能已经被幽顾真人拆掉了。” 炼器房 小圆继续说:“我记得炼器房比较阴暗潮湿,好像有两个门,你仔细找找。” 容萧一贯冷静自持的秀美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傻了眼,哪里有两个门啊,月华小筑只有一扇门通往外面,一间屋,一张桌子,两排书架,一张矮榻…… 等等?一张矮榻?容萧过去摸索了半天,结果一无所获,只觉得这张矮榻也太小了些。容萧身材合中,在女修里并不算很娇小,但在这只能躺下半个身子。 小圆也很疑惑,“就在这间屋子里呀,不会有错的,你再找找别的,我记得开门的时候总是有一束很强的光照进来。” 一束光?容萧思索了一下,这间月华小筑只有一扇窗在屋后,如果开炼器室的门有光,那这扇门隐秘的开关就应该在光源附近。 那么窗下和书架之下就可以排除了。可容萧反复搜索几遍书桌书架,也没什么头绪。 小圆一时也没什么话可说,只反复念叨“不应该”几个字。 容萧闭目思考了一会儿,这炼器室不在屋内,那有没有可能在屋外?毕竟小筑只有一件屋子,也是很少见的。 她于是去后窗旁边细细打量。月华小筑门口朝向凝月六山,屋内清凉宜人,背后光线充足些。墙角处都是青苔,顺着墙根往上蔓延——比起落月山上暗绿中夹杂着点点闪烁的星露苔,这墙角的苔藓是翠绿色,柔软鲜嫩,灵气却不够充沛,只能算中品灵植。 容萧觉得很奇怪,后窗明明光线更好,怎么墙面上的苔藓反而比屋前的更多?她问小圆,小圆又开始哼哼唧唧,只让她顺便把这些清理掉。 容萧也拿她没办法,只好拿出把小铲子慢慢情理墙上的苔藓。苔藓根部是红色的,在墙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容萧很是心疼,又拿出布料擦拭墙体。 擦着擦着,她突然发现从窗下数第五块砖头有些不对劲。她把苔藓生长的痕迹全都擦去,果然,这块砖石与其他的不同。 容萧摸了一下,这块砖头上面有浅浅的非常规则的凹痕,似乎是个法阵。 她赶忙问小圆:“是这个吗?这里要怎么开呢?” 小圆志得意满,“看!还是我记得,就是在这儿!我想想,这里的话……你先把手按上去试试?这里会自动识得主人的。” 容萧心里偷偷给她这句话翻了个白眼,什么她记得,分明是自己试探出来的好不好!但还是照她说的,将纤细的手掌按上去。 按了一会儿,门毫无反应,小圆又开始不吭声了,容萧只好自己琢磨。她在心里偷偷吐槽,谁设计的这个门呀!已经在月华环之内了,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呢! 容萧没办法,取下头上的簪子,不顾如墨玉倾泻一样流淌下来的乌发,直接扎向食指,将自己的手指刺出血来,然后按到她猜测的阵眼,觉得不保险还多按了几处。 只听得“轰隆”一声,容萧所站位置的旁边出现了一个洞口,层层阶梯,通往月华小筑地下。小圆惊喜,“就是这儿!我们快些进去!” 容萧下去,里面又有一扇门,容萧如法炮制,再次打开,这间屋子里又有了光辉。容萧捏一个诀清去尘土,果然看到了满屋子的炼器设备。 她还没来得及看,小圆就尖叫起来,声音之尖利,震得容萧耳朵刺痛,“快去那边!我感觉里面的东西不好了!” 灵草蟋和霄蜂卵 推开房门,容萧只听见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几不可闻。 小圆又在尖叫,“快点!” 容萧只得赶忙走到这间屋子的角落,一把将桌上盖杂物的毯子掀开。 原来这底下有数个花盆,里面的土壤略显干燥,每个花盆里面都有几株枯黄的灵植,只有几棵根部泛青。 小圆大呼小叫,“快点给它们浇点月露!” 容萧心里对小圆这样叫喊有些烦躁,但也对她焦虑着急的事十分在意,便都照做。 接下来的场景果然很是奇异,她眼力颇佳,看见倒上月露以后,有许多形似蟋蟀的小东西从花盆的土里爬出来,凑到月露边上去喝,不一会儿工夫,就将没渗透到土壤中的水分饮了个干净。草根部的绿色蔓延到草梢,重新又纤细柔软,微微摇摆起来。 见容萧没有再倒些的意思,这十几只没有指尖大的小东西竟然鸣叫起来,啁啾不休,好像在连声催促,比常见的蟋蟀叫的悦耳太多,容萧受不了这个,只得又给它们倒一些月露。 趁这功夫,容萧越发仔细观察它们,一共十七只,长的大体是蟋蟀模样,但不是黑灰色,反而是银灰色,头上都只长一根乳黄的长须,质地粗硬,像是花盆里那些枯萎的草丝,朝天竖着。 容萧用手拨弄其中一只的长须,结果被它窜上来,在指头上方才的破皮处蹭了一下。小圆此时也开口道:“它已经认你为主了。这些是灵草蟋,是一种非常难得的灵虫,既是非常好的灵植材料,又是极为难得的寻宝灵宠。” 容萧不禁问:“既然是灵虫,为何又说它是灵植呢?” 小圆则咳了咳,故作高深,“因为它原本是草,后来是虫啊!所以才叫灵草蟋。这是上古的一种虫,因为幼虫生的肥大不堪,孵化的时候只能呆在原地无法动弹,所以它从虫卵之时就携带草籽种在头顶。草长出来,它就吸收草中灵气,草作为灵植成熟,它也就吸收其中灵气变为成虫。成虫能将天下所有灵植找到,达到元婴期也不再话下。” 容萧听了,只能感叹一声,“大千世界,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实在太多,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这种虫子如此神奇呢!” 小圆则更加神气得意起来,“天底下你没见的事情还多着呢!这种虫子也只有我能养的成!不过还是耽搁了,先前那些半根草都枯了的也不知道还要孵多久。” 然后又道:“幸好幽顾那狗东西看见是几盆草,理都不理,这才保存下来。” 容萧也是点头,小圆则又说:“诺,那边柜子的抽屉里还有些霄蜂卵,是辰光真人搜罗到的,幽顾记性不好,说要卖的,结果却忘了,你也拿去泡在月露里,记得日后分给小月一半就好。” 照她的话把匣子拉开,容萧果然发现很多蜂卵,足足一百多枚。个个有她拳头的一半大,饱满润泽,橙红色与乌青色交错,圆头尖尾,一看就知道威力非凡。除了有几枚花纹稍显暗沉外,都生机勃勃。 其中有一枚分外不同,个头是其他霄蜂卵的两倍大,通体橙红色。 “霄蜂相当悍勇,由蜂后指挥作战,繁殖快些,消耗资源很多,等你的一群养大了,就可以给小月分出新蜂后。到时候他的安全也多点保障。” 蜂后翻翻 小圆还意犹未尽似的,“别的不说,霄蜂族群内多是战蜂,实力强横,蜂后有金丹期修为,其余单体发育成熟也有筑基期的实力。霄蜂尾针有炎毒,蜂蜜则可以解炎毒,是再好不过的疗伤药。” 容萧听过后连忙滴血将蜂后契约,蜂后正在吸取能量等待破壳,也回应给她以喜悦之情。 这肯定不是凌元界的品种,至少容萧遍览群书,也不知道这种蜂究竟是何物。然而这次都不用她再三询问,小圆就竹筒倒粽子一般,将各项事宜交代的清清楚楚。 这种霄蜂群居,一群可达十万之众,多生活在玄黄、沧溟两界,由蜂后指挥,雄蜂尾针有刺,几千只雄蜂的毒,就可以将元婴期修士杀死。要想驱使蜂群,只需要将蜂后契约便可。蜂后是蜂群的主宰和指挥,向蜂群下达命令。这种蜂不需要特殊的喂养方法,平时在固定区域采蜜酿蜜,但一旦蜂后召唤,雄蜂就会群起而攻之,直到被攻击的目标死亡,或者蜂群消耗殆尽。 说话间的片刻工夫,一百多枚蜂卵在月露的浸泡之下逐渐破壳。最先破壳的几只雄蜂色泽鲜亮,足肢粗壮,带有躁动肃杀之气。 它们都不再管自己刚才脱下来的蛹蜕,而是急忙跑到蜂后旁边静静等待,拱卫守候着蜂后。 蛹蜕在旁边摆放着,渐渐变得透明坚硬起来,呈现出黄玉般的光泽。 容萧按照小圆说的,先给这群霄蜂用木板和泥做了个蜂巢,然后把几块凝月石的碎石放进去。大家正在一起静候蜂后的破壳。 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一百多只雄蜂相继破壳而出,它们有的是凝露后期,有的是凝露中期,几只孱弱些的是凝露初期,但无一例外,全部出壳。 它们都头朝蜂后的方向,轻轻震动着自己青色的翅膀,虔诚地等待蜂后的破壳。 容萧虽读过很多书,可说到底才二十一岁,在修仙界寿命悠长的环境下只能算是芳龄少女,实在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瞧。 蜂后身躯圆润青嫩,蛹壳也软些,但还是出来很困难。透过那薄薄的壳,可以看出蜂后正在壳里腾挪翻滚,时不时一个挺身,想把蛹壳直接撕破。只不过蛹壳坚韧有弹性,它滚来滚去也没能如愿。 容萧见它这样,心里也觉得这新收的灵宠怪可爱的,不如以后叫它翻翻,反正它在蛹里也是翻来翻去的嘛! 蜂后休息了一会儿,这次改变了策略,直接用上颚去咬,虽然它的嘴部退化到只有进食蜂蜜的能力,但还胜一点米粒大的牙齿,正在费力咀嚼撕咬。 嚼着嚼着,蛹壳虽破了一点,可它的颚部不堪重负,已经渗出星星点点的血丝。 容萧看着不由得心疼起来,这只蜂后小小一只,肥嘟嘟、柔嫩嫩的,比起那些雄蜂来,更叫人揪心,所以她也更怜爱些。 但她也知道,此时万万不可帮忙。所以她眼睁睁地看着翻翻在里面使劲儿撕咬扩大蛹壳上的那点小孔,直到两个米粒大小的牙蹦了下来,整个蛹壳也都是鲜血。 小孔还没能大到容翻翻的身躯通过,但它已经不能耽搁了,所以它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从蛹壳里一寸一寸地挤了出去,容萧有点不忍心看。 小圆的声音悠悠响起,“快了,它马上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翻翻就整个从壳里挤了出来,整只蜂气力耗尽,虚弱不堪。 几只雄蜂连忙上来帮它舔舐伤口,涂抹蜜汁,又抬起它来,往准备好的蜂箱飞去。 被魔气封印的攀天镜 容萧见状,连忙拿一个小碟子,在蜂巢里倒了浅浅一层月露给它。翻翻进了蜂箱里面,埋头大吃起来。这时候它皱巴巴的,浑身血红,全然没有之前水灵圆润的样子,容萧也不嫌弃,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蜂后已经住进蜂巢,雄蜂们也不再迟疑,它们如同一朵乌云一样飞起,衔着自己的蛹蜕,将蛹蜕也放置在蜂箱里面。 翻翻传递出一种喜悦的情绪——它已经吃饱了,正懒洋洋的。 蜂箱里的雄蜂还在非常殷勤地递上蜜汁和月露。 翻翻被打扰到,有些气恼烦躁,直接将自己筑基中期的修为释放出来,震慑雄蜂不敢上前。 容萧看到这,也就放心下来,她原以为翻翻这么幼小,还没能力统率这些雄蜂,毕竟在她所阅读过的典籍中,新蜂后要跟母亲学习一段时间,才能统领蜂群。 翻翻还这么小,意识表达也不很清晰,她心里又忧愁起来。除了小时候舅舅来看她时送给她的灵龟,她还没有别的灵宠呢!(刚刚还有一只灵草蟋,她选择性忘记了。)她又给翻翻倒了一小碟月露才离开。 “好了好了,你的亲儿子也没见着你这么用心,我们快去将底下几个房间都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用得上的。”小圆又开始絮絮叨叨,搞得容萧又有点儿烦她。 炼器室中没什么奇特的景象,容萧在各处清点了一会儿,柜子里还有些炼器材料,她把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分开来放;一些炼器书籍,容萧将这些也大致分类;几件没练成的法器,容萧准备搁在一边。 这时小圆又大呼小叫起来,“天呐,这不是攀天镜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容萧就捡起这片镜子样的法器来擦拭,这东西非常朴素,没有其他纹饰,只有一个方形的镜框,里面一片镜面。镜面仿佛蒙上一层油污似的,倒是中间还有一点地方能照出朦胧的人影,要不然容萧也认不出它是面镜子。 “这攀天镜虽然比不上我,可以是件很好的法宝,可以吸取天地之光辉,照化炎息,攻击极强。” “它这是怎么了?这一层污秽之物……难道是魔族的封印?” 小圆开始喃喃自语,“坏了,它本来已经产生灵智,这样下去会堕魔的!这破镜子要是堕魔,我们这几个捆起来都制不住它!” 容萧于是问:“有什么办法帮它去除封印吗?” 小圆又急了,“问问问,我也不知道!能把攀天镜搞成这个样子,至少是化神期的魔修,凭你那点修为,得一千年以后再说!” 容萧听了十分不舒服,只得反复安慰自己,她就是这个爆碳性子,又不会说话,自己已经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也不必同一个器灵计较那么多。 “拿月露浸泡一下?不行不行,若是那魔头的封印吸收月露,反而使封印把破镜子最后一点灵气吞噬掉,我这个空间就白费了!” 容萧并不气馁,又问:“那魔气还有多久会把攀天镜吞噬?如果不能挽救,不如我把它送给宗门,请众人合力将镜子损毁。” 小圆这次语气稍好些,她也记起容萧是她主人,态度转暖,可仍旧气鼓鼓的。 “我也拿不定主意,看它这样子,大概少则三十年,最多不到百年,就会完全被魔气吞噬。” “不知道月华环里还有没有封魔石?如果有,还可以缓解一二。” 得,要找的东西又多了一件,也不知道这月华环内还有多少这种东西。 好在这个定时炸弹还有几十年才爆炸,容萧先拿个盒子将攀天镜盛起来,小心搁到柜子顶上。 她怀着一种敬畏之心,赶紧去把剩下两间屋子搜索一遍,将其中的物品一一捡出来让小圆辨认,就怕出现另一个攀天镜。 炼丹房和修炼室并没有任何异常,但刚刚提到的几件东西,也连个影子都没有。 已经是寅时过半,容萧不再耽搁,赶紧出来和新收的四个弟子讨论各项事宜。 修葺 这几天发生的事令容萧应接不暇,想想从拍卖会到现在,发生了多少事! 不过说起拍卖会,容萧有些疑惑,灵兽内丹用灵液蕴养乃是正常措施,并非她一人为之。 这枚灵丹肯定在玉京楼时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按规定,玉京楼拍卖品要检查三次以上,这枚内丹显然没有经过三次检查——玉京楼这些年从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足以证明,玉京楼的管理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她边想这件事,边把给两个崽的空冥石孵化盆炼制了出来,又炼制了些七零八碎的防御法器便于布置修葺。 已经到了卯时四刻,天已大亮,陈氏兄妹等五人俱已来到前厅等待。 容萧发现陈留琛已经凝露圆满,陈鸢也已经是凝露后期,云氏姊妹和安姨也都提升了一个小境界,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几人一是来问安排,二是道谢,容萧也不要世家大族那一套繁文缛节耽误时间,直接开门见山: “现在最要紧的是将通往十万大山的几处再修葺一番,然后再开掘几个洞府作为闭关提升修为之所。” “这样,陈留琛你领你妹妹和安姨去修葺东边两座山与十万大山连通之处,我领云烟云鹿去修葺西边五个连通之处。” 容萧边说着边把地图发给他们,她买下的这片土地方圆百里,虽然不大,但是山幽涧深,重重阻隔,查探很不方便。又教他们怎么使用那些法器,修建关隘。 陈留琛摸了摸眉毛,问道:“其他地方怎么办?我们人虽然不多,不容易吸引十万大山中的凶兽,但这里已经有这么大的一块儿土地,难保有其他筑基期以上的灵兽。” 容萧不假思索,“这个不是问题,之前我与……已经布设过一层关隘,也清理过这里所有练气期以上的灵兽,不必担心。” “每个人再从我这里领三件上品防御法器,如果遇到危险,不必顾惜其他外物,即刻传讯给我,我最多半刻就到。” 又拿出几片鳞片分给众人,“这是元婴期灵兽的鳞片,可以起一定的震慑作用。” “尽量快些,我们抓紧,争取今日做好,然后腾出手来布设洞府。” 几人领命而去,容萧也领云家姐妹去西边几座山上布置。 她所设计的这类法器十分精妙,不在于防御,而在于敌人的攻击强度。若是灵兽用蛮力撞击,那么寒铁加上绡石制造的法器,强度足以抵挡金丹期灵兽的万斤之力;若是灵兽用灵力攻击,那么这法器麟甲状的结构,则会吸收对方的攻击灵力,强化法器的防御功能。 是以她一直对自己的炼器水平很有自信。云氏姐妹先前还有些惶恐,见布设两处都平安无事后,开始姐妹两个叽叽喳喳地说话逗趣。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妨碍,还是有一些练气期的蛇虫之属,云氏姐妹自己也可以轻松解决。 布置完第四处,容萧也松了口气。此处是西边最要紧的一处,不仅连通十万大山,还可以望见百里之外何家的进山前哨卫。 云氏姐妹催生了些灌木藤蔓将防御法器掩盖住,使得法器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一般无二。 可容萧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她将神识蔓延到极限,却发现何家的驻地上,飘起三股红烟来! 这是向周围驻地示警的信号! 容萧心里警铃大作,连忙让云家姐妹回去,自己在这里查探情况。 一定是非常严重的情形!何家是世家谱中稳居前三十位的世家,在十万大山的驻地中,至少有一位融合期真人坐镇。容萧买这块地,也是想着背靠何家驻地,何家又看不上这块贫瘠之地,图个安稳清静。 容萧冒险再次探看,却发现驻地中隐约还燃起青烟,却只有断断续续的一缕。 看来有人把求援的青烟灭掉了! 此事必不能善了! 容萧浑身战栗了一下,她预感到,世家之间必定发生了一些动荡,不可等闲视之。 当今凌元界世家统治已数千年,天下之命,唯世家出。世家谱中的五百世家占据了凌元界的八成资源,剩下的小家族或散修门派仰仗世家鼻息,苟延残喘。 如何家、容家之类的一流世家,视世家荣耀尊严高于一切,是绝不可能容许驻地被毁这种事情发生的! 何家驻地被毁,绝不是小家族或散修所为,也不可能是凶兽侵袭所致,只有同在世家谱前三十的世家,才有这等实力。 容萧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彩,云朵蓬松飘逸,自在舒展。她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不由感慨: 看来风起云涌,变故将生! 萧山维 容萧依旧在观望何家驻地的情况。 何家与周家、钱家、骆家共同经营无为宗已近千年,几家互相扶持,以宗门为平台招揽修士,发展壮大。 容萧根本想不出哪个家族要对何家不利——在她看来,世家之间争斗旷日持久,但都是小摩擦,完全不会到光天化日袭击驻地的地步。毕竟一流世家多数有五到六位元婴尊者坐镇,如果拉开架势比斗起来,那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世家之间以宗门为单位进行密不可分的联盟,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家受挫,无为宗数个家族会共同迎敌,继而打击报复。 她思绪流转的几个瞬间,却发现何家发出的红烟并未被熄灭。她心中大骇——明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却不熄灭驻地求援的红烟为己方争取时间,这是要一网打尽! 这么说来,屠杀何家驻地的修士中,一定有一位元婴尊者!!! 想到这一节后容萧不敢再耽搁,准备叫上大家飞速离开,免得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却听到天空中雷声炸响,一位元婴尊者爆呵: “谁人袭击我何家驻地!” 这声音富含修为威压,容萧心道容萧听得此声,头昏眼花,脑中一阵眩晕,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引起元婴尊者的注意。 她将功法运转起来,又把几件隐匿气息的法器套在身上,希望能尽量躲过元婴尊者耳目。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那位元婴尊者“哎呦”一声。 “宵小之辈,竟然偷袭!” 接着一个年轻些的男声响起,“应绥尊者,承让了,杨家家主使我来向何家家主问好,年前那桩事业已了结,请何家不必挂碍了。” 年迈些的应绥尊者用手指着他道:“原来是你,八十年前是不是你,你竟然……” 一句话未完,便已双目圆铮,气绝身亡。 容萧与这两位尊者隔了百八十里,他们说的话除了第一句,其他都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得“杨家”如何如何。 应绥尊者随行两位融合期真人,见此情状,被这位年轻尊者的手段心性震慑,于是慌忙逃命,往容萧的方向逃了几十里地,又被年轻尊者追上,一剑一个,杀了个干净。 容萧已经来不及躲藏,她刚要御剑飞走,恰好被这位尊者截住,心里慌乱非常。 这位年轻尊者面容俊秀,眉眼凌厉,神情散漫,用丝绢轻轻擦拭自己的剑,“小姑娘,不要怕,我非是滥杀无辜之辈,今日之事免不了议论,你只说没见过我就是了。” 容萧懂了,这是让她议论一下此事,放出风去,说何家与杨家争斗。怪不得“杨家”两字声音这么清晰。 那年轻尊者端详她几眼,面上却出现惊疑不定之色。 容萧心里愈发警惕,实在不行,就只能拿出叶流棠给的灵宝,再不然,只能进月华环躲避一二了。 这位尊者却过来扶住她的肩,她一时也动弹不得,“你怕不是萧山维的女儿?” 容萧这下也呆住了,她已经许久未从修士口中听说她父亲的名字了。 “家父失踪已有二十年,不知尊者您……” 这位尊者则将她扶住看了又看,眼眶似有酸涩之意,连道几声好。 “好,真好!你叫容萧是,叫我张叔叔!” 容萧迟疑一下,恭敬问好。 这位尊者看她犹豫,于是继续说:“我比你父亲小几岁,当年我们是一家子出来的,你父亲的亲弟弟没了,我就是他亲弟弟,叫叔叔再合适不过了。” 他一番感喟唏嘘,“当年你父母结为道侣,我还曾前去恭贺,却不料你父母在秘境中失踪……不提这个,没想到一眨眼工夫,你就这么大了。” “我这几年一直辗转各个秘境历练,不曾前去看望,你小时候我还偷偷去看过你呢!不过你当时还不到一岁,大概忘了。” “想当年你父亲曾言:‘男子立世,绝不可受制于人!’我们才发下宏愿,一定做出一番功业,如今也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 容萧见他怀恋往事,大有滔滔不绝之势,那边还有何家那烂摊子等着他收拾呢! 容萧赶紧打断他,“叔叔一番志向,实在令人钦佩,如今位列尊者,想必我父亲见了也赞叹又加。只是何家那边……不知叔叔还有什么吩咐?” 长启尊者 尊者哈哈大笑,“侄女不必如此,难道世家那套你也学去了吗?” “我看你在这山中游荡,想来也是厌烦了世家的规矩体统,要不然依你的本家血脉,合该在宗族修炼场修炼才对,又何必跑出来呢!” “至于何家,你不必担忧,他家六位元婴,两位化神,除去应绥外,三位在游历,其中一个我在秘境中杀了,还有两位在闭关冲击化神。至于化神尊者……大概有一位已经陨落了,要不然我何必如此作为呢!” 他边说着边朝容萧眨了下眼睛,那双桃花眼当真是风流俊逸,却因为下半张脸过于棱角分明,没有丝毫轻浮之气。 容萧想着,一位元婴尊者也没有必要骗自己,父亲已经失踪二十年,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知道他本名的更是少之又少。但尊者这副做派,容萧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表示。 容萧的身世不得不提,她其实从母姓容,母亲容妍是容家前任族长之女,可谓是身份显赫。但与此同时,容萧那素未谋面的外祖父有三十几个子女,都是侍妾所生。容妍和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其中也不过泯然众人。 据容萧所打听到的,她母亲容妍因为因为幼时遭遇,厌恶世家,却因为自己天姿只算中上,还要仰仗容家资源供给,因此不得不留在容家。毕竟背叛世家会被追杀不说,做散修实在活不下去。 也正因为如此,她算是世家子中头一份的特立独行之人,不仅在现任家主继位后,要求和弟弟一并自降为旁支,还拒绝联姻,自行招赘。 父亲姓萧,乃是一介散修,容妍与萧山维乃是秘境中相知相识,追求一致,所以结为道侣。 因父亲之前树敌颇多,所以与母亲相恋后改名萧成冀,进入容家共同生活。容萧也是费了许多周折,才打听到的。 “不过,”尊者皱了皱眉,“你在这里倒是有些麻烦。也罢,你小时候那次,我有些拮据,也没给你带件像样的见面礼,今日补上你再走!” 说完教容萧去何家驻地外围等候,自己则捏了个诀将容貌略略变化,比照着镜子看了半晌,觉得和应绥真人有四五分相似,遂大摇大摆又进何家驻地去了。 容萧看的目瞪口呆,心想别的不要,一定要磨着这位叔叔把这改换容貌之法传授。这法子可是太实用了!像她这样经常要掩饰身份的人,有这一招就不必用什么面具法器了。 在驻地外围等了一刻,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容萧又察觉驻地上空又有几人御剑来到,连忙运起功法隐匿自己。 为首一人金丹期修为,服制华贵,恭敬道:“尊者,此间事已了,不知您可否找到盘云石?” 长启尊者,就是自称容萧叔叔的年轻尊者,则面目狰狞,用应绥尊者那张脸漏出狞笑,“来的好!长启已经死了,我是应绥!这盘云石是我编出来骗你的!” 这华服青年愕然,却被长启尊者一剑杀了。 长启尊者修为高深,这华服青年诸多法器、保命手段都未使出,就已经毙命。 余下四个侍从也仓皇逃窜,只不过长启尊者杀了三个,却留下那个逃的最快的,放他走了。 容萧看的目瞪口呆,她心里明白,长启尊者是要挑起何家与杨家的争斗,但这个手段是不是也太简单粗暴了些? 但她不得不承认,手段不在如何,有用就好。这位华服青年身份不同,他应该是杨家的嫡系子弟,单是四个扈从,就有三个融合期修为,排场不同凡响。 那边,长启尊者已经在招呼她,“快过来,时间很紧,我就不多说了。刚刚死了这个,是杨家家主小儿子,受宠得很。他死了,杨家不会善罢甘休,大约不过两刻钟,就会有元婴甚至化神尊者过来,我一会儿就走,你也快点离开!” “我会把你捎到十万大山里面,到时候再作计较,事不宜迟,我善个后,我们马上出发!” 又见炎蜥卵 容萧见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叔叔,我有五个弟子还在山中,他们修为低微,若是查问起来,必死无疑,我这就叫他们过来,望您容情片刻!” 接着就是数道传讯符发出去。 长启尊者皱了下眉,“两刻钟,两刻赶不到,就让他们各自逃命去,生死有命,尽力就好!” 容萧赶忙应是,帮着长启尊者将众人的储物用品和法器拾掇起来。 长启尊者则在应绥的尸体上,重复捏诀,一寸寸慢慢变化,将应绥面孔变得足足八分与自己相似,随后又用应绥自己的法器在他伤。处覆盖加深,造成长启被杀的假象。 随后又仔细端详杨小公子的尸体。容萧见状,忙道:“杨小公子的尸体,杨家查验难免仔细,伤口的灵气残留不好隐藏。不如我们走时直接放火,火势自然将尸体上残留的灵气焚烧干净。” 长启尊者哈哈大笑,“果然,我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就是还有一桩事,何家小队前日不仅发现了盘云石,还发现了一株很罕见的灵植,我来何家拷问一番,他们只交代了盘云石,关于灵植则是语焉不详。” “我一气之下,将他们全杀了,现在更是一筹莫展。现下立时要走,不知侄女可还有什么办法,找找这灵植?” 容萧再次惊讶,看来长启尊者确实是十分无奈了,要不然不会问她。但就是这么巧,她刚好才收了一只灵草蟋。 她将灵草蟋取出来,“叔叔,我姑且一试。”说罢将这小玩意儿放在地上。 那灵草蟋落在地上爬了两圈,立时发出一阵嗡嗡的鸣叫声,随后快速跳跃,眨眼间进入了屋舍。 容萧连忙根据与灵宠之间的感应跟上,长启尊者则惊奇道:“这小家伙还有这本事!” 灵草蟋带着二人进入了里面的一间屋子,神气活现地跳上一个杌子使劲儿蹦跶。 容萧赶时间,也不管它在那蹦跶些什么,直接将杌子翻过来,果然木板上面嵌着一个盒子,长启尊者将它打开,里面是一株仿佛滴着露水的灵草。 长启尊者大喜:“多谢侄女,这株灵植我就收下了,你有什么要做的尽管跟我提,保管给你办的妥妥帖帖的。” 他话音刚落,陈留琛兄妹就带着安姨到了。陈留琛这小子,动作却是蛮快,修为也比往日精进,直接御剑将两个人带来了。 云氏姐妹也就落后半柱香时间。 容萧连忙说:“人到齐了叔叔,我们赶紧走。” 长启尊者颔首,“你这几个徒弟倒是怪灵秀的,走!” 飞舟之上,容萧四个弟子也不敢问什么话,长启尊者却是个话匣子,说起来没完没了。 “杨家说起来,近年来得到了一个宝物,可以强化子弟的神识。” “所以杨家急于扩张,何家又有衰落之势,我恰好利用了这个机会,挑起争端。” “这下子,杨家家主失了最宠爱的儿子,何家失去了宝物和驻地,这两家一定是湿手粘面团,撕扯不开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云氏姐妹瑟缩了一下。 长启尊者又开始挑拣储物袋和各种储物用品。他将杨小公子的储物戒子打开,从中掏出一个比手掌大些的卵来。 容萧一下子认出来,“这是拍卖会上那枚炎蜥卵!” 长启尊者笑说:“是了,我身无长物,有些资产也都用在铸剑上。不过话说回来,哪个剑修不是穷的当裤子呢!我这还算好的了,你们是没见过若谈,他有一次把鞋底都卖了,光脚走回来!”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神情也舒缓不少。 长启尊者又道:“这枚兽卵你拿去,算是我给你补的见面礼,你年轻,突然遇事也好有个帮备。” 容萧有些迟疑,毕竟这枚卵太贵重了,并不敢接,“叔叔,这……” 长启尊者却直接放到她旁边桌子上,“嗨,这有什么,这么多年,也没个正经长辈看着你,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容萧想到这些年的遭遇,几乎滴下泪来,低头借着整理衣角掩饰。 “既如今我已经回来了,侄女有什么办不了的,只管叫我就是了。以后都会好的。” 然后顿了顿,又说:“不知侄女是何打算?毕竟我们惹上了杨家何家,难保不漏出什么端倪,雪岭秘境将开,我打算进去避避,不知侄女以下如何?” “多谢叔叔好意,”容萧沉吟片刻,“雪岭秘境融合期修士进入也十分凶险,我就不去给叔叔添乱了。之前我道侣曾留下一个隐秘的居住之所,就在十万大山中,我们过去闭关修炼一番。” “道侣?” 长启尊者既喜且忧,“我这些年因为历练,都在打光棍,没想到侄女这么小小年纪,就已经有道侣了!” 道侣死了? 容萧想了想,又补充说:“他去了一处秘境(另一个小千界),可能失踪了(大概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她之所以将话修饰一番道出,是因为凌元界自从有史书记载以来,修士非常厌恶灵兽之类与人的混血,认为它们人型兽性,非人非兽,务必要赶紧杀绝。 灵兽同样讨厌混血,任意欺凌,肆意揉搓。混血在灵兽中同样属于次等,为人所奴役。 所以容萧并不敢对任何人说自己道侣是谁,也不敢说自己有了两个崽崽。人心难测,两个崽崽还那么小,她怎么忍心叫人看轻自己的孩子呢! 人心难测,况且仅仅是偏见倒也罢了,要是被人抓去契约,恐怕她再懊悔也无济于事了! 倒是长启尊者听了她这话,眼神波动,颇有些问错话的尴尬。 于是安慰她说:“吉人自有天相,他几时进的秘境?你看我去了秘境那么久,还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 “也有快两年了,也不知……到底怎样了。”说到此处,容萧连忙低下头去掩饰酸涩之意。 长启尊者连忙继续安慰她,“没事,没事,我在松品秘境呆了十年呢!反而得了一场滔天的机缘,才晋升元婴,呆的越长,越有造化!” 实则长启尊者也很明白,秘境开放时间也就几个月,一般出不来的就会被困死在里面,直到下次秘境开启。而秘境的开启时间……往往间隔不定,十数年至几百年都有可能。 这种情况下,长启尊者忖度,容萧的道侣十有八九可能……已经没了。 长启尊者连忙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我之前听那姓杨的小子说,这兽卵还有十天时间就要破壳?” 他原本是不想让容萧将炎蜥卵推来推去才提到要去秘境,结果反而惹起容萧的伤心事,只好又绕回来。 “据说这小家伙不好养活,你可得上心了。可杨家那玩意儿把它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也不好,这些东西终究是外物,不能偏离大道。” 容萧连忙称是,然后非常之犹豫纠结,她有心问问张叔叔究竟是什么打算,在世家之间搅混水又是想得到什么目的?却因为是骤然重逢,实在问不出口。 长启尊者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犹豫纠结,爽朗一笑。 “当年我与你父亲两家同在小岚村读书修习,我家姓张,从格字辈分,家里给我起名叫张格物。家族早已落寞,已是平凡修士了。长辈遂决定离开权利争斗,在山中乡野之地隐居,正巧与萧家比邻而居。祖上留下两三部功法,也够我们修习之用。萧兄年纪大些,整日带着我们几个小的遛猫走狗,肆意玩闹。” “但杨家查得我们还有几部功法后,不依不饶,派两个金丹修士来抢了功法,一夜之间血洗了整个村子!” “我和萧兄、周五几个人半夜跑到后山池子里闹腾,这才躲过一劫!” 他脸上出现愤恨痛楚之色,“一夜之间,我妹妹,萧兄的弟弟,我们的父母长辈,村里的乡亲邻居,总共六百三十三口,都被杨家杀了个干净!” “世家横行霸道!连本功法都要夺去,实在是令人发指!” “从那以后,我和萧兄就起誓,必定要荡平天下所有不平事,还世间一个朗朗晴天!” “但世家实在根深蒂固,仗着资源威势肆意妄为,纵有许多苦主,可势单力薄、修为低微,又有何用!” “萧兄行事缜密,思虑周全,某事我们历练时,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想法。” 定下计策 长启尊者继续说道:“萧兄以为,世间修炼,资源也好,功法也好,全部掌握在世家手中,十者八数。就拿秘境来说,凡是有名有姓的秘境,都是世家家族所有,散修门派只能捡些残羹冷炙。” “这样一来,世家愈发庞大,只要有资源,几万子弟中总有些出挑的,栽培之下总能有出息。结果散修愈发后继无力,世家则繁衍扩大,更发张狂无度。” “此消彼长,散修永远获取不了需要的修炼资源,而世家坐大,散修处境更难。” “所以,萧兄提出一个计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即以世家之资源发展自身,利用世家之间的矛盾将之分化瓦解,挑动世家内部斗争消耗世家实力。” “一化为三,三合而一。我们经过这么多年的摔打历练,已经只剩下我和萧兄两个人了,周五和王峰资质只能说中等,周五死在十万大山,王峰心灰意冷,隐居山林了。” “只有我和萧兄发誓,此生定将还世家以颜色!无论粉身碎骨也好,坠入十八层地狱也罢,必将做出一番事业!” “定下此计之后,我去了杨家从外门弟子做起,很快升为内门弟子,萧兄开始在魏家做管事,后来则因为擅长制符,被容家招揽为客卿。” 说到这里,长启尊者精神振奋,“中间种种苦难自不必说,萧兄当年曾以连环计覆灭魏家、胡家,却未曾伤及杨家分毫。” 说罢他望向容萧,“你父亲智计绝伦,实在令人叹服,可惜他明明惊才绝艳,却跟你母亲一块儿迷失在秘境之中……” 他抬手揉了揉眼眶,容萧也心中酸涩难当,自己身为女儿的,父亲的事迹竟然要从别人嘴里听说,从未享受过一天父亲的宠爱呵护。 长启尊者定了定神,继续往下说: “一、二流世家乃是庞然大物,长久以来自然积弊甚多,五千年来,世家的架构已经到了不得不兴利除弊的时候。各家繁冗人员甚多,就像一架马车不断往上添加沙土,到了再怎么拖也只能勉强行走的地步。” “你父亲早在百年前就曾指出这个问题,而我前些年做了长老,接触了些实务,才慢慢懂得。” 他再次望向容萧,这次他的神情中,既没有风流之气,也没有冷凝的意味,只有深切的哀恸。 “要是你父母还在,该多好啊!” 其情之真切,容萧也不由得潸然泪下。 —————— 长启尊者的飞舟迅捷无比,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地方。 “那么,就此别过了。我是有心劝你回容家,此时容家虽容易生乱,却也比别的地方更安全些,但你也不可能放着你的弟子不管,我就不再多说了。” “如今风云将起,无论如何,侄女千万保重自己,珍重!珍重!” 说着,长启尊者就将几枚储物法器递给容萧,又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掏出一大叠符箓。 “这些都是杨小公子的随从的,他们都是融合期,里面应该还有几件得用的玩意。这一打里面当年你父亲走前给我留下的符箓,这么多年我也又攒下一些,你且拿着防身。” “山高水远,此去一别,我需得等杨、何两家风波平息,才能出来露面。若是有事,直接传讯给我,我自会替你解决。” “万万记住,以明哲保身为要!” 小白破壳 容萧带众人到叶流棠之前的洞府住下。叶流棠看上去粗枝大叶,实际上性格谨慎,特别注重自己的安危。叶流棠将洞府设置在山腹之中,入口机关重重,又布置了许多迷惑性的阵法,也基本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月华环里的雄霄蜂殷勤采蜜,又有月露供养,已经有了筑基期修为,守卫蜂后的五只更是背甲黑亮,已经是筑基后期了。 蜂后翻翻更是已经突破到了金丹初期,正在四下游弋审视自己的蜂民,那几只雄蜂尽忠职守的跟着。 远处的蜂箱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蜂巢,翻翻虽然还没有开始产下第一批卵,但已经是个接近成熟的蜂后了——它浑身金黄,翅膀上闪烁着橘色的鳞粉,还是那副圆滚滚的样子,但头顶一点红色,显示出它已经正式迈入成熟期了。 容萧将翻翻族群的蜂巢挪到洞府外的空地安置好,又给它们在周围百里的范围内撒上灵花种子,划定活动范围。 接下来他们的闭关中,这些小家伙会以划定的范围为界限,负责守卫、警戒等工作,比方说,如果有筑基期的灵兽过来,其中几只霄蜂就会围过去将之猎杀,若有金丹期以上的灵兽过来,几只霄蜂则会负责警戒,余下的则会即刻给蜂后报信,翻翻则立刻给容萧发出警戒。 安置好这些,又给陈家云家五个人安排好住所,要求他们都闭关冲击筑基期后,容萧才得以进入月华环好好跟崽崽们相处一会儿。 小圆依旧咋咋呼呼的,“你怎么当娘的!这次怎么这么久没来看儿子?” 容萧听出她话里的关切,笑了笑,却听见河边小白的孵化盆里有点窸窸窣窣的响动。 小圆也感觉到了,大声嚷嚷: “快来呀,你大儿子要破壳了!” 朱雀? 容萧连忙抱着小月赶过去,小月小小一个,在容萧怀里轻轻动弹,表达对哥哥的担忧。 容萧把小月放下来,让他们两个交流一会儿,小月轻轻碰了一下小白的蛋壳。 小白的蛋壳已经变大了许多——他本来就比小月大些重些,现在就更重了,差不多有两个小月那么大,蛋壳上的暗纹一闪一闪的。 容萧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连忙询问小圆,小圆也是茫然无措。 “自古以来,神兽幼崽破壳不能有辅助,包括雷劫也是如此。有能耐的幼崽自然可以凭借在壳中的修为抵挡一二,能力稍弱的,要么借以血亲之力抵挡一半,要么身死道消。” “大道为公,神兽一族本来就得天独厚,天赋胜过其他种族万千,所以繁育上就很艰险。不过嘛……” 小圆卖起了关子,容萧急的只催她,“快说嘛,都这个关头了,还吊人胃口做什么?” 小圆则不屑地哼了一声,“谁说我在卖关子,我是在沉思!混血好一些,但也是诞育艰难,不能有外力相助,存活率不高,雷劫的话……如果继承的血脉多,就也会有几道雷,大部分是没有雷劫的。” “你最好把他抱出去感应天地之气试试,月华环虽然是仙器,但没有把天地之气引进来的本事,我恢复后还可以再尝试一下,但现在嘛,还是赶快出去,如果有雷劫,你们也好应劫。” 容萧顾不得责怪小圆之前没说这些,只怪自己不够用心,这些天发生这么多事,她实在是疏于照顾,才惹出这么一桩事来。 她赶紧把小白的孵化盆一块儿抱好,急匆匆走出去将小白放到洞府外侧的隐蔽处。 幸好小白没有气息泄露出去,容萧仔细查验,并没有什么影响。 只听得“咔嚓”一声,小白蛋壳的顶端裂开了一道小缝。 小白嫩黄尖锐的吻部伸了出来,容萧隐约看到他的绒毛是橙红色,一缕一缕贴在头上。 他似乎有点累了,看了容萧一眼,很高兴的样子,然后用力一挣,将头伸了出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容萧很是焦急心痛,连忙把月露再给他倒上,然后安慰地抚摸他的小脑袋,给他加油打气。 