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夺气运后,她噶了那个穿越女》 第1章 鹤前街英雄救美 算着时间,梁檀清早就带着登枝去了鹤前街。 江南城,鹤前街是江南城里最繁华的一条道,能在这条道上做生意的都不是无名小卒,而都是有说得上名号有背景的人物。 “登枝,下个拐弯口就是鹤阳园了。” “是,小姐。” 烟雨蒙蒙,马车在青石板上哒哒而过。 马车里暖意融融,梁檀脱下大氅,一手拿着汤婆子,一手着盏热茶小口小口的暖着胃。 “鹤阳园门口有热闹,咱们去看看。” 隔着遥遥雨幕,坐在车辕上的登枝疑惑地看向紧闭的马车车门。 鹤阳园还在下个拐弯口,小姐又坐在马车里。 小姐是怎么知道会有热闹看的? 含着疑惑,登枝叫马夫快些去鹤阳园。 鹤阳园,坐落在鹤前街的正中央,不可谓不繁华。 远远地,就能瞧见鹤阳园屋顶上那只单脚站立的白鹤雕像。 但就是这么气派的地方,门口竟然有人闹事。 就在鹤阳园的门口,起哄围观了一群人,将门口这条路挡的水泄不通。 登枝回身看向车门,赞叹:“小姐真是神机妙算。” 纤纤玉指从里面推开车门,对着登枝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嗯。”登枝应了一声,她跳下马车挤进前面。 —— 直到昨日见到站在万景堂的庶妹,梁檀这才确定自己这是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她人生悲剧的。 上一世,她傻乎乎地把庶妹庶弟留在家府中,见庶妹乖巧可人,还总是琢磨着为她寻一门好亲…… 却没想到庶妹中意的,竟然是她的未来夫婿—— 荒唐! 荒唐至极! 梁檀自然是极力反对! 但没想到庶妹竟然一直在扮猪吃虎,抢走父亲祖母的疼爱,就连她的未婚夫,都只在见过庶妹一面后拜倒在庶妹的石榴裙下。 而她—— 从万人敬仰的梁大小姐变成万人唾骂的脏老鼠……最后被庶妹陷害失去清白,匆匆下嫁。 直到她临死之时,庶妹还假惺惺的趴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怜怜巴巴的叫着姐姐。 而梁檀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没有多余力气再去争辩,她只想安安静静的迎接死亡的到来,庶妹的哭哭啼啼让她心中烦躁不已,梁檀烦躁的说了一句让她滚。 但就这么骂了一句,她就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 她的未婚夫怜爱的挽着庶妹的肩膀,又厌恶的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梁檀,不耐烦道:“梁檀,我与笙儿是情投意合,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处处陷害她,笙儿却次次原谅你!你看看你,恶事做尽,如今遭了报应了!” 梁檀泄力的望了这两人一眼,她已经无力反驳,只能虚睁着眼睛瞧着她们。 这时,从小被她宠爱到骨子里的嫡妹也在这时候冲进来维护着庶妹,居高临下的指责她:“姐姐,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不认错!” “认错?” 她有什么错。 望着嫡妹竟然与庶妹站在一起,后进来的祖母与父亲也在指责着她的不是,梁檀喉咙里涌上一口热烫的腥甜,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血染了半张脸。 嫡妹不仅没有疼她半分,反而厌恶的擦去袖上被梁檀喷吐出的血迹:“姐姐,你活该!你该死!” “梁檀,我真后悔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若早知如此当初就掐死你!” “我没有你这样的孙女!你死了好!活着丢梁府的脸,死了正好去了晦气!” 家人的咒骂声不绝于耳,梁檀闭上双眼。 垂死之时,庶妹叫出了他们。 庶妹的脸上浮现出对可怜虫似的表情,鄙夷着她。 她蹲在梁檀的床边,炫耀似的冰冷讥笑:“梁檀,你知道为什么会一切会变成这样吗?” “我可是21世纪的人类,比你这种封建糟粕的草包高强的不止千倍万倍。” “更何况,我有女、主、光、环!就算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又如何,照样被我一个手指头就打败。” “你只不过是我攻略男主路上的垫脚石。” “你,是斗不过我的。” 庶妹的话像骇浪击石,冲塌了她的整个世界。 后面的话统统听不清了,她只觉得自己耳朵一片轰鸣,好像什么东西罩住了她的听觉,震惊过后是麻木的恍惚。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在这时彻底成了笑话,她体会到了什么是……万念俱灰! 意识逐渐沉沦,梁檀突然看到了眼前一片荒原。 可笑啊,真是可笑啊。 她千尊万贵的大小姐竟然被一个穿越女陷害到如此地步。 …… 梁檀吸了口气。 既然命运逃不过,那就都别想好过。 庶妹是吗?有主角光环的穿越女是吗?还有那些她一心爱护却反咬她一口的渣滓们。 都等着!一个都别想逃! …… 今日是她未婚夫鸿胪寺卿之子去拜访梁府的日子,也正是那个怪女人与她未婚夫一见钟情的日子。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个不碍事儿的地方,梁檀还坐在马车里,便听见登枝急急忙忙的跑回来。 “小姐不好了!” 梁檀一挑眉,在等着登枝接着说。 登枝气喘吁吁的站在马车边,她看着梁檀顺了顺自己的胸口,登枝焦急道:“小姐,二小姐和那个笙姑娘……发生了争执……” 梁檀一听,便知好戏已经登场。 她脸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故作惊叹的看向登枝:“怎么回事?” “小姐要不要去看看!”登枝两团眉毛皱在一起,眉眼焦灼的望着梁檀。 “走,去看看。” 梁檀撑着登枝的手,主仆二人走进了人群中。 她人刚站定,便看到两个身材魁梧的打手举起棍子分别打向梁柚与许笙笙…… 危急时刻,一个身骑白马的男子突然疾风般从马上飞跃而下,他一手扶上许笙笙的腰,三招两式便踢走了要打向许笙笙的打手。 来救许笙笙的不是别人,正是鸿胪寺卿之子—— 她的未婚夫,李若。 两人旋转旋转再旋转,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嚯,一切都在朝着上一世的剧情发展。 英雄救美。 ……而另一边的梁柚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梁柚被打手的棍子狠狠地锤在背上,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梁檀看到却全然无闻,她径直走到许笙笙的身边,平静的一声打破了未婚夫与庶妹的暧昧:“笙姑娘没事。” 第2章 你该打 梁檀清冷的一声拉回了这两人的神游,李若讪讪的收回自己还在许笙笙腰上的手。 一旁的许笙笙没想到梁檀会来先来关心自己,她惊讶的看了一眼梁檀。 梁檀对她看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梁檀对登枝递了个眼色,登枝立时走到梁柚的身边,关心的询问着梁柚的伤势。 “滚开。”梁柚甩开登枝的手,她愤愤然的看向另一边的三人:“姐姐你为什么不先来关心我,而先去关心她!” 梁檀面色镇定的看着梁柚气到冒火的脸,她轻笑:“柚儿,笙姑娘也是妹妹,你们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梁柚气噔噔的嚷了一句:“你明明是我的亲姐姐!” 上一世,梁柚处处偏向许笙笙,全然不把她这个嫡姐放在眼里。 【梁柚说:“姐姐,笙姑娘也是姐姐,你们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你看笙姑娘这么可怜,要不就把李若哥哥让给她,别这么小气。”】 她现在只不过是全数奉还,怎地她就受不了了? 对视着梁柚冒火的目光,梁檀又是一笑,添油加醋的说:“我是你亲姐姐,但事有轻重缓急,你这整天疯疯癫癫的像个男孩似的身子板硬,挨几下打算不得什么;笙姑娘这瘦弱的身子骨若是挨了一下,怕是会伤的不轻。柚儿你也要多多爱护笙姑娘啊。” “你看笙姑娘这么可怜,柚儿长大了,别这么小气。” 梁檀话说的好听,许笙笙心里却咯噔一下。 她赶忙走到梁柚的身边,抓起梁柚的手,关心她:“二小姐你没事。” 梁柚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射向许笙笙,拍开了许笙笙的手,猛地向前推了一把许笙笙,许笙笙向后趔趄,李若下意识的上前扶住。 【原本,许笙笙与梁柚二人同时被打,李若救了许笙笙,但梁柚并没有心生嫌隙的当一回事,反而是没心没肺的说她与李若二人很相配这种话。 后来更是暗搓搓的撮合他们两人。 这才加快了李若对她的感情愈来愈深。】 李若像是在教导一个孩子训斥梁柚:“梁柚,这位姑娘都跟主动示好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依不饶!”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她不过就是我那便宜老爹跟外室生的贱丨货,凭什么要我接受她的示好!她算个什么东西?” “二小姐,对不起……”许笙笙惨兮兮的看着梁柚,她试图挽回:“刚才是情急之下,李公子才救了我……” 梁柚嘲讽的笑她:“少在这假惺惺。” 许笙笙没说话,李若又替许笙笙出头:“你真是无可救药!” 李若见许笙笙小鸟依人的模样,他心里一软:“你别怕。” 李若撸起袖子朝着梁柚的方向走上前:“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你这个嚣张跋扈的黄毛丫头!” 梁柚梗着脖子对着李若尖叫:“教训我,你是我什么人?你别忘了你是我姐姐的未婚夫婿,现在你在帮着外人欺负她的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这小娘们儿有一腿呢!” 李若责怪的看了梁檀一眼,又不悦的瞪着梁柚:“我今天就替你姐姐管教你!” 梁柚把自己的半张脸送上去,她硬刚李若:“来!打!朝这儿打!” 李若扬在空中的手就要狠狠落在梁柚的脸上,梁柚已经准备好了被这贱男人扇巴掌,但意料之中的巴掌没有落在脸上。 梁柚睁开一只眼看去,姐姐梁檀在空中抓住了李若的手腕。 梁檀冷冽的目光射向李若,她微微挑眉:“李若,你敢当街打我妹妹,是把我当空气吗?” 梁檀捉着李若的手狠狠一撇,她的话像一桶冷水从头浇到了李若的身上。 是啊,他是鸿胪寺卿的儿子。怎么能当街和一个小丫头争执,何况,何况还是为了另一个女子…… 再说他今日是以梁檀未婚夫的身份去梁府拜访的啊。 李若一时理亏,语塞。 梁檀的视线停在梁柚的脸上:“柚儿,你出言不逊,辱人清白太放肆了。” 听着梁檀的话,梁柚这下彻底炸开了锅。 她不可置信的瞪向穿着青衣白衫的梁檀,她不服气的朝着梁檀吼叫:“姐姐!你为什么要偏袒这个下丨贱……” “啪!” 响亮的一声,没等梁柚说完,梁檀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梁柚满眼震惊的看向梁檀。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你该打。” 梁檀立在原地,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株气质幽兰的花,静静地,又淡淡的。 就连声音也是冷幽幽的,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 “李少卿没资格管教你,我也不会让一个外人去越俎代庖;可我是你姐姐,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对一个清白女子出言不逊,我就要管教你。” 她的亲姐竟然……竟然为了一个下丨贱丨货打她? 她现在越发确定这许笙笙就是一个狐媚子! 外人帮着她,就连姐姐也帮着她! 梁柚疯了似的捂着自己的脸扑上去就要和许笙笙同归于尽。 她还没碰到许笙笙,就被李若一掌打翻在地。 梁柚坐在地上,双手握拳放在两只眼上,小女孩式哭泣:“你们为什么都护着那个下丨贱丨货,呜呜呜……” 瞧着此情此景,梁檀蓦然话音一转:“但若说李公子……害,笙姑娘生的貌美,李公子对她心生爱慕护着她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准,李公子也想娶笙姑娘呢。” 梁檀视线扫到李若的脸上,她调侃道:“李公子,你说是。” 说罢,梁檀将梁柚扶起来,姐妹二人上了马车。 许多话,点到为止就好。 围观的人都是人精,谁能猜不出来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这梁大小姐护短不让未婚夫打妹妹,却又以大局为重亲自当街教训跋扈的妹妹。 而这李若不顾梁大小姐的脸面,不仅当街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甚至还越俎代庖教训二小姐…… 众人一阵唏嘘。 许笙笙看着众人,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这事情怎么发展的和剧情完全不同,她想挽回,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挽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她吗? 许笙笙的目光看向梁檀姐妹的背影。 她现在该说些什么吗? 但若是说什么,会不会显得自己画蛇添足。 许笙笙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第3章 那就让全天下的人都见识一下这个大情种吧 她细细的眉毛皱了一下,看了眼李若,还是决定按照原剧情式的对李若感谢:“今日还是多谢李公子相救,若有缘,一定要登门亲自感谢李公子。” 李若看着许笙笙亦是微红的脸,他心照不宣的一笑。 许笙笙跟着就要上梁檀姐妹的马车,梁柚在马车里叫嚣不让她上。 李若上前解围:“正好我也一道要去梁府,不如笙姑娘坐我的马车。” 许笙笙看了一眼紧闭的马车门,又看向李若,万不得已又艰难的应了一声。 刚要上李若的马车,打鹤阳园里跑出来一个胖墩儿,这胖墩儿捂着自己的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眼跑了出来,他胖手一挥叫人包围住了李若的马车。 李若冷目看向胖墩儿:“钱罐,你想干什么?” 江南城里姓钱的只有一家,这膘肥体壮的小胖墩更是被家中宠爱得那叫一个无法无天。 “把这丫头片子留下!”钱罐指着里面的许笙笙:“一大清早的,小爷正睡觉这娘们冲了进来,一见到小爷又跟见了鬼跑了出去。” “怎么着,惹了我就想跑?这天地下可没有这么个规矩!” 李若对着钱罐冷声:“人我是不可能留下的。” “怎么着,鸿胪寺少卿这是想英雄救美啊?你该不会是忘了自己和梁大小姐还有婚约在身,小爷劝你少管闲事!” “今天这闲事,我管定了!” 钱罐打量的目光在李若和许笙笙的身上流转着,最后钱罐极其不屑的笑了句:“李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这丫头片子呢。” 【原本,上一世,她没有出现在鹤前街;梁柚是和许笙笙一起上的李若的马车。钱罐叫住他们的马车时,梁柚坐在马车里首当其冲的与钱罐你一句我一句的互骂。 最后钱罐嫌得太无趣,索要了一笔银子之后也就放他们走了。】 但今日,没了梁柚替许笙笙出声…… 坐在马车里的梁柚看向梁檀,她幸灾乐祸的笑了:“她惹了钱罐,这下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梁檀对着坐在车辕上的登枝吩咐:“走,回府。” 马车上的梁柚还在生气梁檀为了许笙笙当众扇自己巴掌的事,梁柚双手抱胸的斜眼瞪着梁檀,喋喋不休的气恼着。 梁檀听着梁柚暴躁的愤慨着,她扫了一眼梁柚脸上的伤,手上抱着暖炉,叫了一声坐在外面的登枝,吩咐道:“登枝,回府后把我的芙蓉清玉膏给二小姐治伤。” …… 中午,出现在梁府的不止有李若许笙笙,在他们后面还跟着钱罐。 梁檀早有预料,她出现在万景堂正是双方吵得面红耳赤水深火热之后的事了。 彼时,梁宿正拿着十锭银子向钱罐赔礼道歉。 待到梁宿送钱罐往府外走,梁檀这才出现在万景堂。 梁檀看着站在一起的一对俊男靓女,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说道:“笙妹妹这是和李公子一起回来的?” “今日,多亏了李公子。”说着,许笙笙垂下了头。 许笙笙不知剧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李若义正言辞的看向梁檀:“李某遇到了,自然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嗯,李公子真是少年豪杰。”梁檀赞叹了一句。 梁檀看着李若,她嘴唇微微上扬,笑得甚是没有感情。 李若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的瞟向许笙笙的方向。 一边的梁檀像是看透了李若的心思,她先声制人,用开玩笑似的语气打趣儿李若:“李公子这是看上这位姑娘?” 梁檀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开玩笑,但李若像被戳中了心思,顿时炸了,心虚的扬起了声音指责梁檀。 “你少在这乱说!我都说了是路见不平,就算今日是别的女子受难我也会相救于水火,梁檀,你不要乱想!说我没什么,你若是红口白牙的玷污了这位姑娘的清白,你就是嫉妒!赤丨果丨果的嫉妒!” 李若噼里啪啦的指责她一通,梁檀的脸上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她勾了勾唇角。 “不过是句玩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李若愣了几秒,而后连声反驳:“胡说八道污蔑人,小肚鸡肠的妇人之仁。” 梁檀一边眉毛微微扬起,没有应承李若的话。 可笑。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她的未婚夫却为了只见过一面的许笙笙,坚定无比站在了许笙笙那边,掉头指责她。 她是江南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可是,中途蹦出来一个许笙笙后,一切都变了。 只要许笙笙出现的地方,所有的目光都会被许笙笙吸引,而她会被衬托的一无是处。 或许这就是“女主光环”,举手投足间吸引所有人无条件的偏爱。 李若指责完梁檀,空气顿时陷入凝固。他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对檀儿说这么重的话。 可是……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会这么激动。 李若尴尬的找话题:“檀儿,我母亲的生辰要到了,届时你会去的。” 梁檀冷光扫了一眼许笙笙,眸底闪过一丝厌恶,随即脸上的笑意深了些许,她看向李若,一如既往的平静道:“是该去给李夫人祝生辰。” 见梁檀没有生气,李若这才安心了几分。 他就知道檀儿识大体,是不会把他的莽撞无心之语放在心上的。 …… 李若匆匆离去,梁檀望着李若的背影,眸中清冷,了无情意。转身便也回了自己的鲤明园。 主仆二人走在回园的小径上,登枝为梁檀打抱不平的嘀咕着:“这李公子真不是个东西,咱们小姐没有那个意思,他竟然反应那么大。小姐,你说李公子该不会真喜欢那个笙姑娘。” 梁檀睫羽微动,淡然一笑:“喜欢?” “是啊……” 沉默了一瞬,梁檀语气骤然冰凉:“既然李公子喜欢,那就让全天下的人都见识一下这个大情种。” 第4章 偷了我姐姐的簪子 “啊?”登枝不知道梁檀在说什么。 梁檀从自己的头上取下簪子交到登枝的手上:“你去把这根簪子送给许笙笙,就说是我给她的见面礼。” 登枝又是惊讶,这根簪子可是老爷送给小姐的及笄礼,怎么这么轻易就送给了那个外室女儿。 “去。” “是。”登枝乖顺的应了梁檀的话。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也都是对的,她都会站在小姐这边。 …… 许笙笙目光诧异的瞧着手里的簪子,书中写着梁檀对这根簪子宝贝的紧,后来她看上了梁檀的簪子,梁檀不肯送予她,异常强大的女主光环散发光芒,是梁宿硬生生从梁檀手里抢走送给她的。 这怎么跟剧情发展的不一样? 许笙笙不知道梁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转念一想,梁檀或许是因为在万景堂看到未婚夫维护自己,心里警铃作响,想对她示好罢了。 她半个月前穿到这本书,原本是女主的梁檀因为她的到来自动降级为女配,所有围绕在梁檀身上的资源统统被她的女主光环吸收占为己有。 她许笙笙来自21世纪,虽然没念过几本书,但对付梁檀这个封建社会的草包也足够了,她不仅知道剧情的全部发展,更何况她有女主光环啊。 许笙笙安慰着自己,想着想着就把簪子戴到了头上。 “就当是提前享受女主生活了。” 盘算了一下下次的剧情后,许笙笙美滋滋的睡着了。 再醒来,她被人薅头发薅醒的。 许笙笙咂舌,正想骂着是谁敢这么大胆的扰她清梦,耳中却是刺耳般的叫声。 “你这个贱丨货,这不是我姐姐的东西吗,怎么会在你头上!” 梁柚薅着她头发,趁机扇了她两个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刺痛,许笙笙想还手余光却注意到从门口进来的父亲梁宿和外室许氏。 许笙笙要还手的动作变成了求饶,双手抓着梁柚薅着自己头发的手,许笙笙声泪俱下无辜的哭着:“二小姐,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二小姐,二小姐这么生气……” “柚儿!”梁宿厉声呵斥,立马上前将这两人分开。 梁柚被梁宿推了一下又把许笙笙拦在自己身后,梁宿高声质问梁柚:“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梁柚重重哼了一声,她手指指向许笙笙的鼻子,对着父亲告状:“明明是她偷了我姐姐的簪子,父亲你看!” 梁柚的手上攥着簪子,还有许笙笙被她薅下来的几根头发。 她把簪子放到梁宿的眼前。 梁宿一看,这确实是他在檀儿及笄礼送的。 这怎么会在笙笙的头上,又被柚儿看到了? 旁边的外室许氏观察着梁宿的脸色,她连忙上前打圆场,对着梁柚腆着脸笑着:“二小姐,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我家笙笙从小就温柔善良,怎么会偷大小姐的东西呢……” “我跟我父亲说话,你个贱丨货有什么资格插嘴!”梁柚冲着张氏叫着。 许氏被梁柚一凶,害怕又无助地躲进了梁宿的怀里,梁宿怀抱着许氏,身后挡着许笙笙,他们看上去倒是一家人。 梁柚看到此情此景,眼睛都要被刺激瞎了。 她冲上去就要去揍着两个贱东西。 “你们两个还不快拦住二小姐。”梁宿不悦地吼着梁柚身后的两个婢女。 一个婢女抱住梁柚的上半身,另一个跪在地上抱着梁柚的膝盖。 整个人被桎梏挣脱不开,梁柚还在往前伸着胳膊张牙舞爪的叫嚣着要撕碎她们。 梁宿一看到梁柚疯疯癫癫的就头疼,都是被惯出来的毛病! 许笙笙头皮生疼,但面对着众人她还在保持着温婉乖巧的柔弱形象,她缩着脑袋,对张牙舞爪的梁柚小声解释着:“二小姐,这根簪子,是大小姐送我的……” “我姐姐?我姐姐怎么可能会把这个送你。”梁柚嗤笑,她压根不相信许笙笙这个贱丨人说的话:“这就是你偷的,还想抵赖!” 许笙笙慌神无助地摆着手,脸色苍白:“二小姐,这真是大小姐送给我的见面礼。” 梁柚翻了个白眼,正打算接着骂,打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微冷的女声:“住手。” 声音落下,梁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青衣白衫,长长墨发倾泻在腰间,两根发须落在两鬓,头上插着一根青绿色的玉簪,清清冷冷,不似人间之物。 见着梁檀进来,梁柚对着梁檀就是一顿嚎叫:“姐,姐!这个贱丨货偷了你的簪子!” 梁檀听着梁柚的话,她先是规矩的给父亲行礼,而后才回着梁柚的话:“笙姑娘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我赠给她的见面礼。” “姐姐!”梁柚一声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怒吼,她尖叫着,抓狂着!恨不得手撕了躲在父亲身后的那个许笙笙! 这个簪子,梁柚朝着梁檀要了许久都没有给她。 如今,却轻而易举的送给了这个贱丨人。 梁檀看向梁柚:“柚儿,你给笙姑娘的见面礼呢?” 看着她,梁檀温柔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寂,穿过重重躯壳,直达梁柚心底。 “我……”梁柚被梁檀的目光看的心里一个激灵,随后她皱起眉头吼了一句:“我为什么要给她见面礼,她配吗!” “柚儿,我记得年前舅舅送了你一对镯子,要不,你当做见面礼送给她们。” “凭什么!这是舅舅送给我的,凭什么给她!” “不过是一对镯子,你看你……” “不,就不给!” 上一世,便宜老爹带着外室子女初次与她们见面,许笙笙散发女主角光环,不过言语之间,大大咧咧的梁柚就与许笙笙交了心,彼时她刚在万景堂与父亲据理力争不同意外室进门失败。 而她的一母同胞的妹妹梁柚竟然向着她们说话。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梁柚说。 【“姐姐,都是父亲的子女,多一个手足不好吗?姐姐你太鼠腹鸡肠了,笙笙姐姐那么温柔善良,多她一个姐妹我想一定是件好事啊。”】 后来,许笙笙想要她的簪子,梁檀不给,梁柚又说。 【“姐姐,左右不过是一个簪子,笙姐姐想要你就给她,都是父亲的子女,别伤了姐妹情分。”】 梁柚的话,叫梁檀一个心寒。 “柚儿,多一个手足不好吗?笙姑娘刚刚归家,你该给见面礼的,往后遇到什么坏事,笙姑娘也能念及姐妹情拉你一把,是一件好事啊。” 梁檀语重心长的看着梁柚:“再说,只是一对玉镯,姐姐簪子都舍得送给笙姑娘,你的玉镯也应该舍得送才是呀,大家都是父亲的子女,别伤了姐妹情分。” “姐妹情分?!”梁柚像个火药桶炸了,手指着许笙笙。 “姐姐,她就比你小几个月!父亲在母亲怀上你时就已经和这个外室贱丨人搞在一起了!” 第5章 残血怎可与骄阳相比 梁檀看着梁柚这幅气炸了的模样,她眼帘微低,摇头无奈了说了一句:“柚儿,你太放肆了。” “我哪里放肆了。” 梁柚心里又委屈又不忿,大叫:“你们都疯了!” 谁料,梁檀却像是没看到她受伤的表情,她反而一脸关心的看向许氏母女:“柚儿脾气比较急躁,你们不要在意。” 许笙笙垂着头,目光却是定在梁柚的脸上,心里正盘算着什么,对面的梁檀却又开了口:“柚儿,道歉。” “我不!”梁柚眼睛红红,她愤到了极点,瞪了一眼对面的许笙笙。 许笙笙见气氛不对,她连忙摆手,咽了咽口水,像是不知所措的模样:“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大小姐的簪子,还是收回。” “还有二小姐的镯子,笙儿不敢要……” “你敢要我就杀了你!”梁柚愤慨到了极点,她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跑了出去。 屋子里的人看着梁柚以袖掩面哭着跑出去,梁檀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簪子我就收回了,等改日再寻一件礼送笙姑娘。” “多谢大小姐好意,见面礼还是算了。” 梁檀一直微笑着,这是那笑只浅浮表面,让人感受更深的还是她骨子里散发出的疏离,梁檀笑着说:“笙姑娘实在是太体贴人了,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了……” 一旁的梁宿看着梁柚跑远的背影沉着声音斥道:“孽障!” 梁檀听着梁宿的声音,她视线转到他脸上:“爹莫要动怒,柚儿还小。” 梁宿像是没听到似的,还瞪着眼睛看向外面。 “是啊,爹,二小姐还不懂事,爹就不要对二小姐生气了……” 许笙笙的一句,梁宿这才拉回思绪,他看了看外室许氏和许笙笙的脸,语气也柔和了几分:“还是你听话乖巧。你们没有被吓到。” 许氏和许笙笙一起被梁宿抱入怀中,他这才看到站在面前的大女儿,梁宿道:“檀儿方才说什么?” 梁檀缄默,带着登枝退了出去。 天上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寒意席卷而来,直扑廊檐,梁檀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登枝怀里抱着袄子,跟着梁檀走进漫漫雪景之中。 梁檀是在一处假山后找到梁柚的。 梁柚正哆哆嗦嗦的蹲在角落抽鼻涕,鼻涕都要被冻成冰棍了,梁柚死要面子,任凭婢女怎么劝就是不肯进屋。 梁檀从登枝的手中拿过袄子,披到梁柚的肩上。 梁柚哆嗦着刚要让滚,但身上骤然多出的暖意却叫她怎么也说不出“滚”这个字。 她回头看向给她披袄子的梁檀,梁柚抽着鼻涕,她还在生着梁檀的气:“你来干什么,别管我,让我冻死好了。” “嗯。” “你嗯,你还嗯!” 梁檀见她两根眉毛上都是雪花,很是滑稽。她笑了一声,又克制着笑的语气,朝着梁柚伸出一只手:“天冷,进屋。” “哼,我不进去!”梁柚瞥了一眼梁檀的手,转过头去:“你把那个贱丨人当妹妹了,你就没有我这个妹妹。” “走。”梁檀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梁柚又是一哼,打了喷嚏,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把手搭在梁檀的手上,梁檀伸手一拽把她拽了起来。 “手真凉啊。”梁檀握着梁柚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哈气:“真是笨蛋,就算怄气,至少也要带着厚袄子。” 梁柚还想再冲撞梁檀几句,但一对视上姐姐温柔如水的目光,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怎么会不疼爱你呢。” “那若是,若是许笙笙也在呢,你也会这样主动拉住我的手吗。” 姐妹俩走在回梁柚园子的路上,梁柚话音落下,梁檀沉默了。 她的沉默,让梁柚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那个贱丨人,自从她出现之后,你们都偏向她!” 梁柚气哼哼的快步率先往自己园子走着,丢下梁檀在后面。 一边走着还时不时的回头看梁檀有没有跟在后面,见着梁檀跟在远远的后面,梁柚这才安心的又往前走。 回到涟漪园,梁柚这才看到姐姐梁檀转身走了。 梁柚看着从天上飘下的雪花,心里对许笙笙的怨气更深了。 …… 许笙笙打了个喷嚏,她送走了父亲与母亲后,一个人龇牙咧嘴的坐在铜镜前心疼的看着自己被梁柚薅下来的头发。 “这梁柚太恶毒凶残了。”她穿书进来的时候,在主角光环的作用,梁柚自动成为了她的一方。 但现在原本早该对她“笙姐姐”甜叫着的梁柚,现在竟然想杀了她。 许笙笙实在是头疼。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想了一通都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许笙笙索性就不想了,有什么好想的,反正她吸收了梁檀的女主光环,这些人臣服她站在她这一边都只是时间问题。 之前在万景堂听李若说,马上就要李夫人的生辰宴了。 书上说,李夫人的生辰宴会邀请江南城众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参加,而她既然要嫁到鸿胪寺卿李家,光有李若的爱慕还不够,她还要获得李夫人的好感。 按照剧情,只要她在李夫人的生辰宴上,救下落水的崔小公子,她就能一举获得李夫人和崔家的双重好感。 等到以后她与梁檀针锋对决,李夫人是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许笙笙脑海里浮现出梁檀的影子,清清冷冷的站在那儿,让人移不开视线。 但,再清冷不食烟火也没用,她出现了。 她必成为江南城的骄阳,梁檀充其量只能算是深夜的残月。 残月怎可与骄阳相比!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 冬日的晨光透过窗子缓缓照射进来,伏在岸边熟睡的少女蜷了蜷手指,肩上的披风突然滑落,少女也跟着醒来。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额头沁着汗水,神情怅然若失。 梁檀在阳光下伸出手指,手指张开,阳光穿过指缝变成一团光晕照耀在脸上。 眯起双眼,手指并拢又张开,并拢又张开,阳光也跟着一次一次的出现在她指缝间。 真温暖啊。 梁檀一时有些恍惚。 “小姐你醒啦。”登枝从外面进来,她脱掉厚重的斗篷放在门口。 “嗯。”梁檀收回手,恢复了平常淡漠的神情。 “我回来的路上,听涟漪园又是一阵吵闹,就凑近看了看,笙姑娘站在涟漪园前,二小姐正对着门外又砸又摔……” 第6章 果然是个坏东西 “她们又闹起来了?”梁檀练字,登枝就在旁边给她研磨。 “是啊,听说这笙姑娘也想去参加李夫人生辰宴,但是呢,李夫人的生辰宴上只有名门贵女才能参加……笙姑娘虽说是老爷的女儿,但毕竟外室所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梁檀展开书卷,又拿出一张练字纸,低头抄着书卷上的内容。 “后来呢。”梁檀边抄写边问。 登枝像讲笑话的语气说了起来:“这个二小姐,当然是不肯带笙姑娘去的,笙姑娘这不就被推搡到了门外,二小姐还叫嚷着说笙姑娘若是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抠下她眼珠子喂狗。” 嗯,这倒确实是她妹妹的脾气。 “小姐,你说这笙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去李夫人的生辰宴?” 毕竟梁檀很清楚,许笙笙要在李夫人的生辰宴上做什么。 梁檀继续抄写着,头也不抬的跟登枝道:“再过一刻钟,我们去给爹问安。” 她昨晚被小姐遣出去送信,直到刚刚才回来,登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疑惑的问向梁檀:“小姐今日这么早去给老爷问安吗?” “一刻钟后,爹那里会很热闹。” “啊?”登枝诧异。这么早会有什么热闹看。 梁檀练了字,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带着登枝去给梁宿问安。 刚走到窗下,就听见里面又是熙熙攘攘的一阵吵闹。 登枝听着里面的动静,她又看向梁檀。 她实在是太佩服小姐了,料事如神。 梁檀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里面。 里面梁柚的声音叫嚷着:“爹!你不要答应让她去李夫人生辰宴!” “爹……”许笙笙依旧是一副柔弱无骨的死出,正双手拽着梁宿,委屈又可怜的躲在梁宿身后。 “爹,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去,我也想去见见世面……” “没有镜子,总有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去李夫人生辰宴,你也配?我呸!”梁柚一大早骂骂咧咧的,想对许笙笙吐口水,却没想到一口水吐到梁宿脸上去了。 梁宿见到梁柚就头疼,这一大早的刚洗完的脸又被梁柚吐了口水,她还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吵死了,把二小姐架出去!” 转脸,梁宿对许笙笙说话的态度都柔和了许多:“放心笙笙,到时候爹一定安排你去李夫人生辰宴。” “谢谢爹。” “贱丨人!贱丨人!” 梁柚身子被架着出去,她头还不忘勾回去骂人。 没过一会,许笙笙也乖巧的出去了。 等到这两人都走了,梁檀才进门去给梁宿问安。 彼时梁宿正在漱口。 见梁檀来了,梁宿不禁有些意外。 “檀儿怎么来了。” 梁檀规规矩矩的给梁宿行了问安礼:“爹,今日起得早就想着给爹来问安。” “檀儿孝顺。”梁宿的手中端着漱口杯。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儿。 檀儿既不似柚儿疯疯狂狂,又不似笙儿乖巧可人,她从容,平静,却又带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疏离感。 和檀儿相处,梁宿总有些不自在。 梁檀道:“我来时看见笙姑娘出去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笙儿想去参加李夫人的生辰宴,柚儿死活不肯,这不两人闹到我这里来了。” “爹同意了?”梁檀明知故问。 “不过是小女孩家想见见世面,当然同意了。”梁宿放下手中的漱口杯。 “爹还是不同意的好。”朱唇轻启,梁檀清凉如水的声音响起。 梁宿似乎没想到梁檀会这么说,但这个大女儿沉稳,他还是要听一听理由的。 “爹可知前日在鹤前街发生的事?” 梁宿不知道梁檀为什么在这时候提起前日之事。 那不过就是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再说笙儿也不是故意闯进钱罐的包间。 还能有什么事? 梁檀浅然,将钱罐出现之前,李若与许笙笙之间的事添油加醋的与梁宿说道。 梁宿听完,蓦然睁大双眼。 “岂有此理!”梁宿一拍桌子:“笙儿是女儿家,被他这么当街又搂又抱。等改日见到李若,我一定要他好看!” 李若是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对许笙笙当街英雄救美,她便宜老爹这是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她的颜面名声。而是处处为许笙笙着想。 梁檀心里没什么感觉了,因为早有预料。 梁檀道:“正是如此,爹才不能同意让笙姑娘去啊。能在鹤前街上的都是江南城有头有脸的,前日笙姑娘和李公子闲话现在已经成了大家的饭后谈资,李公子没什么,笙姑娘一个姑娘家这么被人说三道四……不过过些日子,等风头过去也就过去了。” “可要是在这个时候让笙姑娘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生辰宴上一传十十传百,怕是会谣言满天啊。到时候就不是过些日子的事了。” “还有,若有人探究起笙姑娘的身世……” 许笙笙是外室所生,但江南城中,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梁宿是个清正廉明的好文书,只有一位夫人,夫人去了观中多年,梁宿也未曾纳妾。 他对夫人的情意是江南城人人共睹的。 若是在这个时候被人知道许笙笙的身份,他树立起来的“只对一人深情”还要怎么圆回来。 梁宿又是一拍桌子,他坚定道:“不能让笙笙去。” 梁宿视线落在衣料淡雅的梁檀身上,眼中突生赞许。 这个大女儿不怎么好相处,但她还是靠谱的。 “檀儿,爹糊涂,幸亏有你提醒。”梁宿伸手要去拍梁檀的肩膀,梁檀往后微微避让,梁宿尴尬的收回手。 “檀儿告退。”梁檀屈膝,转身出了房间。 —— 鲤明园。 “小姐,笙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雪虐风饕,许笙笙落下伞,走进屋内。彼时梁檀正与一位夫人在品茶,梁檀头也不抬的问道:“笙姑娘今天好兴致,怎么想着来我这了?” 她前脚刚得到父亲答应她去李夫人生辰宴的话,后脚父亲就派人来说让她在家歇着。 能做这件事的,除了眼前的梁檀还有谁。 而她,竟然还在明知故问。 果然是个坏东西。 许笙笙忍着对梁檀的怒火,她保持着自己温婉的人设,对着梁檀乖巧的行礼:“大小姐是还在生气吗?” 梁檀听着她的话,略一挑眉,语气扬了半分:“生气?” 许笙笙一脸无辜,她先声与梁檀致歉:“大小姐,先前在鹤前街李公子救我实属急情,大小姐若是在为鹤前街的事与爹告状,不让妹妹去参加李夫人生辰宴,是不是有点小家子气了……” 第7章 鬼鬼祟祟的年轻姑娘 梁檀听完她的话,眉头微皱,语气冷然:“你在说我小家子气吗?” 一旁的登枝听到许笙笙的话,心里更是气愤。 登枝忍不住怒斥:“笙姑娘,若是大小姐小气,你与许氏怎么可能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进了家门。笙姑娘莫不是忘了,你前日当街与二小姐争执,大小姐不仅向着你说话,甚至还当众扇了二小姐的巴掌,这谁都是看见了的。” “二小姐到现在还在生大小姐的气呢。” “还有昨日,大小姐送了你簪子,那簪子可是老爷送给大小姐的及笄礼。” “大小姐这么掏心掏肺的对笙姑娘,你竟然还说大小姐小家子气,真是没良心。” “白眼狼!” 登枝气呼呼说着,许笙笙脸色也跟着变了。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正在品茶的梁檀放下手上的杯子,懒懒地往后一靠,掀起眼皮看向站在案前的许笙笙。 “笙姑娘,是我的婢女多嘴了。” 一边伺候着的登枝也在这时候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奴婢知错。” “茶凉了,你去换一壶热茶。” 登枝瞪了一眼许笙笙,不情不愿地端着茶水出去了。 “大小姐……”许笙笙咽了咽口水,她在组织着语言想着要怎么圆回来:“是我的不是,大小姐莫怪。” “怪你作甚?”梁檀的看了眼沾上茶水的袖口,用一旁的帕子擦拭着:“不过是个外室生的,你有什么值得我跟你计较的。” 该死的封建女,竟然敢瞧不起她。 许笙笙安慰着自己好汉吃了眼前亏,忍一时之辱,日后必定全然相报! 心里快活着,面上却是放低了姿态,许笙笙软着声音道:“大小姐,我也想去李夫人的生辰宴。” “你去李夫人的生辰宴做什么?” “我想,见见世面……”许笙笙嗫着声音。 梁檀放下手上的帕子,她再次抬眼看向一脸娇羞的许笙笙:“就这?” 许笙笙撇撇嘴,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许笙笙又是害羞的垂下头,她两只手在身前交缠着:“其实,其实我想看看能不能在李夫人的生辰宴上遇到一个如意郎君……” 话音落下,许笙笙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梁檀的答话。 许笙笙按耐不住了,她抬起头看向梁檀的方向。 这一看,便对上了案后一双平静的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之下,是无边无际的冰凉与无情,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似乎要将她肢解。 许笙笙明明不冷,但对视上那双眼睛,还是止不住的心里泛寒。 许笙笙呼吸骤缩,她动了动喉咙:“大小姐,可以吗?” 梁檀微勾唇边,笑道:“当然,不行。” “为什么?”许笙笙忍不住问。 “你是父亲的外室子女,没有资格去参加李夫人的生辰宴。”梁檀冷冷的一句话打回了许笙笙。 李夫人的生辰宴邀请了梁府的两位小姐。原先她是可以和梁柚一起去的,但梁柚现在恨不得杀了她,如果她想去的话,梁檀是唯一的办法。 许笙笙还不想就这么放弃,但梁檀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破了许笙笙的念头。 梁檀道:“我不会同意的。” 许笙笙无奈至极,她宛如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蔫儿了。 匆匆跟梁檀告辞,许笙笙回了自己的园子。 登枝端着热茶回来,语气有些雀跃:“小姐,这下那个笙姑娘是铁定去不了了。” 她也不是很喜欢那个笙姑娘。 梁檀接过热茶,她稍稍抿了一口,忽道:“我会帮许笙笙去的。” 她的声线偏冷,在冬日中听来更像玉石碰撞般冰凉,偏生这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嘲弄。 “啊?小姐,若是你想让笙姑娘去,又为何要跟老爷说那番不让笙姑娘去的话后,还要费心巴力的带她去呢?” 梁檀一笑。 许笙笙若是不去,好戏又要登场呢。 “她一定会去的。” 不管是以什么方式,许笙笙都会去的。 —— —— 很快便到了去参加李夫人生辰宴的日子。 许笙笙打扮成侍女,混进了梁檀的婢女队伍中。 “小样,还不是被我拿捏了。”许笙笙低头走路着,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今日这生辰宴,她定要出一次风头。 马车里,登枝有些忧心的问梁檀:“小姐,这笙姑娘好像在……” “笙姑娘在家中,你忘了吗?”梁檀掀起眼皮,薄如水的眼眸看向登枝。 登枝立马心领神会,她道:“奴婢明白了。” 李府,棋轩。 宾客们正在陆陆续续的进入李府,梁檀一来就被李夫人拉着一块下棋,旁边围着好几个贵女。 梁柚对这些不感兴趣,一进府就跟其他同龄的贵女玩起了踢毽子。 梁檀正与李夫人切磋着棋艺,她手中执子,迟迟没有落下。 “檀儿为何不落子。”李夫人笑眼看着棋局,她的白子布局严谨,棋力相呼,已成合围之势。 而梁檀的黑棋只占一角,已是败势之相。 梁檀摇摇头放下棋子,她看向满脸春风的李夫人:“惭愧,是檀儿棋艺不精。” “檀儿的棋艺在江南城可是数一数二的,我今天是有寿星的运气,才赢了檀儿一局。” 梁檀微微笑:“夫人,今日是我输了。”她动了动自己的身子。 李夫人赢了梁檀心情大好,眼看梁檀这不舒服的动作,李夫人笑道:“檀儿是坐累了,要不,咱们去散散步?” “好啊。”梁檀应了她的话。 恰好,一个丫鬟跑过来说小公子正在后湖湖边玩耍,死活不肯来前厅。 “正好去找一下我家的臭小子。”李夫人眉眼带笑,如是说。 两个主子连带着十几个婢女,一同穿过长廊,绕过亭子,来到了后湖。 忽然,一个婢女像是见了鬼,她捂住嘴巴对着湖边的一处高声惊呼着。 众人的目光齐齐过去—— 在那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正蹲在湖边聚精会神的看着里面的锦鲤,而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鬼鬼祟祟又蹑手蹑脚的年轻姑娘。 她抬起手,双手向前一推—— —— 第8章 穿越女倒流时光 “噗通——” 结了薄冰的湖面被砸破,孩子落进了水里。 许笙笙连忙收回手,她看着湖里不停扑腾的孩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双眼环顾着四周,正好看到在湖的那一边,梁檀与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站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梁檀会和李夫人一同出现。 但机会就在此刻! 许笙笙边对着湖那边大喊着“救命”,一边跳下水去。 许笙笙不会水,水淹没口鼻,扑腾着快要淹死过去。 可一个接一个的侍卫跳水救人,小孩已经被救了上去,但没有一个是来救她的。 岸上,侍卫在问:“夫人,那个女子我们不救了吗?” 见孩子已经只是呛了几口水没什么大碍,李夫人叫人把孩子抱了回去。 接着,她满脸愠怒,冷眼看向正在湖里挣扎的许笙笙。 寒冬腊月把她儿子推进湖里,其心可诛! 李夫人斥道:“救什么救,淹死她算她走运!” 就在众人都打算由她淹死,许笙笙抓住了一根稻草,死命往岸边爬去。 岸上,许笙笙上下牙冻得直打颤。 她哆哆嗦嗦的坐在岸边。 “呵,命真大。”李夫人哂笑,她看向哆哆嗦嗦的许笙笙:“稚子无辜。我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推我幼子入水!” 幼子…… 她推的是李夫人的幼子? 许笙笙呆住了。 方才她跟着梁檀的马车进来,趁机溜到了这里。 按照原定剧情,李夫人与崔老夫人会在宴会开始前散步走到这里,又正巧看到她英勇的下水救人,救的正是崔老夫人的孙子。 崔家满门英烈,崔小公子的爷爷父亲叔伯相继战死沙场,而留下的只有崔小公子这么一个独苗。 可以说,就连当今的皇子公主见了崔家,都要让三分。 作为独苗的崔小公子的重要程度更是不用言喻。 李夫人生辰宴,崔老夫人带着小公子来参加,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李府难辞其咎。 …… 她在这等了许久也没看到该被她推入水的崔小公子。 ……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愁着,却眼尖发现一个正在岸边看锦鲤的小男孩。 她想,就算救的不是崔小公子,救了普通的孩子,得不到崔老夫人的好感,至少也能得到李夫人的好感…… 可到最后不仅没顺利推崔小公子下水,反而还让她们看到了她推人的全过程? 不行,她不能承认。 她一定不能承认。 许笙笙跪在李夫人身边,浑身湿透,可怜极了,许笙笙虚弱着道歉:“李夫人……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推的……我是想救人的。” “呵。”李夫人一声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李夫人,李夫人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推小公子下水,你相信我啊……我真的是救人的。” 李夫人却懒得听她辩解,她摆摆手,明显有些乏了:“来人啊,把她给我扔到湖里去喂鱼。” “是!”一众侍卫抬起许笙笙往湖里扔。 湖里的许笙笙渐渐失去挣扎,整个人淹没在水里,湖面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梁檀看着平静的湖面,以为许笙笙必死无疑,心里松了口气。 谁成想,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紧接着所有物体都在天旋地转,耳中轰鸣不已。 梁檀头痛到站不起身。 等到她再次睁眼,自己竟然坐在鲤明园的茶室之中。 梁檀双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小姐,你头疼吗?”耳边是登枝的声音。 梁檀神情怅然的看着登枝,又看了眼外面的发黑的天色:“登枝,我们从李夫人的生辰宴回来了?” “啊,小姐你忘了,李夫人的生辰宴还要过几日才到呢。” 梁檀脑子嗡的一下。 “许笙笙呢?” 登枝不知小姐是怎么了:“小姐忘了,今日是外室带着一双儿女回家,在万景堂中你给她们安排园子,要说小姐还真是大度,竟然舍得把观风园给那个笙姑娘住。”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檀连忙跑去书房的书案前翻开自己近日正在抄写的书籍,上面的内容确实停留在前几日的进度上。 梁檀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难道许笙笙的“女主光环”竟然还可以倒流时光吗? 梁檀整个人瘫坐下去,登枝以为她是伤心坏了,连忙端过茶水,倒了杯茶放在梁檀面前:“小姐别伤心了,不过是外室贱人和小姐尊贵的嫡女身份还是比不了的。” 梁檀手中握着茶杯,指节泛白。 “女主光环”的神秘力量这么强大,就算她是重生而来,又要怎么斗得过许笙笙。 难道一切都要重蹈覆辙了吗? 像走马观花,脑海里回忆起种种过往,梁檀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正在颓然,她突然听到了许笙笙的声音。 【许笙笙:“真是惊险,差点就死在了湖里。”】 梁檀眉心一动,她看着,周围也没有见到许笙笙。 梁檀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但没想到又听见了许笙笙说话的声音。 【许笙笙:“啊?用时光倒流,我也会失去记忆吗?”】 准备再听许笙笙准备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再听到。 是这样吗? 梁檀收敛心绪。 既是如此,她就断了她的“倒流时光”,看她还能有什么把戏。 但是她为什么能突然听到许笙笙的声音,这是偶然吗? 登枝对梁檀关心不已:“小姐,那个笙姑娘那里,咱们要不要想想法子治她。” 梁檀按着太阳穴,她闭着双眼,对着登枝吩咐道:“你去把父亲送我及笄礼的簪子送给许笙笙那儿,就说是我送她的见面礼。” - 如事情发展的那样,李夫人的生辰宴再次到来。 梁檀依旧坐在马车里,而许笙笙这次则没有出现在婢女的队伍中。 在府中,梁檀和李夫人下棋,登枝贴耳告诉她许笙笙跟着李若一起进来了。 梁檀面上不显,叫着登枝继续去跟踪。 脸前是李夫人笑意盈盈的声音:“檀儿怎么不落子?” 梁檀放下手上的棋子,对着李夫人惭愧摇头:“是檀儿棋艺不精了。” 第9章 可你弟弟落水了 此时,崔老夫人身后跟着一众的婢女走进棋轩。 李夫人恰好有事,对着刚进来的崔老夫人行礼后,也就离去了。 崔老夫人坐在梁檀的对面,看着棋局上的棋势。 白子占据三角,棋面看上去已经赢了。但实际上,只占一角的黑子,整个棋势却如飞龙,只差那点睛一子,若是棋子落下,整个棋局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崔老夫人看着放下黑子的梁檀,她双手拄着拐杖对梁檀笑了:“你是梁家的女儿。” 梁檀恭敬站起身,她看向崔老夫人:“是,梁檀拜见老夫人。” “不必多礼。”崔老夫人笑问:“你这棋子明明再落一子就要赢了,为何突然放弃。” 李夫人的生辰宴,她作为宾客,自然不能抢了主人的风头,但让梁檀没想到的是,崔老夫人竟然能看懂。 往往这一招,只有在落子之后,众人才会恍然大悟。 梁檀疏离笑着:“是梁檀眼拙,没能发现老夫人说的精妙之处。” 崔老夫人笑道:“是个好孩子。” 知礼知节,进退有据。 “檀儿要不要跟我这老太婆去走走?” 梁檀与崔老夫人并不熟悉,前世听舅舅说过崔家老夫人曾看中她要她嫁进崔府。但彼时她已经和李若定下婚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所以,梁檀很清楚,这崔老夫人对她是有好感的。 梁檀没有拒绝崔老夫人的提议。 两人走在石径上,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一声惊呼声。 梁檀和崔老夫人一起往声源处赶去,还没赶到湖边,就看到一个纤细瘦弱的女子将眼前的小男孩推了下去。 和上次相同,许笙笙又把李小公子推入水中。 只是不同的是,这次,李若也在,他正在与李夫人竭力抗争。 …… 一分钟前。 “娘,你看到一个穿枣红色衣服的姑娘了吗,她是跟我一起进来的,我们走散了。” 许笙笙跟着他一起进来,他一转脸就找不见她人了,李若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就在府中到处找着,最后找到了这里。 李夫人正要责罚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去找什么姑娘,耳边却听见一声极大的落水声。 一个婢女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小公子落水啦!” “李若,李公子……救命!救命啊……”许笙笙浑身失了力气,就在身体要沉下去之时,恍惚间看到了李若的背影,许笙笙用尽了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呼喊:“李若,李若……” 是笙笙的声音! 绝不会错……她的声音犹如仙乐,深深地印在了他脑海里。 李若一看,果然看到湖里挣扎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忽然心头一痛,李若焦急地对着湖里的人大喊着:“别怕,我来救你了!” 许笙笙和弟弟同时落水,李若毫不犹豫的脱下衣服和侍卫们跳进水中,他游向许笙笙的方向,把她救到岸上。 众目睽睽之下,李若脱掉了自己身上御寒的披风,用自己披风紧紧裹着许笙笙,在场人看到这一幕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等到他再回头想去救弟弟,却发现弟弟已经被侍卫们救上岸了。 李若意识到自己此举有些莽撞,他站起,对众人一脸正直放出话:“我这是在救人,见死不救,枉为人。” 李若要抱着许笙笙离开,李夫人厉声道:“站住!” 李若心如火燎,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李若高声对着李夫人吼叫:“娘!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啊。” 李夫人手握拳,咬牙切齿:“可你弟弟落水了。” “弟弟落水,他不是没事吗?为什么非要让另一个无辜的人受牵连……” “天寒地冻,你弟弟不过七岁被这毒妇推到湖中!你一句轻飘飘的‘没事’就能掩盖过去?” 李夫人看着李若,头疼欲裂。 李若摇着头,他反驳着李夫人的话:“不,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不相信她会推弟弟。” 他相信他的眼光。 这中间一定是人从中作梗。 “呕……”被李若抱在怀里的许笙笙突出一口水,这才感觉自己歇了过来。 许笙笙挣扎着要从李若的怀里下来,李若满眼心疼的看着她跪下去。 “夫人,今日有些误会,但我甘愿受罚……” 李夫人最见不得的就是这副贱出。 …… 此时,崔老夫人和梁檀也走了过去。 李夫人气呼呼的手指着许笙笙的脸:“好啊小蹄子,你还在这跟我装是。看我不杀了你泄愤!” 许笙笙知情况有变,她眼珠子转着,目光突然看向了站崔老夫人身边的梁檀:“大小姐,大小姐救我……” 梁檀冽冽的目光射向许笙笙,冷漠道:“你谁?我认识你吗?” “我……”许笙笙胸口痛的要命,痛到说话都大喘气:“大小姐,我们可都是梁府的啊……” 一旁的李夫人也疑惑的看向梁檀,显然是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梁檀听着许笙笙颤抖的声音,上下打量了一下许笙笙的衣服,梁檀面上依旧平静:“你很脸生啊。” 梁檀稍稍迟疑的回看向登枝:“登枝,你认得吗?” 登枝摇头,一脸无辜:“不认得。对啊,你是谁?你为什么做了坏事想随意攀咬到我们大小姐身上。” 许笙笙人都麻了,她指着自己,落水以后,所有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更显弱柳扶风之姿,楚楚可怜:“我,你们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装?”登枝又是一脸无辜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梁檀:“我们是真的不认识你啊。” “你……我是梁府二小姐,我是二小姐,我也是梁宿的……”为了保命,许笙笙索性破罐子破摔要说自己也是梁宿的女儿。 一次失败不算什么,只要这个李夫人能看在梁宿的面子上留她性命就好,至于梁宿那儿,她自有“女主光环”,梁宿是不会生她的气的。 可许笙笙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没想到。 一向冷静的梁檀上去踹了她一脚—— —— 第10章 世俗罕见的大情种 “休要诳语。” 梁檀漠然,语气微微上扬:“你是梁府二小姐,那梁柚是谁?” 许笙笙口不择言的反驳着梁檀的话:“梁柚,按理来说梁柚她是老三……” 听罢,梁檀喉咙里溢出冷笑:“父亲此生只有母亲一位夫人,而母亲生完小妹后体虚,带着小妹去了观中修养,这么些年,父亲从未纳妾。” “你又是父亲哪里冒出来的女儿。” “难不成是我父亲背着母亲在外面养的外室所生?” 与许笙笙相比,梁檀太淡定了,淡定的不像话。 “梁檀!” 李若忍不了了,他怒斥着梁檀:“你分明知道她是你爹前几日才迎回家的女儿,虽然是外室所生,但她也是你的妹妹。” “你怎么能如此对她!” 又是英雄救美这一出。 李若义正言辞,梁檀却依旧是那张平静脸。 梁檀应道:“要不把我父亲请来,让他来说他到底有没有外室的女儿。” 梁宿要面子,他是不可能会承认自己养了外室还生了孩子的。 至于许笙笙。 她比梁宿更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外室女儿的身份。 若是要嫁给李若,她一定是要有个名正言顺的嫡女身份的,又怎么能承认自己是外室所出。 许笙笙哭腔着抓住李若的手臂,对着他疯狂摇头:“李公子,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护着我了……” “李公子,你还是赶紧跟夫人和梁小姐道歉,千万不要因为我牵连到你啊……” “是我在胡言乱语……” 李若见她这么极力的撇清自己和梁府的关系,他叹了一口气,对着许笙笙,说话语气都温柔了许多:“笙笙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说罢,李若又是一抬头,怒视梁檀。 “梁檀,是不是因为我在鹤前街救了她,你心头不快想趁机报复她,一而再落井下石?!” 梁檀叹了口气,她目光沉静的看向急躁跳脚的李若:“过去就过去了,你又何必再提。” 李若哈哈大笑了两声:“梁檀,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装什么大家闺秀了,你在我心里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 梁檀没有出声。 大情种啊,真是大情种。 这种世俗罕见的大情种,不仅她见识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识到了。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李若大情种的一面呢,或许是他伪装的太好,又或许是她太蠢,没发现他与许笙笙之间暗流涌动。 本来还想着用别的方式让李若这个大情种展示在众人眼前。 她还没出手,他自己先暴露了。 良久,梁檀才缓缓开口:“我并非是非你不可的。当日是你站在梁府门前足足七日,父亲才勉强同意你我婚事。这才过去多久,你对我的深情这么快的就转移到他人身上了吗?” 梁檀笑了,笑得很冷:“究竟是她媚术超迷惑了你的心智,还是你李若本身就是一个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人啊。” “我……”李若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李若被梁檀说的脸发烫,他余光环顾着议论纷纷的周遭,心虚了。 “檀儿……”李若叫着梁檀的名字。 但不过片刻,李若又恢复了一副大情种的样子,对着梁檀拔高了声音:“你辱我清白可以,但是你不能辱这位姑娘的清白,她是无辜的。” 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梁檀实在是觉得自己上辈子瞎了眼。 她微微笑,目光停在他抱着许笙笙的手上:“这位姑娘若是清白的,为何落水之后叫的却是你的名字?若是你也是清白的,又为何在将姑娘救上岸之后,迟迟不肯放手。” “鸿胪寺代表着我朝会、外吏朝觐、吉凶礼仪。李若啊,作为鸿胪寺少卿,官从五品,也跟着你父亲处理过不少事务,怎么,这最简单的男女之间的清白之事,你却忘了?” “辱她清白的,是你,李若。” 听着梁檀的话,李若吹眉瞪眼,像是被戳穿了什么事,他又是一声呵斥:“你别在这妖言惑众!” 梁檀摇摇头,她看着李若的目光也渐渐冷了下去:“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你对这位姑娘如此情根深种,那我就成全你们。” 围观中,有人想起前几日在鹤前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 传言,李家公子在去拜访梁府的路上途经鹤前街,在鹤前街英雄救美,救的好像就是这位姑娘。 当时,这位梁大小姐也在。 但这李府大公子,不仅全然不把梁大小姐放在眼里,还对这位姑娘又搂又抱。 梁大小姐却是顾全大局,妹妹出言不逊辱这位姑娘清白。 甚至当场扇了妹妹一耳光。 如今这李大公子不顾男女之间的礼义廉耻,竟然做出如此之事。 甚至还要反咬宽宏大量的梁大小姐一口,说是大小姐在辱姑娘清白! 辱姑娘清白的分明就是他,鸿胪寺少卿,李若! 而这姑娘也确如梁大小姐所说,落水之后一直在叫着鸿胪寺少卿的名字,若说这两人之间没什么猫腻,谁能信? 说不准啊,这两人早就搞到一起去了。 传言一出,一旁的李夫人先炸了:“逆子!大庭广众之下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不,今天我一定要带她离开!”李若也是跟李夫人刚上了。 逆子不听话,为了一个贱妇不顾鸿胪寺与梁家的脸面,李夫人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许笙笙,吼道:“来人,把她给我杀了!” 李若拦在许笙笙面前,侍卫们谁也不敢动。 “还不动手!” 李若也是红了眼,他半跪在地上抱住许笙笙:“今天我在这,你们谁敢杀她!” 疯了,真是疯了。 宾客下人们都围观着,这个逆子竟然敢跟她唱反调,这还了得! 这个狐媚子,断不得留! 李夫人手臂向上一举,一众侍卫上前将李若拉开,她抽出其中一个侍卫的佩剑就要一剑捅上去。 梁檀拦住了李夫人的动作—— —— 第11章 李若,我们的婚事,取消吧 李夫人一刀捅穿了许笙笙固然解气,但许笙笙的“女主光环”又会再次生效,倒流时光。 现在的情况对许笙笙明显不利,她没有任何理由让许笙笙的“女主光环”奏效。 “夫人给个面子,让我来处罚她。” 梁檀穿着浅青色宽袖,犹如切冰碎玉无波无澜的声音道。 李夫人目光闪烁着。 今日这场闹剧传出去,丢李府的脸就罢了,但若是被梁檀那四品御史中丞的舅舅计较起来可就……麻烦了。 倒不如卖个面子给梁檀,事后再说些好话哄着,或许就不会闹到她舅舅那里。 “檀儿你做定夺。”李夫人扔掉佩剑,向后退了一步。 梁檀半蹲下去,她看着许笙笙:“乱咬人的习惯可不太好啊。”她微凉的手像是在扇她巴掌的动作拍着她的脸,不疼,讽刺味却十足。 “你要如何。”许笙笙不知怎的,一对视上梁檀的眼睛,总有种后脊背发毛的感觉。 梁檀声线似水,凉凉笑意浅浮在脸上:“不如何。” “今日父亲不在,有个疯子辱我梁府清白,作为梁府嫡女,我今日就要替父惩罚你。” “那就按照梁府的规矩。”梁檀回身看向登枝:“府中下人在外辱主子清白,当何处理?” 登枝瞪着许笙笙,故意高声答道:“打二十大板。” “哦,李夫人这里可有行刑的板子?” 李夫人稍一抬下巴,就有人搬来长板子,打人的那一面板子上被李府改造了一下,一面都是钉子。 许笙笙被按在地上,四肢都不能动。 一顿皮肉苦是免不了的。 许笙笙还想挣扎一下,她求救的目光看向被侍卫拦住的李若。 “李公子,救我……” 李若看到许笙笙挨打的一幕心疼坏了,他对着梁檀鬼喊鬼叫:“梁檀,你个毒妇!” 梁檀冷冷地看向李若,眉眼之中俱是失望。 她缓缓开口:“李若,我们的婚事,取消。” “檀儿……”李夫人慌了:“今日之事是个误会,我一定会好好管教李若,下次定叫李若到你府上负荆请罪。” 话音刚落,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却又极具嘲讽的声音:“好一对痴男怨女。” 崔老夫人一声冷笑,从后面走来,对着李夫人嘲讽了一句:“今日老身算是领教了李府的家风。” 李夫人看着崔老夫人愠怒的表情,她脸上的肌肉都跟着不自觉的颤动着。 崔老夫人站在两人面前,她俯视着,像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们:“都说李府家教严谨,我看也不过如此,明日老身拜见皇上,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今日在李府所见所闻!” 崔老夫人一品诰命夫人,就算是皇帝来了也不用下跪。 原本还在小声议论的贵女宾客们此时有崔老夫人的出声,议论声也跟着大了起来。 “崔老夫人……”李夫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种渣滓败类如何能配的上梁府闺女!做不得沙场调兵的将也要做奋勇杀敌的卒,那才是好男儿。像他这般吃着皇粮,却文不能武也不行的酒囊饭袋,老身我最是不耻!” “我们走。”崔老夫人对着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吩咐着:“再看下去,老身怕是会忍不住用这龙头杖敲死这渣滓!” 崔老夫人离去。 梁檀也转身欲走。 李夫人几乎是用着乞求的语气叫住了要走的梁檀:“檀儿。” 梁檀背对着李夫人,听着她在叫着自己的名字,梁檀脚步一顿。梁檀道:“夫人,退婚书过些日子会送到府上。”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李夫人恨恨的目光看向还抱在许笙笙的逆子身上。 李夫人动怒,她高声斥道:“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娘!”李若还想力争,想要保护许笙笙。 但李夫人把府兵都叫出来了,李若双手难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笙笙被拖走。 “梁檀,梁檀!”李若对着天空愤怒的咆哮着。 都是梁檀,都是她的错! …… 生辰宴上李夫人若无其事,宾客们看着主人家的脸色,自然是不敢当面造次的。 当然,也有例外。 梁柚和一群小丫头踢完毽子也准备回到堂中,在回来的路上,她听到了在后湖发生的事情。 “岂有此理!竟然敢说自己是什么二小姐!”梁柚提着裙子就要去质问许笙笙,她要看看这许笙笙有几个胆子敢这么说。 “贱人呢,把她给我薅出来!” 梁柚冲进堂中,宾客们已经落座的七七八八了。梁柚的这一嗓子叫的所有人都抽了抽鼻子。 梁柚径直冲到梁檀的座前,她叉着腰气呼呼的对着梁檀大声道:“姐,那个贱人呢!许笙笙呢!