休息了一会儿,小白继续破开蛋壳,容萧也小心翼翼地观察天空,查看有没有劫云凝聚的迹象。 小白剩下的动作很顺利,他用自己的喙一点一点把剩下的蛋壳敲出裂痕,然后用翅膀用力一撑,整个蛋壳就几乎碎成几块。 他慢慢从蛋壳碎片里爬出来,抖抖身上的粘液,活脱脱是一只长腿小鸡雏。容萧远远看着天上有一小块乌云凝聚起来,心中不由一紧。 谁料蛋壳碎片中的小白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大眼睛的白胖娃娃! 容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闪着电话的雷云逐渐消散了。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把小白这个胖娃娃抱起来,又回洞府进了月华环内。 她对小圆如此这般叙述一番,小圆吃惊,“这小家伙还有点天赋!” 养孩子 小圆继续说:“我说的这个天赋不是说他血脉上有什么天赋,他血脉上的天赋只算是平常了,只不过他灵心慧性,这样小一个,能无师自通这些变化的窍门。” “这样一来,雷劫也不用担心了,人族出生当然是没什么雷劫的啦!” 容萧咋么这话有点佛门的味道,但这不是当务之急——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将两个崽崽都养的好好的,修炼可以等他们再大两岁再说,现在谈修炼为时尚早。 容萧把他又抱回了月露溪水边,并把小白刚刚褪下的蛋壳也带过来,拿一个木盒子把这些装起来。 小白却伸出藕节似的胳膊,指着那个盒子咿咿呀呀地叫起来。 容萧连忙给他拿回去。 “最好能把蛋壳磨成粉,再拿月露给他泡开,一次吃一瓶足够。这样吃几次以后,他骨骼经脉就会更加强劲。等过了七天,你再把炎蜥给他契约,他就能指使那只炎蜥帮他做事,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小圆如是说。容萧则对照着叶流棠寄来的那本小册子,又问了许多如何养育的问题。 小圆这次虽然也不耐烦,但容萧问的,她都一一答了。 她给小白喂了蛋壳乳,小白高兴得咯咯直笑,两只胳膊胡乱挥舞,早容萧把他抱起来亲亲,容萧看着他那张小胖脸上的可爱样子,怎么爱也爱不够。 临走去看小月,小白又拽住她衣角不让离开,容萧轻轻摸了下他光滑柔嫩的脸蛋,“别那么霸道呀,小心以后找不到道侣呢!” 说要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轻轻笑起来,就好像最近的紧迫疲惫之感都一扫而空了。 又看过小月,容萧这才坐下来盘算自己的事,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并战利品一起打理一番。 首先是大家的安全,叶流棠当初选此地开辟洞府,也是因为此处位于十万大山里圈的外围,元婴期的灵兽各有相应的地盘,免得互相侵扰。 叶流棠留下的气息能维持三到五年,大家至少在一年内比较安全,后面就难说了。 容萧决定,在这一年里至少将修为提升到融合期,至少与元婴期灵兽有一战之力,她的四个弟子也至少要将修为提升到筑基期,这样才能平安离开。 再有一桩,容萧现在手里有三张藏宝图,陈家老爷子的一张,还没有钥匙;安姨的一张,藏着寒铁矿;最重要的,她舅舅容桂的一张,是她舅舅失踪前留给她的,说是一位尊者陨落之所,里面有大量宝物。 这些藏宝图里,只有安姨那个称得上路线图,其他两张简直像是小孩子乱画的,毫无章法,容萧头痛地抚了抚额头,先把这两张卷起来收着。 安姨的寒铁矿也只能去查探一番,现在人手不足,还得日后再说。 又拿出打劫那几个散修的储物袋来查看,果然如容萧所料,散修都穷的狠,并没什么好东西。 这几个储物袋一共扒拉出来5000下品灵石,破破烂烂的法器符箓。 只是那个头陀打扮的散修,储物袋里竟有一枚乌黑溜圆的丹药,单独放在一个玉盒里。容萧问小圆,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也一同搁起来。 只有那针型法器,容萧看了觉得很有兴味,决定重新炼制一番。 那几个融合期修士的储物法器,里面内容就丰富多了,容萧很是捡了两件好东西。 玉眉卷尾猴 这三个融合期修士背靠杨家,倒是富裕多了,什么丹药、灵液林林总总共有三百多瓶,符箓、法器也是应有尽有,身家丰厚。 容萧把这些分门别类,除了上述物品,还有几十株灵植,她都收集起来,准备一会儿分一些灵露灵植给自己的弟子们。 她甚至发现,其中一个储物袋里放了一件法宝的半成品,用芒星石作为主材,岁柞木作为辅材,这两种都是十分难得的炼器材料,容萧见之心喜。 只可惜这件法器是半成品,容萧一眼就看出,这里面岁柞木作为辅材加的实在太多了,又没有其他材料调和,芒星石属阴,是金之阴,岁柞木亦属阴,却是木之阴,二者虽然阴气蕴养锋利,却相克太过。再者这位炼器师虽然加了祝余草枝,祝余草可以调和各种灵材,但毕竟它本身灵气不够,过于平庸了些,调和不够。 容萧觉得,加点平年炭石进去,或许有奇效,这是种阴火石,虽说不很贵重,但是阴火炼制而成,金、木、火三者相克,平年炭石又是老桐木烧成炭块,接近石料,三者相合而相克,说不定会有相当奇妙的效果。她说做就做,反正东西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不如去炼器室放松一下。 她刚要走,却发现地上的灵兽袋似乎还有气息。 容萧很是奇怪,一般来说,跟随主人的灵兽都与主人有契约,主人身死,灵兽一般也活不成,而灵兽身死,主人也会遭受重创。除非某些先天含有神兽、圣兽血脉的灵兽,很难逃得过。 容萧小心地扒拉了一下灵兽袋,里面的东西没动弹,索性是在月华环之内,容萧将灵兽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放了出来。 豁!好家伙,里面原来是一群玉眉卷尾猴! 为首的猴王和猴后已经死了,余下的猴群感觉到容萧的气息,正不停瑟瑟发抖,其中不乏些被母猴抱在怀里的小猴,已经吓得三魂失了七魄,死命躲在母猴的怀里。 只有一只半大不小的玉眉卷尾猴,胆子大些似的,犹疑不定的往前走了两步。 容萧试着伸手想摸摸它的头,这猴儿也乖觉,赶紧把头凑过来。容萧看它尾巴比别的猴子短了一截,像是被什么东西锯断似的,不由拍了拍,安抚它一番。 玉眉卷尾猴身量不大,比灵兔大不了多少,头顶盖着一圈乳白色的长毛,脸面也比别的猿猴圆些,看着很是可爱。 这种猴子很是聪明,性情胆小温和,毛长而柔软,只有眉毛处生有像是玉质的毛发,只有十数根,炼器师可以用来增加所炼制器材的韧性和强度,涎水可以用来加强灵液的药性。单单是这两样,这猴子已经卖到天价,更何况它还乖巧伶俐,很得修士们喜欢。 玉眉卷尾猴修为不高,最高也就才到筑基期罢了,却能像六七岁小孩子那样聪明。修士收服来之后,处理灵植、灵材,喂养灵兽,打理些等小事,样样都做的。 胆子又小,生活在十万大山中只敢捡些灵果吃,除非猴王带领,也只敢攻击一些修为比它们低的灵兽。多被修士捉去贩卖养殖,偏生繁殖能力又弱,如今十万大山里已经没几群了。 容萧记得上次还是去年九月玉京楼拍卖了一群十只,已经拍到十万中品灵石,可谓是天价了。 秘密 容萧觉得自己这次可算捡了个漏,这些玉眉卷尾猴一共三十二只,算起来也得要三万上品灵石。 更重要的是,容萧空有一个月华环空间,里面宝物无数,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收集利用,左支右绌,实在为难。 这下子有了这群玉眉卷尾猴,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总算可以有劳动力去收拾灵植灵材,帮她做些杂事了。她取了些普通灵果分给这些猴子,然后就仔细观察哪个可以继任为猴王。 看来看去,几只公猴大概是被先前的主人训怕了,都蜷缩不前,连灵果递到跟前都不敢接,只是低着头哆嗦。 那只断尾的半大小猴看它们这样子,急的吱吱叫了两声,上去接了果子,推到它们面前去,还伸手打了一个公猴一下。 剩下几个母猴也是只顾护着那四只小猴,并不上来取用果子,这半大小猴也是一个一个给它们递过去。对还在怀里的小猴,不管它们接不接,也直接递到它们手里,倒有几分爱护之意。 还剩几个灵果在地上,容萧并不动,看这半大小猴要做些什么分法,只见它犹豫了一会儿,挑出四个给带小猴的母猴,剩下两个则拿到自己身后。 容萧看罢,心里叹了一声,这些猴子不知道还有几分脾性,老猴子都吓怕了似的,唯有这半大小猴讨喜得很,又不失公正,也只能选它做猴王了。就是修为还只有凝露期,这也不打紧,月露养养就好了。 想到这儿,她招手叫小猴过来,对它说:“既然你尾巴如此奇特,日后就叫做小奇!我看你倒是聪明,如果要你以后管你的族人,你管不管得了?” 小奇听了,伏下身子趴在她脚边使劲叫了两声,头上的毛一抖一抖的,有几分威风的样子。 容萧知道它这是表决心,这种猴子听得懂简单的话,又经过前主人调教,规矩明白。于是伸手滴血与小奇签订契约,又拿出一瓶稀释过的月露给它。 “这个不管你怎么分,只是一天之内,你们几个务必把窝搭起来,不要误了之后的工作!” 容萧说完,小奇连忙朝她叩拜,传递过来的全是敬畏之情,母猴小猴也都跟它一块儿拜,只有几只公猴还趴在地上哆嗦。 小奇气的上去打它们,它们还是一动不动。 容萧也不管这个,猴群自有一套生存法则,只是又拿出些小巧工具来准备给猴群使用。 “日后你们吃的用的,都是小奇来找我领,这地方的什么东西,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能动,日后有什么事,也是小奇来找我。” 说罢,也不管猴群如何,径自走了。 容萧走后,小奇开始死命收拾起猴群起来,它自己将那瓶月露一饮而尽。 首先就拿几只公猴开刀,小奇冲上去就拼命撕咬这些公猴,吓得猴妈妈赶紧捂住小猴的眼睛。 ———— 豢养灵兽对修士来说比较耗费资源,每日的喂养往往耗费不小,如果受伤,也得为灵兽请医问药,散修基本是养不起的。容萧看到这群玉眉卷尾猴后,就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很简单,这群猴子是为修士做事的。 容萧知道些很残忍的法子,是专门豢养灵兽取其部位时使用的,但这群猴子体貌良好,又这么怕人,显然不是被养来做采集的,而是用来做杂活的。 而买猴子做事的修士,一般情况下做的事都避人耳目,那么他的储物法器里一定有所显示,可是容萧刚才整理的时候却没看到,显然是疏漏了。 容萧连忙找出那个储物戒指来,又将整理出来的可疑物品一字排开。 源蛛琥珀 容萧觉得很是头痛,长启尊者剑疾如风,跑路也迅捷如风,她都没来得及问问这三个融合期修士是什么人,长启尊者就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罢罢罢,事后诸葛亮无济于事,她凭借记忆将物品都放回去,还原出这位修士的储物法器原状。 这位修士……姑且叫杨须,他有两件法器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须字。容萧背世家谱的时候,没在杨家看过这个名字,杨家嫡支名字从雨,杨须也不符合。 杨须应该是杨家的旁支,他的储物戒指里没什么稀奇的,但积蓄很多,几乎是其他两个人总和的三倍。 杨须很富裕,以他在杨家的地位来说,这是不正常的。而且他要猴子来为他做什么事呢?必定是一件瞒着杨家的大事,这件事能为他带来巨大的利益。 容萧再次检查他储物戒指,这次她愈发留心那些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环节。 他储物戒指里的矿石共有二十九种,只有一种比较贵重。除了矿石之外,各种乱七八糟的灵材也多,还有几本很古旧的阵法书,看来他是个阵法师无疑。 灵植七种,只有一种比较多, 就是黄昊草。 等等?黄昊草? 黄昊草是体修与剑修打熬筋骨用的,他一个阵法师,要这么多黄昊草作什么? 容萧仔细看了一下玉盒里这些黄昊草,果然十分新鲜,有的还带着泥土。 容萧心里已经确定了八成,这位杨须,一定在某处有一个黄昊草种植园。 她招来小奇,小奇虽然毛上有些血迹,却比方才有精神多了,头顶上的毛乳白发亮,修为也到了筑基初期。 容萧询问后,它一边点头,一边手舞足蹈地向容萧传递信息。 小奇传递过来的信息,它们隔几天就会被带到一个园子里干活,园子很大很大,采的就是这种灵植,一只猴子一天最少要采两百株,干不好就要挨鞭子,它的尾巴就是被这样打折的。但它也不知道太多,除去干活,它们整日都被关在灵兽袋里。 容萧听完小奇的话,觉得这座灵药园就在十万大山中,只有十万大山,才有这么广阔的土地种植黄昊草而不被杨家发现。 可她空知晓这个消息,却完全对黄昊草园的所在毫无头绪。 小奇也不知道更多了,只知道附近有条河,它们还负责浇灌园子,给黄昊草捉虫施肥。 容萧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又给了小奇半瓶月露,让它回猴群去了。 她现在的情况是,空有许多资源在手,却没有足够的人手,明明知道资源在哪儿,却一根毛也摸不到。 比如,这个园子,大概在十万大山的外围,但是又离驻地很远的地方,又有条河,想必派十几个筑基金丹修士,细细查访一个月就可以找得到了。 但她又哪来这么多修士为她所用啊!一个中等家族也未必有这些人手。 可这园子也好,矿石也好……难道白白要放过吗? 要是告知容家,让容家派人一块儿开发……是要把这些资源拱手让给容家的不成? 当然不成!自己现在在容家可以说是毫无根基,稚子怀金过闹市,被生吞活剥都有可能。 容萧合计一番,为今之计,只有下死力气提升修为了。 想通这点,她也愈发坚定起来。这世间,世家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从接下来的风云变幻中攫取足够的好处,一定要先把实力提升到不容忽视的水准! 她心中豪情满怀,手上动作却不停,把这些可用的物品又重新收拢起来,准备分派下去。 这三位融合期修士都有灵兽袋,其他两个袋子已经一动不动了,容萧把尸体倒出来,准备一会儿让小奇翻翻还有没有什么得用的材料。 第一个灵兽袋里是只鬼影蛇的尸体,容萧很是看不上这种鬼魅伎俩。 倒第二只的时候,却听到哐啷一声。 一样玉石状的东西掉到地上。 容萧捡起来看,原来是块琥珀,里面封存了一只蜘蛛,里面的蜘蛛如手掌般大小,灰色的蛛眼闪烁了一下。 唤醒源蛛 容萧眼皮子稍微抬了抬,还是一副清冷高华的样子。 那只蜘蛛像是不敢置信似的,眼睛又转了转,闪了两下。 容萧看它这样子,觉得它古灵精怪,怪好笑的。 容萧知道,这是只源蛛。 《凌元异物志》有记载:“所谓源蛛者,色白如玉,敲击如铃,状如银盘,爪上飞星,遇险织石为珀,藏身其中,择日而出……” 琥珀中的这只蜘蛛将蜘蛛腿都团在一起,确实像个银盘的形状,蜘蛛腿上又有星星点点的闪光,确是源蛛无疑。 容萧只是觉得稀奇——源蛛这种灵兽,几千年来也没人见过几只活的,存世量稀少,世间罕有。 《异物志》中说源蛛可以织造万物,织雨为雾,织草为锦,织石为玉,织火为气,织气为宝。 可能异物志有些夸大,但是源蛛确实是织造的行家。对于炼器师来说,有一只源蛛简直是得天之幸,所需各种灵材的组合和处理,都可以随心所欲了。 源蛛有一些圣兽的血统,可以从契约中平安解脱,但也元气大伤。 容萧唤出沉睡的小圆,询问应该怎样把源蛛从琥珀里放出来。 “这都问我吗?把琥珀用火烧化不就完啦!” 小圆又是气鼓鼓的,丢下这一句就再也不回答了。 容萧不同她计较这个,灵火一会儿就将琥珀烧化了一部分,接着容萧手指蜷曲,快速将源蛛从软化的琥珀中勾了出来。 源蛛从琥珀壳里出来,那双蛛眼一转一转的,八只腿紧紧勾住容萧的手指,就好像赖定容萧了一般。 容萧用另一只手去拨它,这小家伙也是一动不动。 容萧哭笑不得,这小家伙鬼灵精得很,又爱作怪,比前几只灵兽更调皮些。 当下她就着这个姿势,从手指尖取了一点血,与源蛛签订了契约。 容萧脑海里立刻响起源蛛稚嫩的声音——到底有点圣兽蜃兽的血统,它与别的灵兽也有些区别,翻翻、小奇和她的灵龟默默,都是筑基期,却只能隐约表达自己的意识,而同样是筑基期的源蛛,已经能够说话了。 “主人好,请主人快给我取个名字,然后给我点儿吃的!” 这声音嫩生生的,却很俏皮,容萧不由失笑,“那你想叫珠珠呢?还是想叫俏俏?” “我才不要叫珠珠!我一点儿也不胖,苗条的俏俏向主人致意。” 容萧好不容易把笑意忍住,“好的俏俏,那我们悄悄吃点月露休息一下,小心别胖了,哈哈哈。” 容萧边给它倒月露,边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家伙分明胖的蜘蛛腿上都肉肉的,还不让人说,实在是可爱。 小奇那边,群猴已经老老实实在月华小筑旁边的空地上铺好了窝,小奇正在挨个检查它们有没有用什么不该用的,拿什么不该拿的。 容萧把它叫过来,拿几株灵草给它辨认,吩咐它明天领群猴上山依样画葫芦采摘,又交代了几天的饮食用水,种种禁忌,略过不表。 随后容萧径自去月华小筑里头安心闭关。 可她不知道的是,风波已经从杨家何家等一流世家蔓延开来,在整个凌元界造成了巨大的震荡。 两败俱伤 容萧领着弟子们和安姨,在叶流棠的洞府闭关已有一月,有了月露辅助,大家修为进境均是往日数倍。 期间十万大山风平浪静,他们只需要偶尔出洞府去给蜂后翻翻和它的臣民们投喂月露,捡拾蜂群控制的受伤灵兽,也算惬意。 世家那头却掀起了轩然大波——这还要从长启尊者设计杨、何两家反目说起。 杨小公子死后,杨家家主杨静果然暴怒,趁何家此时势弱,气势汹汹地打上门去逼问说法,提出种种要求,简直要将整个何家敲骨吸髓。 何家虽然气虚,可有先前驻地之仇,被人这么欺上门来,又岂能善罢甘休! 两家就此争斗起来,先是杨家派出五位元婴尊者逼上无为宗讨要说法,何家说动无为宗四世家共同抵御,自家又请两位化神老祖出关,其中一位化神老祖本来寿元将尽,更是拼着燃烧修为,将四位元婴尊者斩杀! 如此一闹,事情开始不可收拾,当夜,杨家所在的诚意宗几家联手,也请出三位化神尊者,偷袭了无为宗的几座山头,当夜无为宗电光阵阵,地动山摇,到处泥石草木飞溅,血肉横飞。 无为宗十八座峰头损毁一半,尤其何家,若非自家化神老祖还护住些小辈,几近灭族。 无为宗与诚意宗开战。各方奇招频出,相持不下。 世家的长老会在无为宗被袭击的当夜就出面调停,只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谁也不肯让步。 为了瓜分资源,保住世家威严,牵扯进来的世家已有十五家之多,俱在世家谱的前几页。 长老会左右回避,居中转圜,但顾虑甚多。就像一座大厦,每个人都想拆分其中一部分,装进自己腰包。长老会中修为高深的修士已经不多,人人都想为家族利益分一杯羹。 何家的姻亲故旧,杨家的姻亲故旧,周家的姻亲故旧……处处都找过来,长老会“长袖善舞”,竟是一件事也做不成。 拖延之下,长老会已经调停不能,被冠上“偏颇”“无能”的帽子。 至此,由前百世家共同组成的长老会彻底失去职能,完全瘫痪了。 凌元界的十大世家索性趁此机会,重新接手了长老会。 所谓“泠乐曹卫昌,倪容三只羊。”这在凌元界连三岁小孩都一清二楚,“三只羊”是顺口溜的音变,指的是羊家,公羊家和欧阳家。 不管其他世家如何质疑处事不公,十家合力,将事态平息下来。 何家与杨家共伤亡近千位修士,其灵植园、采矿场、驻地、占地……凡有价值的,俱被十家瓜分殆尽。剩下的子弟们,要么被挖走,要么心灰意冷,要么回到村庄,变成了下一个张格物与萧山维。 何家从世家谱除名,杨家跌落到世家谱末位。 诚意宗也将杨家驱逐出去,余下的几家重新划分了宗门的权柄。无为宗更是如此——反正何家已经如丧家之犬一般,一无所有了。 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好处的似乎只有顶级世家,而剩下的都是被掠夺的对象。 长启尊者点燃了这把火焰,但烧的情况是否如他所愿,恐怕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世家如同深渊巨口,你不知道它会吞噬什么,但又实实在在吞噬一切。而始作俑者萧山维,更是已经失踪二十年,作为微小的火种,他传播了火焰,却对后来一无所知。 容萧不知道这些令人齿冷的消息,反正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过。 她正在十万大山中,准备冲击金丹境。 金丹期的准备 凡是修士,筑基期晋金丹期是一道坎,融合期进阶元婴期又是一道坎,以至于化神期,更是万分艰难,走到这一步,天赋、运势、自身修为缺一不可,乃是顶尖中的顶尖。 容萧也不再磨蹭,正式开始准备冲击金丹。 距离长启尊者离开已经有一月有余,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她日复一日运行太月功法,灵台上已经修出了五道光辉,都是银灰色,却又有些许不同——两道平直些,两道可以随心意游动,另有一道与众不同,上面流动着金光。 容萧自从改修太月功法以来,吐息运功都是月亮升起之后才进行,全身以月华洗练,又辅之以月露进行修炼,根基更加凝实。 而月华环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很多好处。至少容萧肉眼可见的,月华环的表面更亮了一些,而小圆这个小丫头,声音也显得不那么稚嫩了,容萧判断她现在的声音大概是十岁左右的样子了,但她依然没有出现实体。 她将那套银针又祭炼一番,添了些幽魂石、寒影花蕊,炼制成了一套上品法器。虽说是上品法器,可容萧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一些变故,见识了这么些天材地宝,心中又对练器有了新的感悟,这套银针已经接近法宝的样子了。 比起先前,这套幽影银针气息更加隐蔽,针体更小,材质却更坚硬,光华浑然天成。 容萧见了成品依然欣喜,这样一来,她炼制那件更珍贵的法宝半成品就更有把握了。 这一个月来,她也炼器不少,先前想着炼制法宝是见猎心喜,看到好的,自然技痒。 现在炼制了诸多法器,还是觉得要缓一缓,等境界上去了才能炼制得更好些。 至于两个崽是不用太操心的,小奇领几只玉眉卷尾猴照顾的很好,定期给小白和小月做吃的,擦拭身子,负责看小白不要让他喝太多月露,也每天定时给小月泡各种药浴。 容萧则只负责每天跟两个崽崽玩一会儿。她早就准备好的识字书派上了用场,虽然小白还不会说话——小圆说他学会说话得一百天左右。 但小白已经会简单发出几个音节了,容萧就指着识字书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这小家伙摇头晃脑,也不知道学会多少。反正容萧觉得,见到自己的孩子活泼开朗,就已经很满足了。 小月依旧乖巧,容萧将小白也一块儿挪去月露溪上游,好让他们两个培养一下感情,这几天也经常见到小白抱着小月嘀嘀咕咕的。 容萧晋阶金丹需要在十万大山找个僻静之处,怎么也得日功夫,她仔细嘱咐小奇,要它每天把小白抱出来和小月玩一会儿,给它服些月露,吃着灵果,再抱回月华小筑去休息。 又将各种灵兽安排好,要陈留琛一同前去护法……林林总总,打发的万事妥帖,才肯带上陈留琛出发。 只是在容萧看不到的地方,小白却闹腾起来。容萧一心以为小白是个活泼开朗的乖宝宝,却不知道,离了她,小白就成了个能翻天覆地的小魔头! 闹腾的小白 容萧带着陈留琛在山间找到一块空旷之地。 这是山坡上一处空地,绿草如茵,阳光充沛,比起其他地方来,更显得明朗些。 陈留琛还是孩子,在洞府里关了这么久,修为也已经到了筑基后期,却没有休闲玩乐的功夫。到了这里,不由得欢腾雀跃起来,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但他也觑着容萧的神色,看容萧不为所动,自己也不敢太过放肆。容萧也心软,“没事的,别跑太远,就在这玩会儿。” 她看着陈留琛活泼,却忘了自己也才二十一岁,在寿命悠长的修真界,也是个孩子呢! 毕竟,筑基期寿元四百年,金丹期五百年,到了元婴期更是寿元千载,诸如长启尊者、太康真人,五十岁内晋阶金丹,两百岁内晋阶元婴,就已经是一流的青年俊杰了。 容萧在周围布置了许多防御法器和隐匿法器,不管能起到抵挡雷劫还是抵御灵兽的作用,容萧都觉得多多益善。 这么一通忙下来,已经到了弯月初生之时。 日光还没有完全散去,白色的月亮将满未满,遥遥悬挂在半空。 容萧随意取出一个蒲团来坐下,怔怔地盯着月亮出神。 不知看了多久,太月功法自行运转起来,容萧一下子回过神。 天色已经阴沉下来,天幕边还闪着一点乳白色,月亮却已一点点亮起来。 多亏天气晴朗,月色十分明快,容萧心中却是一片平静茫然。 她有多久没看过这么好的月色了? 这么多年她在容家苦苦挣扎,既无父母长辈照顾,又没有兄弟姐妹扶持,从六七岁开始,处处要争先取利,否则月俸便要被扣个干净。 在外历练也险象环生,无论秘境也好,试炼也好,处处都靠自己。到头来还惹的容靳觊觎……外人看来可能羡慕她出身尊贵,天赋又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又有谁知道,她这些年时时筹谋打算,动辄卷入是非当中,一刻也不得清闲。 她原本是个性子冷清之人,在容家却要处处小心,时时在意,也委屈得很。 容萧想着这些,也没有那几年那么疲惫不安了,况且,要是没有容家,她去哪里获得资源,磨练自己的防人之心呢! 月亮的清辉越来越盛,那微微椭圆的形状,让容萧想起叶流棠给她买的饺子来。 容萧也不想记起他来,无论何种缘由,在她生命中离开的都是过客,她可以理解,但是也不会再投注感情。叶流棠对她当然很好很好,可他不告而别,那不管他将来如何,是生是死,已经就此别过了。 打坐一番后,已经到了戌时,冷月高挂,清辉顺着浅淡的云层弥漫开来。 容萧感知到灵台上光华大盛,心知契机已到,连忙屏息凝神,打坐调息,用功法运行感受月辉之轻盈涌动。 一旁的陈留琛第一次为修士护法,新鲜之余,也觉得紧张忐忑,二人都不知道,月华环内的小白已经开心的撒欢起来。 小白早上吃了月露,知道娘亲这几天可能都不回来,早就指使小奇和几只公猴子背着他这个小胖墩满山乱窜。 山上的灵花灵草,只要他看着好的,趁小奇不注意,就一把薅过来塞到嘴里,反正娘亲也没叮嘱他不能吃灵植。小奇在旁边急的呲哇乱叫,没奈何,只得背着他又回到月华小筑。 这下子可好了,回了月华小筑,小奇把他放到矮榻上看着。他一个小人,骨头还柔嫩着,却主意大的很。他气呼呼的看着小奇,两只眼睛打量一下,很快又想了个主意。 历劫 小白想了一招。他冲小奇笑了笑,然后就咿咿呀呀地叫小奇给他拿灵乳喝。 小奇心里毛毛的,它无奈去给这个小祖宗取灵乳。 谁知道,它一转身,小白就不见了。 小奇回来后急得直跺脚,却知道容萧是在冲击金丹期的关键时刻,不敢拿这件事打扰她,只好叫上猴群,四下搜索起来。 —————— 容萧当然不知道这些。 此刻,银白色的月辉如同水波一般环绕在她身边,随着她呼吸的频率一起流淌涌动。 陈留琛一边留意四周,一边关注容萧的情况。他先前见识的也不多,只是曾听闻,若是天赋异禀的修士,在晋阶金丹、元婴时会有异象出现。 看容萧的现在的状态,突破的那一瞬间动静必不会小。陈留琛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随即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他们全家的命都是容萧这位师父所救,今天哪怕是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也要保证容萧晋阶金丹。 只见容萧身上光华越来越盛,并不像日光那样显眼,阴暗柔和,却使得周围十米之内,一花一叶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留琛留心看去,师父表情也并不痛苦,只是越来越坚定沉静,额头上渐渐有细密的汗珠冒出。 他有些惊奇,左手更是牢牢握住剑柄。 容萧自己倒是对可能变成夜灯这点没什么感觉,她只觉得自己体内的灵气正在反复挤压凝实,经脉之中光辉凝聚,更是不断将经脉坚韧拓宽。 容萧只觉得举体轻盈与灵气满溢滞涨之感不断交错,因此更加固守灵台,稳固心境。 凌元界不讲什么心魔劫,只有雷劫,金丹期每位修士有六道雷劫,受六道雷劫完方可金丹大成。 体内的灵气已经被压缩到一个临界点了,上空乌云缭绕,传来阵阵雷声,容萧睁开清澈沉静的眼眸,直飞云层而上! 眨眼之间,六道天雷接连而下! 手臂粗的雷光直直劈到容萧头上。 好在容萧炼制的防御法器也不是摆设,她将一把尖端奇特的伞抛向空中,整个人衣带飘摇,恍若云中仙子。 陈留琛看呆了半晌。 那把伞为容萧抵挡了大半攻击,可三道天雷过后,也已经碎成了粉末。 容萧又将一只小碗御起,这只小碗流光溢彩,碧蓝发亮,更是威力惊人。两道天雷从碗边滑到碗底,竟都被小碗吸收容纳了。 已经是最后一道天雷,容萧咬咬牙,用肉身硬抗了下来。 最后一道天雷声势浩大,竟然还带有紫色的火焰,容萧只感觉肌肤一阵烧灼之痛,浑身像是挨过烙铁一般。 她直直坠了下来。 坠地之后,容萧身上剧痛,浑身经脉中所剩无几的灵气正在自发运转,她丹田之中,一枚圆溜溜的金丹正在旋转。 仔细查看,金丹之上,有三圈形似弯月首尾相连的暗纹。 容萧松了口气。 地上慢慢出现了一片闪烁的霜花。 说是霜花,其实是一片轻盈、闪烁的光点从土壤中浮起,飘到绿草树木之上。 这光点颜色清凉温暖,与月光交相辉映,只在草木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又悠悠荡荡,朝天空飞去。 远处传来狼嚎声,陈留琛也不再犹豫,快速跑过来,十分克制守礼地扶容萧御剑而去。 玉簪草 陈留琛眼见着他刚刚御剑升上半空,旁边就窜出一条元婴期的桐庐蛇来,这种蛇有剧毒,吓得他背后发毛。 容萧意识虽然清醒,可调息还没有调息完一个大周天,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见状她连忙重新将小碗祭出。 好在桐庐蛇并不会飞,只不过它昂首挺立,冷冰冰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 回去的路上,又遇见两只夜瞳枭,容萧用幽影银针,十分费劲儿地将之击落。 说到底,还是小碗用的灵材更好些,银针精巧方便,但还是韧度不够。如今有了玉眉卷尾猴和源蛛,将来肯定会更好的。 回到洞府时,天已大亮,日头高悬,容萧好半天没到月华环中看看自己的崽崽,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进入了月华环中。 甫一落在草地上,就听到小圆的嚷嚷声:“快去那边,别让剩下的灵草蟋跑出来!” 容萧一看,月华小筑这边怎一个乱字了得!四处都洒满了炼器室的材料和灵植土壤。书桌上的书卷、灵笔更是一样都不见,小筑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小奇领着几只卷尾猴跑来跑去,连源蛛俏俏也在满地乱窜。 器灵小圆朝着刚进来的容萧怒吼:“你怎么才来!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 容萧一贯喜欢整洁有序,看到这一片狼藉,差点儿没晕过去,完全顾不上小圆在哪里嚷嚷什么。 一片混乱之中,小白慢腾腾的扑上来抱着容萧大腿,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娘!” 这一声倒是脆生生的,听着很乖巧,容萧惊喜,小白会说话啦! 容萧心中满溢着种种情感,却不知道是哪种更多些,说不出一句话。 她直接伸出一双素白的手来,摸了摸这个小家伙的头。 小白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只眨巴着眼睛,低下头去。 “你这当娘的,可……好好管管他!”小圆气得话都说不顺溜了,容萧笑着称好。 可容萧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小捣蛋鬼,满心满眼的宠溺无奈,只得点了点他的小鼻尖。 “你呀!” 然后将他抱起来颠一颠,“既然是你搞的这样乱,那你可得负责把这儿整理起来呀!” 小圆在旁边使劲儿哼了一声,大概是觉得容萧“慈母多败儿”之类的。容萧就继续对小白说,也是说给这个挑剔傲娇的小圆听。 “你看这棵玉簪草,地上只有一半了,你尝试一下,它还可以还原吗?” 小白挪着他的小短腿跑进跑出,一会儿拿着几片碎叶子过来过去。 容萧耐心等着他忙完,忙来忙去,却还是只有一半植株和几片叶子。 小白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容萧也蹲下来,摸着小白软软的头发,很耐心的跟他说:“玉簪草它现在好不了啦,你把它从盆里拖出来,它就没有生命啦。” 又指着茎叶给他看,“原来这株玉簪草的叶子可以做灵液服用,茎可以炼器或者做阵法材料,现在都不完全,都不能用了。” 小白委屈巴巴的,抓着容萧的手臂,“娘,不,不做。” 容萧看他这样子,心里想笑,又心软了些,但事理必须给小孩子分说明白,而不是一味恐吓威慑,这样才真正有用。 “你看,这棵玉簪草现在是活不成了,又失去了应有的价值,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么你也得对这件事负责,是不是呀小白?” 小白还是委屈的紧,两颗泪珠在眼眶里要掉不掉,嘴唇抿的紧紧的,圆圆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容萧几乎要把他抱在怀里,却不得不硬起心肠,“这些东西一半是你小圆姐姐的,一半是我的,娘亲没教过你这些事情,所以一半损失是娘亲承担。” “另一半损失呢,就要记在你那里啦,日后我们努力,把这些还给你小圆姐姐呀!” 小白还是紧紧抿着嘴角,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容萧知道这孩子性情硬朗些,又聪明敏睿,这几天自己忙着晋阶,又顾不上他,他心里对这些事情的认知还是自己的那一套,需要时间调整。于是抱着他进里屋,先给他拿了个猴群采到的汜荷果吃,让他缓一缓。 小白吃了一半就不吃了,还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容萧又把他抱起来抚摸他的背,揉揉他的小肩膀。 “我们要对我们做的事负责任。损坏东西是犯了错,犯错首先要看看自己能不能补救,补救完要请求别人的原谅,这就是责任呀!” 容萧说完这句,只看这小子眼珠子转了一圈,忽地一亮,指着那张矮榻的一脚叫道: “娘,不不,补救!” 小白的补救 小白拽着容萧的衣襟,让她去看那张矮榻。 容萧捏了捏他软软的小胖手,把他放到矮榻上。 结果这个小人儿出溜一下从矮榻上滑下去,他身子幼小,容萧很怕他摔了,用手臂轻轻拢着他。 结果小白反而不用,自己滑下来之后,小手捉住矮榻左前柱上的圆环拉了一下,突然之间,屋内扬起粉尘,容萧眼睁睁地看着房间角落又出现了一扇门。 容萧还没反应过来,小圆就惊喜道:“好小子,我想起来了,这扇门里,存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说不准那枚记载了血脉处理之法的珠子也在这儿呢!” 容萧不知道是吐槽这屋子里这么多机关来得好,还是吐槽小圆态度变化如此之快的好。 小白可不闲着,直接按了个小手印,推开了那扇门。 容萧那双清冷的眸子瞪得圆溜溜的,看上去像只呆呆的苍雪猫。 “不是说只有主人才能打开月华小筑么?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呢,之前的二十几任主人,也没有一个拖家带口的啊!” 小圆大声辩驳,容萧一时语塞,也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反倒是小白,倒腾着他的小短腿,费劲儿爬过门槛走进去。 小圆又开始念叨,这次话音却变了,“你这当娘的,也不快去扶着点,他这么小一个,摔了怎么办?” 容萧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 之前还是挑三拣四,现在又这样子,让容萧失笑的同时,心里对小圆这个器灵的印象又改变了一些。 这是一间小屋子,门口两侧各摆了一个柜子,里面也只是靠墙放了三排博古架,却堆的乱七八糟,里面各种小纸片,法器的小碎片等闲杂物品充斥其间,每个格子都摆的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绝大部分容萧都不认得,而且这些物品也不是每一样都有灵气波动,更难辨认。 容萧只能凭感觉推断,这些东西除了极少数碎片,大部分都是有用的。 小圆简直高兴地快要晕过去了,声音都颤颤巍巍的。 “天哪……天哪,一千多年了,我终于又找到这间屋子了!” “你不知道,自打湖朔真人陨落,我就丧失一部分器灵本源,很多事情根本记不得了,多亏这个小家伙,才能将这间屋子找回啦。” “这间屋子里,不仅放着上万年以来不能了解之物,更有些他们所搜集到的一些功法、法诀、术法,以及各类杂学旁收的书籍,都放在左边的柜子里。” “右边的柜子全是各种灵植的种子,时间有限,我不能一一数给你们听,共有三千一百二十种,还有五十多种我也不知道的。” 三排博古架上,摆放的都是稀奇之物,容萧一边看,一边将这些杂物重新清理,小白在一旁也伸手要拿。 容萧将他的小身子抱起来,好让他看得清楚些。 “看这孩子,真是聪明,我就不要你的赔偿了,下次有什么好用好玩的,姨姨也先叫你呀!” 小圆简直得意忘形,开口就许下了无数好处,小白却没什么变化,执意用短短的小手从一摞碎纸片里抽出自己要的那一张。 职业规划? 容萧帮他把这张纸条抽出来,上面写的是一堆容萧看不懂的鬼画符。 小圆赶紧过来解释,原来这是一种用在阵法中的符文,可以加强阵法的牢固程度,却没什么隐蔽性,现在因为太过复杂,基本没什么人用了。 既然这样,小白又喜欢,容萧就给他放到了衣服的小口袋里,小白看着容萧温柔小心的给她装好,扭头过来亲了她一口。 容萧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心里觉得既温暖又可爱,就仿佛一颗星星落进了心口,浑身都麻酥酥的。 她摸了摸小白的头,心里也想的很长远,将来孩子也可能做个阵法师呢! 凌元境最穷的当属剑修,一般来说,穷得从破布鞋里能倒出半枚灵石已经算不错了,另一大穷鬼群体则是体修,一年下来勉强能有两身衣裳穿穿。但剑修、体修也是公认的战斗力强,也颇受人倾慕。 如今的世家顶尖修士,更是人人学剑——世家再如何,也是供的起的。 容萧却是个例外,她当年一心想着与容家关系疏远些,便想方设法自谋生路,多赚一些灵石以供日用,越修越穷的路子当然不会考虑。 她试过炼制灵药,修习阵法,因为在炼器上天赋好些,最后还是选择了炼器。 如今自己的孩子们当然不用这么辛苦,可要是有兴趣,也算是多有一条路可走。 容萧天马行空地想象起来,当下虽然在她的观念里第一紧要,但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也忍不住有无限的期待和希望。 丹修、药修如今在凌元界中并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因为丹毒过重,除了受伤,修士们平素也无服食丹药的习惯,一般修士平日里服些灵液已经足够了。 现如今,制符因为工序复杂,回报率不高,很多修士也不想修习,比较受欢迎的则是制衣、炼器和培育灵植。 危险些的就是猎宝、探矿和察境。没落家族的子弟和散修多以此为生,危机重重却收益不菲,近两年也出了几个人物,比如野刀崔胜和思华真人。 容萧漫无边际地想了一会儿,说起来,自己也该再找个秘境历练一番,巩固一下金丹期的修为。 小白见娘亲长久的不理会自己,小嘴又嘟起来,扯了扯容萧的衣襟,又拿手指着一个格子,清脆地说:“要!拿!” 容萧觉得好笑得紧,这么一个小娃娃,倒做出一副很有气势的样子,实在是怪可爱的。就伸手将他头顶那层毛茸茸的头发揉乱,又拿指节轻轻敲了他的脑门一下。 容萧也不知道小白想要什么,指着格子里的东西问了几件,他都摇晃小脑袋说不,所以只好把格子里的东西都取出来,看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这个格子里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各种碎片胡乱塞在一起拿条红绳捆着,总共十几捆,又有七八个拳头大小的盒子和玉瓶,也是随意堆叠在一起。 容萧翻的头大,索性都塞给小白,让他自己翻去,只是叮嘱他不要损坏东西。 整理 容萧再次把小圆叫出来,“你还记得那枚珠子在什么地方吗?” “就在这间屋子里,第二三排架子上,大概靠左边一些,我也记不清后来有没有动过,你自己再翻一翻。” 小圆说完就跑去沉睡,无论容萧怎么问都不肯再应声了。 容萧只好将三排架子上的东西都装到储物袋中,带出去重新整理收纳。有几个低处的格子不是很满,想来也是小白好奇带出去的。 屋外,小奇已经把散落一地的杂物收拾起来,有些愧疚地站在墙边等着容萧出来发落,容萧看它的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好多责怪它什么,况且以小奇的能力,顾忌之下看不住这个小胖墩属于情理之中。 “你带领猴群日日采摘已经很辛苦,不必自责,去工作,我来处理。” 只是小白现在修炼实在有点早,还需要人教导一二,反正他现在已经与人修娃娃别无二致,容萧琢磨着,或许白天交给安姨照看妥当些,晚上她再将这小胖墩接回来自己照料。 说到底还是时间太紧了,一则她修为只算中等,现下只是勉强踏入金丹真人的行列,在容家这类一流世家面前还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二则她实力微弱,手上资源不少,却没有合适的人手可用。 只有一个周管事,从三年前开始就隐晦地替她招揽人才,结果招来招去,也只划拉到几个炼气期的制符学徒,陈留琛五人还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容萧不由边整理边叹气。 世家把持上下,但凡天赋尚可之辈,世家已经通通搜罗过去,难不成让容萧见着一个外姓的,就上去问人家要不要单干? 那肯定是不成的,谁会将这种事情宣之于口啊,又不是嫌命长。 为今之计,也只有从小家族下手,他们能出一个陈留琛,自然也能出第二个,这条路子,可以让她的四个弟子查探消息,再由周掌柜接触招揽。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秘境,在秘境中一般没有家族的概念,因此很容易发展家族之外的关系——容萧父母就是这样结成道侣的。 但这两条路子速度都很慢,眼下要发展自己的势力,不单单要自己提升修为,还要世家生乱才行! 要不然自身修为再高,就像长启尊者,照样还是得单打独斗,打着让世界先行瓦解的主意。 想到这儿,容萧又在心里叹息,这样看来,她父亲萧山维可谓惊才绝艳,只不过这么年轻,就失踪了。 她刚把手头一沓纸片装进盒子,就看到小白追着一枚飘飞的玉坠,“噗通”一下子跌进了月露溪水里。 珠子 容萧连忙飞身过去把这不省心的儿子捞起来,幸好月露溪只到人小腿,再怎么淹也是淹不到的。 小白已经将那枚玉坠牢牢的抓在手里。容萧又将小圆唤出来,小圆非常不耐烦的告诉他们,这是一枚可以调理神魂的玉坠,没什么用,但是聊胜于无。 容萧给小白换了干净的衣服,就拿了根红绳把玉坠子穿起来,给小白挂在脖子上。 说来也奇怪,自打小白把它抓在手里,这枚玉坠子也就老实多了。坠子是一枚叶子的形状,清透温润,青翠欲滴。 本来要将那只炎蜥给小白契约,可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这只炎蜥迟迟没有破壳。 容萧看它活力还是很充足,甚至一天比一天强盛,也就随它去了。 就在这时,容萧打开了一个木制小盒子,里面咕噜滚出一枚黄色珠子。 这枚珠子是玉质的,容萧试探也没有灵气反应,她笃定了几分,索性直接用神识查探。 大量关于血脉混杂的知识朝她涌来,容萧一时间难以分辨,不由得呆住了一会儿。 原来这法子,一是剔除兽类血脉,只留一套人族血脉;一是补全兽类血脉,体内多套血脉并行;最后一种则是二者驳接,合二为一,这一种最难,需要刮接经脉才行。 但刮接经脉之法需要有刀术极高的医修或药修,一旦接错,后果不堪设想。前两种方法则稍微好些,需要的大多是天材地宝——虽然也很难搞得到。 但这些也不急,说到底小白才一个月大。 容萧把手头上的东西大致理了理,各种杂物实在多到有些离谱了。 差不多收拾完完,她把小白哄睡让小奇看着,又闪身从月华环出来,把陈留琛叫进了她的房间。 “差不多一旬之前,我托何长老拿到了你爷爷的钥匙,现在也是时候去取来了,你意下如何?” 陈留琛惊喜的双手握拳,“太好啦师父,多谢师父费心劳力,为弟子们奔波受累。” 说完,脸还有些泛红,不由低下了头。 容萧则笑:“作什么贫嘴滑舌,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然后又正色道: “这次去也还有几件要紧事,等我路上再仔细交代你,下面我传你几道口诀,好改换一下容貌。” 说罢将长启尊者教给她的易容之法悉数教给了陈留琛,自己也顺便改换了样貌。 陈留琛这次也没道谢,心中却更坚定了对容萧的忠诚敬爱之心。 两人坐上容萧的飞舟,陈留琛一路上不停地尝试这个改换容貌之法,一边给容萧数他知道的亲朋故旧,好让容萧判断哪个可以招揽,哪个不能。 容萧边听边说:“到了我们先去找何长老拿钥匙,我顺便也把我儿子接过来,上次走得急,没赶上带他。” 陈留琛惊得从飞舟的椅子上摔了下来,口吃不清地询问容萧: “师师师,师,父父父父,你已经有孩子了,了吗?” 容萧就逗他:“是啊,快八个月大了。” 施家、西市 容萧的飞舟也是她一手打造的上品法器,行动起来速度极快。陈留琛还没回过神来呢,飞舟就已经落在城外了。 容萧非常淡定自若的带变了模样的陈留琛走进西城一间茶室,然后交代他一番,约定第二天中午汇合。 陈留琛于是自行离开去做事。 容萧说给何长老发了一封传信符,而后静静等着她过来。 等着的工夫,她又拿出那块半成品法宝来琢磨,在想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炼气期的小二敲门进来给容萧上茶水,容萧听见门外吵吵嚷嚷,不由好奇。 “外面怎么了?” 小二看她气质高华脱俗,不敢打马虎眼,陪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位筑基期修士说两日前在小店雅间落下东西,今日来找却不见了,故而与我们掌柜的吵嚷。” 话音刚落,又有人敲门,原来是这间休味茶舍的张掌柜,他进来以后,先给容萧长揖到底,而后道: “都是小人不是,今日小店匆忙,扰了仙子雅兴,如今店中诸事冗繁,招待起来恐有亏欠不足之处,不知可否请仙子移步对面茶舍?余下事情也可不必忧心。” 容萧只冷冷一撇,这掌柜说的再委婉动听,难道不是让她腾位子吗?这家店十几雅间,难道就差她的这一间吗? 只是还未开口,大堂就有人高声叫嚷: “凭他们是谁,难道我施家还怕了不成?快让那些人都滚出去!” 容萧面孔如寒玉雕成一般,冷冷一笑,原来是施家。 施家这两年在世家谱中排上了前三十,行事也轻狂矜贵起来,今日倒让她撞了个正着。 容萧从储物袋里拿出容家的身份玉牌,掷到掌柜的怀里。 “拿这个出去,叫这乱吵乱嚷的滚!” 掌柜的见了上面的“容”字,又看这玉牌白底黄面,吓得魂不附体。 “是,是,小的这就出去。” 各家玉牌虽然不同,但本家姓氏的出众子弟,玉牌都是跟诸位客卿长老一致,容家内至少也有五百枚之数,容萧拿这个出去充场面,即使扯了容家的虎皮做大旗,也惹不来容靳的追踪。 想到这儿,容萧又有点怏怏,到底是跟容家脱不开关系,她得尽快提升修为到元婴期,要不然过五年犀留秘境一开,容家元婴期以下的修士都得回容家待命,到时候也是湿手沾面团,撕扯不开呀! 更何况还有容靳这厮在那里搞些诡谲之事,实在是应对不暇。 思索间,掌柜的又敲门进来,后面还带了一个穿短打的筑基期修士,一进门先打量一眼,然后给容萧赔礼道歉。 “实在对不住,惊扰了仙子,不知您是容家哪位长老,施骔小公子想请长老去凌霄阁坐坐?不知长老可否赏光?” 凌霄阁是西市有名的酒楼。容萧冷眼看着,知道这小子看人下菜碟,只推说没空,随意搪塞两句就把他打发了。 经过这场风波,容萧也没闲心在这茶舍喝茶,索性走出来,沿着西市慢慢逛过去,反正何长老说她两个时辰后才到。 西市是城中最小的坊市,市场也小的很,容萧记得,仿佛是有几家的平凡子弟与小家族杂居于此。 道路两旁的屋舍都低矮些,却更有烟火气息,一路沿街看来,每户的门口都种些下品灵花灵草,还有小女孩街口卖花篮子,颇有意味。 容萧买了一个春羽花的小篮,随意跨在胳膊上听路人闲聊,看看能不能从路人嘴里听到什么信息,找几个剩下的好苗子可以为她所用。 一路听着几个婶子的闲言碎语,不知不觉到了西市市场。 这边三教九流具有,有打卦算命的,也有玩耍技艺的,更有几个衣着艳俗些的女子,站在小楼上挥舞长袖。 容萧老远看到一个小光头也在摆摊,走近一看,正是个小佛修,年纪不大,唇红齿白,披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袈裟在那儿念经。 面前的小摊子上摆了几串金刚木的佛珠。 容萧观他修为已是筑基期,决定试探着问他几句,看看他的身世情况。 小佛修、何长老和小白 容萧于是似模似样的在这小和尚面前坐下来。 小和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檀越觉得与哪件有缘?” 容萧细细看去,这几件其实都很粗劣,珠子并不圆润,上面刻的真言金粉也没有填充完全,边角毛糙,绳结也歪歪扭扭。 这几件,她实在是看不入眼。 于是道:“我只与法师有缘。” 这小和尚眼皮都不抬一下。 “善哉,既然无缘,檀越自去便是,贫僧与檀越也是无缘的。” 容萧被噎了一下,却不想这么白白放弃,早知道,陈留琛这样的要不是牵涉到家族秘事,也早就被世家划拉走了! 于是容萧随意点了一串佛珠,问道:“这个需供奉多少?” 小和尚抬了抬眼皮,比了个五。 容萧心中了然,于是拿出一袋五千下品灵石的储物袋,推到他眼前。 这小和尚又双手合十唱一声佛号,打开储物袋一看,眼珠子一滚,立刻露出笑容来。 “檀越诚心向佛,小僧惭愧不知您所求何事?” 容萧则淡淡一笑:“不知道法师师门何处?是何方宝刹中人?” 那小和尚也面带微笑:“家师年前业已亡故,命小僧在此等候有缘人。至于所居何地……小僧无牵无挂,居无定所。” 容萧听了这话,心里微动,觉得这个小和尚有望被她捡去。 “那法师的衣食所需,都是从哪里来呢?” 小和尚却反问:“那仙子的衣食所需,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容萧怔了一怔:“时时勤勉,以获所需。” 她想的很多,却都是自己的事,于是想听听小和尚怎么答。 小和尚双手合十,再次颔首:“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小僧孑然一身,衣食随缘化些而已。” “既然如此,那这些人为何不是法师的有缘人呢?” “缘分深浅,自有因果。” 容萧觉得有趣,于是又问: “有因必有果报,法师既已受了供奉,难道没有回报么?” “万界迷悟,众生之无明生起我见。” 这小和尚倒是有趣,说完还冲容萧眨了眨眼睛,却净扯些歪理,他的意思无非是因果由他而定,其他都管不着。 容萧时间有限,也不想再陪他扯这些她不怎么懂的佛法,就直接问他: “既然你在此等候有缘人,那考虑一下要不要拜我为师?修炼吃穿都归我管。” 这小和尚也有趣,直接离座走到容萧身后。 “走师父,先去给弟子买点鹑牛肉吃吃!” 容萧当然没给他买什么鹑牛肉,而是要他把剩下的几串佛珠都收起来,在一个小面摊给他买了碗素面。 又在悦心酒楼订了位子,给何长老发了新的传讯符告知地点。 坐在酒楼的雅间里,容萧想了想,把小白从月华环里抱出来,给他看菜单点菜。 小白倒是开心得很,一会儿点一下这个,一会儿戳一下那个的。 坐定不过一刻工夫,菜还没上齐,何长老就推门进来。 “要不是见到你的簪子,险些没认你来,这易容之法倒是不错。一年多未见,容儿可好?” 没等容萧答,却看到容萧身边有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何长老惊叫出声:“这孩子哪儿来的!” “去年生的,还不到八个月,何姨也知道,我道侣……” 何长老再次尖叫,“真是你生的!” 好容易跟何长老掰扯清楚,何长老就抱着小白不撒手起来,简直比她这个亲妈腻歪多了。 她温柔地贴着小白的脸,要是宗门里的人见到何罗刹做出这么一副温柔的样子,还不知道怎样诧异呢! “要是你娘还在,看到这么好的一个娃娃,该多好啊!” 说完,眼角冒出星星点点的泪花。 容萧看到何长老这滴泪,也仿佛看到了自己母亲年少时的青葱岁月。 等何长老缓过神来,双方叙了一下一年来的境况——主要是何长老说,她带来了一个关系甚大的消息。 容禄成和钥匙 何长老沉思一番,娓娓道来。 “这次横岳秘境开启,原是轮到容家主持,家主嫌秘境太小,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就推说容家子弟多游历在外,将这秘境丢给杨家。” “杨家主持后,排挤何家、郭家、孙家,大权独揽。侵吞其他几家为秘境开启准备的资源。何家受气不过,便也抢了杨家。这两家就大打出手,何家打得只剩下几个小辈,杨家也从世家谱除名。” “这两家闹腾也并不要紧,关键在于之后,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容家在这场风波里不仅得到了三处矿产,还拿到了杨家库房的一半。” 容萧皱了皱眉,这个数目太大了,实在是触目惊心,这么说来,容家作为黄雀,在杨家与何家的争锋中,获得了最大限度的利益。 可容家家主是怎么做到的呢?要知道,容家前面,也还有“泠乐曹卫昌”,这么大笔的修炼资源,谁见了都要眼红一下,他到底是怎样把这些都收入囊中的呢? 何长老知道她已经懂了。 “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你自然明白。容家这次冒了这么大风险,是为了弥补亏空,眼下还不为人知,日子一久,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容萧端起茶盏饮了口茶,小白正在吱吱呀呀地要喝酸梅饮子,何长老连忙给这个小家伙倒上,又摸了摸他的头。 容萧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其他几家都熟视无睹吗?” “昌家、卫家这两年也空虚得厉害,怕是也打着跟容家一样的主意,其他各家,大概捞到了足够的好处,暂时相安无事。” 纵使知道世家狠辣无耻,容萧还是沉默了片刻。像这样自相残杀起来,无疑是取死之道。 容萧又在心里感慨,当今的容家家主容禄成,可称得上是枭雄人物了,跟她外公一比,那简直一个是蛟龙,一个是虾米。不过十年经营,就又保住了容家的地位尊严。 “再者,”何长老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容萧的脸色,“明年的秘境勘探、青峰竞秀,也由容家主持。” 容萧手中的茶碗盖子落到了桌子上,发出“咔嚓”一声。 小白看看两位长辈,察觉到气氛不对,也规矩坐好,安静下来。 这也不怪她失态,容萧父母就是折损在秘境勘探先遣队中,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她,被送往育婴堂。 “那我明年是一定要回本家的了,但小白又怎么办呢?” 何长老的心也是揪痛不已。 但世家对子弟管控森严,二人也无计可施。 何长老安慰地拍了拍容萧的肩膀,想了想,将钥匙拿出来递给容萧。 “说来也奇怪,我去拿这钥匙的时候遇见一件坏事,柳家家主在自己屋子里中毒死了。” “柳家一乱,陈家、云家也是一团乱,天门宗群龙无首,四下溃散。我稍微表露身份,陈家就将这钥匙奉上了。” “我觉得事有蹊跷,就打探了一番,结果发现柳家家主之死并不简单。” 陈留琛的进度 另一边,陈留琛则一个头两个大,师父交代他去熟识的几家里打探一下情况,可他到了这边,却有些傻眼。 无他,柳家不见了! 是字面意义上的“不见了”,庭院有一大半都是废墟,而大门外,一堆人在修整大门,拆换牌匾。 他看到一堆人忙忙碌碌地从柳家搬东西出来,甚是震惊,连忙扯住一个人询问。 被扯住的那人穿一套蓝色的对襟,很不耐烦的样子。 “干嘛呢?忙得很!” 陈留琛连忙讨好地笑,“这位兄台,我是这家的亲戚,进山历练了几个月,不知这家是怎么了?” 那人见陈留琛修为比他高还自称为兄,态度缓和不少。 “这家家主死了,天门宗也归了我们上阳门,”说着打量陈留琛,“我看兄弟一表人才,要不要也加进来呀?” 陈留琛目瞪口呆,连忙扯了个谎跑了。 这么说,天门宗也解散了! 后面那个人还不死心,扯着嗓子吆喝他。 “别跑呀兄弟,反正你也没处去,我们上阳宗待遇挺好的!” 陈留琛听了这话跑得更快了。 他跑出去三条街才回过神来,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觉得眼下打探消息还是很重要,柳家现在已经没了,他们家的谜团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想到这儿,他又找了个僻静处给自己改换容貌,换了身衣裳,大摇大摆的又走出去。 走到隔一条街的地方,陈留琛看到街口的百善酒楼,一下子有了主意。 他走进酒楼,在楼上定了个位置,这个位置可以观察到柳家的情况。 他点了一壶酒两盘卤牡兽肉,小二来给他上菜,他装作对对面很感兴趣似的,一把扯住人家。 “小二哥,对面这是怎么了?闹哄哄的。” 小二倒是恭敬得很,“客官您放心吃,不是什么大事儿。上月那宅子里柳家家主暴病死了,他几个儿子都不像样,喏,现在是上阳宗管了。” 陈留琛则眉头一皱,“先前我只听闻柳家家主乃是金丹期修为,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低下头来,压低了声音说: “嗐,客官,也怨不得您打听这个,就连我们守在边上做买卖的,都觉得不对呢!” “虽说都说他是旧伤复发,可谁都知道,那是中毒死的!那尸身抬出来,手上都是紫红的。” “至于为什么,我们升斗小民就不知道了。没过几天,就有一场大火,从后院烧起来,那半边宅子几乎都烧光啦!” “依我看,柳家说不定得罪了哪个世家,这才有杀身之祸呢!” 陈留琛看这店小二神神秘秘,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惊世之言,结果只有这么似是而非的几句,有点失望,拿了十块灵石给他。 店小二千恩万谢地走了,陈留琛却陷入疑惑。很明显,柳家家主的死有问题,柳家树倒猢狲散得这么快,也很不正常,柳家少主也心狠手辣,他又去哪儿了呢? 陈留琛从酒楼出来,又打听了几个人,说法都大同小异,对柳家少主也绝口不提。他考虑了一番,决定夜探柳宅。 夜探柳宅 丑时一刻,陈留琛一身夜行衣打扮,从从柳家的墙头翻了进去。 来之前他早就打探好了,柳家这边破的没法住人,所以上阳宗的修士只有晚上只有子时巡逻。 这宅子里连个老鼠都没有,陈留琛闻着四下里的焦糊味,感慨万千,柳家的风光好像就是前几个月的事,没想到顷刻之间,就烟消云散了。 陈留琛年纪小的时候,也没少来柳家,这里的宅子布局变化也不大。他熟门熟路地找到柳家家主仅剩的那半间屋子,开始在他和柳夫人的卧房里摸索。 他翻到匣子里有一样东西,粘在匣子内壁上,需要很用力才能抠下来。 原来这是一枚储物戒指。 陈留琛疑惑为什么这枚戒指没有被找到或损毁,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将戒指打开了。 里面有两封信和一大堆几乎把陈留琛眼睛闪瞎的修炼资源。 两封信上,分别写的吾儿启和陈公启。 陈留琛心中非常疑惑,这个“陈公”指的是谁呢?是他爷爷?还是他的叔叔伯伯? 时间太紧他来不及看信,只好胡乱将剩下的地方包括藏书室、书房剩下的灰扒拉一遍,把不管有用没用的东西,通通划拉起来装进储物戒指。 已经是丑时三刻,他正要离开之时,却突然听到隔壁有人喊叫,声音极度凄惨。 隔壁就是陈家和云家,他犹豫了几息,决定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 他趴在陈家后院的墙上,隐隐约约听到他婶婶在屋里惨叫。 “放过……,我真的把……都告诉你们了,剩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放了他……求求你们了,放了他……” 陈留琛听得十分不忍。他婶婶究竟做了什么事,才惹得这些人惦记? 里面的人却突然大呵一声:“谁?” 说着就追了出来,陈留琛连忙翻墙而去。 日上三竿,容萧在酒楼等了好半天,小白都把酒楼里的菜尝了个遍,才等到姗姗来迟的陈留琛。 他精气神与之前大不相同,要不是身形与之前别无二致,容萧都认不出来了。 他此刻耸头耷脑的,脸上样貌还没改回到原来的样子,看着既磕碜又可怜。 陈留琛开口就说:“师父,我不明白,我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身为孙子,我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他。” 容萧看他怪可怜的,也很好奇。 “你爷爷怎么了?” 陈留琛就将他发现的事和盘托出。 昨天跟踪他的那个人,只有筑基初期,陈留琛多年来处于叔叔婶婶的监视之下,有丰富的被追踪经验,一会儿就把他甩掉了。 甩掉之后,陈留琛对那封写给陈公的信十分好奇,按捺不住之下就拆开信封,看了里面的内容。 大致意思是这样的:陈悭,你的孙子孙女已经跑了,我答应你要做的事已了,如今我大概已遭遇不测,我知陈公人品,还望陈公信守承诺,完成约定之事。 容萧看了这封信,沉思一会儿,就问陈留琛要另一封信。 奇怪的是,这封信并不是写给柳家少主柳维的,而是写给嫡幼子柳邕的。 信中苦苦叮嘱柳邕,不要冲动,想办法保住柳家,必要时也联络何家长老周启光,借何家声势护住族人,然后再图谋东山再起。 原因 容萧看了这两封信,反而将心中的重重迷雾拨开了一部分。 多年前,柳家大概秘密投靠了一个大世家,替这个大世家做些见不得人的鬼祟之事。 只是做了这些事,柳家家主觉得惶恐难安,害怕有一日事发或被灭口,于是又搭上了何家的线。 而陈悭这边,可能是另一种情形。他可能为保护陈留琛兄妹二人,力挺柳家家主成为新任天门宗宗主,与柳家家主达成交易后,孤身离开。 容萧不得不推测,柳家投靠的这个世家大概是容家,这斩草除根的做派也与容禄成容靳父子的手法非常类似。 可惜柳家家主大概也没想到,何家会被覆灭的这样彻底,就好像一阵云烟,不过几秒就飘散了。 柳家家主的儿子们大概也已经被杀了。 容萧将关于陈悭的部分推测告诉了陈留琛。 陈留琛非常委屈疑惑。 “那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呢?难道我和妹妹就那么不讲道理吗?” “家里只剩下这么几个人,难道我们不该互相扶持?” 容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或许是非常危险的事,你们不知道这些,对你们更好。” “也许是你们父亲的事。” 在容萧温柔的话语中,陈留琛把小白抱在怀里,低下头去。 容萧让他自己缓了一会儿,顺便传书给周掌柜,要他打陈悭和柳邕的消息。 “时候不早了,我们去采买些东西就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酒楼外,有两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打探关于“容家女修”消息。 ———————— 小佛修早就在街口的树下等着了,他衣袖上油汪汪的,脸也圆润白嫩了些,手里提了两只油纸包,见了容萧如同见到亲爹娘似的。 “师父,这两只烧鸡是我赊的,快给我点灵石我去付账!” 容萧无奈又给他一袋灵石。 他伸手摸了下小白的头,丢下一句“再等等我”,便一阵风似的跑了。 陈留琛看得目瞪口呆,“这,这,师父,他怎么这样?” “他这几年都在外面化缘,也不容易,佛法心性也不错,就这样。” “反正我们都是在山里修行,也不必担心他惹出什么乱子。” 容萧无可奈何地说出这几句话。 陈留琛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譬如出家人应该吃素还不是吃肉……口舌却一团乱麻,索性干脆都不说了。 一会儿工夫,陈留琛这新任小师弟就一阵风似的刮回来了。嘴上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师兄见谅则个,小僧这么多年,也没吃过几口好的,一时失态了。” “小僧现年一十有七,先前师从圆慧法师,正好到我是清字辈,法号清观,俗家时唤作小窗,师兄叫我什么都行,我主修无量道法,辅修五花八门,真一经文、大通玄说、周天纪要、玄空法门、诸天观止……” 清观一气说了二十几本书,陈留琛被他忽悠地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道:“师弟,这些你都修过吗?好像诸天观止共有一千零八十九册,即使用玉简看,也得领悟三年……” 眼见着清观又要说话,容萧连忙打断。 “好了好了,师门之谊过会儿再叙,我们先走。清观,记得带上你的烧鸡。” 谁也不曾料到,他们回去的路上又捡了一个人。 柳邕 柳邕自认为不算聪明,见事也比同龄人要简单些,家中长辈却很喜欢他,长相白嫩不说,还不争不抢,单纯孝顺。毕竟家里大哥二哥做事都利落明白,天资也还不错,他性情清爽些,对整个家族都是件好事。 大哥年满三十岁就与云家小姐结亲,后来升了金丹期,又有三个孩子,一家五口日子过得温馨自在。二哥年纪跟他相仿,筹谋算计却是他的十倍,早早就被父亲带去帮大哥管理事务,早前跟崔家定了亲,可现在…… 柳邕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可现在,唯独他这个不成器的还苟活于世,对他谆谆教导的大哥,温柔善良的嫂嫂,小时候耍着他玩的二哥,不苟言笑的父亲,给他买糖吃的叔叔婶婶,陪他修炼的表哥表姐,会脆生生叫他小叔叔的侄子侄女……全都已经死了,全都没有了。 柳家只剩下一座破宅子,和正在被追杀的他自己。 而如今,他也要死了。 他这个废物真是一事无成,父亲嘱咐他,接到传信后尽快回家,可惜他回家的太晚了,已经太晚了。 他的心好像已经痛的麻木了,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柳家为什么会被灭口。 为什么不早点问问父亲!为什么平时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就什么都不管不问!柳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是谁血洗了柳家? 天底下是没有公平和正义的。他躺在荒野之上,双目恨得血红,腹部的伤口汩汩流出黑色的血液,连用手臂支撑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邕望着天空,眼角流下一行红色的泪,心中充满了愤懑和绝望。 难道上天就连报仇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 “先头那些年,小僧少说走过三千座山,这山呢,自然是千峰竞秀,各有不同,其中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叫做兰因庙,庙里有个和尚,法号叫做小倩……” 陈留琛忍受着他清观师弟的魔音灌耳,一边卖力向前赶路——走快点这人就能少说一会儿。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鞋子踢到了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 “这有个人,”他摸了摸脉,“还活着。” 清观立刻来了精神,“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小僧的诊疗之术师从太乙真人,曾经过多次检验,效果良好……” 陈留琛十分无奈,只得给他让开位子。 光影一闪,柳邕的脸漏了出来,陈留琛看到,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柳邕!” “这是柳邕啊!他是那封信的主人!柳家的幼子!” 容萧听到他这么说,也起了兴趣,忙叫清观帮忙看看。 清观一边诊脉,一边念叨:“哎呀呀,这人岁数不大,却郁结于心,修为是筑基期,却不够凝实,经脉有几处断裂,却不是什么大事,还中了剧毒……” 陈留琛忍不可忍:“清观,说怎么治!” 容萧也不等他说结果,直接拿一瓶月露让陈留琛给他灌进去。陈留琛慌忙谢过容萧,然后给他灌上。清观这个半吊子医修倒也有两分本事,运笔如飞,刷刷开了个药方。 陈留琛看了这药方一眼,几乎吐血。 调整 “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要睢天麻、芪芝,我上哪儿去找来!” 清观耸了耸肩:“这位施主,药虽然珍稀,但是有效啊!他中的可是一种混合型毒素,你要是搞不到,他再过两天就死了!” 陈留琛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师父,您看我是不是得……” “这个也不急,我还有种蜂蜜据说可以解毒,先缓和一下伤势,剩下的再慢慢想办法。” 说罢,容萧就取了霄蜂蜜给他,内服外敷之下,清观诊断之下,也说伤势减轻。 陈留琛大喜,“师傅,我这位柳兄天赋也算上佳,今年也才二十有三,已经是筑基中期,不知师父能否……” 容萧没等他说完就摇了摇头。 “不是说他天赋不好,你能看好的人,心性自然也不错,只是你的事,我还可以帮助缓解甚至解决,而他身负血海深仇,我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陈留琛心思赤诚,还不想放弃:“师父,可他如今这个样子,也走不了哇!” 容萧沉思一会儿。 “可以养好伤再说,事不宜迟,我们先离开。” 容萧当然想着人手越多越好,也很看好柳邕。只是说一千道一万,她现在的实力与容家还是撕扯不开,而柳邕的仇人确是容家,无论是哪边知道,到头来都可能会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容萧觉得等柳邕醒了,跟他谈谈再做决定也不迟。 小白被娘亲忽视久了,在容萧怀里吱吱呀呀闹腾起来,陈留琛连忙把自己的剑解下来逗他。 容萧却发现他的剑有些不对。 “等等,你剑上被人下了追踪符!” 陈留琛:“怎么会……不好,是我在百善酒楼时他们做的!” 容萧:“有点麻烦,我不太会解追踪符……” 清观又冒出来:“这我会呀!来来来,师兄,你就瞧好了!” 容萧却按住他:“先不忙,上阳宗也只是个小宗门,连金丹期都不见得能派出几个,不如我们守株待兔,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图。” 但这个晕倒的柳邕却不好办,容萧想了想,“陈留琛你把你的剑留在这里,清观负责观察这里的风吹草动。” “我记得这边还有两间客栈,我们两个去找间客栈把他安置下,再图后效。” 容萧让陈留琛给柳邕换了身衣裳,又把他容貌改了,放在小推车上推走。 清观百无聊赖地盯着这把剑,突然,天边闪过一点亮光,他皱了皱眉头,手指扣上了传讯符。 —————— 云氏姐妹正处于一种一筹莫展的境地。 洞府外,蜂后翻翻正带着自己的子民巡逻领地,随着翻翻等阶的提升,蜂群采蜜和警戒的范围共有方圆百里只多,是之前的三倍。 但还有一小股雄蜂,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洞府门口那个圆滚滚的东西。 金晶白额虎 这是只幼小的金晶白额虎,脑门上有一个“王”字,它大概出生还不久,浑身都毛茸茸的,四肢也并不硬朗,追着一只雄霄蜂满地打滚。 可恐怖的是,这么个小家伙,已经是金丹初期了,云氏姐妹眼也不眨地从窗口盯着这个小家伙,提心吊胆地看着,盼望这小家伙玩够了快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这小老虎贼的很,在门口一会儿打滚,一会儿翻肚皮,一会儿扑蜜蜂,这么玩累了,就趴下睡着了。 云烟很是不安,悄声问妹妹:“这究竟怎么办才好呢?一会儿母兽找来,感知到我们几个的气息,难保……要不要去找鸢儿问问应该怎么办?” 带崽的金晶白额虎雌兽都是元婴期,在十万大山也称得上是一方霸主,而且雌虎护崽,若是发起狂来,大约只有化神期才治得住。 云鹿也拿不定主意:“再等等,再过一个时辰,如果它还不走,我们就去找鸢儿帮忙。” ———————— 陈留琛和容萧刚到客栈,柳邕就醒了,他张嘴欲嚷,陈留琛立刻拿个灵果把他嘴堵住。 容萧早就交代陈留琛不可泄露她的身份,此时站在一边对他颔首致意。 “柳三哥,是我呀!”说话间他立刻把脸上的伪装解除,露出本来面貌。 看柳三哥平静下来,陈留琛把他嘴里的果子取出。 柳邕惊愕了一下,面上又转为平静,只是眼中毫无光亮,眼角带出一点泪光。 “是你呀,这些年柳家对不起你们兄妹,也算是报应。” “额,其实可能事情跟你想的也有出入,”陈留琛用眼角瞥了容萧的脸色,看师父对他点头,才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们两家也没什么太大的仇怨,你父亲给你留了封信,你要不要看看?” —————— 清观那边,又是另一番景象。 亮光总是一闪一闪,清观也很无奈,要来就来,不来就算了嘛。 小和尚叹了口气,于是开始打坐念经。 那光亮越闪越近,清观感应到这个人是筑基初期,就祭起自己脖子上挂的佛珠,一下子将来人套住。 他挣扎几下,佛珠串却越来越紧,捆得他难以呼吸。 这个人见无法挣脱,立刻吹起口哨。 一般来说,这种追踪的活计如果派来的人修为不高,那就多半是饵,有饵就有人收,两三个人更稳当些。 清观见势不妙,随即向客栈方向遁走。 旁边又窜出一个修士,运起法器,直冲清观后心打来! 说时迟那时快,容萧御剑赶到,将自己的小碗抛出去,拦下了这一击! 刹那之间,小碗与这把铁铲撞击,火星飞溅,照的这片天空都亮了一瞬。 此人也只是金丹初期,容萧三下五除二将这人打晕,又给这两个人都服了一些封灵散,足够他们半个月不能动用灵力。 她和清观随即对这两个人展开审问。 开始两人还咬死不说,容萧承诺给这两人每人一大笔灵石并把他们放走后,这两个人争先恐后地道出了真相。 上阳宗 上阳宗是个小宗门,公孙家在里面一家独大,控制着整个宗门。 虽然与公羊同出一系,但公孙一族在世家谱只勉强排的上三百左右,子弟也只是中正平和,并不十分出挑。 筑基期修士招认,说上面只是让他们把前来打听的都钓出来,而金丹期的公孙炎则说,这次来的有几条大鱼,要他绝对不能放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大鱼是谁,公孙炎也描述不清,只知道有个金丹期或融合期的男修,左眉眉峰藏有一颗黑痣。 容萧首先想到陈留琛的爷爷陈悭,她先前就有所猜测,陈悭离开尚且年幼的孙子孙女,原因不外乎二。 一是他自己如果继续在家,会使得整个陈家处在危险之中。二是他要去做一件险而又险的事,所以要远离家中,最好让别人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这样一来,容萧隐隐约约猜到了答案,陈留琛父母之死大概并不是秘境遇险,而是人祸。 陈悭失了心爱的儿子和许多族人,为他们讨个公道也是理所应当。因此眼见陈留琛勉强能够自立,就将余事托付柳家家主,去仔细查访儿子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甚至于,去复仇。 想到这儿,容萧叹了口气,据陈留琛所说,当年天门宗折损的青年一代,共有三四十人。天底下有能力,又狠辣到能做出这事来的,也只有世家了。 这个世家,暂且称之为某世家。 公孙家大概是这个某世家的附属,所以奉命缉拿天门宗余孽。只是世家吩咐下属执行,缉拿的力度和信息准确度恐怕是个问题。 陈悭可能手中掌握了某世家一些证据,或者被世家认为是不可控因素,却因为寿元将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只派下属世家去追缉。 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就差处理这两个废物点心了。 既然如此,容萧立刻用陈留琛的剑捅穿了这两个人的心脏,立省八千块中品灵石——金丹期五千,筑基期三千。 容萧把清观留下,让他负责把追踪符解除掉,顺手将筑基期的储物袋拿给清观,自己则打开公孙炎的。 公孙炎实打实是个穷鬼,他身为本家子弟,身家实在过于潦草,整个储物袋里没有超过500下品灵石的东西,全都是破烂。 看来公孙家也财政亏空得厉害,结合杨须的财产情况,容萧更是感到世家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 陈留琛那边则进展不错。 柳邕看了他父亲留给他的信,了解了他父亲同陈爷爷的交情后,躺在床上,也说不出是悲是喜,整个人处于一种茫然失措的状态。 他想了一会儿,翻身坐起,向陈留琛告辞。 “陈弟,承蒙搭救,只是家业未了,你同你师父的恩情,我也只能来日再报了。” “现下一副无用之躯,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再见。” 陈留琛大惊:“柳三哥,可你伤还没好,而且还在中毒呢!” 陈留琛的急中生智 陈留琛:“按道理这话也不该我说,只是柳三哥,无论怎样,你都得先保重自己才好,”说到这儿,陈留琛苦笑了一下,“如今对方势力强大,说句不好听的,三哥此去就如以卵击石一般,不如积蓄力量,以待时日。” 柳邕双目无神,双手颤抖不已 “话是这么说,可我从小在家中长大,如今……如今……难道就这样让我眼睁睁等着?” 陈留琛一时语塞,于是想了想,继续劝道:“可你总也得知道你的仇家是谁呀!” 柳邕:“我虽然不参与家族诸事,但身在其中,也略有耳闻,左不过是那几家把我家当成牛马驱使,又卸磨杀驴!” 他恨恨锤了两下客栈的床,陈留琛眼睁睁地看着噗通一下,床头多出两个洞来。 “再者,”他指了指在另一张床上爬来爬去的小白,“你们这帮小娃娃,我又怎么能拖累你们到这种地步呢!” “这个……”陈留琛只恨师弟清观的脑子这时候没长在自己身上,他支支吾吾半天,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柳三哥,你好歹把客栈的床修好再走啊!” 正在此时,容萧敲了敲房间的门。 陈留琛把门打开,见来得是他师父,大松了一口气。 容萧虽未听全,但差不多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摸了摸小白的头,上前安慰柳邕。 “我们此行乃是回十万大山修炼,不知柳兄弟可否愿意同往?” 柳邕愣住:“十万大山?你们怎么有胆子住哪儿?” —————— 云氏姐妹正在给这小老虎做饭吃。 这小家伙已经堂而皇之地住进云烟刚给它搭的小窝里,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爪子上的毛。 只是,母虎却一直没有影子。 云烟将烤得油汪汪的逊猪肘子切得碎碎的,又切了两片厚厚的肉排,用半个灵果熬成酸酸甜甜的酱汁铺在肉上,又给它倒了稠稠的灵乳。 小老虎“嗷呜”一声,立刻从地上窜起来,很矜持地跟着云烟的腿转圈圈。 云鹿蹲下来想摸摸它的头,结果它一下子偏过头去,并不理会云鹿。 云鹿“啧”了一声。 安姨看到了,笑着对陈鸢说:“这小家伙还怪有脾气的,你看看这小模样!” 陈鸢也觉得新奇好玩,她虽然修习天相功,平日里与人有些疏离感,但到底是个豆蔻少女,青春稚嫩,也有活泼欢快的天性。 “这也是二姨的缘分,一切天定,妙不可言。” 安姨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笑了笑。 陈鸢又嘟起嘴,很可爱地歪了下头:“何况这小老虎这么可爱,真希望哪天我也有一个呀!” 云烟放好了饭,小老虎过来蹭了两下云烟,云烟也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背,手感颇佳。 