我早在鹤前街就看到她跟那个李若之间有私情,我说她是贱人,你还打我巴掌。现在你知道了!要我说,那个李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常没点毛病的都不会去惹这个火药桶。 谁都不敢跟梁柚搭话。 “咳咳。”坐在主人位的李夫人面露尴尬的咳嗽两声。 梁柚看向李夫人,她歪了歪脑袋:“你就是李夫人,你自己穿戴的跟个人似的,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个衣冠禽兽,还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你也会对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所以才生出李若这个混账玩意。” 梁柚说话简直没个把门,竟然当众编排起了李夫人。 她就是不痛快,就是记恨自己在鹤前街被姐姐当场扇巴掌的事儿。 那天若不是许笙笙和李若,她也不会挨打。 李夫人脸色黑了下去,她极力忍耐着。 梁檀见效果已经差不多了,叫着登枝把梁柚拉的坐下来,梁柚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个没完。梁檀在梁柚耳边小声说了着些什么,梁柚瞬间安静下来,而后发出一阵轰鸣的爆笑声。 “罚的好!最好啊是罚的李若永远出不了家门!” 梁檀:“……” 李夫人:“……” 原本高高兴兴的生日宴被搞得乌烟瘴气。 第12章 竟然当众叫人打你妹妹 李夫人生辰宴结束后,梁檀刚下归家的马车,就被父亲堵在小院门口。 “怎么回事?” 梁宿听闻许笙笙被扣在李府,他不问缘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梁檀。 良久,梁檀才看着梁宿的脸,缓缓道:“爹,我和李若的婚事,取消了。” 梁宿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她说退婚的话,他现在满心都挂在许笙笙的身上,他的笙儿如今还在李府中,听说还被这不孝女当场令人打了笙笙板子。 梁宿气从中来:“你,不孝女!竟然当众叫人打你妹妹!” 梁宿站在她面前,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你到底是怎么做姐姐的?所谓长姐如母,你应该去关怀笙笙,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事,你也要用嫡女的肚量包容她。” “你和那个李若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吗。” “现在笙笙被李府扣押,你去想法子把笙笙救出来。” 梁宿上下两片嘴皮子碰一碰,就给梁檀一个差事。 听着他气愤指责的话,梁檀沉默了半晌。 “爹难道就不问问为什么许笙笙被扣李府吗?” “有什么好问的,笙笙那么乖巧懂事,李家那小儿落水一定是误会。笙笙这孩子是老实孩子,被冤枉了也不知道如何去辩解,这才被颠倒黑白。” 梁檀:“……” 梁宿以为她是不同意,梁宿又催促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梁檀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不去。” “怎么?你爹的话你都不听了?”梁檀的反驳让梁宿立马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梁檀,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绝情无义,就连自己的手足都不顾。 “我叫你去把你妹妹接出来!” 梁宿话一出,梁檀到底是没有说话。 她已经懒得跟梁宿说话了。 再解释也是没有用的,梁宿是不会站在她这边的,即使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只要和许笙笙搭边的事情,她就没有好事。 她带着登枝,准备绕开梁宿,回自己的鲤明园。 还没走几步,梁檀就被梁宿从后拉住了袖子:“站住。”梁宿道。 梁檀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把自己的袖子从梁宿的手中拽出来,她转脸回看向梁宿:“爹这要强迫我?” 梁宿看着梁檀脸上冷漠的神情,他一时哑然。 “老爷,笙姑娘自己被李府扣押那都是她咎由自取,怎么能怪到我们小姐的头上。”登枝在一旁为梁檀打抱不平。 “在去李府之前,大小姐就已经提醒过老爷不能让笙姑娘去李夫人的生日宴,老爷自己也是说笙姑娘不能去的。后来笙姑娘又跑来找我们小姐,小姐也是拒绝的,当时小姐正在茶室和马夫人喝茶,这都是有证人的。” “老爷没同意,大小姐也没同意。这笙姑娘自己悄悄跟着李公子去了,她推了李家小公子入水被李夫人扣押,这都是她自己的错,跟大小姐有什么关系啊。” “笙姑娘不顾劝阻捅了娄子凭什么叫大小姐去收拾啊。” 梁宿听着登枝的话,他吹胡子瞪眼的怒视登枝:“你说什么!” 登枝抬高了脖子,她没有管梁宿几近冒火的眼神:“奴婢说的都是事实,是笙姑娘自己作死,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是梁府二小姐,要不是大小姐及时阻止了,估计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老爷不仅养了外室还生了一对孩子。” “大小姐默默无闻的为老爷做这些事,老爷不感激大小姐就算了,还要被老爷误解指责,登枝真是为大小姐抱不平。” “你……”梁宿听着登枝的话,他一肚子的火气都冒了上来,他手指向登枝,登枝麻溜的跪在地上:“奴婢说的所言非假,老爷要不分青红皂白的责罚那就责罚登枝。” 梁宿胸口大幅度起伏着,他手颤抖的指着登枝指了半天,最后也没有说出个什么来。 “老爷若是不责罚登枝,登枝就先和大小姐回去了。”登枝也是气鼓鼓的。 她从地上站起走到梁檀的身侧。 梁檀看着这个小丫头,心中动容。 到现在梁檀现在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前世所有人都爱许笙笙,甚至她的亲人都倒戈相向。 只有这个小丫头无怨无悔的跟着她,没有被许笙笙的“女主光环”影响到。 最后许笙笙还是没能把她拉拢到她那一头,找个借口杀了她。 梁檀目光深深的看着脸蛋扑红的登枝。 她发誓—— 这一世,有她在,她一定要给登枝一个好的归宿。 梁檀带着登枝回鲤明园。 刚落座没多久,黑着脸的梁宿又跟了进来。 登枝以为老爷又是来找大小姐麻烦的,正要再据理力争几句,梁檀挥挥手叫她出去了。 茶室中,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梁檀与梁宿相对而坐。 梁檀挽起袖子,斟茶,默默地将热茶放在梁宿面前。 淡淡的茶烟袅袅升起,梁宿吸一口气,那股清幽茶香便钻入鼻间,让他原本焦躁的心得到些许慰藉。 梁宿平日里不怎么来梁檀的鲤明园,但他一踏入梁檀的茶室,就有一种奇妙的感受。 人落座其中,仿佛在这里时间变得缓慢流淌,万事都可以放缓节奏。 “檀儿……” 梁宿对梁檀道歉:“檀儿,刚才是爹态度不好,檀儿不要生爹的气。” 梁檀身着青衫素衣,她端起茶杯轻吹,随后小抿一口。 直到喝下一小口茶,梁檀这才抬起眼,凝视梁宿,沉声道:“爹这是何意?” 梁宿道:“爹在鲤明园门口一时心急……” “所以爹现在这是在跟我道歉?” “是,是在跟檀儿道歉。”梁宿放缓了语气。 梁檀的脸上浮现出不凉不淡的笑容,疏远又淡漠:“我接受爹的道歉。” 梁宿听着她的话,心里总算是稍稍放心了。 “那檀儿觉得,为今之计,咱们要怎么把笙笙救出来。” 现在能救他的笙笙的只有这个大女儿了。 她一向足智多谋,这点小小的事情在她面前都是小事一桩。 闻言,梁檀波澜不惊的目光看着便宜老爹。 “爹想救笙姑娘?” 第13章 我那夫人人老珠黄 他当然是想救他的乖女儿笙笙。 “檀儿有什么好法子吗?” “法子自然是有的,只是看爹愿不愿意听。” “檀儿说。” …… 梁宿从茶室回去后就晦气着一张脸。 外室许氏抱着奶娃娃看到梁宿回来了,她连忙上前抓住梁宿的手,焦急道:“老爷,咱家笙笙有法子救了吗?” 梁宿垂头丧气,他搂着许氏的肩膀,又逗了一下许氏怀里的儿子:“外面冷,进屋说。”梁宿很是落寞。 搂着许氏的肩膀进去,许氏将奶娃娃交给奶娘后,她连忙跑到梁宿的身边,蹲在他身边给他脱靴子,柔声道:“大小姐那边怎么说的?” 许氏年轻,再加上这些年保养得当,即使生了两个孩子,看上去也跟个小姑娘似的。 这也算是梁宿这么多年专情许氏的原因之一。 梁宿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茶一入口中就没了味道,没有梁檀的茶室中的茶好喝。 梁宿叹了口气道:“檀儿的意思是……” 梁宿的思绪拉回到在茶室中—— —— “等。” 梁檀手上拿着茶杯,她轻缓的放下茶杯,而后又抬眸看向梁宿。 梁宿听到她这话又像是要炸了,手上的杯子紧紧捏着。 若不是杯子质地好,许是力气再大点都要捏碎了。 梁宿急道:“怎么能等呢,你不知道你妹妹现在在李府吗,更何况她在李府还被打了板子,二十大板啊。”要搁在平日里,别说打板子,就连许笙笙手指破个皮他都要心疼半日。 梁檀冷目看着梁宿这一脸急切,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不疾不徐:“如今,只有等。” 梁宿问:“此话何解?” “爹在江南城中为人正直,情感专一,有且只有娘一位夫人。” “檀儿不是不愿去,而是……” “李夫人的生辰宴上,笙姑娘当众说自己是爹的女儿,已经叫大家产生怀疑,若是爹这时候以梁府的名义前去李府将笙姑娘接回来,这不正是坐实了大家的怀疑吗?” “到那时候,爹可就有口难说了。” 听着梁檀的话,梁宿大脑宕机,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梁宿木讷的问:“那就这么干巴巴的等着吗?” “不会很久。”梁檀道:“还是檀儿之前与父亲说的那些话。等到事情的风波过去之后,没有那么多人关注了,咱们再去把笙姑娘接回来。” “为了爹在江南城中的颜面着想。” “是要笙姑娘受些委屈了。” 梁宿手中的茶杯越捏越紧,他很清楚,梁檀说的这些都是极其客观的事实。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梁宿喃喃道。 梁檀又稍稍抿了一口茶:“爹自己定夺。” —— 梁宿的思绪回到现实—— “什么,只能这样吗?”许氏听完梁宿的话,她咽了咽口水,心中很是疼痛:“咱们的笙笙就一定受苦吗,老爷……” 为了他的脸面,也为了他的前程…… 如今,只能让笙笙受些委屈了。 梁宿拍了拍许氏的手,宽慰着她:“你放心,等到咱们笙笙回来,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到时候咱们给笙笙找一门好亲事,让笙笙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许氏听到梁宿这话,心里这才稍稍舒服了点。 许氏顺着梁宿的话道:“老爷,到时候咱们给笙笙找的夫家,一定不能比大小姐的差。” “嗯,那是自然,笙笙是我的掌上明珠,我不会让笙笙吃亏的。”梁宿说完,他站起来弯腰把许氏抱起来往里屋走,许氏被他横抱在怀中,娇嗔的用拳头打了一下梁宿的胸膛:“老爷……” “你乖……” 帷幔,荡漾。 许氏趴在梁宿的胸膛上,她娇声娇气道:“老爷,到底是我美,还是你的夫人美。” 梁宿一手支撑在自己的头下面,一手搂着许氏。 “我那夫人人老珠黄,哪有你美……” “老爷你说这话要是被夫人听见了,不怕夫人生气吗。” “怕什么,就算是她在这儿,我也这样说。” 许氏亲了一口梁宿的下巴:“老爷疼我……” 梁宿翻身:“嗯,我最疼你。” …… 半夜,许氏听着梁宿平稳的呼吸声,她穿着薄薄的纱衣,垫着脚走了出去。 门口的婢女早就等着了。 许氏道:“这是老爷的私印,你拿去,就照我吩咐你的去做。” “是……”婢女接过许氏手中的私印,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 登枝半夜睡醒看到梁檀房中的烛火还没熄灭,她披着衣服走了进去。 “小姐还不歇息吗?” 登枝打着呵欠走了过去。 梁檀坐在床边,两只手紧紧的握住床沿,指尖泛白,整个人浑身颤抖,淌着冷汗。 “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登枝的瞌睡一下子就没了,她蹲在梁檀腿边,抬着头紧张的看着双眼紧闭的梁檀。 直到登枝叫了她十几声,梁檀这才缓过神来。 她流着虚汗,目光迷离。 “是登枝啊……” “是我小姐,小姐这是又做噩梦了吗。” 小姐最近总是无缘无故的经常做噩梦,登枝实在是放心不下:“要不要去找个医士瞧瞧,给小姐开几副安神的药。” “呼……”梁檀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握住床沿的手松开,整个人泻力瘫软,佝偻着腰,坐在床边。 “外面这是下雪了吗?”梁檀的目光看向窗外。 外面夜深,看不清雪花簌簌,但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登枝也跟着瞧了一眼窗外,她应道:“是下雪了。” “走,咱们出去。” 夜深了,外面凉,小姐这时候要出去:“现在吗。” 梁檀拿下挂在一边的狐皮大氅披在身上,正要起身,登枝叫住了她。 “小姐等等。”说罢,登枝转身抛出了梁檀的房间,等到她再跑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暖炉。 “小姐把这个拿着手就不会凉了。”登枝把暖炉塞到梁檀的手中,梁檀瞧着她这小脸冻得通红模样,原本寒冷的心流过一丝暖流。 “登枝……” 第14章 月下踏雪 “小姐怎么了?”登枝歪着脑袋看着梁檀。 “你也给自己去找个暖炉。” 像是没想到一向冷情又寡淡的小姐会想到自己,登枝受宠若惊:“啊,是……” 穿戴好衣裳,主仆二人这才走出门外。 立于门外廊檐下,梁檀裹着狐裘,她微微仰起头,漫天飞雪簌簌而落,目光穿过层层飞雪,望向那无尽的天际。 梁檀双手接住飘落的雪花。 雪花落在她手心,却又瞬间融化成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甚美。 却也凄凉。 梁檀侧首,目光落在身旁的登枝身上,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轻声言道:“登枝,你喜欢雪吗?” 梁檀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丝丝惆怅。 此刻的登枝静静地立在一旁,眼中流露出思索之色。 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片刻才回答道:“不喜欢……我爹是打更的,小时候经常跟着爹一起打更,走夜里的雪路是常有事儿,可惜爹几年前走雪路死了……” 她也跟着梁檀抬头看向天空,欣赏着这漫天飞雪的雪景。 “所以,我不喜欢雪。”明媚的小丫头如是道。 梁檀是喜欢雪的,她喜欢下大雪的时候出去踩雪,喜欢厚厚的雪踩在脚下咯吱作响。 登枝见梁檀看雪出了神,她手放在梁檀眼前晃了晃,登枝轻声唤了声:“小姐想去踩雪吗?” 梁檀看向她,她笑着反问:“你不是最怕雪路了吗。” 登枝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姐喜欢我就陪着小姐。” 梁檀手抬起放在登枝的脸蛋上拍了拍:“你怕就不要勉强了,我自己去走走。” 说罢,梁檀把登枝叫在原地,自己则是走进了厚厚的雪上。 雪夜万籁俱寂,只听得她踏雪而行的声音。 像前世一样,梁檀踩着雪走到了梅园。 满院的梅花开的正酣,冷风拂过,梅香四溢,闻着这香,她好像穿梭时空,闻到了前世的梅香。 梁檀折下一枝雪梅,闭上眼,在雪中翩翩起舞。 跳到没多久,从墙头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梁檀稍作诧异,又跟着这笛声舞动起来。 雪天月下,梅园一笛一舞。 直到笛声消失,梁檀也跳到筋疲力尽,这才乘兴而归。 没有多远,就看到了登枝的身影:“小姐,你跳的舞真美。” 梁檀抿唇:“回去,太冷了。” 登枝乖巧的点头,跟着梁檀进了暖暖的屋内。 “小姐,咱们刚才那笛声和小姐的舞真是相配,只是不知是谁吹出来的。” 梁檀瞧了一眼梅园的方向。 那笛声是从园外传来的…… 登枝还没等到梁檀的回答,却又看到梁檀脱掉外衣,回书案前坐下了。 登枝乖乖的跪在梁檀书案的一侧,一边支着下巴,一边给梁檀磨墨。 梁檀抄着书籍,她头也不抬道:“明日,许笙笙会回来。” “明日吗……小姐不是和老爷说要等,为何明日就能回来?” 梁檀没有出声,她继续抄着手上书籍。 —— 如梁檀所料,许笙笙第二日就被李府的侍卫们送回来了。 便宜爹见到她,心疼的就差抹眼泪了。 “乖笙笙,总算是回来了……” 梁宿心痛地看着身上伤口这一道那一道的许笙笙,他气道:“这李府是不是对你动用私刑了,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许笙笙拦住了梁宿的动作,她气息不稳道:“能回到爹身边,笙笙已经很开心了,爹就不要为了笙笙再去得罪李府了……毕竟李公子和大小姐还有婚约……” 梁宿怒骂:“什么婚约不婚约的,通通都没有我的笙笙重要……” “爹……” “爹明白,爹明白,笙笙是个好孩子,不愿意让爹为难。” “嗯,那就好……”许笙笙整个人都瘫软在婢女的身上,她一歪脑袋,晕了过去。 “笙笙,笙笙!”梁宿焦急地喊着她名字。 见她没反应,梁宿对着身边的婢女们吼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笙笙送到房中去。” 一屋子的医士围在许笙笙的床边,梁宿心急却也没办法。 他站在门外,急得原地转圈,最后对着李府送许笙笙回来的侍卫斥着:“你们李府真的是太过分了!竟然敢这么对我的笙笙……” “爹,你可真偏心。”梁柚双手抱胸对着梁宿哼了一声。 她听说许笙笙回来了,所以特地过来看热闹。 “上回我在鹤前街被打,你都没有这么着急过。” “这能一样吗。”梁宿见到梁柚就头疼:“你那是自讨苦吃,笙笙这是无辜受牵连,再说笙笙的身子骨跟你能比吗。” “切……”梁柚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什么铜头铁骨,一个两个的,这么说她。 “我看她这就是活该!”梁柚透过半开的门,对着里面呸了一声:“什么笙笙笙笙的,都是狐媚子。” 梁宿指着梁柚就一声怒骂。 “你再说,我就禁足你。” “不说就不说,多大点儿事啊。”梁柚又是一个白眼。 “梁柚,你给我滚,别站在笙笙门口。” “搞得谁稀罕在这似的。” 梁柚带着婢女大摇大摆的就要离开,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医士。 “梁老爷,这姑娘身上的伤没什么,就是这脸上怕是要留疤了……” 医士的话让梁柚顺利停下脚步。 从生辰宴上回来之后,梁柚就听小姐妹说这李夫人也是够狠,为了断了李若对许笙笙的念想,叫人花了许笙笙的脸。 啧。 干得漂亮。 梁柚又转回去,朝着她老爹扬了扬下巴,十分得意道:“这下你的宝贝笙笙要成大花脸了,略略略。” “梁柚!”梁宿满肚子的火正愁没地撒。 “叫我,叫我也没用,大花脸大花脸大花脸……”梁柚高兴的甚至做了个鬼脸。 “等下再收拾你。”梁宿忍着火气对医士好言好语:“难道就没有什么能祛除疤痕的办法了吗,笙笙她毕竟是个姑娘啊,若是花了脸,可要怎么嫁人啊……” “办法是有的。” “什么办法?” 第15章 芙蓉清玉膏 医士叹了口气,又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只是这药膏极其珍贵,有钱也不一定能寻得此物。” “不管此物有多么难寻,我都会替笙笙找来的,医士请告知药膏名。”梁宿说的极为诚恳。 “此药膏名叫……芙蓉清玉膏。”医士道。 芙蓉,清玉膏? 梁宿口中念着这几个字,随后,他惊喜的一拍大腿,高兴道:“芙蓉清玉膏正在我府上,医士稍等,我这就叫人去找来。” 梁宿对着几个婢女吩咐:“你们几个,去找大小姐要芙蓉清玉膏。” “是。” 原本还在看戏的梁柚听到医士的话,她瞬间呆若木鸡。 芙蓉清玉膏…… 那不是她姐姐之前在鹤前街送给她的吗。 不行,她决不能让这许笙笙抢走她的芙蓉清玉膏。 梁柚蹑手蹑脚的转身,趁着她爹没注意到她,带着婢女一溜烟就跑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把芙蓉清玉膏藏到什么地方呢。”梁柚手里拿着小盒子在房里踱步。 “藏到床底?” “藏到书案下?” “还是……藏到梳妆匣里?” “不行不行不行……爹一定会叫人来搜我房间的。” 梁柚实在是想不到一个好地方,最后她双手抓着婢女的肩膀使劲儿摇晃着:“都死到临头了,你快出出主意啊!” 婢女被她晃得头晕眼花:“二小姐,老爷不一定会强要芙蓉清玉膏的。” “不可能!”就照她爹对许笙笙魔怔的样子,在她姐那搜不到,不在她这搜才怪! “你别废话,快给本小姐想个安全的地方!” “二小姐,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要不咱们把芙蓉清玉膏藏到……” “对啊!”梁柚眼睛亮晶晶的:“咱们就把芙蓉清玉膏藏到许笙笙的房间里。” “走。”梁柚揣好盒子就往外跑。 还没跑出涟漪园,就被她爹带着许氏堵在了园门口。 “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是去哪儿?”梁宿冷声道。 向来伶牙俐齿的梁柚反常的没吭声,过了几秒,梁柚才对着梁宿支支吾吾的叫嚷道:“我,我朋友约我出去玩……我赶不上了,我走了啊爹……” 梁柚还没跑出两步远就被侍卫拦住。 梁柚梗着脖子:“大胆,你们竟然敢拦本小姐的路!” “柚儿,把芙蓉清玉膏交出来。”梁宿却是直截了当的对着她伸出手掌。 梁柚喉咙一紧,反驳道:“什么芙蓉清玉膏,我不知道。” “二小姐,求你看在和笙笙都是老爷女儿的份上,把芙蓉清玉膏就交出来给笙笙……”许氏哭啼啼的,说到最后,几乎是跪在了地上。 “你们有病,找我要什么芙蓉清玉膏。” “二小姐,二小姐求你怜爱……”许氏扑跪在梁柚身边,她双手扒住梁柚的手晃着。 这一幕,谁看上去都是梁柚心狠手辣,地上那位楚楚可怜。 梁柚甩开许氏的手,她凶巴巴的吵了一句:“你别在这恶心我,贱丨人就是贱丨人,小贱丨人被花了脸,你这大贱丨人在这装模作样给谁看呢?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梁宿心疼地把许氏拉起来,许氏娇滴滴的埋在梁宿怀中哭:“老爷,咱们的笙儿不能被花了脸啊……老爷……” 梁宿拍了拍许氏抽泣的肩膀。 他冒火的双眼瞪着梁柚,凶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芙蓉清玉膏交出来。” 梁柚依旧顽强抵抗:“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难不成你让我变一个来。” 梁宿咬着牙,他道:“你姐姐不在鲤明园,她身边的婢女说芙蓉清玉膏你姐姐送给你了。” “一个婢女说的话你就信,那我说的话你为什么不信?”梁柚反驳。 梁宿一个示意,十几个婢女冲进涟漪园就是一顿哐哐乱搜。 搜到最后也没有搜出来。 梁柚在一旁冷嘲热讽:“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对你们真无语。这下我可以走了……” 说着,梁柚又要走。 “滚开。”她对着侍卫道。 侍卫朝梁宿看了一眼,梁宿叹了口气,摆手让他们给梁柚放行。 梁柚刚踏出一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柔弱又坚定的女声:“老爷,二小姐的身上还没搜呢。” 涟漪园搜不到,梁柚的身上还没搜呢。 时间匆忙,梁柚不可能把东西藏出涟漪园外。 许氏跑到梁柚身边,她指着梁柚橙红色的衣服,她道:“东西一定在二小姐身上。” “你敢搜我?”梁柚瞪着许氏。 “搜!” 梁宿冷眼,一声令下,几个婢女抓住梁柚的四肢。 许氏站在许笙笙的面前,志在必得的目光闪烁着。 “贱丨人,你敢碰我!” “二小姐得罪了!” 许氏的手在梁柚身上翻找着,最后她手摸到一个坚硬的盒子。 许氏得意洋洋的把盒子从梁柚怀中掏出来。 许氏手上拿着盒子,她对着许笙笙炫耀着:“二小姐的大恩大德,许氏和笙笙一定会挂念在心,等笙笙脸上的伤好了,许氏一定带笙笙来给二小姐道谢……” “贱丨人,贱丨人,贱丨人!” 梁柚又对着梁宿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着:“这是我姐姐送我的东西凭什么给许笙笙,凭什么凭什么!爹!你偏心!” 梁柚扯着嗓子骂她爹和许氏,整个涟漪园都响彻着梁柚尖锐的叫骂声。 梁宿揉了揉自己被梁柚快吵聋了的耳朵,他不耐烦的对婢女道:“把二小姐的嘴塞上。” 一个婢女掏出一个方巾塞到梁柚口中。 吵闹声戛然而止。 梁宿耳根子也终于清净了。 正在他松下一口气,准备带着许氏一起去观风园,却听见许氏一声不可置信的声音。 “……什么,这是什么?” 梁宿也被她这突然一声惊讶了,他关心道:“怎么了?” 等到他也看到盒子里东西,他同样发出一声不敢相信的声音:“怎么……怎么会这样?这盒子中怎么会是……” 听着爹和贱丨人同时发出的惊讶声,梁柚也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往盒子里看。 “啊这……” 第16章 主为尊奴为卑 盒子里面,是空的。 梁柚看到空空如也的盒子,心里诧异。 她明明记得芙蓉清玉膏就装在盒子里,怎么就不见了? 难道是被婢女悄悄换走了? 只要没有被便宜爹和许氏拿到手就是好的。 梁柚一顿疯狂大笑:“哈哈哈!看,里面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一个空盒子还要抢,你们真饿了!” 梁柚笑得花枝乱颤,捶胸顿足。 许氏和梁宿面面相觑,许氏仍然不相信芙蓉清玉膏会不在盒子里,她手摸索着盒子试图找到什么暗格机关。 但让她失望了,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盒子。 梁柚趴在地上笑着,边笑还边指着站跟前的两个人:“没有芙蓉清玉膏,那个小贱人要变成花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氏难受又娇滴滴的叫了一声梁宿:“老爷,东西一定还在二小姐那里……说不准是在大小姐那边。” “这就是她们姐妹俩算计好的,就是为了不让咱们的笙笙有芙蓉清玉膏治伤。” 梁宿显然是站在了许氏的那一边,他跟着指责梁柚:“柚儿,你说实话,东西是不是在你姐姐那里,你姐姐故意藏起来不给笙笙的。” “你放屁!”梁柚脱口而出的骂了一句她爹。 “你!” 梁宿气的要扇梁柚,一旁的许氏拉住了梁宿的动作,许氏柔弱的依附在梁宿的身上,可怜道:“二小姐,老爷是你爹,你怎么能这么出言不逊呢。” 梁柚气的肺都要炸了,她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不敢指着她爹的鼻子,她指着许氏的脸叫骂道:“你这张嘴我迟早撕了,你们之前去我姐姐那里找过了没有,现在又在我这里搜查也没搜到,怎么了,这屎盆子就是注定要扣到我们姐妹头上了。” “你是不是仗着我母亲不在,你仗着我爹的宠爱想对我们姐妹蹬鼻子上脸啊!” 梁柚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抽许氏巴掌。 她还没抽到许氏的巴掌,她爹的巴掌先扬了起来。 “啪。” 响亮的一声。 梁柚被梁宿一巴掌拍倒在地。 梁柚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等到她反应过来,满腔的委屈在胸膛肆意充斥游走着,梁柚坐在地上一顿大哭。 梁宿也在震怒之中,他看着自己抽了梁柚巴掌的手,巴掌通红。 梁宿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打得再重一点。 最好是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长长记性。 梁宿站在梁柚面前,他怀里还搂着许氏,梁宿斥道:“你这脾气早就该教训了,以下犯上,不知尊卑……” 他说着梁柚,许氏就在一旁做好人:“老爷,你别说二小姐,二小姐已经知道错了。” “哼,如此逆女,恨不得掐死!”梁宿气幽幽的又扔出来一句。 话音刚落,从涟漪园的园外传来一声清清冷冷的女声:“是谁要掐死柚儿?” 梁檀从外面走进来,登枝和梁柚的丫头跟在后面一起走进来。 梁柚一见到梁檀就像是小孩子见到了靠山,哭着扑过去抱住了梁檀的大腿,她坐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指着梁宿和许氏,对着梁檀告状说:“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爹这是宠外室,要灭了我这个女儿啊,呜呜呜……” “呜呜……姐姐,爹只要这个大贱人和许笙笙那个小贱人,不要我们了……我们怎么办啊……” 梁檀看着梁柚的头顶,她拍了拍她的脑袋,语气平静:“怕什么。” 梁檀看了一眼梁柚的婢女,婢女赶紧上前把梁柚扶起来。 梁檀目光又看向梁宿搂在许氏肩膀上的手。 梁宿不知怎么了,梁檀一看过来,他就心虚的收回了自己搂着许氏的手。 梁宿道:“檀儿你来的正好,芙蓉清玉膏呢,拿出来给笙笙用用。” “芙蓉清玉膏?” “是啊,笙笙脸上受伤要留疤,医士说只有芙蓉清玉膏才能治好她脸上的疤痕,你们都是姐妹,爹相信你不会吝啬的,拿出来。” “不在我这。”梁檀静静地说道。 梁宿的语气拔高:“怎么可能?” “爹不信大可去我的鲤明园搜好了,要是能搜到,拿去便是。” “要是能搜到我就不会问你了。” “所以,爹的意思是,只要笙姑娘需要,从我这里拿我的东西可以不用跟我说?” “檀儿啊……”梁宿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试图找补:“爹不是这个意思,爹的意思是……” 梁宿皱了皱眉,还没想好说什么。 站在他身边的许氏替着梁宿补话道:“老爷的意思是,大小姐宽宏大量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药膏就跟我们笙笙计较的。” 许氏话一出。 梁檀冷冽的视线射了过去。 梁檀一声嗤笑,她冷冰冰的看着许氏的脸:“你是以什么身份插我与我爹之间的对话的?” 许氏缩了缩脖子,她小声道:“大小姐,我知错……” “知错?你有什么错?”梁檀一句反问。 “我……我不该插嘴。” 许氏小声认错着,求救的目光还不忘记看向梁宿。 梁宿接收到许氏求救的目光,他摆出了当爹的谱子,对梁檀命令:“檀儿这是扯开话题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治好笙笙的脸。” “不急。” 梁檀不应梁宿的话,她冰冷的脸突然露出笑容,笑容极为讽刺:“爹方才还在教训柚儿以下犯上,不知尊卑。” “我想问爹,何为以下犯上,何为不知尊卑?” 梁宿知道梁檀在抓着自己刚才的话不放。 可刚才,他那也是一时心急。 再说,若是梁柚不上来先要抽许氏的巴掌,他也不会抽梁柚。 “你想说什么?”梁宿虎着脸,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梁檀:“这逆女刚才是要抽她巴掌,我只是……” 梁檀唇角的笑容上扬,她的目光定在梁宿的脸上。 “主为尊奴为卑,梁柚是梁府小姐,许氏是爹的外室,充其量只是府中的一个奴才罢了。” “我尊重外室,在外室进府时免了外室对主子之间的行礼,但这不代表她也是梁府的主人了。” 第17章 小贱人大花脸 梁檀话说的浅然。 梁宿心里一肚子火却没法发泄。 因为梁檀说的都是实话。 梁宿只能干瞪着眼看着梁檀。 梁檀目光锁在许氏的脸上,一字一句道:“所以,作为主子的柚儿就算是抽一个外室的巴掌又如何?” “爹为了一个外室扇柚儿的巴掌,宠外室欺亲女,以下乱上,这不是倒反天罡了么。” 许氏听着梁檀把“倒反天罡”这个词都搬出来了,她连忙上前辩解:“大小姐你误会了,老爷……老爷他没有那个意思。” 她不说话还好,她这话一说,梁檀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脸。 梁檀冷冷的声音随之而来:“以下犯上,不知尊卑。” 许氏捂着自己挨打的脸,目光惊恐的又要躲进梁宿的怀里。 “爹啊,你是江南城人人皆知的好官,总不会想身败名裂。” 梁宿这回倒是不敢把许氏搂进怀中了。 他默默地扶了一下许氏,又收回了手。 “檀儿这说的是什么话。”梁宿心里有点发怵,但他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 但能清楚的感觉到,梁宿的语气比之前好多了,梁宿又说:“檀儿既然教训完了,那芙蓉清玉膏……” “芙蓉清玉膏啊,我没有。”梁檀回答的极为坦然。 “檀儿不会是在故意跟笙笙作对。”梁宿似乎有些不信。 “我是梁府嫡小姐,笙姑娘是外室女儿,我为主,她为奴。我有什么好跟她作对的?” “是吗……”梁宿眨眼,似乎在辨别着梁檀话中的真假。 “爹若是不信,我也没法子。” 梁宿皱眉,檀儿向来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芙蓉清玉膏一定还在梁柚的身上。 梁宿的目光飘到躲在梁檀后面的梁柚身上,又注意到她身边的小婢女。 梁宿对着梁柚的婢女大呵一声:“你上前来。” 桃儿走上前,给梁宿行礼。 梁宿上下打量了一遍穿着青紫色袄子的桃儿,他问:“你不是柚儿的婢女吗,怎么是跟檀儿一起进来的。” 桃儿跪在地上,她小声道:“老爷,二小姐吩咐我去鹤前街买糕点,遇上了大小姐的马车这才跟着一起回来的。” “确实如此?” “确实如此。”桃儿回答道。 梁宿眼尖的看到桃儿鞋面上沾染的血迹后,对桃儿的话就不信了,梁宿冷笑:“你去鹤前街买糕点,你这鞋面上怎么会有血迹。” 桃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脏了的鞋面:“这是路上遇到屠户杀猪,不小心沾染上的。” 梁宿不信。 这个梁柚一向是偷丨奸耍滑,小心思一堆。 说不定就是她在观风园门口听到风声后叫桃儿先藏起来的。 梁宿逼问:“芙蓉清玉膏呢,交出来!不然我就把你发卖到风月之地!” 桃儿委屈了,东西一直都是在二小姐身上的,她方才跑出去也是二小姐叫她去找大小姐回来的。 她哪里知道什么芙蓉清玉膏啊。 桃儿跪在梁宿的脚边,被吓的要哭出来。 “老爷,我是真不知道什么芙蓉清玉膏啊,这鞋面上的血迹真是猪血,若是老爷不信大可以去找屠户求个清楚。” 一旁的许氏想说话,但余光一注意到那道白色身影,她又不敢说话了。 “若是耽误治疗笙笙脸上的伤,你们俩都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找不到芙蓉清玉膏,他得赶紧问问医士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治好笙笙的脸。 梁宿一摆袖子,怒气冲冲的带着许氏走了。 梁柚看着便宜爹和大贱人的背影,她气冲冲的对着他们叫骂着。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梁柚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笑眯眯的敲了一下桃儿的脑袋:“好桃儿,芙蓉清玉膏你藏到哪里去了?” 桃儿摇摇头:“二小姐,芙蓉清玉膏不是一直在你身上的吗?” “啊?”梁柚震惊了。 她从地上拾起盒子,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看出什么来。 “我记得清清楚楚,这芙蓉清玉膏就是放在这里面的呀,怎么会没有了呢……” 梁柚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难道是她记错了,不是在这个盒子里? 那也不会啊,芙蓉清玉膏是她亲手放在这里面的,因为这个小盒子上有个绿色的小宝石点缀,她是不会记错的。 难不成真有鬼啊。 梁柚疑惑的目光看向白色身影:“姐,你说这芙蓉清玉膏去哪里了?” 梁檀摇头:“这东西早就送给你了,你收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罢了罢了,丢了也比被许笙笙得到的强。”梁柚心大,转脸就不生气了。 “姐,你说这许笙笙没了芙蓉清玉膏,是不是真的会变成大花脸啊。” 梁檀听着她的话,没有出声。 “要我说,这爹还真是偏心到姥姥家了,竟然不择手段的要抢我的芙蓉清玉膏。” “该死的许笙笙!” 梁柚口中骂了半天,骂累了。 梁檀才轻轻地开口:“你和笙姑娘年纪相仿,笙姑娘如今脸上受了伤怕是好不了了,作为二小姐,我记得你房中有两床西域来的绸缎,去送给笙姑娘,就当是关心了。” 梁柚一听梁檀的话,她炸毛了:“姐,你怎么也在想着许笙笙,处处为许笙笙说话!我没你这个姐姐!” 梁檀没生气,语气也是相当的平静:“既然你这么说,那下回桃儿再找我解围我就不来了。” 梁柚一听梁檀这么说,登时就不敢再生气了。 今日若是梁檀不来,她指不定是什么结果呢。 “可是房中的两床绸缎那是舅母送给我开春做衣裳用的,怎么能给许笙笙呢,我舍不得。”梁柚到底是对梁檀软下了声音,毕竟现在只有姐姐能护着她了。 梁檀轻飘飘的回了句:“不过是两床绸缎,都是身外之物,送了就送了。” 是啊,送了就送了。 毕竟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许笙笙抢她东西她不给,她的好妹妹劝她说。 【“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姐姐你送了就送了。”】 “我不想……”梁柚还在反驳:“送什么东西都行,这是我的心肝宝贝……” “不送?” 第18章 珍珠粉 梁柚双手抱胸,她对着梁檀哼了一声:“不送。” 母亲带着小妹去了山上观中,父亲多年在外陪伴外室。 家中只有姐姐宠她,她要什么姐姐都会给。 所以,她对姐姐发脾气使小性子姐姐都是不会在意的。 梁柚这么多年也是仗着梁檀的宠爱,这才长成了一朵霸王花。 梁柚以为,上次姐姐不顺着她让她送镯子给许笙笙是出于礼貌。 这次姐姐会顺着她的心意,宠着她,她说不送就不送了。 却没想到梁檀的反应和她想象中的天差地别,梁檀否决了她的话:“不送也不行。” “桃儿,你去把那两床绸缎抱出来送观风园去。” 桃儿瞧了一眼梁柚,犹犹豫豫的还是进屋了。 梁柚一听梁檀这是来真的,她拔高了声音叫住了桃儿,又对着梁檀叫道:“我的东西凭什么送给许笙笙,姐姐你跟爹一样的偏心。” “偏心吗?”梁檀重复着梁柚的话:“笙姑娘受伤,你送两床绸缎又怎么了?” “我就是不送,要想送我的绸缎,那还不如杀了我来得快。” “你看笙姑娘这么可怜……” “她再可怜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是我造成的吗,明明是她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嗯,你说的对。” 听姐姐赞成自己的话了,梁柚以为她这是同意了,梁柚愁眉终于展开,她肯定道:“这就是了吗,所以我的绸缎就不送给她了。” “也行。”梁檀总算是应了她的话。 梁柚刚要露出笑容,却又听梁檀话音一转。 “不过……” “什么不过?” “不过总归是要去看看笙姑娘的。”梁檀扫了一眼屋子里面,她又说:“既然不送绸缎的话,那就把你新买的珍珠粉送给许笙笙。” 珍珠粉? 梁柚想了一下。 珍珠粉是鹤前街的八宝店里新推出的好物,只要把珍珠粉在脸上轻轻铺上一层,就能让皮肤变得透白,还能遮盖脸上的瑕疵。 一经售卖,江南城中多少女子都来抢购,这可是她叫桃儿排了几天的队才买到的。 梁柚想说不送。 但想了想,比起送舅母送她的绸缎,还是把珍珠粉送给许笙笙了。 就当是便宜她了。 “……那好。”梁柚嘴上依旧是不情不愿的说着:“但说好了,送了珍珠粉就不能再要我送绸缎了。” “嗯。” “桃儿,你去把珍珠粉拿出来。”梁柚回头对着桃儿吩咐着。 …… 梁檀带着梁柚一起去了观风园。 梁宿在和医士探讨着要怎么治疗许笙笙脸上的伤,许氏则是坐在许笙笙的床边哭着。 许笙笙已经醒了,她脸上带着面纱,叫人看不清她的下半张脸。 在看到梁檀和梁柚同时出现,许笙笙明显有些不自然。 梁檀一进来,梁宿就围上去,他急道:“檀儿可是找到芙蓉清玉膏了?” 梁檀就知道梁宿还不死心,就想着要芙蓉清玉膏。 梁檀回道:“没有。” “那你们来做什么?”一听梁檀说没有,梁宿的脸瞬间就耷拉下来,冷着脸看着姐妹俩。 梁檀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梁柚,又看向靠在床头的许笙笙:“得知笙姑娘脸上受伤难愈,柚儿这有八宝店里的珍珠粉,许是能遮一遮笙姑娘脸上的伤痕。” 梁檀说完,梁柚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自己手上装着珍珠粉的小盒子递了出去。 梁宿正要拿走梁柚手上的小盒子,却发现梁柚拿着盒子的手还在暗暗使劲。 梁宿一用力,将小盒子夺了过来。 梁宿打量了眼梁柚,凉了一句:“算你有点良心,知道爱护姐妹。” 梁柚轻蔑笑了。 若不是害怕姐姐非要她送走她的绸缎,她怎么可能把珍珠粉送给这个小贱人。 梁柚狠狠地剜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许笙笙,她撇撇嘴:“芙蓉清玉膏没有,但是珍珠粉送了,我走了。” 梁柚一转脸,就走了。 梁檀也没有叫住她。 梁宿的手上掂着小盒子,他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舒服。 珍珠粉是好,但若没了珍珠粉遮盖,笙笙的脸上终归还是有疤痕的。 “檀儿啊,要不你再仔细想想芙蓉清玉膏在哪里?” “爹好好照顾笙姑娘,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梁宿叫住了梁檀。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檀儿,眼看着你舅舅就要回江南城……” “家中这些琐事,还是不要与你舅舅说了。” 梁檀听着梁宿的话。 原来他是在担忧舅舅回江南城。 “若是我想与舅舅说父亲养外室,多年前就已经说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那就好……还有柚儿那边……檀儿也要嘱咐几句才好啊。” 梁檀静道:“柚儿的脾气爹是知道的,我又哪里能管得了她,爹还是自己去跟柚儿说。” 话音落,梁檀转身欲走。 床上的许笙笙却在这时候叫住了梁檀。 许笙笙对着梁宿与许氏道:“爹娘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对大小姐说。” 梁宿与许氏皆是爱怜的瞧了一眼许笙笙,不依不舍的出去了。 梁檀还背对着床,许笙笙只能看那道白色的身影。 梁檀微微侧脸:“你留我,有什么话说。” 许笙笙人是娇弱的,声音也是柔弱的:“大小姐,先前在李府都是我的错,你和李公子之间的还是不要说些气话了。” “要不还是找个日子去李府,跟李公子说清楚,你只是逞一时口快……” “你们的婚事……” 梁檀听着她这些话,心中甚冷。 前世她就是被许笙笙的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还真以为她是在为自己考虑的。 现在想来,她蠢透了。 梁檀拂袖:“笙姑娘还是先担心自己脸上的伤,脸上破了相,以后是离不开粉饰了。” “至于李府,不用你多管闲事。”梁檀道。 “大小姐……我是真心为你考虑的……那时李公子救我真的是出于一片好心,大小姐要气就气我,万不能把气撒到李公子的身上,李公子是无辜的。” 梁檀:“……” 第19章 未卜先知 懒得理她,梁檀径直出了她房间。 瞟了一眼便宜爹后,梁檀带着登枝回了自己的鲤明园。 回去的路上,登枝看四下无人,她悄声道:“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老爷一定会要芙蓉清玉膏的。” 梁檀唇角勾出一抹弧度,她轻轻而笑:“李夫人行事向来泼辣,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许笙笙。” “至于芙蓉清玉膏是治伤的奇药,这还用猜么。” 登枝挠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她好像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昨晚,小姐就算出今天笙姑娘会回来。 果不其然,笙姑娘真的回来了。 登枝歪着脑袋问:“小姐难不成真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竟然能料事如神。 昨夜让她去掉包涟漪园的芙蓉清玉膏,放了个空盒子在那里。 老爷去二小姐那里搜查,当然是搜不到的了。 因为芙蓉清玉膏一大早就被她们带去了府外。 任是老爷把整个梁府都翻个遍都不可能搜到的。 “小姐,我真佩服你。”登枝打心眼里对梁檀赞叹了一声。 梁檀瞧她这崇拜的模样,心里暖了一下。 “回去。”外面冰天雪地,梁檀可不想在外面受冻。 …… 鲤明园。 梁檀一丝不苟的抄书籍。 登枝端着热汤好奇的探了探脑袋:“小姐,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抄这本破书,这上面是有什么好东西吗?” 说是破书,一点也不冤枉。 因为这本书的确是破破烂烂的。 梁檀没抬头,她笔下也没停,她回了句:“你念一下。” 登枝放下热汤,她趴在梁檀的书案前,指着上面笔墨未干的字,皱起了眉:“长……风……” 登枝跳过了好几个字,又指着字念着:“云……” 念完了自己认识的最后一个字,登枝害羞摇了摇头:“不认识了小姐。” 梁檀顿住笔,她侧目:“你不识字?” 梁檀这么一说,登枝愈发的不好意思了:“家穷,兄弟姐妹也多,爹娘能让我们吃饱就算好了,至于读书……” 梁檀脸转过来,一脸认真的看着登枝:“那你愿意读书吗?” “啊这……我可以吗?” “当然。”梁檀肯定说:“这些东西你一时半会读不懂,还是从最基础的学起。” “你去那些练字纸来,正好我今日得闲,教你认认字。” 登枝听罢,高兴的应了一声。 梁檀看着她雀跃的背影。 她上辈子一直在自我内耗,总是在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他们才会离她而去。 却是忽略了自己身边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 她不知小丫头不识字,也对她的过往不甚了解,只是拿她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婢女。 想来,真是愧疚。 等到登枝双手捧着一沓子练字纸回来,梁檀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梁檀拿过一本最基础的书,教着她练字。 一直教了半个时辰,梁檀动了动自己的身子,不想打扰专心致志在练字的登枝,她自己默默的披了件衣服出去松松筋骨。 雪已经停了,梁檀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风,看着离得不远的梅园方向。 远远地,红梅在素白中凸显出来。 梁檀的思绪也跟着飘走。 如今,许笙笙的计划落空,没能在李府中救下崔小公子,脸上还落了伤疤。 依照许笙笙的脾气,她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当时倒流时光之后,她听到了许笙笙的声音。 梁檀在想,她为什么能在那时候听到许笙笙的声音,刚才却听不到。 难道能听到许笙笙的声音是在特定时候才能触发的? 可是她又要怎么触发这个功能呢。 ……还有当时许笙笙说的倒流时光。 倒流时光功能触发时,时间被按下暂停键,接着疯狂倒回到过去的某一个节点。 这倒回的节点是许笙笙指定的,还是随机的? 还有,倒流时光后,所有人都不记得了,包括许笙笙都失去记忆。 只有她一个人有完整的记忆。 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老天再次有眼,不仅让她重生,还要助她一臂之力? 现在她要做的是,搞清楚这时光倒流到底是无限次使用的,还是有次数限制的。 若是无限次使用,许笙笙这“女主光环”未免也太强大了。 梁檀远眺了许久,登枝喜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蹦跳着把自己练过的大字展现在梁檀眼前:“小姐,你看我练的字好吗?” 梁檀看着登枝歪七扭八的字,思绪渐渐收回,她抿了抿唇:“不错,还要继续练。” “我一定会努力的。”登枝又高兴道:“小姐,你对我真好。” 梁檀浅笑:“教你练字就是对你好啦,你的要求真低啊。” 想当初,她掏心掏肺的对自己的亲妹妹,亲妹妹不领情就算了甚至还反咬她背叛她。 现在只不过是教了小丫头练字,小丫头就对自己如此这般。 梁檀心想,血缘关系又如何,喂不熟的白眼狼终究是会背叛自己的。 倒不如真心去待一些对自己真心的。 “那你可想错了,以后每天都要练字,不仅要练字还要学读书,若是学不好我是会打手板的。”梁檀威胁登枝,但话却是笑着说的。 登枝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才对梁檀应道:“我一定不会辜负小姐的。” 登枝一笑脸就圆圆的,像个红扑扑的小苹果。 “年尾将至,你可想好今年要赏赐了吗?”梁檀看着登枝,她轻声道。 “过年吗……”登枝想了想,最后跟梁檀说:“我想要两床厚厚的新褥子送回家里去,娘有冻疮,每年冬天冻疮都会裂开化脓……” “好,许你赏赐。” —— 许笙笙心情极差的坐在铜镜前。 伤是李夫人用烙红的铁丝划的,从左眼下一直到左耳根,一道长长的伤疤横在脸上。 许笙笙看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叹息一声比一声重。 她拿起手边的珍珠粉往自己脸上拍。在伤疤的地方着重多擦了一层,脸上粉色伤疤这才被遮盖了一些。 第20章 我儿愚蠢 擦了珍珠粉,脸上的伤疤,离得远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若是离得近,就能很明显的看到。 许笙笙丧气的扔掉手上的珍珠粉。 还说她有什么“女主光环”,遇到一点小小的事情都不能化险为夷。 “真是没用。” 许笙笙嘟囔着,就没见过比她还要惨的穿越女了。 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快要过年了,修复伤疤的事就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还有,这梁檀比她想象中的不好对付。 看着与世无争,其实一肚子的坏主意。 怪不得,她穿越来之后梁檀就自动降级成“恶毒女配”了呢,一定是因为她的出现激发了梁檀心里的恶。 但没事,她头顶“女主光环”,手握全部剧情,还能怕了一个小小的封建女。 即使她梁檀再是凶猛的猛兽,她也注定是收服猛兽的猎狩者。 许笙笙在安慰自己在李府的事只是个小意外,大方向是奔着好的方面发展的。 所谓,好事多磨。 许笙笙看着铜镜,心里在想着下一次的剧情节点。 想了没多久,许笙笙叫来了婢女,吩咐她出去买些东西。 …… 随着年关将至,各家各户都挂起了大红灯笼,整个江南城中红红火火热火朝天。 梁府大门的对联一向是梁宿写的,各园门上的对联大多都是梁檀和梁柚写的。 往年都是如此,但是今年却有了例外。 许笙笙凑了过来说她也想试试写对联,梁柚一看到许笙笙来了,扔掉笔就往外走。 许笙笙站在梁檀的旁边,她乖巧的拿起一只毛笔,在火红的对联纸上落笔。 她字比不上梁檀的大开大合,更多的是小家碧玉的秀气。 许笙笙笑说:“还是大小姐写的字好看。” 梁檀懒得应答,许笙笙硬凑着把自己写的放到梁檀的眼前,又笑道:“祖母要回来了,姐姐大度,就把施园门联让给我贴。” 施园,祖母的园子。 梁檀这才看向许笙笙,她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声:“随你。” “啊。”许笙笙看着梁檀这不争不抢的样子,自顾的以为梁檀这是在故作大度。 许笙笙抿唇:“若是大小姐不愿意,笙笙就不跟大小姐抢了。” 她说的委婉,话音却是刻意抬高了好几倍,让梁宿也听见了。 梁宿放下手上的笔,一旁几个婢女下人围在一起拍着他的马屁。走过来,他不满地看向梁檀:“檀儿为何这么小气。” 许笙笙朝着梁宿道:“爹,这没什么的,大小姐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祖母……” 梁檀看她演戏都看的累了。 除了在众人面前装柔弱,这穿越女就没点别的花样了。 梁檀自顾的写完手上的一副对联,等到笔墨干了,这才让下人拿走。 许笙笙以为梁檀这是准备要跟自己杠了,她已经做好一系列的准备要反驳梁檀的话。 反正梁宿是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 谁料,梁檀却是理都不理她就走了。 许笙笙始料未及,准备好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这个该死的封建女,竟然敢不听她说话就走。 等着,她一定会整死这个封建草包。 …… 一辆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梁府门前。 一件青色绣花衣服,腰间松松的系着一根带子,银色白发挽起,在头顶盘成一个髻,耳朵上戴着一对金镶双红宝石耳坠。 这就是祖母何氏。 何氏下了马车,梁宿与外室许氏快步迎上去搀扶何氏。 祖母何氏身体抱恙,三月前去了京城求医。 梁宿开心的瞧着容光焕发的何氏:“娘去了京城三个月,气色好了许多。京城神医名不虚传。” 何氏满目扫着来迎接她的人,找了一圈也没能找见梁檀的身影,何氏问:“我的乖孙女檀儿呢,怎么不见她出来迎接?” 梁宿没回答,他笑说:“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许氏……” 许氏给祖母何氏行礼。 祖母何氏对自己儿子的德行是知道的,她厌恶的扫了一眼许氏:“这就是你养的外室?” “是。” 何氏毫不掩饰道:“我儿愚蠢。” 梁宿被何氏当众斥责,面上有些挂不住,梁宿灿灿道:“娘,舟车劳顿,还是先进屋。” 祖母何氏被搀扶着进屋。 一走进万景堂,何氏舒了口气:“外面再好终究没有家里舒服。” 何氏坐在主位上,堂上站着三个人。 梁宿,许氏,许笙笙。 今日,许笙笙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衣裳,头上插着两根桃花簪,皮肤白皙,腮上两团粉红,显得她格外娇俏可人。 “这是你和外室的女儿?” 听何氏提到许笙笙,梁宿满心满眼都是骄傲:“是的娘,这是笙笙,是儿与许氏的孩子,从母姓。” “笙笙,快上前来给祖母磕头。” 许笙笙听话,给何氏磕了头。 何氏看着跪地上的许笙笙,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就好像她身上有什么魔力在吸引着她靠近。 温婉可人,超凡脱俗。 至于为何会突生好感,何氏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你起来。”何氏道。 许笙笙立在何氏眼前,她双手放在身前,垂着头做害羞乖巧状。 何氏问:“你可有什么擅长?” 听到问话,许笙笙这才抬起头看向何氏:“回祖母的话……” “……” 不过言语之间,许笙笙就拿下了祖母何氏,何氏甚至把自己戴了多年金丝玉镯套在了许笙笙的手腕上。 “多谢祖母。”许笙笙乖乖地说了句。 何氏的手摸上了许笙笙的脑袋:“乖。”何氏对许笙笙满脸慈爱的笑着。 “笙笙生得可人温婉,很讨我这个老太婆的喜欢。”何氏有些小不满的对着梁宿道:“都是你的孩子,为何到现在才将咱们笙笙迎回家。” 梁宿也是一笑:“这不是顾忌着夫人吗。” 何氏脸上愠怒加深,她更不满了:“你这夫人,上观中这么多年也不见下山,当家主母之位一直空闲,她若是不愿当,就把这位置让出来……” “娘,瞧您这话说的。夫人带着小女上观中多年,家中主母之位一直是娘,你就是咱们梁府的当家主母啊。” 第21章 纳妾 听着梁宿的话,祖母何氏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些。 何氏道:“你名下只有三个女儿。要我说,你还是要多多纳妾,为咱们梁府开枝散叶啊。” “最好生个男孩,以后好继承梁府的家业啊。” 梁宿一听,他把外室许氏往前一推,梁宿笑道:“娘,我与许氏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男孩?”何氏疑惑的语气问。 “是男孩,现在一岁了。” 祖母何氏上下打量着许氏,原本厌恶她的目光这才稍稍缓和些。 何氏道:“那抱来给我瞧瞧。” “都听娘的。”梁宿应了一声,他又对许氏道:“你去把孩儿抱来。” …… 过了好一会,许氏抱着奶娃脚步生风的进来了。 “怎么来得好生慢?” 梁宿回道:“娘,许氏她们住的观风园离万景堂有些距离呢,自然是要晚些的。” “观风园?” 梁宿笑道:“是观风园,许氏母子三人自打回府之后,就一直住在观风园了。” “做的甚好。”何氏赞了一句:“这观风园是梁府中除了你那园子之外最大的一处园子了,原本是给檀儿的,但现在给她们母子三人住正合适,宽敞。” “孩子还小,不能委屈了孩子。” 梁宿听着何氏的话,他也跟着连连点头:“娘说的是。” 从小奶娃被抱进来之后,何氏的眼睛就没离开过。 何氏好生欢喜道:“这孩子生的虎头虎脑,真是可爱,他叫什么名字?” “回老夫人,孩子名叫许荣华,荣华富贵的荣华。” “姓许?”何氏略一挑眉:“这孩子怎么能随母姓?既然是梁家孩子,理应跟咱们梁姓。” 许氏叹了口气,十分为难道:“老夫人,笙笙和荣华都是贱室生的,没名没分能入了梁府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怎么能奢想从了老爷的姓。” 何氏一听不乐意了,她冷声道:“这话说的,既是男丁,就一定要从了梁府的姓。” “老夫人……” 一旁的梁宿跟着接话:“这两个孩子都是外室生的,不好随我姓,若是从了梁姓,传出去会惹人怀疑的。” “怎么没有?你纳了许氏为妾,这孩子就名正言顺的姓梁了。” “娘啊,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 “若是纳妾,夫人那里……” “怕什么,我亲自去跟她说,她自己不生养,还能碍着旁人为你生养了?” 梁檀走进万景堂,听到的正是祖母的最后一句话。 梁檀给何氏行礼,何氏一看梁檀的容貌,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洛鸢的影子。 于是,看着梁檀的目光也生出了不快:“檀儿你来的正好。祖母有事与你说。” 即使她知道祖母下马车到在万景堂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倒戈到了许笙笙一方。 梁檀面上还是保持着对祖母的尊重。 这些事情,都是意料之中会发生的事情。 梁檀道:“祖母有话请说。” “你爹这么多年也没个女人在身边。现在你爹的身边有了许氏,我想把许氏赐给你爹当妾室,你可有什么意见?” 何氏说的像是在询问梁檀的意见,实际上她也只是通知一下梁檀。 她是梁府的老夫人,梁府现在的当家主母。 梁檀同不同意的,何氏一点也不在乎。 梁檀目光波澜不惊的看着前方,她的视线没有停留在任何人的身上。 梁檀平静道:“许氏为爹生下一双儿女,爹纳了妾室也是应该的。孙女没意见。” 梁檀回答的一板一眼,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何氏对梁檀身上散发出冰冷不易靠近的气息感到不舒服。 目光再一看到一旁的许笙笙。 她身上倒是一直在散发着温暖又柔和的气息。 何氏朝着一旁的许笙笙招了招手,粉红色衣裳的许笙笙乖乖的走到何氏的身边,软软绵绵的叫了声“祖母。” 何氏看着许笙笙的目光也是愈发的温柔。 她道:“笙笙年方多少?” “回祖母,笙笙今年十六。” “十六了,也是该有个婚配了,等到明年开春,我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多谢祖母。” 许笙笙甜甜的应答着。 她的余光瞟了一眼站在堂中遗世独立的梁檀,心中偷笑。 她有“女主光环”,所有人都会无条件的偏爱她。 许笙笙伏在祖母何氏的腿边,她仰起头对着何氏道:“祖母,今年除夕夜,笙笙要给你一个惊喜。” “哦?什么惊喜?”何氏慈爱的望着许笙笙,全然无视了还站在一边的梁檀。 梁宿在一旁搭话:“娘,你是不知道,咱们笙笙心灵手巧着呢,她会做很多新奇的东西,想必这次啊,一定会让娘高兴的。” “爹,你跟祖母别这么夸我了,我会害羞的。” “哈哈哈哈哈……”梁宿一阵爽朗的笑声:“笙笙害羞的样子真是可爱,真不愧是我的掌上明珠啊。” “爹……” “对了。”梁宿的目光又看向一直抱着孩子的许氏:“你把荣华抱到娘跟前去,让娘仔细瞧瞧她的乖孙儿。” 梁檀看着眼前全家其乐融融的样子。 默默地退出了万景堂。 …… …… 一切都像前世。 “嘭!”一道接着一道美丽的弧线冲上天际。 夜空绽放出一片火树银花,将夜空燃得如同白昼一样绚烂,又变成金雨撒下,让人目不暇接。 梁檀看着夜空的五彩炫目,心里也是对许笙笙这个穿越女生出了一丝叹服。 不得不说,这个许笙笙会弄出许多她们从没见过的玩意儿,每一件都是让人出乎意料的。 上一世,许笙笙在烟花下洋溢着笑容,骄傲的挺起胸脯对他们说:“这叫烟花,可惜原料不够多,不然能做出更大更美的烟花献给祖母。” “这就是烟花吗?笙笙真是心灵手巧。” “这算什么呀祖母,我还见过人飞在万尺高空之上,潜入深渊之下。只要写下字再点发送就能让千里之外的人收到讯息,人们再也不用点燃蜡烛照明,一天之内能达千里之外的地方,还有大洋彼岸……” 当时梁檀也在场,梁檀也很羡慕许笙笙所在的异世。 想见一见许笙笙说的异世到底是什么新奇的模样。 可许笙笙的声音又将梁檀打回现实—— 第22章 除夕夜 【“羡慕,嫉妒!”】 【“你生来就是迂腐封建的女子,只配露出这种羡慕的神情。”】 眉目微皱,梁檀猛地看向许笙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是,又听到了许笙笙心声? 正意外着,梁柚提着裙摆小跑着过来了。 她在涟漪园正梳妆着,突然看到天上一片火树银花,又听下人说是许笙笙正在放一个叫“烟花”的东西,梁柚这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梁柚看着璀璨的天空,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忽略掉梁檀,梁柚直接凑过去挤在许笙笙的身边:“这是你放的烟花?” 许笙笙趁着机会挽上了梁柚的胳膊,梁柚却是没有撒开她的手:“是啊二小姐,好看吗?” 梁柚一直仰着头看着天空夺目的烟花。 “哇……”梁柚目不转睛,她手指着刚刚四散落下的彩色星点,高兴的叫道:“真漂亮,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 “二小姐喜欢烟花吗?那以后只要想看了,就跟我说,我来放烟花给二小姐看。” “真的吗?”梁柚开心着抓住许笙笙的手。 “嗯嗯,当然是真的,只要二小姐愿意……” “别二小姐二小姐的叫着了,你就叫我柚儿。” “好,柚儿。” 两人之间的隔阂像是消失了。 许笙笙与梁柚手挽手一起看烟花。 烟花放到最高潮,一家人站在烟花下,许笙笙言笑晏晏的看着家人们,她笑道:“听说,只要在烟花下许愿,愿望都会成真的。” 说罢,她转回脸,双手合十在身前,看着烟花闭上了眼睛开始许愿。 “是吗?”梁柚来兴趣了,她也跟着双手合十,对着烟花许愿道:“我要向烟花许愿,许愿我来年遇到一个如意郎君……” 梁柚大声说着,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梁宿笑着嗔怪的捏了一下梁柚的脸:“不知羞。” 梁柚对着她爹淘气的做了个鬼脸,她又看向许笙笙:“你许的是什么愿?” 许笙笙害羞笑了:“我向烟花许愿,愿爹仕途平坦,祖母母亲平安喜乐,二小姐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弟弟健康长大……” 梁柚傲娇的哼了一声:“谁要你替我许愿了。” 梁宿欣慰又心疼的摸了摸许笙笙:“你这孩子,真是太善良了……” 祖母何氏和抱着孩子的许氏站在一起,何氏慈祥道:“是啊,笙笙这孩子就是太惹人怜爱了,怪不得我一见到笙笙就欢喜的不得了。” 外室许氏也在这时候笑言:“笙笙能得到老夫人的喜爱,是笙笙的福分。” 许氏说着,怀里的奶娃娃忽然放声大哭。 祖母何氏连忙哄着:“是不是祖母说喜欢笙笙没说喜欢你生气啦?祖母也喜欢你,喜欢咱们荣华。” 神奇的是,怀里的奶娃娃真就不哭了。 许氏趁着机会连忙追道:“瞧,荣华最听祖母的话了,只要祖母哄一哄就不哭了。荣华啊也是最喜欢祖母了,等到长大之后荣华也要好好孝敬祖母。” 许氏花言巧语,何氏心里高兴,说话的语气也软到了骨子里:“乖……” 这种阖家欢乐欢声笑语不断的场面倒是显得一边的梁檀格格不入了。 前世,梁檀在看到这一幕时,心如刀割,她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但经历了大苦大难之后,这些,早就不算什么了。 不远处是许笙笙对她得意又挑衅的笑容。 梁檀正准备叫着登枝出去,却又忽然想起登枝白日就回家去了。 身后空无一人,梁檀沉默良久,默默站起身,准备出去。 她刚走几步,眼尖的梁宿看到了淡青色的背影,他不免有些恼怒,今日是大年夜,红红火火的日子,衣裳就应该也穿的鲜艳些,可她却穿的这么浅淡。 还有,大家都在开开心心的凑在一起欢聚,她还是这么不合群。 但梁宿到底还是没有发火,他叫住了梁檀要走的步子:“檀儿这是要去哪里?” 梁檀稍稍偏开脸,还没出声,许笙笙却迅速接下了梁宿的话:“爹,大小姐一向特立独行喜欢独来独往,想来是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的,爹还是不要强行留下大小姐了,就随着大小姐去。” 许笙笙看似句句都在替梁檀开脱,但她的每一句话都踩到了梁宿的雷点上。 果不其然,梁宿对着梁檀压声斥道:“今天是除夕夜,是一家团聚的日子,这时候你往外跑,亏你还是梁府的大小姐,这点礼数都不懂的吗。” 梁檀一言未发,出了园子。 许笙笙还在宽慰着梁宿:“爹,大小姐不是一向如此么,爹还是不要生气了,快来尝尝我做的糕点。” “还是你听话。” ……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江南城的繁华在此刻到达顶峰。 长街灯火通明,两旁是通红鲜艳的大灯笼,从街头到结尾都是喜气洋洋,街上也出现了许多的小摊贩。 在鹤前街前的小河边,许多人在莲花灯上写上自己美好的心愿,蹲在河边将莲花灯放入河中,随流而去。 又有许多人站在小桥上点燃孔明灯,将孔明灯放飞天空。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节日的气氛喧闹红火。 人声鼎沸之中,独有梁檀一人形单影只的走在热闹非凡的鹤前街上。 走到街中,便是鹤阳园,在鹤阳园的门口搭了一个大大的戏台子,人们正在猜灯谜,那是一个热火朝天。 梁檀倒是没什么兴趣,继续往前走着。 走到鹤前街的尽头。 一道声音留住了梁檀:“姑娘留步。” 梁檀顿足,她看向说话的小摊贩,小摊贩喜气盈盈的把摊上的一盏兔子花灯送到了梁檀面前:“姑娘,这盏花灯是一位小公子送给你的。” “小公子,谁?”梁檀心存疑惑的问道。 小摊贩笑说:“诺,就是那位小公子——” 小摊贩对着她身后的方向一指。 梁檀缓缓回身,她顺着小摊贩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对上了一双目光—— —— 第23章 崔泠 过往人来人往,但此时此刻嘈杂之声与喧闹之语在这一瞬戛然停下,整个世界登时变得异常宁静。 梁檀伫立在鹤前街的尽头,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站立的那个少年身上。 少年高高束起马尾,额前几缕细碎的刘海随意散落,更添几分潇洒,身着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衣,单脚踩在高高的台阶上,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骨相优越,身材修长,眉眼间又隐隐透露着不羁与傲气。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一定就是风华正茂了。 梁檀手上拿着兔子花灯,眼看着不远处的少年走了过来。 “喜欢吗?”少年吐掉狗尾巴草,朝气蓬勃的声音旋即在梁檀耳边响起。 梁檀有些恍惚,凝望眼前少年。 “你是?” “江南城,崔泠。” 梁檀的口中默念其名,蓦地忆起崔府一小公子,年方十四。 此前在李府中,许笙笙正是要推这位崔小公子入水。 但不论是时光倒流前,还是时光倒流后,这位崔小公子未曾现身李府。 当时梁檀的心里还在纳闷着崔小公子去向何处。 但后来她被别事牵绊,也就忘了。 现在见到崔泠,倒是让梁檀心里生出诧异。 “你是崔府的人。” “是,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喜欢吗?”崔泠的视线投向梁檀手上的兔子花灯。 梁檀随之望去,正欲把手上的兔子花灯还给他,却遭崔泠的拒绝:“这是我送你的,哪有还给我的道理。” 梁檀又问:“为什么送我?” 崔泠笑说:“想送就送了。” 言罢,崔泠又笑道:“一个人在鹤前街多无聊,要不咱们一起逛逛凑凑热闹。” 梁檀觉得这人十分唐突。 前世今生,她都不记得曾与此人相识。 她把手里的兔子花灯执意塞到崔泠的手里:“素未谋面,你的东西我不收。” 梁檀转身欲走,身后传来崔泠的声音:“梁檀。” 梁檀迈出去的步子又收回,她转身看他:“你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啦,梁家嫡长女素以一手琵琶冠绝江南城,平日又爱淡雅穿着,这么喜庆的日子,就你一人穿的这么寡淡,我当然能认出你了。” 崔泠的解释倒还说得通。 梁檀却还是不喜欢与他相交。 “走。”崔泠不给梁檀拒绝的机会,他拉起梁檀的手腕就往人群中跑。 