小老虎看她摸过了,连忙跑过去,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这时,一声吼叫从隔壁山头传来,声波回荡,整个山谷的枝叶都颤了一下。 小老虎吃饭的动作一顿,两只耳朵抖了一下。 云烟瞪大了眼睛,有点无措地看了一眼妹妹云鹿。 雌虎 容萧架着飞舟一落地,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一只雌性金晶白额虎懒洋洋的卧在一边,甩了甩尾巴,一只小白虎在旁边新做的秋千上荡悠过来,荡悠过去。 云氏姐妹耶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生怕这小家伙滚下去的样子。 容萧看的有点好笑,这小老虎已经是金丹期修为了,秋千又这么低,哪里就会有问题呢! 见着容萧到来,那雌虎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释放出一丝元婴期的威压。 陈留琛几个有些受不住,容萧却并不觉得吃力,雌虎却有些诧异的样子,抬起来眼皮来认真看了她一眼,随后就不再理会了。 容萧倒是不怎么担心——她自己有多件法器,加上叶流棠留给他的法宝符箓,长启尊者留给她的东西,干掉这只雌虎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加上法器符箓的消耗问题,能相安无事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小白被安姨接过去,云氏姐妹也好一阵哄,逗得他咯咯直笑,雌虎则又看了小白一眼。 容萧也不管白虎娘俩,请安姨帮忙照看小白一会儿,然后径自回自己的房间去,顺便把云鹿也叫来问问情况。 “这白虎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师父您走了就来了,呆了也有两三日。” 她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天天吃吃喝喝,除了我姐姐,这小老虎谁都不让我们摸一下。” 容萧安慰她:“一方有一方的缘法,你的还没到呢!” 容萧知道小姑娘觉得有点不平衡,她姐姐天赋性情都不如她,如今却来了只稀罕灵兽,却黏着姐姐,摆明是要给姐姐做灵兽的。她大概有些不平衡,却到不了嫉妒的地步。 “这几天有个小秘境要开,也不算危险,资源却比较丰厚。只限筑基期以下的修士进入,你姐姐走不开,不如你带小鸢去走一圈,历练历练。” 云鹿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容萧就把小山秘境的情况继续讲给她,啰啰嗦嗦念叨了一大堆。 接着又把安姨请进来,托她每天照顾小白三个时辰,请她启蒙小白读书识字。 安姨出身赵家,赵家家教承袭fl一脉,不止要修行,还要学习琴棋书画、三礼六艺,教小白也算绰绰有余了。 “学的好坏暂且不论,要能学得安姨几分心境,也算不辜负了。” 安姨忙笑称不敢。 “现下的造化都有赖仙子,容仙子实在抬爱了。” “只是,”安姨迟疑了一下,“不知您对小鸢有什么安排?” 容萧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段时间太忙,再加上陈鸢功法特殊,她无从教导,实在是疏于对陈鸢的安排。 她自己也觉得不太妥当,安姨一问,自己也觉得身为师父有些羞愧。 容萧沉吟一会儿:“陈鸢那边,除了这次小山秘境我打算将她和云鹿送去,其他的还没有什么安排。” “小鸢的功法特殊,一会儿我再问问她,看看她自己有什么想法。” 与陈鸢的谈话 陈鸢进来,举手投足间颇有仙道飘渺的意味。 容萧觉得自己这里好像成了宗门议事堂,来来往往,都是琐碎但要紧的事。 陈鸢一来,带进来一阵类似檀香的香气,似佛似道,飘渺非常。 让容萧仿佛回到了同叶流棠在山间遇到的小道观,里面只有一棵滴露桂树,一只普普通通的肥猫,一个练气期的小道童,却整体浑然天成,一派圆融天然。 容萧斟酌了几个方案,但还是想先问问她自己是什么计划和打算。 “你修习天相功,你觉得最适合的修炼方式是什么呢?” 陈鸢调皮地笑了一下。 “一草一木都有天性,天性自然而为,而修习天相功就是我的天性。” 容萧有点好奇:“天相功都是自然而为的吗?” 陈鸢则不答,又调皮地歪了一下头。 “修士修炼难道是全凭功法吗?” 容萧也笑起来,陈鸢这个小丫头古灵精怪,总是让人觉得有趣有意。 “天性的同时,也需要练习,你可有什么练习的路子?” 陈鸢身上的气质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有些东西,看得多了并不会觉得有进步,反而更痛苦。” “而且,事情也不是由人而为,万物运行,自由天定,诸法变幻,终究归一。” “上天允许我偶尔看上一眼,其他的也不需挂怀了。” 容萧听了,又觉得有些神道飘渺的意味,但也心疼起这个小姑娘来。 她这么小的年纪,说不得已经在功法作用之下,见证了无数人的悲喜生死。 容萧自己也觉得心中有块地方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有时候,能知道的太多了也不是件好事。 她不忍再问,于是又提起小山秘境,“先前也同云鹿说了,近期有个小山秘境要开,这秘境里有多种灵兽,你也可以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然后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一堆法器来准备分给这二人。 “对了,这次我新收的师弟叫清观,他对佛道也颇有研究,话又多得很,你们有时间可以多聊一会儿。” 陈鸢走后,容萧想把清观叫来聊聊,但实在也觉得无从下手,清观这个人啰哩巴嗦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不如让他先去跟陈留琛一块儿住,适应适应再说。 她从窗口往外看了一下,那雌虎还是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小老虎也趴在母亲怀里。 她瞬间对清观和柳邕有了安排。 容萧不太懂灵兽的驯养之法,但也听说过有些灵兽会为幼崽选择主人。 但这样的母兽,一般来说都是非常处于危险的情况,不得已才将幼崽托付给他人。显而易见,雌虎照顾孩子的意愿,现在正在考察云烟的情况,但容萧也没看出这雌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立刻写信给戚笑询问情况——这是戚家的拿手绝活,靠这一招,戚家才在玄通宗立住脚。 然后闪身进了月华环中。 月华环她也有几日不曾仔细收拾过了,好在小奇带着群猴打理山上的灵植,也处处都很妥帖。 容萧想着最近可能还会出去,于是把小圆也叫出来。 小炎蜥 先前的小山秘境是周家的,周家靠着公开售卖小山秘境的名额,近年来也丰腴不少。他家也算是世家谱排行靠山的世家,小山秘境也算不上什么高级秘境,买两个名额还是容易的。 而下个月要开的迷津秘境,则是个贫瘠的秘境,里面是一片没什么产出雪山。 这秘境限制多,金丹期以下的也进不去,世家懒得维护,就放着不管。 容萧想让陈留琛冲击下金丹,然后把他带过去磨练一下剑法。 剩下清观、柳邕他们两个,容萧也觉得头痛得很,这两个家伙什么秉性,适合什么样的修炼功法,现在还只能看到表面,一时间也不好安排。容萧就拿出一大堆修炼材料准备让他俩处理,先看看情况再说。 小圆趁容萧收拾东西,又在旁边唧唧歪歪。 “小月也需要跟他哥哥培养感情,你这个当妈的,怎么不把小白带来?” 容萧不理会这个絮叨起来没够的,她手上不停,又取出一些月露,法器萃取出的黄昊草灵液,诸如此类林林总总装了几十玉瓶。 “哎,那只炎蜥破壳了,昨天破的,小奇给它放了点月露,你一会儿看看去。” 容萧一听这个,立刻站了起来,“你之前怎么没提呢?” 小圆大声反驳:“你又没问!” 得,容萧也不跟她计较,连忙去看这小炎蜥的情况。 刚出生的小炎蜥,亮晶晶的,额头有一点金色的鳞片,看到容萧过来,躲进了草丛里。 容萧走进一看,它用干草在孵蛋器旁边给自己做了个窝,小小一只,还怪害羞的,只露出一点点来,悄悄瞧着容萧看。 这小炎蜥只有巴掌大,浑身火红晶莹,因为刚出生,鳞片还有湿润。 容萧还是拿了个小碟子将月露喂给它,小家伙一开始怯生生的,一尝到纯度这么高的月露,高兴得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然后大口大口喝起来。 看它的样子,容萧心中也是一片柔软。 晚上把小白接回来,就可以跟它签订契约了。 容萧拿出那件未成形的法宝来,今天的重头戏就是——她要开始尝试炼制法宝了! 法器与法宝可谓有天堑之隔,再近似法宝的上品法器,也连法宝的边也摸不到。 无论元婴化神,都以法宝作为最强的攻击手段,一件法宝,无论品质如何,总能卖出五万上品灵石。 以容萧的修为现在炼制法宝还是有些勉强,但她还是想勉力一试,毕竟养孩子养弟子开销都大的很。 她按照先前设想的,用灵火烧起了炼器炉,在炉子里填上源蛛织造过的平年炭石和小奇的眉毛。 炉子微微颤动起来,她双手结起法印,一条一条地打入灵诀,额头上微微渗透出细密的汗珠。 炉盖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容萧手指拨弄法诀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几乎只剩一片残影。 她额头上出现了大片汗水,小臂也微微抖动起来。 炉子里的法宝已经渐渐成型,似盘而非盘,似月而非月。 这时火花跳了一下,未成形的法宝也随之一颤。 容萧心道不好,连忙加大灵力法诀控制,可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炼器炉盖裂开一个口子! 光影轮 容萧的手抖得厉害。 千钧一发之际,容萧险而又险地用一道灵气护住了整个炼丹炉。 不过数息时间,炉子里那样东西渐渐成型,是一片坚韧的椭圆形薄片,似铁非铁,似木非木。 这东西光华一闪,炼丹炉“轰隆”一下炸开,容萧连忙运起灵气护体,却仍然被几片碎片割伤。 法宝既然称得上是“宝”,就有些灵性了。 容萧炼制出来的这件法宝闪烁着奇异的光华,像是乌光却不是乌光,与电光相类却也不是电光。 这件法宝在屋子里胡乱飞了一圈,整间屋子的光影也就随之变换,光辉与暗影交替,煞是好看。 容萧一招手,这一轮像是盛了光影一般的法宝就乖乖落回了她的手中。 容萧接过来仔细查验,这法宝算是成了没错,可是边缘比较散,还不够规整。 她叹了口气,这也是因为在炼制时,灵火、灵气、炼器炉三者不够和谐,灵气不能够完全协调好灵火和炉子,一切还不是很稳定的缘故。 她仔细端详这块椭圆形的薄片,喃喃自语道:“不如叫做光影轮,也算是光影重叠,变化无端了。” 小圆一下子又冒出来:“好了好了,到点了,快去接你的孩子去!” “好了,我去就是了,你整天念叨,可真是个嘴碎的阿婆了!”容萧,笑着说了两句,然后就去安姨那里接小白。 见了安姨,也像是送孩子上学堂的家长一样忐忑不安,生怕孩子搞出什么乱子来,不由问道: “安姨辛苦了,不知这孩子可否听话?” 安姨则抱着小白颠了颠,笑着说: “要我说,小白是我见过的这年龄里最聪明的小孩了,学的也快,也讲道理。” “就是一直小白小白地叫着……不知可想过为这孩子取什么学名没有?” 容萧听安姨夸小白,也愉悦满足,等听到她问小白的学名,却有些尴尬。 小白出生才一个多月,她还没来得及取呢!只是对安姨也不能这么说,显得她这个娘亲怪失职的。 她连忙推到叶流棠身上。 “说起来,我道侣失踪之前,曾为我腹中的孩子选定名字,只可惜……所以还没来得及取,不知安姨有什么好字眼没有?” 安姨听她这么说,早已后悔失言: “说来也是妾身冒昧了,见小公子天资聪颖就想问问……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这是怎样都不能取代的。” 容萧薅名字的计划被拒绝,只好自己再做打算。她给安姨奉上两瓶月露作为束修,就领小白回去了。 小白一进月华环就咿咿呀呀闹着见小奇,容萧也是无奈,只好把他抱去让小奇带着他疯一会儿。 “你呀,可得对小奇好一点,人家为了你,也耗费许多力气,等你哪天遇到什么好东西,也记得分给小奇一份呀!” 小奇带着小白玩了一个时辰,累的气喘吁吁,容萧于是点着小白的鼻尖,叮嘱了他一番,又给他们饮果子露。 说话间,小白看到了草丛里红晶一般的小炎蜥,径自朝它走了过去。 月迷津渡 小白跟小炎蜥的契约很顺利。 容萧把小白从草堆里扒拉出来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和小炎蜥签订好了契约。 小白性格霸道,却能听懂道理,也算是个好管的孩子。 小炎蜥小小的脑袋从他肩膀上探出来,小白的另一只小手正在抚摸它的背,像摸一块细腻柔软的红缎子。 容萧则叮嘱小白:“你们现在已经是伙伴啦,它会保护你,你也要照顾好它呀!记得给你的小伙伴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说着,摸了摸小白柔软的头发,就放他们自己去玩了。 容萧则出了月华环,去找陈留琛商量迷津秘境的事。 陈留琛听了以后,也是吃了一惊。 “师父,我要是去……是不是稍微着急了点?” “这倒不要紧,迷津秘境历年以来,去的人都不算多,这个秘境里,人不要紧,环境更要紧些。” “迷津秘境与荡海秘境同时开放,世家修士绝大多数去了荡海秘境。至于散修也去得少些,有的筑基期也想去碰碰运气,却都尸骨无存。” 容萧继续说:“只要你在两个月内达到金丹期,那么你师父我也可以打个包票,你在里面必然安然无恙。” 陈留琛则挠头:“倒不是这个,师父,我先前没去过什么秘境,担心拖累了你。” 这下轮到容萧愣了一下。 “世家不都是十三岁第一次去本家秘境吗?” 陈留琛也愣住了:“并无此事,天门宗跟长泰宗合用一个秘境,满二十岁才能进去,我当时不够年龄,从未去过,倒是柳三哥曾去。” “也不打紧,去秘境跟历练也差不多,万事有我,你只管精进修为就好。” “就是迷津秘境有一点特殊,千年前秘境开启之时,曾有林密尊者言‘月迷津渡’,到现在也没人解出究竟是何意。” 陈留琛再次挠头,疑惑不解。 “师父,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不如我给你叫清观师弟来问问?” 容萧梗了一下,于是继续说:“可迷津秘境中只有雪岭千里,既无月色,也无渡口。” “会不会雪色就是月色?” 容萧看了陈留琛一眼,“素方真人计算过这个问题,可也始终找不到渡口在何处。” “只有四个字,既不是诗也不是谶,把千年来的修士唬得够呛,渐渐的,迷津秘境也就成了个半死不活的秘境了。” 陈留琛虽然字眼听不懂,但也听得有滋有味的。 师兄弟 容萧瞪他一眼:“别的好说,你先给我修成金丹才能去!” 陈留琛乖乖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容萧有种被可爱小狗看了一眼的错觉。 她不由得也笑了,“去把清观跟柳邕叫来,让他们收拾齐整些。” 等这二位已到,容萧打量几眼两人的穿着,俱是风流俊逸,就是清观那个光头有点不协调,遂满意道: “果然还不错,这样,之后你们两个就穿成这样,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们该做些什么。” 清观撇着嘴不高兴:“神神秘秘,都不说一声,小僧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 容萧戳了他的光脑壳一下,“自然是好事,难道为师还会害你不成!” “何长老跟我提到,五日后有场法会就在鹤溪道场,是流光、断脉、朱璇三位尊者真人主讲,你两个历练多些,正该多听听稳固心境。” “你两个可得机灵些,先去跟陈留琛学学易容换脸的法术,清观你去库房找顶假发,到时候拿个小家族的请柬进去便是,明日我先带你们过去,再领你们师姐师兄们去街上采买。” 要“找顶假发”的清观一脸不高兴,容萧不好再戳他脑壳,只好沉静自若,再殷殷叮嘱一回。 “像这类的法会,年才得一回,三日后便是最后的入场日期,你俩只要是不露馅,余下的这一个月,无论捅出什么篓子来,只要你们收拾得了,我都不过问。” “而且,能不能成,还得看我明天能不能搞到请柬呢!” 柳邕倒是很高兴,这法会无论有没有他的仇家去,都可以打探打探柳家灭门一事的消息,这是他所关心的。 清观赶紧打蛇随棍上:“师父您神机妙算,肯定不成问题啦!” 容萧这下子忍不住,拿宽广的袖子糊了他一脸。 —————— 另一边倒是好说,安姨这么久也没去街上逛逛,除了在家喂养小老虎的云烟,大家都学了易容之术,浩浩荡荡地上了飞舟。 云鹿和陈鸢打扮得格外漂亮,身上环佩钗饰甚多,行走之间,香风阵阵,虽然改换了容貌,却也清纯美丽,鲜艳可人,为了安抚云烟的不平,也不知道许给她多少花粉钗环。 安姨也心情更好些,她十年未曾出门,这次去城中逛逛,自然也感觉心情颇佳,四周都疏朗开阔起来。 她温柔地抱了小白给他喂果子吃,小白则指着飞舟外面,“树”“花”,咿咿呀呀地乱说,安姨也不厌其烦地教导他。 容萧像玉雕成的脸孔上还是那样镇定,但是她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就好像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似的,上次她有这种感觉,还是容靳下药设计。此时已经成行,容不得她再犹豫了,现在有所准备,还能怕了他不成,难道一辈子龟缩在十万大山吗? 虽然是这么说,但容萧还是谨慎起来,她想了几条计策,细细交代下去。又告诫弟子们一定要谨慎小心,不可贸然行事。 清观算命 下了飞舟,几个弟子都四散开找客栈住下,云鹿同安姨一路出去闲逛,容萧就自己带小白。 请柬并不难办,容萧花了八千灵石从黑市买了三张,又三千灵石卖掉一张,四舍五入,只花了五千灵石,把省下的塞给清观和柳邕,打断了陈留琛渴望的眼神。 法会的查验以请柬为准,却还要检查各门派的身份玉牌,这就不好办了。卖请柬的可不会包括玉牌一条龙服务,而各个门派对玉牌有明确的管理,没有“意外遗失”,只有“意外死亡”。 容萧准备仿制几枚,虽然可能有点差别,灵气反应、玉牌纹路应该能仿造个差不多,糊弄糊弄检查差不多也够了。 清观和柳邕早就扮成和尚道士算命小组在街上物色人选,这里离法会道场很近,小门派的修士都早早定好房间来法会交际一番,顺便等待法会的检录。 清柳这两个人一个特立独行,一个没什么主见,容萧有些不放心,就找个地方远远的盯着。 由于一个僧一道的组合过于奇异,街上很多人都会在摊子面前停留一会儿。 容萧眼睁睁看着一个漂亮女修问了清观几句话,容色顿改,气冲冲地把摊子上的佛珠掷到清观脸上。 容萧不由扶额,这两个人搭档,真的能成吗? ———————— 柳邕眼睁睁看着清观三言两句把上门的客人气走,心里也十分无奈。 人家上门来问姻缘,他倒好,非说人家天煞孤星,道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短命鬼。 你说这谁能高兴得起来? 而且,他们本来也不需要真的算命! 清观还在那边叫唤:“我还没说完呢?哎?哎!姑娘!姑娘别走!如果有人命格奇特,还是可以匹配的呀!” 柳邕赶紧拉住他,“好了好了,人都走了,下一个!” 又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修,问门派大选会不会有他的名额。 柳邕目瞪口呆地看着清观装模作样地捻了捻佛珠,张口就来: “檀越,您这就不对了,想要名额不能去算计啊,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名额不规范,不如去……” 男修爆起,一掌就要劈到桌子上,柳邕手忙脚乱抽出拂尘架住。 清观闭眼大吼:“你还有秘密,要我说吗?” 男修惊疑不定地瞧了他两眼,收回了掌风。周围看热闹的倒是对他更加信服,围着的人也越聚越多。 柳邕惊讶得很,悄悄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清观如是说:“我是诈一诈他,这种人来问名额心里就有鬼,肯定也不止做了这一件事,不过看他这么大反应,又这么害怕……大概不是阳x就是早x……” “啧啧啧,这个男人身上的‘问题’不少呀!” 柳邕绝倒。 这么折腾老半天,柳邕觉得自己精神收到了洗礼,灵魂得到了升华……他经历了时间的洗练,成功给五个小宗门的修士下了追踪符。 回去的路上,清观提着烧鸡,悠闲自在地唱着歌。 “浏阳河嘞,弯过了几道弯~~” 玉牌 柳邕纳闷得很。 “清观师兄,这是什么歌呀?怎么听起来调子这样古怪?” 清观顿了一下,整个人显得更奇怪了。 “这是小僧家乡的调子,你之前没听过吗?” “前头几年,我也爱听歌唱曲,却也从未听过这样的。” 清观十分自然的点头。 “没错呀,小僧俗家在一个遥远而奇妙的小村子里,你不知道也正常。” 柳邕还是对清观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师兄的法号为什么叫清观呢?不像个和尚,反而像个道士。” 清观叹一口气,“小僧知道小僧不像个和尚,可你也不能说小僧像个道士,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要知道普天下的修士,可都是修道之人啊!” 柳邕讷讷不知如何回答,清观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开始念念叨叨。 “小僧俗家姓王,父母替小宗门打理着几亩灵田,虽然没有多少收入,日子倒也过得去,左不过家中就小僧和妹子,村里有什么新鲜的好玩的时时都有。我和小妹子整天上山下河,回去被爹娘抓住,也不过是挨一顿打。” “小僧8岁那年,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得道高僧上了我家的门,张口就说,小僧有神渊宿慧,身具灵观七脉,是乃天命之子,要收小僧为徒。” “道是我如果埋没乡间,必有大祸。” “小僧有爹有娘,干甚吃饱撑的去做个秃驴,自然不从。” “没成想过了两日,村里打架斗殴,斗不过就放火,反而把我一家子烧了。” “小僧的爷娘妹妹都死了,村里的人也死的七七八八,后来村子改成了矿场,剩下的村民都被送去挖矿。” “小僧从村里跑出来,就看见那个老和尚坐在路上。” “小僧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一切的开端和终结吗?!” “反正小僧无牵无挂,于是立地成佛,遁入空门,再无尘缘了。” “师傅为我选了三个法号,一个叫清明,一个叫清非,一个叫清观,小僧我看最后一个最顺眼,定下这个法号不行吗?” “不过嘛,烧鸡还是要吃的,小僧入了佛门归佛门,烧鸡可不是他们的狗屁规矩!” 清观讲的时候态度一片轻松自然,柳邕听得却不轻松,自己的眼眶又跟着酸涩起来。 清观看他的样子,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你可别哭哭啼啼的,小僧只会念佛,可没什么能帮得上你,要不,小僧给你念念《十方寂灭大成经》?” —————— 第二天一早,清观和柳邕提着烧鸡,溜溜达达的与容萧碰面,递给容萧四块玉牌。 上个炼器炉已经毁坏,容萧开了个新炼器炉,把玉料放进去,操纵灵气仔细雕琢起来。 不过半刻,新的玉牌就做好了。 “凑活用用,自己小心为上,别搞出乱子来。” 说完容萧就把炼制好的玉牌塞给这两个讨债鬼。 她倒不担心清观,这个人虽然跳脱,做事却有些章法,到时候即使脱不了身,也能留下性命。 柳邕就不一样了,她这次让他们一起参加法会的目的,就是想让柳邕能够沉下心性,但要是在法会受到什么东西触发……很难说会不会功亏一篑。 罢了罢了,弟子们也各有自己的缘法。 容萧想了想,又给陈留琛发了一封传讯符。 手捧灵宠 陈鸢和云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洛城各类商品琳琅满目,这边不比玉城恢弘阔大,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街上到处都是小店铺,卖灵植灵宠的,卖绢花的,从衣服上的坠子到鞋上的绣花,可谓样样俱全。 街道宽广,路两旁都摆着小摊子售卖各色精巧物什,价格又实惠得很,路上行人多有驻足。 云鹿手上已经提了好几个纸袋子,看见前面有家卖手捧灵宠的,又扯着陈鸢跑过去看。 周围也围了一圈人,都是些小孩子。小摊上摆着一大堆小碗,旁边则放着许多箱笼,每个箱笼里都住着十几只小灵兽,挤挤挨挨滚成一团,又都清洁干净,毛绒可爱。 小碗里则放着一些小巧玲珑灵龟灵兔,这类小灵兽都不太爱动,又圆滚娇嫩,两个小女孩就用小手轻轻的抚摸它们。 云鹿看了,简直爱的跟什么似的,无论灵兔、灵龟、落羽鸟还是小绣猫,她那种都想要一只。 旁边竖着一块牌子写着:不议价,三十块下品灵石一只。 云鹿眼珠子都要长在这些小灵兽身上,今天她势必要带一只回去的。 “老板,那只小绣猫可以拿来给看看吗?” 老板是个摇着扇子扇凉的大爷,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听了这话,他慢腾腾转身,从箱子里拿出那只最好看的,递给云鹿。 小绣猫只有巴掌大,皮毛光滑,小脸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 一开始还朝着云鹿弓背哈气,等云鹿喂了它两条肉丝,就乖乖在云鹿手里趴着了。 云鹿心满意足,看陈鸢在那里盯着一只小灵龟看,索性给她也一块儿买下来。 这类小灵宠不用灵宠袋,直接用小盒子装了就可以带走,摊主还贴心附赠了小绣猫吃的肉干和灵龟的龟粮。 到处都是新鲜玩意儿,洛城的管理比起玉城大有不同,据说小摊贩商税只有五十税一(2),所以到处一派轻松和乐的气氛。 洛城几大家族并不强势,加起来也比不过先前的杨家,故而多抚恤治下普通修士以图后效。 云鹿带着陈鸢兴致勃勃逛了许多家饰品店,往储物袋里放了几大堆东西,给姐姐买了些带玉坠小流苏的发绳,几盒胭脂,一打新鲜的烟花符纸,陈鸢手上也多了几个袋子。 从小摊子上走出来几步,云鹿惊叫:“我的小绣猫呢?它怎么不见了!” —————— 容萧也把小白抱出来玩,这么好的天气,她也不想拘束了小孩子,尤其还是自己的崽,又怎么能让他过得比别人不开心呢! 河边有几艘游船,容萧抱着他坐在船头看风景,河边游玩的修士也颇多,但并不像玉城那边那样拥挤。 船头可以钓鱼,小白也想试试,容萧就给小白拿了小鱼竿让他自己钓着玩。 河水荡漾,河边的柳枝随着风微微摆动,河边有垂钓的游人,也有贩卖货物的小商贩。 看上去一切都那么和谐而正常,容萧却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绑架 可到底哪里奇怪,容萧一时也说不上来。 她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边的画舫上没有歌女。 按理说,画舫下午便开,此刻该早有歌女在旁边候着,但凡有画舫,便是这个规矩。 可此刻,这些画舫旁边只有一堆布幔堆在一起。 容萧在普通的载客渔船上又张望了一会儿,画舫都整齐排列在岸边,像是在等待什么大人物似的。 容萧暗道不好,赶紧让渔船靠岸,抱着小白避到了人群里。 她随意找了家面馆坐下,仔细看着这十几艘画舫的动向。 —————— 此刻,安姨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女儿云鹿带着外孙女陈鸢出去,却一夜未归。 不光如此,她中午出门询问,回来以后客栈跑堂却交给她一封信。 她看了这封信,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连忙来找容萧询问对策。到了容萧房中,却扑了个空,实在是着急到无以复加,于是立刻给容萧发了传讯符。 虽说传讯符发了,可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回复。 安姨定了定心,开始筹划算计起来。 信中说,现在有二女落在她们手里,如果不带十万灵石来赎人,就会撕票。还附上了陈鸢云鹿当天带的首饰和云鹿一封亲笔信。 云鹿则写,一切安好,让娘和师父担心了,一定快些送齐赎金,送齐赎金就会回来云云。 这么说来,云鹿和陈鸢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 既然这样,安姨判断,绑架的应该并非穷凶极恶之辈,要不然云鹿的信怎么会要不然云鹿的信怎么会写的这么和缓? 安姨觉得,这事说不定还有更温和的方式去解决,这一伙人手段并不狠辣,目的又是图财,说明背后之人应该并非世家之属,而更像是普通修士。 安姨心中安定了很多,这下,就只等容萧来同她商量对策了。 —————— 陈鸢和云鹿正在柴房里坐着。 门外两个筑基期的修士正在看守。 云鹿冲陈鸢努了努嘴,然后艰难用铐在身前的双手在地上写字。 她的小绣猫围着她转来转去,轻轻的“喵喵”叫唤,时不时讨好地蹭蹭云鹿,想要安慰她。 云鹿:我们知道这么多,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陈鸢:有可能。 云鹿: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为么要偷偷把一箱玉简拿走?玉简又不值钱。 陈鸢:过几日等我们出去就知道了。 云鹿停了一下,有些愧疚的样子,继续写: 你觉得师父会怎么救我们呢? 陈鸢:或许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办法出去。 看到这儿,云鹿眼睛亮起来: 我有一个想法! 她刷刷几下在地上写了一大堆,陈鸢看了摇头,她指了指房门外头,又指了指自己和云鹿,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自己则将云鹿在地上写好的计划改了一下。 写完以后,云鹿激动地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抱着陈鸢就亲了一口,吓得她脚边的小绣猫“咪咪”叫个不停。 惹得门外一个胖修士大吼一声: “搞什么呢!管好你们的猫!” 大买卖? 容萧得知云鹿与陈鸢二人被绑架,顾不上在河边再看,连忙赶回来跟陈留琛、安姨两个人商议。 这时,有客栈的伙计敲门,又送进一封信来。 陈留琛接过,连忙拆开来读。 “明日午时,请务必将灵石送到城西门外第三棵缎面树旁茶水铺子中,届时自会将二女放回。” “以黄色抽绳的储物袋为凭。” 信纸信封都没什么特别的,随处都可以买到。 但作为绑匪,这封信的语气实在有些客气。 陈留琛:“要我说,灵石已经准备好了,我打头阵,先进去看看情况,师父您在后面坐镇就是了。” 容萧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先进去比较妥当。 既然对方已经了解一些自己的动向,那么容萧索性不再犹豫纠结,直接动身去赴这场鸿门宴。 容萧心中也有数,对方说不定是以此为由,冀求图谋更多。 而这背后之人应该也并非容靳,若是凭他阴狠毒辣的手段,寄来的就不是一封信,而是云鹿和陈鸢的手指了。 如果不是容靳,那就好办了,以容家本姓子弟的名头,在外面横着走也不成问题。 但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把陈留琛和安姨都叫来叮嘱一番。 她施施然改变了形貌,前去赴会,陈留琛忐忑不安地悄悄跟在后面。 正是午时,一分不差,洛城的日头还是毒辣了些,地面都滚烫烫的。路旁的的花草都有些失了水分的样子,几朵烟紫色的夕颜花蔫里蔫气地搭在架子上。 到了城西缎面树旁的茶水铺子,容萧捡了张隐蔽的桌子坐定,静静等着那个绑票她弟子们的团伙来跟她谈条件。 出了这件事,容萧也没空带小白,就把他扔进月华环跟小奇、小炎蜥几个作伴去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失笑,这小子估计早就被拘束够了,说不定这时候正在怎么瞎玩瞎闹呢! 这时候她就分外想念起叶流琛来——若是他还没走,也可以帮她看看孩子什么的。 他有时候性情跳脱,可大部分时候都是温和细致,待小孩子,也必定是很好很好的。 可要是他想回来跟她抢孩子,那是万万不能了!她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许是藏头露尾是修士们的传统,容萧用茶铺里的青花茶盏喝了两杯茶,才见到有个像是竹竿一样高瘦的男修,戴着面具从外面晃悠进来。 他修为在筑基后期,衣着简朴,腰间也只佩了一把剑,身姿气度也并没有什么超常之处。 他看到容萧手里黄色抽绳的储物袋,迟疑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还有人来,但还是过来容萧对面坐定,摆出了一副犹豫不决,但有事要说的样子。 容萧伸出素白的手指,将储物袋推过去,淡淡道:“既然坐下,可见阁下也还有几句话要说,不知所为何事?” 男修咬了咬牙,还是将储物袋收起来。 “我也不瞒仙子,那两个女修在一个时辰前已经逃出去了,还打伤了我的两个人。” “所以现在,我的底牌已经是没用了。” “只不过,我这里有一桩大买卖要谈,我观仙子也并非寻常之人,不知仙子可否有兴趣一听?” 威胁 容萧手里的大买卖还不够多吗?听了这话,她倒是不置可否。 “若阁下只有这点诚意,那恕某要事在身,不便在此相陪了。” 瘦竹竿看容萧作势要起身,连忙阻止。 “是真的!不知阁下知不知道……容家?” 容萧眼神凌厉了一瞬,幽影银针几乎要被她激发起来,却强行按捺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中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难道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不,不可能,即使有所疏漏,容家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捉拿她,他不可能是容家派来的! 而容靳对她,可用不着这样派个人来试探! 她恢复了自己以往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语气稍微有点惊讶。 “你们竟然有胆子去动容家?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她漫不经心的转动着茶盏,另一只手则扣住了袖子里的幽影银针匣子。 瘦竹竿语气里多了些无可奈何。 “这就说来话长……我们兄弟几个劫了一批货,原来是……从何家收进来的,没想到里面却有一箱子玉简,记了些我们这辈子都不该知道的东西。” “我们几个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大祸临头了,这么要命的玉简,本家一旦弃卒保车,我们就全完了!” 容萧也头痛得很,她平白被丢了这么一个烂摊子过来。 虽然还不知道确切是什么事情,但应该是容家跟何家来往的证据或者容家杀人灭口的丑闻之类。 这下子好了,容家想不管也得管了。 这么说来,容萧在河边看到的容家徽记也确有其事,来的也八成就是容靳了。 “等等,那你为什么找上我?你又是哪家的?” 她心头火起,直接调动幽影银针,数根银针直接逼上瘦竹竿灵台、咽喉、丹田。 瘦竹竿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 “仙子暂且息怒,我等并非有意如此,只是您弟子刚好看见,乃是权益之计……” 容萧怒极反笑,打断他:“难道还要怪我弟子不成?蠢物!” 瘦竹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吓得汗出如浆,两股战战。 容萧思索片刻,冷笑一声。 “接下来的事,就由不得你了!” 说罢将一枚幽影银针打入他体内。这套幽影银针,小者细如牛毛,大者则有半个手掌长,容萧使用起来如指臂使,再合适不过了。 “这枚银针还受我控制,若是你不想经脉寸断,死于非命的话,还是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 瘦竹竿面色痛苦了一瞬,随即苦笑了一下。 “我本来就是孤注一掷,看看能不能有个比落在容家手里更好的结局。仙子您教导弟子有方,想来也是心存善念之人,现在我也不求别的,只求到最后,仙子能从容家手里多保住几条性命。” 容萧听了这段话,倒也有所触动,只不过当下这种情况,她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分给别人了。 “老实点,我玩这一套的时候你还在和泥巴呢,赶快带我去看看你们拿了什么要命的东西!” 容靳的来意 瘦竹竿带容萧去了城南一处隐秘的仓库,见到了其他几个人,剩下三个人都是筑基后期和金丹初期,修为看着也比较扎实。 “王律,你给这位仙子讲一下当日究竟是什么情形。” 矮胖修士王律应声而出。 “当日我们是想截一批公孙家的货,我们打听到他们要把一批货卖出去,于是早早便去姑获岭等着。” “情报是午时过来,我们卯时便见到一帮人,四个筑基后期,一个金丹,我也没管那么多,带周以冲几个,直接就把他们杀了抢了他们的储物袋。” “我们回来清点,才发现麻烦大了。” “这根本不是他们出的那批货!而是从何家查获的,容家与柳家来往的玉简!” “所以周老大前几天想了个祸水东引的主意,要将这堆东西丢到城中去,结果在清点装袋(储物袋)的时候,就被您的弟子……” 容萧皱眉:“你们是哪家的?”这做事的规矩实在不讲究,到处横冲直撞,能活到今天已经实属不易了。 这次是瘦竹竿上来回答容萧。 他面具早已摘掉,整个人干瘦,眼珠却很大,没什么神采,像某种青蛙。 “我是洛城周家人周逢春,现在是家主。” 容萧吃惊了一下,周逢春骨龄还不到一百岁,竟然已经是家主了!而且洛城周家……世家谱上好像还排在三百多位,比公孙家还高呢! 她没有继续问,由着周逢春继续说下去。 “整个周家如今也不剩什么人,五年前,周家自我接任就是个空壳了,苟延残喘而已。” “洛城的几家,既不想我周家降出世家谱,又要盘剥压榨我等,这几年来,我不得不另找出路,没奈何,拉起来这一帮兄弟,专门在姑获岭劫道。” 既然如此,容萧面露疑惑,“那为什么不直接申请降级呢?” 周逢春:“家严亡故前的心愿,是要我将周家支撑下去,我私心也是如此。” “若是在世家谱中,族中子弟秘境历练获取资源也有去处,若是降出了世家谱,先前的仇家群起而攻之……洛城周家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容萧听完,示意周逢春将截获的东西给她,自己慢慢查看起来。 周逢春继续说:“前日,听说洛城李家要招待贵客,四处大肆采买,宋兄弟悄悄找人打听,才知道来人姓容,还是少家主容靳。” “我们一下子慌了神,想将这些东西快点处理掉。” “结果正撞上仙子您的弟子,本来是想直接……您弟子看着教养非凡,又聪明灵慧,我没奈何,只好出此下策了。” 容萧点点头,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这两个丫头为了争取时间,说了些后台强硬之类的话,周逢春病急乱投医,捏着人质想把这烂摊子甩给她,只不过人质跑了。 看来,在这波谲云诡的修真界,好心真是要不得的事,周逢春开诚布公,她也以诚相对,结果听了两个字,就再也走不脱了。 容萧检视这箱玉简,一一翻看过来,确实如周逢春所说,上面不止刻录了容家执事长老容德彰与柳家的来往密谈,还有柳家给何家谋设圈套的来往记录。 只不过,容靳又是来干嘛呢?清理门户乃是小事,他稳坐玉城容家发号施令即可,自己倒不用这么大张旗鼓。 看来,洛城也是风云将起! 办法 夜已深了,容萧把东西清点完带走,让周逢春在这里等她的传讯符。 一则,她一天没回去,小白肯定在月华环闹腾,二则,也是晾一晾周逢春,好让他心中有数。 以大世家的行事,这种阴私之事,宁可错杀一千,不肯轻纵一人,周逢春也很清楚。 晾一晾他,也好让他清楚孰轻孰重,不然他还会继续自作聪明。 还有周家人应该怎么安置这个问题,容萧人手奇缺,当然想将这批人都收为己用,可是容靳此人,实在是不好对付。 