梁檀要扯开他的桎梏,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崔泠那线条分明的侧脸上,心里愈发笃定这个家伙年纪轻轻便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了。 崔泠拉着她挤进人群,人们摩肩接踵、挨挨挤挤,原本宽阔的道路变得拥挤不堪。 到后来,梁檀几乎是与崔泠紧贴在一起前行,崔泠身上独有的气息犹如一团轻烟萦绕在梁檀鼻间,梁檀刹时有些心猿意马。 这味道,熟悉的很。 可梁檀不记得什么时候闻过。 就这样,两人一路紧挨着前行,挤到鹤前街的中心鹤阳园门口。 此时此刻,鹤阳园门口聚集了众多人群,他们赶到时,这场热闹非凡的节目已经进入了高潮阶段。 “这是我的谜题。能答出灯谜者,我身后的这盏全江南城最大的孔明灯就是谁的了。” “好!!!” 下面一阵喝彩声。 围观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上台,都没猜出来正确答案。 崔泠紧紧地攥住梁檀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叉在腰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调皮地侧过头,目光锁住梁檀,笑道:“你知道灯谜的答案?” 梁檀只是扫了一眼谜面,心中便已明了。 然而,对于这种猜谜游戏,她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致,也懒得参与其中。 梁檀转过来脸,与他视线交汇。 “放开我的手。”她语气冷淡地说。 崔泠却似乎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越发执拗起来。 崔泠追问:“你到底知不知道谜底啊?”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孩子般的倔强和好奇。 梁檀凝视着崔泠脸上那让人不悦的笑容。她无奈地叹口气,回答道:“自是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崔泠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他攥着梁檀手腕的手用力在她的后腰推了一把。 梁檀没有防备,她身体猛地向前,直接被推到了台上。 站在台上,她双眼微微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下那个正冲自己一脸坏笑的崔泠。 “请姑娘来猜一猜谜底。” 梁檀微叹了口气。 她看着谜题,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好!”出题者手中折扇“歘”的一下展开,一脸赞叹:“姑娘睿智,这盏江南城最大的孔明灯就是姑娘的了。” 身后小厮将孔明灯放置在梁檀脚下。 梁檀正要下去。 身后的出题者又道:“姑娘请留步。” 梁檀侧脸,不知还有何事。 “姑娘,要不再尝试挑战一下?只要能连中三个灯谜,可以在鹤阳园畅吃三天,连中五个灯谜,可在鹤阳园畅吃五天,若是能连中十个……鹤阳园的酒楼里挂着有姑娘名字的超大横幅,连挂三天!” 鹤前街,鹤阳园。 能在鹤阳园吃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谁的名字能在鹤阳园挂上横幅连挂三天,无疑曝光自己的知名度,若是运气好点的被什么达官贵人看上…… 呼。 众人连连赞叹,都在等着梁檀应邀挑战。 梁檀对此,还是没什么兴趣。 前世她是跟着梁府的人一起出来逛鹤前街的,鹤阳园的门口也有这么一出猜灯谜的游戏,但当时被推上台的不是她,是许笙笙。 许笙笙仗着自己知道全部剧情,连着猜中了十道灯谜,鹤阳园也履行承诺挂上了许笙笙名字的大横幅。 后来宫中贵人无意来到鹤阳园,注意到了这道大横幅,又听到吃饭的百姓说起除夕夜梁府放的“烟花”,贵人对许笙笙生出好感,直接邀约许笙笙参加开春后,皇宫的春日宴。 梁檀正要拒绝,眼光却无意看到台下的崔泠,他手上正拿着一块玉佩。 崔泠一脸狡黠的对自己笑着…… —— 第24章 兔子花灯 梁檀微蹙眉头,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腰间,玉佩已然消失不见。 一向情感波动不甚强烈的梁檀……罕见的出现了生气的情绪。 梁檀气恼的看向崔泠。 崔泠用口型道:“只要你能猜中十道灯谜,玉佩就还给你。” 说着,崔泠还没忘记晃一晃自己手上的玉佩。 玉佩刻着贵女的名字,挂在腰间。 只有自己夫婿才能摘下腰间玉佩,以做定情信物。 这是江南城中名门贵女们独有的习俗。 梁檀垂在身侧的手兀自握紧。 这种被人拿捏又没法子反抗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梁檀瞧了一眼笑眯眯的崔泠,她稍有些无奈的停住了脚步。 “我愿意挑战。” “好,那就请姑娘来猜我的下一道灯谜。” 连着猜了十道,梁檀都猜中了。 出题者心头狂喜,他扬声赞叹着梁檀:“姑娘好生聪明,还请姑娘留下名号,明日将横幅挂上鹤阳园酒楼。” 梁檀不想出这个风头,但已到这个地步,她只好说出自己的名号:“江南城,梁檀。” “梁,檀。” “梁檀?是梁家的那个梁大小姐吗?!没想到梁大小姐弹琵琶一绝,这猜灯谜也是绝顶厉害啊……” “是啊,这梁大小姐……” “哎,你们记得吗,梁大小姐有个未婚夫,她那未婚夫好像背着大小姐有个相好,我上回在李府亲眼看到……” …… 梁檀提着大号孔明灯下台,穿过人群,崔泠见状,赶忙跟在梁檀的后面:“梁檀,等等我!” 梁檀不等他,崔泠追在她后面,话不停的絮叨着。梁檀却充耳不闻,直到崔泠大步上去拦在了梁檀的面前:“别生气啊。” 梁檀把手中的孔明灯砸到崔泠的身上,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掌:“玉佩,还我。” 崔泠摇头。 梁檀见状想直接从崔泠手中拿过玉佩。 但没想到的是崔泠会轻功,他轻轻一跃,将梁檀的玉佩挂到了高高的树枝上。 “你……” 梁檀仰着头,知道自己是够不着的。 于是,对眼前嬉皮笑脸的崔泠更烦了。 “你要怎么样才肯还我。”梁檀道。 崔泠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大号孔明灯,笑眯眯的说:“除夕嘛,就是要放孔明灯的。走,咱们去放孔明灯。” 梁檀又被崔泠拉着走,梁檀不放心的看着树上挂着的玉佩。 崔泠像是看穿了梁檀的心思,他又说:“放心,这树很高,一般人上上不去的。” 梁檀挣扎:“……” 挣扎无果,她几乎是被崔泠生拉硬拽着走到了一座桥上。 崔泠手里拿着路过小摊时买的笔墨,他把毛笔塞到梁檀的手上:“诺,写。” 梁檀冷了一眼崔泠。 崔泠却在仰着头看向放飞在天空的一盏盏孔明灯。 每一盏孔明灯上都写了人们美好的心愿。 梁檀心有动容,本要说出拒绝的话也咽了下去。 她手上握着笔,在孔明灯上落下笔墨。 等她写好了,崔泠伸头去看。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就是你的心愿吗?”崔泠看向梁檀:“你就没有为自己考虑过的心愿吗?” 有,当然有。 她要天下不忠者都得到报应! 她要所有欺辱背叛的人都自食恶果! 她要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气运! 梁檀脸上不显,也没说话。 崔泠拿过手上的毛笔,“唰唰”几下就写完了。 见梁檀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崔泠手上拿着毛笔问:“你就不想知道我写了什么吗?” 回答他的是梁檀轻飘飘的一句:“没兴趣。” “梁檀啊梁檀,你可真是无趣。”崔泠嘀咕了这么一句。他点燃孔明灯,双手举着:“来,那就让我们一起放飞孔明灯。” 梁檀安静的站在崔泠身边,没有动作。 崔泠见状也不气恼,他手轻轻松开,孔明灯也跟着缓缓飘向天空。 崔泠一脸虔诚,他低声道:“所愿皆成真。” 他后面还说了一句什么,梁檀没听清。 直到孔明灯飞了好远,梁檀这才又缓缓开口:“可以把我的玉佩还给我的。” 崔泠一挑眉,轻功一跃而去,眨眼间又出现在梁檀面前。 “你的玉佩。”崔泠如约的把玉佩还给梁檀。 梁檀伸手拿走玉佩,挂在腰间。 “告辞。”梁檀道。 “等下。”崔泠叫住了她。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已经被挤得皱皱巴巴的兔子花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送你的,兔子花灯。” 崔泠把手里的兔子花灯送到梁檀的眼前。 梁檀拒绝了。 崔泠硬是把花灯塞到梁檀的手里:“拿着,你的新年礼物。” 崔泠转身又是一跃,消失了。 独留梁檀站在桥上。 梁檀正要离去,却又有人叫她的名字。 梁檀本能的找寻着声音的来源,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桥下的一艘小船上。 船上人头戴蓑笠,身着蓑衣,手上撑着长长的竹竿。 宽大的蓑笠遮住了那人的容貌。 梁檀抿唇。 又见,船上穿着红装的崔泠抬起帽檐,朝着桥上的梁檀意气风发的笑了:“梁衔月!” 梁檀手指一僵,还没待反应过来,又听得船上一声意气风发的少年音。 “兔子花灯,下次一定给你做个更大更好看的。” 说罢,崔泠一阵哈哈大笑,划船消失在梁檀的视野中。 梁檀站在桥上,久久沉默。 前世,许笙笙在鹤阳园门口出风头后,所有人都聚在许笙笙的身边。 无人问津的梁檀心情低落的脱离队伍,在街尾买了一盏喜欢的兔子花灯,独自坐在河边,对着兔子花灯喃喃自语的说了许多话。 最后登枝焦急的来找她,她才提着兔子花灯回去。 但过没多久,兔子花灯被许笙笙弄坏了。 梁檀生气归生气,但比起后面发生的事,这只能算是微不足道了。 她与崔泠素昧平生,他又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兔子花灯的。 再说灯谜,她今生没兴趣是真,但没兴趣也是因为前世许笙笙留给她的阴影。 梁檀垂眼看着手上皱皱巴巴的兔子花灯,低喃:“崔泠……” 第25章 渣男负荆请罪 —— 新年转瞬即逝,自最后一场冬雪落下后,春风卷过江南城,满城的桃花渐渐露出了花苞,人们也脱去了御寒的衣物,换上了春装。 伴随着春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安静的书房里,梁檀坐在书案前抄写书卷,登枝趴在她书案前的一张小桌子上也在练字。 主仆二人聚精会神的忙着自己的事。 倏然,一道声音打破了书房里的安静。 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婢女,对着梁檀禀报说:“大小姐,李公子来了。” 听到李若的名字,登枝就来气,她没好气的放下笔,对着门口的婢女怨道:“大小姐的退婚书不是已经送到李府了吗,他还来做什么。” 婢女皱眉,她对着书案后的身影有些局促道:“啊,这……大小姐,你还是快出去看看。” …… 主仆三人刚走出梁府。 见李若光着上身,背上背着带刺的荆条正朝着梁檀的方向走来。 而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堆围观的群众。 登枝眨了眨眼,又抽了抽鼻子:“小姐,李公子这是……” 梁檀看淡漠的看着走近的李若。 李若站定在梁檀的眼前,与她之间不过一尺之距。 李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从后背上抽出一根荆条,双手奉上。他黑着脸,不情愿的道歉:“檀儿,在李府是我的错,你抽我。” 梁檀看着李若低下的头颅,再看看他手上带刺的荆条。 梁檀默了一下,而后凉薄的声音响起:“负荆请罪?” “是,负荆请罪。” 周围群众看着这一幕,纷纷看戏。 这鸿胪寺少卿最终还是来向梁大小姐请罪了,就是不知道这大小姐会是什么态度。 李若言毕,梁檀又是一顿沉默。 李若:“……”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梁檀的声音,李若心以为是梁檀舍不得打他,所以她这才久久没有动静。 就是嘛,梁檀是个什么人,他了解得很。 一个深闺贵女,平时就爱喝茶写字弹弹琵琶,安静得很。 虽说性格有些孤僻,但对自己一向是宽容心软的。 不然他怎么可能在梁檀面前花言巧语再用几招苦肉计一番就能拿下这个梁檀。 再说那天在李府,他见义勇为救人,只不过是闹了点误会,梁檀那才说出了要跟自己退婚的气话。 梁檀啊,好拿捏的很。 瞧,他这不过是背着荆条装装样子,她就心软了。 李若的嘴角勾勒出自信得意的笑容。 他抬起头,对视上梁檀那双正在思索的目光。 李若以为梁檀这是在琢磨着怎么下台阶,他很贴心的笑说:“我知道檀儿心软,这荆条还是……” 话未说全,他双手拿着的荆条突然被梁檀拿走。 梁檀看着手上的荆条,冷冷道:“李公子跪在梁府前,是要求我原谅?” 李若没反应过来,他无意识的答话:“是。” “既然是负荆请罪的,这荆条未免也太细了。”梁檀打量着手上的荆条,手指捏了捏荆条上的刺,一捏就软。 梁檀对着身边的登枝吩咐着:“你回鲤明园砍几根新鲜的荆条,要刺又硬又多的。” 登枝听着梁檀的吩咐,一溜烟跑回府上。 李若没想到梁檀竟然会如此行事,这简直就出乎了他的意料。 李若跪在地上欲起身。 梁檀冷冷的声音又落了下来:“你不是在负荆请罪?我还没有责你,你就要起来了吗。” “梁檀,你,欺人太甚!”李若几乎是咬着牙说。 这些日子他被关家里,一日两餐都有仆人来送,连房间都出不去。 若不是答应了他娘前来向李府赔礼,他现在还被关着。 而这一切,都是梁檀造成的。 原以为她是什么单纯大小姐,但没想到她比他知道的还要恶毒。 他一个鸿胪寺少卿能放下面子负荆请罪已经是给她梁檀脸了,她竟然还想蹬鼻子上来拿真要用荆条抽他? 简直可笑至极! 她梁檀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若不是她有个御史中丞的舅舅,区区一个文书之女怎么可能攀得上他鸿胪寺的高枝。 李若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冷酷,跪着的双膝刚要离地,又听到人群中一声咳嗽声。 李若立时就不动弹了,不情不愿的继续双膝跪在梁檀面前。 “我哪有欺人太甚。”听着李若愤怒指责的话,梁檀不紧不慢的撇清了自己。 “送去李府的只有一封退婚书,也没有让你来向我赔礼道歉。” “是你自己要负荆请罪的啊,荆条是你跪在地上双手奉上给我的。” “还是说,你只是在仗着人多,以为我看在众人的面上不敢对你责难?所以做做样子?” 梁檀话是平静的说的,但她说出口每一句话,都精准的戳中了李若肺管子,李若被她气得呼吸不顺畅,看着她也越看越不顺眼:“你!” 梁檀看着他对着自己恨恨的目光,她不紧不慢丢掉手上的荆条,又对着李若嗤了一句:“算了,既然李公子只是在闹着玩,我也就不奉陪了。” 梁檀回身,不搭理跪着的李若。 李若叫住了梁檀。 他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没有闹着玩,我是,来跟你赔礼道歉的。” 梁檀这才又转回身。 还没待说什么,从府中跑出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倩影,对着他们这里叫:“慢着——” 许笙笙跑出来,像是老母鸡护崽展开双臂挡在梁檀与李若中间。 许笙笙声音歉意十足:“李公子今日是来负荆请罪的,大小姐你就看在他诚心满满的份上原谅他。” “在李府的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大小姐要罚的话就罚我一个人就好了,笙笙愿意接受责难。” 说罢,许笙笙干脆利落的跪在梁檀面前。 李若看着许笙笙这幅样子,心里更是感动不已。 如此娇弱的女子竟然敢跪在自己身前想要为自己接受惩罚。 再看看眼前冷着一张死脸还对他阴阳怪气的梁檀。 立马高下立判! “笙笙你让开。”李若看着许笙笙的目光愈发温柔,看着梁檀的目光却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他气道:“梁檀,你想怎么样?” 梁檀:“……” 第26章 坐实毒妇的骂名 “不是我想怎么样。” 梁檀道:“李公子,要负荆请罪的是你,既然请罪,拿几根又细又软的荆条来算怎么回事,半分诚意都没有。” 这时,登枝气喘吁吁的把拿布裹着的荆条抱了出来。 登枝将其中一根荆条交到梁檀的手上。 梁檀冷眼挨个扫过李若和许笙笙的脸上,她动了动自己手上的荆条,朝着许笙笙道:“你方才说,你要替李若请求我的原谅?” 许笙笙惊颤的看了眼梁檀手上那根看上去就威力无比的荆条。 若是这荆条真的抽到她身上…… 嘶嘶。 但话已经放出去了,许笙笙也没有收回的道理,再说她要是为李若挡下一顿荆条,李若对她一定更加情根深种。 许笙笙声音跟着颤抖起来:“是,我愿意替李公子求得大小姐原谅。” 李若一脸感动道:“笙笙你这份心,我领了。” “行。”梁檀没什么情绪应了一声。 她高高举起荆条,对准许笙笙就是一抽。 “歘——” 许笙笙顿时皮肉开花,疼的龇牙咧嘴。 但一对视上李若心疼的目光,许笙笙立马表情管理,收回了自己因疼痛咧出去的大牙。 她凄凄惨惨的表情看着李若,她努着嘴:“李公子……我没事的。” “笙笙……” 许笙笙害怕到哆嗦的肩膀,李若的保护欲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梁檀,你要打就打我,何必去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他很有男人气的把许笙笙拦在后面,他厌恶的看着梁檀:“毒妇!今日是我来负荆请罪的,跟笙笙没有关系!” “不,李公子……不要跟大小姐吵架……”话是对着李若说的,眼睛却是在看着梁檀的脸。 许笙笙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就像梁檀这种不知在男人面前扮一扮柔弱女人,这番与男人抬杠不给面子,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要么就是说她是古代草包呢。 一点也不假。 但说回来,就算梁檀与她装作一般柔弱,李若也不可能对她生出怜爱。 她只要动动手指,就够这梁檀学一辈子了。 没办法,谁让她有强大的“女主光环”。 似乎是太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中,就连唇角都在不知不觉中扬起。 “哈哈……”许笙笙美滋滋的笑了。 下一秒,她蓦地瞪大双眼! 惊觉自己刚才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笑声。 许笙笙头皮发麻,赶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是一脸惊慌的看向梁檀和李若。 见他俩脸上都没有什么异常,许笙笙这才稍稍安心。 她继续保持着自己的人设:“大小姐,你要打就打我。” 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就不信梁檀打她一次还敢打她第二次。 要是她敢再打她,恐怕她明天毒妇的名声就要传遍整个江南城了! 到时候,看这草包还怎么立足江南城。 谁料,这梁檀像是发了疯了,又是一荆条朝她劈过来—— 不是!这草包真来啊! 许笙笙看着劈过来的荆条,几乎要被吓晕过去。 眼看着荆条又要落在身上,在最后一刻,李若用后背挡住了她这一荆条。 许笙笙看着额前冒着汗珠的李若,软下声音:“李公子,你……” 李若咬着牙,他安慰着许笙笙:“笙笙别怕……” 李若手抚上许笙笙额角的鬓发,他又黑着脸,仇视的目光射向梁檀。 “你这毒妇!要打就打我!” 梁檀:“……” 好一对苦命鸳鸯。 梁檀冷颜,脸上露出凉薄至极的笑容,把荆条对准向李若。 梁檀轻启薄唇:“李公子,得罪了。” 话落,“歘——” 李若前胸被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李若龇着牙看着自己身前的伤痕,淬了毒的目光瞪向梁檀:“今日落在你手里是我失策,改他日……” “歘——” 李若的身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梁檀,你这个毒妇,毒妇!我只恨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你的真实面目!” 巧了这不是,她也恨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再说他一口一个毒妇的叫着,她要是再不坐实,岂不是浪费了他的一片厌恶之心。 梁檀手上毫不留情的又抽了李若几道荆条。 被李若拦在身后的许笙笙做做样子的又要抢着拦在他身前,李若坚持把她护在自己的后面。 直到他前胸横七扭八的布满了血痕,梁檀这才扔掉手上的荆条。 李若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以为梁檀是不是再打了。 却没想到,梁檀身边的婢女又递上来一根新的荆条。 李若傻眼了,他看着新的荆条,对着梁檀叫道:“梁檀,你疯了!” 梁檀冷目:“李公子何出此言?” 李若想捂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但是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他手捂也捂不过来。 李若口角带血,他指着梁檀手上新的荆条:“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你别忘了这可是在你家门口,你当众抽我这么多荆条,传出去,看你还要不要脸!” “江南城没人敢娶你这毒妇!” 昔日你侬我侬的未婚夫暴露本性对她恶语相向,护着罪魁祸首向她问责。 多么的……讽刺。 “李公子,你对着自己曾经的未婚妻子如此行事,你就不怕天下人看笑话吗。” 梁檀的目光越过李若,定在许笙笙的脸上。 许笙笙被梁檀看过来的视线吓得又是一颤抖。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惧怕梁檀的目光。 “我行事?我如何行事了?!我这是来向你负荆请罪的,不是让你泄愤私怨的,再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扯上一个无辜的姑娘。” 说到许笙笙,李若还不忘记侧头用余光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美人儿。 听着李若的话,梁檀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冷飕飕的丢出一句话:“不是许笙笙主动扑过来找打的吗?” 梁檀话一出,李若瞬间呆如木鸡。 随后,李若梗着脖子朝着梁檀不服气的反驳道:“那是因为你太过分了,这位姑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要帮助我的。” 梁檀:“……” 第27章 世风日下 “你再看看你,你明明是我的未婚妻,可你却对我没有半点的包容之心。” “有你这样的未婚妻,真是让我颜面尽失。” 话都让他说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余地。 梁檀蔑笑。 不知是许笙笙的“女主光环”太过强大,还是这李若本身就是这么愚蠢。 别人说话是一个吐沫一个钉,李若是一个吐沫一个屁。 李若说出来的话就像放出来的屁,除了放出来的时候臭味熏人,时间一过,什么都不剩。 许笙笙一脸为着梁檀说话的架势,说话却像是经历了一番毒打,有气无力:“大小姐,就不要为我和李公子吵架了,为了我吵架不值得。” “笙笙,你太善良了……”李若抱紧了许笙笙颤抖的身子。 梁檀直接无视了这两人,扔掉手上的荆条,转身回府。 脚步踏上台阶,她转回身,目光一一梭巡过在场人们愤怒脸上。 梁檀依旧处变不惊,她对着众人平静说:“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到了,不是我梁檀无情不接受李少卿的负荆请罪,实在是……” 话未说全,但围观的都不是傻子,他们看到了也听到了事情的全过程。 这李公子前脚在李府与这姑娘不清不楚,后脚惺惺作态的跑来向梁大小姐负荆请罪。 虚情假意的请罪也就罢了,竟然又当着大家的面,不但对那个姑娘百般维护,甚至用“毒妇”这种恶毒的话来骂未婚妻梁大小姐! 如果阴谋论的揣测一下…… 说不准这李公子就是刻意的跑来梁府,想用和这姑娘鹣鲽情深的戏码来羞辱恶心梁大小姐! 真是为梁大小姐不值,竟然有这么一个负心汉未婚夫。 不,是前未婚夫! 人群中有人向李若和许笙笙砸菜叶子臭鸡蛋。 “负心汉!” “狗男女!” “狼心狗肺!” 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许笙笙,指着许笙笙叫道:“她好像就是上回在李府和李公子纠缠不清的姑娘!” 旁边一人搭腔:“哎,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从梁府跑出来的!她该不会是梁府的人……” “是啊,上次在李府,这姑娘好像亲口说是梁府的二小姐,虽然当时梁大小姐遮过去了,但我看,这件事并非空穴来风。” “说不准啊这姑娘就是梁老爷在外面的私生女!” “这梁老爷不是一向对夫人一往情深的吗……” “害,这种事儿谁能说得准啊,装呗!” 梁檀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话,回去了。 登枝走在梁檀一旁高兴欢喜着:“小姐,这下他们可要在江南城彻底出名喽,一个负心汉,一个外室贱女,哈哈哈哈哈哈哈……” 登枝心情大好,忍不住的在梁檀旁边笑出了声。 梁檀的手指敲了敲狂笑不已的登枝:“回鲤明园笑。” 听着梁檀的话,登枝轻微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立马收回了笑容。 “是,小姐。”登枝乖乖的应了一句梁檀的话:“待会咱们还要接着练字吗?” 梁檀视线飘向竹林后万景堂的方向:“练不了了,中午有客来访。” “啊,今日会有谁来访呢……”登枝咬着手指想着,突然,她看向门口那一对男女身上,登枝急急巴巴道:“小姐,你说的,该不会是李公子……” “不止。”梁檀淡笑,她拂袖,对着登枝吩咐:“先回鲤明园。” ——— 晌午,万景堂。 梁檀出现在万景堂时,万景堂中的客人已经落座了。 梁檀对着李夫人行礼,李夫人连忙上前扶起。 李夫人:“檀儿今日梳妆的真是好看。” 梁檀抿唇微笑。 她今日如往常,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宽袖裙,头上插着一根碧绿色的簪子,长长的墨发披在后腰。 梁檀跟着回夸李夫人:“夫人今天穿的也甚是高雅。” 李夫人拉着梁檀的手,要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檀儿快坐。” 梁檀倒是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从李夫人手中抽回,坐在了自己该坐的位子上。 梁宿坐在主位上,李夫人坐在他右侧,梁檀,李若按照规矩依次落座。 梁檀的对面正好坐着死气沉沉的李若,他正不爽的看着自己。 梁檀偏移视线,她懒得去看李若的脸。 梁宿看着梁檀身边的空位,对着婢女发问:“梁柚呢,死去哪里玩了?” “回老爷的话,二小姐经常带着桃儿出府,她们具体去哪,奴婢这就不知道了……” “这个混账东西,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一点也不顾家。”梁宿低声骂了句。 随后,他的视线看向一直在看着梁檀的李夫人。 李夫人自知理亏,赔着笑,对着梁宿劝道:“二小姐年岁小,顽劣些也是正常的。” “但像李公子这么大的还顽劣不堪的,就说不过去了。”梁宿语气稍稍不快。 李夫人如鲠在喉。 一个时辰前—— —— 梁宿马车还没到府门口,就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堵住梁府门前。他预感不好的下了马车,挤进人群,只见一对抱着的男女被砸的不像样子。 两人满头满脑都是菜叶子残羹剩饭,生鸡蛋…… 男的身躯护住女的,叫人看不见女的脸。 梁宿本以为是梁柚又闯祸激起民愤,被堵在家门遭人暴打,刚要上去揪人,直到看见女的手上的金丝玉镯,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被砸的女子是笙笙。 “住手——”梁宿一声,叫住众人。 他愤怒的看着抱着笙笙的男人,手上揪住男子的后脖子:“松开!” 男子死死抱着笙笙不撒手。 梁宿气了,对着家丁严声吩咐:“你们还不赶紧把他们拉开!” 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当众抱他的乖笙笙! 家丁们一拥而上,拉扯开抱在一起的两人。 等梁宿看清楚抱着笙笙的男子脸—— 竟然是李若! 梁宿气瞪着他!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鸿胪寺少卿也没规矩。 梁宿拉下脸,叫家丁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又赶紧把笙笙带入府中。 脚刚踏进府门,身后李夫人突然追上来。 梁宿看着李夫人,心中再有熊熊烈火也不好当场发作。 只好叫人把李若一起抬进来梳洗。 —— 第28章 你也掺和进去了? —— 此时此刻,万景堂—— 李夫人如鲠在喉。 她继续赔笑看着梁宿:“梁大人,今日我是带着犬子来登门赔罪的。” 赔罪?看着倒没有什么赔罪样子,却像是特地来梁府门前丢人现眼的! 大庭广众之下,她儿子丢人没什么,竟然敢他的笙笙跟着一起丢人。 这叫笙笙以后还怎么嫁人。 再想想笙笙在李府的无妄之灾……那么乖的一个女儿怎么可能去推一个稚子入水,这明明就是误会,但这老女人不说三七二十一叫人弄伤了笙笙的脸。 这笔账他还没有算呢。 她好了。 竟然还敢带着竖子前来赔罪? 说来也真是江南城的一大笑话! 若不是因这竖子是鸿胪寺少卿,再加上这鸿胪寺卿的地位,他早就一刀了结了这个登徒子! 想着,梁宿心里就愈发不是滋味,看着李夫人的目光也不自觉的不爽了。 李夫人当梁宿是在为梁檀和李若之间退婚的事生气。 她赶忙道:“梁大人,是我家犬子做事不周到,伤害了檀儿。但是犬子一定不是有心为之,还请梁大人再说说,劝劝檀儿。” “两个孩子之间有矛盾有摩擦都是正常的,但总不能一个不高兴就要退婚,梁大人,你说呢……” 李夫人一个眼神,跟着来的家奴们抬着一大箱放在了万景堂里:“小小诚意,不算多……” 梁宿听着李夫人的话,心中收敛几分怒气,面上还是对着李夫人保持着笑,他道:“李夫人言重了,这礼……” “这礼梁大人一定要收下。”李夫人又是歉意一笑:“我原是让这犬子抬着礼物来梁府负荆请罪的,没想犬子闹了一出祸端……” “还有鹤阳园的事,其实也都是误会,檀儿她……” 听她提到鹤阳园,梁宿回想了一下。 当时那个钱家的小霸王气势汹汹的要上门砸梁府,他为了平息了事,给了他十锭银子。 后来笙笙要去李夫人生辰宴,檀儿确实来跟他说过笙笙和李若之间的事。 但这件事,跟梁檀有什么关系? 梁宿目光扫向坐在一边安静喝茶的梁檀,他问:“鹤阳园,你也掺和进去了?” 梁檀应了一声。 李夫人惊到了:“这……梁大人竟然不知道吗?” 梁宿摇头。 梁檀注意到了来自座位上方的两道视线,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李夫人和梁宿道:“那件事早已过去,我也本不愿再提起,只是后来在李府被李公子提及,这才又被人说起闲话。” “哦,是这样。”梁宿没什么感想。 一旁的李夫人却汗颜了。 原先她也不知道在鹤阳园门口的事,还是在她生辰宴之后她逼问当天跟着李若的家丁,这才知道当时在鹤阳园门口竟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本以为这件事梁檀会告知给长辈,却没想到她竟然大度到了如此地步。 这样品行端正的儿媳,她又怎能放手…… “檀儿……”李夫人看着梁檀的目光更加歉疚了。 李夫人桌下绣花鞋踢了一脚李若,李若小腿一痛,沉脸看向梁檀,心不甘情不愿的向梁檀挤出一句道歉话。 梁檀听着李若道歉话,没搭话。 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傲的神情,但又刹那而过,取之而来的是平常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李夫人索性放低姿态,用着略显低三下四的口吻道:“檀儿,你要不然就再给李若一个机会。” 听着李夫人的声音,梁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淡漠疏离:“夫人,李公子已经心有所属,你又何必拆散这对痴情人。李公子与笙姑娘之间的感情有目共睹,众所周知。” 李夫人:“……” 梁檀话一出,李夫人还没说什么,梁宿先跳脚了:“什么?” 李夫人以为梁宿是在生气李若和许笙笙之间的事。 事实上,梁宿确实在生气,但他生气的是这个混账竟然在这之前就已经当众对他的笙笙…… “梁大人,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这件事……不过我已经替梁大人和檀儿惩罚了那个女子,我把她扣在李府,叫人用铁丝烫伤她的脸,却没想到这女子竟然阴魂不散,竟然还敢放肆行事……” 李夫人的每一句话都精准的踩在了梁宿的心上,成功让梁宿愤怒。 “李夫人不必再说!” 梁宿胸口气到剧烈起伏,若说先前还因为鸿胪寺卿的面子对李夫人尚且客气,但现在大可不必! 他的心肝宝贝竟然被人如此折磨。 这叫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忍! “我们梁府小,容不下李公子这尊大佛!也受不起李夫人的道歉!” “梁大人……” 梁宿面容很冷的笑着,手上握着婢女刚倒的新茶,对着李夫人又是暴起一句:“鸿胪寺卿教子有方,教儿子当街对清白女子搂搂抱抱!” 李夫人对着梁宿抱歉笑了:“梁大人,都是犬子的错……” “错,当然是他的错!”梁宿气疯了。 错在在鹤阳园对他的笙笙动手动脚! 错在在李府逞英雄不顾女儿家清白对笙笙说一些疯言疯语! 错在害得笙笙脸上留下那么长一道伤疤,至今无法愈合! 梁宿直接下了逐客令:“李夫人请便!” 李夫人看着梁宿脸上暴怒的神情,再看看一旁的梁檀。 听起来梁宿的生气暴躁是为了梁檀,但不知怎地,她听着有点不对味儿…… 但又想不通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李夫人皱眉。 她还不想就这么放手梁檀这个儿媳,毕竟她那个御史中丞的舅舅…… 她试图让梁宿消气:“梁大人,千错万错都是犬子的错,还望梁大人顾及两个孩子的前程幸福,不要冲动……” 梁宿斜了一眼心虚的李若,他哼道:“李府的门楣太高,梁府高攀不上,李夫人还是为公子另谋亲事。” “梁大人……” “送客!” 气氛焦灼时,从外面传来一声甜甜腻腻的女声。 “老爷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啊……” 第29章 这个老妖精是李夫人? 人未到,声先到。 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扭着腰进来了。 脚刚一踏进万景堂的门,她旁若无人的对着梁宿抛了个媚眼,娇滴滴的走到梁宿的身边。 “哎呀,今天万景堂有客人啊,瞧我,这一听老爷回来就慌慌张张的来了,就连这衣服也没穿好……” 许氏穿着一件与青楼女子无异的装束,露着半边香肩,说着,也没忘记扭一下自己的香肩。 李夫人瞧她这狐丨媚子的劲儿,心里说不上来的恶心。 梁宿也显然有些意外,语气有些不悦:“你来做什么?” “老爷……”她对着梁宿娇声道:“老爷,你今天中午的汤药还没喝,你瞧,若不是我细心……” 梁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喝她递过来的汤药:“你先出去。” “老爷,你这是对我不耐烦了吗……还是说你有了别的妖精就不要柔儿了。” 梁宿一头雾水,况且现在李夫人还在场。 她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还有,她没事怎么会突然跑来万景堂。 梁宿本就不快,现在更是在忍要发火的冲动,他对着许氏严肃了一句:“出去。” “老爷……” “出去。” 一旁的李夫人好奇的看着眼前一幕,她对着梁宿发出灵魂一问:“梁大人,这位是……” 许氏对着对面正襟危坐的李夫人,自豪的抬起了下巴:“我是老爷的……” 许氏正要说自己是梁宿的妾室,但话没说全,身边的梁宿却是咳嗽了一声。 梁宿接替了她的话:“李夫人,她是在府中唱小曲儿的歌姬。” 梁宿的回答显然让许氏脸上尴尬了,许氏不高兴的看了一眼梁宿,梁宿却当没看到她生气了,他无奈的介绍道:“这位是鸿胪寺卿李夫人。” 许氏傻眼了。 一个时辰前突然有小婢女前来回禀说老爷带着一个老妖精一起回了府,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还说老爷带老妖精去了万景堂吃午饭。 她危机感来了。 在房中梳妆打扮了一个时辰,马不停蹄地跑来万景堂宣示主权。 现在跟她说,这个老妖精是李夫人? 鸿胪寺卿的夫人? 许氏万难无比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脸上僵硬的笑着,对着李夫人行礼:“见过李夫人。” “你是府中歌姬?” 许氏带着情绪不情愿的承认了自己歌姬的身份:“是,是……我是歌姬。” “可是我听说梁大人向来不近女色,府中怎么会有歌姬呢?” “这……妾身……妾身在街上卖身,只为给亡故的父亲买一口棺椁,谁想遇到了梁大人,梁大人心怀慈悲,将我带回府中做了歌姬……” 李夫人闻言,也当做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梁大人府中氛围真好,歌姬也能上堂了。” 梁宿尴尬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府中对下人向来比较宽容……” 李夫人的嘴角抿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梁宿撞见李夫人脸上的笑容,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他桌下的手拽了拽许氏的衣衫,让她赶紧走。 许氏不明所以,但还是听梁宿的话。 她兰花指又是那么一捏,双手捏着汤碗,摇摇曳曳的出门去。 “等下。”李夫人叫住了许氏。 许氏身子一僵,她身子先转过来,头后跟着转过来,许氏笑道:“这位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你是歌姬,自然是会唱曲了。” 许氏咽了咽口水,她脸上尬笑:“妾唱曲不好听的。” 李夫人才不管她什么奉承的话。 原先她是来带着李若登门道歉的,谁想这个梁宿仗着占上风竟然当众挖苦她。 呵呵。 她堂堂四品鸿胪寺卿的夫人,多少年没受这种气了。 要怪只能怪她撞自己枪口上了。 李夫人脸上笑着,只是这笑,没有善意:“别谦虚,谦虚过了头就是骄傲自负了。” “妾身……妾身实在是……”许氏推诿,她求救的目光看向梁宿,梁宿正要开口解围,却又听李夫人道:“还是说我的面子不够大,不值得你唱曲儿啊,没事,我这就回去找我家老爷说道说道,让他来请你唱曲儿。” 话是开玩笑的语气,听到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许氏听着李夫人的话,心里万马奔腾呼啸而过。 这李夫人,伤她笙笙在前,辱她在后。 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许氏艰难的开口道:“夫人,我这几天嗓子不太好,还是……” “嗯?”李夫人微微扬声。 梁宿心里也是一阵不舒服,但事已至此,就只能让许氏唱曲儿了:“既然李夫人都说了,那你就唱。” “老爷……”许氏娇着声音,谄媚的叫了这么一句。 “唱。”梁宿又说道。 就连梁宿都这么说了,许氏自然是没有再推辞的理由了,她只能应声:“是……” “那我去换个戏服。” 李夫人抬手,当做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用,你是一个唱曲儿的,又不是一个跳舞的,换什么戏服,就这么唱。” “啊,是……” 许氏站在万景堂内,唱起了江南小调儿。 一曲唱完,许氏赶紧出去。 李夫人对着许氏的背影赞叹道:“这歌姬嗓子真不错。” 听到李夫人的夸赞,梁宿精神依旧紧绷,他对着李夫人说:“随便唱唱,不是什么名角儿。” “我不爱听戏,不甚了解。”李夫人话音又是一转:“梁大人,可否跟你求个面子?” 梁宿面上依旧不显,但他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的手指完全暴露了他的心理,他说:“李夫人有话请说。” “我家老爷爱听江南小调,可否把这歌姬送去我府上,让她也给我家老爷唱唱曲儿。” “这无名歌姬在梁府唱唱也就罢了,上不得台面的。”梁宿客气疏离一笑。 李夫人也是跟着笑了:“梁大人多虑了,只是唱个曲儿罢了,哪用得着考虑上不上得台面。” “害……”梁宿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这歌姬下午就要出府了……李夫人,此事还是作罢。” “等有机会我寻得上好歌姬,一定亲自送到李府上去。”梁宿的语气显然比先前好了很多,没那么冲了。 李夫人看着梁宿的脸,也是客气笑了:“梁大人有心了。” 李夫人看了眼对面的梁檀,见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被这些俗事牵绊,心里对她的喜欢更是又多了几分。 这个儿媳,她要定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告辞了。”李夫人笑道。 梁宿道:“我送送夫人。” 几个人刚要起身出去,从外面突然又走进来一人。 —— 第30章 臭卖鱼的儿子 李夫人看了眼对面的梁檀,见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不被这些俗事牵绊,心里对她的喜欢更是又多了几分。 这个儿媳,她要定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告辞了。”李夫人笑道。 梁宿道:“我送送夫人。” 几个人刚要起身出去,从外面突然又走进来一人。 —— 在见到进来的人是谁后,李夫人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嚯,是那个姓许的小贱人。 李夫人笑着明知故问梁宿:“这位是?” 梁宿喉咙突然一哽。 今日不知怎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柔儿和笙笙一前一后的来了。 还正好撞见了李夫人。 他养外室生一对儿女的事情尚且只有府中人知道,若是被这李夫人知道…… “梁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夫人的口气显然没有先前那么低三下四了,反而有些小得意,她又催促的问了声:“这位姑娘,是梁府的什么人啊?” 梁宿看了看母女俩的脸,刚才已经让他的乖柔儿吃亏了,要是再让他的笙笙吃亏…… 他还配为人父吗? 可若是承认了自己与笙笙的关系…… 梁宿看向安静坐在桌边的梁檀,后背一阵发凉,梁宿稍稍皱眉,他对着李夫人道:“这位,是我的义女。” “义女?”李夫人惊讶道:“梁大人竟然还有义女吗?” “可我只知道梁大人有三位千金,怎么从未听说过梁大人还有义女。” 梁宿道:“义女……是前不久刚认的。” 梁宿的底气显然没有刚开始的时候足了。 “也是卖身葬父的吗?” 梁宿反应着李夫人的话,但他想了一通也没想到别的说辞,最后他选择了沉默。 李夫人只当他这是默认了,她微微笑:“哦,原来如此。梁大人真是有心了。” “可是这位义女我好像看着很眼熟啊,是不是见过?” 是啊,怎么可能没见过,就算这小贱人化成灰她都认识。 小贱人被扣在李府的时候,张口闭口都说自己是梁府的二小姐。 当时她以为这小贱人是在乱说乱叫。 但没想到她被扣李府不过两日,就连她家不问家事的老爷都知道了这件事,说是梁大人写了一封什么密信,上面还刻着梁宿的私印,叫她放了这个小贱人。 李夫人心中再是不忿,终归还是要放人的。 她差人跟着这个小贱人的行踪,果不其然这小贱人回了梁府。 这几日,她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明白小贱人跟梁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梁宿为了救她甚至还用了私印。 这小贱人对梁宿这么重要,总不能真是什么“二小姐”。 她原先还抱有怀疑态度。 但在现在看来。 呵呵。 梁宿说的好听,什么对夫人一往情深,膝下只有三个女儿。 原来都是狗屁。 这小贱人和那歌姬眉目生的八分相似,下半张脸又和梁宿生的八分相似。 她分明就是梁宿的私生女。 她对梁檀歉意深重,顺带着对梁宿也客气了不少,以为梁宿是护女心切才对自己发火,但这一番下来,她好像并没有看出这梁宿对梁檀有多在乎。 反而是对后进来的这两个女人在乎的很。 所以她对梁宿连带的歉意,就更没有多少了。 她儿子是做错了事,但都是年轻人之间闹着玩罢了。 梁宿就不一样了,若不是娶了他那位洛氏的夫人,靠着他夫人的娘家爬上了文书之位。 恐怕现在还是江南城里那个臭卖鱼的儿子。 哪里能轮得到他跟个鬼一样,在这对自己吆三喝四。 若是今天达不成目的,她出了梁府就把他养小女人和生小贱人的事传出去。 看他还怎么在江南城立足。 李夫人掩唇微笑,极为讽刺。 “梁大人,你发什么呆啊。”李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从惭愧变成不怀好意。 “有吗?”梁宿又是尴尬的一声,他厚脸皮的对着许笙笙道:“笙笙,来见过李夫人。” 许笙笙也是厚脸皮的对李夫人道:“见过李夫人。” “梁大人对义女比对亲生女还要宠爱,怪不得你在外自称是梁府‘二小姐’。” “是笙笙的错。”许笙笙道歉的倒是利落。 “说道歉就道歉,果是外室生的贱胚子,天生下贱。让我猜猜,你在我面前这么忍辱负重,该不会是妄想嫁给我家李若做妻子。” “我告诉你,我的儿媳只有梁檀。”李夫人凌厉的目光射向许笙笙:“再说李府也不是什么猫啊狗啊都能嫁进去的,我也没有梁大人那么大的肚量,又是收养歌姬,又是收养义女。” “只要我活着,你,许笙笙,绝无可能嫁给李若为妻。” 许笙笙听着李夫人的一席话。 她脸上依旧保持着尊敬,许笙笙开始撇清关系:“李夫人,我与李公子之间没有什么,这中间都是误会,李公子帮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哦,是吗?” “是……” 许笙笙的话,李夫人的脸上顿时写满了鄙夷。 第一次在鹤前街李若贸然出手救小贱人,第二次在李府生辰宴李若又是不顾众人跳水救小贱人,第三次,在梁府的门前,李若又是为了小贱人指责梁檀。 若说这小贱人和李若之间真没有什么猫腻。 谁信? 反正她是不信。 李夫人看着许笙笙这我见犹怜的脸,心思一转,她突然有了个主意。 李夫人勾着笑,她看着一旁的梁宿,佯装惋惜的叹了声气:“但话又说回来,你这义女毕竟是一个清白女子,这三番五次的和男子不清不楚也不太好。” 梁宿和许笙笙同时警惕的看着李夫人,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李夫人嘴角带笑:“要我说啊,让她嫁给我家若儿是不可能了,但是做个妾……也还是可以的。” “这……”梁宿皱眉。 他的笙笙怎么能做妾室呢。 “梁大人,我知道你舍不得,但女子失去名声就像失去性命啊,现在在江南城的风言风语你也不是没听到的,就算这些都是谣言,但终究还是伤了你义女的名节。” “梁大人若是不信……” 第31章 婚期延长 “梁大人若是不信,不妨出去打听打听,今日事后,江南城谁家敢要你这义女……” “还是把她填给我家若儿为妾,日后若儿娶了檀儿为正妻,她们姐妹俩在李府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啊。” 梁宿被李夫人说的有些动摇。 而李夫人身边的李若也在这时候脸上出现了欣喜的神情。 他看向堂上站着的许笙笙。 他知道笙笙是对自己有情的,他也是对笙笙有爱的。 若是娘执意不同意让她嫁给自己为妻,只好让笙笙做妾了。 做妾是委屈了一点笙笙……但也总归算是一个好的选择。 大不了以后他就宠妾灭妻,专宠笙笙一个人。 李若的眼睛亮了,他语气也跟着扬了起来:“娘,这是真的吗?” 李夫人看着自己这吃屎的儿子,心里咯噔噔的生气。 但她手上还是温温柔柔的摸了一下李若的脸:“乖儿子,你这么喜欢这个女子,娘当然是要顺了你的意啊。” 得到娘的回答,李若高兴坏了,他全然无视了还坐在堂上的梁檀。 高兴的口吻对着许笙笙说:“笙笙,我娘同意让我们在一起了。” 对比着李若兴高采烈的脸,许笙笙的脸上却是多了几分愁容。 “夫人。”许笙笙顿了一下:“……我不为妾。” “啊?为什么!”李若急了,他赶忙绕到许笙笙的身边,对着眼前愁眉不展的许笙笙解释说:“笙笙,你放心,虽然你做妾,但是我会比宠妻更宠你的。” “李公子,我知道你对我的心……” “笙笙,等到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扶你做正妻。” 听着李若越发没边的话,李夫人几根手指指节猛地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李夫人清咳两声:“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 这话,她是对着许笙笙说的。 许笙笙听着李夫人的话,她说:“笙笙出身卑贱,从没想过要去攀附权贵,但也不会自降身价为人妾室。笙笙与李公子之间不过只是一场误会,若是惹得李公子误会了,笙笙在此向李公子道歉。” “再说,清者自清。笙笙与李公子之间清清白白,江南城的人再说闲话,笙笙都不会在意的,若是日后真没有人娶我,我就常伴义父身侧,为义父养老送终。” “等义父百年之后,笙笙自会遁入佛门,敲敲木鱼念念佛经,了此一生。” 许笙笙说的诚恳,说的李若的心都要碎了。 李若心里对她的高风亮节和孝顺之心深深打动。 这世上怎么会有笙笙这样的好女孩! 李若也下定了决心,他对着许笙笙郑重道:“笙笙,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为妻的!” 许笙笙看了眼李若,她对着李若温柔而笑:“李公子……” “所以你不愿意给若儿为妾?”李夫人问。 “笙笙只做妻,不为妾。” “哦,你不愿啊,那就当我多嘴了。”李夫人收回笑容,她复又看向梁宿:“梁大人,你也看到了,是你这义女不愿嫁给我家若儿,想必是看不上李府。” “李夫人这说的哪里话。”梁宿灿灿一笑。 他对李夫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笙笙若是不愿意嫁给李公子,但檀儿嫁给李公子,也是缔结良缘了。” “哦?梁大人这是同意要继续檀儿和若儿之间的婚事了?” “这是自然……”梁宿脸上扯着笑,笙笙若是不愿意嫁给李若,他又怎么可能把他的乖笙笙推进火坑,就算笙笙名节有损在江南城嫁不出去,他大可以去更好的京城给笙笙找夫婿啊,又何必拘泥在江南城。 再者说这李夫人跑前跑后的目的只是梁檀的婚约…… 他犯不着为了这点事和李府闹翻天呢。 梁宿说:“檀儿和若儿之间本就有婚约,只不过是闹了矛盾,犯不上退婚。” 李夫人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心里总算是舒服了,她这下是真心的笑了。 柔和的目光看向梁檀:“檀儿,你看你爹都同意了你和若儿的婚约继续,你呢……” 终于有人提到了梁檀。 梁檀清冷的目光扫向李夫人,再扫向梁宿,许笙笙,李若。 四人脸上神态各异。 梁檀道:“若是爹愿意给李公子一个机会,我自然也会给李公子机会,但檀儿有一个条件。” 李夫人的脸上写满了对她的愧疚与喜爱,李夫人问:“什么条件?” “婚期延长。” “延长?” 李若和梁檀的婚期正是定在今年的夏日。 想来,也还有不过小半年的光景。 李夫人耐着性子问:“那檀儿想延长到什么时候?” 梁檀面容清浅,声线也是如此:“等到李公子的心里没有人了,檀儿才愿意嫁。” 李夫人有些犯难的看着正对着许笙笙花痴流口水的李若。 梁檀这要求有点难。 但好在婚约没取消,也算是好的结果了。 李夫人的脸上复又出现笑容,她对着梁檀柔和笑了:“檀儿只要不取消婚约嫁进李府,这些乱七八糟的我都会解决掉的。” “如此,那就静候佳音了。”梁檀对着李夫人行礼。 李夫人看着眼前大家闺秀的梁檀,她是越看越喜欢。在看看那个小家子气的小贱人,心里越发厌恶。 李夫人转过脸,原本温柔的脸立马就冷了,她对着花痴样的李若沉声道:“李若,既然这位姑娘不愿意嫁给你当妾,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娘……” “梁大人,告辞。” 李若几乎是被他娘拽着要出万景堂。 临走临走,李若的目光还依依不舍的黏在许笙笙的身上。 李夫人见状,抬腿就是给了李若一脚:“走,回府!” 说着,李夫人还不忘怄了一眼许笙笙。 看着眼前此情此景,许笙笙人从头麻到脚。 她来万景堂是因为听到婢女说李若正在万景堂闹着求娶她,这才不顾早先被梁檀那个草包抽的荆条伤势,火急火燎的赶来。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赶来万景堂的园外,正巧她娘和她迎面走来,娘掩面哭泣像是受了极大的屈辱,还没来得及搭话,娘就跑走了。 …… 第32章 穿越女篡改记忆 许笙笙内心生疑,踏进万景堂。 正好遇上了这些事儿。 什么义女,什么为妻为妾…… 剧情的发展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是穿越大女主,是要当鸿胪寺少卿正妻的人,为什么要当妾? 退一步说,就算当妾,这草包梁檀又凭什么如愿做李若的妻子压她一头! 还有李夫人,按照原本剧情发展,李夫人现在应该对她的无比欣赏与喜爱。而不是现在这样,对她抱有成见。 就算是以后受到她“女主光环”的影响下,李夫人对她的成见慢慢消失,时态扭转,让她嫁给李若为妻,但总归是需要时间的。 她等不了那么久,她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攻略这个李夫人。 她要赶紧嫁给李若为妻,把这个该死的草包踩在脚下! 许笙笙眉毛皱着。 她心里想。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消除李夫人对她偏见记忆呢?】 【最好是能让李夫人对她的成见全部转化成好感……】 梁檀眉梢微动,她侧眸看向她,却不想下一秒时间定格,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旋涡白光,她整个人都被吸进去旋涡中,天旋地转,头昏脑涨。 耳边飘荡着许笙笙和谁的对话声。 【你是谁?】 【我是你的“女主光环”,检测到本文中恶毒女配梁檀实力太过强大,这是“女主光环”给你解锁的金手指:修改记忆。】 【修改记忆?你是说记忆可以被修改?】 【是的,这些人只不过是你的 npc,你可以选择消除某段时间中众人对你的负面记忆,也可以单独消除一个人对你的全部负面记忆。】 【真可以消除?那我可以消除李夫人对我全部偏见记忆吗?】 【可以,不过,强行修改记忆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条件很简单,你需要挣得文中角色对你好感,只要他们对你的好感上升,你就可以得到相应的成就点,你可以用这些成就点跟我交换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那修改记忆需要多少成就点?】 【需要其中一个角色对你好感度三百的成就点,你已经得到了角色梁宿对你的三百好感成就点,可以选择交换,用来修改记忆李夫人的记忆。】 【那李夫人对我的偏见会转化成好感吗?】 【若是要把李夫人的偏见转化成好感,需要六百点修改点,你暂时点数不够,只能选择强行消除李夫人对你的偏见。】 【好,那跟你交换了,梁宿不就对我没有好感了吗?】 【梁宿是本文的原始人物,是“女主光环”送你的新手大礼包,他会永远偏爱你,永远无条件的站在你这一边。但注意,梁宿的好感点只能使用交换一次。】 【也就是说,我只要能挣得更多角色对我的好感,我就能交换更多的东西了?】 【是的,除此之外,你还有男主李若的一百好感点,其他角色一百五十好感点,但如果用其他角色好感点交换,相应的,角色对你的好感将会跟着降低。】 【修改一次李夫人的记忆要三百成就点,这也太贵的了,我一共才五百五十点,能不能便宜点啊。】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那我呢,交换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你会丢失一段记忆。也许是未来发生的记忆,也许是过去发生的记忆,我无法预知你具体会丢失哪一段。】 【……听不懂,哎算了算了算了,先用梁宿的好感点交换,修改李夫人对我的偏见,剩下的就用李若的五十点换成讨好李夫人的道具。】 【好的,修改李夫人对你的偏见记忆,获得李夫人爱吃的槐花糕一份。】 【哔——】 耳边一阵轰鸣—— 等到梁檀再睁开眼,她依旧坐在万景堂中,所有人一动不动,只有她能活动自己的身体。 刚才的许笙笙和“女主光环”的话,她都听见了。 修改记忆?听上去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梁檀现在也能搞懂自己为什么上辈子会斗不过许笙笙了。 她有这么怪异强大的金手指帮忙,她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但说回来,能帮许笙笙助纣为虐三观不正的金手指,就算再强大,也不会是什么好的东西。 时间定格被解除。 —— 李夫人生气,抬腿就是给了李若一脚:“走,回府!” 话尾将落,李夫人失了魂似的站在原地,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随后,她骤然松开拽着李若的手。 许笙笙上前,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李夫人:“李夫人……” 李夫人看着许笙笙,语气显然缓和了许多:“你叫我?” 许笙笙瞧着她的脸,心想这“女主光环”给的金手指真是好用,虽然李夫人对她不喜欢,但总归是消除了偏见。 以后想让她喜欢上自己,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李夫人,笙笙做了槐花糕,夫人可要尝尝?” 李夫人喜吃槐花糕,许笙笙这一说,正好戳中了李夫人的心上:“哦?槐花糕?” 许笙笙抿唇一笑。 她小跑着出去,没多久手里端着一盘又香又糯的槐花糕。 李夫人眼睛一直在槐花糕上,她好奇问许笙笙:“这槐花不是四五月才会开花吗?这才二月,哪来的槐花呢?” 许笙笙笑答:“我碰巧遇见了一棵特别的槐花树,它开花的时间要比寻常的槐花树早的多……” “是这样吗?”李夫人有些纳闷,她在江南城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遇到这种奇树。 许笙笙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她把槐花糕推到李夫人的面前:“夫人,请品尝。” 李夫人也不推脱,品尝了一口槐花糕,她心里泛起了点点涟漪。 李夫人不遮不掩的表达了自己对许笙笙的赞叹:“真香,你这手艺不错。” 许笙笙可人的笑着:“李夫人喜欢就好,以后若是夫人想吃,就叫人来梁府说声,我立马就给夫人送去。” 李夫人瞧着她脸上的笑容,嘴里还回味着槐花糕的美味,她对许笙笙生出了一丝丝好感:“你倒是挺乖巧。” 第33章 皇宫春日宴 旁边的众人看着李夫人前后转变俱是瞠目结舌。 谁也不知道这李夫人是在抽什么风。 明明上一秒还在对许笙笙疾言厉色。 下一秒竟然因为一块槐花糕夸赞起了许笙笙。 就连李若都觉得他娘疯了。 李若看了眼对面的许笙笙,心里对她是有点好感,但也仅仅是好感。 李若对着李夫人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若的手背贴上李夫人的额头。 李夫人斜了一眼李若:“干什么呢?” “没发烧啊……” 李夫人没把李若当一回事,她对着许笙笙又说:“你这里面除了槐花之外是不是还放了蜂蜜啊?还是西南的悬崖蜜……除了悬崖蜜之外,还有打碎成渣的山药……” “哇,夫人,你真厉害。”许笙笙对着李夫人竖起两根大拇指:“这都能尝出来,真不愧是鸿胪寺卿夫人,见多识广。” 许笙笙拍马屁。 李夫人也收下了。 李夫人笑了:“下月宫里有个春日宴,正好我身边缺个丫头,到时候你跟着我去参加,给宫里贵人们献一手。” “啊?”许笙笙像是没想到李夫人突然会这么说。 “春日宴,是宫中贵人们每年例行的活动,你这道槐花糕味道独特,入口香甜,甜而不腻,想必宫中贵人吃了也会赞不绝口……” 许笙笙微微睁大眼睛。 她还不敢相信李夫人说的话。 “去吗?”李夫人瞧着她懵懵的眼神,她以为许笙笙这是怕了:“算了,你若是不想去……” 许笙笙生怕李夫人反悔,她连忙答应着:“去,当然去,多谢李夫人厚爱。” “我厚爱的不是你,是你做的槐花糕。” 许笙笙道歉的依旧干脆:“是是是,是笙笙表达不准确了。” 李夫人听她这道歉的话,她动了动唇角,也没再说什么。 梁檀看着李夫人和许笙笙。 虽说已经做好了面对许笙笙强大到变态的“女主光环”,但在亲眼目睹李夫人对许笙笙从恨之入骨到愿意带着她去宫里春日宴…… 说没有感觉,那是假的。 梁檀心里不舒服。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无比的刺眼。 梁宿看着她发愣,他皱着眉问梁檀:“发什么呆?” 梁檀回神,她看向梁宿的脸。 脑海里骤然回想起在虚无漩涡中听到的许笙笙和一个怪声的对话。 …… 【那跟你交换了,梁宿不就对我没有好感了吗?】 【梁宿是本文的原始人物,是“女主光环”送你的新手大礼包,他会永远偏爱你,永远无条件的站在你这一边。但注意,梁宿的好感点只能使用交换一次。】 …… 梁檀的目光像是剥离了所有的情感,没有一星半点的温暖,只剩下冰冷无比的外表。 她的眼神让梁宿浑身都不舒服,梁宿皱着眉更深了,他不悦的扔下一句:“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梁檀眼光毫无波动,整个人像是一座冰山高不可攀。 梁宿哼了一声,他还真是不喜欢梁檀这种疏离又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 做女儿的嘛,当然是要笙笙那种性子了。 温柔又体贴,聪明又开朗。 梁宿没有再跟梁檀说话,他走到许笙笙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一脸骄傲的对着李夫人道:“我这义女,向来机灵聪明,经常会捣鼓出些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李夫人,时间长了你也会喜欢上笙笙的。” 李夫人也应答了一声。 李夫人又想起了梁檀,她赞许的眼神落在梁檀的身上:“檀儿,想必皇宫春日宴的邀请信过几日就会送到你手上了。” 梁檀抿唇。 一旁的李若问:“不是说四品以上的贵女家眷才有资格参加春日宴吗?这梁檀不过是六品文书之女……怎么也会有春日宴的邀请信呢?” “除夕夜,檀儿在鹤阳园门前大放异彩,连中十个灯谜,她的名号被做成大横幅挂在鹤阳园的酒楼里,宫中贵人来到江南城,无意在鹤阳园看到了横幅,听闻了檀儿的博学多才,破例邀请梁檀作为江南城才女的身份参加皇宫春日宴。” 李若又问:“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心思都在旁人身上,哪里能注意到这些事。” 李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鬓角,他看了一眼粉粉嫩嫩的许笙笙又忙不迭收回视线:“娘,是我之前对笙姑娘逾距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李夫人也是诧异。 这小子上一刻还在要生要死的执意要娶许笙笙为妻,甚至还说了“宠妾灭妻”此等大逆不道的话。 下一刻竟然主动说自己的错,还要跟许笙笙保持距离…… 李夫人觉得她儿子的脑子坏了。 但是这么多人都在,李夫人也不好问什么。 李夫人对梁檀道:“我想以檀儿的才学,到时一定会名冠京城。” 梁檀听言,客气的谦卑了一句:“能参加皇宫春日宴已是莫大荣幸了,檀儿才疏学浅,怎能与宫中贵人相比。” 江南城贵女梁檀,自小博览群书,精通各种技能,五岁作诗,七岁写词,十岁以一首琵琶曲扬名江南城。 梁檀的才学,这可的的确确是没得喷,就连看梁檀不顺眼的梁宿和李若都没话反驳。 但若是非要说起梁檀不擅长的,那一定就是她不会武功这件事了。 李夫人笑言:“檀儿握瑜怀玉,放眼整个江南城,又有几位名门贵女能比得上檀儿,檀儿擅长乐器,尤其擅长琵琶,到时在皇宫春日宴上弹奏一曲,必定会得到贵人喝彩。” …… 在万景堂又聊了一会,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而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是时候该跟李府告辞了。 盘中有六块槐花糕,李夫人吃了两块,剩下的梁宿说要李夫人一起带走吃,李夫人客气一番后,最终还是收下了。 走的时候,在梁府门前撞见了也要出门的许氏,许氏一见着李夫人心里就不自觉的慌张。 许氏生怕李夫人再叫她在梁府门前唱个曲儿,正要避避风头…… 却不成想李夫人竟然叫住了她:“站住——” —— 第34章 碧波苍兰膏 许氏后背发凉,但又不得不转身。 对着李夫人扯着难看的笑容,许氏艰难问:“夫人叫我是有何事?” “无事。” 许氏:无事你叫住我做什么? 心里腹诽,脸上却什么都不显,李夫人正在上马车,许氏依旧表现着恭维:“李夫人慢走。” 李夫人身上的火药味显然轻了许多,竟然还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许氏眨了眨眼。 她没有看错?李夫人刚才是对她点头了。 李夫人马车消失在街角,许氏这才走到梁宿和许笙笙的中间:“这李夫人……怎么了?” 梁宿对着许笙笙就是一顿夸赞:“这都是咱们笙笙的功劳啊。” “笙笙用一盘槐花糕就收服了李夫人。” 许氏扬起一边眉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女儿:“李夫人那种吃人的玩意儿,竟然被咱们笙笙收服了?” “是啊……”梁宿刮了一下许笙笙的鼻子:“咱们笙笙啊,就是惹人喜爱。” “可是老爷,咱们之间的关系,李夫人不会说出去……”许氏隐隐担忧着,毕竟上回她趁着梁宿睡着,模仿梁宿的笔迹又叫人按上私印直接送去了鸿胪寺。 不然笙笙又怎么会这么快的被放出来…… 梁宿不知道许氏在担忧什么,他安慰她:“柔儿你怕什么?这李夫人与咱们无冤无仇,檀儿又要嫁进李府,她何必要多此一举,为自己徒增烦恼。” “老爷……”许氏心里还是不踏实。 “好了好了,别怕了,咱们还是先回府。” 许氏摇摇头,她紧绷的脸上露出笑容:“老爷,我要去鹤前街给你买几匹布给你做衣裳。” “是吗,正好我今日也得空,那就一起去。” “好啊老爷。”许氏双手攀住梁宿的胳膊:“那老爷可不可以奖励妾身一件新首饰啊?” “我的东西当然都是你的,买!” …… 观风园。 许笙笙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中卸去珍珠粉的脸,口中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脸上的疤渐渐变成了白色,可那么长一道疤横在脸上终究不是个事。 许笙笙试图呼叫“女主光环”。 可叫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 哈?怎么回事?难道这“女主光环”还是随机出现的? 那怎么办…… 难不成她要用一辈子的珍珠粉遮丑了吗? 许笙笙一筹莫展。 她趴在梳妆台上,目光无意飘向了快见底的珍珠粉。 看来还是要先去买珍珠粉了。 对了,上次那个梁柚说珍珠粉是在哪里买的? 许笙笙仔细回想着。 鹤前街,八宝店? 对,就是这个名字。 许笙笙说走就走,叫上婢女一起去八宝店去买珍珠粉。 八宝店生意太好,排队太长,若是她们排队,排到明天都不一定能排得到。 许笙笙可不想干这么蠢的事。 她可是有“女主光环”的,谁见了都会不自觉的偏心偏爱她。 许笙笙进八宝店直接叫了掌柜的。 掌柜的是个年轻女子,生的娇艳,一见着许笙笙,许笙笙还没开口,掌柜的就拉她的手热络道:“姑娘,我看你气质非凡,店中寻常之物你一定是瞧不上眼的,要不跟我去二楼瞧瞧我的私房好物?” 许笙笙甜笑,原来一切都是如此的简单:“全听掌柜的。” 冬日已过,还没到摇扇子的季节。 掌柜的一身娇嫩玫红衣裳,手里执着一柄两面绣着昙花的图样的团扇,她摇着扇子,风情万种的在前头走着,许笙笙跟在她后面,转了几个弯,这才到了她说的地方。 一进去,许笙笙发出一声赞叹。 “哇——” 这么多稀奇好物? 许笙笙是现代人,她知道眉笔腮红的现代形状,到古代后也是略微了解了一些女子妆容用品。 但像这么大规模的,又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许笙笙坐下,下人给她上了杯茶,许笙笙感叹:“你这儿真是宝藏。” 掌柜的摇扇,她瞧着许笙笙粉雕玉琢的脸,又眼尖的瞧见她眼睑下的伤疤。 虽然用珍珠粉遮住了,但逃不过她的眼睛。 “姑娘这是受伤了?” 许笙笙蹙眉,有些局促的摸上了自己眼下的伤疤,她问:“掌柜的,你这里可有能消除我这疤的好物?不管是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 “消除疤痕很难的。” “没关系,只要能消除我脸上的疤……” “芙蓉清玉膏。” 芙蓉清玉膏? 怎么又是这东西? 许笙笙麻了。 