这下子,先前交代给陈留琛的招数大概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回到客栈,陈留琛发来传讯符说小姨与妹妹一切安好,只有两处擦伤,请师父不必挂怀。 容萧进了月华环,果然小白拽着小奇在里面撒欢。 小圆:“你可算是来了,快管管你儿子,凝月山上的灵植都快被他薅秃了!” 容萧一惊,连忙御剑飞到山上去看,去到以后才发现,小圆的话属实是夸大其词。 有两棵水晶阔叶树的叶子掉了很多,小奇身上背了个布包,里面都是刚刚摘下来的翠绿欲滴的叶子。叶片大部分完整,只有几片皱皱巴巴的,一看便知道是小白摘的。 容萧真是无可奈何,她知道问题主要是出在自己身上,小孩子三岁之前一般都要人时时陪着,小奇再怎么聪明用心,也还是灵兽,不能劝阻小白。可有时候把小白带在外面太危险了,她真的做不到。 再者说,容萧现在是月华环的主人,小白在山上闹腾玩耍,也是应有之义。 小白站的直直的,低头看着地面。小炎蜥趴在他肩上,一动也不动。两个小家伙这样的情态,也真是可怜可爱。 容萧把小白抱过来,先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问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呀?怎么采光了这两棵水晶阔叶树的叶子呢?” 小白指着小奇,“叶子,给小奇,做窝。” 小奇在旁边,很是羞愧的样子,低眉顺眼。 容萧在识海里问它,它模糊回应,意思是族中又有小猴子要出生,它想采一点叶子,给小猴子们做窝。 小白是听了它的想法,所以想帮助它。 容萧不忍心责怪他,小白是个执拗的孩子,热枕而有主见,她不可以大发雷霆,搞的小孩子从此被束缚在规矩框架之内。 她就拍拍小白的背,告诉他:“这里的灵植,是娘亲的,也是小圆的,你当然可以采啦,娘亲也同意你采,只不过万物有灵,你在采摘的时候要有限度。” “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一块儿照顾这两棵树,直到它们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看小白点头答应,容萧又摸了摸他的头,抱着他回月华小筑中歇息。那一大袋叶子,也带回去给小奇做窝了。 外面事态紧急,容萧也不敢多呆,小白一睡着,她就留下源蛛俏俏和小奇一块儿陪着小白,自己出来处理周家的事。 若不是容靳亲来,容萧也不至于这样捉襟见肘。来的是一位长老的话,容萧大可以将周逢春原来的计划铺设得更周密些,故布疑阵,将玉简多刻录几份,四处散发,栽赃嫁祸,这样长老难下决断,千头万绪,就不会追着不放了。 但这种手段对付容靳是万万行不通的,容靳心思玲珑诡谲,下手酷烈狠辣,一眼就能看穿。 唯一的办法只有—— 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 对付聪明人,还是简单粗暴些来的好。 容萧给周逢春发了传讯符,并将拟好的契约一并寄给他,这份契约要求签字之人不可向其他人透漏一丝一毫自己的身份,并同意今后听从她的安排做事。 周逢春需要将这份契约给每个人签,并保证不会泄露什么风声。 容萧留下陈留琛接应周家人,将他们用灵舟分批送到十万大山外围去,自己则打点行李,准备回容家本家一趟。 她要周逢春留下几具像是内讧被杀的尸首迷惑视线。 待到天亮,一切都已经收拾停妥,周家一共六十二口人,除去周逢春召集起来劫道那帮人,剩下的老的老,弱的弱,都同意离开此地,跟随在容萧左右。 陈留琛驾驶飞舟,来回两趟,把他们都送到了原来的何家驻地旁边安顿下来。 容萧在周家放了一把火,洛城周家这座有近百年历史的宅子,在熊熊火光中,渗透出了檀木香和焦糊味,灰尘漫天飞扬起来,肆意飞舞。 周逢春站在一边,透过模糊朦胧的视线看着这座陪伴了他近百年的宅邸。 对他来说,走投无路之下做出这个决定,实是迫不得已。 容萧安慰他:“有人在才是周家,不过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周逢春苦笑一下:“能有现在这个结果,我也知足了。”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容萧拍拍他的肩。 “既然交代给你的事都已经完成,如今你也该走了,去帮忙安顿好你的族人。” 说罢,容萧启程飞往容家,途中拿出容家内部传讯用的玉简,直接给执事长老、家主容禄成的亲叔叔容平安发消息。 “长老,我游离在外发现一箱玉简,记载容家密事,现已赶回容家。” 容平安一向与容靳不太对付,心胸狭隘跟容靳如出一撤,辈分又高,等闲不卖别人面子。 他很快回复:“速到执事堂丙厅相见。” 不过一个时辰,容萧出示了玉牌,从容家大门长驱直入,径自去了执事堂。 容平安长髯修眉,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手执一卷太平经事法,在那里装模作样地读。 容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跟容靳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阴狠,两个人半斤八两,容平安在这里玩弄些花哨架势,装点门面,岂不是狼批羊皮! 说起来,要是容靳不对她起心思,容萧肯定更讨厌容平安一些。 容靳再怎么阴狠诡谲,也比不上容平安当面笑呵呵的,背后吃人不吐骨头。 而且,此人贪花好色,道侣早亡之后,以怀恋道侣之名收了几十位侍妾,新进门的那位据说年方二八。更蓄养了数不清的炉鼎,种种行径,令人发指。说不得是因为他阴德不修,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容萧假笑着同这个老家伙客套: “一年多未见,容长老风采依旧啊!” 容平安笑容如春风拂面一般,只不过有点叫人恶心,说的话也让容萧作呕。 “萧儿不必多礼,眼下年景不好,各式繁文缛节都免了。倒是在外历练一年,萧儿愈发出挑了。我见犹怜呐!” 被拦 容萧赶紧打断他,“如今正有一桩要事回禀长老,事关重大,请长老明鉴。” 随后直接将这一箱子玉简丢到他面前去。 “我从十万大山历练出来,想去洛城补充些炼器材料,结果在姑获岭遇上一帮剪径的,就将他们全都杀了。” “领头的储物袋里,有这些东西,长老一看便知。” 容平安拿起一块玉简来,神识一扫,立刻就将这箱子玉简收了起来。 “你从哪儿得到这东西的?” 容萧摆出一副冷脸来: “洛城城南,姑获岭。” 容平安则审视了她一会儿,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此事事关容家声誉,关系重大,我需得请示家主,你稍待片刻,一会儿还请尹长老来检查一下你的储物袋。” 容萧故作不悦,心里却有些忐忑:“快些,虽然是我发现了这箱玉简,但事还轮不到我管,要是慢了,遇上容靳这小子,看你们怎么收拾!” 容平安则又端出一副笑脸。 “好妹妹,你事多繁忙,我做哥哥的也明白,只不过规矩摆在这儿,也由不得你我了。” 容萧“哼”了一声,“快些去,还啰嗦什么呢!” 容平安笑着施了一礼,关上门就走了。 容萧心里明白得很,他搬出这套哥哥妹妹的辈分来,就是跟容萧保证,容靳不会来骚扰她,现成的辈分摆在这儿,她就是容靳的姑姥姥。 虽然他的保证连一块下品灵石都不值,但她态度已经摆明,一旦容靳收到风声回容家,她离开就合情合理了。 自打前年容靳闹出那桩事来,容萧便得到默许,可以领了修炼资源在外游历。 这其中缘由有二,一是容家作为顶级世家,绝不允许有本姓的姑姥姥和孙子辈相恋的丑闻;二是容萧自身足够优秀,在小辈里也算是数一数二,容家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容靳,就将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名额押上。 意思就是说,历届以来,优等秘境的名额都是由世家大比和青峰竞秀决定的。容家为了子弟们能够在秘境中获得足够多的名额和资源,绝不可能把她这个有力争夺者送去给容靳做禁脔。 容萧将自己身上的储物袋和储物手环都交给尹长老检查。月华环这样的仙器既已认主,本体又在空间之内,尹长老再手眼通天也查不出来。 又等了两个时辰,容萧的储物手镯也不知道被这帮人搜了几。容平安亲自进来将手镯还她,脸上又挂着合宜的笑容。 “妹妹久候了,请妹妹前去拜见家主。” 容萧看他神色,忖度家主应该是把她叫去勉励几句,不然也用不着“请”这个字。 却故作推辞:“家主日理万机,我等也不便多做打扰,容小妹告辞了!” 容平安赶紧伸手拦住她。 “妹妹莫急,请妹妹过去乃是有要事相商,还望妹妹能给哥哥几分薄面。” “容长老您在容家也算是德高望重,您的面子还用我小小一个修士给吗?” 说完,容萧作势欲走。 容平安听了这话,觉得句句戳在他肺管子上,什么“也算是德高望重”,牙疼得很,颇有想不管不顾的念头,却受人之托,不得不硬着头皮拦下她。 容靳 容萧眉眼一凝,容平安虽说是能屈能伸,可对她这个在容家没权没势的人,倒也没必要舍下脸面到这个地步。 “容长老,这恐怕不对,说!我要见的到底是谁?” 容平安冷笑了一下。 “到底是瞒不过妹妹,如今少家主容靳要见你一面,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如今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想不到容氏威势赫赫的安长老,只在家主一人之下,如今也拜倒在容靳这个毛头小子脚边了!”容萧用剑鞘将容平安一下子拨开,径自向门口走过去。 “我倒想问问安长老,被一黄口小儿役使的滋味如何呀?” 容平安目中似乎有火焰闪烁,瞬息之后却硬生生忍耐下去,又摆出一副笑脸来,连容萧也不得不佩服他装模作样的本事。 “都是为了容家的鼎冰之列、光耀华范,我鄙陋之身,妹妹这话,我可不敢认呐!” 说罢又劝容萧:“大家都是容氏的芝兰玉树,彼此间也该和睦些,今日我托大做个中人,你们二人好好说说话,又何必剑拔弩张的呢?” 容萧怒极,却不动声色。她心思急转,今日之局,是从周家开始的?还是……从何长老开始的? 容靳很显然是要钓她出来,抑或者守株待兔。 私心从情感来说,她不能怀疑何长老,何长老也没有这样做的动机,而且她对洛城之行完全不了解。 可容靳又是从哪里知道她会去洛城的呢? 又或者,单纯是容平安给他报信,他才从洛城赶回来? 容萧心里对这些问题十分疑惑,算起来,自打那件事后,她也有快两年没见过容靳,也是时候再会会他了。 想到这儿,她信步走到门口推开门,这次容平安没有拦,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 容靳面对容萧,一派光风霁月的站在外头。 他一贯狭长冰冷的眸子里此刻饱含着错愕和等待已久的欣喜期盼。 “萧萧,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上来就想拉过容萧的手,容萧有些反感地将他的手拍开。 容靳仿佛刚刚反应过来似的,转过头去瞥了容平安一眼,容平安会意,马上出门去把门关上。 容靳又伸出手来捉容萧的手,容萧忍了又忍,将自己广袖的一角塞到他手上。 “两年都不见你……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 他话音颤抖,眼尾发红,好像容萧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容萧简直跟这个家伙无话可说,就好像以前搞出下药迷x这一套的人不是他似的! 容萧正要把袖子抽回来,想到自己的目的,还是忍了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你跟容平安怎么搅和到一块儿去了?你们不是互相最看不上了吗?” 容靳欣喜于容萧还肯问他的事,以为容萧还像之前那样关心爱护他。 “我奉父亲之命,往无妄海边的码头查账,发现老狗在那里置了间宅子,里面养了个小妾,已经有了身孕,我就把她扣住,加上那老狗伪造账目中饱私囊的证据,他想不听我的都难。” 容萧于是叹道:“你这两年也没闲着嘛!” 容靳十分殷勤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碟碟茶点放在桌上,手里一直抓着容萧的袖子不放,像是生怕她跑掉似的。 孩子 容萧:“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别搞得反而好像被我欺负了似的?” 容靳很委屈的样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她。 “是我的错,但你一走了之……我到处找你,可家里都不让我去找……” 容萧气的快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两年不见,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啊!” “难道当日之事,你还要怪我不成!” 容靳还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容萧却深知,他绝不是这样的人。甚至于,他所表现出的一切腻歪温柔情节,都只是为了他自己霸道抢掠的天性。 小时候他便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据为己有的性子,近些年她冷眼看着,只愈发变本加厉起来了。 容萧呆在容家十九年,一直陪在这位祖宗身边,从贴心小妹妹到知心大姐姐之间来回切换,深受容靳之苦。 容靳这个人,皮囊天赋都是一等一的,却毫无怜悯之心,以筹谋算计为乐,行事又疯狂求险,不计后果。 要是容萧是个精于筹划钻营的人也就罢了,可容萧平生所愿,也不过是修仙大道得成、家人安好、朋友在侧,是以除了为了生存,她不想跟这个非正常人扯上一丝一毫关系。 说罢灵气一震,将袖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容靳见她变得如此冷淡,态度反而变得强硬起来。 他眸光一冷,配上他雍容旖丽的面孔,当真有了几分威慑之意。那只拉住容萧袖子的手则向上移动,趁容萧没反应过来,五指从容萧的指缝插入,死死扣住她的手。 “看来你跑出去这么长时间,也从没想过我怎么样,想必过得不错嘛!” “听说你有了个小孩子,那我什么时候能见见我这位小叔叔啊?” 容萧原本想将手抽出来,听闻此言,瞳孔一下子放大,整个人异常惊骇: “你是怎么知道的!” 容靳薄唇勾起,“前番诸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你有了野男人的孩子,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看好你。” “若是你愿意带着孩子留在我身边,我也很愿意做他父亲,跟你一块儿养育……” 他还没说完,几根幽影银针抵上了他几处要害,容萧怒气到达了一个无法遏制的峰值,容靳咽喉之处银针已没入三分之一,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液。 “我问你如何知道此事!” 容靳依然牢牢握着容萧的手,甚至还满意的笑了一下。 喟叹道:“这么多年,才看到我的萧萧还有这样张牙舞爪的时候,挨这一针下去,也怪有趣,咳,咳咳。” 说罢,喉咙间的银针到底起了作用,他连连咳嗽起来。容萧见状,又驱动银针,扎的更深一分。 “我知道你不敢杀我,咳咳……不过嘛,告诉你也无妨,我可不想你怀疑到别人头上……咳咳,咳……” “你不在容家,依你秉性,肯定要有耳目帮你传递消息,这样一来,只要盯住何长老和戚家那个,也够用了。” “为了这个,我可特意派了两位真人去盯梢,生怕漏了痕迹。” “你说,我做的好不好啊?” 容家 容萧浑身一阵发寒。 这个人,真的是个疯子! “那洛城……又是怎么回事?” 容靳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又是一长串的咳嗽。 他将空着的那只手移过来,托住容萧被握住的手,轻柔的抚摸了一会儿。 容萧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忍住心里的不适,尽量装得乖顺一点。 “你看看你,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似的,这也不是什么难题呀!” “我知道你喜欢去玉城、洛城、文华城、舟宁城这些地方采买,在这些地方都有我泄露出去的容氏玉简。” “无论你在哪里发现玉简,以你的性子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到头来……” 容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她在惊悚与恐慌中,仿佛正在重新认识容靳这个人。 她喃喃道:“你真是疯了,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家主难道管不了你了吗?” “万一玉简泄露出去,容家如何收场,你就不在乎吗?” 容靳抽出一只手来,安抚性地摸了摸容萧的肩。 “萧萧,你怕这个作什么?看你这个样子,真是吓得够呛。” 他伸手将容萧滑落的发丝拨到耳后,将她揽进怀里。 “容家到了我们孩子的孩子那一辈,都还撑得住,这些事情都有我来操心,你只管好好在我身边就好了。” 容萧假装被吓住了,乖乖被容靳揽进怀里。听到这句,她不由得腹诽,什么叫孩子的孩子这一辈。首先,她跟容靳不是什么“我们”,其次,她的孩子和容靳也根本就不是一辈人好不好! 容萧心里暗暗琢磨他这几句话,看来容家的形势发生了某些变化。 容靳虽然胆大妄为些,却工于心计,不可能容许自己的权位有失。容禄成更是老谋深算,看这个样子,与其说是容家孤注一掷,倒不如说是借机扩张。容家这样不择手段的做事,肯定有什么原因,更有底气有后手。 事已至此,关键还是容禄成的态度,容萧并不能完全确定他的想法。 看来走是走不脱了,容萧在心里叹了口气,留下来打探消息也好。她回握了一下容靳的手,容靳欣喜非常,用力将她抱紧,远远望去,俱是仙姿玉貌,也似一对璧人。 容萧正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中,却听到上方的容靳问她: “明天就去把孩子接来,不然这么放在外面,也不好教养,我听说那是个男孩子,也给他起了个名字。” “你说,叫做容开泰或者容可泰怎么样?‘安禄常泰康,清玄送余音’,族谱排到他,也正好是泰字辈了。” 容萧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也怪她自己识人不清,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出容靳对她情谊有如此深厚,如今为了多一个“人质”,还添了上赶着给人家当后爹的爱好! 要是真把小白放在容家,恐怕她这辈子也跑不出容靳的手心! 她脑筋急转,从容靳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冷冷地看着他。 “你说的倒是好听,你又不是他亲生父亲,真交到你手里,还不知道你会怎么摆布他呢!” 容萧的小院 容靳眉毛跳了一下:“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他既然是你的孩子,那就也是我的孩子。难道这么多年,我有哪里对你不好吗?” 容萧毫不客气地将他喉结上那根针拔了出来。 “你说呢?难道这两年你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容靳又开始咳嗽,“是我的错,我应该准备得更好一些。” 容萧简直不想再理会,但还是耐着性子哄他,就像她之前那么多年所做的那样。 “那样做是不对的,我需要足够的空间来调整,你也需要再想一下怎么能让我放下心来。比如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该回我先前的住处,你也该回去处理宗族事务。” “明天,明天我们再谈论此事。” 容靳又拉住她的手,“咳咳咳……不如去我那里住,还能咳咳……给孩子布置下屋子,咳咳咳咳咳咳咳也舒服方便些。” “我这几日还要拜访戚氏故友和几位朋友……怕是不甚相宜,今日心虚不佳,失手伤了少主,还请少主莫怪。” 说完,就不理那个喉咙漏风的人,径自推开门走了。 门口容平安还在守着,容萧心里还气不平,“看来安长老也晓得些家族情谊,尊卑上下也顾不上了。” 平常可难得听容平安论什么哥哥妹妹,倒是常拿叔叔的辈分压着容靳,今日容萧还稀奇,觉得自己晋升金丹以后他可算是换了副面孔,谁想根源却在容靳身上,所谓命运不由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容萧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按照容家规定,容靳十五岁的时候进入议事厅议事,却被容平安联合几位长老排挤的厉害。 容平安此人,大约从容禄成上位的经历中得到了许多有益经验,自己也跃跃欲试,也想走“族长与嫡系子孙不贤,本姓长老强势上位”的路子,所以趁着容靳尚未长成,竭力逼迫打压他,一度把容靳逼得狼狈不堪。 可谁又想得到,短短六七年时间,他就被容靳拿捏住命门动弹不得,在宗门争端中一败涂地了呢! 想着这些,容萧回了六岁以来住的小院子。 这院落不大,只有几间小屋子,却洒满日光,显得温馨而舒适。 墙角边有些好养活的灵植,满天星和小荧菊点缀其间,星星点点的金橘色和碧蓝色闪烁,煞是好看。 容萧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她父母在这间小院子里共同生活了二十余年,容萧七岁后也生活在这里,一草一木,都是生活的痕迹。 容萧从灵兽袋里掏出舅舅送的璇龟,丢到墙角的水缸里。 她盯着璇龟吐的泡泡看了一会儿,舅舅送她璇龟的时候她还小,璇龟是筑基期修为,可以保护她减少受伤。 说起来,容萧的舅舅也算是奇人,他比容萧母亲也就是容妍小了四十多岁,修炼天赋一般,皮相颇好,沉默寡言,却懂女人心思,平日里红颜知己无数。 那时容萧才两岁,舅舅把她从育婴堂接来照顾她,直到七岁时舅舅去送别友人,然后失踪。 打算 这么多年来,容萧也无力追查。 舅舅在容家其他人眼里也算的上是行为怪诞之辈,只喜欢研习些虚无缥缈之事,跟族人也没有太多交情,唯有一帮不知道姓名的女修来来去去。容萧想打探消息都无从下手。 容萧在院子里踱步思索,两圈以后她推开院门走了出去,已经是申时初,天空还很明朗,一群鸠鸽从她头顶掠过,给上空的气体带来轻微的扰动。 容萧径自往山下戚笑靥的住所而去。 戚家与容家同在懋罗山上,并有钱家、崔家等家族一并在此。 懋罗山是座绵延几十里的大山,大大小小也有二十几座山头,灵气浓郁,植被繁茂,山中常有雾气笼罩,雾气中又蕴含丝丝缕缕的灵气。每当乾坤交感、阴气上涌之时,雾气弥漫下来,六座主峰的峰顶都会被笼罩在雾气之中,六峰容家独占其四,可谓一家独大。 容萧持身份玉牌进了戚家,戚笑靥并不在自己的院子小里,容萧给她的玉简发了消息,坐在院中的小几子边等她。 院子里戚笑靥养的青鹚和东洋银背狐慢腾腾地走过来蹭她,这两个家伙都吃的圆滚滚的,也不爱动,看到容萧也只象征性地过来打个招呼。 远处的渊明狼只懒懒散散地抬了下眼皮。容萧抱起银背狐来抚摸它身上的长毛,毛发厚实,手感很好。 戚家主张放养灵兽,反对把灵兽关在灵兽袋里,漫山都是灵兽到处疯跑,美其名曰:天性自然,自成一脉。 一刻之后,戚笑靥就回来了。她身着红色襦裙,外面披一层薄纱,身材娇小玲珑,眉眼弯弯,爱说爱笑。 戚笑靥上来先抱了容萧一个满怀,又奇道:“出了什么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容萧扶着她的胳膊坐下,“一言难尽,我不小心中了容靳的圈套……然后就回来了。” 戚笑靥哽住了一下,“你这也太言简意赅了。”她思索片刻。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容萧坦言:“越快越好,我生了个小孩,他让我把小孩抱来一起养。” 戚笑靥尖叫:“三清祖师在上!什么时候的事!!!” “九个月前。” 容萧被戚笑靥作势拍打了两下。 “你可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 容萧连连告饶,两人笑了一阵。闹完了,戚笑靥正色道:“我不知道也是好的,容靳可一点儿也不好对付,又睚眦必报,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现在嘛,你可要好好打算一下。” 容萧面无表情:“正是如此,我请何长老帮我个小忙,容靳派三个金丹盯着何长老,才发现了小白。” 戚笑靥再次尖叫:“是叫小白吗!哪天有机会我也想见见!” 她又蹦又跳,简直要把之前的全都补上。 然后她稍微冷静下来,“你就不能给小孩取个好点的名字吗?这搞得好像路边捡回来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容萧不得不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男孩子,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可能就有几个金丹或者融合期修士盯着我们。” 戚家之忧 戚笑靥:“那你怎么走得了?” 容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过几天最好也去个秘境,好避一避。” 戚笑靥有些紧张:“这没问题,只是你要做什么?” 容萧:“我现在也没有想法,只是要走的话,还需要尽快。” 容萧也没有细聊这个的打算,毫不客气地说,戚笑靥知道的越少,对她们都好。 见她不想再聊这个,戚笑靥谈笑两句,就将容萧引去看戚笑靥新养的几只小灵兽。都是走兽一类,戚笑靥把它们都喂的圆滚滚的,绒毛柔顺,很是喜人。闲聊间,容萧又不经意地问起容家和戚家。 “我听何长老说,你大伯已经定了明年继承家主之位,之前的戚唯风呢?他不再竞争了?” 戚笑靥:“戚唯风好是好,比起我大伯来,资历上还是欠了些火候,我大伯已经定了,他反正没有孩子,等他当上家主,下一任就是戚唯风,这样两下相安无事。” 容萧:“那他当上这个家主还得多久啊?” 戚笑靥压低声音:“不到五十年,你也知道我大伯只有筑基期,寿元也就剩几十年了……” 容萧也接过一把灵兽粮来喂,享受这几只小金吻鹿的亲昵触碰。 “容家最近也不太平,容禄成刚把何家、杨家扳倒。” 戚笑靥的手在小鹿背上停滞了一下,“我听过风声,看来是真的了?” 容萧:“是了,容禄成也不知是怎么了,收尾都是容靳在做。” 戚笑靥:“前两日听爹爹说,容禄成好像对外称旧伤复发,已经不见外客了。” 容萧:“他又在准备什么?难道容家最近还有什么大事?” 虽然这样说,容萧的心却往下沉了一沉,容禄成在忙另一件隐秘之事,这件事让他不惜称病来躲避窥探,想必事关重大。 他既然另有要事,那么现在容家实际的主事人就是容靳了。 戚笑靥:“不清楚,你们容家做什么事都是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叫外人知道,怪道人家之前都说容家的容,是兼收并容的容呢!什么消息到了你们那儿也只有进去的,没有漏出来的!” 容萧觉得她调侃颇有道理,容家这多年来,一桩桩一件件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虽说世家都是如此,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事情多得很,可容家算起来还是略胜一筹。 “如今我也算是容家外人了,知道的还没有你多呢!” 戚笑靥则笑道:“这可不见得是坏事,我大伯那么上进,我父亲也没得到一分好处的,行动间处处要忍让旁人。” “要我说句老实话,容家还有数千年的底蕴,积蓄深厚,即使背地里折腾再多,有容靳父子在,支撑两三百年也不是什么问题,你只管领这几百年的薪俸,余下的就随他去!” 论理是这样没错,可容萧听着总有些不对劲。 容萧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你今日怎么精神不比以往,还有几分兴意阑珊的味道?” 变故 戚笑靥苦笑一下,“我还想着,或许能够瞒过你几天,结果没到两个时辰就被你看穿了。 容萧关切地扶着她的肩膀:“出了什么事?” 戚笑靥常年含着笑意的目中闪过痛楚,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拿出了一块玉佩法器。 “五个月前,我在珑山秘境认识了戈木,他……他人很好,才三十五岁,已经是筑基后期了。” “我们……很好,他把他的剑穗给了我,我将安和佩给了他。他是个散修,也愿意到戚家来。我就把他推荐给了大伯。” “一个月前,他来找我道别,说爱上了戚唯风的妹妹,将这枚安和佩还给了我。” 容萧立刻明白过来,这男的是想借机上位呀!她皱了皱眉头。 戚笑靥连忙说:“我跟他日夜相处也有几十日,他并不是想要攀附世家的那种人,只是……大概另有隐情。” 容萧抱有一丝怀疑态度,但她也明白,戚笑靥长在戚家,心机谋算一样不缺,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几率不大,于是急切追问:“是什么隐情?” 戚笑靥回忆道:“当时秘境开启,进入秘境后我与戚家众人失散,随后在一处山坳里遇到了戈木,我们两个结伴而行,彼此渐生情绪。” “直到秘境快关闭时,我们遇到了一只莽兽,我将风影召唤出来作伴,”她摸了摸趴在旁边的渊明狼的脑袋,然后继续说。 “他见到了风影之后,突然变得很奇怪,就问我是不是戚家人……我承认之后,事情就有点不一样了。” “秘境结束后,他说男子不可不建功立业,就请我把他引荐给了我大伯。” “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再然后,就是他将安和佩还给了我。” 容萧在心底悄悄叹息了一声,此人八成是翻版的萧山维,也拿了什么隐姓埋名忍辱负重之类的的戏本子。 她摸了摸趴在旁边的渊明狼的脑袋,然后继续说。 “他见到了风影之后,突然变得很奇怪,就问我是不是戚家人……我承认之后,事情就有点不一样了。” 戚笑靥苦笑:“我从那时大概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了。” 容萧安慰道:“或许之后还有机会,他名字也不像真的,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离开了。” “有缘分的话,你们还会重逢。” 戚笑靥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我也知道,他为人如此,又要来戚家,一定所图不小。世家走到现在,手里哪有几个干净的?我也觉得不公平,可是自己这么多年,也享了戚家的名禄宗泽,自己又狠不下心,再也撕扯不开了。” “我不敢告诉爹娘,也不想告诉他们,被他们知道了,戈木性命难保,可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对戚家做些什么,我也做不到,索性眼睛闭起来做个聋子瞎子,不听不问就是了。” 容萧身材高挑些,将娇小的戚笑靥用手臂圈住,拍了拍她的背。 “不想这个了,我们不想这个了,想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他有他要走的路,我们也有我们的。” “修真之人岁月悠长,说不定变化就在瞬息之间,如今暗潮汹涌,还是要好好修炼,唯有实力,才是动摇不了的真谛啊!” 谈心 容萧不禁有些愧疚,她将实情和盘托出,自己却因为那点疑心猜忌她,实在是不应该。 容萧想了想:“在容靳逼我把小白接来之前,我就得走,如果有可能……三天内就走。” 戚笑靥:“这可不容易,现在你刚回来,容靳肯定派了十个八个人盯着你,他从来就是这样,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容萧抚了抚自己钗子上的流苏。 “是这样没错,可他并不了解我,那些年我曲意逢迎,也是只是为了自保而讨好他,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只是把我当作他的附属品,不过宠爱而已。” “那些年我沉溺在他的温柔陷阱之中,也仿佛真的爱上了他,到现在也不见得能忍心真的下狠手对付他。” “但是那次之后我就明白了,他宠爱我,却并不在乎我自己的意愿,只是需要有人全心全意爱他来满足自己的控制欲罢了。” 戚笑靥也低头想了一下,“世间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连你跟容靳这样的修士都逃不过,我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倒是好奇,小白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萧低头摆弄了一下衣角,捻一下多出来的线头:“这也算过去了,他是很好,可就是有点太好了。” “自从他离开,我就告诉自己,无论什么缘由,无论他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相干了。” 戚笑靥担忧道:“话虽如此,可你还有小白,在他身上,还是要留心在意几分。” 容萧轻叹一声,语调柔和而无奈:“我何尝不知道,只不过他一意如此,现在也生死难料,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戚笑靥:“我知道你一贯是嘴硬心软的,别人对你有一分好,你最少也要还三分,这个人我不清楚,容靳我可是相当了解,他自从上个月就动作频频,清除了不少人。” “如今整个容家,大概有三分之二在他手心里握着。” “再加上他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脾气,他伏低做小也只是一时的,该怎么样做,你自己可要拿捏好。” 容萧:“我会小心的,只不过顾虑重重,实在是难以成功啊!” “而且,我走之后,容靳一定会来询问,到时候你应付过去就好。” 戚笑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放心,你多保重,今日一别,也不知道再次相见是什么时候,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善加珍重啊!” 容萧眼里也泛出一点泪花,却一下子笑起来:“你这可真是了,还没怎么样呢,就离愁别绪起来,明年的秘境我说不定还要回来呢!” 戚笑靥轻轻打她一下:“你可真是不解风情,算了算了,天色不早,我也得去喂其他的灵兽了。” 容萧也不用她送,直接御剑下山飞到钱家大门外。 钱家同计家同个峰头,两家时常有些摩擦,但总体来说还是抱团取暖。 钱家的钱无缪也算跟她有点交情,这次去拜访一下,也算是故布疑阵。 钱家 钱无缪此人,容萧对他的印象就是,几乎没有印象。 他相貌平平无奇,言语谈吐平平无奇,修为在世家也平平无奇,只有凝露后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塌糊涂。唯一不平平无奇的地方在于,他是钱家家主唯一的孩子。 正因为这点,他在容萧当年上的容氏家学中傲视群雄,作业随便抄,功课随便逃,比容氏的少主活的可滋润多了。 容萧拿了张拜帖象征性地从钱家大门走进他家会客厅,他象征性地出来接待一番,象征性地跟容萧互相恭维客套了几句,象征性的摆出几盘点心招待她叙旧,又象征性地把容萧送出门去。 钱无缪没什么变化,身量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比起在家学的时候也假模假式了些。 一番交际之后,容萧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水准大有提高,遂告辞准备前往崔家。 钱无缪坚持要送,容萧推辞不过,只得由着他送到门外。 走到门外的空地上,容萧朝这位仁兄拱了拱手,就要御剑飞走。 说时迟那时快,这位仁兄直接开口:“容真人留步,我想起来一件事,您舅舅托付给我……” 容萧已经离地十多丈,听了这话硬生生转了个圈飞下来。 她心里悄悄骂这个钱木头,有话就早点说嘛,偏偏等人走了才把人叫下来,他这是找乐子呢! 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宛如玉雕一般。 “钱兄刚刚说什么来着?我舅舅的事吗?” 钱无缪又朝着容萧一拱手,拿出一枚储物戒指来。 “当日容叔走时,曾来钱家,将此物托付我,言明十五年之期未归,直接将储物戒指交给他外甥女,也就是容真人你。” “十五年之期将到,这戒指也该交到你手上了。”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戒指放到容萧手心,他蜷曲的手指碰到容萧的指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容萧有些奇怪地看了钱无缪一眼,他回避了容萧的眼神。 容萧对他施了个平礼,“多谢无缪兄,不知我舅舅还曾交代什么吗?” 钱无缪低下头去,眼睛盯着脚尖。 “那天,我父亲带我去容家议事,我就在山上随意走走。” “路过了你家的小院,你舅舅见到我……我在院子外头,就出来给了我这个,托我十五年后转交给你。” 在容萧看不到的角度,钱无缪的表情怀恋而悠远,还有些落寞。 他调整到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样子,朝容萧拱了拱手。 “容真人,当日我向那人承诺必然不负所托……也无憾了。” “愿真人仙途坦荡,得登大道。” 他说完,突兀地转身离去,容萧只得朝他的背影行了一礼。 就像容萧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下午,小院里洒满了阳光,一个小女孩正在练剑,一个小男孩则从低矮的院墙边,痴痴的望着她。 女孩子的舅舅发现了他,就出来问他要做什么,男孩子支支吾吾一番也说不出什么,红着脸就跑了。 烦人的容靳 容萧改变了再去崔家一趟的计划,御剑返回了自己的小院。 谁料容靳已经早早站在那里,饶有兴致的看着门口几棵舒展枝叶的枸枝花。 容萧原本平和的心境一下子生出一点怒火,她今天下午连懋罗山的地界都没出,不至于让这家伙在这里站岗! 容靳见她过来,眉目间泛上笑意,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盆灵犀花来给容萧。 “瞧我养的好不好?从十五岁那年,我就一直养着这盆花,上个月它终于开了,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 容萧见他言辞恳切,先前的不满早已去了八分,对于容靳来说,做出这一番姿态,已经很难得了。 这盆灵犀花确实被照料的很好,容萧记得那时容家家学管的也严格,他偷偷将这盆灵犀花放在储物袋里,每天都拿出来擦拭叶片,浇灌花露。 要是被他被容禄成一连叫走几天,这盆花就被丢给容萧代为照管。 容萧还记得那时容靳对外还算谦恭有礼,对内却时而阴冷时而狂躁。他那时已经是族长的儿子,容禄成权位不稳,对他严厉非常。除了容萧这个“书童”之外,他也有三个杂役弟子服侍,十二三岁那阵子,三个弟子都绕着他走,怕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叫去训斥一顿,更有甚者,容靳受了那群老东西的气,回来就花样百出地折磨他们,直叫大家有苦说不出。 容萧还记得姓舟的弟子,硬生生被他折断两根手指后强忍疼痛的样子,想到这儿,她打了个寒颤。 容靳见状连忙摸她的手背试探她冷不冷,容萧停顿了一下,克制住了自己躲开的动作。 容靳更加高兴,“糕点你吃着可还好?