要是能找到芙蓉清玉膏,她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那回爹娘在整个梁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芙蓉清玉膏。 这又让她上哪儿去找? 但听着掌柜的口气,难不成她这有? 许笙笙心里重燃希望,她明亮的双眼期待的看着掌柜的:“好姐姐,你这有芙蓉清玉膏?” 掌柜的对她意味深长的笑了。 许笙笙眨了眨眼,欣喜万分:“真有啊!好姐姐你只要将芙蓉清玉膏卖给我,你要什么都行……” “芙蓉清玉膏是珍贵之物,天下独一份,我这怎么会有芙蓉清玉膏呢。” “害……”还以为她这有呢。 “不过……”掌柜神秘兮兮的拉长了话音。 “不过什么?” “芙蓉清玉膏是没有,但是我这有别的东西,虽说你脸上的疤痕会慢些,但时间长了说不定也能完全消除。” “真的吗?是什么?” 掌柜的知她心急,她唇角微微上扬,从凳子上起身,神秘兮兮地从一面柜子上拿下一个小罐子。 “这是什么?” “这是我制了三年才制成的一小罐碧波苍兰膏,虽说药效比不上芙蓉清玉膏,但……” “好姐姐,你别说了,我买!” “可是我这碧波苍兰膏……不卖。” “为什么?” “芙蓉清玉膏隐匿于世,万一我不慎受伤,我还指着碧波苍兰膏消除疤痕呢……” “啊?好姐姐,就不能通融通融吗?” “千金我都不卖。” “那你想要什么?” 掌柜的上下打量着许笙笙。 “我看你这镯子不错,要不交换?” —— 第35章 贬出梁府的丧家之犬 许笙笙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金丝玉镯。 这是祖母何氏赠她的见面礼。 她本应该好好戴着。 但现在…… 为了脸上的疤能消除,用祖母的镯子交换,想必祖母也是不会怪罪她的…… 许笙笙毫不犹豫的把手腕上的金丝玉镯拿了下来。 “好姐姐,这金丝玉镯就给你了。” “好,姑娘果然爽快,我这碧波苍兰膏是姑娘的了。” 掌柜的戴上金丝玉镯,又把手上的小罐子推到许笙笙的面前,许笙笙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她问了句:“好姐姐,这碧波苍兰膏真的有用……” 掌柜的不高兴了,她正要取下腕上的金丝玉镯:“诺,镯子还你,你把我的碧波苍兰膏还我。” “别别别……我相信好姐姐。”许笙笙赶忙把桌上的碧波苍兰膏收入怀中:“姐姐能在江南城开这么大一个八宝店,生意还这么好,我自然是相信姐姐的。” “这就对了。”掌柜的轻笑。 “对了姐姐,这个怎么用啊?”许笙笙问。 掌柜的详细的给她说了使用方法。 “多谢姐姐……”许笙笙得了好物,心里高兴得要命。 她脸上的疤有救了。 许笙笙一心只想回观风园去试碧波苍兰膏。 “姐姐,那我先告辞了。” 许笙笙急匆匆的要走。 掌柜的又叫住了她:“姑娘等等。” 许笙笙揣着碧波苍兰膏回头,警惕的望向掌柜的,以为她又是后悔了。 掌柜的却是一笑:“碧波苍兰膏见效慢,在伤疤恢复的期间,姑娘还是得备点珍珠粉遮疤。” 是啊,她不说她差点都忘了。 她来八宝店就是来买珍珠粉的。 许笙笙扬声言道:“好姐姐,那你给我来十盒珍珠粉。” 掌柜的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珍珠粉是本店的招牌好物,每日都是限量供应的,每人每日只能限购一件。” “那你给我来一盒。” “好嘞。” 许笙笙心情不错的出了八宝店。 掌柜的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她坐上马车,这才撩开了门后的一道帘子,对着里面人道:“你都听到了。” “竟然叫我用我的苍兰膏去换这破东西,这镯子不过就是个二等货,哪里能比得上我的碧波苍兰膏。” 她把手腕上的金丝玉镯取下来扔到桌上:“真不知道你大费周章的要这镯子做什么。诺,拿去。” 镯子被扔到桌上,梁檀冷眼看了一眼镯子,又抬头看向双手抱胸正呼呼生气的掌柜的。 掌柜的还在惋惜:“我可真是心疼我的碧波苍兰膏啊……” 梁檀声音极淡的回了句:“芙蓉清玉膏不是给你了?” 说到这,掌柜的眉眼一皱:“要我说,你也真是的,竟然舍得用那么珍贵的芙蓉清玉膏来贿丨赂我,你这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梁檀沉默:“……” 掌柜的撇嘴:“切,我就知道你不会说的。” 看着梁檀一张冷脸,她故意扬起声调膈应起梁檀:“唉?梁大小姐和李大公子之间的爱恨情仇我可全听说了啊……” “真没想到咱们的梁大小姐竟然也有被人戏弄的时候,我还听说你们之间还有个横叉一脚的小贱人……让我猜猜,刚才那姑娘该不会就是那小贱人。” “……嚯,还真猜中了?” “怪不得你下手这么狠,竟然想出这种计策,杀人于无形……” “你真不愧是你那未婚夫口中的‘毒妇’啊,哈哈哈哈哈……” 梁檀盯着她,平静的神情突然生出一丝凶戾:“闭嘴。” 掌柜的悻悻闭上了嘴。 梁檀欲走。 掌柜道:“慢走啊,梁大小姐。” 梁檀走到帘子前,她突然又转身,对着掌柜的说:“今日之事……” 掌柜的一脸无辜相:“今日之事?今日什么事啊?” 梁檀得到了回答,随后离去。 走到八宝店后门,登枝已经等了她许久:“小姐,回信。” 信交到梁檀的手上,梁檀拆开。 “檀儿,见字如晤……” 看完了整封信,梁檀默默的把信原封不动的放回信封里。 “小姐,还有件事……”登枝有些艰难启口。 “什么事?” “二小姐,二小姐她……”登枝说了自己刚才看到的情形,眼看着梁檀的面颊逐渐阴沉,登枝又连忙改口道:“应是我看花眼了……” “先回鲤明园。” “是。” …… 鲤明园。 “你说你在八宝店后门等我,无意看到柚儿死缠烂打的追一个男子的后面?” “是……” “那男子生得什么样?” “那男子长得不错,但一看就是个穷酸书生样儿,头发枯黄,衣裳都是补丁,鞋子都破了个洞,露出了大脚趾头,背上背着一个书篓……” “小姐,你说二小姐怎么会跟在这样的男子后面?她该不会是看上那个穷书生了。” 是啊,金枝玉叶的梁二小姐怎么会看上那个穷酸书生。 梁檀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上一世,梁柚爱上了一个穷酸书生,书生家贫,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在被梁柚看上后,他千躲万躲最后也没架得住梁柚的猛烈攻势。 穷书生最终还是爱上了梁柚。 梁柚头铁,她带着穷书生直接去找梁宿说要与他成亲,却不成想遭到了梁宿的严厉拒绝。 有情人被迫分开,梁柚又怎么会就此作罢。 彼时她与许笙笙已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梁柚去找了许笙笙出主意,在许笙笙的主意下,梁柚顺利与书生在一起。 后来书生金榜题名,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迎娶了梁柚。 再后来,这书生成了许笙笙和李若的左膀右臂…… 梁檀敛神,轻描淡写说了那么一句:“她不小了,是该有自己的选择了。” “什么选择?”登枝没明白梁檀说的是什么意思。 梁檀胳膊肘点着桌面,手握拳,支撑下巴,若有所思的说出了一个结论:“选择做她的梁家二小姐,或是做一个被贬出梁府的丧家之犬。”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二小姐就是二小姐啊。 怎么会变成…… 丧家之犬? —— —— 第36章 扳倒梁檀的舅舅 “你这几日注意柚儿动向,若是梁柚与许笙笙见面了,回来告诉我。” “是,小姐。” 梁檀收敛心神,展开书卷,继续看书。 —— 过了半个月。 许笙笙正要去给梁宿请安,迎面撞上了从梁宿房中嚎啕大哭跑出来的梁柚。 梁柚泪眼婆娑,看到自己后,还故意用肩膀撞她一下。 猛然受到撞击,许笙笙疼得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她对着梁柚的背影气呼呼道:“这个死丫头……真是毛毛躁躁。” 看着梁柚跑远,许笙笙这才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进了梁宿的房中。 一进去,许笙笙就甜甜的叫了声:“爹。” 梁宿正气得双手叉腰,吹胡子瞪眼的在房中独自生着闷气,见许笙笙来了,梁宿这才勉强忍住自己的怒火,对着许笙笙缓声说:“笙笙来了啊。” “是,给爹请安了。”许笙笙行礼,她瞧着梁宿这火冒三丈的样子,小心问:“刚才我看柚儿从爹房中哭着跑出去,是出了什么事吗?” 梁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许笙笙眼睛一转,她又试探说:“爹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笙笙说……” “这件事,还要从除夕夜那天说起……” …… “原来如此。”许笙笙听了梁宿的话,她也跟着叹气:“柚儿毕竟还小呢,有时候行事不稳也是正常的,爹还是不要生气了。” 许笙笙的话像是一缕清风安抚了梁宿心中的怒火,梁宿定定的瞧着眼前这个糯糯的俏闺女,发自内心的一声叹气:“唉……笙笙啊,你说你怎么就不是我的嫡女呢。” “爹,不管是不是嫡女,笙笙都是你的女儿,这是不能改变的。笙笙会永远爱爹敬爹……” “笙笙啊,爹一定会想法子让你成为和檀儿柚儿一样的嫡女。还有你的婚事,只能比檀儿强,不能比檀儿差!” “爹,笙笙不想那么多,笙笙只想一辈子都陪着爹。” “傻孩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在给梁宿请完安后,许笙笙出了房门。 满梁府的寻找梁柚。 —— 许笙笙循着哭声,在梅园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放声大哭的梁柚。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到梁柚身边。 许笙笙还不敢跟梁柚靠得太近,毕竟梁柚火药桶的脾气她也是知道的。 许笙笙在离梁柚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她轻声问道:“柚儿,你怎么在这里哭啊?” 梁柚当做没听到似的继续大哭。 许笙笙抿了抿唇,她又是试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梁柚本就心烦,许笙笙这问来问去的,让她更冒火了。 梁柚哭腔着声音对着许笙笙大喊了一声:“滚!别烦我!” 许笙笙见状,她主动的上前了两步,坐在了梁柚的旁边。 许笙笙的脸上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对着梁柚说:“柚儿,你看我能变出那么大的‘烟花’,会变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要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不妨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给柚儿出出主意呢。” 梁柚哭的不成样子,她侧脸看向许笙笙,见许笙笙表情真挚,梁柚的心里像是燃起了希望,像小兔子红红的眼睛望向许笙笙:“真的吗?” 许笙笙拿出帕子揩去梁柚眼睛下挂着的泪珠,她摸了摸她的脸,声音轻柔:“柚儿,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情呢。” 梁柚声音一抽一抽的与许笙笙说起了在除夕夜晚上她在街上遇到一个书生,从此对他一见倾心的事…… 许笙笙即使已经在梁宿那边听到了这个事儿,但在听到梁柚又重述一遍后,许笙笙还是表现出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样子,她发出一声长长的惋惜声。 许笙笙伸出手拍了拍梁柚的后背,她对着梁柚道:“柚儿情窦初开,有了自己喜欢的男子也是一件好事啊。” “可是爹不同意啊,爹看不上他,说他是穷酸书生……你说爹怎么这么势利眼,呜呜呜呜……” “许笙笙,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真的好喜欢他……” 按照剧情所写,梁柚喜欢的穷酸书生,在考取功名三次失败后彻底颓废,整日整日的借酒浇愁,但后来在她的“女主光环”影响下,酸书生渐渐摆脱了颓废困境,重拾信心,最后如愿考上了功名。 酸书生后期成了官儿,更是无条件的站在她这一边,最后扳倒梁檀的舅舅他也功不可没。 看来,她是要帮一帮梁柚了。 看着梁柚哭哭啼啼的样子,许笙笙突然计上心来。 “我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梁柚脑袋空空,她全然不知道许笙笙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许笙笙既然说有办法,梁柚还是问了:“什么办法?” 许笙笙笑说:“你为什么不去找大小姐呢?” 梁柚疑道:“找我姐姐?” “柚儿,爹不同意一定是因为爹觉得你小,认为你看人不准,若是你能找到大小姐去劝爹,大小姐行事向来沉稳,若是她去,说不定爹就能改变主意了呢。” 梁柚半信半疑:“行吗?我姐姐的话爹就能听了?” “当然啦,大小姐的话,爹一定会听的。” 梁柚还有些不相信。 她是小,不是傻。 她姐姐和爹之间的关系她又不是不知道的。 爹看不惯姐姐,姐姐懒得理爹。 除了每日早上例行的问安之外,姐姐和爹之间压根就没什么交集。 反倒是许笙笙和爹之间关系亲密,爹整日整日的什么好东西都往许笙笙的屋子里搬,而爹每次一回家,这许笙笙就忙前忙后的恭维爹。 梁柚停下哭泣,她拿走许笙笙手上的帕子擦着脸上的泪痕,又问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替我跟爹说说?” 梁柚的话让许笙笙心下一凛。 这好端端的梁柚怎么又提到她身上去了。 许笙笙面上肌肉不自觉的颤动了几下,停顿片刻,许笙笙又对着梁柚说:“我只不过是个外室的女儿,你也是知道的,我的话没有分量的。” “是吗?” 第37章 你就这么确信他一定能平步青云么 “当然是啊。”许笙笙道:“你先去找找大小姐嘛,若是大小姐成功劝爹改变主意是好事啊,若是大小姐没劝成功,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想别的法子。” 许笙笙拍着自己的胸脯向梁柚保证:“你放心,我许笙笙一定会帮你的。” 天地可鉴,她许笙笙说的都是真心话。 梁柚看着许笙笙的脸,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吸了吸鼻子,又问:“许笙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额……” 许笙笙唇边浮起温暖的笑容,对着她说:“因为你是我妹妹啊,我当然会对你好的。” “哼,少跟我攀关系,我才不是你妹妹。” “好啦,你先去找大小姐。” 攥着许笙笙的帕子,梁柚抬手一揩自己脸上的泪痕,爬起来就走。 许笙笙的声音在她后面响起:“柚儿,我等你。” 梁柚没回她话,她快步去了鲤明园。 —— 鲤明园。 梁柚冒冒失失的一脚踢开了门,站在门口,她看向正站着弯腰作画的梁檀,对着她大叫一声。 “姐!” “大小姐,我没拦住二小姐……”登枝歉意道。 梁檀摆摆手,登枝退了出去,从外头关上了门。 梁柚疾步走到梁檀身旁,对她道:“姐,我有件事要你帮我。” 梁檀作画,她没抬眼,平静问:“什么事?” “哎呀,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只要帮我就行了!” 梁柚是自信的,因为她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姐妹情深! 姐姐一定会无条件的帮她的! 梁檀看着画,像是有些不满意,她拿起另一只毛笔,开始找补:“你先说说。” 梁柚将这些事倒豆子似的又在梁檀耳边倒了一遍。 “怎么样,姐你现在就去找爹!只要你去说了,爹就一定会改变主意的!”说罢,梁柚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梁檀。 “我不会去找爹的。”梁檀还在找补着画上的失误,她平静的声线道:“你也不要去找那位书生了,他不适合你。” 听着梁檀的话,梁柚顿时呲毛! 梁柚火冒三丈,她拔高了嗓音对梁檀大喊大叫:“你还是不是我姐姐了,这点忙你都不肯帮我的吗?!你是不是自己过得不幸福,所以也想剥夺我幸福的权利!” “柚儿……” “别叫我!” “柚儿……” “我没你这个姐姐!”梁柚发脾气的对着梁檀吼了一嗓子。 视线再飘向梁檀正在作画的画纸…… 她都火烧眉毛了,她姐姐竟然还在云淡风轻的作画。 梁柚气到脸通红,上去扯走梁檀正在作画的画纸,满腔怒火的把画纸揉成一团摔在地上。 接着又对梁檀大肆咆哮:“叫你画!我叫你再画!” 梁柚狠狠地踩着地上的画纸。 直到她踩的累了,这才停下动作。 “你不帮我劝劝爹就算了,竟然还叫我不要和我心爱的人来往!亏你还是我亲姐姐,到头来竟然都比不上一个外室的姐姐!” “你比不上许笙笙的一根手指头!” 梁柚对着梁檀又叫又骂。 梁檀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暴跳如雷大放厥词的样子,她平静道:“许笙笙比我好,那你就去找许笙笙。” “若是不认我这个姐姐,也随你。” “你……”梁柚听着她静若止水的声音,心里猛地打鼓,她是对许笙笙有好感,但她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没想让姐姐真当真。 但饶是如此,梁柚还是口不择心赌气的说了一句:“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去不去劝劝爹?你要是不去,我就真当没你这个姐姐了啊!”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梁柚威胁起了梁檀。 梁檀却像是没被梁柚的威胁影响到,她绕过书案,低头拾起被梁柚踩得稀巴烂的画纸,自言自语说:“画虽是有些小差错,但改一改也能成一幅好画。” 画碎的不成样子,梁檀默默地把画揉成一团,扔到了废纸篓里。 “可惜了,一幅好画。” 梁檀叹了口气,心里一阵惋惜。 随后,梁檀坐回书案后,她抬起眸子正视梁柚。 “你想要和这个书生在一起?”梁檀问。 梁柚站在书案前,仰着下巴用鼻孔对着梁檀:“对啊,我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当然有,他会作画,还会吟诗……” “这些很难吗?”梁檀淡淡问。 “切,对你来说当然不难,但是对我来说这就是他身上的发光点!最重要的是……全江南城的男孩子见到我不是害怕就是恐惧,只有他一点也不怕我,甚至还漠视我……还有啊,只要我说错话,他就会大耳刮子抽过来!” 梁檀:“……” “这就是他身上的英雄气概!不惧权贵!” 梁檀:“……” “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当然是喜欢的了!” 梁檀:“……” 梁檀动了动眉心。 梁檀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道:“那他呢,喜欢你吗?” 梁柚脸上一脸得意与骄傲:“他当然也是喜欢我的,我们两情相悦!” “你怎么确定他对你的情意就是真的?” “为什么不是真的?姐你就是太生性多疑了,怪不得爹不喜欢你。“ 梁檀:“……” 看着这个妹妹,梁檀已经不知道该与梁柚说什么好了。 上一世,她在得知梁柚爱上了一个穷酸书生,她是和梁宿一样的极力反对。 可到了后来,舅舅被扳倒,这穷书生仗着官威盛气凌人的嘲讽她“有眼无珠”…… 就连她的亲妹妹也跟着跑来嘲笑她。 【梁柚说:“姐姐,你当年瞧不起的穷酸书生现在飞黄腾达了,你后悔当初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吗?”】 梁柚的话还犹在脑海盘旋回荡。 梁柚注意到梁檀在走神,她动了动唇角,抓回了梁檀的飘远的思绪:“姐姐,他现在是在低谷,可是我相信他一定会扭转逆势,奋发读书考取功名当大官的……” 梁檀看着梁柚,眼神渐渐冷漠。 梁檀冷冷的声音响起:“你就这么确信他一定能平步青云么。” —— 第38章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梁柚脸上浮现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我是相信我的眼光的,他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不是她没给她机会。 既然坚持要走那条不归路,那就去。 想和那个穷书生在一起?好,她会顺带着帮她加一把火,让她达成心愿,一辈子都和穷书生不分开。 看着梁柚哭到红彤彤的眼睛,梁檀沉默片刻,她吐出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我就跟爹说说,若是爹不同意,我也没法子了。” “算你还是我姐姐!” 只要她姐愿意去找爹,这件事就一定能成! 梁柚带着梁檀一起去找了梁宿,但梁宿已经上朝去了,姐妹俩扑了个空。 梁柚又提议说要带梁檀一起去城外的破庙去找她的心上人,梁檀拒绝了。 “你跟着笙姑娘去。” …… “小姐,你就这么放心让二小姐和那个笙姑娘在一起吗?我刚才看到二小姐去找许笙笙的时候,两人之间关系明显好了许多。” “无碍。”梁檀一点也不在乎梁柚与许笙笙之间是否亲近。 或早或晚,梁柚都会加入许笙笙的阵营,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她又何必自寻苦恼呢。 为了不让这一世的自己苦恼,她会在许笙笙羽翼未丰满前,一根一根的的折断许笙笙的臂膀! “去八宝店。” “是,小姐。” 傍晚,梁檀从八宝店出来,身后的登枝手上提着好几样礼盒子:“小姐,这些都是要送到观室山的吗?” “嗯。” 登枝把礼盒提到马车里,自己跳坐在车辕上。 梁檀上了马车,闭目养神。 马车平平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 突然,梁檀的耳边一阵嗡嗡叫。 她听到了梁柚和许笙笙吵架的声音—— 【许笙笙,你个混蛋竟然敢对我的东方使狐丨媚伎俩!让我的东方爱上你!】 【柚儿,柚儿你听我解释!事情真不是这样的!】 【我杀了你!许笙笙!】 【“砰——”石头砸脑袋的声音。】 【不是……这剧情刚开始多久啊……这就要失败了吗……】 梁檀眉头紧锁。 什么情况,许笙笙被梁柚砸死了? 闭着的眼刚睁开,面前一阵飓风吹得她睁不开眼,梁檀下意识的挡住抓住了马车里的东西…… 一阵头晕目眩,眼花耳聋…… 等到强风消失,梁檀睁开眼,惊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之地,野草丛生。 夜晚,一座破旧不堪的庙宇摇摇欲坠的坐落其中。 庙年久失修,屋顶塌陷,墙壁斑驳脱落,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梁檀:? 这是又倒流时光了? 她现在急需知道自己倒流到了哪个时间。 梁檀抿唇,她好奇的走向破庙。 但她也不敢离太近,整个身子猫在一片高高的杂草中。 窗户紧闭,只能从倒影上看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笙笙,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东方,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只把你当我哥哥。” 梁檀蓦然瞪大双眼。 这两人是……东方轩和许笙笙?! 梁檀愣住,这两人之间,这么早就认识了? 正要继续听着。 眼前突然一阵刺眼的闪光,一阵旋涡又把她吸了进去。 等到眼前白光消失,她又坐回了从八宝店出来的马车里…… 旁边还放着要送上观室山的礼盒。 梁檀:? 许笙笙死了。 时光倒流不是回到了过去了么? 为什么现在…… 又回来了? 梁檀伸手看着自己的干净的十指,好不真切。 剧烈的胸膛稍稍平稳,她刚缓一口气,紧接着又是一阵头痛欲裂。梁檀面色煞白,一手捂着痛到要炸开脑袋,另一手死死抓着马车里的小方桌。 意识模糊间,她挥掉了小方桌上的茶具。 外面是登枝关心的声音:“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梁檀强忍着剧痛,刚要回答外面登枝的话,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旋涡再次将她吸入。 等到梁檀再睁开眼,她已经站在了一座桥上。 梁檀环顾四周,却已经四下无人。 再低头一看,她看到自己手上正提着皱皱巴巴的兔子花灯。 这是,时光倒流回到了除夕夜的那晚?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时光竟然连着倒流两次了么…… 这一次,她还能回到原来的时间吗? 梁檀看着自己手上的兔子花灯陷入了沉思。 却不想,一个愣神,兔子花灯摔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一粒小小的檀珠。 梁檀弯腰去捡,神奇的是,手刚碰到檀珠,她的头痛之症立刻缓解许多,身上也清爽了许多。 刚要将檀珠拾起,却不想眼前情景再次变幻—— 梁檀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晃了晃发疼的脑袋。 耳边传来登枝模糊的呼喊声,再然后,她的呼喊声一声比一声清楚:“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呜呜呜小姐你别吓我啊……” 梁檀努力睁开眼,正好对上小丫头一张泪痕满面的脸。 梁檀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个时间了。 不知她到底是回到了刚出八宝店坐马车的时间,还是又穿回到了别的什么过去时间。梁檀语气茫然的问道眼前的登枝:“登枝啊……” “呜呜呜,小姐……” 梁檀揉着发胀的脑袋,一脸疲倦:“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们从八宝店出来,你吩咐我将这些东西送到观室山上,小姐,你怎么了?” “哦……”是回到了原来的时间了。 梁檀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她看向眼前哭泣的登枝,掏出帕子擦去她脸上挂着的两行泪珠子:“别哭了。” 她两手握住梁檀给她擦眼泪的手,还在小声抽泣着:“小姐,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怎么了呢,呜呜呜……” “我刚才,怎么了吗?” “我听见里面茶具碎裂的声音,就赶紧撩开帘子了,见小姐你在痛苦的抱着头,额头发烫,身上却在淌着虚汗,我叫了你许多声你都没有反应……” “小姐,你身体不适,回府后找个医士瞧瞧。” 第39章 蒹葭倚玉 “梁柚和许笙笙呢?” “小姐,你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再管她们了,二小姐在外面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她不会吃亏的,再说许笙笙,她惯会装,也不会吃亏的……” “先回府。”太阳穴钻心的疼,梁檀浑身盗汗,一身疲惫。 “好,小姐。” —— 梁檀的马车刚回府,就听得下人来禀说许笙笙受了重伤。 梁宿大惊,连忙叫人去把许笙笙接回来。 梁檀没什么精神,但听到是许笙笙的消息,她强忍着疲倦坐在鲤明园里等消息。 她一定要搞清楚许笙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了半个时辰,许笙笙的马车和梁柚的马车才一起急急忙忙的进了府中,回了观风园。 许笙笙被人用坚硬的石块砸到了后脑,有心跳,但人处在昏迷状态。 梁柚大声嚎哭着跟着进了观风园。 梁檀听到登枝的回禀,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说话都没了什么力气:“登枝啊,我们去看看。” “小姐你这么关心笙姑娘做什么。” “你还是在鲤明园休息,我再去看看就是了。” 登枝关心着梁檀的身体,梁檀却执意要去观风园。 登枝拗不过梁檀,只好搀扶着梁檀出了鲤明园。 主仆二人刚到观风园的门口,梁柚竟然手臂一横把梁檀挡在了园子外面。 梁柚愤怒的指责着梁檀,对着她咆哮:“不准你进去!” 登枝不知道梁柚这是又在发哪门子的小姐脾气,竟然对大小姐如此出言不逊。 登枝道:“二小姐,大小姐是来看笙姑娘的!” 梁柚铁了心的要把她们拦在外面:“哼,用不着她假惺惺!她弄伤了笙笙还不够,现在是来看笙笙有没有如她愿死了吗!” 登枝被梁柚的话说的一头雾水:“笙姑娘受伤跟大小姐有什么关系啊。” “别装了,梁檀!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恶心!亏我把你当成最亲的人,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对我!” 登枝也气了:“二小姐你胡说什么呢!夫人不在府上,这么多年是大小姐把你拉扯大的,大小姐对你如何,你心里一点都没数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知道她嘴上对我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心里指不定藏着什么腌臜心机呢!” “她就是嫉妒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夫婿,成心想拆散我们!” 登枝也拔高了嗓音斥着梁柚:“二小姐,你说这话真没良心!白眼狼!” 梁柚撸起袖子就薅登枝的头发,登枝头皮生疼,登枝也毫不客气的反薅住了梁柚的头发。 “二小姐我忍你很久了!大小姐对你好到就差把心挖出来给你了!” “我今天就要替大小姐教训你!” “你一个下人敢教训我?!” 两人岁数相差无几,扭打在一起。 打到最后,还是梁檀叫人把这两人分开。 “你们吵吵闹闹,要反了天了?” 说罢,梁檀把登枝护在后面,她有些气虚,但好在面上还能忍住。 梁檀看向梁柚,冷冷的声音道:“柚儿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哼!”梁柚看仇人的目光瞪着梁檀:“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还要我说吗?你表面上假意同意说去跟爹说说我跟东方的事,实际上你派人跟在我后面,意图杀了东方灭口,是笙笙眼尖的发现了杀手要用石块攻击东方,她用自己的身子保护了东方!” “她保护了东方就是保护了我!” 听着梁柚的话,梁檀倏然笑了。 “我们又没有生活在石器时代,若是我派杀手去杀你的心上人,他大可以用刀剑或是暗器,为什么要用石块砸人?” “这……”梁柚说不出理由了,她反正就是记得一个杀手用石块从后面砸了许笙笙:“你别再狡辩了!就是你派人去杀东方的!就是你,梁檀!是笙笙用自己的身子保护了我们!就是你,就是你,是你派人的……是梁檀,梁檀派的……” 梁檀:“……” 她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梁柚。 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时她坐在马车里,亲耳听见是梁柚和许笙笙的争吵声,梁柚用石块砸伤了许笙笙。 现在却突然变成了她的过错。 显而易见,梁柚,被许笙笙篡改记忆了。 梁檀依旧是冷淡不辨情绪的问:“那杀手呢?可有抓回?” 梁柚气闷闷说:“杀手跑的太快,没抓到。” “既没抓到杀手,你又为什么断定杀手一定是我派去的呢。” “因为你嫉妒我啊。” 梁檀目光似有深意的冷嘲了一句:“我嫉妒你找了一个又穷又酸又没本事的书生?” 随后,梁檀又问道同样头发凌乱的登枝:“登枝,你说我的眼光有那么差吗?” 登枝也附和着梁檀的话:“能入得了小姐眼的,不是雄才大略的王侯,也会是在战场骁勇善战的将军,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住在破庙里,只会写酸不拉几打油诗讽刺朝廷的穷书生。” 梁柚眼角抽了抽,表情从不自然,变成了极其不自然,她刚想叫骂几句,又听得梁檀说了一句:“东方是蒹葭,柚儿是玉。蒹葭倚玉,两人十分相配。” 吃了没文化的亏,梁柚语塞,不知道梁檀说的成语是什么意思,也没想好要怎么反驳梁檀的话。 顿了半晌,梁柚又才对着梁檀叫嚷着:“你少在这阴阳怪气!” 梁檀却不打算再理这个无礼的小妹妹,她沉下了声音:“让开。” 声音温柔而低缓,看似轻声细语,却蕴藏着不可小觑的威严。 梁柚再是嚣张跋扈,此刻也不敢多嘴。 梁柚侧开了自己挡在观风园门口的身子,给梁檀让出一条路。 梁檀收回眼神,带着登枝一起进了观风园。 刚一进去,就见着梁宿心急如焚的在屋门口徘徊。 梁宿毕竟不是梁柚那个小孩子了。 他心里对梁檀再有气,也没有面上直截了当的发出来。 “檀儿来了啊。” “我来看看笙姑娘。” “笙笙她险些就没命了……” “怎么回事?” —— 第40章 梁檀手刃穿越女 “笙笙刚才气都断了,还好福大命大又恢复了心跳……” “但是不知是不是伤到了脑子,笙笙一直在胡言乱语。”说罢,梁宿心疼的叹了口气。 他的乖笙笙啊,怎么总是这么多灾多难。 等到笙笙这回身子好了,他一定要办一场隆重的宴席为笙笙去去晦气。 耳边是梁檀的声音:“爹,我进去看看笙姑娘。” 梁宿一挥手:“你去。” 梁檀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许氏正端着汤碗走出来,因为上次要涟漪园要芙蓉清玉膏,她挨了梁檀的打,许氏到现在还对梁檀有些发怵。 许氏恭恭敬敬的对梁檀行礼,脚步生风的出去了。 梁檀走到里屋,许笙笙正靠在床边,眼睛下的一道疤痕很是醒目。 许笙笙正目光游离的看着她走进。 梁檀站定在许笙笙的床前一尺的距离,她看着许笙笙,平静道:“你醒了?” “啊?”许笙笙像是真疯了,她对着梁檀突然发出一声嘲笑,极其讽刺的对着梁檀道:“是你啊,梁檀。” 梁檀:“是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来自21世纪的人,穿越到这里,就是为了降维打击你这个封建草包!” 梁檀:“……” “你不是什么江南城的才女吗,你不是苦练了十几年的名门贵女的技能吗?哈哈哈哈,你不知道,我只要能获得角色的好感就能修改他们的记忆,我可以尽情地往你身上泼脏水,诬陷你。” “怎么样,伤心吗,难过吗?是不是觉得不公平啊。可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遇到我,算你踢到钢板了!” 梁檀波澜不惊地听着她的口出狂言,最后,她薄唇轻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现在是在做梦,这些梦,每一个都跟你有关,而每一个梦我都把你像蝼蚁踩在脚下。” 梁檀瞧着她这疯迷的样子,心里有了数。 她丢下一句“笙姑娘好好休息”,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对梁宿浅然行礼,梁檀回了她的鲤明园。 回鲤明园的路上,登枝突然好奇问:“小姐,你说这笙姑娘真的疯了吗?” “不是,是她分不清现实与过去。” “现实与过去?”登枝不理解了,她又问:“什么意思啊小姐?” 许笙笙一死,时间倒流,许笙笙不死,时间秩序正常运转。 刚才或许是许笙笙的“女主光环”察觉到她要死了,自动回溯时间。 但意外的是,许笙笙并没有死,而被救活了。所以时间线又被强行拉回到现在。 在这个时间快速翻转又翻转的过程中,许笙笙就像是做了一场连着一场的梦。 所以才会分不清现实,神志不清,口不择言。 “没什么,过几天,她就恢复了。” “哦。”登枝乖乖的答着话,扶着梁檀回了鲤明园。 …… 过了几日,清晨。 梁檀正松泛着坐在茶室喝着热茶,突如其来的头痛之症打破了茶室的安宁。 她趴在桌上,双手抱头,浑身直冒冷汗。 登枝见状,连忙上前去抱住梁檀,把她架到榻上。 疼到难以忍受,梁檀蜷缩在榻上,突然想起了那粒檀珠。 “去,去把兔子花灯找来……” 把檀珠握在手里,梁檀的头痛症骤然消失。 就连登枝都觉得神奇:“小姐,这粒檀珠好厉害……” 梁檀身上披着外衣,她也凝神看着手里的檀珠。 “小姐,这个是谁送你的啊?” 梁檀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穿着夺目红衣还有些烦人的崔泠。 “小姐,小姐……你怎么在发呆啊?” 梁檀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向眼前红扑扑的脸蛋:“把这粒檀珠用绳串起来,我要戴在腕上。” 腕上带着檀珠,像一股潺潺的清流流淌穿梭在她五脏六腑之间,浑身舒畅,就连因连着两次时光倒流变得气虚的脸色都跟着好看起来。 登枝看到梁檀变好的气色,她也如释重负的舒出一口气,登枝问:“小姐,时间不早了,要用早膳吗?” 梁檀轻轻点头,登枝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茶烟袅袅升起,梁檀握着茶杯,吹了一口气。 即便她有过人之计,但许笙笙的倒流时光的技能若能无限次的用,她就会一直受制于她,又何谈扳倒。 正思索着要怎么解决这件事。 耳中再次传来许笙笙和那个怪物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死了,时间就会自动倒流吗?】 【是的,但是时间倒流是有次数的。】 【可以使用多少次?】 梁檀听着,正快要听到答案,那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梁檀敛神屏息,试图能再听到些什么,但是很遗憾,依旧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既然是有次数的,那她索性断了许笙笙时光倒流的次数,不管许笙笙能倒流时光多少次,她就能多少次杀了许笙笙! 大不了一切从头来过! 总不能有点进度,就被搞一次时光倒流的把戏,这样她所做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重生复仇还有什么意义! 想着,梁檀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梁檀提着刀去了观风园。 【警告!“女主光环”察觉到有强大的杀意正在靠近!】 许笙笙正在熟睡中,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类似于现代警报器的声音。 许笙笙猛地清醒过来。 屋内没点蜡烛,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一个穿着浅青色衣裳的女子竟然站在她的床边,双手手握刀柄,刀尖正对准自己的胸口。 “梁……” 许笙笙刚认出这女子是谁,梁檀却懒得跟她废话,手起刀落,一刀扎进了她的胸口。 许笙笙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眼中惊恐万分。 梁檀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扎进去的刀猛地拔出,许笙笙胸口顿时鲜血四溅,血溅到梁檀那张平静到没有一丝情绪变化的脸上。 许笙笙嘴里喷涌出一口鲜血,瞪大双眼手指梁檀:“你……” 话还没说完,许笙笙身子一软,头一歪,睁着眼睛死了。 淡青色衣裳的女子立在床边,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湿透的贴在脸上,右手执着在滴血的大刀…… —— 第41章 二杀穿越女 梁檀立在床边,眉目清绝,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正轻喘着气。 握着大刀的手背上青筋微微暴起,而刀尖正一滴一滴连续不断的往地上滴着鲜血。 原本面若寒冰的脸上骤然一笑,笑中似乎荡漾着无数复杂的情愫,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泯灭在此,同那数不清的痛苦一起坠入尘埃。 痛快! 实在是痛快! 长久以来处于许笙笙带给她的折磨阴影下,她无时无刻都在内耗自己,即使重生之后步步为营,却好似还是斗不过许笙笙强大的光环。 这一回亲手杀她,即使知道无济于事,一切都会被推翻重新来过,但梁檀心里痛快至极! 梁檀闭上眼睛,垂着的手紧紧握住大刀。 已经做好了要倒流时间的准备。 …… 可预料中的白光并没有出现,梁檀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站在许笙笙的床边。 梁檀不免诧异。 怎么回事。 许笙笙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没有倒流时光? 心里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梁檀暗道不好,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 许笙笙没有死,她被梁柚一板砖下去砸了个半死,又被梁檀一刀捅进胸口捅成重伤。 连梁檀都不得不感叹这许笙笙是打不死的小强。 但不够,她一定要验证清楚,昨晚她明明亲眼看到许笙笙咽气了,可为什么没有倒流时光。 夜晚,梁檀再次提着刀去了。 当梁檀再次站在许笙笙的床前,彼时的许笙笙重伤刚醒。 许笙笙一睁眼,又瞧见梁檀嗜血如魔的一张脸。 她又是没来得及反应,再次被梁檀手起刀落,一刀割了脖子,许笙笙睁大双眼,死了…… 眼前的鲜血如注,梁檀探了探许笙笙的鼻息。 咽气了。 梁檀心想这下总算万无一失。 她扔掉手上的大刀,等着时光倒流。 可奇怪的是,时光依旧没有倒流…… 梁檀想不通为什么。 正在纳闷之时,她腕上的檀珠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梁檀看着檀珠,满肚子疑惑。 是它,阻止了时光倒流吗? 梁檀手上握着刀,回到了自己的鲤明园,坐在茶室中,聚精会神的端详着腕上的檀珠。 这檀珠能让她消解头痛之症,还能阻止许笙笙的时光倒流…… 而这东西,是在崔泠送她的兔子花灯里的。 “崔泠……” 梁檀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崔泠的身影。 —— 许笙笙那头也不好过。 明明知道是梁檀下的毒手,但是府中却始终没有查出来凶手是谁。 自第二次被梁檀杀之后,许笙笙是彻底对梁檀怵了,她不敢一个人再住观风园,而是去了梁宿的园子同住。 只有这样,她才能稍微安心些。 【你说这梁檀是疯了不成,为什么突然杀我?】 她还没有明着对梁檀出手,只不过是诱惑了一下她未婚夫,又篡改了一下她妹妹的记忆往她身上泼了一盆脏水罢了,这就提刀连连杀她两次了? 真是可怕。 【或许是智谋型角色梁檀察觉到什么了。】 【……好,我现在还有多少好感点。】 【负五十。】 【负五十?】 【你一共有五百五十角色好感点,消除李夫人的偏见花了三百点,在破庙修改梁柚的记忆花了三百点,你余额不足,所以还倒欠五十点。】 【花费了角色对我的好感点,他们现在是不是对我没有好感了。】 【是的,李若现在对你的好感度已经降为零。男二东方轩对你的好感度负五十,对你产生了轻微的厌恶。】 【呼……那我现在去挣好感点再来换取我想要的,比如我主动回溯时光,总可以。】 许笙笙还想着能回到自己被李夫人伤了脸之前的时间线。 这样,她才能更好的规避风险。 【原则上是可以的,但是请注意时光回溯技能暂时失效。】 【失效?为什么?】 【“女主光环”检测到恶毒女配梁檀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对抗时光回溯技能,时光回溯技能不管是主动释放还是被动释放都不能进行。 并且“女主光环”已经帮你挡住了梁檀的两次杀机,若是你再次被梁檀杀死,任务将会宣告失败,这个世界崩塌,你也会死亡。】 【什么鬼?你不是说“女主光环”无限强大的吗?再说那梁檀,区区一个恶毒草包,她怎么还能有什么强大的力量?】 【“女主光环”暂时未检测出原因。】 【……该不是你偷偷帮助了梁檀?】 “嘶——”一阵电流涌上许笙笙全身,许笙笙浑身酥麻。 【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女主光环”没有再搭理她。 再一想起梁檀那嗜血又面无表情的样子,许笙笙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她想,她可不能轻易去招惹那个女人了。 还是安安心心的先攻略其他角色。 她想想眼下剧情最重要的是什么来着? ……哦,是帮助梁柚和东方轩在一起。 要说那天在破庙也真是的,这东方轩看到她就对她嘘寒问暖,完全没有在乎梁柚的想法,梁柚小气的要命,拿着搬砖追着就要杀了她。 这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有“女主光环”。 刚刚跟“女主光环”一对话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男二东方轩本来就是喜欢她的。 在她没有穿进来之前,原主“许笙笙”与东方轩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后来她成了许笙笙回了梁府,东方轩对她的感情依旧没变,直到他们在除夕夜晚上再次偶遇,她出于避嫌刻意装作和东方轩不认识,而东方轩也是脑子搭错一根筋,想要和梁柚靠近来让她吃醋。 可东方轩是男二,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她要喜欢的,也得是男主李若。 再说东方轩,他对她执念颇深,和梁柚缔结姻缘只是为了能留在她身边,对她无私奉献…… 从大局上来看东方轩是梁柚的官配。 但从情感上来说东方轩只对许笙笙有感情。 所以他对许笙笙的原始好感点有一百五十,比男主李若还高五十点。 虽然现在李若对她的好感点降到了负数,但是她相信,只要她勾勾手指,东方轩就会屁颠屁颠的对她情感升温。 唔……现在还是要想法子推进梁柚与东方轩的关系,最好他们的关系有质的飞跃…… —— 第42章 生米煮熟饭 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推动梁柚和东方轩之间的关系,又眼尖的看见窗外两只正在行不轨之事的小鸟。 许笙笙顿时有了主意。 “走上人生巅峰的生活正在向我招手……” 她开始美滋滋的想着美好的未来。 还没美多久,她许笙笙又龇牙咧嘴的一手捂上自己脖子的伤口,一手捂着被梁檀扎胸的地方。 “……这梁檀下手真歹毒!” —— 许笙笙恢复了半个月,即使梁檀这半个月没有再出手,许笙笙也不敢随意出园子。 许笙笙趁着梁柚对梁宿问早安的空隙,把她拉进了房中。 “什么?!你说让我和他……” “我还没成亲,要是爹知道了一定会砍了我的腿!” “你这不是胡闹乱出馊主意嘛!” 一听到许笙笙出的主意,梁柚是一点也接受不了,她猛地甩开许笙笙的手,双手抱胸的背对许笙笙站着。 怎么能让她和东方轩……和东方轩……那啥。 许笙笙就知道梁柚会是这个反应,她绕过去站在梁柚面前,劝着她:“你不是喜欢东方吗,不是想和东方在一起吗?东方和你差距太大,就算是你们两情相悦,梁府都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的,现在只有这一个法子能让你们快速在一起,你确定真的不要去做吗?” “可是……” “别可是了,柚儿,你想想你和东方,若是错过可是终身的遗憾啊。” 梁柚有些动摇,但心里仍旧惴惴不安。 “你想想,你和东方生米煮成熟饭,梁府一定会同意你们的婚事,到时候东方做个上门女婿嫁进来,他就有了好的学习环境,凭借东方的聪明劲儿,等到明年考试一定能考上状元!” “柚儿,我是不会害你的。” “你想想之前在破庙……” “你能相信的人只有我了。” 梁柚面露犹豫:“我爹还有我姐那里……” “爹那里有我呢,至于大小姐那里,害,你不跟她说她又怎么知道,等你们成了之后,大小姐也没法子的。” “放心,我一定会顺利让你们在一起的。” “可要是这件事被梁府之外的人知道怎么办?” “你怕什么,你把东方约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悄悄去做,等事情一结束你就回府,不会有人知道的,放心。” 梁柚还没想好:“真行吗……” “柚儿,你一直行事果断利落,怎么到了这时候反而畏畏缩缩了?你不想要你的幸福了吗!” 梁柚点头。 “那你把这个拿着。”许笙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这个东西只要往东方喝的水里面加了那么一点,你们两人就……” 听着许笙笙的话,梁柚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手上拿过许笙笙的小药瓶,眼神坚定的看着许笙笙:“……好,我相信你。” 许笙笙笑着调侃梁柚:“柚儿比我小,没想到比我还先有婚配了,真羡慕你啊柚儿。要是以后你的东方考上状元当上大官了,可别忘记我啊……” “再说再说,他还不是我的夫婿呢……”梁柚害羞的一转头,拿着瓶子跑了。 许笙笙看着梁柚跑远的方向,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就等梁柚的好消息了。 许笙笙伸了个懒腰,本想继续去睡个回笼觉,但余光瞧见梁宿园子里两株开的正娇艳的花,给自己找了点事做做。 许笙笙哼哧哼哧的把这两株花移栽到了自己的观风园。 看着园子中两株花,许笙笙双手叉腰,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正欣赏着,许笙笙忽然在想她没跟爹说一声就把这两株花移植,爹会不会生气? 但转念又安慰自己说,不过是两株花,爹这么宠她,一定不会介意的。 哼着小歌,许笙笙心情大好的从观风园回梁宿园子,却不成想在路上偶遇了迎面朝她走来梁檀。 许笙笙顿时大惊失色,生怕这疯子大白天的再对她做什么。 许笙笙整个身子贴墙,迈着螃蟹步,一点一点的靠着墙挪走。 她撇开脸,第一次无比希望自己的存在感能变成透明…… 许笙笙这么做作,对面走来的梁檀没见到她似的,目视前方带着登枝走出了这条道。 许笙笙对着那道淡青色的背影小声咒骂。 话音刚落下,走远的梁檀突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许笙笙人都僵了。 “她该不会是听到我说话了?”心里一阵阴霾,自言自语道:“我说话声音这么小,她是不可能听见的啊……” 正在自我怀疑中,许笙笙倏然看见梁檀身边的婢女从道旁边砍下一根枝条递给梁檀。 梁檀双手握着枝条,正比划着什么。 许笙笙被梁檀的动作搞得心都提了起来。 再加上梁檀今日穿的衣裳与那晚杀她的衣裳极其相似…… 许笙笙整个人都要凌乱了。 她抽了抽不存在的鼻涕,喃喃自语:“不是,这疯子大白天的真是冲着我来的?” 心理阴影一下子涌了上来,仿佛梁檀是吃人的猛兽,许笙笙拔腿就跑。 身后的登枝看着许笙笙的一系列骚操作,她一脸懵的看向主子梁檀:“小姐,笙姑娘这是怎么了?” 梁檀手上还在比划着枝条,赞许了一句:“嗯,这根枝条带着花苞,可以移植。” “还有那根枝条,你砍下来我瞧瞧。”梁檀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哦哦,好的小姐。” …… 许笙笙跑了许久才停下,她单手撑着树,单手叉腰,弯着腰一阵狂吐。 呼…… 若不是她跑得快,就真要被梁檀噶了。 这次可没有回溯时间的机会了,她要是噶了那就真的噶了。 许笙笙连吐带咳的难受了许久,这才勉强喘一口气。 这该死的梁檀…… 她一定要她好看。 回了梁宿的园子,坐在铜镜前,许笙笙又是对梁檀一阵嘀咕臭骂。 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 许笙笙这是左等右等也没见梁柚回来,心里正纳闷着,外面一阵喧闹声。 许笙笙心想,一定是梁柚事情成功,回来跟爹闹了。 心里一高兴,提溜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许笙笙一出去,她就傻眼了…… —— 第43章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梁柚被五花大绑跪在梁宿屋前,嘴里被塞着布条,她正奋力的要吐出口中的布条,可动作太猛,脸涨得通红。 就这样,梁柚还不忘朝着她爹瞪眼。 再看站在台阶上怒发冲冠的梁宿。 许笙笙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 许笙笙深呼吸,手放在身前乖顺的走到梁宿的身边,语气柔和:“爹,这是出什么事了?” 梁宿脸色不好,朝着梁柚怒吼了一句:“你问问这个逆女都做了什么!” 许笙笙抿了抿唇,她走到梁柚的身边,拿走了她嘴里的布条。 布条刚一拿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脸上被喷了一脸口水。 许笙笙:“……” 迎着光,许笙笙甚至能看清梁柚像花洒似的喷出来的口水:“爹,你混蛋!你竟然敢偷袭我!你这个小人!” “塞上塞上!把这逆女的嘴给我塞上!”梁宿听到梁柚呱噪的声音就头疼。 梁柚的嘴再次被塞上,世界突然又安静了。 许笙笙看着梁柚气愤的脸,又看向梁宿,求情:“爹,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都被捉在床了,还能有什么误会!这个该死的逆女!” “早上出门前我就看她情绪太亢奋,以为她惹是生非去了,就叫来福盯着她,谁知这逆女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不知廉耻的跑去跟男子行龌龊腌臜之事!” “真是丢了梁府的脸!” “我梁宿有她这样的女儿,真是祖上没积德!惩罚来的报应!” 她不是叫梁柚去找个僻静地方了吗,这都能被抓住? 许笙笙登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她是该骂梁柚是蠢货中的蠢货,还是该夸梁宿聪明过了头呢。 许笙笙又看向梁柚,心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她问:“爹啊,要是柚儿与男子行龌龊之事,被捉也应该是两个人一起被捉才是,怎么会只有柚儿,那个男子呢?” “跑了!”梁宿又是愤怒的一声咆哮:“那个竖子!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好就翻窗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笙笙你看,这竖子如此行事,是能怪我之前没答应这逆女婚事的吗!” “如此小人,一点担当都没有!” “再说这逆女,不知羞耻!”梁宿抚上自己心口,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死了。 许笙笙见状,她赶忙跑过去接过梁宿的半边身子:“爹,别动怒,这件事……这件事还是不宜让外人知道的好,毕竟柚儿是个姑娘家……” 梁宿目视前方,眼神飘忽,一改咆哮的大嗓门,取之而来的是十分的无奈语气:“晚了……” “晚了?”许笙笙心中的疑惑被放的更大了:“什么晚了?” “唉……这逆女的龌龊事……让钱家那个小霸王知道了。” 钱罐? 是之前在鹤前街的那个钱家小胖墩钱罐吗? 据说那个钱罐不学无术,插科打诨却是十分在行。 若是这件事被钱罐知道了,钱罐和梁柚向来不对付,那可就不得了了…… 许笙笙怕了。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爹,这钱罐钱罐,要得不就是一个钱吗,咱们请钱罐好吃好喝一顿再花点银子,说不定这件事就能摆平了呢。” “笙笙啊,你说我怎么会生出这种逆女!” “你娘虽是外室,但你和你弟弟都是听话又懂事,再看看她……” “明明都是梁家的种,落在地里怎么如此不同!” “哼!怪洛家的地不好!才能长出这种歪脖子树!” “……逆女!你还敢朝我的瞪眼?!” “爹,现在不是骂柚儿的时候,还是先把柚儿松开……”许笙笙心里一肚子的憋屈,她自从穿越到这里来之后,就没有几件事是让她顺心的。 “唉!”梁宿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一直忙于公事不着家,这个逆女一直被她姐姐宠着惯着,简直无法无天!我是管不了这个逆女了,把她关进涟漪园,禁足!” 说罢,梁宿回身进了屋子。 许笙笙又是好心的把梁柚口中的布条再拿下来。 布条刚一拿下,梁柚对着她爹门的方向又吵又骂:“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什么忙于公事,你那是忙着在外面陪着外室大贱人和两个小贱人!” “还有!你说谁是竖子呢!东方是我心上人!心上人!” 梁宿脚刚跨过门槛又收回,他转回脸对着梁柚一顿臭骂:“我是你爹,你竟然敢这么编排你老子,真是要造反了!” “你们几个把这逆女给我抽一顿鞭子再关涟漪园!” 梁宿张牙舞爪的就要亲自动手抽她,许笙笙见状,赶忙拦住梁宿。 许笙笙一脸老好人的对梁柚道:“好了好了柚儿,爹现在在气头上,你少说几句。” “爹,柚儿还小,爹不要跟柚儿一般见识了,爹先回房休息,笙笙一会儿就来伺候爹给爹洗脚……” 梁宿怒火重重的被许笙笙送回房中。 梁柚挨了一顿鞭子,被下人们遣回涟漪园。 梁柚背朝上的趴在床上,许笙笙关切问:“柚儿,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说这梁柚不生气,一说这,梁柚心里的气就咯噔噔的,她斜眼怒视许笙笙,对着她大嚷一声:“你别在这装好人了,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许笙笙没想到这梁柚又把矛头指到了她身上,许笙笙稍显惊讶:“啊,怎么了柚儿?” “你少在这装了,说!钱罐那孙子是不是你叫去的!” “啊?”许笙笙一头雾水,她巴不得梁柚和东方成功,怎么会暗地下黑手:“柚儿,我是在帮你啊,再说钱罐……我也不认识啊……” “许笙笙,我看清你了!” 青天在上,她真是冤枉啊…… 难不成是梁柚知道东方其实爱的人不是她了? 梁柚又是一阵大哭:“呜呜呜,只可怜了我的东方,年纪轻轻就被吓唬得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许笙笙哑然:“东方死了?可不是说他跑了吗?” 梁柚对着许笙笙悲愤又哭着咆哮如雷:“都怪你,若不是你给的那个小药瓶,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许笙笙无辜脸,不知道梁柚到底在说些什么…… —— 第44章 事在人为 她原本还想找机会用在李若的身上来着,便宜了梁柚了不说,她还反过来指责她? “那可是好东西啊……” 梁柚又是尖锐的一声大喊:“滚啊!” 许笙笙被她吼得耳朵都要聋了。 她双手捂住耳朵,减少梁柚的发出来的噪音,许笙笙粉扑扑的脸显得纯真善良:“柚儿,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许笙笙落荒而逃。 走在青石幽径准备回梁宿的园子,青石幽径穿过一片竹林,许笙笙突然听到一段对话声。 “你们听说了吗?二小姐和一个男人被老爷抓到的时候,两人还没分开呢……” “是啊,我听说府中老嬷嬷说若是两人正酣被打断,男的可能会再也不能行丨房丨事……” “这么严重吗?” “呦,你可别小看了这个事儿,我家前庄有个二毛跟他女人事儿干一半,被人打断了,从此二毛就再也没碰过他女人了。” “那不是就变成太监了吗?” “所以我说啊,今天和二小姐私会的男的,八成……” “害……别说了别说了,还是各忙各的去。” 议论声消失,许笙笙一团乱麻,脚步匆匆的回了梁宿的园子。 …… 坐在房中,许笙笙脑子里盘算着这件事来龙去脉。 按照她的计划,梁柚和东方房事之后,东方即便再不喜梁柚,他都会对梁柚负责,从而做个上门女婿嫁进梁府。 现在却变成了,梁柚和东方进行到一半恰好被打断,东方有极大可能不能再行男人事,而钱家那个小霸王凑巧目睹了整个事情的过程,导致最后东方落荒而逃,梁柚被五花大绑…… 可是事情,会有这么凑巧吗? 她怎么觉得总有些什么不对劲呢。 许笙笙实在是想不通,她叫出了“女主光环”。 【你这么神通广大,帮我查查这件事是什么情况。】 【负五十点,没有任何权限的。】 【……难道就不能赊账吗?】 【赊账是有相应的代价的哦。】 【那上次为什么可以赊五十点?】 【新手保护期赊账是没有代价的哦。】 【那赊账的话会有什么代价。】 【依照赊账次数与点数综合计算,按天算利息,若是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偿还赊账的点数与利息,是会付出代价的哦。】 许笙笙:“……” 她怎么感觉这个“女主光环”一点也不靠谱。 还以为是无所不能的神呢。 居然什么都干不了。 【那我现在如果想知道梁柚和东方轩这件事有没有幕后黑手,需要赊账多少点?】 【需要整整一千点哦。】 【算了,不要了。】 赊账一千点,还按天算利息,这简直就是黑心鬼! 玩不起玩不起。 许笙笙决定自己想办法。 梁柚被关在梁府,东方轩下落不明。 她决定先找到东方轩…… 至于钱罐那儿,有梁檀操心呢,那压根就不是她该烦的事儿。 没事没事,好事多妨。 只要她能冲破眼前的难关,她的前途依旧一片光明。 再说马上就是皇宫春日宴了,她到时一定会在一众贵女中拔得头筹,获得京城贵人的青睐! 许笙笙安慰了自己好一番,心里这才舒服了许多。 …… 梁柚被禁足涟漪园一连几日都没有人来看她,姐姐没来,就连那个许笙笙都没来。 梁柚心烦气躁,她还在担心着东方的安危。 这时,桃儿从外面进来了。 “二小姐,钱公子来了。” 钱公子?钱罐儿? “他来干什么?”梁柚嘟囔了一句:“这孙子该不会是在江南城传遍了我的事,特地来跟我耀武扬威的。” 话音刚落,从外面传来一声戏谑的胖子声:“非也非也!” 一个体型五大三粗的胖子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柄折扇。 “小爷今日来,是给你做个选择题的。” —— “选择题?” “是,就看柚儿怎么选了。” 登枝惊疑的看向正在抄写破书古籍的梁檀:“一个是嫁给钱家小爷当妾,钱家小爷就不将她与男人幽会的事传出去;另一个是放弃梁家二小姐的身份跟心上人私奔,但是后果就是江南城人人皆知梁二小姐失去清白……” “小姐,你说二小姐会怎么选?” 梁檀手中继续抄写,没抬头,语气轻松的反问登枝:“你猜猜?” “嗯……”登枝趴在书案边给梁檀磨墨,她想了想:“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会选择给钱家小爷当妾的。” “嫁给钱家小爷屈辱是屈辱了些,可女子未婚失去清白已是没脸没皮,若是还被全城的人知道此等丑事,哪有脸活在世上啊……” “哦?”梁檀倒是有些不认同,她轻微摇头:“我猜她会选第二条路。” 登枝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根,一脸想不通的样子:“第二条路吗?这二小姐疯了不成?” 真的会为了一个男人疯魔到放弃梁家小姐的身份去私奔吗? 梁檀眼神撇向砚台,登枝赶忙加快了手上磨墨的速度,登枝道:“小姐,二小姐不会这么傻的,放着好好的小姐身份不做,去跟一个男人私奔……” “再退一步说,这男子自那日之后就消失了啊,大海捞针,说不定他早就逃出江南城了,二小姐又要怎么找到他呢……” 梁檀顺利抄完手上的一篇,将毛笔放置在烟台上,她抬起头,目光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事在人为。” 登枝看着梁檀脸上的笑容,她停顿了几秒,突然发问:“可是小姐,走到这步,你一点都不心疼二小姐吗?” “心疼啊,她是我妹妹,我怎么不心疼她。”梁檀话是笑着说的,但是眼中却冰冷到没有一丝情意,就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登枝皱着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想法。 明明小姐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就预料出许笙笙会给二小姐出馊主意…… “你想问为什么我不事先提醒她。”梁檀一眼就洞穿了登枝的想法,她微微一笑。 道:“……” —— 第45章 当然是尊重她的意愿 “早在她来鲤明园闹的时候,我就已经提醒过她了。” “是她自己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是尊重她的意愿。” 登枝虽然不喜欢二小姐梁柚,也没到讨厌她的地步。 现在突然预知了二小姐的结局,善良的登枝心里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小姐,咱们就再帮一帮二小姐了吗。” 登枝话音刚落,又瞥见梁檀的神色,登枝连忙改口:“二小姐是自作自受,谁也帮不了她。” “人可以善良,但这种善良的道德是基于对方值得的基础上,若是盲目的对一个人善良,只会害了自己。” “是……小姐。”登枝听话的应了一声:“我一定会听小姐话的。” “好。”梁檀对她温和笑了,她将自己眼前抄好的一整本合集推到登枝眼前,吩咐说:“你把这些找人抄几份,悄悄散出去。” 登枝看着上面的字:“小姐,这上面的字我都认识。” “进步不小啊,那你把上次没读完整的读给我听听。”梁檀把合集翻到上次的地方。 上一次登枝只念出了“长……风……云”几个字。 登枝看着上面的字,她手挨个指着上面的字滑动的读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前面呢。” “金樽清酒斗十千……” 登枝连着把这一篇诗都读完,她雀跃的小眼神看向梁檀:“小姐,我一个字都没有读错。” “嗯,很棒。” 梁檀又把翻过一页,让登枝接着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突营射杀呼延将,独领残兵千骑归……” “小姐,这些诗词都好大气磅礴啊,都是从那本破书上摘抄下来的吗?” 梁檀点头:“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本孤本,上面记录了另一片大陆上许多古人的诗词,我实在喜欢,就抄下来了。” 上一世在皇宫的春日宴上,许笙笙仗着这些在春日宴上力压众人,独占鳌头。 彼时她对许笙笙钦佩之极,却又自惭形秽。 但后来她才知道,这些东西压根不是许笙笙写的,而是她窃取别人的成果。 她已经想到了许笙笙在这次的皇宫春日宴上会故技重施。 可既然许笙笙能用,她为什么不能用? “原来如此。”登枝点了点头:“怪不得小姐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抄写这些。” 登枝合上合集,抱在怀里,娇俏的说了声:“小姐,我这就去找人抄写。” 登枝走后,梁檀一直坐在茶室里,修身养性。 这段时间在这个檀珠的滋润下,她的精气神都好了许多,就连睡眠也很少梦魇了。 梁檀倚靠着垫背,看起了剑谱。 过了半天,登枝没回来,倒是梁柚身边的桃儿来了。 桃儿一来就扑倒在梁檀脚边,回禀:“大小姐,都打点好了,二小姐已经从后门逃走了,想必现在已经快到城门西郊。” 梁檀的整张脸都遮在剑谱后,只留出一双眼睛,也在看着剑谱:“许笙笙那边呢。” “大小姐放心,笙姑娘那儿我也递了消息。” “做得不错。” “大小姐,我的卖身契……” 梁檀淡定从容的扔出一个荷包:“去。” “谢谢大小姐!”桃儿欢喜的把荷包揣进怀里:“大小姐,那二小姐那边要不要再盯着点。” “不用,你自归家。” “是。”桃儿语气高昂欢快,领了梁檀的荷包,整个人高兴的不成样子,几乎是蹦跳着出了梁檀的茶室。 梁檀瞧着这小丫头跑走的背影,心下淡笑。 梁柚悄悄逃走的消息没多久传到了许笙笙的耳里,许笙笙面如土色,她急忙去找了梁宿告状梁柚逃走一事。 梁宿也是紧忙派人去把这逆女抓回。 梁柚再次被抓回,又挨了一顿鞭子的打,这回还是梁宿亲自抽的这个逆女。 打完之后,梁宿决定将这逆女嫁给钱罐为妾,又害怕她再逃跑,第二日直接把她甩到了鲤明园,让梁檀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临走之前,梁宿还阴阳怪气的丢下一句:“真是我的好女儿!” 梁宿气愤离去,鲤明园里只剩下梁檀梁柚姐妹。 梁檀气定神闲的依旧看着手上剑谱,抿下最后口茶,才慢悠悠的看向梁柚,故意问:“这是去哪里胡闹了。” 梁柚还沉浸在自己昨日在城门西郊刚看到心上人的背影,刚要追上去,却被家中家丁从后捂住口鼻,捆回府中。 一步之遥,就只有一步之遥…… 她就能和她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了。 梁柚恨死了! “姐,你帮我!”梁柚心里还在想着东方轩:“你帮我找他好不好!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梁檀凉薄声音响起:“你不是一口咬定我是要杀他灭口的凶手么,现在要我如何帮你?” “姐,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些,你还是不是我亲姐姐了!” “你要是还把自己当我姐姐,你就去把东方找回来,不然我不会原谅你的!” 又是一套道德绑架。 梁檀显然不吃这一套。 “你不是早就不认我这个姐姐了么。” 像是没想到姐姐会突然这么说,梁柚的话一时全然堵在了嗓子眼:“我说的那都是气话。” 梁檀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还是安心准备和钱府的婚事。” “不,那孙子肥头大耳又目不识丁,我怎么可能嫁给他!” “而且我才不会给人家当小妾呢!” 钱罐前脚刚走,后脚桃儿就跑过来跟她说有了东方的消息。 涟漪园戒备森严,她打点了些银子还是顺利跑了。 “可惜了。”梁檀宛若叹息了一声:“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梁柚肚子里没二两墨,压根没听懂梁檀在说什么。 “罢了,既然他已经死了,你就不用再留在鲤明园了,还是回你的涟漪园去。” “过段时间,你会断了对这个心上人念想的。” “只是你与钱罐的事……” —— 第46章 警告!重点角色对你好感度降为负数 “只是你与钱罐的事,由不得你做主,爹与钱家已经互换婚书了,等到四月,你就该去钱府了。” “钱罐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人,但钱家也算是家大业大。” “当妾是委屈了,但谁又能知道你不会爬上钱家的主母之位呢。” “你啊,还是要对未来抱有期望的。” 梁檀说了一大堆,梁柚还是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面无表情的梁檀:“姐,你刚刚说……谁死了。” “东方轩。” 梁柚的心头像是被谁重重一击,全然没了张牙舞爪的锐气,梁柚瘫坐在地上,一脸丧气:“他是怎么死的。” “昨日,你被家丁带回之后,他被一箭射杀,当场毙命。”梁檀瞧着梁柚脸上的表情被愤怒与伤心一点一点的占据,直到这种交织的情绪充盈到了极点,梁檀又冷不丁丢下一句:“但说来也怪,爹昨日明明上朝去了,按理来说就算你逃跑了爹也不会那么快得到消息才是。” 梁柚不爱读书但也不是傻子,愣了一下,而后瞬间懂了:“姐,是不是有人告密?” 梁檀叹息一声:“木已成舟,你还是忘却过往。” 梁柚扯着喉咙尖叫:“姐,你说,是谁跟爹告密的!” “柚儿啊,还是别追究了。” 梁柚看着梁檀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梁府人! 但是能告密的会是谁呢? 梁柚想了一圈,最后心里蹦出了一个名字。 ——许笙笙! “是许笙笙那个小贱人是不是!” 梁檀轻轻摇头:“笙姑娘那么善良,我想这事是个误会。” 梁柚却不听梁檀的,她撒腿就跑,回涟漪园提着剑直奔那小贱人的观风园! 观风园不在,梁柚又提着剑直冲梁宿园子。 一路上婢女们纷纷胆战心惊,谁也不敢去招惹这个发狂的二小姐! 正在屋子里赏春花的许笙笙,突然听到脑海里一阵警报声。 【警告警告!重点角色对你好感度降为负数!请抓紧提升角色好感度!不然将会接受惩罚!】 许笙笙正纳闷着。 突见手上持剑的梁柚发了疯似的朝她劈了过来! 许笙笙吓得花容失色,丢掉手中的东西就跑。 刚要跑出门外,梁柚又是一剑劈过来,许笙笙吓得赶紧避让。 转头看到房中有根柱子,许笙笙绕着柱子边跑边闪,梁柚逐她,手上的剑毫无章法,砍烂白菜似的跟在她后面疯狂乱砍。 嘴里还喊着要千刀万剐了她。 直到许笙笙跑得没了力气,整个人完全没有形象的金鸡独立在梳妆台上,气喘吁吁:“柚儿,你怎么了?” “你说!我逃跑那天是不是你给爹告的密!” 梁柚话一说,许笙笙顿时喉咙一哽。 她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反驳:“不是不是,怎么会是我呢!你想想你和东方……我可是一心一意的想让你们在一起啊!” “是么?你看我像傻子么?”梁柚一声嗤笑。 许笙笙用意念回着“女主光环”。 【怎么办怎么办!】 【……】 【说啊,关键时候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20,-100,-150……-300!-500!角色好感度已经降到最低临界值!】 “贱人!” “我劈了你——” 梁柚双手握着剑对准站在梳妆台上的许笙笙劈了过来—— 草! 前段时间该死的梁檀大半夜不睡觉神经兮兮的拿着大刀捅她! 今天这该死的梁柚又拿着剑要砍死她! 这姐妹俩没一个正常人! 许笙笙眼疾手快的跳下梳妆桌,前脚刚跳下,后脚她的梳妆桌就被梁柚这疯娘们儿砍成两半。 许笙笙望着英勇就义的梳妆桌,汗毛孔直竖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要是她这一剑砍到她身上…… 趁着梁柚在拔剑的空隙,许笙笙连忙跑到屋外。 梁柚见许笙笙跑了,剑又嵌在梳妆台里一时半会拔不出来。 她索性弃了剑,狂叫着朝着许笙笙跑走的方向扑过去。 许笙笙被梁柚追得天昏地暗,直到许笙笙无意跑进了梁檀的鲤明园。 园里,梁檀正挥舞着手上的竹子不知在干些什么。 许笙笙脚下骤然刹车。 前有狼后有虎!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许笙笙脚下抹油的要翻院墙,但她身子太娇弱,还没翻上去,就被梁柚一手拽下来。 许笙笙脸朝地的吃了一嘴的土。 趴在地上对梁柚求饶:“柚儿,误会误会都是误会……你先冷静一下!” 梁柚的火爆脾气是出了名的。 平时谁招惹她一下都得挨两个嘴巴子,又何况是害死她的心上人! 梁柚直截了当的用脚踩住许笙笙的后背,碾了碾。 许笙笙顿时痛的吱哇乱叫。 “说,你为什么要跟爹告密!” “我……” 她原本是想让东方和梁柚生米熟饭,谁知这梁柚竟然要跟着东方私奔。 虽然不知东方是怎么一回事,但梁柚可是她在这个家中前期最有力的助力…… 她又怎么可能让梁柚如愿。 许笙笙动了动唇,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柚儿,你先松开我,听我跟你解释……” “解释还有什么用,东方已经被爹杀了!” 剑落在许笙笙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许笙笙呼吸急促,连菊花都跟着一起紧张了。 眼看着求饶之计行不通,许笙笙用意念呼叫着“女主光环”! 【我要赊账!】 【注!你现在一共是-550好感点,确定要赊账吗。】 【赊赊赊!让这个梁柚冷静下来!不管多少点,我都赊!】 在保命面前,赊账点数又算什么。 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能双倍挣回来! 【好的,赊账300点,角色梁柚冷静!】 横在脖子上的剑掉落在地,梁柚也跟着晕倒,许笙笙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掸了掸身上的灰。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梁柚,看周围没人,她伸脚踢了踢梁柚,嘴里念念有词:“不能怪我啊,是你不听我解释。” “谁让你那么蠢,那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许笙笙努努嘴,转身回了梁宿的园子。 回去的路上,许笙笙忽然想起梁柚昏倒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解释还有什么用,东方已经被爹杀了!”] 东方轩死了? —— 第47章 抬为嫡女 不会。 东方轩是男二,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 可梁柚信誓旦旦的说是梁宿杀了东方。 许笙笙垂在身侧的手握拳,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找梁宿问个明白。 还没来得及换干净衣裳,许笙笙脚下飞快的跑回梁宿的园子。 她刚进园子,梁宿凑巧也从外面回来了。 一见到梁宿,许笙笙立马换了副嘴脸。 许笙笙乖顺的走到梁宿的面前,娇声道:“爹你回来啦。” 梁宿满脸疲惫,在看到许笙笙之后,梁宿的脸色才好了许多:“笙笙啊,你这衣裳怎么弄的这么脏……” 许笙笙也顺着梁宿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脏衣服,她对着梁宿温婉一笑,解释了几句后,她组织着语言试探问:“爹,我有个事情要问问爹……爹怎么处理的那个男子的,就是那个和柚儿……” 梁宿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杀了。” 许笙笙听到梁宿的回答,语气陡然怪异的上扬:“什么,你把东方杀了?!” 声音刚落下,梁宿奇怪的眼神看向她。 许笙笙呆若木鸡,她对着梁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随即,许笙笙娇娇弱弱的解释着:“爹,我……我是说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怎么说杀就杀了……” 梁宿听着许笙笙的话,倒是收回了视线。 他只以为是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 “竖子不杀留着何用?”梁宿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再说那钱家本身就不是个好惹的,若是这逆女的肮脏事传遍江南城,她自己丢了名节也就罢了,但她要丢了梁府的脸,这我如何能坐以待毙!” “到时候满江南城的人都会指着我的脊梁骨说我养出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到时我还有什么脸面立足江南城!” 梁宿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骂起了梁柚:“这逆女!我真后悔没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掐死她!” 梁宿对着正前方怒骂。 “这种女儿生出来有什么用!我们梁家根本生不出这种下贱龌龊货色!” 许笙笙阻止梁宿还在喋喋不休的叫骂声:“爹,还是别这么说柚儿了,柚儿还小,她不懂事……” 许笙笙并不是心疼梁柚被自己亲爹用这种词语贬低辱骂,而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个毛线用! 东方轩死了,梁柚的官配没了,那她以后岂不是少了两个得力的干将…… 想着想着,许笙笙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不自觉的冷了下去。 但梁宿一看过来,许笙笙又立马温柔的朝着他微笑。 许笙笙给自己打气,越是在这个时候,她越是要趁机立住自己的人设。 “爹啊,你累不累啊,女儿这就去给你炖碗鸡汤给你补补身子。”许笙笙乖巧道。 梁宿见着许笙笙这乖巧样,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丝慰藉:“笙笙啊,你放心,你去春日宴之前,爹一定想法子让你随了梁姓,给你抬为嫡女。” “到时啊,在江南城找一个好男儿做你夫婿。” 说到夫婿,梁宿面目一僵,脑子里突然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那些闹心事。 他语气一顿,不自然又添了一句:“就算是不在江南城找也没关系,到时候只要是咱们笙笙喜欢的,爹一定会全力促成。” “谢谢爹。”许笙笙双手摆在身前,她对着梁宿微微欠身:“那我去给爹熬鸡汤。” “还是你乖。” …… 给梁宿煮鸡汤的路上,许笙笙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走在平地上摔了个跟头。 许笙笙也懒得爬起来,她索性坐在地上摆烂。 她叫出“女主光环”。 她还没说话,这个“女主光环”先发出声音了。 【你现在好感点是-850点,若是好感点降到-1000点,将会直接接受惩罚哦。】 【……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现在男二东方轩死了,剧情还要怎么走啊?】 【无权限得到提示。】 许笙笙想说“要你有什么用”,但是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只不过是嘀咕了一句,就被这个小气鬼电击。 许笙笙选择了闭嘴。 她换了一个话题。 【那我现在欠了这么多的好感点总要有机会赚取,这总能给我一个提示!】 【提示:皇宫春日宴。】 【春日宴上我有机会赢得多少好感?】 【京城超级贵人的好感点一点可以值十点。】 【超级贵人?你是说皇帝太后这种角色?那你有什么能帮我一把的吗……我不想再听到你说无权限了!】 【有的!这是你的额外助力!得到古人诗词合集一份!】 【这太好了!】 许笙笙总算是有了一件高兴事儿。 她生活在21世纪,这些古人的叽哩哇咋的东西她上学的时候就记不住。 现在好了,有了“女主光环”,这些诗词不用背都能记在脑海里了。 上面甚至还自动分好了诗词派别: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边塞诗派…… 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调出来需要的诗句。 …… 梁檀听着许笙笙那头的对话,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一抹笑容。 登枝看着梁檀突然笑了,她吸了吸鼻子:“小姐,你笑什么啊?” 梁檀收回笑容,她的心情也是不错。 “过几日就要启程京城了,你收拾一下。” “小姐放心,东西我早就收拾好了!”登枝一拍胸脯,高兴的对着梁檀道。 “还有一事。” 梁檀朝登枝招了招手,登枝附耳过来。 听完梁檀的话,登枝面带惶恐的“啊”了一声:“小姐,老爷真会这样吗……” “去。”梁檀面色淡定,她对着登枝道。 登枝心里再是有不解,还是应了梁檀的话:“小姐我知道了。” …… 梁柚的事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甚至是梁柚自己都没有对东方轩死了这件事产生怀疑。 因为她的姐姐是不会骗她的。 梁柚开始还在闹腾着要杀了梁宿和许笙笙,但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梁宿先一步关进了鲤明园的闺房里。 门上落了锁,门口有四个侍卫轮流值守,任是梁柚没日没夜的对着狭小的窗口朝着外面拼命骂爹叫娘,也没有人搭理她。 —— 第48章 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甚至到后来,就连小小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 就这么一连关了几日,梁柚老实了。 东方轩的事不了了之,而她和钱罐的婚事也在如约进行。 …… 梁檀还是去看了梁柚。 隔着门,梁檀叫登枝从门底下传过去食物。 “柚儿,我去京城了,大约半月后就回来了,等那时候你也该进钱府了。” 话说完,里面的梁柚没有一点动静。 “你少年心性,做出一两件出格事都是正常的,我相信你过了这件事会成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只要自己活的潇洒恣意,又何必去管他人目光。” 梁檀话音落下许久,里面依旧一点声音也没有。 梁檀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回鲤明园的路上,登枝还有些惴惴不安。 “小姐,咱们这一去这么久,二小姐那儿……” “柚儿并非无主见之人。” 主仆二人走上青石小径上,突然迎面跑来一个小婢女,说是祖母找她有急事,要她现在就去施园。 梁檀与登枝相视一眼,随后跟着小婢女一起去了施园。 还没进施园门,就听得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梁檀脚步微顿,穿过施园门前一条小桥,走到里面。 施园堂中上坐着祖母何氏,祖母手里抱着许荣华,坐在祖母旁边的是父亲梁宿,梁宿正一脸慈祥的看着母亲与儿子。 而许氏的脸上亦是笑容满面的站在祖母何氏的后面。 至于许笙笙,她半跪在祖母何氏的腿边,伸手逗着许荣华咯咯作笑。 梁檀进去之后,见到的便是眼前这幅全家其乐融融的景象。 梁檀眉眼无澜,她目视前方走到堂中,对着祖母与父亲规矩行礼,一见着梁檀来了,祖母何氏的脸上笑容不自觉的消减了些许,但很快,她又恢复了以往对梁檀的疼爱表情,连忙叫梁檀起身。 梁檀坐在祖母何氏下方的位置,并未再出声。 站在祖母何氏后面许氏见到梁檀,心里虽然记恨着梁檀上回在涟漪园门前教训她的“主仆尊卑”的事儿。 但她不敢明面上与梁檀对呛,至少现在不行。 许氏眼神示意蹲在祖母腿边的许笙笙,又走上前拉着许笙笙一起给梁檀行礼。 梁檀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她二人的动作,并未出声让她们起身。 这就把梁宿惹得不快了。 梁宿哪里舍得他的两个宝贝跪在地上。 他连忙把两人扶起,又对着梁檀不悦的怨了一声:“她们规规矩矩给你行礼,你呢,好半天了都不知道叫她们起来,檀儿,你好大的架子。” 梁檀闻言,她掀起眼皮看向梁宿那张死人脸。 梁檀凉了一句:“她们跪我,天经地义。” “你……”梁宿跳脚,他顺势要教训梁檀几句,“好歹她们一个是你的长辈,一个是你的手足,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情分的话。” 梁檀不吃他这一套,她双手放在身前,目光冷淡的看着他:“父亲是要跟我理论何为长辈手足?” 梁宿:“……” 他说不过梁檀。 但就这么不说话,又显得他没有父亲的威严。 在梁檀的身上挑不出错,梁宿把话题又引到了梁柚的身上,他对着梁檀一声嗤笑:“就算她们再身份低微,但总不会做出与人偷丨情被捉在床,甚至还私奔这种蠢事。” “所谓长姐如母!你作为那逆女的姐姐,教养她多年,她如今酿下大错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梁宿说着,还不忘记去看梁檀的脸色,眼看着梁檀的脸色愈发阴沉,梁宿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他就像是抓住了能让梁檀吃瘪的把柄,一连串的用梁柚的蠢事来抨击着梁檀教妹无方。 直到他说的脸红脖子粗,尽兴了,梁檀这才缓缓悠悠的开口道:“爹所言甚是。” 梁宿没想到梁檀竟然不反驳他说的话,将要说出的一大段指责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梁宿闷声道:“你知道就好。” “不过。”梁檀突然话音一转,她面若寒霜的看着满脸得意的梁宿。 梁宿吹胡子瞪眼的瞅着梁檀,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不过什么?” “爹有没有反省过自己。” 梁宿当即就反应过来这梁檀是在嘲讽他,他急了:“我这么些年在外面拼死拼活,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你竟然敢指责你老子?” “檀儿哪里敢指责父亲。”梁檀避其锋芒,她扫了一眼外室的脸,突然冒出一句:“外室生得着实貌美,即便只比娘小了几岁,也显得年轻。” 许氏还以为梁檀这是在夸她年轻,她脸上藏不住的笑了起来。 “不枉爹这么多年拼死拼活的在外面浇灌这朵花儿。” 梁宿听懂了梁檀的言外之意,他就像是被梁檀戳中了肺管子。 梁宿瞪着眼斥责着梁檀:“一个冷情孤僻,一个不知廉耻偷男人,还有一个苟延残喘的病秧子,你们姐妹三个没一个好东西。” 梁檀却不在意他的话,毕竟早就习惯了不是么。 但他说最小的妹妹,梁檀明显有些不悦了。 小妹妹出生便体弱,这么多年长在观室山上,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父亲,却被父亲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她又何其无辜。 情感上,梁檀非常想继续争辩是非;但理智上,她忍住怒气,并不与梁宿逞口舌之快。 梁宿见梁檀不说话了,以为她这是无话可说了,梁宿正要接着对梁檀言语炮轰。 坐在主位上的祖母何氏终于出声,打破了他们父女俩之间言语针锋的僵局。 何氏对着脸色几乎降到冰点之下的梁檀一脸慈祥道:“檀儿,我把你叫来是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梁檀收敛神色,她看向祖母的慈眉善目,她微微颔首:“祖母有什么事。” 何氏的手里还抱着许荣华,她看着怀里的乖孙孙,又看着梁檀,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檀儿你看,许氏之前是你父亲外室,但现在已经抬到妾室。再说她生孩子也都是你父亲的血脉,你这弟弟妹妹总跟着许氏姓总是不合适的。” “要我说,要不就把你这一对弟妹一起改到你母亲的名下。” “一起姓梁,你看如何——” —— —— 第49章 祖母食言 何氏是笑着说的。 “以后啊,他们一个叫梁笙笙,一个叫梁荣华。” “从此府中再没有嫡庶之分,笙笙和荣华也像你们三姐妹一样都是你爹的嫡子嫡女……” “这样你们兄弟姐妹之间也不会生疏,更好亲近。” “等到荣华长大以后,撑起梁府,他一定会是姐姐们强有力的支撑。” “谁敢欺负姐姐们,咱们荣华第一个不让他。” 她的语气更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叫梁檀来只不过是走个过场通知一声。 若说她之前最喜欢的孙辈是梁檀,但现在有了许荣华和笙笙,再加上这么些日子和许荣华、许笙笙接触多,感情日益渐增。 笙笙乖巧,荣华是男丁,对比上梁柚那个惹祸精…… 何氏心里有了偏私。 就连曾经最爱的梁檀在她心里的位置也要往后撤撤。 她抱着许荣华,稀罕的亲了亲这个孙子。 众人脸上神态各异。 有人欣喜得意,有人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也有人觉得自己要翻身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梁檀一个肯定的回答。 毕竟这件事是何氏开的口,何氏是梁府现在的当家主母,而梁檀只不过是一个孙辈,她怎么可能胆大妄为,不顺应何氏的话。 若是她敢不顺何氏的话,那她就是不孝。 他们完全可以以不孝的罪名惩治梁檀! 梁檀听完何氏的话,良久,她才从椅子上起身。 梁宿横眉斜眼的丢了句:“怎么,你是不愿意吗?” 梁檀心下冷笑。 他们是不是舒服日子过多了,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什么身份。 若是没有她娘的娘家,他们能有今日坐在这儿谈什么嫡庶之分的资格? 梁檀走到堂中,她不卑不亢的对着祖母何氏道:“祖母的决定,檀儿自然会遵守。” “但不知,把笙姑娘和荣华过继到母亲名下这件事,母亲知道吗?” 何氏像是早就猜到了梁檀会问这个问题,她对答如流着梁檀的问题:“你娘上了观室山那么多年,家中情况她不了解。这件事还是等到日后你娘下了观室山,再说也不迟。” 很显然,何氏并没有把她娘的意见当一回事。 “再说,我想你娘也不会介意的,毕竟这是为梁府开枝散叶的好事。” 梁檀听着何氏云淡风轻的话。 也是在何氏的施园中,也是这么多人。 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情形。 梁檀记忆犹新。 上一世祖母何氏抱着许荣华,对她说出了同样一番话。 【就算他们入了你母亲的名下,祖母对你疼爱只会多不会少。】 【檀儿,你不相信祖母了吗。】 她信了。 谁让她是自己最敬重的祖母。 再说她也是真把许笙笙当做自己的姐妹。 她应了祖母何氏提议,同意了将许笙笙和许荣华改姓梁,并且过继到她母亲的名下。 但祖母食言了。 不仅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甚至一点一点的把她有的都给了许笙笙和许荣华。 后来她明知道祖母偏心,但为时已晚,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无力挽回。 还有许笙笙。 她入了母亲名下后,一跃变成梁府嫡女。 她和李若之间地位上的鸿沟消失,之后更是顺理成章的与李若谈婚论嫁。 梁檀的目光一一梭巡过在场众人的脸上,而后,梁檀没有出声。 何氏一直没等到梁檀的回答,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了。 她可是当家主母,她怎么敢对自己怠慢。 难道她还敢不同意她的决定? 短短几秒,何氏的心里闪现过无数个想法。 甚至她已经想好了梁檀若是拒绝,要怎么惩罚梁檀了。 梁檀没有出声,心里不高兴的不止有祖母何氏。 坐在何氏身边的梁宿又是拉胯着一张脸,他眼下肌肉微微颤动,对着面色平静的梁檀又是一声质道:“没规矩,你祖母在跟你说话呢。” 【檀儿,父亲会一如既往的疼爱你们姐妹,绝对不会偏私一点。】 【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的嫡长女。】 梁宿的声音让梁檀脑海里回想起他上一世宽慰她的话。 现在听来,只觉得可笑至极。 梁檀拉回思绪,目光看向梁宿。 她的目光若说先前是冰冷平静的,现在的目光却更像是淬了无数根冰凌,叫嚣着要杀死梁宿。 梁宿被梁檀的目光看的心头一颤。 他瞳孔不自然的闪烁了一下,他质问梁檀的音量显然也小了许多:“你这是什么眼神?” 梁檀深吸一口气,她闭上双眼。 等到再睁开眼时,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情。 梁檀没有回应梁宿的话,她只是浅看了一眼梁宿,又把视线转移到坐在主位上的何氏脸上,何氏脸上露出自己不满的表情。 梁檀道:“檀儿只是孙辈,家中大事当然是要长辈做主。” 何氏还没出声,一旁的梁宿先凉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坐在主位上的何氏也开口道:“既然檀儿没有意见就好了,柚儿那里就不用去问了。” 随后,何氏脸上终于露出高兴的表情,她对着堂中的众人高声宣布说:“既然如此,那从今以后笙笙和荣华就都姓梁了。” “他们也是我的嫡孙、嫡孙女。” 何氏宣布的话一出,许氏和许笙笙喜极而泣,她们同时上前拥抱住梁宿。 许氏又哭又笑:“老爷我们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许笙笙泣涕涟涟:“是啊爹,笙笙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 梁宿抱着他两个宝贝,三人抱成一团。 抱了许久,梁宿抬手擦拭着她们两人脸上挂着的泪水,心疼的看着她们:“让你们受苦了。” 就连一直在主位上的何氏也站起来,抱着许荣华走到拥抱的三人面前。 正在众人都高兴之时,站在梁檀身侧的小丫头登枝却在冷眼旁观。 眼前这些人就像跳梁小丑,实在滑稽! 他们光顾着在家里高高兴兴的说着过继一事。 那过继之后呢,又要怎么去面对江南城里的人。 江南城中的人都是傻子吗,突然冒出来两个人过继到梁夫人的名下,他们不会去猜这两人的身份吗。 若是真被人猜到他们的真实身份,那梁宿在江南城中保持了十几年的形象就塌了啊。 再说,若是这件事传到小姐舅舅的耳中…… 小姐舅舅能放过他们吗。 …… 这些,登枝能想到的,许氏也想到了。 许氏不免有些忧心忡忡道:“……” —— 第50章 娘,你疯了吧 许氏高兴之余,她又有些忧心忡忡问道梁宿:“老爷,若是这么突然就把笙笙和荣华入到夫人的名下,怕是会惹人怀疑啊。” 荣华还好说,荣华才一岁,大可以说是梁宿酒后被她勾丨引丨上丨床,事后她怀孕生下荣华,梁大人心软要给孩子一个名分。 毕竟…… 梁大人和夫人分居多年,府中一直没有儿子。 就算是一心一意的梁宿偶尔出了桃花债,大家也能理解。 但是笙笙,就难说了啊。 笙笙和大小姐梁檀同岁,只比梁檀小几个月。 笙笙出生的时候,夫人还在府上。 所有人都知道老爷和夫人两情相悦,但若是叫人知道笙笙也是老爷的亲生女,这可要怎么解释才好。 眼见着愁云遍布了满脸,许氏不免有些慌神,她不知所措的看向梁宿:“老爷,怎么办呀……” 谁料,梁宿一脸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许氏的肩膀,他早有准备:“放心,这些事情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早就飞鸽传书给观室山,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收到回信。” 何氏有些意外,梁宿还没跟她说过他写信的事:“你写信给观室山了?” 梁宿对何氏说话恭恭敬敬的。 许氏娇滴滴的蜷在梁宿怀里,她娇声问:“老爷,你给夫人写的是什么信啊。” “当然是让夫人写一封家书。” …… 临行前。 梁檀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的透过车窗看着外面上演的一出依依不舍的戏码。 梁宿的目光也正好瞄到早早坐在马车里的梁檀,见她正在放车窗帘子,梁宿不高兴的丢了句:“没有人情味。” 梁檀听到了,但丝毫不在意。 她放下帘子,倚在靠垫上,拿起手边的一本书,读了起来。 外面的是是非非难舍难分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在梁府门前耽搁了许久,许笙笙才慢悠悠的上了梁檀后面的一辆小马车。 马车动身,祖母何氏抱着奶娃娃与许笙笙挥手告别,而梁宿与许氏还依依不舍的追在马车后面。 马车行进了很远,后面的声音才消停。 梁檀看了快一个时辰的书,这才觉得眼睛酸胀,书放在腿上,她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小憩。 正闭目养神着,腕上的檀珠发出微弱的光芒。 再突然,她出现在一座大雪山中。 梁檀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适应这种情景变化。 梁檀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顺着雪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一座被大雪覆盖的庙。 梁檀微微蹙眉,走进去。 一进去,便听见一道温润的男声。 “我愿用我的一切换取梁檀重生一世。” 男子的话,让梁檀面无表情的脸上骤然出现裂痕。 梁檀屏住呼吸。 她凝着那个玄衣束发的背影,确定那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可若是素不相识,他又为何要为了她用自己的一切去跟观世音交换…… 眼前观世音像突然金光一现。 观世音手上出现一粒檀珠,檀珠掉落在地。 梁檀见到此情,心里百转千回,她看向自己腕上戴着的檀珠…… 难道说,她的重生并非偶然? 梁檀深呼吸,对着男子的背影问:“你是谁?” 男子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继续跪在观世音像前。 远山眉微微拧在一起,梁檀提着裙摆走上前。 她走到男子的侧边,眼前男子大约二十来岁,穿着玄色衣袍,一身肃杀气。 她不曾见过这张脸。 但他眉眼间,又隐隐有些熟悉。 梁檀的脑海里猛然冒出一个名字—— 她愣住了。 又怕是自己认错人,梁檀对着眼前的男子试探了一句:“崔、泠……” 梁檀伸出手去触碰他,但她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肩膀。 “怎么会。”梁檀看向自己虚无到透明的双手。 难不成,她这不是回到过去,而是看到过去发生的片段? 眼前跪着的崔泠双手捧着的檀珠放在身前,对着观世音像虔诚无比,喃喃道:“我佛慈悲……” 梁檀转眼抬头看向观世音像,像已经没了光芒。 而她身子一晃,醒了。 梁檀迟迟不能回神,目光无神,她怔怔的摩挲着腕上的檀珠。 虽说长相有些变化,但她确定那就是崔泠。 可是…… 这一世,她与崔泠也不过是见过寥寥一面。 而上一世,她深爱着李若,并不认识崔泠,对崔泠的了解也只是从舅舅口中听过崔泠在西北战场的事迹,以及那个不作数的婚约。 她不认识崔泠,为何崔泠……会愿意为了她的重生去交换他的一切? 梁檀沉思。 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她要搞清楚! 外面的登枝敲了敲车门,道:“小姐,我们到客栈了。” 梁檀收回手,她对着外面的登枝应了一声。 下了马车后,梁檀的脸色更冷了,许笙笙看着梁檀的脸色,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我就要换。”许笙笙对着车夫道。 “笙小姐,最近的一个客栈离这里还有二十里远,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还是将就着住下,你看大小姐也在这住下了。” 她可不想跟这嗜血狂魔在一家客栈。 在梁府她都险些被这疯子杀了,现在出了江南城,爹也鞭长莫及…… 要是这梁檀再发个疯…… 许笙笙坚持说:“不行。” 车夫显然有些为难,他求救的目光看向梁檀的方向。 梁檀上楼的步子停住。 许笙笙看着她的动作,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她无比害怕跟这个疯子对视。 ……好在梁檀并未回身。 她继续上着楼梯。 许笙笙也跟着松了口气。 许笙笙抚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又对着车夫说:“是不是我的话你不听?我是什么身份你不会不知道,要是你不听我的,我回去就告诉爹。” 车夫看着许笙笙的脸。 觉得这人表里不一。 在梁府里那叫一个温婉女子,现在这刚出江南城,就原形毕露了? 车夫无奈,只好叫着另一个车夫,调转马头,前往下一个客栈。 …… 梁檀正在房间里练字,许笙笙从外面敲门进来了。 第51章 京城贵人 见到许笙笙,梁檀头也不抬的道:“有事?” …… 在去京城的路上,梁檀与许笙笙的马车原本是一起走的,但半道上遇到李夫人,李夫人想念许笙笙的槐花糕,热络的叫着她上了李府马车。 “檀儿勿介意,实在是我这马车小,只能坐的下两个人,要不然也让檀儿一起上了李府马车。” 梁檀看着李夫人,这李夫人似乎是讲将之前带着李若去梁府负荆请罪的事全然抛之脑后了。 她之前有多么恨许笙笙,现在就有多么喜欢许笙笙。对梁檀,则是没有那么的关注与喜爱了。 与李夫人相反的是李若。 李若一反常态,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全然顾着许笙笙指责梁檀。 他现在对许笙笙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对梁檀有些好感,这好感之余甚至还有些愧疚,愧疚自己为何一时冲动竟然那么对待前未婚妻子。 李若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李夫人:“娘,你在做什么?” 他看向李夫人马车里的许笙笙。 许笙笙同样也在看着李若,她心里很清楚李若对她的感情骤然降低是为什么。 许笙笙对着李若笑道:“李公子,李夫人想吃槐花糕了,我是来给李夫人……” 李若没听她的话,他打断了许笙笙的声音:“你是梁大人的义女。” “是的……我是梁大人的义女。” “那你也算是梁府的半个女儿,这点规矩都不懂的吗。” 许笙笙没听懂李若想说什么。 她疑惑道:“笙笙愚钝,没听懂李公子是何意思。” 李若笑了一声,笑得有些阴阳怪气:“这也怪不得你不懂避嫌,毕竟是外室子女,哪里能和嫡女相比并论。” 李夫人倒是听懂了李若话里话外的意思。 李若稍些日子前突然性情大变。 原本对那许笙笙痴心不悔的形象,突然变成了一副对梁檀满怀愧疚的负心汉后悔当初的形象。 就连李夫人都怀疑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李若整天在家里动不动就抽自己嘴巴子,反思自己怎么能接二连三的对梁檀做出那种事情,悔不该当初。 他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弥补自己的过错,寻求梁檀的原谅,法子还没想出来,他娘先给他拖了后腿。 李若想,若是他娘跟许笙笙走的近,檀儿岂不是会更生气? 但是李若不敢直接说李夫人,只能把话都砸到许笙笙的头上。 怪起许笙笙一个梁府义女的身份,不知与嫡小姐夫婿的未来公家避嫌。 李夫人维护着许笙笙,斥了一声李若:“外室子女又如何,只要心灵手巧,就都是好孩子!” 李若挑起一边眉毛,他不敢相信的,看向李夫人:“娘,你疯了。” 李夫人见还有外人在,自然不好直接教训李若,她故意板着脸,说了一句:“臭小子,你敢说你娘疯了。” 一边三人的互动,在梁檀眼里就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戏。 梁檀脸上甚至连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梁檀平静道:“夫人愿意让谁上李府的马车,都是夫人的自由,檀儿又有什么资格介意。” 梁檀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李夫人脸上没什么,李若倒是显得更加激动了。 李若还在忙着跟梁檀解释:“檀儿,我娘她……” “李公子不必多解释,梁檀都明白。” 李若追问道:“明白?你明白什么?” 梁檀懒得搭理李若,不沾边说了句客气话,让登枝关上了车门。 梁檀坐在马车里,依稀还能听见外面李夫人、李若、许笙笙三人同台唱戏声。 梁檀只当没听到,倚着后面的靠垫歇息。 在去京城的路上,许笙笙变着法的闹幺蛾子,制造自己和李若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路上耽搁了几天。 等到了京城后,连稍作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一行人急忙换上参加春日宴的衣裳去了。 【春日宴应该穿的素雅一点还是穿的热烈一点吗。】 许笙笙犯了难。 【提示:皇后喜爱颜色淡雅,皇贵妃喜爱颜色鲜艳。】 【这么两极分化?】 【是的。】 按地位来说皇后大于皇贵妃,但是按照现实来说。皇后形同虚设,皇帝和皇贵妃恩爱两不疑…… 而皇后能坐上国母的位置,是因为多年前皇后父亲镇国公在西北救了质子,自己不幸染上恶疾,一封遗信临终托孤与先皇,请求先皇将他唯一的女儿嫁给未来的太子。 镇国公膝下没有儿子,因此在镇国公去了后,府上也逐渐落寞。 后来当年的质子成为太子,先皇也兑现承诺,将镇国公之女吕静兰嫁给太子,太子虽娶了吕静兰,但夫妻俩之间一直相近如宾。 直到太子一朝称帝,他不顾朝臣反对将自己曾在西北为质时喜欢上的女子带进宫,封为李嫔。 皇帝在位十三载,皇后膝下只有一女,而公主不幸,早早夭折。当年的李嫔却在十三载间先后诞下七个子女,三男四女,一步一步晋升到如今的皇贵妃之位。 宫里知道皇帝的偏颇,皇后与皇贵妃月俸相同,就连住的宫殿也是同等规格。 虽然现在皇帝还没有册封太子,但谁都言,等到皇贵妃的三个儿子中无论谁成了未来的皇帝,都会将皇贵妃奉为皇太后;而这膝下无一儿半女的皇后娘娘,别说未来了,现在也只不过是个空壳,徒有皇后的名号罢了。 许笙笙不傻,她对着“女主光环”接着道。 【所以到时候还是穿的鲜艳一些!到时候我一定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你选择攻略皇贵妃吗?】 【是啊,皇贵妃这么受宠,膝下还有未来的皇帝,我肯定是要攻略她的呀。可以给我一点皇贵妃的生平吗?这总不过分。】 【皇贵妃,李婻,出生西北xx部落,从小喜武弃文,最爱一身红衣驰骋骏马在漠漠荒原,十岁结识质子连季亭,与连季亭青梅竹马,情根深种;后连季亭作为太子娶了吕静兰后,隐瞒娶了太子妃的事情,悄悄将李婻带到京城,李婻无意得知真相后与连季亭断情,连季亭穷追不舍,最后设法让李婻怀有身孕,进了宫中。】 第51章 觥筹交错 【那皇后吕静兰呢?】 【吕静兰,京城人士,性格温和,文学造诣很强,多年前在京城中也是贵女中的佼佼者,父亲去世后,吕静兰被赐婚给连季亭,她对连季亭一见钟情,可惜心上人已心有所属,吕静兰不爱争风吃醋,她收起自己对连季亭的爱,去做一个合格的国母。】 【皇后性子不争不抢,曾经的镇国公府也早就凋零,按理来说,不论是皇贵妃或者是其他嫔妃,面对一个早已无后台的皇后,按照正常逻辑应该把她挤下台才是。】 【为什么这皇后能稳居中宫这么多年呢?】 【难道就没有人眼红皇后那个位置吗?】 许笙笙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 皇宫春日宴,玉华园。 梁檀穿着一袭青衣白衫,跟在宫女的指引下来到玉华园,低调的坐在席位上,静静地欣赏着春花的争奇斗艳。 许笙笙紧随其后,但她今日特地穿着比往日还要鲜艳的大红衣裳,在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后花园。 【你看这些人看我的目光!是不是因为我今日实在是太漂亮了,她们都忍不住看我!】 【会吗?】 【当然会,你想想我是谁,我是21世纪……】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安啦安啦,你怕什么?我有古人诗词合集在手,今日这风头我出定了!】 【可是。】 【你今天怎么这么啰里嗦的,别烦我了,我还要觥筹交错呢……】 许笙笙心声刚落下。 坐在不远处的梁檀喉咙里突然溢出一声冷笑。 登枝好奇问穿着青衣白衫的梁檀:“小姐你笑什么?” 梁檀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她正襟危坐,平静的双目看向登枝,她问:“‘觥筹交错’这个词你可知在什么地方用?” 登枝仔细想了想,她回答说:“应是说许多人相聚时的热闹场面会用到这个词。” “嗯,有进步。”梁檀夸赞了一句。 “小姐,你怎么突然说起‘觥筹交错’了?” “没什么,突然想到而已。”梁檀的目光深深地看向不远处的许笙笙,心里对这个穿越女愈发瞧不上。 若是有那个“女主光环”加持,她什么都不是。 登枝也跟着看向穿着艳丽的许笙笙,心中愤愤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小姐,你看那笙姑娘穿的那么招摇过市……她是想在春日宴上出风头。” “可是她是不是忘了,她不是受邀来参加春日宴的,她只不过是跟在李夫人后面给贵人们做槐花糕的。” “她哪里有资格站在这里。” “要是被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梁府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对于登枝抱怨的话,梁檀心里没什么触动,她慰着登枝道:“她不在这,你怎么看戏。” 登枝沉不住气,但梁檀这么说,登枝也就消停了。 这些日子以来,登枝对梁檀的佩服是愈来愈深,小姐总是能神机妙算,窥得天机。 登枝问:“小姐,今天会有什么好戏上演?” “等着。” “好的!”登枝十分相信梁檀的话。 小姐竟然说今天有一出好戏看,那就一定会有! 彼时有来参加春日宴的别的贵女走到梁檀面前交谈,登枝就乖乖的站在梁檀的后面。 而许笙笙没多久就被带去御膳房了。 临走之前,梁檀还听到了许笙笙的心声。 【都给我等着!我不仅要厨艺惊人!还要用满腹经纶压垮你们!】 梁檀:“……” 这个穿越女比她想象的还要粗俗。 没多久,伴随着园外太监的两声高呼,皇后吕静兰和皇贵妃李婻先后走进玉华园。 和许笙笙和那个怪人的对话如出一辙,这吕静兰身后跟着十六个婢女八个太监,而这李婻的身后也是同等数量的婢女太监。 不仅如此,两人装扮也大有不同,吕静兰头上仅有寥寥几根金钗与步摇,身上穿着一件浅紫色的广袖裙,温婉低调;而李婻却是一身鲜艳的玫红色骑马装,头上扎着高高的马尾,热情洋溢。 两人完全是不同风格的女子。 梁檀跟着众贵女一起给皇后和皇贵妃行礼。 “各位起来!”开口的是李婻。 而一旁的吕静兰刚要说出“平身”的话被李婻抢了话头,吕静兰话咽了下去,那只对着跪在地上的贵女们要免礼的手,也讪讪的收了回去。 吕静兰尴尬一笑,像是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她双手合在身前,腰杆挺直,仪态大方的看着缓缓起身的贵女们。 从其他城赶来的贵女们显然有些面面相觑,京城的贵女们却像是早已习惯如此。 “贵妃娘娘,今日又去骑马了吗?”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色的贵女对着李婻行礼笑道。 李婻也没含糊,她笑着回答问话的贵女:“是啊,我都差点忘了今日春日宴,若不是皇后姐姐提醒,我恐怕就要迟到了!” 说罢,李婻朝着吕静兰的方向扬起笑容。 吕静兰也用浅浅微笑还了回去。 “贵妃娘娘今日这装扮英姿飒爽,真不愧是女中豪杰。”鹅黄色贵女又道。 “害……本来这种场合应该像你们一样穿着淑女的,只可惜我不太习惯这种衣服,我只能穿的惯这种劲装。说起你们这种淑女衣服,我见过穿的最好看的还是皇后姐姐了。” 李婻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吕静兰。 吕静兰听着她的话,依旧一言不发。 她性子使然。 即便坐上了国母的位置,她只顾着做好自己分内事,至于其它一概置之不闻,不计较。 “不说了不说了,大家还是先入座。”李婻又对着一众的贵女们道。 从开始到宴会进行到一半,皇后吕静兰出声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李婻却像是个话唠与贵女们毫无隔阂,有说有笑。 “这是臣妇为皇后与贵妃娘娘特别进献的槐花糕,槐花糕虽说不稀奇,但臣妇今日要献的这道槐花糕的口味却是不同以往,相信皇后和贵妃娘娘品尝之后一定会赞不绝口。” “是吗?那我要尝尝了。”李婻笑眯眯的看向跪着的李夫人,以及她身边那个穿着火红色鲜艳衣裳的许笙笙。 看着许笙笙,李婻眉头一皱—— 第52章 献桂花糕 “好生艳丽的姑娘。”李婻看着低眉顺眼跪着的许笙笙,言不由心的夸了一句。 “多谢贵妃娘娘夸赞。”像是掉进了蜜罐里猹,全然没有分辨出李婻说这话时的语气。 许笙笙唇角上扬,心情愉悦。 又许是方才贵妃娘娘和贵女们打成一片,毫无架子,许笙笙有些忘形了,她抬起头直视李婻那张精致的脸:“民女仰慕贵妃娘娘的大名很久了,今日能亲眼见到贵妃娘娘真容,民女真是三生荣幸。” 李婻听着许笙笙拍马屁的话,她又是一句:“你嘴巴真甜。” 许笙笙以为自己这招是奏效了,她上赶子又夸:“不是民女嘴巴甜,是贵妃娘娘太有魅力了。” 许笙笙看着李婻,对她露出甜甜又温暖的笑容。 她有光环在身,李婻一定会对她产生好感。 正期待着李婻对自己继续夸赞的话,却不成想李婻突然沉下了声音。 “谁准你这么直视本宫的。” 许笙笙咧开的笑容骤然凝固在脸上。 她不解,李婻为什么突然发火。 正想着,一旁的李夫人眼力见十足的按住她的后背,让她伏在地上磕头。 许笙笙看向李夫人口型,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错了。 或许是在梁府梁宿的宠溺下惯了。 她忘了。 这是在封建朝代。 她一个民女怎么能直视皇贵妃呢。 即使有“女主光环”加持,别人会对她生出几倍的好感,但产生好感的前提是不破坏世界规则。 而她刚才那么直视皇贵妃……破坏了封建朝代规则,光环自然不会生效。 许笙笙连忙给贵妃李婻磕头认错:“是民女的错……是民女太过欣赏贵妃的花容月貌,看呆了眼,这才忘记自己身份……” 许笙笙低着头,双手端着金盘高过头顶:“还是请贵妃娘娘品尝民女做的槐花糕。” “心思都花在打扮上了,这做的桂花糕能好吃吗。”看着阳光下红衣耀眼的许笙笙,李婻心里像是有根刺。李婻有些嫌弃的撇嘴:“你该不会是想趁着进献槐花糕的时机魅惑男人。” 许笙笙:…… 许笙笙辩解:“贵妃娘娘言重了,民女没有这个意思。” “哦,没有最好。”李婻见着许笙笙就不高兴:“等我有空了再品尝。” 许笙笙头皮一麻,她心里嘀咕……李婻进宫这么多年,高居贵妃之位,为人处世怎么一点也没有贵妃的样子,倒像是随便被人拉过来凑数的。 她不是傻子,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听出来李婻对她第一印象不好。 许笙笙转而又对着坐在另外一边的皇后恭恭敬敬的笑了:“请皇后娘娘品尝民女做的槐花糕。” 不料,她话尾刚停,皇后身后的嬷嬷斥了她一句:“大胆!你想毒害皇后吗?” 许笙笙再次碰壁。 她眨了眨眼,心想这又怎么得罪皇后了? 本着为立待会“才女”人设,许笙笙低眉垂眼,语气十分谦顺的回了一句:“民女愚钝,还请嬷嬷明示。” “皇后娘娘对槐花过敏你不知道吗!”嬷嬷厉声呵斥着园中跪着的许笙笙。 许笙笙双肩一颤抖。 她还真不知道皇后对槐花过敏。 许笙笙侧眼偷瞄李夫人,心想该不会是李夫人在暗中使坏! 但没道理,李夫人已经对她没有偏见了,她甚至还能感觉到李夫人对她缓缓上升的好感…… 李夫人又怎么会故意给她使绊子呢! 或许真是个巧合。 说不准李夫人也不知道皇后对槐花糕过敏呢! 许笙笙心里这么劝着自己。 劝好自己后,许笙笙对着皇后的方向本想狡辩几句。 但突然想起几分钟前自己刚做的蠢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后虽说是个空架子,但她毕竟还有皇后的名号在。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忍! 许笙笙认了这个亏,她颤颤巍巍的对着皇后的方向磕了几个头:“不知者无罪!求皇后开恩,恕了民女罪……” “不知?我看你是刻意为之!” “但念及你是初犯,就不从重责罚你。” “来人,掌嘴二十下!” 嬷嬷话刚落,三个面色不善的宫女走上 两个从后头按住许笙笙的肩膀,把她的手反过来扣着背后。 另一个胖宫女站在许笙笙的面前,凶神恶煞的看着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许笙笙梨花带雨的求饶着:“求皇后开恩,求皇后开恩啊……” 胖宫女扬起手一巴掌下去—— 许笙笙的脸上登时多了五道手指印!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许笙笙想捂着自己的脸,但奈何她双手都被扣在后面。 她含着眼泪的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宫女,心里恨恨咒着。 【嘶嘶,真疼……】 【哼,等我未来吸收了那个封建草包的全部气运光环,到时一跃成为贵妃面前的红人,我一定要你这臭鱼烂虾好看!】 【还有这该死的皇后,她不是一向满嘴仁义善良的吗?怎么就容忍她身边的嬷嬷大庭广众下行恶事!看来这个皇后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好人!】 许笙笙脸上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容。 眼看着胖宫女的巴掌又要落下来,许笙笙保持着自己“受害者无辜”的形象,对着身旁的李夫人求救:“夫人,我可是跟着你一路从江南城来的呀……也是你说让我进攻献槐花糕给宫里贵人的啊……” “夫人,夫人救我啊夫人……” 李夫人一听自己被攀扯进来了,立马就急了。 她带许笙笙来是出于好意,觉得她槐花糕口味独特理应献给宫里贵人们品尝,说不准贵人们一高兴,还能赏赐个什么东西。 再说皇后吕静兰对槐花过敏一事,她确实也没了解,毕竟这皇后在宫中存在感这么低,已经默认为空架子。 只要是有点眼睛的都去巴结如日中天得宠正盛的皇贵妃了,谁能想到皇后竟然对槐花过敏…… 原以为许笙笙是想一人承担罪责,她心里还对许笙笙又生出一些好感,但她没想到这许笙笙竟然想把自己也拖下水。 第53章 你想毒害皇后? 这她就不能忍了。 李夫人对着许笙笙指着鼻子道:“你说你跟着我从江南城来的?有证据吗?” —— 许笙笙被李夫人指着鼻子,她哀怨切切的摸着自己发烫的脸,一脸无辜的看着李夫人继续哭诉:“夫人忘了,从江南城出来的时候,你还叫我跟你坐一辆马车呢。” 李夫人余光扫向坐在上位的两位贵人的方向,她紧了紧眉毛,眯着眼扬声质问她:“你有证据证明我叫你跟我一辆马车吗?若是没有证据,你就是在诬陷我!” “有……我有人证。”许笙笙能拉一个是一个,她含泪的目光看向梁檀的方向,她泪眼婆娑,苦着脸指向梁檀:“当时大小姐也在场,大小姐是人证……” 骤然提到自己,梁檀的目光更冷了些。 众多贵女们的目光也跟着齐刷刷的看向梁檀的方向。 梁檀正襟危坐,丝毫不被许笙笙影响到。 许笙笙对着梁檀叫道:“大小姐,你说当时是不是李夫人叫我上她的马车的!” 梁檀掀起目光,她凉凉的看向许笙笙,静而,她才言:“不曾看见。” 再怎么说她们都是从梁府出来的,而这草包平日里只要她和梁柚有个矛盾就会站在她这一边。 没想到……没想到! 这个草包梁檀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说谎! 许笙笙的肺都要气炸了! 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颤抖的指着眉眼平静的梁檀,她泣不成声:“你——梁檀!你为虎作伥!” 听着许笙笙的话,梁檀微挑起一边眉,轻笑:“何为‘为虎作伥’?” 许笙笙不知道梁檀什么意思,她梗着脖子又肯定了一遍:“你现在啊,你现在就是为虎作伥!” 梁檀漠然微笑:“姑娘该好好学习了。” 说罢,梁檀也不管许笙笙精彩纷呈的脸色,自顾的转过了脸,她看向坐在上位的两位贵人,绕过桌子,行礼。 贵妃微动手指,梁檀又回到了座位上。 虽说梁檀远在江南城,但梁檀品德高雅的名声她们也略有耳闻。 所以这事,一定与梁檀无关。 梁檀重新坐回位子,许笙笙心里激荡。 【皇后贵妃为什么这么相信草包?】 【难不成是这草包也有什么魅术!】 但梁檀不入套,许笙笙又小声指责起李夫人:“夫人,你忘了你刚才说的话了么?” 李夫人瞳孔微颤。 猛然想起自己先前跪在园中时说的话。 [“这是臣妇为皇后与贵妃娘娘特别进献的槐花糕,槐花糕虽说不稀奇,但臣妇今日要献的这道槐花糕的口味却是不同以往,相信皇后和贵妃娘娘品尝之后一定会赞不绝口。”] 李夫人后背阵阵冒汗。 “你胡说!” 李夫人咽了咽口水,避开话头,接着对着许笙笙发难:“我好心好意的举荐你给贵人做糕点,你不仅不感恩,甚至还反咬一口。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带你来春日宴!” “李夫人……你这是不承认了?”许笙笙显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李夫人,她又把话拉了回来。 谋害宫中贵人一事。 她可不想一人担责。 见许笙笙一直在抓着话头不放,李夫人皱眉,她想了想措辞:“方才的话是我一时口误,谁又没有说错话的时候,若是皇后娘娘责罚,臣妇甘愿认罪。” 李夫人干脆利落的给皇后磕头。 居高位的皇后吕静兰看着李夫人,她轻轻抬手,如潺潺小溪流水的声音缓缓响起—— “罢了,今日是春日宴,这些小事本宫不想计较了。” “皇后娘娘宽厚仁慈。”李夫人如释重负的磕头,退回位子上。 她凝视着许笙笙,恨不得把她抽骨剥筋! 没想到自己大发善心的带她来春日宴涨涨见识,却没想到小贱人竟然恩将仇报。 她真是瞎了眼了。 李夫人气着,顿时没了食欲。 而许笙笙见皇后不计较,心里一块大石头也跟着落下。 她这回学乖了,对着两位贵人磕头,而后头也不抬的退到一边。 脸上还在火辣辣的刺痛,许笙笙的手悄悄摸上自己的脸颊。 都怪李夫人,害得自己在这么多人出丑。 还有那个梁檀,竟然不帮自己说话,这笔账她也要记下,以后加倍整死她! 许笙笙心里怨恨着。 她怨恨完这两人后,心里又在安慰自己。 马上就到她许笙笙出风头的时候了! 到时她在春日宴一举拔得头筹,名动京城!成为京城的风云人物! 哼哼,到那时…… 什么狗屁夫人小姐的,统统都比不上她的万丈光芒! 许笙笙这么想着,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她退在一旁,安静的等着时机的到来! 一直到春日宴进行到后半段,各位闺秀们纷纷拿出自己拿手才艺挨个在园中表演。 许笙笙知道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她开始在脑海里把那些诗词重新翻越了一遍,没心思顾及正在园中弹奏琵琶的梁檀。 直到园中响起潮水般的掌声,许笙笙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她看向园中那个青衣白衫的身影。 再看看两位贵人,皇后吕静兰精通音律,直到梁檀一曲奏完,她还沉浸在梁檀的琵琶声中,久久不能回神;而贵妃李婻是个外行,她听琵琶只是听个热闹,但梁檀的琵琶曲听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婻也对梁檀露出了叹服的目光。 “江南城梁家嫡长女的琵琶声果然动人心魄……”吕静兰袖口抚上自己的眼下,拭去一滴泪珠:“听着你的曲声,本宫想起了多年前见父亲最后一面的场景,实在是悲恸神伤……赏,赏。” “我倒是没有皇后姐姐那么入神,但你弹的确实不错,是个才女!那我也赏你。” 园中梁檀受到接连赏赐,她面上轻轻勾唇微笑,谢过两位贵人。 【切,等我上场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才女。】 梁檀耳边听着许笙笙的碎碎念,她刚要起身,又见着许笙笙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到她身边来,跪在她身边,对着两位贵人参拜。 李婻扫了一眼许笙笙,她漫不经心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第54章 攀咬李夫人 许笙笙红着一张脸,她做害羞腼腆状的垂着头,双手交叠举过头顶,磕头:“回禀贵妃娘娘,民女斗胆……也想参与贵女们的才艺表演。” 李婻问:“你也有才艺有表演?” “皇后与贵妃出题,民女会依照题意当场作诗一首……或者作词作赋。” 李婻显然不信许笙笙,她是不爱舞文弄墨,但她也知道“为虎作伥”一词是什么意思,这姑娘连成语都不会用,还能有当场作诗作词的本事? —— 李婻打量的目光流转在许笙笙身上。 “这是大家闺秀们的才艺演出,你一个小小的做糕点的民女就不要掺和进来了,免得待会丢人丢大发。” “对对对,你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别在这痴子赶热闹。” “就是,我才不信她能当场作诗作词!” 许笙笙看出了众人目光中的鄙夷。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有现在她们越瞧不上她,越贬低她打压她,待会她就能打这些人的脸打的多重! 许笙笙没有被这些话影响到,她跪在园中,对着李婻的方向磕头,坚持要参与进来。 李婻也秉持着看好戏的心态,她动了动唇:“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你就开始。” “等等。”许笙笙叫停了李婻的话。 李婻以为她是胆怯了。 “怕了?” 许笙笙自信摇摇头,她伸出手指向在场的八位贵女:“民女想让八位贵女随机出题,民女挨个做答。” 要知道一位文人出题,能脱口背出相对应类型的诗句已经是很不简单了。 更何况是当场出题。 还要当场做出八种不同类型的诗或词。 李婻被许笙笙的话惊到了,她实在是没想到许笙笙竟然会这么嚣张。 李婻对许笙笙的好奇多了些。 李婻看热闹似的笑了:“看来你还是个隐藏的‘才女’啊。” 她完全不相信许笙笙能做到。 许笙笙又是跪拜:“贵妃娘娘谬赞,民女今日也是想挑战一下自己。” 李婻动了动手指,她漫不经心的挑起一笑,已经在等着不久之后许笙笙出洋相的场景了,李婻道:“那你就开始。” 许笙笙站起来,她挺起胸脯,对着八位贵女们一一看过去。 随后,她走到其中一个贵女面前,行礼:“请小姐赐题。” …… 许笙笙连着作了八种不同类型的诗词,全场陷入了鸦雀无声之中。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做糕点的小丫头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出各种风格迥异的佳作。 许笙笙得意洋洋的掀起一边唇角,她冷笑。 【我有古人诗词合集,上面收录了千百年来许多老祖宗们的佳作,怎么可能不让这群封建货色震撼!】 【别说八位贵女了,就是再来十个,她也照样应付的过来。】 许笙笙骄傲的撩拨起自己鬓角的碎发,最后,她对着梁檀的方向扬起的下巴。 见梁檀不为所动,许笙笙心里只觉得她这是被自己的才华吓住了! 像是孩子做了喜事在向大人讨要糖果,许笙笙对着皇贵妃李婻的方向行礼,她在等待着李婻给她赏赐。 李婻确实被许笙笙突如其来的才华震撼到了。 直到许笙笙叫了自己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李婻眉眼舒展,她对着园中的许笙笙高声道:“赏!” 李婻眼光看向身侧的两个婢女,婢女们正要上前给许笙笙赏赐,却不料一直静如深水的皇后在这时叫住了婢女们的动作。 “慢——”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皇后的方向。 不知皇后在这时要说什么。 吕静兰看向园中的许笙笙,目光别有深意。 吕静兰微微一笑,她道:“这位姑娘小小年纪有如此广阔的胸襟,能说出此等风格迥异却又大气磅礴的诗词,真是名副其实的‘才女’。” 许笙笙在等着皇后接下来夸赞的话,却不成想皇后话音一转:“只是……” “这些诗词真是姑娘当场作出来的?” 许笙笙神气活现,她一拍胸脯应了皇后的话:“当然是我作的!” “是么。” “皇后娘娘不信?”许笙笙道:“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再出题,民女接招就是。” 她生活的世界跟这个世界是平行的,她老祖宗们留下的瑰宝只会传到她生活的年代,是绝无可能传到这个平行世界的。 所以那些诗词合集是独一份的。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所以这个“才女”的人设,她坐定了! 吕静兰脸上的笑容扩大,皱纹也跟着深了许多:“姑娘才华不浅,背些诗词自然不在话下……” 许笙笙听出了吕静兰言外有意,她纠正了吕静兰的话:“皇后娘娘,这些诗词都是我现场作出来的,并不是背的!” 许笙笙刚解释完,园中有个穿藕粉色衣裳的贵女突然尖声道:“不对!我记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些诗词!” 许笙笙一听,立马就反驳了回去:“怎么可能!这些诗词都是我原创的!你怎么可能在别的地方听过?” 藕粉色衣裳的贵女被许笙笙一说,她顿时也有些不敢确信了:“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我真的好像听过。” 另一个贵女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皱着眉头道:“是啊,我好像也看到过这些诗句,当时我还觉得气势磅礴来着……只可惜那本书还没来得及读完就被拿走了。” “我记得其中有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对,我也记得一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你们说到这里,那我也想起来了……” 眼看着凑合进来的贵女越来越多,许笙笙人都要麻了。 怎么可能! 她们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古人诗词! 一定是她出现幻觉了! 许笙笙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难以相信的看着眼前一幕…… 许笙笙神游,叫出了“女主光环”。 “这是怎么回事——” 【许笙笙在心里抓狂到尖叫:为什么这些人会知道这些诗句!】 “女主光环”十分淡定的回她。 【也许是什么地方出了意外。】 第55章 不曾看见 许笙笙气恼…… 它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 【怎么会!这不是天下独一份的合集吗?再说,这是我老祖宗的智慧,她们是从哪里知道的?】 【该不会是你泄露出去的!】 这不能怪许笙笙,古人合集只有她和“女主光环”知道,她是没有告诉别人的。 所以泄露出去的——只有它! 【滋——】 许笙笙的心脏处被电击。 她捂着心口的位置,以为只要好感点不降到-1000,这个“女主光环”就只能对她小施惩戒。 许笙笙大起胆子继续发泄自己的不满! 【你坑我!还不让我说了吗!】 【警告!请对“女主光环”注意言辞!】 【我早就知道你有别的心思,你压根不是来真心帮我的,要是你一心帮我,我又怎么会剧情屡屡出错?】 【从在鹤前街第一次走剧情开始,每次看似都是我占了上风,但实际上,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要我说!你就是一个来帮倒忙的“捣乱光环”!】 嘴上是痛快了,但心脏那处的疼痛却是随着她的一句接着一句的咒骂,痛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许笙笙蜷缩在地上,疼到抽搐。 该死的东西,凭什么给她这么大力度的惩罚! 它这就是公报私仇! 一旁的贵女们见着许笙笙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她们不约而同向后挪了几步,生怕她碰瓷自己。 许笙笙还是认怂了。 【是我错了,你别再惩罚我了……】 再被电击下去,她就该当场翘辫子了。 听她认错,“女主光环”停止了惩罚。 许笙笙侧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好几分钟后,这才稍稍缓过来。 额角冒汗,她掀起无力的眼皮看向围成圈的贵女们。 场面一阵尴尬—— 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许笙笙手肘艰难撑着地,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对着吕静兰方向解释:“皇后娘娘,请您相信我,这些诗词一定是我原创的!这些贵女们一定是刚刚听到我说了这些诗词后,背下来的。” “真的真的,一定是这样!”许笙笙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歇斯底里的对着皇后解释。 这可是她扬名京城的关键时刻! 怎么能被搅黄! “若是皇后娘娘心存疑虑,大可以再找几位贵女们来出题!或者……或者皇后娘娘您亲自出题也行!” 吕静兰看着许笙笙好似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的模样,她微微摇头,轻叹一口气。 “她们说的合集,本宫也有一份。” “什么?!” 许笙笙瞳孔地震! 许笙笙抓马到脚趾扣地,瞪大眼珠子看向吕静兰。 吕静兰身后的嬷嬷咳嗽了两声,许笙笙火辣辣的脸还在疼着。她立马降下音调,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娘娘……也有吗?” “是。”吕静兰坦然地应了一声。 吕静兰让嬷嬷把一本旧旧的书拿出来,她浏览着上面的诗词,看完一页后,葱白的手指紧跟着翻过一页。 她百感交集道:“本宫苦读诗书几十载,自以为阅历丰富,博览群书……但和这本古人合集比起来,真叫本宫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吕静兰读着上面的诗词合集入了神。 玉华园中的贵女们听着吕静兰绘声绘色的读着诗词,无一例外,她们也跟着吕静兰一起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就连一向不爱舞文弄墨的李婻在听到吕静兰读的边塞诗后,都唉声叹气起来。 许笙笙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一幕。 直到吕静兰停下声音,过了好一小会儿,众人才缓过神来。 继而,吕静兰幽深的目光看向园中呆呆地站在原地的许笙笙。 吕静兰道:“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民,民女想看看这本书……” 许笙笙的请求,吕静兰准了。 许笙笙翻着上面的诗词,这些诗词和她在“女主光环”那里得到的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诗词排布顺序都一样! 许笙笙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那些贵女说的是真的,真有书…… 许笙笙气懵了。 拿着合集的手抖着,许笙笙问:“民女斗胆问皇后娘娘,这本古人合集,娘娘是从何而来?” 吕静兰见她这么惊颤的模样,她大发善心的解释了几句:“这本古人合集是不久前本宫意外获得,据说是从异世大陆传来的……具体如何,本宫也不知。” 许笙笙:“……” “姑娘小小年纪已经能把这些诗句运用自如,也算是努力了。” 心里五味杂陈,这种情况她只能认错。 若是不认……人证物证都在,再辩解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面部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许笙笙跪在地上,磕头认错:“是民女的错……民女不该用古人合集冒充是自己原创……” 她还是不想放过这个让她名声大噪的关键点。 若是错过了这次,下一次就要等到立秋了…… “求皇后娘娘再给个机会……” “民女想证明自己!” 许笙笙话一出,玉华园中就有贵女不爽了。 区区一个做糕点的民女能得到和她们一起展示才艺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她不但没有展现自己真本事,反而用一些偷鸡摸狗的招数试图瞒天过海,独占鳌头!现在拙劣的伎俩被拆穿,这人竟然厚脸皮还要再求的一个机会? 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这个谎话连篇的女子! 某个胆大的贵女刚要上前去诉此事!却不料皇后却像是没发生过刚才的事,她对着许笙笙道:“若是你真想证明自己是‘才女’,本宫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吕静兰的目光看向梁檀的方向—— “让梁檀来试试你!” “让梁檀来试试你!” 许笙笙跟随着皇后的目光一起落在梁檀的身上。 皇后笑言:“梁家嫡女是江南城有名的才女,而你也出自江南城,由她来与你对弈,最合适不过。” “对,别说在江南城了,我在京城都听过梁檀才气无双,若是这女子真赢了梁檀,那我就承认她是真才女。” 