还是不是之前的味道?” 听到他的询问,容萧不由心里叹息,天底下哪有什么事是称心如意的呢!就如容靳而言,他对她,其实也称得上很好很好,只是一旦失去了这份好,她得到的待遇又跟舟湖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在容靳这里,她永远处于弱势地位,又怎么会真的相信一个阴险诡谲之人能够永远支撑、爱护她呢! 容萧于是淡淡地道:“算是以前的味道,甚至还更好些,只是我再也没有之前的感觉了。” 低矮的院墙上有星星点点的莹子花,容靳托着灵犀花站在院墙边,倒也显得温润如玉。 “萧萧,你好像一点儿都没变,倒是容家已经变了很多了。” “这两年来,我每次都在想,要是有你在这间小院子里陪着我,是不是会好些?” “你走之后的两个月,几个老头子把我逼到惩戒堂受雷击之刑,那时候真痛啊,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就在这里蜷缩着睡了一觉。”他看了看脚下的地方。 “我那时候没能力去找你,如今你来了,这花本来就是为你栽的,无论你要不要,花必须是你的。” 陈留琛的计划 他执着地伸手把花递到容萧面前。 容萧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灵犀花接过来。 “花开花落,自有定时,你也不要太强求了。” 容靳听见这话,望着容萧的清澈沉静的眸子笑了一笑,眼底都是无奈和志在必得。 “花开了,自然是我的,耐心我还是有的,多久我都愿意等。” 这可真是稀奇了,容萧警惕地看了容靳一眼,他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前面还可以说是容靳伪装一下的性子,后面可完全不像他了。 容靳眼珠子在眼眶里滚了一下,眼神中又流漏出精明和狡黠来。 “这么看我做什么呢?难道我不是之前的样子吗?” 容萧看他神态恢复到以往的样子,悄悄松了一口气。 心里暗暗吐槽,容靳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他从小见着人要使坏的时候才是这幅样子,态度越温和,算计人心越狠,手段越毒辣,让她心里也跟着忐忑不安起来。 看容萧的神态变化,容靳拍了拍她的胳膊。 “担心些什么呢?你在容家,不会有什么事的。” 容萧心道:这才对味儿嘛,刚才那套话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超乎寻常,搞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后面他肯定还有别的动作,容萧心里叹息,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入夜,陈留琛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在屋里不停的打转。 安姨在旁边也有些不安,却还沉得住气。 “不必着急,这些事你师父已经交代好了,等明天……你自去做事就好。” “你小姨和妹妹有我带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虽如此,陈留琛还是十分不安。 “我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妹妹,你有看到什么吗?” 陈鸢还是梳着双丫髻坐在床上,却不复之前俏皮可爱的样子,脸上都是空洞和茫然,宛如一尊坐在庙里的神像,周身萦绕缥缈而冰冷的气息。 陈鸢答:“没有,只看到一柄剑,剑柄系着玄色的剑穗。看来,剑的主人会破解这一切。” 陈留琛按照之前被妹妹培养出来的惯常思维,摸着下巴开始胡乱猜测,“黑色的剑穗……应该是个男的,用剑的话,大概是个剑修……难道是咱们师父之前的道侣?” 云鹿在旁边早就坐不住了,听到这里连声附和:“是了,单看师父之前的洞府,就知道师公一定是个厉害人物,凭他能在十万大山里圈驻扎的本事,想必把师父从容家借出来也不在话下。” 陈留琛点头赞同,却又沉思,“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鸢在一旁无知无觉,像是一只精致的、失去了灵魂的人偶。陈留琛还是很担忧,连忙上去摇晃她:“别看了,师父修仙天赋是我等十倍,又是容家本家人,总会有办法的。” 陈鸢却终于回过神来似的,神情凝重地说: “这穗子,大概是清观月初给柳邕买的。”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发生了变化,陈留琛跟云鹿对视了一眼,都变得沮丧起来。 下手的对象 陈留琛颓丧地坐在桌边,手里拿出两张传讯符来扣住。 云鹿双目无神,喃喃道:“这要怎么办?法会已经开始,我们难道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溜进去吗?” 陈留琛补充:“更正一下,我们是需要把这两个人从法会里叫出来。”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传讯符,又把它们放下。 安姨直接将这两张符拿过来,“别看了,大型法会跟世家驻地的法阵功能差不多,传讯符是发不进去的。” “那这怎么办?法会都是封闭的,要破开法阵结界的话,我们早就被抓起来了,更何况凭我们也破不开法阵……” 云鹿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上,掂量着在座几个人的修为,“我,凝露后期,陈留琛,筑基后期,陈鸢,筑基中期,娘你凝露初期。” “我们加起来,也撕不开这法会半个口子,”她一下子坐直,“等等,这个时间是不是指的法会结束之后?” 陈留琛目光直直盯着客栈的地板缝,“不,还是要尽快,我听说,犀照真人好像只讲一天课,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试试。” 云鹿惊得站了起来:“你疯啦!那可是金丹真人,你这修为上去不就露馅了吗!” 陈留琛却说:“并不用,我们只要瞒过得督查修士就够了。” 云鹿眼珠子瞪得溜圆,指着陈留琛“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陈留琛清了清嗓子,在桌子上铺开一张纸,挥笔如飞,一边为云鹿讲解。 “我八岁那年跟爷爷去过一个法会,大致流程也明白一些。按照一般来说,法会大多以一月或三月为期,讲课的尊者真人却不是以这个作为界限,法会的规则又不限制了他们,都是随去随走身边有两个弟子服侍也属常见。” “我的计划就是,我带你俩易容换装过去,我走的时候,把他两个带走,偷梁换柱之法。” “这样一来,如果不被发现,便可风平浪静。刚好你俩听完法会出来,还能赶得上进秘境。” 云鹿听的目瞪口呆:“小虎,是小姨之前小看你了,你简直智计无双啊!”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保证这位犀照真人能顺利被我们摆布呢?” 陈留琛这次开始挠头:“师父说过,他是倪家用灵液灵材堆出来的……我觉得我们对付他应该很简单。” “是小姨?” 是是是,是他个头!云鹿一个爆栗敲到他脑门上。 “你小时候是不是背世家谱的时候是不是压根没背!” “你去对付这个姓倪的,提着脑袋对付吗!” “且不说他身上有多少法器法宝,单单是符箓法阵,你能怎么对付?” 陈留琛抱头鼠窜,“小姨,小姨你先听我说,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甚至于胜算更大。” 云鹿冷哼一声,“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小兔崽子有什么打算!” 陈留琛清了清嗓子,又在纸上涂画起来。 “首先第一步,我们需要先摸清这个犀照真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性情。” 计划 “犀照真人修为既然是家里堆起来的,这次法会又只来一天,说不定这个这个犀照真人根本不想来,只是为了增加资历不得不来……” 云鹿大吼一声:“你想什么美事呢!我告诉你,你做的计划就是两个字,离谱!” 安姨制止了她,说:“让他说下去,或许可行的。” 云鹿双臂抱在胸前,恶狠狠的盯着陈留琛,半信半疑的听着。 陈留琛紧张的咽了下唾沫。 “这样一来,我们只需要让犀照真人忘记法会就可以了。” “这并不难做到,对于纨绔子弟,我们只需要投其所好。” “等犀照真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忘记法会,却发现有人去了法会,那他为了世家脸面,大约也不会声张。” “这样一来,大家就都安全了。” 安姨点了点头,“小琛说的是不错,这法子还是可能的,只不过有两点,第一点我们需要时间来摸清犀照真人的情况,第二点最好一个人也不要留在法会,想想办法让大家全都脱身。” 她皱了皱眉头,脸色更沉了一些,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倒可以试试我的法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犀照真人绑了关几天,待我们把人接出来,直接将他杀了了事。” “可惜,这样一来后面面对的就是倪家无止境的追杀,若是瞒着倒也勉强瞒得过去。” “但万一漏了行迹,被世家查出什么端倪,我们目前没有应对的能力,到时候面临的真的是灭顶之灾了!” 安姨说完,陈留琛沉思了一会儿。 “这样,我明天把师父交代的传讯符发出去后,就和小姨一块儿去打探消息。他是倪家人,顶级世家的消息市面上都多得很。” 陈鸢这时候却开口说:“没那么简单,世家暗潮汹涌多了去了,能够被泄露出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你俩一切小心为上。” ——————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容萧就听见了容靳在外面吩咐杂役弟子的声音。 原本到金丹期已经不需要睡觉,只要打坐调息就好。 容萧为了躲容靳,愣是说自己路途疲乏需要休整,好不容易躲了他一晚上。 可没想到啊,第二天早晨这家伙阴魂不散又出现了,就像寂静岭黑店那揭不下来的狗皮膏药一样,整个就是撕不掉,甩不脱。 容萧在榻上打坐运行了一个小周天,方能平心静气地出去应付狗皮膏药。 另外插一句,她昨天晚上已经在月华环看过了舅舅的遗物,除了灵石这种硬通货,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还有些家具摆件,另外有整整几百封他和其他女修往来的信件,也不知道舅舅留给她这些作甚么。 她也没时间去一一从舅舅的情史里翻找线索,毕竟他留的那张藏宝图就够她忙活了。想要容萧去给舅舅的至少几十个舅妈做收尾工作,那也太脱离现实了。 容萧打着哈欠推开门走出去,容靳已经端端正正站在门口。 紧张 容萧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容靳。 他给容萧带了上好的果子露,还有各色精致的点心。 随后坐在容萧的小院里吃果子,晃来晃去,跟在容萧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容萧随意聊天。 大概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容萧终于忍无可忍。 “听说家主旧伤复发,你作为一个少家主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做吗?何必来我这里闲坐着?” 容靳眼睛眯了一下,容萧对他熟悉得很,已经做好他要发怒的准备,谁料容靳却收敛神色,又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你这是说什么话?来陪着你也不好吗?陪你也是重要的事呀!” 容萧不由的浑身打了个寒战,他这表情这神态这语气,无端端让容萧觉得这是他要整人的前奏。 “你这样说话我也不太习惯,这样子可不是先前的你了。” 容靳挑眉:“我态度好也不是,差也不是,你倒说说怎样才行?” 容萧不由叹气,她做出这个动作来,也颇有些玉山倾倒之姿,十分动人。 “好端端的你又叹什么气呢,罢了。倒像你说的,我也不是无事可做,等晚上我再来,你可要上心些。” 容靳于是作势起身离开,见容萧没过来拦住他,心里又有点失落。快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停下来,回头问容萧: “你怎么也不过来送我一下?” 容萧实在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容少爷,你可消停消停,这地儿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至于我,刚回来总要去拜访一下旧友,这几天先不陪您老人家大架了。” 容靳“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 容萧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起来。 —————— 陈留琛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布置。 计划是计划,步骤是步骤,不该少的一步也不能少。 云鹿正在呲牙咧嘴地让陈鸢帮她易容,这法诀虽然也不复杂,可她却总也做的一般。 陈鸢有些哭笑不得的扳着她的脸。 “别动小姨。再动一下,你的鼻子就到颧骨上了。” 安姨在旁边看着,想笑却表情凝重,手指却一刻不停地划过一张张符纸计数。 陈留琛现在像个原地打转的蜜蜂。 “怎么办怎么办!这犀照真人来的也太快了,他明日下午就从洞府出发,现在的布置还差几步根本来不及呀!” 云鹿保持着被陈鸢摆弄的表情,不得不从嘴角说话来表明对陈留琛的质疑和不满。 “你别以为你现在长得像猪头三,你就不是你陈小虎,我告诉你,这个事儿,一个时辰内你必须把它搞明白,要不然你想过我这关,门都没有!” “要不是听信了你什么鬼话,老娘也不至于……” “不许说老娘这个词。”安姨在旁边温和而不失严厉的制止她。 “小鹿,你做小姨的怎么跟孩子说话呢!你倒是有本事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 其实安姨心里自己也紧张得很,只不过到底岁数大些。不好让孩子看出来心里也生怯意。 惊心动魄的前奏 安姨出来稳定军心:“前面这几步虽然难些,却不难做成,后面这几步还要看柳邕和清观的随机应变。” “要是顺利的话,也不成问题。” “虽然一定要警惕,但也不必过于担忧,即使再给我们五日,能打听的消息也是有限的,我们也不会比现在的准备更充分了。” 陈留琛的步伐慢了一些,云鹿张了张嘴,却发现还是只有嘴角能动,于是悻悻作罢。 陈留琛深吸了两口气,觉得自己又沉着了一些,又扯出一张白纸来挂在墙上,开始一部分一部分梳理细节。 “首先我们需要去城西不孤山埋伏好,明日丑时,我和小姨先去布置阵法……小姨你别瞪我,每个步骤你都得记清楚。” —————— 清观和柳邕这两天在法会混的如鱼得水。 错了,是清观带着柳邕这两天在法会混得如鱼得水。 柳邕不得不在心里暗暗称赞,清观这小子不会说话的时候真不会说话,会说话的时候整个凌元界大概没有人不是他的亲兄弟。 就这么三四天的工夫,不过才刚刚安置下来,清观就跟几百个人混了个脸熟,跟几十个人称兄道弟。 喏,早上的灵露,也都不用出门去领,自有隔壁的几位道友帮他们带到房间门口。 柳邕十分无奈的摇醒还在呼呼大睡的清观。 “醒醒,醒醒,你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不用睡那么久的觉。” “今天是法会第一次论道,你可醒醒神!” 在柳邕的大力摇晃叫醒法之后,清观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来。 “你没事,小僧睡个觉而已,脊椎骨都险些被你搞错位。” 他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下来,边打哈欠边把桌子上的灵露摸到手里。 “小僧上辈子就没睡过几个整觉,如今来了这儿难道还要守什么早八,九九六的破规定吗?不要难为小僧,柳施主跟隔壁道友一块去就是了。” 说罢将瓶里的灵露一饮而尽。咕噜一下子又躺回床上。 柳邕被他的九八六绕晕了,压根儿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也就没在乎他一个人喝了两个人的灵露,索性不再管他,直接吆喝隔壁道友出门。 隔壁道友:“今日是合虚真人论,倒还有些意思,听说明日法会论道是犀照真人来,若是他,也没什么劲了。” 柳邕嗯嗯两声,又很疑惑,于是问道:“听兄台的语气,好像对这位真人颇有些微词似的,难道他……” 隔壁道友连忙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可不兴说啊,犀照真人也是名正言顺的金丹真人,只是他讲的东西……可能对我们用处也不大……” 柳邕更加好奇,“此话怎讲,按照兄台若说,我们明天是不是可以寻机休整一天?” 隔壁道友左顾右盼,直接将他拉到僻静处。 “话虽如此……可是你也不能说的这么直白呀。这位真人虽然在修炼上毫无见地,背景却很硬,像是合虚真人的课,我们需得到场抢位置,这位犀照真人就不用了,说不定还要强制我们一块儿去论道呢!” 惊心动魄 合虚真人不愧是当代中流砥柱,课也讲的深入透彻。 柳邕认真把一些要点都记到玉简上,隔壁道友更是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大课上一次六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课程结束,柳邕尚不觉得有什么乏累,隔壁道友却像被突然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浑身抓挠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柳兄,我浑身刺挠的慌,我先走一步了,别忘了把你的玉简给我看看。” 说罢,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扯自己的道袍,几乎把整件衣裳都扯下来。 柳邕在心中大呼稀奇。 他本想跟过去看看,但经历了家变之后的他,更有了几分警惕之心。 他立刻扭头奔回他跟清观的房间,将清观这只猪从床上摇起来。 “醒醒,你还睡呢,出大事了!” 清观摸着自己的脑壳从床上爬起来,虽然已经带了假发,但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光头的绝佳手感,光滑温润,很是好摸。 他慢腾腾地从桌子上摸了个果子吃,“静心……屏息凝神,出什么事了?” 柳邕大急:“什么静心!你就不能站起来听我说话!我说的是隔壁道友曲勋!” 清观咽下果子,面带疑惑:“咦?他不是昨天还好好的么?” 柳邕语速又急又快:“有人对他下毒,我观他神色,好像是玉质粉!” “突然之间,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浑身瘙痒,站立不住,几乎要裸奔出去!” 清观看了一眼手上吃了一半的果子,继续慢悠悠地吃着。 “玉质粉也并不难制得,可下给曲勋就有些大材小用了!” “那你快想想办法!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一头雾水呢!” 柳邕急的快要跳脚,清观却缓缓将果核扣在手心里。 “师弟,静——心。” 柳邕几乎要上去把他的假发扯下来,“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装样子,玉质粉制取难,使用起来却容易得很,只要吃进去,就会中招的!” 清观拿了张纸轻轻擦拭手指,在这方面他是比较守旧的人,并不轻易使用法诀。 “师弟,不要心急,心本来不生不灭,都是清净……” “丫的,我让你念经,让你念经!” 柳邕暴起,追着清观打开打去,清观不由抱头鼠窜,边躲边十分狼狈的回答: “好师弟,非礼勿动啊,小僧这是分析形势,又不是故意拖延,你何必出此洋相呢!” 柳邕一听更怒:“出洋相的,难道不是你这个秃驴!神神叨叨,不知所谓!” 说完这句,他将清观的假发扯了下来。却也怔愣一下,心绪平息下来。 清观却丝毫不慌忙:“南无阿弥陀佛,小僧虽然有时候语带锋芒,性子却好,师弟无需在意。” 他伸手扯过假发来,泰然自若的戴上,拍打了一下被扯乱的袖口。 “曲勋出身末流世家,不值得有什么人去这么费尽心思的对付,看来背后之人意在法会啊!” 柳邕回过神来,也觉得有些惭愧,他双手合十,深施一礼向清观道歉,只是还没等开口就被打断。 清观面色有些变红,神态却不变 “师弟不必在意,现在就有一桩更要紧的事,这玉质粉大约下在法会提供的灵果上,刚刚我也服了下去,现如今……只有我去找法会医修解毒,你在外打探消息,你我里应外合,看看情况了。” 鸡飞狗跳 清观话音刚落,就屏息闭气,为忍住瘙痒,直接关锁经脉,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寂然不动的境界。 他以眼神示意柳邕送他去找医修——柳邕又是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嘴里嘀嘀咕咕,“摊上你,我可真是上辈子没积德,你还有什么别的招数没有?” 清观眼珠子朝左边点了两下,柳邕大惑不解,清观眼珠子又往下面点点。 这小子的脑子怎么不长在他身上!柳邕什么含义都看不出来,索性放弃,“等你好了再说,我这个脑子,也就只配在这儿老实待着。” 清观倒是有些着急,眼珠子不断在眼眶里乱滚。 柳邕嗯嗯啊啊应和了几声,不再理他,然后背起他来,往楼下去。 一出门却觉得事情大大异乎寻常,法会的厅堂中聚集了一大批修士,有神态癫狂的,有胡言乱语的,更有甚者已经打斗起来,剑光与法术光芒乱飞。 柳邕背着清观四处躲避,谁知道一时不察,低头转身处竟然让他滚了下来。 清观是自己滑下来的,他解开了自己的经脉,而后狂放大笑,手足一会儿颤抖哆嗦,一会儿挥动狂舞,毫无痕迹地融入了这群魔乱舞之中。 柳邕来不及拉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滑脱走了。 “哎!你……” 他本要说话,看清观冲他使眼色,连忙又止住话头,反正他俩个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也是商定好的,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变故——清观这个光脑壳无缝衔接去做了失心疯病人,不过总体还在计划之中,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遂径自转身回去待着,隔壁的隔壁房间住的朱道友今日也没去法会,听到柳邕房间有响动,便出来查看。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两眼柳邕,似乎看出他是个正常人,便抖抖索索来到门口与他交谈。 “唐道友(柳邕的假身份),此次也不知是怎的了,现下可怎生是好啊!” 柳邕无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顿了一顿,“王道友(清观的假身份)也发作了,我想把他送去看医修,结果下面厅堂都是人,他又挣脱了要打我,我一个人也止不住他,怕伤了什么人……” 朱道友胆怯地看了他两眼,低下头去:“怕是大家都服了什么东西……今日法会供应的灵物,我还一样都没有取用……” “如今态势,唐兄修为高些,小弟不才,贸然询问,不知唐兄有何打算?” 柳邕听了这,倒是多打量他一眼,看来此人也不简单。 “多谢朱兄告知,眼下……” 那群中了玉质粉的疯人像疯了一般呼啦啦过来一群,挨个房间里乱窜,柳邕又怀疑起自己的推测来,玉质粉这么大规模的使用,也只有世家才拿得出来,可哪个世家会行事这么张狂悖乱! 又或者这不是玉质粉? 他脑袋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可惜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外面一片乱糟糟的,大约过一会儿才有人来,不才愚钝,也没甚么想法,大约回去想想,看看时机。” 朱道友抬头狠狠盯了他一下,目光狠毒凌冽,搞得柳邕心里毛毛的,然后朱道友又低下头去,重新低眉顺眼起来。 “时势如此,唐道友束手高阁之中,小弟也没奈何,就是不知道一会儿来人探问,唐道友要作何说辞?” 唐道友面无表情地想了一会儿,“砰”得一声直接进屋把门关上,叫他吃了个闭门羹。 不聪明的柳邕 柳邕心道,他虽然不聪明,可也不傻呀! 这个朱道友又不是清观那个好吃好睡的猪,摆明了就有问题! 这次玉质粉事件跟他脱不了关系! 这会儿这么大的动静,若是还有几个漏网之鱼,等闲都躲在房里静观其变。 一会儿世家就要派人来查问,他身份有问题,得赶紧想个对策。 朱道友在门外愤恨不乐。他眼珠子一转,想出一个阴毒的主意。 ———— 不过一会工夫,柳邕惊讶地发现,外面火都烧起来了,火势熊熊,又有灵力催长,几息之后,就把他的房门烧了个一干二净。 柳邕心底暗骂这些缺了大德的东西,直接窜出门去找清观,他脑子灵光些,问问这情况他怎么处理。 结果迎面遇上两个人,一高一矮,神情都有些凝重。 他正当狐疑之际,这两个人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胳膊,将他死死架住。 他心中大惊,将五指摆成法诀捏在手里,瞬间击发出去,就要打在那个凝露后期的修士身上。 另一个修士摆了摆手,将他的招式轻松化解。 高个修士神色古怪。 “好你个柳师弟!都不认识我们了!” 柳邕仔细打量二人,放松了一些,但还是将信将疑。 “情况紧急,我俩就不多说了,你是柳邕,跟你来的王道友叫清观是个光头和尚,我是云鹿。” “眼下情况复杂,先跟我们走!” 柳邕还处于呆滞状态,云鹿见他这样子,给了陈鸢一个眼色,生拉硬拽将他扯走了。 几个人到了茶水间坐定,清观也在,虽说手足还不够受控制,但神智已然清醒多了。 还有一个法袍上带有法阵暗纹的修士,在里面来回踱步。 柳邕还没反应过来,清观就开口道: “现在人已经齐了,我们来商量一下怎么脱身。” 柳邕懵里懵懂:“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了?” 他恍然大悟,“怎么,这玉质分还是我们下的不成?” 扮成小白脸样子的云鹿急的过来给了他一个爆栗,敲得他脑袋瓜子嗡嗡的。 “是什么是?我们又不是疯子,来接人,当然是悄悄接了就走啊!” 说罢转向清观,要他拿主意出来。 “清观师弟,你已经服了破妄草,解了一部分毒,我就把事情托付给你。事情原委我已经讲给你了,照这个形势下来,应该怎么办,还需好生筹谋打算。” “我跟我两个外甥并柳师弟,要说头脑灵光,就都不如你了,你就想个法子出来,把事情顺过去。” 清观四肢还在不受控制的乱动,就像是传说中东大陆的一些湿婆神一般。 “那好,我们闲话也不多说什么,小僧承担此重任,可丑话说在前头,有什么事情都是大家讨论,共同决定。” 陈鸢在旁边语笑嫣然,这表情出现在他冒充之人身上,实在太过奇怪。 “这个自然,我们有什么话也会直说的。” 清观直入主题:“要破局也简单得很,现在这个样子,法会道场都被烧了一半,道场中肯定是医治不过来的,总要接去各家分派一部分,疗救解毒,我们趁乱混出去即可。” 陈留琛停下脚步,“可犀照真人要怎么办?他和他两个手下还躺在我的灵兽袋里呢!” 清观的筹谋 清观毫不犹豫,“既然水已经搅得这么浑了,我们顺水推舟,给他们一个发挥的机会,玉质粉我还有两副,到时候给他们也服了便是,直接丢下做替身,是生是死都随他去。” “给犀照真人身上留点懋罗山钱家的记号,也好给容家找点事做。” 柳邕听的目瞪口呆,正待要发问,陈留琛却抢了先。 “依照师弟所言,那这玉质粉之事会不会被扣在我们身上?” “不必忧心,兹事体大,是谁所为无关紧要,后面处理残局一定是世家把控。” “世家最大的问题就是贪婪成性,无论是谁做的,到头来也只会是世家的自相残杀。” “犀照真人修为艰难,又不是嫡系,这些年能得到这么多栽培,肯定是个机灵人,醒来如果有人查问也只会说钱家坑了他,而不是说几个不知面目的散修绑了他去。” 柳邕插话:“你也中了玉质粉后,唐崇曾鬼鬼祟祟想把我推出去救人,我看八成是他所为。” 清观:“如果是他,他在法会中置办餐饮的同伙,我记得是……高党?玉质粉于草木之物功效最强,法会每日供应灵露和新鲜灵果,灵露发放时间统一,灵果随用随取,那么玉质粉就下在灵果上了。” “唐崇唐家,高党高家……这两家只能算中流,没胆子做这些事,恐怕背后还有人。” 陈留琛:“想这些也无益处,重要是我们脱身去救师父。” “师父那边……”清观沉吟了一下,“现在局势也不明朗,还是等出去以后,小僧仔细调查,再作出合理的判断。” 看大家都在沉思,清观继续说:“此次犀照真人带来了三个侍从,我们一共5个人,大家先将这些人放在各自的灵兽袋里,以防万一。” 随后他转向陈留琛,“陈师兄,你的修为在我们当中应为第一,到时候请你自己一路,随机应变,自行逃走。” 还不待陈留琛答应此事,清观就继续往下说: “玉质粉死不了人,如我这般修习功法特殊之人,更是不会轻易动摇心智,混乱中清除异己之事在所难免,你一会儿去捡几个人到灵兽袋里,自可安然无恙。等到出来,还需在外接应我们。” “至于我等四人,随我装模作样一番即可。” 如是安排妥当,清观苦笑一声:“小僧也不曾想,如今竟要走道衍、姚广孝他们的路子,罪过罪过。” 在坐众人都听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猜测大概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彼此都没有话接他,场面一度尴尬。 只有陈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柳邕无奈:“他又胡诌八扯起来了。” “陈师兄,我刚刚啥都没听懂,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 陈留琛应是,却还有疑问。 “清观师弟,我们脱身之后,却要去哪里落脚呢?十万大山大约行不通,师父是因为洛城周家才回归容氏……” 他将容萧与周家的前情往事删删减减说讲一番,清观静思不语。 几息之后,他才开口。 “怪不得你们要潜入法会,这么说来,容家这座堡垒,可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攻破。” “等我们出去,就在城外乘风馆住下,方便查探动向。” 说罢,门外却有异响传来,好似绳锯老木一般,吱吱呀呀,极为难听,云鹿和柳邕忍不住捂住耳朵。 罄磐蟾蜍 陈留琛拔剑出鞘,灵气蓄势待发,整个人如同凝铁一般,锐气四溢。 清观朝大家勉强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朝着柳邕使眼色,意思是让他把伪装换好。 柳邕还沉浸在这阵嘶哑难听的音波里,一时间没有反应,陈鸢叹了口气,拉着云鹿过来给这柳邕和清观改换容貌,又从陈留琛身上将犀照真人的衣袍扒下来给清观让他换上。 茶水间的隔音符是贴好了的,陈留琛转过头来用气音说:“人来了,外面是磬磐蟾蜍,大家小心。” 清观了然于心,大概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那么多可以解毒的药物,就把不知道谁养的磬磐蟾蜍过来,把大家一块震晕,也好回去细细分辨到底谁搞出了这场乱子。 清观语速极快地用气音说:“磬磐蟾蜍的声压只会越来越强,陈师兄,趁还要半刻钟,你要快些。” 说着将储物袋里的玉质粉拿出一袋,陈鸢非常自然地接过去分给众人。 “未免露馅,还是各服一些为妙。这磬磐蟾蜍只有金丹期,我们最多晕倒一刻钟,大家记住,醒来若是不在一处,就什么都不要说,只推到犀照真人头上就是了。” —————— 这天晚上容萧倒悠闲得很,容靳留下一句有要事,就跑的无影无踪了,容萧得以进月华环看看许久未见的两个崽崽。 小白胖嘟嘟的,怀里搂着刚出生的两只小玉眉卷尾候,睡得正香呢! 小猴子毛发柔软,闪着一点金光,也怕压到小白,只蜷在他身侧,茸茸的尾巴搭在他肚皮上。 小圆这次没有唧唧歪歪的出来告状,她作为器灵之前都是没有实体的,当然现在也没有,却模模糊糊出现了一点虚影。 从虚影看上去,她长大了一些,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虽然长相只算清秀,但气度神韵,都与众不同。她神态性情温和了许多,语气也没有那么尖刻了。 “小月已经恢复到幼年月麒麟应有体质,不如小容姐先去看看他?” 容萧笑道:“你果然是长大好多了,也很是漂亮呢!” 小圆倒有些羞赧的样子,微微一笑。 “前天日子我灵智不全,让小容姐见笑了。” “也不打紧,你小时候总是气鼓鼓的样子也很可爱呢!就是与现在也不大一样。” 小圆笑着应和容萧。 “许是月尊大人在最初熔炼之时,还加了一点不周山石的缘故。” “我初生灵智之时,总是跟岳尊大人闹脾气,那时常跑去湖底呆着……” 她神情怔怔地,甚至有些落寞痛苦,她发觉容萧还在等着呢,一下子回过神来。 “瞧我,都多少年前的事啦!” 她把这些都抛到一边,莞尔一笑,容萧险些看呆了,纵然她生的寡淡,可这一笑,嫣然春色似在眉目间流转,周围任何事物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两人去看小月,他的个头比先前大了不少,几乎赶上小白快出生时的大小了。 蛋壳上的暗纹都浮了出来,氤氲着淡淡的光华,连周围都浮动着清新之气。 小月的蛋是直接被放在溪水里的,溪水中几条透明的小鱼环绕着他,似乎贪图这些清新自然之气,眷恋不去。 天杀的舅舅 感知到容萧过来,小月也蹦蹦跳跳的,甚至一下子飞到容萧怀里。 容萧忙不迭的用手臂将他环在怀里,拿手背贴贴他的蛋壳。 “你也跟你哥哥一样淘气呀!” 小月安安静静的,假装没听到,在娘亲怀里老老实实待着就很满足了。 容萧也觉得比起小白来,自己看小月并没有用那么多时间精力,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小月还没破壳,自己也就没有花费太多心思。 她有些愧疚的摸了摸小月的壳,蛋壳从先前的轻薄脆弱,已经变成现在圆润厚重的感觉。 “娘亲会多陪陪你和哥哥的。” 她说到做到,抱着小月坐下,随后又清点起舅舅的遗物来。 先前容靳在的时候,容萧并不敢仔细推敲此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但她心里明白,此事疑点重重。 当年舅舅一走了之,想找他的人不在少数,容家本来就不耐烦他,到最后直接跟他上门来的红颜知己们回话,说他疯疯癫癫,不知往何处去了。 其一,舅舅说是外出访友,却早早给钱无缪留下了遗物,并嘱托他十五年后转交给容萧,这说明他的离开是早早计划好的。 其二,他这么多红颜知己,甚至还有世家本姓女子,却一无所知,俱都找上门来。容家只好说他疯了,这说明,容家对他的离开也一无所知。 这是一趟规划好了的路程,可他又去了哪儿呢? 为什么不只留了张藏宝图,还托钱无缪留了储物戒指给她?该必须是十五年后? 容萧百思不得其解,事实上,虽然她是舅舅一手带到七岁,可她从来搞不懂舅舅在做什么。 他不限制容萧喜欢什么、做什么,可也没有太多话跟容萧聊——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舅舅思想天马行空,常为了一本志异杂谈之类的书就花去大笔灵石。虽然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有时也过得拮据,他这样的作风,很大程度上养成了容萧相当务实的性格。 容萧抱着小月,一封一封翻看舅舅跟他朋友们的往来信件。她不好冒犯舅舅的隐私,就只大略浏览一二,重点查看信件的署名与标记。 虽然信件数量庞大,容萧还是从中找到了一些有价值的内容。 有一位道号“落鹜”的真人经常给舅舅写信,三年间往来信件不下上百封,讨论的都是传说中一种神鸟发明的踪迹。 另有几位落款为“幼儿”“方卉”“菇菇”的,大约是舅舅的情人,他们来往信件更多,写的也怪肉麻,容萧看了悄悄将信放在一边。 还有几封则格外奇怪——容萧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几封信纸不同,署名也不同,但容萧就是无端端感觉,信是同一人所写。 满纸都是胡言乱语,比如这段开头:有痣者无有洛门,都低怕同意微苏,散溢叶根据色,五好体卡口未填安乐。 全都是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只有一行字稍微能读顺,容萧看完这句话,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上面写的是: 发明同往,破界。 神鸟发明 信上没有写日期,也没有任何其他可供参考的信息。 容萧看完却沉默良久,小月都乖乖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看来,这就是舅舅要给他留下的讯息了。 《凌元异物志》开篇云:“大体凡界,风化皆表,物华天宝,含耀流英。……神州有神鸟五,东方发明,南方焦明,西方鹔鷞,北方幽昌,中央凤皇。神鸟与凡鸟殊而异,离破万界,高翮无群。” 破……界!容萧心中剧震,当年,舅舅与几位友人共同寻找神鸟发明的踪迹,又是想去哪里呢? 寰宇三千界,凌元界不过是其中一界,但界与界之间并不相通,唯有化神期的修士灵兽与神器、仙器之力,才可开启界门,前往其他小千界。神鸟发明又与其他神兽不同,其膀焱焱生光,能穿梭万界之门。舅舅寻找神鸟发明,除了开启界门之外别无他想。 难道? 她呼吸一滞,难道舅舅是去找她父母?难道爹娘还没死? 为这这个猜测,她感觉有一股热流顺着经脉涌动流淌,内心纯然喜悦起来,甚至于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小月在她臂弯里轻轻跳了跳,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娘亲。 容萧回过神来,温柔抚摸小月光滑的蛋壳。 小圆已走了多时了,她虽然已经有了薄如轻烟的形体,但还不能维持很长时间,每日十二个时辰十个时辰需要自行修养。 容萧热血褪去,表情变得落寞,这个表情在她做来犹如宛委山倾,珠沉圆折,恨不得叫人倾尽全力,只为使她重展笑颜、安然快乐。 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微小了,猜测终究是猜测。 父母已经失踪那么多年,容家十五年前就已经给他们报丧。纵使舅舅因缘际会,知道他们还好好活在世上,可三千小千界,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呢!恐怕只有修炼到元婴、化神期,才可能找得到了。 容萧叹了口气,轻轻摩挲小月的蛋壳,上个月小圆已经告诉她,这也是个男孩子。 容萧虽然失望,却也没那么在意了,小月能够平平安安已经很好很好,又哪里能奢求更多呢!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这辈子亲缘淡薄,父母长辈俱不在堂,也无兄弟姊妹扶持,一直以来,她所努力的,就是能够给自己和孩子创造一个比较安泰的环境,同享仙道福缘。 什么世家不世家,宗门不宗门她都不那么在乎,她所在乎的,就是自己和孩子能有两分机缘,过得平安喜乐,所以她才一直避世而居,希望躲开世家的是非。 只是如今看来,与世家之争斗还是逃不脱的命数啊! 争也要争,不争也要争,不争的结果就是沦为容家的棋子,或者成为禁脔,容萧自己付得起这个代价,可孩子还太小,容萧又怎么忍心叫他们重复像她一样的命运呢! 小白如今觉睡得很好,晚上轻易不会醒过来,容萧也不舍得叫醒他。 看着小白恬然安适的睡颜,容萧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清观的表演 做戏而已,清观自忖还从未输过谁。 所以,当他装作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听到一声爆呵,也镇定得很。 “别装了!” 换做别人听到这句肯定吓得毛发倒竖,清观却不一样,类似这样的的他前世经历多了,就知道无论他为什么说这句话,都没有真凭实据。 他心道,这段位,也就刚刚摸到他前世那群老狐狸的鞋跟! 倒真是久违了。 清观压根不理这句,只要他相信自己是犀照真人,那他就无懈可击。 “都是干什么吃的!没看到这是犀照真人吗?” “还不快快给真人服些灵露!” 清观觉得是时候了,他抬了抬眼皮,发觉玉质粉的毒已经消退了。 “何必这么麻烦,”他缓缓坐起身来,装模作样弹了弹衣襟上的灰尘,然后示小人乃是小人乃是罪城刘家人意那个大声吆喝的修士前来扶他。 他有些倨傲地抬起眼皮,打量了刚刚吆喝的那个修士一眼。 “不知阁下是哪家的?这法会上的事是不是也要有个说法?” 这修士的脸孔涨成了猪肝色,“真人莫要怪罪,小人乃是无羁城桂家人。” “此番法会,魏家管控不严,竟然叫那些下三滥的散修混了进来,实是万死难赎。” 清观心里的念头打了两个转,面上却淡淡的。 “哦?我仿佛听说,管法会饮食的倒是唐家人。” “难道玉质粉不是下在灵果上的?” 那修士慌得不断打躬作揖。 “真人明鉴,散修作乱并非虚言,是实有凭据啊!” 清观心忽的往下一沉,不会已经被抓了! “什么凭据?搞得你这样言之凿凿?要是唐家出了内贼,下手岂不是更容易些。” 他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灵露一饮而尽。 这位猪肝色的修士压低了声音。 “刚刚,法会的膳堂那边发现了两件易容法器,还有几件法会修士统一规制的法袍。” 清观冷笑了一下。 “连这你们都信,怪不得无羁城唐家一年不如一年。” 猪肝脸这下子显得疑惑多了。他都没反应过来清观一下子就叫破了他其实是唐家人,只一心一意的问清观。 “还请真人指教,为什么有易容法器也不能断定是散修呢?” 清观冷笑一声。 “易容法器,呵,他们是打量授课的真人尊者们看不出吗?” 易容法器只是法器,效用有限。而此次鹤溪道场的法会只收金丹期以下修士,筑基期修士无论使用何种易容法器,金丹真人都能一眼看破。 “倒不如你们几家互相查查内奸,说不定比现在还好些!” 猪肝脸受了这番不轻不重的奚落,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猪肝脸心里也很无奈,此刻他被清观牵着鼻子走,完全忘记了他先前还在怀疑清观是个冒牌货。他暗暗叫苦,怎么偏偏摊上这位主子!按理说他无需对“犀照真人”如此恭敬,却无可奈何,谁让他身后的唐家连给“犀照真人”背后的倪家塞塞牙缝都不够呢! 形势不如人啊! 清观看他呆愣,清了清嗓子:“还愣着做甚么?眼下我也待不住,快些去把我的几个小侍找来!” 猪肝脸心里疑惑,“犀照真人”自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吃了这么大的算计,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 反客为主 清观看他不语,又冷哼一声,“夏虫不可语冰!耽搁了我的事,你又如何担待得起?” 说罢,将自己的也就是犀照真人的灵剑丢在桌子上。 “去查!” 猪肝脸陪着小心,却不肯吐口:“等查验无误,自会让他们来服侍真人,还请真人稍待。” 清观吃了他这一招,并不搭理他,只拿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子。 猪肝脸会意,连忙吩咐旁边修士给清观端来两盘富含灵气的茶点。 “说起来,这样的大事,唐家主和魏家主可曾亲临此地?怎的也不曾见着?” “我也很该去拜见一番呢!” 清观故意在“拜见”两个字上咬出两个重音。 慌得猪肝脸修士面色愈发紫涨起来,支支吾吾道:“家主尚在核查……损失的数目……” 清观猛地一拍桌子,“好啊,原来是山中无老虎,野猴子也敢欺到我头上来了!” “真人息怒!我这就去请两位家主前来……” “不必相请了!”清观猛地打断他,“本位自去便是了!” 说罢,趁他还在呆愣,径自出门去也。 出门却刚好撞上唐家家主。 唐家家主身材圆滚,上来就拦着他,不叫他走。 “倪兄,倪兄莫怪,这都是底下人不懂事,怠慢您了。” 磬磐蟾蜍也一蹦一跳跟在唐家家主身后,这蠢物个头大得很,足有一间屋子大,表皮青灰色,背上疙疙瘩瘩,覆盖着许多粘液,每个疙瘩里都是类似金铃状的肉球,可以发出磬钹一般的响声,直接作用于识海。 清观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会,唐家主让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道歉。 “当时失态紧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望倪兄看在我面上宽恕则个。” 清观裂开犀照真人的嘴,给了他一个带邪气的笑,径自在太师椅上坐下。 “侄儿好生客气,叔叔我却不是什么客气人!” 唐家主愣了一瞬,脸色冷下来,心里暗骂,好他个倪家不知好歹的小子,他是有个不成器的妹妹给他侄儿做了侍妾没错,可世家之间来往并不能讲究这个,都是正儿八经称呼。 他称呼这小子为“兄”,也已经够客气,谁料这小子一上来就叫他侄儿,摆明了就是羞辱他! “犀照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倒有些听不懂了!” 清观张口就来,“看样子家主也是个直爽性子,本位就直截了当了!” “本位要你宰了那蛤蟆给我等赔罪!” 唐家主怒极拍桌,“你不过也就是个金丹真人,这,这简直无耻之尤!” 清观也不接话,就这么闲闲地觑着他,慢条斯理地捏着手里的茶盅把玩。 “外面乱哄哄的闹成一团,还不知道是不是要捅破天去呢!唐家主不如坐下喝口茶,脑子清醒些再说话。” 他不慌不忙地添上一句,“听说唐家还有两条甲级灵脉?这也是地阶灵脉中的上品了!” 唐家主听了这话,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还待发火,没过几息,却冷汗涔涔,几乎要从一子上滑下来。 脱身而去 夏家主既惊且怒,惊的是倪家果然底蕴非凡,听说犀照真人年纪也不过在一百五十岁上下,又勤于修炼,当然也称得上一句青年俊彦。 可他总也没想到,这人这么老道,又精于世故! 他心思急转,勉强回过神来。 “看兄长这话说的!我们两家一向交好,自从我妹妹嫁到贵府之后,眼见得也越来越好起来,我上次去看她,还说有了身孕呢!” 他神色恳切又郑重起来,“唐家一向仰仗贵府扶持,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凡所需要,任凭贵府驱驰。” 唐家主也算是看清了形势,不肯落人口实,遂把之前种种心思都按捺下,在清观的威胁下倒戈甚快,一变先前的口风,直接将唐家作为倪家的附庸了。 然而到底自矜身份,不肯真的将“犀照真人”称为叔叔。 清观依旧随意把玩着桌上的杯盏,尽管三个同伴都在接受检查,随时可能露馅,可他丝毫不动声色,还在咄咄逼人。 他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并不做声。 唐家主有些不明所以,“倪兄有何良策?” “犀照真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容我回报家中执事长老,派人前来接管此事,就是不知家主大人准备以何为凭据啊?” 唐家主恍然大悟,这是明晃晃的要好处来了! 他心里咬牙切齿,面上虽然看不出来,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怨恨。 清观并不看他,仍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杯口的花纹。 “容为兄多说一句,这里这么多玉质粉,或许有可能是出自唐家之手,家主说是也不是?” 唐家主的脸这下也涨成了猪肝色,倪家这玩意儿贪得无厌,这是光明正大要好处来了。 他知道“犀照真人”话里的意思,若是不投靠倪家,唐家就是这玉质粉事件板板钉钉的替罪羊,被瓜分一空不在话下,若是投靠倪家,倒还有些出路。 他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从储物戒子里取出一物来。 “此乃一枚罗垎灵源石,如今交付倪兄,望倪兄念在我们两家也有几分亲缘上,多多在执事长老美言几句。” 紧接着又拿出一株树苗,其枝叶上灵气氤氲,光耀室内,就连清观看了,一时都有些怔住。 “这是毓华木云桃树,原先也属于神木之属,但其中含有神木之力,出产的灵桃更是含有极品灵石之灵力,今唐家将此物赠与倪家家主,托佑庇护,不胜感激。” 说罢对着清观一个长揖到底。 清观略略伸手托了唐家主一下,态度并没有多热络,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家主客气”之类的话,就接过唐家家主“赠送”的灵源石和树苗,随手塞到储物戒子里。 “也罢,既然如此,我还是即刻动身为好,劳烦家主把我几个小侍叫来。” 唐家主连忙称是,不过片刻工夫,三人就已带到。 猪肝脸跟在唐家主身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唐家主打断。 清观略扫过一眼,实则确定了就是陈鸢、云鹿、柳邕三人,散散慢慢地冲着唐家主一点头,随即由云鹿驾驶灵舟飞走。 飞舟上,云鹿大松一口气,“这艘飞舟的速度足足是御剑的三倍有余,料想他们应该是追不上了,如今这个犀照真人该怎么处理?” 金蝉脱壳 清观却说:“现在还不到放松下来的时候。” 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首先,我们与陈师兄约了在苦遂潭见面,速去速走。” “第二点难些,我们灵兽袋里那几个人,可得放出来好好合计一番。” “第三点,我们应寻一个什么地方安身。” “在这三点之前,我要顺便问一句,法会的搜查进行到哪里了?” 柳邕回他:“好说,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我们根本都还没查到,连走的时候都是点名叫人。” 清观拧眉:“不妙,有点太顺利了些。” 柳邕反驳:“你是不是想太多?我们这一路还不够提心吊胆的吗?” 陈鸢却说:“是有些不对,世家的议事堂,现在还没有来人。” 飞舟已经到了苦遂潭,陈留琛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一上来他就松了口气,“好险,我冒充这人在我灵兽袋里醒过来了,没奈何,我把他结果了。” “当时有些动静,有两个修士过来要查问我。” “谁知我刚答了姓氏宗族,这两个修士玉简就收到了传讯消息,两个人就走了。” “我粗略打量,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修士都收到了传讯,剩下人手有限,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彻底解毒,四处都是一片乱哄哄的,所以我趁乱埋伏,杀了两个看管的修士,跑了出来。” 陈鸢听了就道:“难道主办的唐家魏家还没通知长老会不成?” 清观:“他们想隐瞒什么?又为何要拖延时间?再者,他们顺理成章接受了倪家的威胁,有些慌不择路了。” “看来这里面的水比我们想的更深。” 陈留琛左顾右盼一下子,撤去了脸上的易容。 “我杀那两个人的时候听到一句话,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们说:‘如今可算是完了,折腾来折腾去,也不知道我们能落下什么好处。’” 清观若有所思。 “那我们就助他一臂之力好了,一会儿把犀照真人杀了,东西都拿走,做出散修截杀的样子,按原计划,留下些容家的标记。” 于是一行人将犀照真人与三个小侍做出绑匪截杀的迹象,扔在前往玉京城的小路上。 “世家向来多疑,检查尸体时发现标记,定会犹疑顾虑。但与我们无干,我们已经死了,东西也已经被抢,接下来该考虑往何处去了。” —————— 容靳今日又不在。 容萧也觉得奇怪,昨天他还有个借口糊弄容萧,今日索性音讯皆无,长老们少了一半多,连日常最喜欢卖弄体恤族人的容平安,也不曾出来晃悠。 怎的,容家这事这么要紧吗? 容萧一边纳闷,一边回月华环修炼。 如今月华环里,百兽俱缺,溪水无鱼,各峰连一声鸟鸣也不闻。容萧到底觉得寂寞,决定傍晚去戚家挑点小灵兽放置其间,这样一来,她将来养几只攻击性强的灵兽也可自行狩猎。 她把小白抱过来,边逗哄他看灵兽图册,边问他喜欢什么灵兽。 《凌元灵兽图鉴》共有几大分类,兽类、虫类、鱼类,连图画带介绍一应俱全,凌元界修士小时启蒙多采用此书。 小白翻到一页,却指着跟容萧说话:“娘,我见过这个。” 舅舅和爹爹 容萧定睛一看,原来是只丹鹊。 她大感诧异,摸了摸小白的头,问这个小人儿: “我带你出去几次,却也没见过这种灵兽呀!” 丹鹊是种稀罕的灵兽,盖因其传说为共工之鸟,阳焱瑞兽,所以藏在日出浮雾之处,等闲不会现身。 若是有世家大族捕获了此类鸟儿,必会豢养在家中迎待宾客,容萧记得,前十的世家中,也不过是乐家和羊家各有一只。 她以为小白看错了,谁知小白却对她说:“娘亲,这只鸟儿是我在梦里见的,他还说要接我回去看看呢!” 容萧心神剧震,她不由想到了小白身上的朱雀血脉——可朱雀和丹鹊虽然都是红色瑞鸟,却有天壤之别呀! 她连忙继续问小白:“那它说要接你去哪儿了吗?” 小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瞧着他娘亲,“我跟他说,若我要去,肯定要我娘亲带我去。” 容萧觉得安慰熨贴非常,把他抱在怀里,好好亲了几口。 “你这个小人儿,可真是个好宝宝。” 小白到底大了些,自己比先前几个月有主意多了,转过身来对着容萧继续说: “娘亲,它说是我舅舅,可我没有舅舅呀!” 容萧听了这话,愣在原地。 这个舅舅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心里忽的生出一股狂喜,难道是父母在其他小千界生下的弟弟妹妹? 随即又立刻否定。 不,不对,倘若真是这样,她父母需得身负丹鹊血脉才行,可她是纯种的人族,这一点小圆也可作证。 可若不是血脉之力,他又是怎么找到小白的呢? 想到这儿,容萧记起一桩更重要的事。倘若有人还有血脉之力,那便是…… 她十分郑重的问小白,“那这两个多月来,还有没有谁进入过你的梦呢?” 小白眼都不眨地盯着容萧,学着娘亲的样子,十分郑重的点点头。 容萧一瞬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白声音稚嫩,却不含糊。 “那个人说是我爹爹,说要我好好听话,说很快就会回来找娘亲!” 容萧听了这话,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 她眼前浮现出与叶流棠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水雾一般一幕幕划过,清越流转,却刹那飘散。 小白不懂母亲的思绪,见她怔住,赶忙过来依偎在母亲怀中。 “娘,娘怎么了?我以后不理他。”小白惊慌之下,甚至带了点哭腔。 容萧连忙把他搂在怀里拍拍他的背,顺便将情绪调整回来,不叫自己的心绪影响小白。 “没事的,对他,你若是愿意同他聊聊,那就跟他聊聊,只不过不许跟他一块呆太久。” “至于你舅舅,”容萧对这个人的态度就慎重很多了,“他下次几时来?若来,不要答应他任何事,只问问他有什么凭据。” 小白点头,“嗯!” 然后想了一会儿。 “我还没破壳的时候,舅舅好像就来看过我了,他来了两次,还要我修……修炼口诀。” “爹爹来过一次,也教我什么法。” “娘亲,我学哪个呀?” 落风羚 容萧绝倒,天底下就没有个靠谱的人嘛! 这么小的孩子,刚能说明白话,诸事不懂,能自己选什么功法口诀!这两个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容萧就叮嘱小白,“若是下次他们出现在你梦中,对你舅舅,要问他家中长辈,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是否安好,对那个自称你爹的,” 她微不可查地咬了下唇,“只要他保重自己,别一时不慎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小白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嘟着嘴对他娘亲说:“可是我已经学会了。” 容萧这么短短的几刻钟之内,数度震惊,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既然如此,那你运行功法给娘亲看看。” 小白依照娘亲说的开始运行爹爹教的功法,容萧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 小白运行了一个小周天,淡淡的灵气波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灵气运行恰好是一个小周天,不多不少。 更难得的是,小白在运行这套功法时,小身子十分舒展,灵气温和平顺,隐隐约约有阳焱之气流动。 可见这套功法虽然是至阳至刚,却可以强润静脉,理顺气窍,难得适合小白现在的情况。 容萧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接着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和喜悦来。 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小白停下来施了个法诀,他苦恼的看了看自己短短的手指,十分费力地捏了一个法诀出来。 容萧忍俊不禁,但也看出这是一个完整的引雷诀。 一道小小的蓝紫色雷光从小白软嫩的指尖流出,击向旁边的杏木,把一根枝桠变成了焦炭。 小白此刻修为连练气一层都只能算是马马虎虎。杏木坚硬非常,他能用出这样一个法诀,实在令容萧惊喜异常! 容萧一把把小白搂到怀里,免得自己太过激动吓到他,小白却像一只小猫似的,在容萧怀里胡乱挣动两下,拱出一个头来。 无论这套功法还是引雷诀,都并不容易施展,十世家中的翘楚,学会引雷诀也至少要三天,尤其小白还这样小,能在短短几天之内领会并运行这套功法,也称得上天纵奇才了。 容萧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喜悦压下去,免得误导了小孩子,给他养成骄横的脾气反而不美。 她摸摸小白的头。 “宝宝这么厉害呀!妈妈当年学这个都没有你学的快呢!” 说罢,伸出手来跟小白拉钩。 “那小白答应娘亲,要好好坚持下去,好不好?” 小白一双大眼睛闪闪的,大声答“嗯”! 容萧高兴地亲了他两口,小白肉嘟嘟的小脸红扑扑的,害羞地埋在容萧怀里。 母子俩高高兴兴的拿灵兽图鉴挑了几种灵兽,有落风羚、五彩?,还有几种灵鱼,都是寻常种属,容家灵兽堂应有尽有。 没过一会儿,小白就累了,容萧将它抱回月华小筑的床榻上。 小圆这时也将身影慢慢从虚空中浮现出来。 她迟疑片刻,“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同渡契约 容萧十分好奇,“怎么了,你但说无妨。” 小圆却迟疑半晌,“小白如此聪慧,是件好事,只不过容姐姐也听过我灵智不全时的话,小白是混血种,越早进行修炼,可能血脉冲突就爆发的更早。” 容萧听着,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要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最早来说,血脉冲突的弊病也要在金丹期才初露端倪,现在我也已经恢复小半,能够清楚感知到那枚珠子的位置,请容姐姐随我去取来。” 容萧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小圆去取了珠子,并继续问小圆。 “听你方才的口气,好像并不止这些内容。” 小圆这下有底气多了,“正是如此。” “我方才想的也是这个,缓解血脉冲突并不是只有一种方法,只不过万年以来也只有个人实现过。” “简单来说就是为小白找一个同种同族,签订同渡契约,慢慢将血脉分润纯化。” 容萧感觉自己的嗓子好像干涸了一般,她勉强自己发出声音来询问: “那什么是同渡契约呢?怎样才能找人跟小白签这个契约?” 小圆面对她殷切而渴盼的的目光,甚至有些躲闪之意,低下头一字一字慢慢讲出来。 “同渡契约后来演变成了道侣契约,也并不难,只是……”小圆有些吞吞吐吐的,不敢讲了。 容萧闭上了眼睛,她已经预测到结果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甚至可能粉身碎骨都难以达成。 “请说,没关系的,再难我也要尽力去做呀!” 小圆抬头看了一眼她一眼,也很受触动的样子。 “不仅要同族同种,还要双方自愿,才可以成功缔结契约。” “但同渡功法施展过程中异常痛苦,尤其是修补血脉之时,血脉完备的一方会痛不欲生,据说是削骨断脉之痛。” 容萧只得苦笑,同族同种、双方自愿,这两样已经很难得了,至少凌元界是找不出一只朱雀的——再添上后面那个要求,简直是难比成就大罗金仙。 试想一下,她要有个女儿想找女婿,自身血脉尊贵,怎么也不会选择半血的朱雀作为道侣呀! 更何况还要忍受削骨之痛,一段感情中如果附加有这些要求,就太不公平了! 想了这么多,容萧勉强打起精神来,她握紧了手中的珠子,下定了决心。 小圆却好似听的了什么似的,面色一变,“屋外有人来了,你快去。” 容萧赶忙出了月华环,不消片刻,就听到容靳在外面轻轻敲门: “萧萧我来了,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语调温柔疏朗,倒像是在哄小孩子,容萧心情还没能缓和过来,恍惚了一瞬。 容靳这个样子,又哪里像是那个手段狠辣、心性残酷的容家少家主! 容萧打开门,容靳正提着一只小笼子站在门口,嘴角擒着一抹笑,风姿清朗,惊才风逸,不愧为世家七君子之一。 “你倒不必每天过来,”容萧颇有些无奈,“你如今暂管容家内外事务,左右我这里也没什么大事。” 不请自来 容靳煞有介事的摇头,“此言差矣!是这雪精兔叫我来的,我又怎能不来呢?” 他点了点笼子里的雪精兔,那巴掌大的小兔子背朝着他,从笼子的间隔里伸出腿来,使劲儿踹了他的手指一下。 容萧见他这样作怪,“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这对她来说可太难得了——世家教养规矩是要八风不动、行稳致远的,她之所以被称许“白玉之貌”,也是因为她性情冷淡,平日里又着意克制。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情绪波动太明显,听到容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维持不住了。 容靳见她笑起来,也发自内心的露出一个笑容。 “见着你笑,也算这小家伙有灵气了,罢了罢了,我今天就忍痛割爱了!” 容萧笑道:“难道本来不是给我的吗?” 她看容靳也心绪颇佳,于是趁此良机,询问他容家的现状,希望能多套出几句话来。 “我知道你是要逗一逗我,我也开心的很呢!不过这两日感觉容家府内都清闲了不少,你也……不知道是否有什么要事?” 容靳仍然嘴角噙笑,将笼子递给容萧,用食指摸了摸这小兔子的尾巴。 “你这小家伙,去你娘亲那儿可也要哄她开心呀,可别动不动就伸腿瞪眼的,你娘亲可没有这个耐心呀!” 容萧听了这话,很有几分不高兴,不光是话里带刺,他说这雪兔子叫她娘亲,实在让她心里别扭。 容靳明明知道她有孩子,却搞来只雪兔子管她叫娘,这算盘珠子打的响声,无妄海里都能听得到! 她面上不显,却心生一计,直接伸手推了容靳肩膀一下。 “你说这怪话做什么!看样子是嫌我伸腿瞪眼的了,既然这样,我走就是了,不必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虽不带笑,语气却很婉转动人,又有小女儿家的负气娇嗔,引的容靳三魂散了七魄,还有六魄围着容萧上下打转。 他连忙作揖讨饶,又对着那雪兔子煞有介事地说: “是我说错了话,女儿,爹爹做了错事,你可要温柔大方些,替爹爹挣回几分情面呢!” 容萧将兔笼接过来,又朝他一笑,两人进屋坐下。 容靳这次才肯说他这两天到底去做了什么事。 “我这两日,净是各种杂事缠身,前几日崔家递话过来,十万大山的营地出了点事,请容家派人相助。萧萧,你说这是什么缘故呢?” 说到这儿,容靳意味深长地看了容萧一眼,容萧面不改色,“这可不寻常,他们出了什么事?” “他们营地中不知被何人入侵了,偷走了许多灵兽材料。” 容萧心知肚明,这是陈留琛联系了何长老,并由何长老出面雇佣了一帮人,又联络她先前的崔氏好友,去崔家驻地搞了些破坏。 容靳看了她一会儿,继续说:“崔家驻地没有元婴驻扎,我就派了家中的元婴过去,很快就会查清是何人所为——” 他在何人两个字上咬的很重,容萧也不搭理他。 “昨日则接到鹤溪道场来讯,说容家遭疑,要求容家派人前去坐镇。” “我只好让容平安去了。” 查明 容萧听到这里,硬生生忍住了心里的震撼之感,她几乎冲口而出,却硬生生忍下来,把话拐了个弯。 “鹤溪道场是出……是在哪儿?” 容靳本来没有什么心思,他也不认为凭容萧的本事能够搞出鹤溪道场这样的大事来。 看她反应有点奇怪,容靳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这是怎么了?鹤溪道场在无羁城,我们十几岁的时候也去听过讲道,你忘记了吗?” 他看看容萧,也不欲在此事上多计较,于是自顾自说下去。 “这次鹤溪道场的主持者是唐家魏家,也不知怎的竟被一群宵小之徒混了进去,在饮食里下了玉质粉。” “刚好倪家的犀照去混资历,这废物点心,回倪家路上竟然被杀了,这下可好,倪家找上门来,要容家给个说法。” 容萧听到这儿也明白了,大概这事和容家扯上了什么关系,搞的容靳暗含怒火。 “我能有什么说法!是个筑基金丹就能杀这个废物点心八回,索性请倪家的长老自去散修堆里找!” 容萧脑海中却如同霹雳闪过一般,玉质粉这个不大像是她的弟子所为,但截杀犀照真人,她的弟子们恐怕办得到! 容萧一时怔住了,容靳却还在一旁滔滔不绝。 “似这等中流世家简直毫无可取之处!修为不成,做事也不成,只会如墙头草一般左右摇摆,妄图使出什么驱狼吞虎之术,不知所谓!” 容萧强自镇定下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当然担心自己的弟子有没有被查出逮捕,但在容靳面前,多想也无益。 她赶紧调整自己的情绪,主动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如水葱一般的手指安抚的摸了摸容靳的手背,就像十几岁是他们常做的那样。 容靳也愣住一下,他的视线从容萧的手臂划到容萧的脸庞,凌厉的眉眼瞬间变得温柔起来,好似一汪春水,漾在悬崖峭壁之上。 “倒也不用忧心我,左不过有什么事都吩咐底下人去做了。” “只是这次事情有些蹊跷,玉质粉这种东西,不算稀罕,却麻烦得很,我怀疑是……乐家。” 容萧吃了一惊,“你确定吗?” “八九不离十,乐家上个月秘密买了一批苏之木和安晶,这是炼制玉质粉的主材,被家里的暗探发现了。” “容家既然能发现,那排在前头的几家也心知肚明。可有一点我想不通,乐家何必对这么一个小小法会下手?” “即使鹤溪道场将有重宝现世,那重宝如果不是神器,也连给乐家塞塞牙缝都不够,如此扑朔迷离,叫人摸不着头脑!” 容萧却说:“我觉得你快猜到了,事情应该八九不离十,乐家等不得了!” 他俩默契的对视一眼,容靳感觉到容萧目中的坚定,好像找回了以前他们两个在秘境中、在训练场上默契一致,并肩作战的感觉,目中的一缕火焰燃烧起来。 容靳开口道:“我已经禀报父亲,除了他带走的那部分修士,容家剩余驻地、执法堂编队,全部由我调派。” “萧萧,你同我一起会会乐家,可好?” 行动 容萧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她嫣然一笑,宛若玉山生花,冰河绿茵。 容靳一时看住,他想着: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大概从十七八岁,他们就开始显得生疏……而那件事之后,更是差点一刀两断。 容萧眉目流转:“好呀,不过我要找去灵兽堂挑几只灵兽。” 容靳全副心神还在她身上,闻言立刻说:“我跟你一块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完全沉浸在先前的美好回忆中,贪恋跟容萧相处的每个时刻。 容萧倒嫌他碍事,直截了当地说:“你一贯也不喜欢这个,先去执事堂看着他们,晚上我们再商量就是了。” 容靳听了“我们”,就再也听不进别的话了,他完全忘了自己先前是怎么怀疑容萧的,双腿就像踩在云端一般。 容萧也不睬他,直接去了灵兽堂。 —————— 以清观搜集到的信息,并不能查出是乐家所为——虽然他早就猜测是幕后是世家操纵,但唐崇这个家伙行为超出常理,迷惑了他的视线。 在清观的一力主张下,他们现在已经潜入魏家摸底。 他们现在的身份分别是,魏家执事堂食堂的修士甲,修士乙,修士丙,魏家执事长老的庶女和庶子。 清观振振有词:“我家乡有人曾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的环境好,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实在是美的很。” 柳邕对他的这话嗤之以鼻,跳起来反驳了一番,但被大家一致镇压。毕竟仔细一想,清观这方法不失为好主意。 无羁城魏家的实力还不如唐家,此刻更是人心散乱,家主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有的修士甚至已经趁机逃离了魏家,自谋生路去了,正好混进去,这是其一。 魏家并不在唐家那样的风口浪尖上,进可攻,退可守,方便打探消息,这是其二。 其三则更深一层,魏家本姓子弟并不多,跑路的更有十之五六,这么看来,一跃而实际掌控魏家,并非不可能。 现在正是好时机,只是安姨那边还要委屈她在客栈再住一段时间,陈留琛和云鹿给安姨发了传讯符,此事表过不提。 魏家防守松懈到就像自家的后花园一样,清观、陈鸢、陈留琛混进执事堂之后,由于堂主“叛逃”,清观在一个时辰以内火速上任,成了新任堂主。 这下可是方便了清观搭台唱戏——他把执事堂这边所有能干活的通通派出去打探消息,清查叛逃修士踪迹,其实是方便他们叛逃。 而后去面见家主,煞有介事的给他提了一个严守门户,争取世家庇护的馊主意。 至于为什么说是馊主意——魏家摆明是要被推出去的替罪羊,这时候还不遁走,更待何时? 奈何魏家主还想着苟延残喘,更确切的说,即便是逃走也不过是多给魏家主续命十数年。他更想拼一拼,给家族争取一线生机。 清观这主意正合了魏家主的心意,瞬间就成了家主面前的红人,家主常常把他叫去,要他出谋划策。 又是清观 清观兴风作浪的本事一如既往,他向魏家主禀明,之前倪家的犀照之人被劫杀,其中掺杂着唐家的手笔。 魏家主一听,心中“老贼在这里出阴招等着我”的感受油然而生,立刻决定向小报写信揭露唐家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魏家主在玉简上刻录下洋洋千言,着重点都在唐家如何勾结散修的阴谋上。清观看了,在心里大摇其头,所以好言相劝魏家主,接过了这项充满了编排诽谤的伟大工程。 清观的版本是这样的: 唐家主早就对魏家掌管无羁城防务心怀不满,某一天成功在山间遇上一个神秘人,神秘人答应帮助唐家家主,提供玉质粉相助,准备让魏家人在城中出丑,并答应事成之后将唐家秘宝许给对方。 结果不小心出了岔子,那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散修拿走了玉质粉,下在了法会的饮食中。 可怜的犀照真人不幸目睹了这一切,在追击凶手时反被埋伏,一命呜呼了。 怎么说呢,结果大差不差,过程纯粹胡编乱造,并尽力往唐家身上泼脏水。 清观深切的明白,无论散修抑或是属于各世家中的修士,想看的肯定不是什么散修作乱,二是世家之间的倾轧斗争。 虽然他编的这个故事很离谱,但人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只消稍微加工一下,就是一个世家阴谋吞并小世家的故事了。 魏家家主看了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这就是事实。事实上,他知道的还没有清观多,这样想也理所应当。 这样一来,魏家压力就轻了很多——至少唐家会面对倪家的多番盘问,可以争取一些时间。 魏家主感动:“君真乃璞玉啊!可惜先前我愚昧不明,不能领略君之风采! 清观心想,你现在也不怎么灵光的样子,他虚情假意地跟魏家主客套一番,然后直接从执事堂后门溜出来,找到正在假扮魏长老庶女的云鹿。 “来活了!” 云鹿正望着床上一大堆纹绣华丽的法袍发愁。看见他来,喜上眉梢,忙不迭把手头上的事一扔。 ———————— 容萧将一些小灵兽放进月华环中,又将一盆冷水金鲤倒进自己小院的鱼缸里。 几尾金鲤快活的在缸中游来游去,金影幢幢,水面掀起阵阵涟漪。 容萧看了一会儿,喂那只雪灵兔吃了点东西,就拎着它往执事堂去。 这兔子一团雪白,唇瓣粉红,额头上有一抹卷翘的毛,四肢粗短,只有半个巴掌大,可爱的紧。 容萧却不太喜欢,纵然没有人会不习惯这样小巧可爱的动物,可容靳的话到底在她心里残留了一丝阴影,甚至都懒得看它一眼。 容靳还在执事堂安排各项事宜。他的确是当今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无论相貌、家世、修为能力、筹谋计量,都属前三。最为人所知的,还是 容萧见到一个血淋淋的修士被从执事堂抬出来,就知道容靳又在里面拷问了。 只是,这个关头,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鹤溪 容靳神态严肃,气质冷冽,几位长老都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地上还有两个修士跪着,旁边有一大滩血液,甲字厅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直叫人觉得胆寒。 容萧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慢条斯理的查看玉简,不由扶额。 她步履轻缓地走上前去,轻轻将笼子放在容靳膝上,“这么晚了,也无需和他们多做什么计较。” “你瞧瞧,这小家伙想你了呢!” 容靳如同冰封斧刻的面孔有了一丝消融的态势。 他唇畔微微露出一个笑,冷哼了一声。 他转向赵长老,多了几分郑重。 “辛苦赵长老容二哥,今天就到这儿,回去确定好名单,我们就去鹤溪。” 接着又丢给下首穿青袍的修士一块令牌,不轻不重地呵了一声。 “十九哥,我这么说是给你面子,要是三天之内你拿不出你的手段来,你就等着去执法堂自己挑一间屋子!” 那青衣修士唯唯应是,带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修士也退了下去。 容萧看他面生的很,不错眼的盯着他看,容靳感觉到了,假装不高兴地说: “看他做什么?这是我十九哥,禄泉叔家的,你之前没见过吗?” “还是说,你这次也不是来看我的?” 他假作吃醋,容萧也好像被他逗笑了似的,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你这两年年纪渐长,也变得油滑起来,怪会哄人开心的。” 容靳眼角还残留着凌厉的痕迹,反驳说:“本公子这样的气度修为,怎么能说是哄呢!只要让你开心就是了。” 他把笼子打开,将雪灵兔抱出来,举到面前,“哎呀小乖乖,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小乖乖毫不客气的一脚蹬到他脸上。 他尴尬的咳了两声,容萧假装没看见。 于是容靳赶紧转移话题,正色道: “乐家玉质粉之事彻底败露了,如今五十世家群起而攻之。乐家索性将大家都拉进来。” “事情是这样的,鹤溪有一处秘境即将现世,乐家修士根据典籍探明,此处秘境并非自然生成的洞天福地,而是大能自行开辟的洞府,甚至这位大能可能是地神修为。” “若是真的,应当是写《崇行日注》的崇州神。《崇行》是她的日记,崇州是她节制之地,日记中写,这位崇州神因为甚爱崇州子民,曾在洞府密藏一件神器,号为八方尺,可权衡精疏、分量时令。” 容萧惊叹:“那可真是难得的宝物了!说起来崇州州府改为无羁城,也就将近万年了,乐家祖地无羁城,此事又是乐家筹划,消息倒有几分确凿可信。” 容靳颔首:“正是如此,这下好,不去也得去了。” “我将此事禀告家主,这老头子回信来责令我务必带队前往前往鹤溪,除驻地修士、族地修士外,在外历练修士召回,一律前去参与秘境探索。” 容萧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询问容禄成的动向。 “家主竟然不能同往吗?” 开场 容靳皱了下眉头。 “也不知道老头子在忙什么,这么大的事全丢给我一个人,好在他也说是‘以少家主之令举族全力,不成则置之’,毕竟还有几家摆在前头,说不定我们容家谈下来,连洞府的边都摸不到呢!” 容萧赶快打趣他道:“少家主如今权柄在手,还操心这个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容靳提起这雪兔子的前爪,虚虚点了点容萧: “瞧你娘亲,还没做什么呢就先装腔作势起来了,真要去了那还了得,岂不成了个容家的宓太后!” 说完,两人都大笑起来,差点笑出眼泪。 宓太后是与齐国国君小白同时期的一位王后。她与周国国君缔结道侣契约后不过十年,国君就死于非命,临死前,国君主动解除了契约,并将幼主托付给她。熬过反噬后,她打起精神抚育并囚禁幼主,处理政事长达五百年,开周国盛世,堪称一代传奇。 容靳拿她打趣,也是因为宓太后实属常人不能企及而已。 “瞧着,”笑完容靳说,“这次曹、卫、昌必不会善罢甘休,秘境开启的时候,各家就会拿出个章程了。” “公正说,我心里也明白,容家这些年外强中干,早就失去了跟其他几家角逐的资格,但其他几家也未必然充实到如此地步,待到咱们去碰碰,就见分晓!” ———————— 向来秘境开启这样的场合,都是世家张耀荣光之时。十世家每次都争奇斗艳,誓要夺个头筹。 此次秘境洞府虽然各宗都十分重视,但碍于乐家藏掖,来的也不全是家主少家主,泠家、曹家都只来了执事长老带队,但为了彰显威力,震慑众人,世家都在灵兽和车架上都格外用心。 车架外观绮丽端美不提,连驾车的灵兽都是元婴、融合期。 容家以元婴期的沧羽兽为车架主辕,浩浩荡荡带足了上千位修士,率先到达鹤溪道场。 接着是公羊、欧阳家联袂而来,容萧遥遥望见赤纹凤、青鸾所拉的车架由南方飞过来落地。 欧阳家的赤纹凤尾羽上燃真火,如岩浆熔融一般,在天空中划过,极为华丽,不过片刻便已落地。 公羊家的青鸾则流光华彩,别有一番清静宁和的意味。 曹家车架亦是以雪鹿牵引,所到之处,寒霜遍地而生。 卫家、羊家、昌家则是平平。当然这个平平不是指跟其他世家相比,只是珠玉在前,三家只是以犀兕、角糜与暹罗象驾车,仅仅是融和期灵兽,并无神异超人之处。 不多时,泠家业已到来,容萧吃了一惊,这次泠家竟然带来了一对猿心巨熊! 这种巨兽极其凶悍罕见,出生就有元婴期,成熟后便可晋为化神!不只是难得,更是难以驯服,刚猛异常。 