第56章 才女 “可是梁檀对她心慈手软怎么办,我听说啊……” “你听说什么?” 几个贵女之间小声的议论起来。 最后,几人吃到大瓜的眼神在梁檀和许笙笙之间转来转去。 许笙笙虽没听到她们在具体说什么,但她知道她们是在说她是梁宿私生女的事…… 许笙笙脸上烧红,她看着梁檀。 而梁檀仍旧是那幅不骄不躁的样子,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家丑都被人议论了,你怎么还能坐得住,你还算是梁家的嫡女吗?】 【真为你爹感到不值,养了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儿。】 许笙笙也只敢在心里吐槽梁檀了。 但面上,许笙笙屁也不敢放一个。 眼看着梁檀来到园中,许笙笙愣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梁檀站在许笙笙旁,她有条不紊的对园中两位贵人行礼。 吕静兰看着梁檀的冷面微笑,她道:“梁檀,本宫出题,你与这位姑娘一同作答,答优者为胜。” 梁檀微微行礼。 …… 吕静兰连着出了几道题,最后都选定许笙笙赢。 梁檀一连输了三局,直接选择了认输:“是梁檀学艺不精,梁檀认输。” 吕静兰听到梁檀认输的话,她安慰了梁檀几句:“你学问在你年纪相仿的贵女中无出其右,是名副其实的佼佼者……” “但是……”吕静兰话音一转,“但是本宫还是更喜欢这位姑娘奇思妙想又出人意料的答案。” 梁檀闻言,她面上依旧平平静静,答:“梁檀明白。”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 皇后在刚才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穿越女的光环吸引到,对穿越女无缘无故的产生了好感与偏爱。 皇后故意点她名字,要她与许笙笙对弈,就是为了给许笙笙一个台阶下,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 梁檀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那就好,梁檀啊,相信在不日之后,你一定能大有作为。” “所以本宫宣布这位姑娘打败江南城梁檀,是名副其实的才女。” 吕静兰话一出,玉华园中的贵女们顿时陷入了嘈杂的议论中。 滑稽! 有点脑子的都能听出来,皇后出的每一道题,很明显是梁檀更为严谨的回答让人赞同,那个许笙笙……就是在插科打诨! 而皇后在发现许笙笙冒用古人佳作后不但不惩罚,甚至还给她证明自己的机会。 皇后这就是故意对那个许笙笙无故偏私! 先前那个穿藕粉色衣裳的贵女终于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对着皇后跪拜:“皇后娘娘,臣女有话说。” —— 吕静兰瞧着这义愤填膺的小贵女,她认着她的眉眼,道:“你是孟家的女儿……” 孟虞气愤不已,语调中都带着不满:“是,臣女正四品文渊阁理政学士之女孟虞。” “你有何事要说?” “这女子胆大妄为,投机取巧,怎能就此放过!” “依你说,应当对这姑娘如何处置?” “这女子欺瞒皇后与贵妃,罪无可赦,其罪当诛!” 吕静兰扫了一眼可怜巴巴的许笙笙,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惜,吕静兰打着圆场:“本宫瞧这姑娘年纪尚小,想必也是想出出风头……” “皇后娘娘,开了这个先河,以后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若是皇后娘娘您不严厉惩罚,您在宫中威严何存?” 吕静兰听着孟虞言辞犀利的话,她再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在公共场合被一个小贵女如此说,面子上还是过不去,吕静兰冷幽幽的声音响起:“孟虞,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本宫要处置谁,不处置谁,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么?” “依本宫而言,这小姑娘就是无心之失,又何必大动干戈,你也不要再说了,本宫就当没听过你的大放厥词。” 孟虞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许笙笙,她嘲讽笑了:“皇后娘娘这是要无故偏私吗?” 此话一出,皇后吕静兰身后的嬷嬷突然暴起:“孟虞,你大胆!敢编排皇后娘娘!” “你才是大胆!”孟虞手指向嬷嬷的脸:“我爹是正四品官员,你就算再是皇后娘娘的人,你也只是个下贱的奴才,轮得着你凶我?” “孟小姐,奴才确实比不上文渊阁理政学士,但打狗还要看主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就算是理政学士来了,也要恭恭敬敬的对皇后行礼!” “又何况是身无官职的孟小姐你。” “你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你也该罚!” 孟虞听着嬷嬷的厉声厉色,她冷冷一笑:“孟虞有错自当受到惩罚!但这民女撒谎在先,皇后娘娘偏私在后,难道就真没有一点错吗?” 嬷嬷对着皇后吕静兰的方向行礼,她又对着孟虞高声道:“皇后娘娘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敢反驳?” 孟虞心里的火直冲天灵盖,她气恨恨的瞪了一眼许笙笙。 随后,孟虞往地上一跪,她的身子对准皇贵妃李婻的方向,磕头:“请贵妃娘娘公正处理!” —— 李婻正在看戏,没想到孟虞会突然提到自己…… 李婻咳了两声,随后一本正色的瞧着孟虞:“这件事……” 她愣了一下,随后沉下声音:“这件事皇后姐姐已经做主……” 孟虞实在想不到李婻也会如此置身事外:“贵妃娘娘难道真要就袖手旁观吗!” 听着孟虞的话李婻心里也不舒服,但没办法,她还是要注意一点的影响,李婻没说话。 孟虞不是傻子,她心里有块明镜,瞬间就懂了李婻在担忧什么。 现在就连贵妃娘娘都选择置身事外,还有谁能治得了这个女子! 难道真就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做出瞒天过海的事还能全身而退吗? 孟虞不服! 孟虞无比嘲弄的说了句:“没想到嫉恶如仇的贵妃娘娘也会有看人眼色的一天。” 李婻被她一激,瞬间就上了脾气:“你说什么呢?我要看谁的眼色?” “贵妃娘娘心知肚明。” 李婻若没有被皇帝哄骗进宫,她现在一定成了一个江湖上闻名远在的侠女。 第57章 怎么可能不让这群封建货色震撼! 但这么些年有皇帝宠爱着保护,即便已经远离江湖多年,李婻身上还是保存了一丝江湖侠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质。 她是看不上那个投机取巧的许笙笙,但这件事她不能插手。 她是可以跟皇后反着来…… 但是不可以。 因为临出发前,皇帝叮嘱过,皇后再是个空架子也是中宫,让她明面上还是要对皇后客气。不然她这个持宠而娇的贵妃娘娘不把中宫放在眼里的恶名可就要被坐实了。 即使皇帝宠爱她冷落皇后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在大场面,她还是不能落人把柄。 可是…… 李婻皱着眉,她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孟虞,又看向那个讨厌的许笙笙,心里一顿纠结。 正在这时,李夫人走上前,她表情庄重肃穆的站在园中,对着李婻道:“贵妃娘娘,这个孟姑娘说的极是!今日是皇宫春日宴,来参加春日宴的都是四品以上的贵女夫人们,若是今日不严厉惩罚这个女子,春日宴散去后,今日一事定会被当做笑话传遍整个天下。” “还请贵妃娘娘公正处罚!”话音落下,李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李夫人刚一跪下,其他的贵女们也跟着走到园中:“还请贵妃公正处罚!” 地上跪了一片女子。 李婻望着眼前一大堆正义感极强的贵女们,她心中的正义感还是打败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量,她对着许笙笙的方向斥责:“皇后娘娘宽宏大量不追究你撒谎骗人一事,但是我可没有答应。” “你盗用异世大陆的古人合集冒充是自己的原创,甚至被拆穿后还不要脸的求得原谅,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错!” 许笙笙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但她没想到李婻却在这时候又横插一脚。 许笙笙身上一哆嗦,她对着李婻吓趴下了:“贵妃娘娘,求您饶了我……” “这可不行!” 李婻问身旁的嬷嬷:“按规矩应怎么处理?” “回贵妃娘娘话,这女子欺世盗名,罪孽深重,应削去户籍,烙上奴印,发卖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 那岂不就是青楼? 许笙笙一听急了! 她还没走上人生巅峰怎么能中途被卖到青楼! “贵妃娘娘饶命!饶命啊!民女再也不敢了!求贵妃娘娘放一条生路……” 许笙笙不停在地上磕头。 【救命救命!快告诉我怎样才能扭转局势?】 原本她想攻略贵妃李婻,李婻没攻略成功反倒是无意中攻略了皇后吕静兰…… 但这皇后吕静兰有个der用,说话也没分量。 许笙笙疯狂向着光环求救。 【正在查询好感点,请稍候……原本-850好感点,现在皇后对你升起50好感点。京城超级贵人好感点1点可抵10点……】 【你现在还有-350好感点!无任何操作权限!】 许笙笙心焦如热锅蚂蚁。 【赊账也不行吗?】 【赊账是可以的,你想要什么金手指呢?】 【那就……修改皇后和贵妃的记忆!】 【需要点哦。】 【什么,你这太黑了?!】 【修改皇后贵妃的记忆各需要5000点哦。】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才好?又不能倒流时间,又不能修改记忆……你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任务失败被噶了。】 【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或许你可以向梁檀求救。】 【什么?我向她求救?草包封建女能帮得上我?再说我向梁檀求救,那我还不如跟皇后求救呢……】 许笙笙在心里飞快的吐槽着,只是她话落下许久,也没听到光环的回答。 【……唉?你怎么不理我了!】 许笙笙正狂叫光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贵女们的叫好。 “贵妃娘娘深明大义!” 许笙笙还没反应过,她的两个胳膊已经被宫女架住,许笙笙不死心的对着皇后求救,皇后也还是对她于心不忍。 吕静兰叫停了架着许笙笙的两个宫女。 吕静兰在为许笙笙辩解:“这姑娘年纪尚小,且是无心之失……” 李婻也是一脸正义反驳了吕静兰的话:“皇后姐姐,我知你宅心仁厚,对孩子们宽容仁慈,但这女子当众犯了大错,引起众怒,若是不处理,怕是前朝也会跟着生出事端啊。” 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惹起什么前朝风波,她只不过是在唬吕静兰不要再多嘴。 吕静兰看着满园子跪了一地的贵女们,她终究是了口气,无奈又惋惜的瞧了一眼许笙笙后,还是摆了摆手。 许笙笙再次被那两个宫女拖拽住胳膊,把她往玉华园外拉…… 正在她要被拉出去,千钧一发之际,许笙笙朝着梁檀的方向大喊大叫道:“梁檀!姐姐救我!我们都是从梁府出来的,你可是我亲姐姐啊——” 许笙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梁檀。 许笙笙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姐姐,你真的要对你的妹妹见死不救吗——” “我是你的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啊!” 许笙笙当众一众贵女们的面对着梁檀呼天喊地的叫着。 像是八卦被得到证实,玉华园中的贵女们滴溜溜的眼神在许笙笙和梁檀之间转悠。 就连皇后和贵妃都一齐看向了梁檀—— 要梁檀给一个回答。 梁檀沉默,她目光投向急得面红耳赤的许笙笙身上。 在万众瞩目下,梁檀缓缓起身,再次走到玉华园中,对着皇后与贵妃行礼。 李婻看着梁檀,她虽未去过江南城,但洛鸢和她夫君之间的爱情她远在京城也有所耳闻。 言官虽无实权,但监察百官,众人既巴结又忌惮,生怕言官们一个不乐意就参他们,即便不是什么大错,但被参一本到皇帝那儿终究不是好事。 所以京城中不管大官小官一有机会就想巴结言官,有点眼力见的谁也不敢没事轻易得罪。 而言官之中,最有名望的还属洛家。 可如此荣光的洛氏,却在当年出了一段丑事。 洛鸢,京城洛氏嫡女,上头只有一个哥哥,现任御史中丞。 洛鸢本应长成一个大家闺秀,但洛鸢却长成了京城出了名的反骨叛逆女,不爱读书,酷爱撩猫逗狗,到处惹祸。 第58章 当年洛鸢原本是许配给京城某家公子,但洛鸢偏偏爱上跟着他爹来京城卖鱼的梁宿,洛老大人千般阻挠,洛鸢不管不顾,不仅单方面毁了婚约,还私自与梁宿结为夫妻,两人私奔远走京城…… 原本的婚约只好作罢,但洛家仍不放弃的寻找洛鸢踪迹,最后苦寻三年,在一个小城总算是找到了洛鸢夫妻。但彼时洛鸢跟着梁宿在街上卖鱼,身怀六甲,即是洛家再有不满,也只能暂时稳住洛鸢夫妻。 等到洛鸢生下梁檀,洛家以雷霆手段将洛鸢与还在襁褓的梁檀带回京城。 回了京城后,洛鸢日夜思念在江南城的夫君,洛鸢找准时机要带着梁檀一起逃走,但梁檀那天却凑巧白日被哥哥夫妻俩抱去外面,直到半夜也没回来。 洛鸢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狠心独自逃走,无影无踪…… 而还是婴儿的梁檀就这样被洛鸢丢在京城,洛家对洛鸢失望至极,已经不打算再去找这个逆女。 梁檀在京城洛府住下,在洛老大人与洛老夫人的熏陶下,梁檀自小养成了读书练字的习惯,舅舅与舅母也把她当做自己孩子抚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梁檀也在慢慢长大。 却不曾想到几年后,消失了的洛鸢夫妻突然出现,他们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女儿回到京城洛府,乞求洛府的原谅并带走大女儿梁檀。 梁檀彼时已经五岁,她习惯了京城洛府,习惯了生活中有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参与进来的生活。 梁檀不想跟并不相熟的父母一起离开,但在洛鸢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中,洛府还是心软把梁檀送回了洛鸢的身边…… 洛鸢夫妻把两个孩子带到江南城居住,洛鸢夫君梁宿也不是什么爱读书的料子,可以说他和洛鸢一丘之貉。 舅舅疼爱梁檀,不忍梁檀生活在一个臭卖鱼的家中,只好破例暗中帮衬梁宿一步一步坐上江南城六品文书之位…… 而梁檀回到了父母身边后,依旧不改自己在京城洛府养成的习惯,读书练字已经不能满足小小的梁檀,梁檀又将目光放到别的技艺上…… 酷爱学习的梁檀在家中格格不入,所以梁宿洛鸢都不怎么喜欢梁檀,梁宿时常不回家,洛鸢更喜欢带着性格和她相似的梁柚一起玩。 再后来…… 洛鸢生三女时难产后上了山,梁宿多年依旧痴心不改…… 李婻思绪拉回。 她想不到就这么鹣鲽情深的一对佳人,竟然也会有小三横在中间? 再看这许笙笙的年纪,和梁檀也差不了多少。 难不成这些小贵女们先前说的八卦都是真的。洛鸢夫君真有一个养在外室的女人,还生了孩子……可若是如此,性子急躁的洛鸢为何不将此事告知娘家? 李婻看着梁檀的目光夹杂着一丝怜爱,她问:“梁檀,梁府究竟有几位女儿?” 梁檀似是没有被园中吵闹影响到,她静静的回答李婻的话:“回贵妃娘娘,梁府只有三位女儿,梁檀,梁柚,梁栀。” 即便这话是从梁檀口中说出来的,李婻依旧不信:“是吗?真只有你们三姐妹?” 梁檀肯定的再次坚定自己的答话:“是只有我们姐妹三人。” “那她为什么说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婻的葱葱玉指指向门口那个神情无的红衣女子身上。 梁檀不为影响,她淡漠的眼神飘向许笙笙的脸上:“这位姑娘确实是父亲带回府中,父亲只说是认的义女,梁檀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梁檀,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我不信你猜不出来她的真实身份。” “父亲说的话,梁檀哪里敢有质疑。”梁檀轻飘飘的回了李婻的话,随即,梁檀叫了一声李夫人:“此事李夫人也知晓。” 李夫人忙着落井下石,她赶忙应承着梁檀的话,一脸认真的道:“确有其事。当时我带犬子去梁府拜访,正好遇见那个女子,梁大人是说她是义女……还有一个歌姬。” “臣妇见到梁大人府上的歌姬与义女时也是愣了一下……” “没想到一向清正廉洁的梁大人竟然也会有这等行为之事……但转念一想,又或是梁大人仁慈,这才留下歌姬与义女。” 李夫人话说的模棱两可,但她言外之意在场众人都了然于心。 李婻看向已经被拉到门口的许笙笙。 不爽的对着两个宫女吩咐:“你们两个把她给我拉回来。” “是。” 许笙笙又被拖拽回来扔在玉华园中间。 李夫人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看着落魄的许笙笙,心里一阵快哉! 这该死的玩意儿。 她就不该有什么好下场。 李夫人对着贵妃李婻道:“贵妃娘娘,您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女子!若是贵妃娘娘,怕脏了手,臣妇可以代劳!” 李婻看着许笙笙,她眯了眯眼。 李婻笑问:“你到底是梁宿的义女,还是他亲生的女儿?” 许笙笙回答:“我是梁宿的女儿,梁檀同父异母的妹妹。”许笙笙肯定的目光看向梁檀。 反正事已至此,她有什么好在乎的。 许笙笙本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 破釜沉舟! 她就不信这个梁檀会不帮她! 许笙笙又对着梁檀的方向楚楚可怜道:“姐姐,你忘了临走之前爹对你的嘱托了吗?爹叫你好生照顾我,别让我受欺负……现在我被欺负你都不管吗?” “姐姐……” 许笙笙这声姐姐叫的尤为可怜,任是谁听了心里都会产生动容。 梁檀瞧着许笙笙一双委屈通红的双目,她冰棱的视线与她对视着。 缓而,梁檀才轻轻启唇:“你欺世盗名是假?” 许笙笙不知道梁檀怎么会这么问, 【她这时候不应该帮着我一起跟贵妃求情了吗?毕竟我把梁府牵扯其中,这一向以梁府为荣的梁檀就算不顾着我,也会顾着梁府的脸面啊。】 许笙笙想不通梁檀的想法,但她盗用古人合集已是事实,她只好回答梁檀的话:“姐姐,我是盗用了……” 第59章 皇后也有古人合集? 梁檀不咸不淡打断了许笙笙的话:“那你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可是……” “没有可是,做出此事的是你,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 “你当众出丑,说自己是梁府的女儿,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你又是什么居心?难不成你是想把整个梁府都拉下来给你陪葬啊。” 许笙笙喉咙一哽。 她没料到梁檀竟然能知道她心中想法,还当众拆穿…… 许笙笙转了转眼珠子,她对着梁檀叫:“梁檀,你太没良心了,我是不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在这儿装什么傻!” 梁檀不温不火的回了许笙笙的问题:“我该知道吗。” “你……你还真是好样的!” 若是她能逃过这一劫,她回到江南城后一定要跟爹好好说说这个梁檀!最好是能让爹把梁檀逐出家门! 许笙笙心里憋着一口气,气到要吐血。 许笙笙疯了,她不管不顾的仰着头大叫:“我就是梁府的女儿!” 梁檀:“……” 一直看好戏的李婻言道:“梁府到底有几位女儿原本是你家家事,但现在这姑娘犯了错一口咬定自己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那这事情就和梁府脱不了关系了。” “谁知道这梁府是不是故意投机取巧暗中给这女子出主意?” “但我念在你并不知情的份上,就不将你牵扯其中。” “你可以置身事外,但其他人不行。” “这件事,我一定要追究清楚,若是真与梁府他人有关,我一定不会姑息。” 李婻话说的直接,梁檀也没有异议,梁檀微微欠身,她对着李婻回话道:“梁檀知道。” “你知道就好。”李婻也不是什么爱读书的料子,但她对梁檀还是很有好感的,毕竟梁檀生长在梁府这种环境中,依旧出于泥而不染,甚至还能扬名天下。 李婻看着梁檀那张遇事处变不惊的脸,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婻对着几乎疯狂的许笙笙身边的两个宫女吩咐:“先关下去。” 李婻话落,刚消停没几分钟的孟虞又走上前来,她对着李婻行礼:“贵妃娘娘。” 李婻看到孟虞也是一阵头疼。 孟虞年纪小,但性子刚强。 若她是男儿,估计会跟她的父兄一样在在朝堂中是个宁折不弯的主儿。 “你有什么事吗?”李婻微微蹙眉,她看着孟虞。 孟虞凌厉的目光射向许笙笙,她高声说:“娘娘,这事还没有搞清楚,不能就这么把她关进去。” 李婻动了动唇:“孟虞啊,你想做什么?” “若这女子当众瞒天过海一事与梁府有关,臣女提议把这女子押到圣上面前,由圣上决断。” 李婻扶额:“你这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后宫之事,何必闹到皇帝面前。 李婻道:“孟虞,皇后姐姐与我都在这儿,你是不相信我们?” 孟虞闻言,她微摇头:“臣女不是不相信皇后与贵妃,而是若真与梁府有关,事情就一定不会这么简单!我怀疑这背后还有其他目的!” 李婻:“……” 李婻沉默了。 “所以臣女坚持提议将这女子押解至圣上面前!” 许笙笙一听孟虞这话,她直接被吓得两眼一花晕了过去。 李婻:“……这事还是以后再说。” 孟虞见李婻坚持不答应,她扑通一声跪在李婻面前:“请贵妃娘娘将这女子押送到圣上面前!” “孟虞啊。”李婻抿了抿唇,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平易近人,不摆贵妃的架子,所以这些贵女才没大没小敢无视她的贵妃身份,什么话都敢说。 李婻使了个眼色叫来两个宫女走到孟虞身后。 微微动了动手指,两个宫女一左一右的拉住孟虞的两边胳膊,李婻道:“你还是先下去休息。” 孟虞瞪大双眼,她没想到李婻竟然会这么做,她高喊道:“娘娘,娘娘!” “快拉走……”李婻摸了摸自己被吵疼的耳朵。 孟虞被拉走。 玉华园中顿时消停了不少。 李婻看着玉华园中的众位贵女,她已经没了兴致待下去。 还不如她骑马来的自在快活。 李婻从高位上站起。 她一站起来,贵女们连忙跪倒在地。 “罢了罢了,春日宴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李婻脚步飞快的出了玉华园。 她走到门口还不忘记看向已经晕倒的许笙笙,李婻又道:“你们别忘记啊,把她拖下去关起来,等我有空了我再慢慢审她。” “是,贵妃娘娘。” 李婻一走,许笙笙也被拖走。 玉华园中顿时少了不少热闹。 一直安静坐在高位上的吕静兰也在这时候起身,脸上带着失落出了玉华园。 众人又恭送吕静兰离开。 等到皇后和贵妃都走了,李夫人凑到梁檀的身边,一脸震撼:“你还真是能撇清关系啊……” ——先别看啊,在写了呜呜呜,没赶得上更新。。。。明天上午再看这章朋友们—— —— —— “当然啦,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的。”梁柚脸上浮现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我是相信我的眼光的,他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嗯,你开心就好。”梁檀吐出一口气。 “你不是想要我开心吗?” “你去劝劝爹,让爹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开心了。” “真的真的真的,我这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姐……” 梁柚撒娇似的绕过书案,双手攀住梁檀的一只胳膊摇晃着:“你就去,姐……”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不是她没给她机会。 既然坚持要走那条不归路,那就去。 想和那个穷书生在一起?好,她会顺带着帮她加一把火,让她达成心愿,一辈子都和穷书生不分开。 看着她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梁檀沉默片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跟爹说说,若是爹不同意,我也没法子了。”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啦!”梁柚高兴的跳起来。 她相信只要她姐姐愿意去找爹,这件事就一定能成! 第60章 是民女的错 “姐,我要跟着你一起去,到时候你在里面劝爹,我就在外面听……” “随你。” 梁檀带着梁柚一起去找了梁宿,但梁宿已经上朝去了,姐妹俩扑了个空。 梁柚想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她看着梁檀,对她悄声说:“姐,要不我带你去见见他。” “他在江南城?” “对啊,他和他妹妹就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 “……” “我就是除夕夜那天晚上,跟爹他们去花街的时候遇到他的,他当时带着他妹妹在街边卖字画呢,来来回回路过那么多人都没有买他的字画,我看他实在是太可怜了,就买了他写的一首诗……” “诗?” “是啊,诺,就是这个。”梁柚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诗,展示给梁檀看。 梁檀看着上面写着的诗,无语了。 这种酸不拉几又打油诗,她两辈子都不可能看上,更何况,这诗上还在暗戳戳的讽刺朝廷…… 也就只有梁柚这个呆货,肚里没有二两墨才会喜欢了。 “哦,这诗写的不错。”梁檀过嘴不过心的夸赞了一句。 “走姐,咱们去城外的破庙,只要你见到他,就一定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我跟你去看看。”梁檀应声道。 …… 城外。 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脚下地面凹凸不平,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以免被绊倒或者踩到什么尖锐的东西受伤。 远远地,一座破旧不堪的庙宇摇摇欲坠的坐落其中。 庙年久失修,屋顶塌陷,墙壁斑驳脱落,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梁檀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梁柚走进庙里,她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用目光扫视着四周。破庙上方布满了蜘蛛网,一阵风吹过,蛛丝随风飘动,更增添了几分凄凉和破败感。 突然间,梁檀的视线落在了破庙一角。 那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紧张兮兮的看着远处的她们。 梁柚掩鼻,她跑向小女孩。 “燕子,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梁柚笑嘻嘻的拍了下小女孩的肩膀。 被梁柚唤作燕子的小女孩认出梁柚,她原本紧张的神情蓦然就变了,傲气的嫌弃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找你哥哥的,你哥哥呢?”问着话,梁柚语气都害羞起来。 “你这次来没有带什么好吃的吗?”燕子机灵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梁柚,说罢,她把自己黑乎乎的手直接伸到了梁柚的怀里,什么都没掏着后,燕子气馁的又瞪了一眼梁柚,对她更嫌弃了:“没带东西你来干什么?” 梁柚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下次我一定给你带好吃的……你哥哥呢,去哪里了?” 梁柚还是没忘记问她心上人的去向。 “你好烦啊,再问我就抽你了!”燕子对着梁柚气道:“你还是被打得少了,男人家去了哪里干你何事,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别生气啊燕子……我只是问问……” 原本跟着梁柚进去的梁檀因破庙里的臭味太冲人,掩着鼻子又走出去。 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能让一个向来张扬跋扈性烈如火的二小姐变成一个对小乞丐低声下气的小女人。 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 梁檀心里一阵唏嘘。 正想着,她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警惕的声音:“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梁檀转身,清冷的目光正好对上一双男人的狐狸眼。 梁檀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眼前人。 和登枝跟她描述的一样。 一身破破烂烂。 与街上的乞丐没什么两样,若说有些不同,那就是他身后还背着的书娄了。 长相也只能算一般,形容偏瘦,头发枯黄,只有那双狐狸眼勉强称得上的是优点了。 梁檀冷着面,不知这梁柚是着了什么魔…… 梁檀嘴上还是客气的说着:“我是柚儿的姐姐。” “哦。”书生毫不在乎的斜了一眼梁檀:“她姐姐啊。” 书生越过梁檀,走进破庙里。 梁柚见他回来了,她开心雀跃的扑到他旁边,小鸟依人的拉着他手对他笑:“东方,你回来啦……” 被叫东方的男人厌烦的撇开了梁柚的手:“你来就行了,带着你姐姐来是几个意思,成心想让你姐姐看我笑话是吗?” “呵,我知道我穷,配不上你,你还是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跟我妹妹用不着你可怜!” 若是放在平时,谁敢这么跟梁柚说话?谁敢这么说,梁柚早就在那人说第一句话时上去呼巴掌薅头发了,哪里能忍到现在。 偏偏现在,梁柚面对这个这个东方,没了小姐脾气。 她急忙跟东方解释:“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回去跟我爹说了我们的事,可是我爹不同意……” “我找我姐姐去劝爹,爹不在家,我就想着带姐姐来见见你。” “真的,就只是见你……” 梁柚低声下气的解释,她说了半天,东方才给了一个勉强正常的语气:“哦,行,知道了。” 见他不生气了,梁柚拉着他手走到梁檀的面前,兴高采烈的给他介绍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姐姐。” “这是我姐姐梁大。” 梁檀无语:“……” 梁什么,梁……大? 说的是她? 梁檀皱眉。 梁柚这时候却拽了拽梁檀的衣袖,又对着她介绍起她身边的心上人:“姐姐,这是东方轩。” 梁檀抿唇,她回过神来,顺着梁柚的介绍对东方轩道:“我是梁大。” 梁檀惯常一张冷脸,脸上鲜少会出现什么表情,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一点情感也不曾有。 东方轩心中倒是生出半分好奇,他很想知道这么热烈嚣张的梁二是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的。 “梁二,你姐好像对我不满意啊,怎么都不笑一下的。”东方轩嗤笑了一声。 梁柚对着梁檀嘴上动了动,想让她笑一下。 梁檀注意到了梁柚的示意,她依旧保持冷面,只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 见状,梁柚尴尬的笑了,她对东方轩解释着:“我姐姐生性就不爱笑,你别介意啊……” 第61章 皇后无故偏私 东方轩瞧了一眼梁柚,他自嘲:“我不介意,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只是一个穷书生,又能要求别人什么呢。” “我看你姐姐没看上我,你还是跟你姐姐回去另谋姻缘。” “我这座破庙太小了,容不下你们……走走,别耽误我时间了,我要带着燕子出去卖字画了。” “我不像你们,生来就是享福的命……” 东方轩说话不可谓不阴阳怪气。 一旁的梁柚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东方轩的怪声怪气,她甚至还在安慰东方轩:“哪有,我相信你明年一定会当上状元的!” 东方轩又是一个白眼对着梁柚:“我要是能考的上状元,就不至于连着三次落榜,名落孙山……” “我再努力也比不上那些个官家世家子女,他们即使再不学无术胸无点墨都能有好前途,男的继承家族官位,仕途坦荡,女的嫁做高门大户,潇洒自在。” “呵呵,这吃人的世道,不公平,不公平!” 东方轩越说越愤怒。 他怒不可遏地指向天空,开始破口大骂。 一旁的梁柚目睹此景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心痛。 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正对着天空咆哮怒吼的东方轩,试图用自己温暖的怀抱平息他内心的愤怒与焦躁。 站在他们对面的梁檀倒是面无表情,她冷眼旁观着眼前情绪失控的东方轩。 随后,她抬头仰望那片原本晴朗无云却突然间变得阴沉昏暗的天空,轻轻叹息。 梁檀凉凉的说了句:“你怨天,恐遭雷劫。” “哼,我会怕被雷劈?”听着梁檀的声音,东方轩满脸不屑,嘴角泛起一抹极端讽刺的笑容:“苍天无仁,我岂不能骂之!我就是要骂这个天!骂得它狗血淋头!” “唰——” 一道耀眼的闪电骤然划破长空,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雷直直地朝着东方轩劈了下来。 “啊!!!”梁柚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她满脸惊恐地躲在东方轩身后。 然而,东方轩却在这时无情地将梁柚甩出来,用她的身子为自己挡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雷击中了离他们不远的一棵大树,刹那间,整棵树木变得外焦里嫩,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梁柚还抱着脑袋,满脸惊恐,显然还未从刚刚的惊险一幕中回过神来。 而一旁的东方轩却是轻描淡写地撇了一眼梁柚,他松开了梁柚的手,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东方轩恢复了平静,他冷冷地对瘫软在地的梁柚嫌恶道:“你走,你看你总是缠着我,会遭雷劈的。” “不,我不想跟你分开……”梁柚却依然执迷不悟,完全没有把刚才惊险的一幕放在心上。 “梁二,你怎么就像块狗皮膏药甩不掉!” 眼见东方轩又要发怒,梁柚赶紧改口:“东方,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可不好……” “行了,我懒得理你!”东方轩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走,别耽误我去卖字画!” “好……那我先回去了,不过东方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说服我爹爹的……” “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还有,你要少喝酒啊……” 说完,梁柚便拉着一旁的梁檀匆匆离去。 …… 走在回去的路上,梁檀沉默寡言。 梁柚却是高高兴兴的对着梁檀道:“姐,你看到了,那就是我喜欢的男子,你看他是不是我跟你说的那般,不畏惧权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姐姐,我就是喜欢他!” 梁檀默不作声,走在小路上,心想再拐个弯就能看见回府的马车了。 梁柚却在叫嚷着:“姐,你怎么都不说话,你说你是不是也被这样的男子折服了!先说好啊,我可不会把他让给你的,他只能是我的!” “就算是你要抢,我也不会松手的!” 梁檀哑口无言。 在看到回府的马车后,梁檀脚下极快的往马车的方向走。 上了马车,旁边的梁柚还在喋喋不休的夸着东方轩。 梁檀闭目养神,下意识的想屏蔽梁柚的声音。 直到快到梁府,梁檀这才半睁开眼,看向说累了正靠着马车壁休息的梁柚。 梁檀问:“你没有告诉东方轩你的真实身份?” 梁大,梁二…… 名字是假的,身份自然也是假的。 听姐姐提到东方轩的名字,梁柚这才又来了精神。 她扬声道:“当然没有!我怎么能跟东方说我的真实身份!” “东方最讨厌的就是世家贵族了,要是我跟他说了实话……他就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了!” 梁檀又问:“那你跟东方轩说你是什么身份?” “我跟他说我家是在鹤前街做生意的,爹是茶庄庄主,娘早逝,姐姐也快要死了……” 梁檀:“……” —— 梁檀扶额:“你是这么说的?” “是啊,我要是不这样说的凄惨点,东方怎么可能会让我接近他!” “李夫人说笑了。”梁檀对着李夫人客气疏远的笑了,“梁檀告辞。” 皇后和贵妃都走了,春日宴也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梁檀绕过李夫人要带着登枝离开,李夫人叫住了梁檀的步子:“檀儿等等。” 梁檀没有回身。 李夫人看着那道青色的背影,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先前的事……檀儿别介意。” 梁檀知道李夫人说的是之前在来京城路上的事。 梁檀微微侧脸,并未出言。 “檀儿……”李夫人看梁檀的态度,她一时也拿不准梁檀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毕竟她不生气一张冷脸,生气也是这样。 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调动她的情绪…… 她几乎没从梁檀的脸上看到她别的表情,尤其是……笑。 梁檀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并没有停留,梁檀带着登枝径直出了玉华园。 玉华园中几个八卦心极强的贵女们凑到李夫人的身边,一个个好奇的围着问:“李夫人,梁檀和那个叫许笙笙真是亲姐妹?” 不提许笙笙她不生气,一提到许笙笙,李夫人的气就又上来了。 她看着说话的小贵女,她没好气道:“刚才你们不是都听到了,还来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梁府的人。” 第62章 大放厥词 说罢,李夫人也带着婢女走了。 春日宴结束后,一个江南城梁府的义女在春日宴上出洋相的事很快便传遍整个京城,一时间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春日宴上的惊天八卦…… 甚至就连二十年前的京城往事都被勾了出来。 梁檀坐在马车里,她挑起一边车窗帘子,视线远眺向一座府上悬挂着的牌匾。 登枝坐在马车外面,她问道马车里的梁檀:“小姐,你已经看着这块牌匾要有半个时辰了,要不咱们还是进去,我想洛老大人和御史中丞大人也很想见小姐你的。” 上一世,许笙笙得势后,不仅把她踩在脚下,就连她身后的舅舅与外祖父都受到牵连,朝堂上东方轩诬陷罪名,而皇帝也莫名其妙的信了东方轩的话,导致整个洛府下场凄惨。 她曾经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皇帝会宁愿相信一个新上任的六品新官的话,也不愿意相信一个百年言官家族的话。 现在她懂了。 这一切,都是许笙笙害的。 梁檀浅叹了口气,她放下帘子,情绪有些微波动:“我还没有想好。” 登枝不明白梁檀这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小姐有心事,但是登枝想不明白。 登枝对着里面劝道:“小姐,要不还是进去看看。” 梁檀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她恢复了往常的情绪,她吩咐说:“回。” 登枝没有多言,叫着车夫调转马头,回了住处。 拿起手边书看着,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有些酸胀。 书放在腿上,梁檀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小憩。 外面的登枝敲了敲车门,道:“小姐,我们到客栈了。” 梁檀收回手,她对着外面的登枝应了一声。 心情激荡,久不能平复。 晚上,梁檀坐在桌边还在摩挲着腕上的檀珠,外面突然传来登枝的声音。 梁檀收敛心绪,她呼了一口气,对着门外道:“进来。” 门被推开,旋即走进来一个魁梧中年大汉,一进来就虎了唧的疾步走到梁檀身边,把刚站起来的梁檀腾空抱起,原地转圈。 登枝看着眼前一幕,简直惊呆了。 还从没有人这样对小姐…… 登枝默默的退出房间,从外面关上了门。 里面的梁檀被他抱着转圈转到头晕眼花,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 脚是落地了,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大汉把梁檀扶着坐在凳子上,给她倒了杯茶,有些嫌弃道:“外甥女,你这身子真柔弱,当年我就叫你跟我一起习武,你偏偏没兴趣,你瞧瞧这才转了几圈就不行了。” 梁檀接过大汉给的热茶,缓了缓,这才好了点。 梁檀目光定定的瞧着眼前大汉,他笑眯眯的正看着自己。 他的笑容像是梁檀情感爆发的开关,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积压在心中两世的情感骤然决堤。 梁檀鼻子一酸,眼眶里盈满泪水,倾泻而下,她委委屈屈的叫道:“舅舅……” 被梁檀唤作“舅舅”的大汉正是当朝四品御史中丞——洛青山。 洛青山没想到梁檀会哭得这么凶,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洛青山手忙脚乱的要拿自己袖子给梁檀擦眼泪,但袖子抬起来又觉得不行。 洛青山正要把梁檀落在地上的帕子捡起来,谁料梁檀却是拉回了他的袖子,抓着他的袖子擦她的眼泪。 洛青山愣了愣神,他小声道:“檀儿你怎么了?” 梁檀你拿着他的袖子哭了许久,这才停止抽泣,她泪眼花花的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洛青山,她声音哽咽:“太好了,你没死,你还活着。” 洛青山摸不着头脑,他空着的那只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道:“你说什么呢,什么死了活了的,檀儿你该不会是生病了。” 说罢,他又抬起手去摸梁檀的脑袋:“也没发烧啊怎么就胡言胡语了……” 洛青山又故意逗了梁檀好几句,梁檀才勉强恢复心情,她对着洛青山没好气说了句:“舅舅,你像三岁。” 洛青山见梁檀说了这话,他心里才稍稍放心些。 洛青山不动声色的拿回自己已经被梁檀的眼泪哭到一塌糊涂的袖子,他道:“檀儿,下午为何不回洛府。” 梁檀没想到洛青山会知道下午的事,她问:“舅舅,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 洛青山眉眼一皱,他一本正经道:“自打你进了京城,洛府的人就一直暗中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今天下午,保护你的暗卫禀报说你的马车去梁府了,我一高兴就将此事告诉了你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二老在家中欢欢喜喜的等着你回家,谁知你这孩子到家门口了不进去,竟然调转马车走了……” “你外祖父外祖母空欢喜一场,你外祖父就连饭都没吃,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你是不是还在怪当年他们把你送走的事跟他们置气,所以到家门前,也不愿归家……” 梁檀听着洛青山的话,心中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更甚一波。 梁檀眼睛模糊,眼看着又要落泪,洛青山这回眼疾手快的拾起地上的帕子怼到梁檀脸上。 洛青山看着梁檀被帕子遮住的半张脸,他心里也是想不通:“这事儿别说他老人家,就连我也想不通你这是为什么。” “檀儿,当年我们也不想将你送还给你爹娘的,大家都想把你留在京城洛府,只是他老人家后来想到爹娘的爱是谁也替代不了的,不想让你小小年纪就跟爹娘分开,所以才含泪把你送走。” 梁檀光是听着洛青山的声音,心里就有安心感。 梁檀沉默着。 洛青山说了许多,直到说到口干舌燥,他这才又对着梁檀道:“……檀儿,你怎么不说话?” 梁檀指尖揩走眼下的泪珠,她对着洛青山露出笑容。 “你这笑,怎么比哭还难看。” 话是嫌弃的说的,洛青山脸上却是一脸心疼的表情:“檀儿,你是不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没有,我很好。”梁檀咽了下口水,她对着洛青山说,“舅舅,能再见到你真好。” 洛青山又把话题转移回了一开始的话上面,洛青山问:“那你下午为什么不回洛府?” 第63章 袖手旁观 梁檀眉心微动,她抿了抿唇:“我不敢。” “不敢,为什么不敢?”洛青山只觉得不解。 “我……”梁檀呼出一口气,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你不回洛府,我还要来寻你。”洛青山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换去的官服。 他下午第二次收到暗卫的消息说梁檀来了又走了,官服都没来记得换,急匆匆的往她这边赶来。 梁檀看着洛青山身上穿着的官服,她对着他抱歉笑了:“抱歉舅舅,我明日,一定回去。” “什么?明日才回去?”洛青山一听梁檀这话,他顿时就不同意了:“我今晚来就是来带你回家的。” 回家…… 回、家…… 梁檀心里重复的念着这两个字,洛青山以为梁檀这是在发呆,他拿出手在梁檀眼前晃了晃:“怎么发呆了,难道你还不想回去?” 梁檀回过神,她对着洛青山道:“没有。” “没有就好。那就回家。” 梁檀站起,她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上大半个脑袋的舅舅,心里动容:“舅舅,你会长命百岁的。” “借你吉言。” 洛青山甩甩袖子,阔步挺胸迈着大步先出去了。 梁檀正看着洛青山穿着官服气宇轩昂的背影,唇勾起,心里正感慨着。倏然,眼前又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佝偻背影,佝偻的背影与眼前气宇轩昂的背影重合,两个背影不停地在梁檀眼前交叉闪现变换。 梁檀勾起的唇角陡然放下,仰着头闭上双眼。 直到整理好心绪,才重新又睁开眼,梁檀一睁眼便对视上了那双笑眯眯的眼。 那双笑眼的主人对着她催促道:“檀儿,快跟上。” 她不会让事情向上一世那样发展。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也为了她要守护的人。 “来了。”梁檀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上洛青山。 一直守在门口没走的登枝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向来从容不迫的小姐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即便脚下快步走,也不会跑。 但小姐见到洛家人之后,竟然小跑了? 登枝被吓得不轻,惊吓之余,登枝还是没忘记要去追梁檀已经跑走的背影。 “小姐等等我!” 梁檀与洛青山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回了洛府去。 马车停在洛府门前,洛青山率先下了马车,梁檀还坐在后面马车里迟迟没动身。 洛青山双手叉腰,他纳闷地抬手敲了敲马车壁:“檀儿,到家了。” 马车依旧没有动静。 洛青山一挑眉,他三两步爬上马车打开车门,一见着里面的情形,洛青山怔住了。 梁檀面如土色,紧闭双眼,她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两只手紧紧地绞着一张手帕,绞到手指发白。 洛青山神色一慌,他焦急地唤着梁檀的名字。 直到他叫了十几声,梁檀这才睁开一双透红又迷离的双目。 见到她睁开眼,洛青山才放心的释了一口气,他拍了拍梁檀的肩膀:“外甥女,你快把我吓死了。” 梁檀整个人泻力,身子瘫软。 她晃了晃自己发晕的脑袋,确定眼前人真是洛青山后,喉咙一哽,强忍着要哭出来的冲动。 前世,她没有亲眼看到洛府的悲惨下场。 洛府的结局她是从许笙笙的口中得知,彼时许笙笙小人得志的在她面前炫耀着,嘲讽着。从许笙笙口中描述出来的洛府惨状细节成功把梁檀重病缠身的身子刺激到病入膏肓。 梁檀从此卧床,再不能起身了。 而刚刚回洛府的路程,她透过檀珠亲眼看到了前世洛府的结局。 她看到了前世洛府被抄家,舅舅被杀,外祖父外祖母、舅母、孩子们被无情流放岭南。全家三十六口,就连一条看门狗都没被放过……没有人能听到她哭喊求饶放过洛府的声音,也没有人能看得到她的身影。 她眼睁睁的看着洛府被抄的一切在眼前赫然发生! 而她却无能为力! 痛犹如凌迟刮骨,一刀一刀的削在梁檀身上;又犹如被扔进冰河之中溺水,被扔在火焰之中烈火焚烧! 最后,梁檀走在一片冰原之上,冰原连向天边,怎么也看不到尽头,也走不到尽头。大雪纷飞,梁檀冻得发颤,就连睫毛都挂上了厚厚的雪霜。她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肩,满脑都是看到洛府被抄家的场面。 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这冰原的又是什么……梁檀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直到,她听到了洛青山的声。 梁檀睁开双眼,正好对上了洛青山一副关心备切的神色。 …… 洛青山又道:“快下马车见你外祖父外祖母,他们都在门口等你好久了。” 晚风吹起车窗帘子,梁檀恰好透过车窗看到了站在洛府门前的两个老人。 洛青山转身下了马车,与那两个老人站在一起看着透过车窗与她对视。 眼前又闪现过前世种种,梁檀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双眼通红,看着站在门口的三个人,身子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最后还是登枝钻进马车里,拉住了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老大人他们都等着呢。” 梁檀愣愣的回过头,被登枝搀扶着下了马车。 刚一下马车,外祖母就走上前抱住了她。 外祖母哭着,梁檀皱眉,忍着自己心中种种心绪。她缓慢的伸出手,拍了拍外祖母的后背。 直到老太太哭够了,梁檀这才能仔细的瞧着小个子的外祖母。 与印象中的外祖母不同了,眼前的小老太太老了点,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 正看着,眼前这张面色红润的脸突然与脑海中被流放岭南形如枯槁的老人脸重叠在一起。 手指伸出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梁檀这才能让自己清醒过来。 梁檀瞧着慈眉善目的外祖母,她心波涛汹涌。 “外祖母,檀儿好想你……” 说罢,梁檀又抱住了外祖母,外祖母也是又心疼的抱住了梁檀:“外祖母也没有一天不想你啊,我的乖檀儿。” 第64章 穿越女被发卖青楼? 一旁的洛青山看她们哭个没完了,他走上前拽了拽两人的衣袖,洛青山又对梁檀露出笑容,他指了指还站在门口的老头道:“外甥女,别光顾着跟你外祖母哭了,你还没去见过你外祖父呢。” 梁檀看着洛青山的笑,她拍了拍外祖母的后背,随后走到外祖父面前,眼含泪花,委屈哭音的叫着外祖父。 洛老大人沉稳内敛,不似她外祖母哭哭啼啼的抱着梁檀哭,也不似已至中年却还性子开阔的洛青山。 混浊双目瞧着眼前的梁檀,最后,他脸上并未显露任何表情,只是嘴角微颤,声音平静的说了句:“回来就好。” 梁檀看着拄着拐的洛老大人,她不由得问:“外祖父,你这腿……” 洛老大人也看了眼自己的腿,很稀松平常的回梁檀话:“前些日子雨天摔了一跤,还没好利索。” 梁檀原本寒冰的心生出裂缝,她走上前一步扶住外祖父的胳膊:“那我……扶着你。” “好。”洛老大人拍了拍梁檀的手,梁檀搀扶着他进了府中。 身后的洛青山则是搀着老太太一起进去。 …… 家宴过后,洛老大人坐在主位上,他脸色淡然的问:“檀儿,这么多年没见,不知你练字读书的习惯是否丢下了?” “爹,你这问得多此一举,檀儿在江南城的一举一动你不都是知道的吗?她十岁那年名动江南的琵琶,十二岁那年又是作了一首词……这些你书信上都看到了啊。” 洛老大人斜了一眼洛青山,洛青山悻悻闭嘴。 梁檀对此,她坦诚的回着外祖父的话:“幸得外祖父教诲,檀儿不曾丢下学习。” “哦,那就好。” 洛老大人听到梁檀的回答,他浅声应了一句,便也没有再开口了。 或许是洛老大人对梁檀从小的影响深远,梁檀的身上也沾染了洛老大人七八分的性子。 同样的沉默,同样的内敛。 就连动作表情,说话方式都是如出一辙。 这也难怪,就算没有许笙笙这个人横空出现,便宜爹也不怎么喜欢她,甚至对她有点怵。 洛老大人话说完后,梁檀也同样沉默了。 堂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洛青山适时缓解气氛道:“檀儿,你不跟我们说说你在江南城的生活吗?” 梁檀看了眼洛青山,她淡然笑问:“舅舅,书信上不是都写了吗。” 洛青山“啧”了一声,他站起,看了看梁檀,又看了看坐在上位的洛老大人,也是笑着摇摇头,自嘲自道:“我就不该多嘴。” 洛青山走到门口,他转头,看着堂中三人,最后看向梁檀:“我去接你舅母和三个弟弟妹妹。等到你弟弟妹妹们回来了,你就有的头疼了。” 梁檀不解:“舅舅此话何意?” 洛青山动了动唇,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梁檀的视线收回。 她看向坐在外祖父,她还没有问,洛老大人就先回答了梁檀的话:“你舅舅这三个孩子,有两个喜文,一个喜武。” 话点到为止,但是梁檀也明白了。 空气又陷入了安静。 倒是一旁还沉浸在梁檀归家的外祖母,抬起袖子擦拭眼泪,悄悄看了眼洛老大人的脸色,她试探的问梁檀:“檀儿,你娘她……还好。” 梁檀听到外祖母提到她娘,她认真的回答外祖母的话:“娘和小妹在山上观中一切安好,在来之前娘还写了封信,要我转交给二老。” 一旁的登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放在外祖父手边桌上。 外祖母想要去看信中写的是什么,却不曾想外祖父却一把抓过桌上的信,扔到了地上。 见信被扔在地上,外祖母弯下腰去捡起信。 一旁的外祖父显然还在生气:“把檀儿带去江南后,十多年也只有头些年给家里写信。带着三女上了道观后,就连书信都不写了。” “这种女儿,要来有什么用。” 外祖母却不听他说的话,她自顾展开信,逐字逐句的读着上面的内容,读到最后,她已是潸然泪下。 “哭什么。” “老爷……咱们鸢儿这些年过得好苦啊……” 外祖父不知她在云什么,他道:“就算过得苦,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当年他极力反对她跟一个卖鱼儿子在一起,不是他嫌贫爱富,而是他当年就看出那梁宿压根就不是良配。 现在知道过得不好了,晚了。 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外祖父嘴上是这么说着,而那晃了一下的瞳孔却出卖了他的话。 外祖母也知道他这是口是心非,实际还是很关心女儿的,外祖母道:“鸢儿当年带着檀儿一起下江南后,没两年又怀上了三女,本满心欢喜的期待着三女的降生,却意外听说梁宿在外头有个外室,甚至外室的女儿比檀儿小不了几个月。” “鸢儿痛苦万分,找梁宿对峙,却不成想竟亲眼看到梁宿与那外室女亲亲我我,鸢儿情绪激动之下早产生下三女……” “三女早产,身子自是比寻常的孩子羸弱许多,刚出生的半月中,三女多次命悬一线。” “后来府中突然来了一个道士,道士说三女出生,天象异动,要想三女身子康健,必须要鸢儿把三女带上道观中修养。” “鸢儿起初并不相信,但眼看着刚出生的三女病痛来的一次比一次更加凶险,她又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上了道观后,鸢儿想过要下山回家看看。但道士又说,在三女及笄之前,母女都不能下山,否则三女会横死……为了三女,鸢儿只能放弃下山的念头。” “这么多年,她给梁府与家中写了无数的信,始终没有收到回信,鸢儿以为我们还在恨她……” “她不知道,她写的信都被人拦截了。” “而檀儿和我们写给她的信,同样也被拦下了。” “这才造成了误会啊……” “若不是年前檀儿发现端倪,叫人悄悄潜入山上,这误会到现在都解不开。” 外祖母又哭腔着说完最后一句:“我的女儿,我的鸢儿,这么多年受苦了。” 第65章 撇清关系 听着外祖母的话,梁檀也只是听听,面上没有任何松动。 因为,有漏洞,不能形成一个闭环。 梁檀并不怀疑她娘在信中说的话,但是她怀疑她娘是被人设了一个圈套。 娘生栀儿早产,栀儿出生后的短短半个月中数次命悬一线,这到底是真的还是被人故意夸张了? 若是栀儿真有病,大可去寻天下有名神医,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出现一个道士,还非要把母女带上山,一直等到栀儿及笄才能下山? 再有,娘与栀儿朝夕相处,栀儿的身体她应该是最了解不过,为什么偏偏每次在她准备要下山的时候栀儿就发病了呢? …… 整件事逻辑不通。 梁檀脑子又过了一遍这些事,这些事情太蹊跷了,就像是被谁安排好了。 无形中阻碍了娘与山下的联系。 她先前怀疑过这件事和外室女那对母女有关系。 毕竟只要把她娘逼上山,外室女就能堂而皇之的带着一对儿女回梁府。 但梁檀后来又打破了自己的推测。 外室女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见不得光的阴暗老鼠…… 再说她不过就是一个青楼的歌姬,能有什么本事安排这一出通天手段? 还有那个穿越女,她的确是有女主光环,但她穿越来这儿已经是后来的事了,彼时娘带着栀儿已经上山多年。 这件事同时排除了外室母女。 至于便宜爹,他有做这件事的动机,但他不敢,也不会。 便宜爹是个窝里横。 他能混到江南城六品文书的位置全依仗舅舅的暗中扶持,为了自己的前途,即便是被娘撞破了他与外室女的私情,他也只会想方设法的对娘求饶。他没有任何的理由去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梁檀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但来京城前的某天,她突然想通了。 这件事…… 不简单。 梁檀又按照自己的新推测把整件事过了一遍,这件事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闭合。 但是现在,还没有证据。 她还不能把自己的推测与外祖父他们说。 梁檀收敛思绪,她看向还在擦拭眼泪的外祖母。 外祖母这时也正看着梁檀。 外祖母道:“檀儿,既然这些事情都是误会,要不让你爹去把你娘接下山……” 梁檀微微摇头,她淡然道:“外祖母,你忘了娘信中的话了吗,只有等到栀儿及笄,她才能带着栀儿一起下山,若是现在下山对栀儿身体有害无益啊。” 外祖母听着梁檀的话,她连着叹息了好几声,她喃喃自语道:“那这该如何是好啊,难道还要再等几年吗……眼看着我这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我真怕等不到你娘下山的那天啊……” 外祖父听着外祖母的话,他淡了一声:“妇人之仁。” 随后,外祖父看向梁檀,问:“檀儿你觉得这件事要怎么办?” 她对着外祖父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外祖父,这件事,檀儿也没有办法。” 梁檀回答的话术与先前的一模一样。 一老一少的目光对接,两人的眼中俱含有深意,这种深意也只有他们两人心领神会。 外祖父看着梁檀的眼睛,他读懂了梁檀目光中的别有他意,外祖父旋即转过脸,他的目光看向外祖母的脸上:“让这逆女受受苦也好。” “老爷,可是咱们鸢儿这事不正常啊,就算是咱们鸢儿暂时不能下山,但这事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切断了鸢儿和我们的联系……” “咱们难道不要去把这个人揪出来吗。” “这么多年和鸢儿被迫失去联系,难道你心中能忍得了这口气吗。” “鸢儿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外祖母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她身后的婢女连忙给她倒了杯热茶让她平静一下。 外祖父瞧着外祖母这心神不宁的样子,他罕见的叹了口气,对着外祖母道:“你身子不适,先去休息,我和檀儿还有话要说。” 外祖母喝着热茶,她看着外祖父与梁檀,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触及到外祖父严厉不容反驳的目光,外祖母又什么都没说了。 她听着外祖父的话,放下茶杯,撑着婢女的手起身。 梁檀见状,也是赶紧起身给外祖母行礼。 外祖母也是拉住了梁檀:“都是一家人,这些规矩大可不要。” 说罢,外祖母带着婢女出去了。 堂中只剩下外祖父与梁檀二人。 “檀儿,跟我去书房。” 外祖父撑着拐杖站起,梁檀眼疾手快的跟着扶了他一把,祖孙俩走到门口,外祖父又对着跟着他们的婢女吩咐:“小姐扶着我就行了,你们下去。” 贴身伺候外祖父的下人们恭顺的退走。 此时已到戌时,天色乌黑,但隔着几丈远的就有一盏灯照明着他们正在走的这条长长的檐廊。梁檀扶着外祖父的一只胳膊,祖孙俱是沉默不语。 一直走到这条路的中间,外祖父才对着身边的梁檀低声说道:“檀儿,你怪过我吗。” 她记忆中的外祖父,下参百官,上参皇帝,他代表正义,扫除世间不平之事。 他给众人的形象一向是刚强正直的,就连家里人都鲜少看到这位老御史大人如此后悔的一面。 梁檀听着外祖父的话,脚下步子顿住。 外祖父也停下自己的步子,他微侧身看向眼前这个面容清冷的孙女:“你舅舅说的没错。我虽在京城,但你在江南城的事情我都知道……包括不久之前你与那李家小子的事。” 梁檀蹙眉,她看向那双浑浊中又掺杂着精明的眼睛。 梁檀避重就轻道:“那些事……” “李家小子绝非良配。” “檀儿知道。” “另有打算。” “是。”梁檀应着外祖父的话,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梁檀问说:“外祖父可了解崔家?” “崔家?”外祖父没想到梁檀会提起崔家。 “我曾听说我与崔家的小公子崔泠有过口头婚约,此事外祖父知道吗?” “是有这事,这崔小公子比你小两岁,今年也能有十四了。” “崔小公子为人如何?” “崔家满门忠烈,崔泠的父亲叔叔们死在战场上,只有这一个独苗,但这独苗也是不省心的,一心想要走他父辈的路,今年年初还听说这小子大年三十晚上从家跑了,怕是偷摸着去参军了。” “他前脚刚跑,后脚崔老夫人就跑到圣上那儿,圣上急令下去不允许任何队伍接受崔泠。” “估摸着,这小子四处碰壁,过些日子也该回去了。” 还没待梁檀接着问,外祖父又说了起来:“崔泠那小子也是在京城长大的,只可惜你们从未见过,后来你被你爹娘带去江南城后没半年,崔老夫人为了你也带着全家定居了江南。” 梁檀有些不可相信,怎么会有人会为了她,全家都一起迁居? 梁檀疑惑:“为了我?” 外祖父消解了梁檀的疑惑,他肯定说:“崔老夫人对你从小就青睐有加,她一直把你与崔泠的婚约当一回事,后来你去了江南城,崔老夫人也就跟着去了。” “那为什么这么些年,崔老夫人为何从没提过婚约事,甚至就连普通的走动也没有?” 梁檀一脸虑色。 在她的记忆中,她与崔家就好像是两条平行不相交的线,没有交汇点。 她也是重生之后才知道崔家原来是与她有婚约这事的。 “崔老夫人为人谨慎,想必这么多年是在暗中观察你。” 外祖父这么说,梁檀心里就明白了许多。 梁檀还是想多了解一下崔泠。 毕竟大雪山中的崔泠…… “那崔泠信佛吗?” “佛?”外祖父仔细回忆着,莞尔,他才回答梁檀:“崔家,没有一个信神佛的,估计那小子也不会信的。” 话刚落下,外祖父又觉得自己说的太肯定,他又添了一句:“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那小子头脑一热就去信了。” 外祖父看着梁檀轻轻蹙起的眉眼,他不禁诧异:“檀儿这么关心那小子做什么?” “不瞒外祖父……” “檀儿年前多犯头痛之症,但有这戴在腕上,减轻了不少我的苦楚。”梁檀把自己腕上的檀珠给外祖父看。 外祖父看着梁檀腕上的檀珠好奇问:“这是哪来的?” “大年三十晚上,檀儿与崔泠偶然碰见,崔泠送檀儿一盏兔子花灯,这檀珠是从花灯中找到的。” “所以檀儿才对崔泠有了好奇之心,想了解一下。” 外祖父了然于心,他吐出一口气:“原是如此。” 外祖父重新拄着拐杖往前走着,梁檀也跟着他缓慢的步伐。 两人走在长廊下,边走边说。 “崔家是个良缘。”外祖父目视前方长廊尽头的方向道。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小,但是也足够让梁檀听见了。 一旁的梁檀听着外祖父的话,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与崔泠上辈子并无交集,这辈子也不过只见过一面。 她对崔泠……并无男女之情。 也谈不上良缘不良缘。 她不想去考虑这些事情。 见梁檀并没有搭话,外祖父也没有再出声。 祖孙女一路走到长廊的尽头,左拐去了外祖父书房的方向。 祖孙俩在书房里,外祖父将一个不起眼的盒子交到梁檀的手上。 他郑重其事的拍了拍梁檀的肩膀:“务必要把我交代的两件事完成。” “做完这两件事,你在江南城就待不下去了。“ “到时候你就回京城。” 梁檀双手接过外祖父给的盒子,她微微抿唇:“檀儿明白。” …… 夜雨忽下,几盏昏暗的华灯后,主仆二人穿过长亭幽湖,听着夜雨泠泠,二人坐在湖中的小舟之中,湖面倒影着夜火阑珊,天上星河蜿蜒。 湖中,梁檀盘腿坐在船尾,面前置着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一壶酒,只见她挽起宽大的衣袖,从壶中倒出一杯酒,浅尝辄止。 而登枝正撑着一把伞挡在梁檀的头顶,为她挡着风雨。 “小姐,洛老大人给你的是什么呀?”登枝好奇的看着梁檀腿边放着的盒子。 梁檀手轻晃着杯中酒,面容清疏,她莞尔一笑:“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哦。” 梁檀不说,登枝也不介意。 登枝八卦的又问起梁檀:“小姐,你说许笙笙什么时候会被杀头?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 梁檀放下手中杯子,她抬眼,眸光冷傲:“你猜猜。” 许笙笙今日当众冒用他人着作欺瞒众人,这就是一件杀头的死罪,难道这件事还能有什么转机? 梁檀的语气让登枝心生困惑,她不可置信:“小姐……她不会还有什么本事逃出来。” 登枝听着梁檀的声音,她开始怀疑起人生。 难道这许笙笙真是什么打不死的妖魔,这样都能逃出生天么吗? 斜风细雨,湖面卷起层层碧波,她们乘着的小舟也随着风雨飘荡,梁檀隔着遥遥雨幕,她看向玉华园的方向,静静道:“今晚,她必逃。” …… 与此同时—— 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小风小雨中,许笙笙一路狂奔在京城的主干街道上。 直到跑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许笙笙这才双手扶膝,缓了缓。 她抚着自己穿着粗气的胸口,喃喃道:“真险啊……差点就死在这群傻比的手上了。” 多亏她机智。 赊了小小的账,迷晕看押她的婢女和侍卫们,扒了小宫女的衣服悄悄换上出了宫,临走之前顺带着消除了他们今晚的记忆。 等明日,等那群呆货发现她凭空消失,但为时已晚,她早已溜之大吉。 而那些看守她的侍卫婢女们没了昨晚记忆,这件事只能变成一桩奇事。 许笙笙手脚麻利的脱掉自己身上的宫女服。 正想着自己现在该去哪里。 是回江南城呢,还是该留在京城再看几天热闹。 正想着自己的去向,突然,一朵黑云,飘到她头顶上方。 许笙笙瞧着头上的黑云,起初还没在意,但她走一步这黑云也跟着飘一步。 反正就一直飘在她头顶上方。 许笙笙烦躁的抬手把这片黑云挥散。 