容萧心里苦笑,这样的巨兽,也只有泠家这样苦修的剑修家族,才可以驾驭一二。 容靳双唇紧紧抿着,泠家这场下马威足以给所有人敲响警钟。 倪家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一语不发,沉默非常。 只凭这几只猿心巨熊,泠家也是当之无愧的凌元界第一世家。 容萧突然发现不对,纳闷不已。 “奇怪,倪家去哪儿了?” 众人也纷纷露出诧异的神色。 容靳嗤笑一声,“是觉得自己家里死了个人,也好摆摆排场!” 容萧又拍了拍他的手背。 泠家已到,倪家桥却久久不至,在场的修士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底下有几位凝露期弟子养气功夫还未到家,眼中闪过愤愤之色,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容靳目带寒霜,凌厉的眼风扫过去,一群人瞬间噤若寒蝉。 世家排序自有定数,泠家千年以来都是第一,无可撼动。剩余几家位次或有变动,但都比不上泠家的底蕴。尤其泠家还有仙器傍身,更是稳坐钓鱼台。 倪家这次损失最大,未免摆出架子,自尊自大了些,可也该有自知之明,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轮不到他们跟泠家掰腕子。 容萧知道容靳也觉得奇怪,倪家除非身后有所依仗,否则泠家只要稍微使点绊子,也够喝一壶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四只鹫雕远远的飞过来,衔着倪家车架的缆绳稳稳落地,落地以后竟又腾起,飞在山坳的四面神气活现地上下俯冲,朝着下面的修士啸叫。 容萧一向是不喜欢这种灵兽的,长相过于凶悍,眼神比乌鸟还要阴鸷,更何况在场的世家也有上百,灵兽更是铺天盖地,都老老实实,不敢有一丝逾矩,只有倪家的鹫雕在天上耀武扬威,十足挑衅,面目之嚣张更令人生厌。 容靳冷笑一声,“真是不知所谓!”却没想到欧阳家带队的董长老打了个呼哨,一时间全场俱静。 霎时,只见欧阳家的赤纹凤冲天而起,双翼与尾羽全部展开,烈火流浆之色几乎覆盖整片天空,令人目眩神迷。 赤纹凤张口吐出几声清越的凤鸣,鹤溪这座山坳的气息变得灼热非常,连在下方的修士们都觉得燥热难当,容靳一个眼神过去,客卿长老周境赶紧带领下筑基修士运起云雾术,好让空气潮湿些。 约莫半柱香之后,容萧感知到赤纹凤已占了上风,只见它如游戏般 盘旋在上空滑翔盘旋,迫使四只鹫雕降落下来。 鹫雕还未落地,泠家的一头猿心巨熊就咆哮着直冲过去,气势如虹,后肢直立,扬起山岳般的巨掌,只一击打折了领头鹫雕的一只翅膀。 那鹫雕翅膀怪异的扭向天空,非常沉闷的痛嚎了一声,剩下的三只鹫雕有些色厉内荏地冲着猿心巨熊啸叫,却边叫便退却,声音仓皇无力,不敢再上前去。 倪家的修士们站在车架旁边,一改刚出来时的得意之色,面有不忿,倪家的少家主直接出来质问: “贵府待如何?难道贵府引以为傲 的驱使灵兽之法如今已是不管用了吗?” “若是府上灵兽堂繁忙,我家也可代为管教一番!” 口舌交锋 泠家的执事长老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沉默了几息,直到那头猿心巨熊退回到他们身边。 欧阳家的董长老大约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倪家如此张狂越礼,开口说道:“少家主言重了些!” “今日是何等光景,想来倪家伤心过度,有些逾矩了!” 倪家少家主则面带不屑,言语间更加放肆无忌。 “呵!我等同为一流世家,连日来恐是执事堂消息有失,竟不知欧阳家何时归附于泠家?” “礼道有失,莫怪了!” 倪家少家主这句讥讽不可谓不重,而且狂悖无礼,讲得欧阳家好像甘为泠家马前小卒一般。 容萧大惑不解,这倪家今日是疯了? 怎么迟到一个时辰不说,自家灵兽如此挑衅不提,还如此口出狂言! 董长老听了这话气得脸面涨红,“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几个字。 乐家本来就是主办方,也是玉质粉事件的主要策划者,此刻家主出来拼命打圆场。 乐家家主寿元将尽,身材佝偻,鹤发白须,轻轻咳了两声,制止了他们的互相攻讦。 “现在众人皆至,容老朽也说两句。” “此番在鹤溪也是共享盛举,乐家万万不敢敝帚自珍。关于神器八方尺的前情要事,想必各府也早已探查清楚,老朽不再赘述。” 他说了这几句话,就像是精力不济似的,身子愈发佝偻下去?容萧更加纳闷,寿元将近也到不了这番田地! “却还有几件要事,需诸位明了。” “其一就是,崇州府秘境地方有限,我乐家修士已经探查过,大约只能进得百人。” 此言一出,各家都议论纷纷,容萧和容靳对视了一眼,容靳眼中现出志在必得的神采。 “咳咳,咳,其二,因消息是我乐家提供,老朽也就厚颜请托,无论何家得此神器,每百年必须将神气交付乐家三十年,以为报偿!” 这下子整个山坳都炸开了锅,董长老一声爆呵: “兀那老匹夫,绝不可能!” 各家也派人上前,围住乐家家主高声交涉,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些这也太苛刻了、情况不定消息太少之类的话。 乐家家主如橘子皮一般的老脸上反而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诸位且在听我这把老骨头一言,再下决断不迟。” “其三是,我们乐家将会把从众神的手记完全公开出来,里面记载了关于崇州府的详细情况,绝无藏私。诸位觉得,是否可行?” 董长老又是一声怒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老匹夫你可别耍花招!” 乐家家主泰然自若:“记载都已经分课到五百份玉简中,若有不信的小友,自然可以上来查验,你说是不是,欧阳长老?” 董长老气得满面涨红。僵持之际,容靳则离开车架,衣诀翩飞,信步走上前去,拿了一份玉简查验起来。 容靳验罢,则对乐家家主轻勾嘴角。 “乐家主好算计,小子服气。只不过,就这份玉简,想换三十年怕是不够!” 商定 其他几家也顺势走上前来,拿起玉简查验一会儿。 乐家家主光明正大地笑了笑,他此番拿出玉简,虽不尽详实,却有妙用, 倪家长老道:“不管怎样,倪家是要去的,可这份玉简也没那么有用,进了秘境,也不能保证我家子弟一定找的到神器。” “不如这样,乐家家主您看十年如何?” 旁边几位长老又议论起来,七嘴八舌,意思是觉得这价码不合适。 乐家一同前来的修士道:“诸位一心为本家,我等也需为乐家考虑,十年万万不成,我家此次查探消息,提供玉简,没有直接要一半已经很厚道了。” 容靳不耐烦同这些人扯皮,什么三十年五十年了,乐家能要个二十年已经是邀天之幸,少了他们也是绝不会答应的。 于是他不待乐家主这个笑眯眯的老头子吭声,就一扬眉:“索性爽快些,就二十年!” 乐家家主点头,“若是依我,必然是不愿意的,可形势如此,我也不得不答应了。” 容靳不耐烦跟他继续扯皮,“既然已经有定论,不如现在就开启秘境,只看各家能够进去多少人就是了。” 倪家长老慌忙制止:“容少家主,此言差矣。” “各方协调都要时间,不知乐家主意下如何?” 乐家家主:“既是如此,还请各府自行商议名额,明日寅时我等定下契约后准时开启秘境。” 容靳颇有兴味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旋即说:“看来乐家家主早有计较,也罢,我等先行告退了。” 他直接转身回了车架——鹤溪没有那么多地方可以住,但凡来的修士,都是自行解决住宿问题。 容靳直接对容萧说:“我们这次晚了一步,怕是倪家和乐家早就沆瀣一气了。” 说罢就招手叫周长老过来,“名额只有五百,虽还没有定议,但我容家总也得有二十名额,还请周长老先去拟定一个名单,不拘性情好坏,家族贡献如何,以年纪修为为重。” 容萧暗暗点头,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历来贵重法宝或是灵器、神器认主,甚少选择那些年纪过百岁的,盖因他们灵台已固,灵气也难与宝物共鸣。一般拣选,以资质优异、性情灵慧者为佳。 简而言之,容靳不挑家族贡献只挑年纪修为,就是因为知道,乐家和倪家占尽先机,自己先输一筹,只好挑家族中不是本姓子弟的修士拼力而为了。 说罢放开音量:“此次崇州府秘境之行,我亲自带队,愿诸位戒骄戒躁,砥砺功成!” 容萧心道,按这样算,她入选几率是十成十,毕竟十世家中三十岁以下的金丹十根指头就数的过来,整个凌元界目前百岁以下的元婴也只有两个,这样她逃走的几率又增加了些。 容靳不再管选人的流程——他也不该管这个,一阵风似的大步流星走出去,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来。 他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倪家的不归真人是这次神器认主的不二人选。 混进崇州府 清观又双叒叕在搞事情。 他身在无羁城魏家,消息灵通得很。一手抓着魏家,一手按着唐家,早就把情况摸得透透的。 他升职速度之快,更是令柳邕瞠目结舌——眼下,他已经是魏家的执事长老兼执事堂主了。 说真的,柳邕想,要不是他冒充这人并不姓魏,他简直这两天就可以篡位自己做家主了!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有清观这样的本事,陈留琛、柳邕和陈鸢本人还在执事堂(也就是清观手下)兢兢业业的打杂,云鹿每天在后院里百无聊赖的绣花,顺便跟她的渣爹打探消息。 这一天晚上,三个臭皮匠、一个徐庶、和清观这个诸葛亮照例鬼鬼祟祟聚会。 清观轻轻敲了一下桌子,示意大家都听他讲话。 “各位施主,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目前根据魏家家主与倪家家主的的通信可知,此次玉质粉事件乃是乐家所为……” 刚说完此句,即被柳邕打断。 “什么?那唐崇是怎么回事?” 清观严肃念佛,“阿诺多罗三藐三菩提,缘起缘灭,自有因果。这位施主,你可不可以好好听我讲话?” 柳邕乖乖闭嘴。 清观于是继续,“那就先说唐崇——他消失了。” 大家闻言都不是很惊讶,陈鸢轻轻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三天前,我禀告魏家主后,拿到了魏家暗部小队的令牌,今天暗部的搜索告一段落。” “查探到的结果是,这位唐崇是唐家本姓子弟,父母都在唐家药堂做事。他生平经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平素在唐家并不显眼,修为属于中上,也没有任何失踪、性情大变之类的情况。” 陈鸢:“也就是说我们见到的唐崇,很可能也是混进来的?” 清观:“正是,说完唐崇,我们面前就有两条线。” “一条是乐家指使唐家在法会饮食中下玉质粉,这条线很清晰,乐家是为了明日即将开启的崇州府秘境清场。” “另一条线就是这个神秘莫测的唐崇,乐家行事隐秘,除了唐家这个替死鬼,不该有人察觉背后是他们所为才是。” “唐崇大概率是这趟风波的幕后推手,他把世家都搅和进来,一场惊天动地的事业要开始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妙哉!” 清观畅快的大笑起来,状若疯癫,惹得陈留琛与柳邕面面相觑。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可笑呀可笑,你们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 “哈哈哈哈哈哈!” 柳邕腹诽,这小子可真是个疯子! 陈留琛瞥了一眼清观那癫狂的状态,又看了看呆滞的柳邕,将灵气覆盖到掌心,伸手过去拧了柳邕的大腿一把。 柳邕“嗷”地一声跳了起来,怒视陈留琛,“你小子有话说就说,拧我干嘛!” 看清观回过神来,陈留琛正色发问:“敢问清观师弟,这句话当作何解?” 清观马上又摆出了他一贯的微笑。 “这个嘛,小僧也不知道,好说,我们去秘境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青石砖 柳邕大怒:“要说就说,何必卖什么关子!搞得我白白挨了两下!” 清观察言观色,也明白自己若是不说交代不过去,含含糊糊道: “我们假定唐崇属于第三方势力甲,那么甲促使玉质粉事件愈演愈烈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说法很新奇,陈留琛灵关一闪:“浑水摸鱼呗!” “阿弥陀佛,小僧也认为如此,那么再进一步,他浑水摸鱼又是想做什么呢?” 陈留琛:“神器?” 清观大摇其头:“是也不是,神器太显眼了些,但剩下的小僧也不知了,所以小僧才说咱们混进秘境去看看。” 他拿出几份门派玉牌,一一摆在桌上。 “这一张是魏家的,这两张是唐家的,明天我们再去秘境现场截获两张,就成了。”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清观微微一笑,深藏功于名。 —————— 日光灼烈,等了两个时辰,近百世家总算定下契约。 为着名额,大家又唇枪舌战了十几个回合,拼着火花四溅,才勉强日上三竿前将事情确定下来。 十世家家一共二百三十个名额,余下的二百多个名额则被剩下的世家瓜分了。 容萧有些无聊地站在队伍里,这次去的没有几个她认识的人,毕竟年纪并不相仿。 容萧象征性同他们闲话了两句家常,非常惊异地了解到,他们的父母都是同一辈人,所以相处起来也平添了几份熟稔亲昵。 不过几息时间,容靳话事已毕,也过来站定。 这次容家的二十二人已经整装待发,其他世家也收拾停妥,一时间都是整肃与生机勃发的景象。 乐家主划破手臂以鲜血为引,在信物的辅助和元婴尊者的灵力输送下,打开了崇州府秘境的大门。 容萧也不是第一次进入秘境了,早些时候,她大大小小也进过五六个秘境,诸如乐家主以鲜血、信物作为辅助的手段却很少见到——这说明这个秘境是家族血脉专属,做不得假。 她虽然有些疑惑,可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秘境入口那层薄膜就无限延展开来,将他们五百二十人完完整整的包裹进去,弹指间,就将他们分别抛掷在秘境的各个角落中。 容萧甫一进来感官就遭到了无与伦比的震颤。 入目所及看到的没有一丝绿意,只有规整到极致的青石,无穷无尽。抬头望去,只有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 崇州府其实是一座城池,这里的道路也好,墙壁也好,甚至于一路走来,墙边的石凳石桌也好,全都是一样大小的青色砖石,容萧仔细查验了一下,发现砖石中全都含有清影石粉。 她叹为观止,崇州神真是大手笔。同等重量的清影石粉几乎要同等大小的极品灵石才可购得,光是整个崇州府秘境的清影石粉,耗资也不下百万之数。 再将这些石粉融入石砖中建构起来,花费更是超过千万。 石砖与石砖之间几无缝隙,容萧一路走一路赞叹,不觉到了拐角处,前方隐隐有交谈之声。 遇陈 容萧凝神听了一会儿。 男:“是鬼打墙吗?我来来回回走了三趟,什么东西都没见到。” 女:“都是我不好,我的伤还没好,拖累师兄了。” 男:“快别说这些外道话,是我拖累你才对,你这样冰雪聪明,若不是师妹的指点,我还不知道这是个阵法呢!” 女声愈发娇滴滴的,“蒙师兄不弃,垂怜一二,映儿不胜感激。” “只是映儿还有一件不情之情,映儿如今有伤在身,身体虚乏,独木难支,只求师兄在秘境中多多关照,在秘境中所得一切宝物都属师兄所有,出去后映儿禀明高堂,也必有回报。” 容萧不需要看见那男修,也知道他此刻必定心头火热,怜香惜玉之心大起。果然,他是这么说的: “映儿师妹何出此言!此次我们长阳宗只有我们三个进来,恰巧只有我与映儿师妹在秘境里相遇,有这样的缘分,又哪里称得上照顾不照顾呢!” 容萧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她根据这对男女话中交谈的内容,伸手在拐角处摸了摸,果然感受到了几处砖石上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 这下可麻爪了,她对这些是一窍不通,但她大概知道一些简单粗暴的原理,比如破阵都是将灵气运行截断之类的。 她拿出光影轮来,顺着砖石中灵气运行的轨迹轻轻敲击,试图通过灵气的回应来找到阵眼。 没敲两下,就察觉到通道尽头又出现了一个人。 只见那人身着法袍的服制也属于世家一流,只不过肯定不是十世家之修士。 她打量了一会儿,尽管那人全然陌生,她却从那人笨手笨脚的动作中看出一些熟悉感来。 “怎么说,陈留琛,是你吗?” 陈留琛大喜,“师父,我们可算是找着你了!” 他冲上来就对容萧嘘寒问暖,容萧,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勉强抽出空档来问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其他人呢?” 一贯算得上沉稳的陈留琛眼中甚至冒出一点泪花来,“师父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可是抓心挠肝,尤其是清观师弟,他虽然智谋出众,奇谋频出,却实打实的是个疯子啊!” 容萧一边疑惑清观到底做了什么给他们造成了如此大的心理阴影,一边又安抚哄劝他,轻轻拍了拍他逐渐变得宽厚起来的脊背。 “好啦好啦,没事了,你们一路上不容易,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不称职,没考虑周全。” 陈留琛立马又变得腼腆可爱起来,“我们师兄妹几个,除了安姨和云烟,都在秘境里了。” 容萧这下子也觉得头昏眼花起来,她清楚得很,搞一个名额不难,可要是一下子搞到五个,那难比登天! 清观这么……出人意料,简直让她觉得自己先前那些年都白活了! “你快给我讲讲他都做了些什么。” 容萧一边问陈留琛走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阵法的痕迹,一边听陈留琛讲清观的丰功伟绩。 进入府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容萧心中有了一丝紧迫感。 同先前的那对男女一样,他们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好几次,却一无所获。这条路像是被什么东西折叠阻隔了起来,他们只能从青石砖的走到青石砖的终点。 阵法定在青砖之内,什么阵图走向、阵石材料、阵型之类的,一概看不到,推断阵眼破阵,也就无从谈起。 容萧几乎把每一块青石都敲了一遍,光影轮不断的闪烁又熄灭,她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什么,却毫无头绪。 这阵法的灵气并不是有一个规整的线路,而是一个一个巴掌大的圆点,分部交错开来,比较均匀,令人难以捉摸。 其实阵法、炼器、符箓之道,都有相通相似之处。就是利用不同材料之间相互排斥或者相互吸引的属性,最大限度的发挥材料本身的特性,并使之可以保存和释放更多灵气。 点阵比线阵相比,肯定是更加节约灵气的一种方法,使用年限也更久一些。 陈留琛也看了一会儿,麻木道:“不是,崇州神这么有钱?崇州府哪里来的那么多资源啊!” 容萧听了这句,却恍然大悟,这是一种节约矿石资源的办法,也就意味着法阵看似稳固,却很薄弱。 这也意味着,只要将其中几个布阵点整个法阵也就会随之削弱。 容萧很快找到了其中一个因年限长久而灵力不够均匀之处,这个灵力点和其他的形状相同,但暗淡了许多。 容萧刚要用光影轮攻击,手却顿了一下,她思忖片刻,崇州府建筑这么恢宏而精细,也是精打细算出来的,肯定不会希望修士大肆破坏。 她旋即改为用光影轮向这个黯淡的灵力点输送灵力。 陈留琛皱了一下眉头,马上要舒展开来,呈现出一派直率自然的样子。 刹那之间,包含在青色砖石中的阵法灵力疯狂涌动起来,左右两侧的石墙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整整齐齐推倒。 一种非常奇特的声音从墙体中散逸出来,萦绕在耳边。容萧不知道怎么形容,声音很低沉,介于听到和听不到之间,使人神魂舒展,灵台一亮。 青石砖还在不断的排列组合,他们就像豆腐一样被切割开来,一部分一部分的排列好,又堆叠成新的墙体。 扪心自问,容萧也去过不少秘境,见识不少劈山裂石的场景,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就像时装自己有了生命似的,懂得规整和排列自己,为前来秘境的修士指明道路。 这里的青砖充其量只能算是中品法器,并没有灵性可言,而这位设计府邸的修士天纵奇才,将众多法器设置成群体灵性的形式,实在令人惊叹。 而且这设置阵法的巧思也难得的很,原来不是让修士们破坏阵法,而是输入灵力触发阵法! 容萧误打误撞打开了阵法,心底瞬间盈满了斗志。 陈留琛看着眼前这一切,瞪大了眼睛,像一只乖乖的小金晶兽,容萧回头看见他这傻样,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 “你还等什么呢?快走啦!” 拐角那边两个男女听见,男修立马大声质问:“求仙子告知出去之法!” 停了一停,又说:“在下师妹有伤在身,难道几位道友不能怜惜弱小?” 容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有伤在身关别人甚事!名额人人争抢,她自己要来,那就是生死由命,不过是萍水相识,谁有功夫耐烦理他! 她丢给陈留琛一个眼色,陈留琛会意跟上。 崇州府石刻 青砖没变,新出现的通道却非常宽阔。两人走到新出现的通道尽头,果然见到一派轩峻壮丽、端庄肃穆的景象。 正中前面有座高大的牌楼,巍峨耸立,右侧有一方石碑,漆黑精炼,上面镌刻着几个古奥典雅的文字。 “志存广崇州府安宁” 容萧断了几次句,觉得奥妙无穷,不觉一笑。 陈留琛念了一会儿,也觉得新鲜有趣,“崇州神花样还怪多的!” 比之青石铺就的府邸外围,这里既端肃大气又处处精致,从飞檐斗拱到地砖上的花纹,再到牌楼,这种题写的几处文字,样样都深厚典雅,又精巧绝伦。 牌楼后方是一座府邸,足有七进。因为崇州府秘境不能御剑飞行,容萧和陈留琛一进一进走过去,最终来到正厅门口。 陈留琛其实很疑惑,他从小是被爷爷胡乱摔打着长起来的,并不曾十分常见得这样的建筑,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是如此的井然有序,存在了一些不可置信的成分。简而言之,这座巧夺天工的府邸已经让他已经陷入震撼之中了。 容萧也在深深的疑惑当中,她的疑惑没什么好奇怪的,纯粹就是对于乐家给的玉简似乎有点货不对板的质疑。 她比照玉简仔细看了一下这座府邸,府邸七进没错,府邸垂花门在正厅之后没错,府邸的东西厢也没错,南房北房也不错。 剩下的就实在是古怪的很了,垂花门后有整整十四间房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另外玉简刻录的是崇州神笔记中有关崇州府的内容,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后院内应当有假山清泉、翠竹松柏,还应当有鱼缸花架。 就是说鱼缸花架很容易挪走,可泉水假山怎么也不可能变成青石砖? 容萧面对着后院整整齐齐青石砖铺成的地面和石壁,陷入了呆滞和迷茫之中。 这时又有人声传来,容萧示意陈留琛躲起来,自己则大大方方面对来者。 只听那人远远作歌,离得越近,听得越清楚,歌道:“生亦苦,乐亦苦,人世何处不辛苦?世人都道神仙好,好是好,及到多时眼闭了!” 陈留琛一听就从藏身处跳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说:“不用了师父,是清观这个王八羔子来了!” 容萧也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是他?” “师父你听他唱的是什么,除了他,再没有人唱这样荒唐的曲子和句子了!” 不过半刻,容萧师徒二人便见着一个修士,他大敞着衣袍,几乎将里衣完全露出来,披发跣足,神情安详,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癫狂又和谐的状态。 见了容萧和陈留琛,他也并不惊讶,毫不停顿,单手行一个佛礼,随后潇洒转身就走,口中小声说道: “师父莫见怪,小僧身后缀着个麻烦,去去便来!” 说,一溜烟就跑走了,只留下余音在空中回荡。 陈留琛和容萧作目瞪口呆状,不过半刻,后面果然追过来一个穿红衣的女修。 她一见到陈留琛和容萧便问:“方才过来的那个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时机 她虽然来的很急,询问时却轻声细语。容萧看她道袍上的徽记,便知她是卫家女修。 容萧和陈留琛异口同声:“刚到此地,不曾见到。” 卫家女修眼睛眯了眯,有些狐疑的样子,却也没多做纠缠,直接朝着前方追过去了。 又过一会儿,又有几拨人来到,容萧和陈留琛在其中也不显得奇怪。 容萧没见着一个容家人,尤其是没见到容靳,不觉有些疑惑,难道被什么事耽搁掉了不成? 思索间,一个戚家人过来询问容萧: “容真人,玉简与这崇州府邸对不上,您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容萧打量了一下,这场内也确实没有戚家人,他态度又恭敬的很,容萧只好拿话搪塞他。 “要说起来,也肯定是以谋求神器为要,只是府邸占地不过五百亩亩,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只怕刹那之间,大家也都一清二楚,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那戚家人面带愁容,说道:“论理是这样没错,可容真人也清楚,我家好不容易白得了这几个机会,心有不甘呀!” 容萧出言指点:“容家与戚家同气连枝,自当互相扶持。依我看,你也不妨去垂花门后面的几间房子找找看,说不定另有收获。” 戚家人深施一礼,赶忙走了。 说话间的功夫,西北方的回廊那边一声巨响,直震得的人灵台不稳了一瞬。 容萧是金丹真人尚且如此,她连忙扶住陈留琛,陈留琛识海晕眩,差点一头栽倒。 带他缓过劲儿来,容萧同陈留琛对视一眼,立刻朝西北方向奔去。 崇州府秘境不许御剑飞行,很显然,其他修士也听到了这声动静,都在忙不迭的赶往后院西北方的回廊。 果不其然,不过三息之后,一阵铺天盖地的灵压弥散出来,只叫人喘不过气。 崇州府秘境的西北方上空一阵宝光氤氲,紫气弥漫开来,映照的整片天空流光幻彩,同时有数千道光芒播下,如同泼洒珍珠一般,华光内敛,却使人觉得不胜光辉。 这是功德之光!可见这件神器不是一般宝物,应当是崇州神庇佑崇州,护佑万民,才修炼得这一件神器。 容萧连忙伸手接住了其中一道华光。入手只觉得遍体升温,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温泉之中,筋骨灵窍都舒展开来。 她往旁边扫了一眼,其他修士也是如此。她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警醒,这件神器竟威力如此之大,出世之时自带赐福之能,看来它的品阶恐怕不至于神器了。 容萧也不管陈留琛有没有缓过劲儿来,直接扯着他往前赶路,做不过这类功德,当下若是吸收不了,日后再修炼消化也是一样的。 周围修士也有几个跟他们一样行动起来,但更多的还是呆愣在原地,沉浸在华光中不可自拔。 容萧心里发急,立刻给自己和陈留琛贴上急行符加快脚步。 她心里清楚的很,眼下神器还有华光散发出来就还没有认主,这半刻钟之内是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怕是不能够了! 两道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容萧只见一道灵光冲天而起,灵气形成的光束几乎要划破整个秘境的上空,秘境中充斥着弥漫肆意的靛蓝、紫金色光芒。 看来神器已经认主了,容萧叹了口气,到底差了一步,没有这个缘分——她有幸能得月华环,已经是备受上天眷顾了,又还去奢求什么呢! 陈留琛攥了一下拳头,苦笑,“也不知到底是哪位修士能破此殊荣!” 容萧安慰他:“日后自有你的缘法在身上,如今师父可以炼制法宝了,你若喜欢,趁手的法宝倒是应有的。” 她顿了顿:“况且此次也并非什么好事,人尽皆知,可不是谁都能拿得住的。” 陈留琛微微点了下头,容萧知他少年心性,还没有回过神来,索性也不再多劝。 前方隐隐传来兵刃交击之声,容萧不欲惹事在身,带着陈留琛兜了个圈子,避开来者,谁料却又当头撞上清观。 这次他还带着个女修——却也不是卫家那位,容萧开口询问,几人互相见礼才知道这次是陈鸢。 既然神器认主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众人就寻了西房附近一个僻静的回廊,开始商议起之后的事情来。 秘境是没有什么好待的了,先前与乐家家主协定时,也提到除八方尺外,众修士不得带走崇州府秘境一瓦一石。只是乐家家主怕也没想到,来到秘境不过两天,便已决出神器拥有者。 如今只待五日后秘境关闭之时,便是绝好的脱离容家的时机! 清观打坐调息一刻,一开口便给众人丢下一个重磅消息。 “小僧先前被那卫家女修纠缠不舍就是因为她无意说中漏嘴,此次秘境,多家都私下联手,比如卫家就与昌家联手,不求回报,只求一击即中。” 容萧叹道:“这也无可厚非,历来出入秘境,许多家都是如此,他两家虽有旧日恩怨,却也谈不上深仇大恨。” 她停了一下,却还是说道:“倒是你,虽说年纪也不算小了,可我作为师父,还是要白嘱咐一句,千万要顾惜己身,免得日后失手才好。” 清观怔愣了一下,随即借整理袖子来掩饰自己受到关心的不自在。 他开口急匆匆地说了好一段话: “重点不在这,问题在于,小僧怀疑这次法会有蹊跷。其实从玉质粉事件开始,我心里就有此揣测,只是证据不足,不能确定,我遇到了……” 忽而天空闪过一阵亮光,又一道灵光冉冉升起! 天空再次被映照成了紫金交加的色彩,不同上次的是,颜色更绚丽辉煌些。 众人见了都大惊失色,容萧更是道:“怎么可能呢!一个秘境能有八方尺这样的至宝已经是罕见,如何还有另外一件!这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啊!” 清观看到这儿,什么话也说不下去,不由站起来眺望东南方。 陈鸢倒是坐的很稳,自打上个月她的话就少了很多,此时她双目中泛起隐约金光,身躯如同置身于海浪当中一般,影影绰绰。 观想 容萧大惊失色,一改往日镇定,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匹偶之器吗?” 匹偶,顾名思义,一对灵物同时有雌有雄,以阴匹阳,相合相生,是不可多得的神器! 这样的宝物,在凌元界史中也只出现过一两次,是为阴阳双鱼圜天玉佩和凤凰衔首叠羽双剑,罕见之至,多为夫妇所持。 容萧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崇州神还有位道侣吗?” 清观朝她摇了摇头,只表示不知,倒是频频望向陈鸢,有些担忧的样子。 正当此时,陈鸢身旁的灵气不再呈现出水波荡漾之态,整个人气息突然内敛到极点,与一滴水、一粒尘埃别无二致。 陈鸢突然站起,右手将面前所饮用的茶水往地上一泼。 茶水瞬间在青石地面上蔓延开来。 她左手立刻捏成法诀,分成数股细丝牵引水流,在青石砖地面上徐徐勾勒出一副图案。 容萧还第一次真切地见到天相功运转时的情形,陈鸢整个人如同神像一般,面目静肃,气度已经超脱凡人,凌然不可侵犯。 她手中的图案渐渐成型,众人都凑过来看。 只见地上出现了一把展开的折扇,上绘山水屋舍,屋舍形制与崇州府秘境相仿,却又有三分不同。 刹那之间,陈鸢的手指再次变幻,虽然是及其细微的变化,却精妙绝伦,其庄严理性之态,更是暗含天道,只是她不过十几岁 随着她手势的变动,水线散开又聚起,变化交织,呈现出一幅新的图案。 这次是一座峡谷,上方仿佛有几位修士正在御剑飞行。峡谷林木葱葱,深不可测,容萧怀疑是传说中的裂穹深渊。 但由于绘画鉴赏造诣有限,图案又比较模糊,容萧仔细看了半天,也瞧不出这些修士是哪家哪派,驭的是剑还是灵兽。 清观皱着眉,若有所思,却什么也没说。 紧接着陈鸢手腕一抖,双手交错,十指轻轻舞动,“绘制”出第四幅画。 这次则更加奇特,是一枝粗壮的藤蔓,上面站着两只鸟儿,一只是三足金乌,另一只是朱雀。 据容萧对金乌和朱雀的浅薄了解,这两种神兽水火不容,是不可能这么亲昵地站在同一枝头的。 最后这幅水图只闪烁了一息,就消失了,青石砖上的水汽蒸腾起来,最后汇成一滴露水,晃晃悠悠飘到陈鸢手中。 陈鸢神情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竟不再有先前那个活泼伶俐的小丫头半分模样。 陈留琛面色凝重,赶忙过去扶住她,“小鸢,这是什么新的术法不成,竟这样厉害!” 陈鸢不答,甩开他的胳膊,转向清观,拉起他的手,声音淡薄静谧:“往后诸事,嵇先生可要拿出先前的手段来,多多筹谋了!” 说完,眼睛一阖,晕了过去。清观恰到好处地接住她娇小的身躯。 陈留琛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一叠声的叫师父快来。清观也颇为心焦,他立刻蹲下来将陈鸢摆放平整,变换了几个手势,依次点在陈鸢的几处灵窍,她却毫无反应。 应接不暇 容萧连忙取了一瓶月露给她饮下。 清观还在检查她的身体状况,月露服下之后,陈鸢灵脉中的灵气开始充盈运转起来,但人还未醒。 清观冲容萧摇了摇头,陈留琛见状着急了起来,一把冲过去揪住了清观的衣领,“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容萧赶快过去拉住他。 “这也急不得,”又用眼神示意清观,“快说说,还等什么呢!” 清观自己也气弱了些,“她识海内气息反复,又有些许灵光笼罩,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需得这样气息协调,造就一个全新的识海方可。” 陈留琛听了,颓丧不已。 “我这做哥哥的真是无用,明知道妹妹……却生也顾不住她!” 容萧听了也不好受,却抬头看见天上色彩散去,当机立断。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我有件法宝,可以将她带进去安置,我们快些改换容貌,不要走散了。” 说罢,容萧将陈鸢挪进月华环内,安置到月华小筑中。 清观、陈留琛两人,虽然有几分诧异,却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忙着改换容貌,清观则从他手上佩戴的佛珠中,取出其他世家修士的服制,分发给众人换上。 容萧索性也把自己扮成男人,往衣服里多加了些衬里,使自己变得矮胖些,虽一举一动之间仍有气度超脱之感,但也没办法,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只好先将就着。 容萧想起剩下两位弟子来,“云鹿、柳邕两个,我们沿路找过去,走!” 神器两度现世,整个崇州府秘境等修士都匆匆忙忙的,躁动不安。 不乏有受了伤的修士,正在就地打坐调息。 他们这次顺着东厢溜过去,刚好撞见容靳带着容家几位修士,与曹家修士成对峙之势。 容萧假作不见,不动声色走在陈留琛旁边。 容靳正朗声辩驳:“天予之宝,能者居之!曹子归,你技不如人,不如把你爹叫了来,我们再分说一二!” 这句话讽刺不足,贬低有余,曹修士“你”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那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容萧几乎已经走过东厢房,却听到后面容靳呵了一声,“站住!” 容萧心中暗暗叫苦,却拽着陈留琛一块转过身去,冲着容靳点头哈腰。 “容道君,您唤小的几个,所谓何事呀?” 容靳危险的眯了下眼睛,到底是容萧的态度太过谄媚了些,他拿眼角余光上下刮了容萧几回,口中漫不经心的问道: “方才你们从那边过来,可有见到我容家的女修啊?穿月白色法袍的。” 陈留琛也的反应很快,大约是跟着清观七上八下,也锻炼出来了。 “并不曾见着,左右小的们也无事,但凭容道君吩咐。” 说着一副跃跃欲试,想凑上去的样子。 容靳反而兴致缺缺了,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陈留琛假作还要分辨几句的样子,欲要上前一步,随即被清观拉走了。 好在是有惊无险,他们顺利远远而去。 容靳心中虽有违和感,却也没工夫在乎这个了,曹家这位还好应付,其余诸人更是来势汹汹,他接下来要做的,是要保住刚刚到手的神器! 突变 容萧好不容易跑出容靳的视线范围,却发现地面急剧的震动起来。 她站立不稳,连忙扶住旁边的石桌。陈留琛大骂:“这破秘境有一刻消停吗?” 话音刚落,地面的青石砖像流水一样向旁边堆叠,形成数根直指天的巨大天柱。 青石柱像是禽鸟的趾爪一样朝天升起,并在达到一定高度后徐徐合拢,在崇州府邸上空形成巨大的穹顶样轮廓。 清观喟叹道:“小僧先前还从未见过如此之情形,这大概是玉质粉幕后主谋有恃无恐的原因了。” 容萧实在没忍住:“怎么,这人能耐这么大,竟然能够御使一个地神的私人府邸?” 清观:“这跟乐家脱不开关系,崇州神的笔记,秘境的开启与关闭,秘境的控制……这些都掌握在乐家一家手里。” 容萧皱眉:“你的意思是乐家自导自演?” 清观:“这说不准,堡垒都是从先内部攻破的……” 陈留琛抬头望去,打断道:“快看上面,这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吗?” 青石作为穹顶的骨架,现在骨架外侧笼罩了一层厚重的乌青色屏障,呈现出凝铁一样的光泽,刹那之间遮天蔽日,整座府邸上空都黑暗下来。 不过几息,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幕布隔绝,漆黑一片。修士们虽然神识可探查百里,识物如昼,但进入崇州府秘境后神识、驭空一概受限,五感与凡人无异了。 陈留琛在黑暗中呆滞了好半晌,扭头怼清观:“这位什么来着,姚广孝法师?对这种情况,你可否先前有所预料呢?” 清观因为和陈鸢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硬生生忍了这个将来可能的大舅兄。 容萧适时的轻轻咳嗽了两声,示意陈留琛收敛点。清观倒不如何, 周围一片乱糟糟的,法术的光芒杂乱无章的闪着。修士们都在乱走一气,时不时在黑暗中响起兵刃撞击之声。 一阵恍若长虹的剑光冲天而上,虽然其光芒完全无法与先前神器出世的光辉相较,但其中凌然锐意,如群山巍峨耸立,卓然不群。 这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冲向昏暗厚重的穹顶!这一道剑意中引群山之力,威势赫赫,在场修士无不震撼其中,面露期待。 可惜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未成,穹顶丝毫未损。 容萧叹了口气,这位应该是泠家的麒麟子泠梌,他也算是当今凌元界金丹期第一人了。 泠梌修为虽然在金丹中期,却熟稔剑道,已悟得正一剑意,与人比斗却不逊色于任何一位融合期修士! 连他都不成,恐怕寻常人更很难办到。 容萧不得不开口问询:“眼下这情况……诸位接下来有何计划?” 陈留琛:“我不知道,我不说,拜托清观师弟。” 清观:“你个老六,小僧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不知道和你不说那能一样嘛!” 容萧再次打圆场,她正色道:“当前的情形瞬息万变,你们两个即便有什么马马虎虎的念头,当讲不当讲的,都说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