但没想到刚挥散的黑云在下一秒又汇聚在一起,甚至比先前的黑云还要大上一圈。 第66章 被罚 许笙笙单手叉腰,她另一只手怒指向黑云。 “怎么,是不是我太人见人爱了,就连你这朵黑云都迷恋上姐了,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姐姐不喜欢你,姐姐只喜欢祥云。” “谁会喜欢你这朵臭黑云啊!” “阴魂不散!” 许笙笙看着头顶的黑云渐渐散开,以为她的话奏效了。 正暗暗自喜,拍拍手准备离去。 那朵黑云突然又重聚成一团。 “轰隆隆——”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雷对着许笙笙劈了下来—— 雷从她指尖劈到全身! 许笙笙顿时被劈得外焦里嫩! 头发竖起炸毛,浑身乌漆嘛黑。甚至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两个鼻孔冒出黑烟,许笙笙身子向前一扑,俯面趴在地上—— “轰——” 又是一个震耳欲聋的炸雷! 雷把后背衣裳劈开,里面血肉模糊,冒出团团浓烟。 许笙笙脑袋歪在地上。 “嗝……” 嘴里吐出一楼黑烟,她悲愤的吐槽着:“这是什么情况……” 【-1000好感点惩罚:惊天霹雳。】 【许笙笙:……这么快就-1000了吗?】 【你刚才赊账花了700点,负债-1050。】 【许笙笙:……】 她负债可都是为了逃命啊……呜呜呜…… 现在还要接受什么惊天霹雳的惩罚。 许笙笙不由得心疼起自己,她简直就是史上第一倒霉蛋穿越女。 【许笙笙:它会劈我多久?】 她学乖了,也不敢伸出手去指黑云了。 【一个月。你会不定时得到惊雷惩罚,次数不定。在受惩罚期间会有黑云出现,只有你能看到黑云的存在,且在遇到下雨天时,惊雷效果将会加倍。】 【许笙笙:所以……】 所以今天是下雨天,她的惩罚被加倍了吗。 脑子里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头顶惊雷又劈了一道。 许笙笙眼睛一翻,准备疼晕过去。 但她眼睛是翻了,人却没有晕。 咋回事,三道雷加身,就连天上的神仙都要吃不消,她竟然还清醒着? 许笙笙欲哭无泪。 她对着脑海里的“女主光环”质问着。 【许笙笙:怎么我没有晕过去?!】 【因为“女主光环”在保佑你啊。】 【许笙笙:……】 有病是。 这“女主光环”的威力都不用在正道上,就算是把她的美貌值拉满直接成为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也行啊……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惩罚她。 说好的“女主光环”呢,说好的大女主呢! 一点也不诚信! 许笙笙手指抠着地面,咬牙切齿的忍着雷刑,直到硬生生挨了九道雷劈,那朵黑云才从她头顶飘散。 她艰难从地上爬起,可努力了半天,身子也只是挪动了一点。 正垂头丧气之时。 一道修长的身影撑着伞正从雨中步步走向她走来。 许笙笙瞧着那双金丝绣成的白靴踏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溅起的水花,那双鞋的主人正朝着她越走越近。 她顺着靴子向上望去,此人腰间挂着一枚羊脂白玉佩,再抬头向上看去……雨水打在她眼里,她看不清了。许笙笙揉了揉眼睛,眼睛迷成一条缝,仔细打量这人。 这人靛绿色长袍,身姿挺拔,剑眉冷眸,气质清贵。 他半蹲着,手上的伞却没有绅士的移到许笙笙头上。 瞧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这人肃着脸,对着她被劈的焦黑的脸,他肯定道:“你是许笙笙。” 许笙笙一脸黢黑,只有那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她瞧着眼前这张脸,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哪一号人物。 “你是从宫里逃出来的。” 许笙笙一听他的话,以为他这是来抓自己回去的,她满眼警惕的瞧着眼前男人:“你,你想怎样?” 男人一边唇角勾出笑,他轻声道:“请你喝杯茶。” …… 湖面,小舟之上。 登枝撑伞撑得手都抽筋了也不曾把伞从梁檀头上挪走。 她听着梁檀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阵打鼓:“小姐,你说她会去哪里呢?她白日欺世盗名已是死罪,晚上竟然还偷摸逃出皇宫,罪上加罪……若是她逃走别处还好,就算被抓回梁府也可推脱。若她此时回了江南城,那可给梁府带来大麻烦了啊。” “小姐,咱们要不要阻止她回江南城……” 梁檀唇迹浮现笑意,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梁檀杯中酒已尽,她给自己添上新的一杯:“稍安勿躁。” “小姐,你是有什么对策了吗?” 梁檀大方的回了登枝的话:“没有。” “那小姐……”怎么还能坐的住啊。 梁檀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谁让这小丫头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有人比我们还着急。” “谁啊?”登枝动了动自己发酸的手腕:“谁会比我们还着急?是皇后的人?还是贵妃的人?” 梁檀听着小丫头一连串几个问题,她凉声道:“都不是。” 梁檀很少在她面前白高高在上的主人架子,反是教她习文认字,这么段时间下来,她和梁檀的关系愈发亲近,对梁檀说话也没有那么拘束了。 登枝努了努嘴,她换了只手撑伞蹲在梁檀身边,就是换了动作也没忘记把伞打在梁檀的头上,她对着梁檀撒娇了一句:“小姐你就别卖关子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告诉我……” 梁檀稍偏过脸,她抬手捏了一下登枝肉肉的脸颊,又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梁檀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登枝听着,她蓦然睁大双眼。 “小姐,你说这人是……昭王殿下?” “这位殿下听说深居简出,又怎么会突然掺和许笙笙的事……” 登枝依旧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开始大胆推测:“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昭王殿下该不会有什么把柄在许笙笙手上?但也没可能啊,京城与江南所隔甚远,再说这许笙笙不过是个外室女,就算她再怎么魅惑,也不可能魅惑到远在京城的昭王殿下身上啊?” 登枝挠了挠脑袋,她觉得这事依旧说不通。 “小姐,你该不会是推测错了?” 梁檀轻轻摇头:“不会。” 若是她没记错,这位昭王殿下赵尘光,皇贵妃李婻的大儿子,也是许笙笙的爱慕者之一。 上一世昭王听闻许笙笙在春日宴上大放异彩的事迹后,虽没见过许笙笙真人,但心里莫名给她添了一层滤镜。 但碍于父皇是个大情种,一生只爱母妃一人,还经常给他们兄弟姐妹灌输“一生只爱一人”的想法;他娶了正妻,又是皇长子,是皇位有力争夺者,自然不能轻易表露出自己对许笙笙的爱意。 于是足不出户的昭王在府中画了一幅又一幅许笙笙的画像,每日对着画像思念仙女。 后来天赐良机,父皇病重,他被册封太子,接手朝政。 昭王找到一个绝佳机会想对许笙笙表明心意,许笙笙动摇了,毕竟嫁给太子昭王就等于是未来的皇后。 许笙笙一边和李若保持两情相悦人设,一边暗中和昭王暗通款曲。可不知怎地,没过多久许笙笙突然拒绝了昭王,还顺便给他发个好人卡。 被许笙笙拒绝后,昭王受不了打击直接把自己锁在府中,谁也不见,就连期盼等待多年的太子之位也撒手不要了。 再后来,昭王突然在家里暴毙而亡,临了临了还抱着许笙笙的画像。 …… 上一世梁檀不知道细节,她甚至感慨过昭王用情极深,只可惜与心爱女子有缘无分。 这一世,她只觉得昭王有病。 且有大病。 没见过许笙笙就对她情根深种,深情来的莫名其妙。 但这次,她要帮帮这位昭王殿下。 谁让她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呢。 “啧。”梁檀一想到昭王那张苦瓜脸,就忍俊不禁。 登枝眉梢一抬,她看着梁檀脸上的笑容:“小姐你怎么了?” 梁檀眼尖的瞧见登枝撑着伞的手颤抖了一下,她默不作声地把登枝手上的伞拿走,收放在腿边。 登枝看着伞被收走,而梁檀的头发又被雨打湿,她赶忙要再拿起伞给她撑着。 “小姐你都被雨淋了,当心感冒。” 梁檀抓住了她的手,对她抿嘴浅笑:“我没那么虚。” 梁檀似乎又想起什么,她又说:“若是你怕雨就打着。” 说罢,梁檀主动把伞撑开,撑在了登枝的头顶。 登枝屏住呼吸,她看向头顶的伞,又盯着梁檀冷情的脸,她红扑扑的脸上一脸错愕:“小姐……” “你手酸,换我撑。” “啊?不行!”登枝反应过来,她要夺走梁檀手里的伞柄:“小姐是金枝玉叶,我只是一个奴才,怎么能让小姐给我撑伞……” 梁檀微凉的手适时握住她的手,她淡漠的眸子中生出一丝罕见温柔,梁檀轻声道:“人不分三六九等。” “可是小姐,你之前在涟漪园教训外室的时候不是说主为尊奴为卑吗……” “两回事。” “怎么会是两回事呢,外室是奴才,登枝也是奴才,有什么不一样吗?还是说……小姐你偏心我啊?”说到最后一句时,登枝笑嘻嘻的,一脸小女孩的调皮脸。 “小姐,真是这样吗?你没有把我当奴才吗?那是不是说明我在小姐心中地位是不一样的?” 梁檀听着她叽里咕噜的说个没完,一直等到她说完,梁檀有些无奈的说道:“哪家的奴才有你话那么多。” 梁檀给登枝撑伞的手没动,登枝听着梁檀的话,又看着梁檀撑伞的手,她瞬间感动的稀里哗啦,登枝眼眶发酸,突然小哭腔的冒出一句:“小姐你对我真好。” 梁檀没想到自己一个撑伞的举动就会感动到她,还有……她也并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这个爱哭的小丫头。 若是上一世,她一定会揉揉小丫头的脸,再哄她几句。 但她经历了太多,心早就寒成一座冰山,做不出那种真心温情的举动。 梁檀蹙眉,她最终还是拍了拍登枝的脸,对着登枝极大限度的露出笑意:“别哭了。” 登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还是尝试要拿走梁檀手里的伞:“小姐,还是我来,撑伞很累的。” 梁檀轻轻摇头:“无碍,等我累了,还你来撑伞。” 见小姐执意,登枝也只好接受了。 她目光如炬的看着梁檀的眉眼,似乎是想要把她的眉眼刻在心里。 梁檀眼光扫了一下酒壶,登枝连忙扭头跑进船舱给梁檀拿出一崭新的酒壶,给她的酒杯续上新酒。 看着杯中新酒,梁檀目光又看向另一只空着酒杯,她笑问:“要不要尝一尝?” 登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之前她小,经常看她爹隔三差五的打酒回来喝,她好奇极了,于是趁着有回她爹去打更,偷偷尝了爹没喝完的酒…… 那火辣辣的滋味,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甚至喝完一杯她就倒了,等到第二天醒来时,脑子发懵,还半伴随着头疼欲裂…… ……所以,她可对酒没兴趣。 也不能理解爹和小姐为什么都喜欢喝酒。 梁檀眼睛一刻不离的定在登枝脸上,她看着小丫头满脸拒绝,道:“若是我一定要你喝呢?” “小姐……” “你不喝?” 梁檀的话顺利让她愁眉苦脸起来。 登枝看着小桌上空酒杯,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拿起酒杯,要给自己斟酒。 谁料她手刚碰到酒壶,梁檀又不让了。 登枝一脸疑惑地看向梁檀。 梁檀扣下酒壶,她瞧着登枝的脸,脸上笑意深了些:“唬你而已。” 登枝娇嗔的叫了声:“小姐!你欺负人!” “谁知道你这么听话。” “当然了,小姐叫我去刀山火海我都会去的。” “嗯。”梁檀点头,她又把话题引到正事上:“你觉得昭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登枝还没从梁檀逗她喝酒的事中抽神出来,她先是恍惚的“啊”了一声,而后才认认真真的回答起梁檀的问题:“昭王殿下吗?” 登枝摇头。 她怎么会了解昭王殿下,昭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她只知道昭王殿下是皇贵妃的大儿子,不爱出门,再有就是民间一些零散传闻了。 第67章 京城洛府 “我不了解……”登枝如实对梁檀回话说:“昭王府只有一位王妃,哪怕王妃多年无所出,王府中也再没有第二位女子,就连府中都是清一色男丁伺候……” “再有就是,昭王殿下是未来的太子。” 登枝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梁檀了。 梁檀听着登枝的话,她若有所感的抿了一口酒。 梁檀道:“咱们这位昭王殿下可是有秘密的。” “什么秘密?”登枝八卦心很强的追问梁檀,毕竟皇家秘密可是大瓜。 “府中清一色都是男丁代表着什么?” 登枝手指含在嘴里,歪着头想了想:“那是因为昭王殿下对王妃用情深!” 梁檀就知道登枝猜不出来,毕竟这种事儿正常人也只会往这方面想。 她神秘兮兮又道:“你再想想。” 登枝看着梁檀的一双目,她实在是想不到除了对王妃深情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了。 总不能是昭王有断丨丨之癖…… 脑子里冒出这个不该有的念头,登枝甩了甩脑袋,企图把这个坏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登枝:“小姐,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你就告诉我……” “你不是已经想到答案了吗。” “什么答案?” “就是你心里想的。” 登枝太阳穴抽抽的,她身子都跟着僵住了。 怎么会? 昭王殿下怎么会是有的啊? 登枝被吓到瞠目结舌,她反应极慢的一字一句问梁檀:“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昭王一直以众皇子之首标榜自己,他对太子之位垂涎已久,但他天生性子内向别扭,比起其他两位皇子就有些不足了。” “他为了让圣上对他另眼相看,另辟蹊径。人人都说昭王殿下与圣上如出一辙,只钟情一人,是未来太子之位的有力追逐者。” “所以,他自然是要立稳自己深情形象,退走所有女婢,只用男丁,营造出一副只对王妃深情假象。” 听着梁檀的话,登枝总算是深深吐出一口气。 还好…… 不是她想的那样。 登枝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一脸释然,但随即,登枝又抓住了重点,她问:“可是,昭王殿下既然要立深情的形象,就应该从一而终,又怎么会跟莫名其妙跟许笙笙扯上关系?” “还有,他和许笙笙素未谋面,为什么会比我们还着急许笙笙的事?” 登枝一连串发出两个问题。 问话刚问出口,登枝又自言自语答着自己的问题:“难不成是因为白天春日宴许笙笙的恶行太深……昭王殿下看不下去也想出一口气?” “又或者是昭王殿下想在贵妃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正直的形象?” 梁檀听着登枝的揣测,她对这小丫头有了些欣慰。 等到登枝纳闷的目光看向自己,梁檀又问她:“你觉得昭王遇到许笙笙,是有意还是无意?” 登枝困惑了。 但很快,她脑子里有了答案:“白天许笙笙被贵妃关押扣在宫中,谁也想不到许笙笙能从那么森严的地方逃出来。” “她和昭王的相遇,应该是无意的。” 梁檀笑了,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是吗。” 按照正常的思维,当然是无意的。 但小姐这么一反问,登枝立马就有些拿不准了:“当然……是这样。” 登枝看向梁檀她面色平静,却又在平静中显得高深莫测,叫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梁檀凉凉如水的声音响起:“若我说,他们之间的相遇是昭王刻意为之,你信么。” “啊?” 这下登枝是真的懵了。 昭王殿下怎么会是刻意和许笙笙相遇呢? “小姐……” —— 许笙笙极其警惕目光的看向站在她眼前的男子,说话的口吻却是异常温温柔柔的,毕竟眼前这男子穿衣打扮都不是寻常人,说不准是个什么王公贵族,许笙笙道:“你是谁?这又是哪儿?” 昭王爱干净,他把许笙笙带回府中后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她洗涮一通,但许笙笙被雷劈的一身伤,昭王又极其好心的叫人给她上了药。 昭王站在她床边,房中有些湿热,昭王脱去身上披风。 许笙笙看他这动作,她心里更慌了。 难道她是意外遇到了什么支线剧情? 身后的奴才接过昭王脱掉的披风,又给他端来一张凳子,昭王坐下,双手撑在双腿上,他若有深意的看着许笙笙的脸。 许笙笙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她咽了咽口水:“你……你要干什么?” 看她这么紧张,昭王的脸上却露出寒瘆人的笑意。 他目光直射在许笙笙的脸上,她已被洗过,脸上没了珍珠粉遮掩,眼下那道疤痕显得尤为显眼,许笙笙以为他这是在看她的疤痕,她不自然的用手遮盖住眼下的位置,避开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昭王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姓赵。” 许笙笙耳朵动了动。 姓赵? 如今皇室也姓赵,他是皇室的人? 再看他的长相打扮,许笙笙辨别出了他的身份。 在心里跟“女主光环”确认后,“女主光环”自动把赵尘光的资料都传到她脑海里。 许笙笙脑海里接受着关于赵尘光的信息,她看着赵尘光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没那么警惕了。 许笙笙放下了大部分警惕心,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语气依旧温柔:“原来是昭王殿下。” 昭王看着许笙笙脸色突然变得轻松,他面上有些讶然:“你认识我?” 废话,她又不是蠢。 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许笙笙开始拍着马屁:“小女子当然认识昭王殿下,昭王殿下为人和善,正直聪明,且只对王妃一人钟情,人人都说昭王殿下是未来的太子殿下,是未来天子!” 其实赵尘光的信息并不多,她知道的也寥寥无几。 但知道他是自己倾慕者之一就够了。 许笙笙的自信陡然升起一百八十倍。 连带着说话的口吻也雀跃了许多:“百闻不如一见,小女子今日能看到昭王殿下的真容,是小女子三生有幸。” 昭王默默听着许笙笙拍马屁的话,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只是唇角稍稍上扬了几分,昭王道:“三生有幸?” 许笙笙不知道昭王为什么会突然念起自己刚落下的话,难道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她回味了一下,她说的话也没毛病啊。 那这昭王为什么会神经兮兮的重复自己的话? 许笙笙目光悄悄打量着昭王,但光看脸,她一点也看出来昭王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许笙笙悄悄又问了问“女主光环”,光环回复她昭王殿下并无异常,并且昭王殿下对她还有5点好感点。 听到它的回答,许笙笙就放心了。 许笙笙应着昭王的话,她乖巧道:“是,是三生有幸。” 随即,许笙笙又问昭王:“可否斗胆问昭王殿下为什么要对小女子出手相助?” 她是故意问的。 因为她知道答案。 按照本来剧情,昭王会对春日宴上的一展风采的她神魂颠倒,从此情深。 虽说现在有点小失误,他们之间的相遇提早了很多,但今晚偶遇,昭王对自己一见钟情的设定应该没变。 昭王听着她的问话,他平常自若的反问:“你觉得我为什么救你?” “那自然是昭王殿下宅心仁厚,不忍小女子惨死路边。” 许笙笙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她明目张胆的看着昭王的脸:“殿下相救之情,小女子无以为报。” 话音落下,坐在凳子上的昭王突然哂笑,他冷了一句:“本王可不是为了救你。” 这下许笙笙懵了。 她不理解昭王何出此言。 “殿下这是……” “本王救你,是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许笙笙眨了眨眼,她不知道现在什么状况。 难道是人物提前出场,导致剧情出现了意外? 应该……不会。 许笙笙心思百转千回。 最后她安慰自己皇室中人都惯会故弄玄虚唬人,为得就是让人先自乱阵脚。 许笙笙安稳住自己的心神,她一脸无辜在等着昭王的下文。 昭王看她这副淡定的神情,他突然又是一个冷笑。 他这一笑,又把许笙笙弄得不自在了。 昭王道:“本王问你,你与皇后是什么关系。” 昭王接着又道:“玉华园你屡次闯祸,甚至冒用他人诗集欺瞒众人,为何皇后会维护你。” 这把许笙笙弄不会了。 昭王是贵妃的儿子,他为什么问起皇后与她的关系? 许笙笙心里缓缓打起一个问号。 她两眼茫然的看着昭王。 许笙笙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昭王解释这事情。 总不能说她有“女主光环”,吸引到了皇后的偏爱。 “皇后娘娘不忍心见小女子被欺负,所以出手相助。”许笙笙还在想着编一个理由出来,谁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嘲讽的“呵呵”声。 许笙笙双目看向昭王,不知他又要说什么。 昭王的同样看着许笙笙,两人 四目相对,昭王突然笑了:“你觉得本王是傻子么。” 昭王说完,他“哗”的一下又从凳子上站起来,从怀里掏着什么,许笙笙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 虽然心里知道昭王是对她喜爱的。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警惕起来。 许笙笙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动作,眼看着昭王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又把帕子一点点展开…… 在许笙笙看到帕子里包裹着是什么后,许笙笙呆住了。 被帕子包裹住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 她身子瘫软,本能的要往床里面退。 不会,这昭王看着人畜无害,竟然这么变丨态的吗? 她不是没看过什么狗血古言小说,古言小说里面表面和善实则戾气深重的男配角为了能能得到女主,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她的人。 ……嘶嘶。 这昭王总不会要跟她玩个什么傀儡强制爱。 比如用一根银针控制住她的心智,让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又或者说用银针封住她的七筋八脉控制住她的行动自由。 许笙笙心里闪现过无数个版本,但没一个版本是好结果。 眼看着昭王举着手里那根又细又长的银针一点点靠近她。 许笙笙本能的退到了床最里面的位置,她蜷缩在一个角落,双手抱膝的抱住自己。 她满脑子都是昭王要对自己下手,她紧张的对着靠近的昭王叫道:“你要干什么?就算你再用什么阴谋诡计我也不会爱上你的!永远不会!” 听着她的声音,昭王举着银针的动作却突然顿在了空中。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许笙笙。 许笙笙被他看的心里一阵不舒服。 许笙笙撇撇嘴:“看着我做什么。” 昭王看着她,突然又笑了:“我会爱上你?” 许笙笙不明所以。 难道不是这样吗。 难道他不是要跟自己玩什么古言皇子霸道爱吗? 昭王冷笑,他叫来外面的奴才,贴耳附言了几句后,小奴才一溜烟跑出去了,没过多久,小几个小奴才抬着一面巨大的镜子走了进来。 昭王动动手指,小奴才们把镜子抬到许笙笙的床边。 昭王眼带笑意的朝许笙笙招了招手,他道:“姑娘不妨看看镜中自己。” 许笙笙还畏惧他手上的银针,生怕他趁自己一个不注意就对自己下手。 就算不是啥迷惑心智,控制躯体。 就单单是把她刺晕过去,然后再发生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那也不行! 许笙笙拒绝了昭王的话:“我不看。” 昭王啧了一声,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房中的小奴才们。 两个小奴才心领神会,他们走上前来把许笙笙强制拉到床边,逼迫着她看镜子中的自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许笙笙简直要被镜子里的人吓傻了。 她原以为……自己被洗涮之后,只有眼睛下方的一条瑕疵会让她自卑。 但没想到的是……她身上的皮肤还是那么光滑细腻,唯有那张脸…… 脸比身体黑了好几个度,几乎黑成了非洲人,但牙齿依旧灿白。 第68章 家人 许笙笙眉目猛地皱了起来。 紧接着,一双芊芊玉手对着镜子慌张的摸上了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会这样?!” 这可是她引以为傲的脸蛋啊! 原本眼下有个小疤痕,就已经成了她的心结,若是这张脸毁了…… 许笙笙不知所措的乱摸着自己的脸。 这时,脑海里突然传来“女主光环”的声音。 【惊天霹雳副作用:……】 ——没写完了,明天写完!!!—— —— —— —— ——明天再看,这章没写完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 —— —— —— 这样是不对的,他该待她如珠如宝,即便她欺他负他。崔小公子垂下眼眸,按捺住心中野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梁檀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等再次醒来时,只看到外头是亮的,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而崔小公子,此刻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盯着自己。 梁檀眨了眨眼,回过神后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穿,于是默默将薄被往上扯了扯:“我睡了多久?” “三天。” 梁檀:“……”能让一个元婴修者累到睡三天,可见他之前有多丧心病狂。 她无言片刻,想到什么立刻看向他,还是在他眉宇间看到一点黑影,她蹙了蹙眉提醒:“你知不知道……” “知道。”崔小公子打断她。 梁檀先是一愣,接着恍然。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小金丹了,自然清楚自己已经起了心魔。 “你如今已今非昔比,想来有法子解决心魔?”梁檀小心地问。 崔小公子扫了她一眼:“知道。” 听到他这么说,梁檀顿时放心了:“那就好。” 说完,师徒二人再次静了下来。 九年的时光太漫长,长到梁檀只要静下来面对崔小公子,便会有种莫名的尴尬与愧疚。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氛围,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饿了,你去买些吃食。” 她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样想着,她便等待崔小公子离开。 然而崔小公子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梁檀等了许久,越等越尴尬:“那个……我自己去买也行。”她差点忘了,人家现在可是大乘修者,哪会听她的使唤。 梁檀干笑一声便要起床,然而脚还没碰到地面,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回了床上。 梁檀:“?” “你上次这般支走我后,便服了假死丹。”他淡淡开口。 梁檀一愣,反应过来后忙表示:“我没有……” “你不走了?”崔小公子打断她。 梁檀瞬间闭嘴。 她确实没有想好要不要离开,因为眼下这情况……给她整得有点不会了。 半晌,她低声问:“崔泠,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我双1修,对你的道心有没有影响。” “有。”崔小公子安静看她。 梁檀深吸一口气:“可会损坏你的修为?” “会。”崔小公子依然只有一个字。 梁檀额角青筋直跳:“可会耽误你飞升?” “若是一直如此,会。”崔小公子看着她。 梁檀闻言,沉重地叹了声气:“你都这么说了,让我如何再心安理得地留在你身边。” 崔小公子不语。 “崔泠,”梁檀握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准确来说是看着他眉眼间的黑雾,“我不知自己对你是何心意,但我知道,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无法接受自己成为你的绊脚石,所以就当师尊求你,放下我,放过我,好不好?” 崔小公子定定看着她,许久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飞不飞升,对师尊来说就这么重要?” “非常重要。”梁檀立刻道,说完意识到自己答得太快,顿了顿后给自己找补,“你幼时在凡间住过几年,也该知晓寻常百姓家,父母望子成龙的心情,我与他们无异,只是他们盼着孩子高中,而我盼你飞升。” “父母……”崔小公子眼底闪过淡淡的嘲弄。 梁檀赶紧哄:“我只是打个比方,并非真拿你当孩子。” 崔小公子不语。 “崔泠,这是我毕生心愿。”梁檀又唤了他一声,声音温柔又无奈。 崔小公子喉结微动:“哪怕非我所愿?” “……哪怕非你所愿。”梁檀何尝不知道,被逼着做不愿做的事有多痛苦,可如今她别无选择,崔小公子也别无选择。 崔小公子定定看了她许久,终于冷淡答应:“那我便如你所愿。”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走,梁檀怕他心魔再起,赶紧往外追,结果刚追到门口,便被一道无形的禁制挡了回来。 崔小公子若有所觉地回头:“不必挣扎,你逃不掉。” “……你不放我走?”梁檀眼巴巴地看着他。 崔小公子无声地看着她,用沉默给她答案。 梁檀急了:“我不走,你道心怎么坚定?!心魔如何祛除!” “我自有办法。”崔小公子只留下一句话,便直接离开了。 梁檀顿生焦灼,在门口一直等到天都黑了,迟迟没有见他回来,终于彻底放弃。 一连五天,崔小公子都没有再出现,直到第六日的清晨,他带着一身清早特有的潮气,出现在合欢宗内,梁檀赶紧趴在门口去看,当看到他眉宇间的黑雾并未变淡,顿时蹙起眉头:“你不是说自有办法?为何心魔未祛?” 崔小公子一言不发,只是从身上取下一个又一个乾坤袋,直到取下第九个才停手。 梁檀睁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问:“你拿这么多乾坤袋做什么?” 沈暮沉默,开始往合欢宗上空加一道又一道的禁制。梁檀心下不安,不住地问他,然而他直接无视了她,只管不停加禁制。 梁檀只能坐在门口等,等了许久之后竟然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个时辰后,崔小公子还在往上空加禁制。 “……还没好吗?”梁檀无力地问。 崔小公子顿了顿,总算停下了。 梁檀打起精神:“还不跟我说吗?你究竟想做什么?” 崔小公子看向她,挥开了挡在她面前的结界,梁檀立刻站直了。 “我想如师尊所愿,”崔小公子定定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解释,“也如我所愿。” 梁檀心下逐渐不安。 “我现在,便祛除心魔。”崔小公子说罢,周身灵力暴涨,衣衫无风而动,威压逼得整座山都在发颤。 梁檀察觉到不对,猛地睁大眼睛:“崔泠!你要做什么?!” “无情之道,重在无情,我心魔因你而起,若不杀你证道,只有一法彻底祛除。”崔小公子说着,眼底已经泛点猩红。 梁檀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愣了愣后立刻冲出去阻拦,只可惜她的实力与他悬殊,根本不能近他的身。 “崔泠,别冲动,这是你多年心血……”梁檀声嘶力竭,眼圈都红了。 崔小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淡淡开口:“师尊,我杀不了你,也放不下你。” 话音未落,群山大震,天地为之变色,一道强劲灵力直冲上空,却又被禁制全部吸收。崔小公子身处旋涡深处,随着灵力飞速流逝,记忆也好,七情六欲也好,一遍一遍在脑海冲刷,浓重的感情让他头痛欲裂,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一刻钟后,一道惊雷炸开,崔小公子所在之地已现深坑,他四肢脱力,垂着头跪在深坑中。梁檀红着眼眶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扶住。 “内、内丹呢?”她哆嗦着问。 崔小公子面色苍白,闻言勾唇一笑:“没了……师尊若还想我飞升,不如教我合欢术,从头再来。” “这九个乾坤袋里,是粮食蔬菜鸡鸭鱼肉,足够我们吃上百年,但也仅够百年。” “我今日为合欢宗加了一千禁制,非大乘修者不能破。” “师尊若不想百年之后还困在这里,整日无所事事虚无度日,便帮我重新突破大乘,或自己突破大乘。” 崔小公子说罢,唇缝中渗出点点血色,衬得他的脸莫名妖冶。看着还在震惊愣神的梁檀,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合欢术修到最后,修的不过是一颗真心,师尊若想离开这里,便最好对我有情。” 说完,他身体晃了晃,梁檀急忙扶住他,他顺势倒在了她身上,用额头抵住了她的肩膀。 “师尊不是望子成龙?那便爱我。”他声音虚弱到发颤,却依然无法掩盖其间邪肆。 梁檀:“你真是……疯了。” 崔小公子说完,就彻底昏死过去。 梁檀顾不上多想,赶紧给他灌下大量灵药,又往他的识海渡了一些灵力,勉强控制住了他强行散功留下的创伤。 做完这一切,梁檀四肢无力地坐下,看着还在昏睡的崔小公子叹了声气。 所有修为都散了,内丹也没了,如今的崔小公子,已经和普通人没有区别,而任务没有因此宣布失败,想来是因为他的天灵根还在。 可天灵根在又有什么用,他今日一切所做所为,皆已表明他不再修无情道的决心,更何况距离原文中男主得道飞升还剩一年,即便他回心转意,恐怕也很难在一年之内,达到过去九年的修为。 ……总而言之,就是没救了,等死。 梁檀面无表情,朝着合欢宗上空击了一掌,灵力呼啸而去,却在碰到某道禁制后颤了颤,随即消失不见融于空气,不留半点痕迹。 微风拂过山岗,万千林木发出簌簌的响声,梁檀坐在崔小公子旁边,许久都没有回神。 崔小公子是三天后醒的,睁开眼睛时正黄昏,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眼眸微动,静了许久后思绪总算慢慢回拢。 师尊这会儿,大概是很生气。崔小公子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正要起床去找她时,就听到门口一阵动静,他当即躺好了。 一刻钟后,梁檀走了进来,一看到床上的他睁着眼睛,顿时冷下脸来。 “师尊。”他乖乖地叫一声。 梁檀面无表情,直接当他是空气。 “还在生气吗?”崔小公子试探。修为散尽之后,压制的七情六欲也回来了,只是他太久没有体会过喜怒哀乐,一时间应对得不太熟练。 比如现在,他该哄哄她的,可却只是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 梁檀看到他这副样子,板着脸冷冰冰反问:“现在知道怕了,早做什么去了?” 她确实很生气,而且是越来越气。这三天里,她翻遍全文,试图找出恢复修为的办法,也用过许多手段,想将禁制撕开一道缝隙,然而不论她如何努力,都只是白费力气。 更可气的是,她在一次无聊时,突然想吃小镇城南的炒栗子,然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崔小公子带来的乾坤袋里找了一遍,竟然被她给找到了,这种被拿捏得死死的感觉,叫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崔小公子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顿了顿后腆着脸:“现在已成定局,师尊你别生气了。” “对,已成定局,”梁檀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但不代表我会妥协。” 崔小公子讪讪:“来日方长……” “没有来日方长,”梁檀直接站了起来,“崔小公子,我对你很失望。” 崔小公子脸色浅淡的笑意瞬间消失,一双黑眸只剩怔愣。他的伤还没彻底恢复,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平白显得脆弱单薄。 梁檀只看一眼,便控制不住地心软,可一想到这人为了儿女私情,竟然将自己从一个即将飞升的大乘修士,活活作成了只有几十年寿命的普通人,便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她静站许久,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崔小公子尽管知道有他先前设下的禁制,她是不可能离开的,可在看到她离去的瞬间还是气血翻涌,扶着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梁檀一走到门外,便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顿时想也不想地折回,结果一进屋,就看到他吐了一滩血。 “崔泠!” 第69章 蹊跷 “谈恋爱当然没问题……不是,你让我帮你介绍男朋友,那队长怎么办?”艾丽都懵了。 梁檀无奈:“我都跟你说了,我和队长什么关系都没有,是你非要瞎按头。”没有什么比她要找别人,更能说明她对崔泠没感觉。 “可是我觉得队长对你……” “队长对我是惜才,你仔细想想,整个基地是不是只有我的实力能和队长相媲美?”梁檀引导。 艾丽迟疑三秒:“是。” “要是你惜不惜才?”梁檀又问。 艾丽不说话了。 梁檀拍拍她的肩膀:“我对队长的敬仰之心,那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但是别的就没有了,队长对我也一样,所以不要怕,大胆的帮我介绍对象。” 艾丽晕乎乎的,对上她坚定的视线后,到底还是没忍住答应了。 梁檀满意地开门,刚要把她放出去,就听到她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自己看嘛,我相信你的眼光。”梁檀敷衍。她让艾丽给自己介绍男朋友,又不是真的想谈恋爱,只是想借这件事,证明她和崔泠真的没什么而已。 艾丽点了点头,吃过午饭就开始帮她寻摸了,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全基地都知道了这件事。 “我一直以为她跟队长是一对,原来不是吗?” “都想找对象了,肯定不是啊,看来以后还是不能瞎开玩笑,俩人都被编排成什么了。” “真的是,都被起哄这么久了,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怎么可能一直等到现在,以后还是不要胡说了,影响小梁找对象。” 梁檀虽然一直没出门,但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基地里是个什么舆论风向,于是舒展地伸个懒腰,没心没肺地继续睡觉。 而八卦也很快传到了崔泠的办公室里,当听到梁檀要相亲时,崔泠眼眸微动,却没有更多的情绪流露,倒是八卦传递者李胜,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我就说嘛,朝朝跟你是纯粹的战友情,他们一个个的非要编排,现在好了,她要找男朋友,也算是变相澄清了你们的关系。” 说完,他啧了一声,“很难想象她会找个什么样的,之前听她说过一次,喜欢书生气的,这么一看钱词倒是合适,队长你觉得怎么样,要是行的话,我出面做个媒人?” “围栏都修完了?”崔泠冷淡地问。 李胜愣了愣:“没、没有。” “定好的工期是五天,今天是第三天。”崔泠抬眸看向他。 李胜咽了下口水:“我我我这就去,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崔泠一个人。 崔泠静静坐着,盯着刚传来的消息看了许久,都如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这一天起,果然没有人再说他们的闲话了,偶尔有谁提起,也顶多是一脸遗憾,说还是觉得他们两个最合适,说完扭头就忘了。 梁檀对这种状态很满意,结果刚过两天,艾丽就帮她找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小子是刚来基地的,也是s级,一来就是三等兵,前途不可限量,长得也好看,你明天见见?”艾丽一脸期待。 梁檀没想到她还真找来一个,无言片刻后思索该怎么拒绝,结果艾丽直接拍板:“我找了好久,就这个最合适,我已经跟他约了时间,你去见见,下午四点半在广场。” “……这么快?”梁檀无语。 艾丽嘿嘿一笑:“你还有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不算快了。” 梁檀:“……” 艾丽见她反应部队,愣了愣后问:“你不想见?不会是突然觉得更喜欢队长……” “见见见,”梁檀赶紧打断,“但就见这一个啊,你把我想找男朋友的事传得满基地都知道了,我可没脸再见第二个,好像我多没人要一样。” 她找了一个还算完美的借口。 艾丽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个人就是学不会低调。” “反正我就见这一个,行就行,不行就算了,我以后慢慢找。”梁檀说完,又不忘补充,“我今晚要相亲的事,你没跟别人说?” “没说没说,保证没说。”艾丽忙道。 梁檀这才放心,打算到晚上随便见一见,或者请对方吃个饭,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束这次相亲,省得自己再度成为基地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惜计划很好,却忽略了这件事里,除了艾丽之外还有另一个不可控因素。 “艾丽副队给你介绍女友?”村庄之外的围栏前,几个三四等兵聚在一起抽烟,在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说完话后,众人都十分惊讶,“介绍的是谁,不会是梁檀?” 现在全基地都知道,艾丽在帮梁檀找男朋友。 男子声音不算大,不远处正在检查围栏的崔泠突然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面容白净的青年坐在一群大老粗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队长,这些栏杆都是我亲自检查过的,保证很结实,你不信可以晃一下试试。”李胜浑然不觉道。 崔泠垂眸,面无表情地走到围栏旁。 另一边,暂时休息的雇佣军们还在热聊。 青年听到众人的惊呼,眼底闪过一丝矜傲:“除了她还有谁,我也没想到会找到我头上,艾丽是副队,我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答应去见一面了,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得过去了。” “你少得了便宜又卖乖,梁檀长得多漂亮啊,全基地最标致的美人儿,实力也强,别看现在是三等兵,但已经能出顶级任务了,成为一等也是分分钟的事,你能跟她相亲,祖坟冒青烟了?” “谁祖坟冒青烟了,我本来就很受欢迎好,被看上也不奇怪,再说我还没答应呢,”青年说完啧了一声,“女人实力没必要那么强,也没必要那么漂亮,懂事乖巧就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个乖的,要不是的话,我岂不是很亏?” 不远处的崔泠抓着一根栏杆正在检测,突然手上用了下力,栏杆直接被拔了起来。 李胜:“……” 聚在一起的大兵们,听着青年用遗憾的语气说炫耀的话,一时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最年长的开口:“还没见面呢,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梁檀能看上你呢?” “她肯定看上了,上次的庆功派对上,她跟我擦肩而过,肯定当时就注意到我了,所以艾丽现在才会来找我,”青年说着话,没有注意到众人无语的表情,叹了声气继续道,“她来得比我早,又这么受重用,我要是不答应,以后少不了被穿小鞋,所以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 众人:“……”这人也太自信了。 大兵们无语的功夫,李胜只觉得有一滴汗从额角划过,他眼巴巴地看着崔泠手里的栏杆棍,无言许久后咽了下口水:“队长……你不能用这么大力啊。” “丧尸会刻意收起力气?”崔泠冷淡反问。 李胜干笑一声:“那、那还要返工?” 崔泠沉默地看着他。 李胜一个激灵:“我现在就让返工,这些滚蛋干什么吃的,竟然把栏杆埋得这么浅,万一有丧尸来犯,岂不是分分钟就闯进基地了?!” 崔泠懒得理会他痛心疾首的表演,直接转身离开了,李胜默默擦了一把汗,叫来修围栏的所有人,宣布加班返工,还要在三天内全部做好。 这样一来任务就紧迫了许多,众人不敢耽搁,赶紧开始干活儿。 青年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天空。当太阳缓缓西下,他终于忍不住去找了李胜:“李队,我想请个假。” “做什么?”李胜蹙眉。 青年尴尬一笑:“去相亲。” 李胜眼皮一跳:“现在工地忙成这样,你要去相亲?” 他的声音有些高,引来许多人注意,青年的脸有些红,但想到这人跟梁檀算是好友,胆子又大了起来:“是跟梁檀相亲,我就去半个小时。” “你跟天皇老子相亲也不行,”李胜蹙眉,“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朝九晚五写字楼吗?你现在是军人,不是上班族!” 青年万万没想到,搬出梁檀来也不管用,反而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岗位上。跟他同岗的几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忍住了笑意。 “别在意,反正你也不喜欢她,去不了不是正好,反正也不是你主动放鸽子,只是服从命令。”一个‘好大哥’认真劝道。 另一个人也赶紧附和:“没错,你喜欢又懂事又乖的,梁檀很明显是那种实力女强人,跟你也不合适,刚好拿加班当借口,省得想怎么拒绝她了。” 青年有苦难言,最后只能丧着脸继续工作。 时间一到,梁檀就去了广场,在艾丽说的那棵大树下等候。 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却依然没有见到艾丽口中‘长得很帅的男人’。 广场附近就是食堂,此刻虽然不到晚餐时间,但里面已经开始飘出了香味。梁檀坐在这里,简直备受煎熬。 一连半个小时过去,依然没人来找她。梁檀到底受不了食物的勾引,小跑着去了食堂。 崔泠目送她进了食堂,独自站了片刻后便要离开,结果还未转身,就看到她又折了回来,捧着两个煎饼一边吃一边等。 崔泠只能停下脚步。 天色逐渐黑了,两个煎饼很快消化完毕,梁檀肚子又开始饿了。 虽然已经快到春天,可一到晚上就会格外冷,梁檀本以为太阳落山之前就能结束相亲,所以出来时只穿了一件薄外套,此刻坐在长椅上,只觉得浑身冰凉,只想来一碗热汤暖暖身体。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先去吃饭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双军工靴。她顺着靴子往上看,视线经过长腿、窄腰,最后停在了对方脸上。 基地不算大,两人却在她刻意为之的前提下,好几天没见面了。 乍一看到崔泠,梁檀微微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尬笑:“队长,好久不见。” “你也知道是好久不见。”崔泠语气平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脑补过度,这句话落在梁檀耳朵里,生生听出了一丝怨念。她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附和:“这不是最近生病了,所以不怎么出门嘛。” 说完,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崔泠无视她不自在的神色,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她流露出想跑的意识,才淡淡说一句:“不用等了,今天李胜带队返工,至少要晚十点才结束。” 梁檀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是上下级,不是主仆,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想拒绝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更不用为了这点事,就违背真实想法和不认识的男人相亲,”崔泠说完停顿一瞬,“你的想法我已经收到,以后正常相处就行。” 梁檀没想到他会直接捅破窗户纸,愣了愣后脸颊爆红:“我不是,那个队长你听我解释……” 可具体该怎么解释呢?梁檀说完这句就卡壳了,毕竟崔泠说的都是实话。 两个人突然沉默,特殊的气氛犹如一个厚厚的透明的壳,将两个人罩在其中,每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都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氛围,却无法看清究竟是什么。 梁檀僵站许久,正当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崔泠缓缓开口:“李院士今天发来消息,他们的研究员之前无意间将资料遗落在物资里,请求我们找到后送到他们目前所在的藏龙基地,其中点名你要同行,你准备一下,三天后跟我一起出发。” “哦……好。”梁檀点头答应。 崔泠看了她一眼:“调整一下自己,我不希望跟我一起出任务时,你还是这个状态。” 梁檀:“……” 目送他渐渐远去,梁檀忍不住嘟囔一声:“怎么搞得好像我被甩了一样……”明明被拒绝的是他好。 梁檀:“……” 目送他渐渐远去,梁檀忍不住嘟囔一声:“怎么搞得好像我被甩了一样……”明明被拒绝的是他好。 第70章 她摸摸鼻子,看一眼已经彻底黑了的天色,到底还是放弃了继续等候,钻进食堂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回房间了。 虽然刚才从头到尾没有明说,但崔泠也表明了他不会纠缠的态度,梁檀这会儿按理说该高兴才对,可事实上此刻的她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夜间12点才睡去。 可惜她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因为喉咙疼被迫醒来,睁开眼睛后抹黑喝了杯水,接着发现自己脑子也很沉。 在她不停撒谎自己生病之后,似乎真的病了。 梁檀灌了一大杯水,强迫自己睡去,可惜即便她闭上眼睛,也无法忽略身体上的不舒服。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她强打精神穿好衣服,冒夜往医务室走去。 此刻是凌晨三点,基地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独自一人走着,身体久违地感觉寒意入骨。 太冷了,自从拥有了人形杀器的体质,她就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这么冷过了。梁檀哆哆嗦嗦,艰难地来到了医务室,敲了半天门后终于有人开门了。 “怎么了?”值班医生哈欠连连。 梁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声音沙哑地开口:“我发烧了。” “进来量一下体温。”医生说完,就直接开门让她进屋了。 梁檀头晕脑胀地进屋,接过体温计开始测量。 五分钟后,医生看了眼体温计,给了她一小瓶酒精。 “……什么意思?”梁檀不解。 “没到四十度,按规定不能用药,用酒精擦擦手心就行了,”医生解释,“药物紧缺,更多的药要留给未成年人,希望你能理解。” 梁檀:“……” “回去,记得给自己擦酒精,”医生说完,还将体温计递给她,“半个小时一量,要是超过四十度了,记得来找我拿退烧药。” “……我谢谢你了。”梁檀无语地接过体温计,又一次感受到末世的绝望。 不能吃药,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她只能愁眉苦脸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依然只有她一个人,心境却格外不同,比如来时只是身体难受,现在则是身体难受加精神难受。 她垂头丧气地往前走,却在快到分岔口的时候,突然撞见了崔泠。 “你怎么还没睡?” “你在外面做什么?”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我刚检查完围栏。”崔泠蹙眉回答。 梁檀顿了顿,也来回答他的问题:“我发烧了,去了趟医务室。” 崔泠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梁檀这会儿昏昏沉沉,也忘了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只是任由他来摸摸,顺便跟他说一声:“没到四十度,医生不给开药,只给了我一小瓶酒精。” “基地是有这个规定,”崔泠将她手里的酒精和温度计接过去,“走。” “去哪?”梁檀不解。 崔泠看她一眼:“去你房间。” “去我房间干嘛?”梁檀脑子转不过弯来。 “照顾你,”崔泠眼底一片淡淡的青色,声音都比平时疲惫许多,唯有眼眸一如既往的沉静,“还是你觉得,现在的你能自己降温,顺便半个小时量一次体温?” 梁檀犹豫几秒,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拿着东西朝女寝去了,梁檀只好跟了上去。 三十六度五,没有反复发烧了。 沈暮深肩膀略微放松,刚将温度计收起来,外面再次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小顾,你怎么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犹如被侵犯了地盘的猛兽,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只是他很快就将气息隐藏起来,又一次变得水波不惊。 一门之隔的外面,青年还站在那里,说完那句话还是没听到梁檀的回应,心里顿时一阵不满。也幸亏现在是训练时间,不管男兵还是女兵都出去拉练了,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才不至于感到难堪。 他长得不赖,异能也强,一进基地就是三等兵,很受基地那些女孩子欢迎,换了平时肯定不会这么哄着一个女人,要不是梁檀那张脸格外出挑,前途格外不可限量,他早就在她第一次不肯开门时扭头走了。 忍着,谁让这个基地能配得上他的,确实没几个了呢。青年深吸一口气,尽管面前只是一道门板,却还是乐呵呵开口:“小梁……我以后就叫你朝朝,都这个时间了,你也该饿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说完就想到了她的饭量,一边肉疼一边询问:“肉夹馍怎么样?还有煎饼,再给你带个粥……” 凌晨三点多的基地,路灯都已经灭了,黑乎乎的小路全靠月光照明。 梁檀烧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一不留神就撞在了崔泠的后背上。 崔泠猛地停下,等她站稳才转过身来:“我抱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梁檀勉强打起精神,很快眼皮又塌了下来。 崔泠干脆不与她商量,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梁檀双脚猛地腾空,顿时清醒了许多:“队长……” “不管是谁,我都会照顾。”崔泠一句话堵死了她所有的解释。 梁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而从骨缝里透出一股冷意。意识到自己的高烧确实凶猛,索性就不反抗了,有气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的呼吸灼热,崔泠的步伐乱了一瞬,走得愈发快了。 十分钟后,两人重新回到了宿舍,崔泠将梁檀放到床上,扭头去给她烧了些热水。 单人宿舍狭小,一个人住时还不觉得,突然间多了一个一米九多的男人,整个屋子都变得拥挤起来。他站在桌前烧水,背影高大宽阔,梁檀坐在床上,都能隐隐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是一种类似薄荷跟松木结合的气味,带着冬天特有的凌冽和清新。 梁檀鼻尖动了动,偷偷多吸了两下空气里的传来的味道。 崔泠一回头,就对上了她烧得发懵的眼眸。 “不舒服?” “……没有。”梁檀默默坐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崔泠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将烧好的水倒出来,晾得温度适宜后递到她手边:“喝完。” “哦。”梁檀乖乖接过,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一口气喝完了全部的水,没等她主动起来放杯子,崔泠就已经把杯子接走了。 “谢谢。”她好像也只能说这一个词。 崔泠没有理会她的道谢,放好杯子后便来到她面前,直接俯身单膝跪地。 梁檀吓得往后仰了一下:“你要求婚?!” 崔泠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许久才无言地看向她:“给你脱鞋。” 梁檀:“……” 什么叫尴尬,这就叫尴尬,梁檀怀疑自己又觉醒了一项异能—— 能看见凝固的空气,以及崔泠脑门上无形的省略号。 她咳了一声,突然有气无力:“我、我病糊涂了。” “那就少说话。”崔泠说完,一只手绕到她脚踝后,托起了她的脚,另一只手开始解鞋带。 梁檀迟钝地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许久视线转向了他的手指,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扯了几下鞋带,便直接把她的脚从鞋里解救出来,然后脱去袜子,轻轻托着。 自己的脚放在崔泠的手上,梁檀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脚看起来这样小,肤色这样白,像一截柔软的葱段,和崔泠有些粗糙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她的心尖仿佛被一支羽毛拂动,痒痒的,让她忍不住蜷起脚趾默默后退。 崔泠察觉到她的想法,及时将她抓了回去,这才拧开酒精涂在她的脚心,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打着圈。 痒意瞬间从心脏转移到脚心,她轻哼一声想要退开,却被他再次抓紧:“别乱动,你需要散热。”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原因,梁檀的脸颊有些烫,同时也默默庆幸,幸好发烧了,就算脸红也可以说是高烧引起的。 她看着他轻轻为自己按摩脚心,蓦地想起上个世界她也曾经发烧,有个喜欢跑车的家伙也是这样,抱着她去了医院,用心地照顾她。 ……是因为有同一张脸吗?偶尔竟然觉得他和之前世界的男主,其实是一个人,不然为什么连温柔都那么相似。 那些记忆都在脑海里,清晰得仿佛昨天刚发生过,她虽然已经忘了当初的感情,但有一瞬间还是悸动,可惜这点悸动没有留存多久,手腕上无形的花瓣便热了一下,她再回过神时,对上个世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再看向眼前的崔泠时,梁檀已经清醒。 走过的世界都已经定格粉碎,过往的男主人生达到圆满,更是没有可能再出现。眼前这个人,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虽然和过去的男主长了同一张脸,但到底不是他们。 崔泠为她按完摩,一抬头就对上她略显失落的眼眸。 莫名的,他不喜欢她这个眼神,静了静后开口:“在想什么?” “……没什么,”梁檀说完,见他又要往自己的手心倒酒精,赶紧接过酒精,“我自己也可以。” 崔泠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默默往手心擦酒精,然后发现气氛更尴尬了。 她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队长,你怎么这个时间才忙完啊?” “围栏环绕整个基地,挨个检查工程量有些大。”崔泠回答。 梁檀蹙眉:“不能让其他人帮忙吗?” “阿军已经查过一遍,我查的是第二遍。”崔泠见她倒个酒精都能撒在床上,当即接了回去,重新帮她按摩。 梁檀这回没有拒绝了,吸了一下鼻子认真劝道:“阿军那么认真的性格,他既然已经检查过了,就说明是没有问题的,你何必要再查一遍。” “基地里生活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没有能力对抗丧尸,必须彻底隔绝危险,”崔泠说完扫了她一眼,“多查一遍,就多一分保障。” 梁檀嘴唇微动,许久叹了声气:“可你会累啊。” 大约是生着病有气无力,她的声音有几分轻飘,尾音打着卷散在空气里,像一把柔软的刷子,倏然刷过崔泠的心头。 崔泠眼眸微动,为她按摩的手猛地停下,静了片刻后又继续刚才的动作:“我是队长,对他们负责是应该的。” “队长辛苦了。”梁檀说完就开始犯困。 崔泠擦去她手心多余的酒精,扶着她躺下后缓缓开口:“睡。” “你也回去,我现在感觉身上没那么烫了。”梁檀盖好被子迷迷糊糊道。 “我等你退烧就走。” 梁檀喉间溢出一点轻哼,本来想说什么的,无奈病势汹汹,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睡去。 说是睡去,其实睡得也不怎么踏实,每次崔泠为自己量体温,她都是有感觉的,好几次她都想劝崔泠回去,然而什么措辞都想好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临到天亮时,她的体温总算恢复正常了,崔泠也不堪重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阳光无声地照进房间,照在两个陷入沉睡的人身上,为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崔泠没有睡太久,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蹙着眉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拿出温度计,给还在睡的梁檀量体温。 敲门声又持续了一分钟,总算是停了下来。 只是刚刚停下,就传来了一道男声:“小顾,我是吴秋,是艾丽副队介绍的人。” 崔泠抬眸扫了梁檀一眼,手指依然捏着体温计另一头,防止她睡梦中乱动导致温度不准。 门外的人自我介绍完,犹豫一下继续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给我开门,是因为生我气了吗?我昨天不是故意爽约,都怪队长没事找事,刚修好的围栏竟然要大面积返工,我没办法,只能继续加班。” 青年提起崔泠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冷静之后耐着性子道,“小顾,你别生我的气,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我觉得你很合适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我的,能相亲就是缘分,你如果没意见的话,我们把关系定下来怎么样?” 说完,他屏住呼吸,自信地等着屋里人的回应。 而屋里人一个沉睡,一个将温度计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照了一下。 三十六度五,没有反复发烧了。 崔泠肩膀略微放松,刚将温度计收起来,外面再次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小顾,你怎么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犹如被侵犯了地盘的猛兽,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只是他很快就将气息隐藏起来,又一次变得水波不惊。 第71章 昭王 话没说完,门锁就发出咔哒一声响,接着房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划拉。” 青年顿时眼前一亮,刚要热情地迎上去,就看到一个宽阔的胸膛。他表情一僵,顺着身躯往上看,看到崔泠的脸后表情都快吓裂了:“队队队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儿,”崔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时间,你该跟其他雇佣军一起训练。” “我我……”青年像是被教导主任抓住的逃课学生,拼了命想要找出一个理由,可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大脑一片空白。 他可比教导主任吓人多了。 崔泠淡漠地盯着他,青年欲哭无泪,只能说实话:“我跟李队请了假。” “训练时间,他只批病假。”崔泠面无表情,周身气场全开。 青年只觉得一阵压迫感,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我请的……就是病假。” “请病假来追女人?”崔泠眼神微冷。 青年差点哭出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小……梁檀在一起了,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不敢来……” “不要模糊重点,你的错误是逃避训练,不是跟她告白。”崔泠打断他。 青年连忙点头:“是是是,我知道错了队长。” “回去找李胜领罚。”崔泠说完,便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顾及还在熟睡的梁檀,他关门的声音并不响,青年却哆嗦了一下,欲哭无泪地往楼下走,结果迎面撞上了艾丽。 “你怎么来女寝了?”艾丽惊讶。 青年看到她,顿时苦了脸:“副队,你把我害惨了。” “什么意思?”艾丽不解。 青年张口就想抱怨,随即想到艾丽的身份,顿时忍下抱怨求情:“副队,你能不能帮我跟队长说个情,我真不知道他跟梁檀是那种关系,我如果知道绝对不敢……” “等一下,他们哪种关系?”艾丽蹙眉。 “都在一张床上睡了,能是哪种关系!”青年听到她的问题,一时间忍不住激动,“副队,你之前介绍我跟她相亲的时候,不是说了她和队长没有那种关系吗?为什么我今天来找她,队长却在她房间……” “你先等一下,”艾丽眉头皱得更深,“你现在是来找她的?” 青年被她问得突然心虚,赶紧解释:“我昨天因为加班没能赴约,心里很愧疚,加上这次相亲是副队你介绍的,我怕你会夹在中间难做,所以才一大早来跟她解释,谁知道是崔泠给我开门……” “现在是训练时间,你就为了这些私事跑来女寝?”艾丽直接不悦打断,“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公私分明?” 青年没想到刚被崔泠教训完,又要被艾丽教训,一时间目瞪口呆。 “你队长是谁,李胜吗?他怎么回事,自己带的人逃出来了都不知道。”艾丽平时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难得这样板起脸。 青年都被吓呆了,回过神后连连道歉,表示会去跟李胜请罚,艾丽这才放过他。 青年落荒而逃,艾丽皱着眉头看着他着急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声气。她之前把这人介绍给梁檀,就是因为他模样不错又会哄人,个人实力也算可以,谁知才两天时间就露馅了,能在训练时间跑来找女人的家伙,一看就不是个能负责的。 待会儿见了李胜得跟他说一声,尽可能不要交给这个人太重要的任务。艾丽一边盘算一边往楼上走,经过梁檀寝室时,突然想到了青年刚才的话。 所以……队长现在在里面? 艾丽眨了眨眼睛,突然生出一分敲门的冲动。 而门内的人若有所感,没等她出手就把门打开了。 两个人瞬间对视。 “还真是你啊!”艾丽尽管已经知道了崔泠在这里,但在看到他的瞬间还是震惊了。 她声音有些大,崔泠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确定梁檀还在睡后才回头:“她不喜欢流言蜚语。” “懂,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不对,刚才那小子已经知道了,我现在过去,提醒他别乱说话。”艾丽说完就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崔泠无言一瞬,重新把门关上。 他开门关门几次的功夫,床上的某人终于醒了,睁开眼睛后只觉四肢酸乏,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她哼哼唧唧地伸懒腰,伸完还不忘闻一闻自己的手心,看有没有残留什么酒精的味道。 崔泠看着她小动物一样的动作,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梁檀若有所觉,顿了顿后抬头看过去,看到他还在屋里后顿时一愣:“你、你还没走啊?” “这就走了。”崔泠回答。 梁檀刚高烧一场,浑身提不起精神,闻言依然躺在床上,只是说出的话格外客气:“我就不送你了,谢谢队长昨晚的照顾,你也赶紧回去休息。” 崔泠扫了她一眼,转身往门口走,梁檀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忍不住叫住他:“队长。” “还有事?”崔泠回头。 梁檀咳了一声:“能帮我带个早饭吗?”她饿得厉害,偏偏身体难受不想起床。 崔泠扬唇,开门走了出去。 ……所以是答应了没有啊?梁檀翻了个身,十分惆怅地叹了声气。 一个人继续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敲了两声。 梁檀眼皮动了一下,开门都懒得去。 “再不开门粥就凉了。” 门外传来崔泠低沉的嗓音,梁檀一个激灵,跳下床就朝门口跑去。 116第 116章抱你 打开门,果然看到崔泠在外面,她简直控制不住惊喜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不是让我带饭?”崔泠扫了她一眼,直接进屋了。 “谢谢队长。”梁檀说完,就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崔泠立刻避开:“洗漱。” “吃完再洗。”梁檀饿得眼睛都快绿了。她病了一场,身体消耗了太多能量,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懒,多走一步都是不肯的,否则也不会拜托崔泠帮忙买吃的。 崔泠也看出她饿坏了,沉默一瞬后到底妥协,将手里的食物都交到了她手上。梁檀道了声谢,直接在床边坐下开始狼吞虎咽。 崔泠安静看着,渐渐的眉头蹙了起来:“别吃这么急。” “嗯嗯。”梁檀答应着,却吃得更快了。 崔泠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二十分钟的功夫,她就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打了个饱嗝后一抬头,就对上了崔泠的视线,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生病,吃个七分饱就好了。” 崔泠:“……”今天拿回来的食物,除了她平时的正常饭量,还包括他本来要吃的一碗粥两个饼,而她却说吃了七分饱。 大约是他的表情太不对劲,梁檀清了清嗓子迟疑地问:“有事?” “没事,”崔泠扫了她一眼,“既然吃饱了,就再休息一会儿。” “好的,谢谢队长,”梁檀说完,犹豫地看向他。 崔泠:“还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没人知道你在我这里?”梁檀尴尬开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种事,听起来就很不纯粹,万一被人知道,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有,你相亲那个人,还有艾丽,不过我已经叫他们保密了。”崔泠没打算隐瞒她。 梁檀抿点头:“你既然已经叮嘱过他们了,他们肯定会听话的。” 基地的雇佣军就这点好,绝对服从队长命令。 崔泠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房间里再次静了下来。 梁檀清了清嗓子,正思索要怎么送客时,崔泠便直接离开了,分寸把握得刚刚好,完全没有让她感到为难。她突然发现,其实她之前完全没必要搞那么多有的没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挑开说清楚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队长果然还是个好人呐,梁檀看着没用完的酒精,心里十分感动,简单洗漱一下就继续休息了。 生一场病对她的消耗,比她想象中要大,她以为自己睡下后,到中午肯定会自动醒来,结果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睁开眼睛。 “……竟然睡了这么久。” 这一觉睡完,精神气好多了,虽然和早上醒来时一样饿,但身体里的那股疲懒劲儿却缓和了不少。她发了会儿呆,直到天色越来越黑才赶紧起床,本来准备去食堂的,结果一开门,就看到门把手上挂了一袋子烧饼,地上还摆了一些吃的。 艾丽趴在门口昏昏欲睡,看到她后赶紧站起来:“你可算醒了,我就快砸门了。” “……怎么了?”梁檀不解。 艾丽眨了眨眼,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满意了:“不愧是超级异能者,跟队长做完竟然这么快就能下床……” “你给我打住,什么做完?”梁檀说完想到了什么,赶紧解释,“你是说队长昨晚在我这里的事,我是生病了,他来照顾我而已,你不信的话可以问医生,他能证明我昨天发高烧了。”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艾丽笑眯眯。 梁檀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还在误会,头疼的同时看了眼门口的东西:“你拿来的?” “不是,是其他人送的,怕打扰你休息,就放在你门口了。”艾丽暗示地挑了一下眉。 梁檀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队长不是让你保密了吗?” “天地良心,我一个字可都没说出去,”艾丽说完乐了,“其他人一开始是不知道的,谁让队长买了五人份的早餐呢,整个基地能吃这么多的、敢使唤队长买东西的,也就你一个人了。” 说完,她笑得更开心了,“买早餐诶,你又一天没出门,大家都在猜测你是不是被做得下不来床了,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给你补身体的,算是……大家的一种关心?” 梁檀:“……”真是谢谢你们的关心了。 “梁檀,你太不够意思了,明明跟队长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竟然还让我给你介绍男朋友,”艾丽捏了捏她的脸,“以后这种事不准再瞒我了好吗?” 辛辛苦苦许多年,一夜回到破产前。梁檀心很累,把门口所有吃的都拿回房间,当着艾丽的面把门关上了。 “别不好意思嘛梁檀,男欢女爱多正常啊!” 门外传来艾丽的打趣声,梁檀生无可恋地咬了一口烧饼,拒绝和这个世界有过多交流。 她不用想也知道,外面是怎么说她的,什么‘她果然跟队长是一对呀’,‘之前相亲只是小两口闹别扭’呀的言论,已经在她脑海中模拟出各种熟悉的语气。 梁檀叹了声气,抱着没吃完的烧饼彻底自闭了。 宅了两三天后,别人送的‘慰问品’终于吃个差不多了,而崔泠也终于找上门来,要带她出任务。 这个时候出任务,简直是避开流言蜚语的最好方式,梁檀当即收拾东西,屁颠屁颠地跟着走。 崔泠见她精神头不错,眼神缓和许多:“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 “早就恢复了,现在好得不得了。”梁檀点头附和。 崔泠扫了她一眼:“既然好了,为什么一直闷在屋里。” 梁檀刚要回答,角落里传来小声议论—— “这小两口,真恩爱。” 梁檀:“……这就是我不出来的原因。” 崔泠沉默一瞬:“需要我出面解释?” “不用了,我经过这些天已经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梁檀叹了声气,想到什么后小心地看他一眼,“队长,你不会介意?” “嗯。”崔泠直视前方。 梁檀表情轻松了点:“不介意就好,我一直怕他们说闲话,就是因为担心你会不自在。” “是吗?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想跟我扯上干系。”崔泠说着,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梁檀赶紧上车:“之前是不想的,但是说开了就没事了,以后大家还是好战友,好朋友,随便他们怎么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崔泠正在扣安全带的手指停顿一瞬,片刻后看向她:“安全带。” 第72章 针锋 “好的。”梁檀赶紧系好。 崔泠一脚油门,吉普车直接冲了出去。 车子驶出基地,沿着荒无人烟的公路一路向前。 这还是梁檀第一次白天离开基地,在太阳的照射下,她能清楚地看到公路两旁荒废的农田,随着春天的到来已经长满了杂草,鸟儿在杂草里觅食,路边的枯树倒下,顿时惊起一片扑腾翅膀的声响。 梁檀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突然充满了对恢复正常的渴望。 “如果没有这场病毒,现在田里种的应该是小麦,”崔泠像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这里有一句话,叫瑞雪兆丰年,今年下了这么大的雪,等再过几个月,收成肯定会不错,到时候出门打工的人都会请假回来,趁收麦子的时候跟家里团圆。” 此刻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为他优越的轮廓镀上一层金光,梁檀定定看着他的脸,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好的皮相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即便只是讲一讲农田里的事,都能叫人心生悸动。梁檀强迫自己扭头目视前方,暗暗警告自己不要被皮相蛊惑。 暗示还是有用的,她很快便开始欣赏起前方的风景。 此刻他们沿着公路往西边走,太阳恰好在他们正前方的地平线上,户外的环境没有了人类和车辆,动物们也变得肆无忌惮,野兔在田野里追逐,几只公鸡站在树上高鸣,一切恬淡而美好。 梁檀慵懒地倚在座椅上,看着太阳缓缓滑落,有一瞬间几乎忘了自己如今身处末世,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真美啊。” 崔泠唇角浮起一点弧度。 梁檀意犹未尽,发完感慨还要拉着崔泠闲聊:“小动物也好可爱,你看那只鸡,虽然肥肥的,但是看起来很年轻,它知道现在是末世吗?有没有感受过末世以前的生活?平时会不会也受丧尸困扰呢?” “以丧尸的速度,是无法对它们造成威胁的。”崔泠回答。 梁檀恍然:“那如果有同类也感染病毒了呢?” “病毒只针对人类基因,其他动物如果被咬或者抓伤,只有死亡一种结局。”崔泠再次回答。 梁檀点了点头,张嘴又要再问,崔泠直接打断:“想吃了?” “……嗯。” 一个小时后,天彻底黑了,吉普车停在一处村庄附近。 篝火旁,崔泠正面无表情地处理刚打来的鸡。梁檀凑在他身边,小小声说了一句:“好残忍啊。” 崔泠手下一停,无语地看向她。 “……继续继续。”梁檀干笑。 崔泠接着收拾。 梁檀舔了一下嘴唇,盯着快处理妥当的鸡念叨:“你别怪我们啊,我们也不想的,我们这次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又不会开车,全靠队长一个人,路上至少要五天左右,总不能一直吃压缩饼干,唉我真是于心不忍,但凡有一点选择……” “吃辣吗?”崔泠打断。 梁檀眼睛一亮:“还有辣椒吗?” 说完,就对上了崔泠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咳了一声,假装刚才碎碎念的人不是她:“我什么都行,主要看队长喜欢什么。” 说完,还不忘强调一句,“这鸡是给队长补身体的。” 崔泠轻嗤一声,拿着棍直接把鸡戳了起来,干脆利索地架在火上开始烤。 梁檀顿时一脸期待,见柴火不多了,还主动举手说去捡。 “这附近村庄很多,肯定隐藏不少丧尸,你小心点。”崔泠提醒。 梁檀点头:“放心队长,不会有人比我更小心的。” 崔泠想到她的胆量,倒是没反驳她这句话。 果然,梁檀虽然站了起来,但只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溜达,找了一圈又一圈,也只找到几截干树枝。崔泠忍无可忍,将她叫回来看着鸡,自己则朝着村庄去了。 梁檀看到他往那边走,赶紧提醒:“那边藏了丧尸!” “安静。”崔泠只留下两个字。 梁檀只能放弃劝说。 末世的夜晚总是静悄悄的,崔泠走后,梁檀一个人坐在篝火旁,独自面对空旷的天地与未知的危险,一直被遗忘的恐惧一点点袭上心头。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不由得往火堆旁挪了挪,一边盯着火上的鸡,一边警惕周围动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一个激灵。 篝火继续燃烧,身边的柴火却越来越少,崔泠始终没有从村庄出来。梁檀心里越来越不安,时不时就想去找找他,但一看到黑灯瞎火的村子,想到里面暗藏的危险,便开始犯怂。 久违的哭包体质好像又出现了,明明心里只是担忧,眼圈却控制不住地红了。梁檀自己都觉得无语,一边无语一边强忍眼泪,光是自我拉扯都耗费了好大的力气。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沿着崔泠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篝火越来越远,视力的可见度也越来越低,今晚明明天气晴朗,却没有月光照明,她只能凭借还算不错的视力,一点一点摸索前进。 她屏着呼吸仔细观察前路,刚走到村庄入口,就看到不远处两只丧尸游走。她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就想逃离,可一想到崔泠还在这里,她就无法转身离开。 犹豫许久,她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掉眼泪,然而此刻的她顾不上吐槽自己这个奇怪体质,只是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将泪水挤下来,免得眼泪影响视线。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前几次遇见丧尸,都是在科技感十足的研究所、实验室这种地方,作为一个从小接触的所有恐怖故事、都是本土元素的人来说,即便胆子很小,也不会特别害怕,因为那些恐怖元素,都和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不太一样,多少会有些割裂感。 就像丧尸和僵尸,听起来是差不多的东西,可对于本土人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但这里就不一样了。 安静的村庄、乡间的小路,谁家门口摆的磨盘或盆子,以及非常具有本土特色的建筑格局,都让她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鬼故事、恐怖片,再看这些丧尸,就想到故事里那些妖魔鬼怪,然后……更害怕了。 春天的夜晚也是冷的,梁檀却出了一层白毛汗,整个人都如同炸毛的猫,时刻保持最大的警惕。 她避开了游荡的丧尸,确定周围不存在危险后,终于颤颤巍巍开口:“崔泠……崔泠……” “叫魂呢?” “啊!”梁檀一脸惊恐地跳开,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崔泠:“……” 不得不说梁檀这一声相当洪亮,如同太阳升起前第一声鸡鸣,直接引起了群鸡附和。 只不过这里的‘鸡’,是丧尸,不止会打鸣,还会咆哮着朝他们冲来。 崔泠无奈,只能拉着她的手就跑,两个人凭借速度与力量,直接撞开一个丧尸,朝着村子外奔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咆哮声被越甩越远,梁檀的恐惧感也被甩在了身后。她晕晕乎乎地跟着崔泠,看着他宽阔紧实的后背,只觉得安全感十足。 村子里的丧尸很初级,他们轻易就甩开了,等回到车边,两个人呼吸都有些不稳。 “你刚才叫什么?”崔泠皱着眉回头教育她,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 “你怎么一直没回来?!”梁檀本意是抱怨,发出的声音却有些颤抖,刚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崔泠定定看着她,手指不由得颤了两下。 许久,他到底克制不住,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里。 “不就捡个柴火吗,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我都快吓死了,还是得去找你,”梁檀絮絮叨叨地抱怨,眼泪还在往下掉,明明是在生气,却因为声音带了哭腔,听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最后只能靠语言找补,“我一点都不想哭,这是生理性泪水,不是吓出来的。” “我知道。”崔泠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梁檀吸了一下鼻子,将眼泪都蹭在了他身上。崔泠也不觉得讨厌,只是安静地拍着她。 身前是他炙热的体温,后背时刻传来轻轻的拍打,不小心丢掉的安全感终于找了回来。眼泪枯竭后,理智就回来了,梁檀逐渐感到尴尬,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个拥抱。 崔泠察觉到她逐渐僵硬,顿了顿后松开她。 梁檀有些局促,只能板着脸假装不高兴:“所以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村子后面有条河,那边很多野鸭,我想着一只鸡不够你吃,就去摸了些鸭蛋。”崔泠说完,就看到了被烧得黑乎乎的鸡,沉默一瞬后补充,“现在就算有鸭蛋,也不够吃了。” 梁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不好意思了:“我当时急着去找你,所以……” “鸭蛋配压缩饼干。”崔泠叹了声气,从兜里掏出十余个鸭蛋,他刚才跑得那么急,竟然一个都没有烂。 梁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竟然找到这么多。” “本来可以找更多,但怕你等得着急,”崔泠说着话,重新烧火烤鸭蛋,“没想到你还是着急了。” “你突然消失,我能不着急嘛。”梁檀嘟囔一句。 崔泠放好鸭蛋抬头:“这么担心我?” “谁担心……”梁檀下意识想反驳,可一对上他带笑的眼睛,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崔泠静静地与她对视,眼底的笑意逐渐被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替代,梁檀看不懂,却莫名脸红心跳,喉咙都发干了。 半晌,崔泠喉间溢出一声愉悦的轻笑:“别这么看我,我会怀疑你看上我了。” “我才没有……”梁檀匆匆低头。 崔泠看着逃避的她,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梁檀继续躲避他的视线,直到鸭蛋烤好了,才开始跟他互动,只是开口第一句,就格外不友好:“你害我把鸡烤糊了,这些都是我的。” “嗯,都是你的。”崔泠没有抢食的兴趣。 梁檀闻言这才放心。 烤的鸭蛋和煮的味道不太一样,蛋白更加紧实,蛋黄也很香,吃起来十分美味。梁檀忍不住多吃了几个,再又一次伸手时,崔泠却制止了:“再吃肠胃就受不了了。” 梁檀讪讪收手。 “都是你的,”崔泠看她一眼,“剩下的留着当早饭,虽然没有腌制,但这种熟食存放个几天是没问题的。” 梁檀闻言顿时来了兴致:“那我们再去找点。” “不害怕了?”崔泠挑眉。 梁檀脱口而出:“这不是有你嘛。” 话音未落,她突然有些尴尬—— 这句话换了李胜阿军任何人说,都是对崔泠的恭维,可她作为崔泠喜欢过的人,说这句话就有点吊人的意思了……男女之间,想保持适当距离真是太难了。梁檀偷瞄崔泠一眼,见他一脸淡定地拨火堆,这才没有过多解释。 队长确实是个好人呐,知道她对他没意思之后,就彻底拿她只当队友看了,就连她这样无心的话,都不会多想。梁檀一脸感激,主动掏出一个鸭蛋给崔泠:“队长,你吃一个。” 崔泠扫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接过鸭蛋就装进了口袋:“走。” “不再摸点鸭蛋吗?”梁檀不死心。 崔泠头也不回地上了车:“那群丧尸都狂躁了,至少要几个小时才能平静,你愿意等?” 梁檀想了一下,果断上车了。 崔泠一脚油门,吉普车就窜了出去。 梁檀虽然系了安全带,但还是被颠了一下,顿时无语地看向某人:“不用遵守交通规则是不是很爽?” “你要试试?”崔泠反问。 梁檀轻哼一声:“我没驾照。” “你觉得有人会查你的驾照?”崔泠轻嗤。 梁檀沉默三秒,还是拒绝了:“算了,安全第一。” “能力这么强,胆子怎么这么小。”崔泠嘲笑她。 梁檀轻哼:“胆子是天生的,能力是后天改造的,这两个又不冲突。” 崔泠蓦地想到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病号服,手上还有输液的针孔。 他眼神微暗,静了片刻后缓缓开口:“等到了藏龙基地,请李院士帮你检查一下身体,看你之前用过的药,会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不用,我已经给了韩博文三管血了,估计该查的都已经……” 第73章 回江南 梁檀话没说完,崔泠猛地刹车。车胎在路上摩擦出一声刺耳的声响,梁檀也因为惯性往前倒去,最后又被安全带勒了回来。 她连忙警惕:“怎么了怎么了前面有什么?” “你把血给韩博文了?”崔泠咬着牙问。 梁檀茫然抬头:“是啊,怎么了?” “你就不怕他拿着你的血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就这么信任他?”崔泠一只手还攥着方向盘,手臂上青筋爆出。 梁檀意识到他生气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不是那种人,再、再说你刚才不也说了,要找李院士帮我检查身体,都是一样……” “少偷换概念,梁檀,你几岁了还这么天真?”崔泠说着,黑着脸调头。 梁檀吓了一跳:“你干嘛?” “回去,”崔泠沉着脸,“他们先是要了你的血,又是指明要你跟我一起去送资料,明摆着有阴谋,我不可能就这么把你送过去。” “不会的,韩博文真不是那种人,这次叫我过去,估计也是为了跟我说一下研究结果,队长你就相信我,他没有我的允许,就算研究出什么,也不会跟外人说的,”梁檀连忙劝说,见他依然往回走,不由得有些着急,“队长!” 崔泠再次急刹车,梁檀这次有了经验,立刻把住车座不放,这才没被勒。 “你为什么相信他?”崔泠想起她当初义无反顾救人的样子,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梁檀嘴唇动了动,许久之后认真道:“队长,他在我心中,是像李院士一样的存在。” 而李院士,代表着希望。 崔泠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 梁檀作为任务者,第一守则就是不能泄露剧情,因此话尽于此,只能指望他自己领悟。 车厢里一片安静,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梁檀小心地戳了他一下:“如果发现不对,我们就立刻逃跑。” 崔泠看向她。 梁檀笑了:“有你在嘛,不会有事的。” 崔泠没有理会她的恭维,再次调转车头,朝着原定的目的地出发。 梁檀抿了抿发干的唇,刚要放松,就听到他淡淡开口:“再自作主张,我就扣光你的额度。” 不是赶出去,看来没生气。梁檀忍住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吉普继续行驶在无人的公路上,视野的正前方,有模糊的地平线和漫天的星光,他们朝着地平线追去,仿佛在进行一场未知的旅行。 崔泠又开了四个小时,身体感到疲累了,才在路边停下。 此刻他们依然在国道上,周围是农田和山林,更远的地方才隐隐有村庄和城市的痕迹。 “在这里睡吗?”梁檀好奇。 崔泠应了一声,下车后拉开后座车门,将改造后的座椅放平后,就变成了一张不算宽的床,他单膝跪在座椅上,伸手将一个袋子捞过来,扯出被子铺在后座。 他忙碌的时候,梁檀就坐在副驾驶回头看,当看到他高大的身躯窝在后座铺被子时,忍不住开口:“要不我来。” “已经好了。”崔泠说完,又伸手去够后备箱,然而捞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顿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梁檀见状忍不住问。 崔泠抿着唇看向她:“行李是艾丽收拾。” “所以呢?”梁檀不解。 “只有一床被子。”崔泠回答。 梁檀:“……”艾丽可真是,为了他们操碎了心 短暂的安静后,崔泠开口:“你过来睡。” “那你怎么办?”梁檀蹙眉。 “我没事。”崔泠说完,就折回了驾驶座,直接放平座椅躺下了。 梁檀不赞同地看向他:“你去后面睡,都开一天的车了,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别废话,快去。”崔泠闭上眼睛。 梁檀又劝了两句,见他连理都不理自己,只好主动去了后座。 然而下一秒,唯一的被子就从前面塞到了驾驶座。 崔泠被迫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后面的梁檀理直气壮:“我睡大床,你盖被子,这很公平。” “会冷。”崔泠提醒。 “我不会,”梁檀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这个温度对我来说正好。” 说完,见崔泠依然蹙着眉头,赶紧催促,“你快点,明天还要早起呢。” 崔泠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而明天还要继续奔波。静了片刻后,他到底还是盖上了被子。 梁檀见他没有磨叽,顿时松了口气,在后座躺平之后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他们这辆车的空间足够大,后排的座位拉平之后,跟一张床没什么区别,足够平躺下四个她了。梁檀在座位上滚了一圈,便开始犯困了。 车辆停在公路旁,周围是空旷的原野,视线所及之处都没见丧尸出没,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活人经过,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逐渐下降的温度了。 为了避免窒息,四面车窗都留了一个小缝,初春的风从小缝中吹进来,吹得人遍体生凉。 梁檀确实比普通人抗冻,可睡在这种跟露天没什么区别的环境里,还是忍不住蜷起了身体。她本就小小一只,蜷起来后更没有什么存在感,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留出大片的空余。 崔泠睁开眼睛时,就看到这样可怜兮兮的一幕。他静了片刻,抱着被子下车,又轻轻拉开后座的车门,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梁檀轻哼一声,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睛,虽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对上崔泠视线的瞬间,她还是下意识地问:“队长,怎么了?” “没事,睡。”崔泠给她盖好被子。 梁檀轻哼一声重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察觉不对:“……队长,你把被子给我,你怎么办?” “我没事。”崔泠回到驾驶座躺下。 梁檀蹙着眉头坐起来:“不行,你的体质不如我,我都觉得冷了,你肯定会更冷,被子给你。” “不准还回来。”崔泠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当即沉下声音。 梁檀默默收手,车厢里顿时静了下来。 “睡。”崔泠声音缓和了些。 梁檀抿了抿唇,突然道:“要不你来后排,我们一起睡。” 崔泠不语。 梁檀越想越觉得可行:“来嘛,这边空间很大,我也不占地方,足够你睡了。” 崔泠还是不理她。 梁檀不死心地凑了过去,他的座位放平了,头枕处恰好抵着后座的边缘,梁檀一伸脑袋,视角就变成了从上往下盯着他。 见他怎么都不睁眼,她只能伸手去拍他的脸:“队长,你过来啊,我们一起睡……” 拍到第三下的时候,崔泠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梁檀愣了一下,就看到他倏然睁开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困意。 “梁檀,不要太高估我的自制力,我没你想的那么冷静。”他沉声道。 梁檀:“……” 崔泠松开她的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梁檀怔怔看着他,好半天心跳突然加速,脸颊也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这一刻她突然庆幸自己身处黑夜,不会被他发现此刻的窘迫。 她一直维持从上往下看他的姿势,久久都没有动,崔泠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无奈地说了句:“睡。” 梁檀舔了一下发干的唇,静了静后干巴巴开口:“不行,你来后面。” 崔泠顿了顿,再次看向她:“你在邀请我?” “……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今天还就相信你的自制力了。”梁檀说完顿时坦然许多,薅着他的胳膊就往后座拉,“你今天要是不来,就谁都别睡了。” 崔泠被她吵得头疼,咬着牙发狠:“再胡闹就真的别睡了。” 梁檀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脸颊顿时更红了,但也是犟劲犯了,就算害羞也继续强硬:“你赶紧过来,不然我就烦死你。” 崔泠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一步了,她还没有后退的意思,最后僵持许久后,,只能从前座翻到了后座。 梁檀满意了,等他坐下后把被子也拉过来,一人盖了一半。艾丽这人虽然不靠谱,只给准备了一床被子,可这床被子却又大又厚,两个人盖也绰绰有余。 梁檀盖着还残存余温的被子,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晚安队长。” 崔泠扫了她一眼,也躺平了。 这一次两个人总算睡熟了,原本叫他们感到寒凉的小风,此刻也在棉被的加持下变得和煦温柔,梁檀翻个身,连梦里都觉得温暖。 因为太过舒适,她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久,等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身边的人早就回到了驾驶座,开始了新的旅途。 梁檀坐起来,盯着飞速倒退的街景看了片刻,才茫然地抬头问:“队长,你什么时候醒的?” “两个小时前。”崔泠头也不回地说。 两个小时,足够进入附近城镇了,难怪周围的风景从田野变成了城市。梁檀吸了一下鼻子,再次看向车窗外。 只见外面到处都是血迹,新鲜的,发黑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汇聚在地面上,墙壁上,散落一地的物件上。 路两边到处都是停得七扭八歪的车辆,不少车的窗子都被砸烂,门户大开的门铺全都被洗劫一空,已经看不出多年前这里经营的什么生意。不同于田野上的安稳,这里到处都是丧尸,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本能地往这边扑,崔泠面不改色地轧过它们,继续往前走。 这些丧尸比起李院士研究所的那些,不知道要低级多少,可梁檀却看得心中阵阵刺痛,眼圈也逐渐发热,尤其是看到一个岁左右的孩童丧尸,一边死死攥着手里的洋娃娃,一边用腐烂得露出白骨的脚挣扎着朝他们走来时,她更是忍不住哽咽。 崔泠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前方路况上,却还是听到了她轻微的啜泣。他没有说话,继续沉默地开车,一直到驶出城镇,在一座早已经无人的加油站附近停下,他才回头看向她。 “别看我,怪丢人的。”梁檀擦了一下泛红的眼睛,不肯跟他对视。 崔泠倾身向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梁檀调整好情绪,惆怅地叹了声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无关任务和男主,只真心实意地希望这个世界变好。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温柔:“肯定很快就能过去。” “嗯,肯定很快就能过去。”梁檀重复了一遍崔泠的话,决心将原文里韩博文的片段在脑海中多过几遍,看能不能找出三年后研究的只言片语,引导他提前做出疫苗。 崔泠见她情绪低落,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等病毒治愈,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不知道,可能是在床上躺一周。”梁檀认真思考。 崔泠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你不是刚躺过?” “那怎么一样。”梁檀小声嘟囔。 崔泠微微颔首。 梁檀见他不说话了,忍不住问一句:“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我?”崔泠看向她,“照顾年纪轻轻就瘫痪在床的你怎么样?” 梁檀无语:“你占我便宜是?!” “没有占你便宜,”崔泠放松地看向前方,“我是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梁檀顿了顿,想到他所有亲人都死在了这场病毒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轻松的方式开口:“那你来照顾我,每天给我做饭洗衣服,要是敢偷懒,我就辞退你。” 崔泠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放心,我会努力工作的。” 听了崔泠的保证,梁檀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就着昨天的鸭蛋简单吃了点压缩饼干,便继续赶路了。梁檀不忍心全程让崔泠开车,犹豫一下后还是主动提出自己试试。 崔泠耐心十足地教了她几遍,她便开着车上路了。 起初有点不敢开,后来发现只要方向盘控住,完全不用操心别的。崔泠见她熟练了,便放松了精神。 两个人交替开车,远比一个人的效率要高,这一天的时间两人交替休息,一直保持车在路上行驶,直到夜幕降临才在一个废弃加油站停下。 “这边竟然一辆车都没有。”梁檀看着空旷的加油站,一时间有些惊讶。他们走了这一路,遇到无数加油站,每个加油站或多或少都会停几辆车,要么是被人丢下的,要么就是主人死亡才搁置的,而眼前这个加油站,却什么都没有,就连地上都没有血迹。 “有些古怪,”崔泠蹙眉,“难道有人住在这里?” 梁檀集中注意力扫视一圈,笑道:“真要是有人住就好了,我们还能借个火做点吃的。” 第74章 进度 许氏高兴之余,她又有些忧心忡忡问道梁宿:“老爷,若是这么突然就把笙笙和荣华入到夫人的名下,怕是会惹人怀疑啊。” 荣华还好说,荣华才一岁,大可以说是梁宿酒后被她勾丨引丨上丨床,事后她怀孕生下荣华,梁大人心软要给孩子一个名分。 毕竟…… 梁大人和夫人分居多年,府中一直没有儿子。 就算是一心一意的梁宿偶尔出了桃花债,大家也能理解。 但是笙笙,就难解释了啊。 笙笙和大小姐梁檀同岁,只比梁檀小几个月。 笙笙出生的时候,夫人还在府上。 所有人都知道老爷和夫人两情相悦,但若是叫人知道笙笙也是老爷的亲生女,这可要怎么说才好。 许氏愁云遍布了满脸,她不免有些慌神,不知所措的看向梁宿:“老爷,怎么办呀……” 谁料,梁宿一脸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许氏的肩膀,他早有准备:“放心,这些事情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早就飞鸽传书给观室山,这是夫人写的回信。” 梁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上封条还没拆。 何氏有些意外,梁宿还没跟她说过他写信的事:“你写信给观室山了?” 梁宿对何氏说话恭恭敬敬的,他应道:“是,娘,为了笙笙和荣华能顺利抬嫡,儿子半月前就写信去了观室山。” 听梁宿的回答,何氏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她应了一声:“也好。那这信里写的是什么?” 许氏娇滴滴的蜷在梁宿怀里,她也娇声问:“对呀,老爷,你给夫人写的是什么信啊。” “当然是让夫人写一封家书。” “家书,什么家书?” 他拿着信的手晃了晃,满脸得意道:“让夫人收笙笙为干女儿,纳入她名下。对外就说是义女,但是在梁府,笙笙同等享受嫡子女的权利。” 许氏发问:“义女?可若说是义女,以后这身份可就不好改了啊。” 许氏心里不免嘀咕。 笙笙是他们的亲生女,怎么能委屈笙笙,对外说她是什么义女呢。 但转念一想,说笙笙是义女总好过她是外室女儿的身份强。 想到这里,许氏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许氏眼神望向梁宿手上的信:“老爷,信还没有拆开呢。” “嗯。”梁宿手指摸到封条的位置,正要将封条撕下,许笙笙突然担忧道:“爹,要是夫人没有按照您说的……没有把我收为义女怎么办?” “怎么会。”说着,梁宿把封条撕掉,他拿出里面的信,展开。 梁宿成胸在竹的看向信上的内容。 看着上面的内容,梁宿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他揉了揉眼睛,逐字逐句的又细细的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再次看完后,梁宿原先眉眼带笑的脸突然垮了:“怎么会!” 一旁的许氏和许笙笙听到梁宿这话,她们也好奇的同时探着脑袋看信。 在看到信的内容后,许氏和许笙笙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又不可置信的看向梁宿的脸。 许氏瞪大眼睛,一手捂着嘴巴,另一手指向信:“老爷,夫人这信……” 许笙笙也一头雾水。 毕竟在剧情中,梁夫人是同意了将她认作自己的干女儿。 但是现在竟然出了差错。 许笙笙也跟着许氏问道梁宿:“是啊爹,这信上的内容怎么会是这样的?” 梁宿紧缩眉头,捏着信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攥着手上的信。 何氏见他们这一连串的惊讶,她心里也生出了困惑,何氏把手里的许荣华交给身后的奶娘,她对着梁宿伸出一只手:“信上写得什么给我看看。” 梁宿咬牙切齿,他恨恨的又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后,把信交到了何氏的手上。 何氏低头看着信上的内容,她越看,眉头也跟梁宿一般,越锁越紧。 何氏手上拿着信,她对着站在堂中的梁檀阴阳怪气道:“檀儿,你真有一个好母亲!” 梁檀被何氏这么没好气一说,她脸上仍旧毫无波澜,梁檀对着何氏微微欠身:“祖母为何这么生气。” “你自己看!”原本何氏还能装一装自己会一视同仁,但洛鸢的一封信让何氏直接装都装不下去了,她对着梁檀闷声道,“你娘上山这么多年,这心思还这么深!” “她就是看不得咱们梁家人丁兴旺!” “真是我以前小看了她!” 何氏将信往梁檀的脸上扔,梁檀接过了在空中飘着的信。 她双手展开被何氏揉的皱皱巴巴的信,读了一遍信上的内容。 [顷诵玉札,具悉一切……] 看完后,梁檀还是没什么表态。 何氏见她还是如此,她开始重重的数落着梁檀:“檀儿,你看到信里的内容为什么不惊讶,你该不会一早就知道信上的内容了。” “还是说,这信是你撺掇你娘写的?” 何氏把心里对洛鸢的火全数都撒到梁檀的身上,全然忘记自己曾经是多么的喜爱自己的这个孙辈檀儿。 她这么数落梁檀,梁檀却像是置若罔闻,丝毫不在意的对她行礼。 一旁的许笙笙趁机在何氏耳边煽风点火:“我想这信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夫人一定不是这样想的……再说大小姐是无辜的,祖母还是不要把气撒到大小姐的身上了。” 何氏重重的哼了一声,她没好气的看着梁檀那张永远淡定的脸,心里没由来的更生气了。 以前她最喜爱的就是梁檀的镇定自若,但是现在最讨厌的也是梁檀的镇定自若。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能置身事外,与她无关。 “说话啊!”何氏瞧着梁檀的脸,又吼了一声,“我在跟你说话,你是听不见吗?” 梁檀手里抓着她娘的信,云淡风轻的着看向那双早已被怒火占据的双目。 她漠然的缓缓启唇:“祖母说的话檀儿都听到了。” “那你为什么装聋作哑!”听到梁檀的声音,何氏噼里啪啦的指责了起来,“你爹说的真没错,你们母女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娘回信上写着既不同意把笙笙收作义女,更不同意把荣华过到她名下!” 梁檀镇定的回何氏话说:“祖母是当家主母,完全可以不听母亲意见。” 何氏怒目道:“你没看到你娘信中后面写的?若是你爹执意要把笙笙和荣华抬为嫡,就要你立马书信一封飞鸽到京城告知你舅舅!” 梁檀索性等她全发泄,她才道:“是,母亲说的话,檀儿会遵守。等明日檀儿就书信一封给京城洛府。” 听着梁檀这么淡然的回答,何氏的胸膛剧烈起伏:“呵。梁檀啊梁檀,我这么多年白疼爱你了!” 何氏的怒火滔天,梁檀视若无睹,她静静道:“祖母是害怕檀儿将此事告知给舅舅么。” “舅舅是洛姓,怎么能管的了梁姓的家事。” “祖母有什么好畏惧的。” “再说笙姑娘和荣华是爹与许氏血脉是事实,既是事实,就早晚要公之于众。” “总不能藏着掖着一辈子。” “这样对笙姑娘和荣华都不公平。” “祖母和父亲想抬嫡就抬,檀儿不反对。” 梁檀说得轻松,她的话听在何氏的耳中就没那么轻松了。 何氏斜着眼对梁檀翻了个白眼:“你说的轻巧,若是江南城人知道笙笙和荣华的真实身份,你爹这张脸还要往哪里搁!” 梁檀上下唇一碰,开始淡定的反驳着何氏的话:“爹既然要脸,又为什么要做些没脸的事?” “檀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肚鸡肠!” 梁檀漠然置之,她反驳:“檀儿说的不是事实?” “哼!”何氏鼻孔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哼,看着梁檀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喜欢。 许笙笙见状,她又在何氏和梁檀之间做着老好人。许笙笙对着梁檀苦口婆心劝道:“大小姐,祖母是看我们姐弟可怜这才想着让我们姐弟入了夫人的名下,大小姐千万不要错怪了祖母啊。” “要不大小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信上的内容,也没看到夫人对你的吩咐……” “我是女子,况且我也十六岁了,找个夫家随便就嫁了;但是荣华就不同了,荣华现在才一岁,他还小,又是个男子,若是就这么没名没分的在梁府长大,怕是会对荣华的心理造成影响。” “笙笙不求大小姐能把我们姐弟同样当做自己的亲生弟妹,但是笙笙恳请大小姐大发善心……看在我们同为一个爹的份上,也看在祖母年事已高的份上,就不写信给京城了……” “就当是为自己积德行善了。” “大小姐,你觉得呢。” 不得不说,许笙笙说的感人肺腑,真就好像她是一株宁愿燃烧自己也要照亮他人的蜡烛。 梁檀听着许笙笙虚伪至极的话,一边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 这是在拿着伦理道德来压她了啊。 梁檀唇角弧度上扬,她目光冷烁的看着许笙笙,她摸了摸自己头发。 身后的登枝像是收到了信号似的,她上前一步高声反驳着许笙笙的话:“笙姑娘难为你说了这么多,只是我竟不知咱们大小姐哪里说错了什么。” “老夫人和老爷要把你和荣华公子抬嫡,大小姐反对了吗。” 许笙笙抻着脖子道:“可是大小姐要把这件事传给京城。” “是啊,夫人是大小姐的娘,她的话大小姐肯定也是要听的啊!总不能只听老夫人和老爷的话,不听夫人的话了。” “还是真像大小姐刚才说的那样,你们害怕御史中丞大人知道?” “你们心虚,干嘛非得拉上大小姐。”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登枝一股脑的对众人输出着。 登枝说到最后口干舌燥,她干脆拿过梁檀手边的茶杯一股脑的灌了一杯茶进肚。 咕噜喝完一杯茶,登枝还要再说,却被梁宿厉声打断。 梁宿指着登枝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哪来的底气指责笙笙!” 登枝被梁宿骂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跪是跪着的,但是她的腰板却是挺直,就连眼神中也没有畏惧的意思。 登枝直视着梁宿的眼睛,她不卑不亢道:“老爷骂奴婢,奴婢受了。但大小姐性子恬静不争不抢,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忍不住为大小姐说话!” “老爷若是觉得奴婢说错了,大可以把奴婢赶出去!” “反正府中的事情奴婢也知道不少!” 登枝这算是堂而皇之的跟梁宿对呛了。 梁宿满肚子的火正愁没出撒。 他看着登枝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睛,气到胸口生疼,梁宿对着外面的奴才吩咐道:“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奴婢给我打死,扔到乱葬岗!” 吩咐完,梁宿一只眼不受控制的眯了眯,他对着登枝嘲讽笑道:“你不是要为梁檀说话吗!我看把你打死了,你还能不能这样有骨气!” 外面的奴才冲进来,一左一右的反扣住登枝的手,登枝跪在地上,她昂起头看向梁宿那张邪恶到扭曲的脸,登枝尖叫道:“老爷!你一直自诩两袖清风,但是府中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爷你和外室的腌臜事儿!你可以杀我,但是我死了,明日全江南城的人都会知道梁府的秘密!” 梁宿半弯腰,他一把扣住登枝的下巴:“你威胁我?” 梁宿扬起手,要扇这个不知死活的奴婢。 他的手掌在落到登枝脸上前一秒,手腕被一只凉凉的手捉住了。 梁檀的声音旋即而来:“是我的意思。” 梁宿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缓慢的偏过头,看向梁檀那张处变不惊的冷脸。 “你的意思?”梁宿起身,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梁檀。 “是。”梁檀对视着梁宿的目光,“城外已经安排好了,若是登枝明日没有出现,那本日志会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梁宿眉梢一挑:“什么日志?” “我的日志。” 梁宿被梁檀的目光看的心里一凛。 “你是要将笙笙和荣华的事告诉你舅舅?” “不止。”梁檀发出一声冷笑,“爹心里难道没有数么。” 第75章 生疑 狭小的屋子里,空气常年透着一股血腥和尿骚的混合气味,地面上到处都是不明的液体,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郎,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一张台子上。 他身上的衣裳已被鞭子抽烂,绽开的伤口里混着衣裳的碎布料,忽略血迹与脏污,不难看出这身衣裳的料子是极为难得的锦缎。 “崔尚书也太可怜了,就因为说错一句话得罪了圣上,便被抄了家判了罪,唯一的儿子还被送进宫中做奴才,昔日风光一瞬烟消云散,实在是唏嘘啊!最可怜的还是崔家小公子,都十来岁了,再过两年就要订婚的年纪,如今却做不成男人了。” “他可怜,谁不可怜?你一个老阉奴,就别操心人家了。” “说得也是,咱们贫苦人家出身的,不比他可怜?我还是别瞎操心了,还是尽快给他净了身,去找皇上复命。” 两个宦官说着话,便推门进来了。 少年听到房门吱呀一声眼眸微动,勉强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对面来了两个人,手里还拿着麦秸和锋利的小刀。 他愣了愣,回过神后很快就明白了,于是拼命挣扎起来。 “哎哟小祖宗,这种时候乱动可是会要人命的,你还是老实点,咱家也好尽快结束。”年纪大些的老宦官笑道。 他的话引来少年更剧烈的挣扎,老宦官旁边的太监不耐烦了,上来就抽了他两巴掌。 做惯了粗活的太监手劲极大,两巴掌下去,直接将少年的脸打偏了,唇角也溢出血来。自幼没有受过这种苦的少年头晕眼花,身上伤口也因此崩开,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这就对了嘛,何必要多受皮肉苦。”老宦官叹了声气。 太监啧了一声:“就是惯的。” 老宦官斜了他一眼,太监扯了扯唇角,上去将少年的裤子扒了。 下半身突然毫无遮掩,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只能恨恨地看着眼前两人。太监见状有些不耐烦:“看什么看,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爹,非要做什么死谏的忠臣,这下好了,他好端端无事,流放到边关享福,你却被送进宫来。” “行了,他心里不是滋味,你就少说这些了。”老宦官倒是耐性极好。 太监冷哼一声,往少年身上浇了些烈酒,便拿起刀子要割,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 “辰妃娘娘到!” 门外传来尖利的声音,两个宦官同时一愣,接着就看到辰妃宫里的管事太监进屋了。 两人平时干着净身的脏活,身份自然高不到哪去,看到管事太监急忙行礼。 “都起来,”管事太监说完,看向台子上一动不动的少年,顿时皱起了眉头,“已经净身?” “还没有!”两人以为在指责他们办事不力,连忙道,“现在就准备开始了。” “不必了,咱家亲自掌刑就是。”管事太监说着便挽起了袖子。 两人顿时愣住,最后还是老宦官紧张开口:“李公公,这种脏活,怎好经您的手……” “是辰妃娘娘吩咐的,”李公公斜了他们一眼,“辰妃娘娘就在外头,你们若是不答应,直接同她说去,咱家可不敢违旨。” “不敢不敢,只是……”太监还想说什么,老宦官急忙拦住他,太监顿时想起,辰妃与崔尚书早就结下了梁子,如今特意前来,恐怕就是为了取这崔小公子的性命。 崔泠是罪臣之子,这辈子怕是都不能翻身了,没必要为了他得罪辰妃,再说宫里净身死人也是常有的事,圣上如今已经出了恶气,不会再理会这件事的。 两个宦官对视一眼,便赶紧退出房间,一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四十余岁的女子。 女子虽然年纪大了,可依然风韵犹存,骨子里就透着一股贵气。虽然她年过四十仍无子嗣,早就被圣上忘了,可二人见着她,还是一脸惊慌地行礼:“参见辰妃娘娘。” 看到二人在面前跪下,辰妃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蚕室传出一声惨叫,跪着的二人顿时一个激灵。 不多会儿,李公公就从里头出来了,身上还沾了一大片血迹:“娘娘,崔小公子倒是命大,竟扛住了。”言外之意,崔泠没死。 “看来他倒是个有福的,不如就去本宫宫里伺候。”如今身份是辰妃的梁檀缓缓开口,温柔的声音引来地上二人轻颤。 李公公应了一声,便叫人将崔泠从里头拖出来了。 两个跪在地上的太监偷瞄一眼,就看到少年裤子已经穿上,死狗一般被拖了出来,而他的裤子,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崔泠是痛醒的,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脏兮兮的屋子。 他脑子一片空白,盯着床头的穗子看了许久,思绪才渐渐回拢。他脸色一变,挣扎着要坐起来,一旁照看的李公公总算发现他醒了,见状连忙将他按住:“崔少爷,可不能乱动。” 崔泠伤得太重,又许久没吃东西,被轻易按在了床上。他痛得连呼吸都在发颤,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宫人,眼底满是警惕与敌意。 李公公见状叹了声气:“崔少爷不必害怕,辰妃娘娘救了您,您已经没事了。” 他将如何救人的事简单说了,见崔泠还一脸恨意,只能无奈摇头,“罢了,辰妃娘娘的苦心,你日后会明白的,如今还是先养好身子,日后你就在这辰时宫住下了,不必再担惊受怕。” 说完,李公公便先行离开了。 崔泠精神紧绷许久,确定周围没人了,这才脱力般放松下来,只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眸观察周围。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屋,屋里整洁简单、窗明几净,比起寻常宫人住的地方要好一些,应该是主子寝房附近的偏房。那个人刚才说,是辰妃救了他。 崔泠眼眸微动,想到什么后脸色苍白,颤巍巍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还在。 他看着完好的身子愣了许久,接着想起顾崔两家的恩怨。 这恩怨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辰妃刚入宫那会儿圣眷正浓,便违背祖宗礼法以皇后之礼回门,他父亲知道后,便上言弹劾了,自那之后崔顾两家便不再来往。他如今不过十三四,许多事都是听说,可也知道,辰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这件事看崔家不顺眼。 然而她却救下了自己,还保住了他的尊严。 是为了用他拿捏崔家?崔泠刚冒出这个想法,自己便先一步否定了,因为如今的崔家,即便没有他做质子,也是可以随意拿捏的,更何况辰妃若想用他羞辱崔家,等他净了身也不迟,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留他一个全乎。 崔泠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许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皱着眉头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从清晨睡到黄昏,迟迟没有醒来的痕迹。宫人知晓他这段时间被关押用刑,身体和精神都累到了极致,所以除了服药,一直没有叫醒他。 与他相比,梁檀就显得格外凄惨了。 她清晨天不亮就去了皇后宫中请安,一直到晌午才被皇后放走,结果还没回到辰时宫,就又被得宠的贵人叫走一起用膳。皇后听说后,等她刚吃完饭就把她叫走了,一起在佛堂抄了半天佛经,天黑了才放她回来。 这一整天从早到晚,她都没在自己宫里待过,而她竟然已经习惯了,因为从她成为辰妃开始,就一直过得的是这种生活。 没办法,她在宫里的身份属实尴尬,虽然是唯一的妃位,地位上仅次于皇后,然而无宠无子,至少三年没有被翻过牌子了。宫里的女人看品阶,却也不完全看品阶,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有时候连一个受宠的宫女都比不上。 好在她家世不错,她又是与世无争的人设,所以宫里人不敢为难她,只有妃嫔们拉帮结派时总会波及到她。倒也不是想拉她进阵营,纯粹是看对方阵营不顺眼,所以拿她当筏子挑衅对方罢了。 梁檀秉持老好人人设,到哪都不得罪人,笑呵呵一天后回到辰时宫,只想尽快回屋睡觉。 只是睡觉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崔泠今日如何了?”她坐在床边,懒散地看向被召来的李公公。 李公公行了一礼:“回娘娘的话,他睡了一天。” “啧,真够享福的。”梁檀有点羡慕。 李公公恭敬地低着头:“娘娘,许太医说,若想他好得快些,恐怕得用百年老参做药引才行。” “仓库不是有一支?用上便是。”梁檀随口道。 李公公顿了顿:“可、可是,咱们也就一支……” “无妨,本宫身子骨健朗,用不到那种东西,”梁檀摆摆手,“日后他要用什么药,只要咱们仓库有,你便只管给他用上。” 李公公闻言只好答应。 梁檀又看了他一眼:“崔泠的事,可瞒好了?” “娘娘放心,崔少爷那儿,一直是奴才亲自照料,无第二人知晓他的事。”李公公低声道。 梁檀点了点头。这个李公公是她身边最可靠的宫人,她不担心他会泄露出去。 简单过问几句后,她便让李公公出去了。 李公公走后,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梁檀在床上滚了几圈,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然后颠颠跑去梳妆台了。 铜镜里,她眼角的细纹连脂粉都遮掩不住,脖子上的皮肤也有些松弛,虽然整体看起来还算风韵犹存,但也能清楚地看出年纪。 她在前面几个世界不是没有老过,上个世界更是活到了鬓角发白,可这次一出现就是四十岁,感觉确实……挺奇妙的,尤其是男主才十三岁。 “这回看来走不了感情线了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慨一声。一个十三,一个四十三,差了三十岁,要再能走感情线,就未免太变态了。 这本名叫《痴痴重生之奸宦归来》的小说里,男主十三岁时因为家族落难被送进宫中,在宫里受尽羞辱摸爬滚打十几年,终于成为了一代奸宦。 然而刚坐上掌印之位,还没来得及搅弄风云就被刺杀,等再次醒来时却重生回十三岁这年,凭借上一世的记忆避免了家族落难,却也因此被断送了仕途。 读者看这个文名,还以为他重生后会不断打脸逆袭,结果最后连官都做不了了,顿时生出不满,梁檀这才作为贵人出现在这个世界。 现在的时间线,是男主的第一次人生,也是全文的最开始,距离他被刺杀重生还有十四年。 “看来要着重拯救事业线才行。”梁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她要是穿成皇后多好,实在不行受宠的贵人也行啊,偏偏穿成了这个在宫里无权无势的辰妃,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随心所欲,还怎么帮男主搞事业? 梁檀沉思许久,还是想不到自己除了管吃管喝之外,还能帮到男主什么。她叹了声气回床上躺下,很快就困意上头。 迷迷糊糊时,她突然灵光一闪—— 现在的时间线,是男主的第一次人生,也是全文的最开始,距离他被刺杀重生还有十几年,也就是说,即便她不干涉,他也会按照剧情慢慢成长,成为一代奸宦。 而她只需要阻止十四年后的刺杀,就可以躺赢了? 梁檀激动地坐起来,这下彻底没了困意。 而晚上想太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床困难,以至于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还打了哈欠,结果被皇后当着众妃嫔的面训了个彻底。 这种没面子的事,梁檀已经习惯了,挨完训就老老实实去佛堂抄经,一直到天黑才回宫。 因为她每天早出晚归,崔泠虽然一直住在她旁边的屋子,两人却从来没见过面。梁檀也不打算见他,小孩刚受了不少刺激,这会儿还处在戒备期,估计见了她也不会有好脸色,反而会质问她为什么救他。 她现在当宫廷社畜已经很累了,可没时间跟他套近乎。 第76章 再遇崔泠 日子一天一天过,转眼崔泠已经来辰时宫小半个月了,却始终没有被梁檀召见,反而是他自己存不住气,时不时就会透过门缝偷看。 偷看了几次,他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这位辰妃的日子似乎很不好过,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要出门,一直到天黑才回来,回来后脸上的倦容几乎遮掩不住。 又是一日夜间,他用过晚膳,等李公公离开后吹熄了灯烛,然后就坐到门口等着。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思,或许是孤独太久,也可以是心存警惕,让他总忍不住瞧瞧这位辰时宫的主子。 他熄灯后许久,梁檀才回来,穿过不大的院落径直回了寝房,房门关上,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崔泠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只看到这点画面。他继续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性子虽然沉稳,却也不过十三四岁,突逢大变内心十分迷茫,加上莫名其妙被带来辰时宫好吃好喝地照顾,心里便愈发迷茫不解,白天还好,一到晚上,所有的不安都会涌上来,他一闭上眼睛,便能看到蚕室那把明晃晃的小刀。 崔泠独坐许久,身体被冰凉的地板冻得都快木了,这才要起身回床上睡觉,然而他刚动了一下,就看到主寝的房门悄悄开了,他一停顿,又重新坐下。 梁檀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看个正着,鬼鬼祟祟地从屋里出来后,便悄悄来到院子角落吹冷风,一边吹还要一边警惕四周,避免被人发现。 正是寒冬腊月,院子里的水缸都结冰了,她只穿着一身薄衣,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 她异常的行为引起崔泠好奇,他盯着看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将门缝开得更大一些。 梁檀正专注吹风,听到动静后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崔泠出现在门口,当即紧张地看一眼周围,隐约听到有人走来后,急忙朝崔泠跑去。 崔泠本想着对她行礼,结果就看到她三两步冲进自己的屋子,顺便将门也关上了。 崔泠顿了顿,这才俯身行礼:“参见辰妃娘娘。” “免礼平身。”梁檀说完,随意扫了眼外面,确定那些宫人离开后,这才松一口气。 崔泠到底年纪不大,见到她举止古怪忍不住多嘴:“娘娘,您方才是在做什么?” 梁檀这才看向他。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容貌应该正处在尴尬期,他却唇红齿白十分俊俏,梁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我想得风寒。” 她在他面前,没以‘本宫’自称。 崔泠一愣,接着蹙眉:“因为不想去请安?” “你知道?”梁檀惊讶。 崔泠怕她发现自己偷窥的事,连忙解释:“我是偶然早起瞧见的。” 梁檀没当回事,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没错,就是因为不想去请安,也不想与宫里人打交道,太烦了。” 她言语随意,崔泠生出些许亲切:“那为何不直接装病?” “宫里的人哪有那么好糊弄,”梁檀叹了声气,“若是被皇后发现我装病,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真病比较好。 也确实是太想休息了,才会出此下策,否则她哪会糟践自己的身体。 崔泠沉默片刻,道:“不知娘娘平日可用香料?” “自然是用的。” “香料为了增香,时常会加一味名叫鞭壶的草药,平日与香料一起焚烧对人无害,但若以水服之,就会脉象虚弱脸色发白,”崔泠说完顿了顿,“不过只是表象,对身子没有大碍,顶多是肠胃不适,比起吹冷风要好一些。” 梁檀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东西?” 崔泠点头:“有的。” “那你随我来,从香料里找一些出来。”梁檀说着,便径直走了。 崔泠看着她过于活泼的背影,只觉得这人虽比自己母亲还大上几岁,却是没有半点长辈的样子。他没有多想,跟着进了主寝后,便从香炉里挑了些还未燃烧的鞭壶。 梁檀接过后,直接就水喝下了,崔泠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娘娘这般信得过我……” 他本来还想先以身试药,好打消她的疑虑,谁知她根本没有疑虑,直接就将药吃了……深宫里的娘娘,就这么毫无戒心?还是说她笃定自己不会害她?不管是哪种原因,对现在的崔泠而言,都实在难以理解 梁檀笑了笑:“自然是信得过的。” 崔泠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主寝里突然静了下来。 许久,崔泠还是鼓起了勇气:“娘娘,您为何要救下我?”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啊,只是相比最初的警惕,如今只剩下疑惑,态度自然也好了很多。 梁檀清了清嗓子,一脸真诚地看向他:“我从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与我有缘,虽然与你爹不和,但我确实……想过认你当干儿子。” 崔泠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时,看着眼前这张年过四十却不减风韵的脸,莫名觉得不太对劲……眼前这女人的岁数,的确能做他娘了,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张脸,就是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十三岁的小孩努力绷住表情,可偏偏年纪太小,即便努力隐藏,也总在不经意间露出端倪。 梁檀看着他比同龄人更显小的脸蛋,挑了挑眉问:“怎么,觉得我不配?” “……不是,”崔泠声音干巴巴的,“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我这个岁数别说做你娘,就是做你奶奶恐怕也是绰绰有余的。”梁檀抱臂。古代人结婚都早,四十几岁做奶奶的大有人在,她这么说可一点也不夸张。 崔泠勉强笑了笑:“娘娘说得是。” “行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往日没认你做干儿子,如今你戴罪之身,我就更不可能认了,”梁檀斜了他一眼,“不过看在你模样讨人喜欢的份上,救你一次也无妨,正好我这辰时宫缺可信的奴才,你日后就跟着李公公做事。” 崔泠虽然年纪小,但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只是托辞,虽然还是不懂她为何救自己,但他心里是感激的,于是一脸郑重地朝她跪下,恭敬一拜:“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不过举手之劳。”梁檀勾唇。 崔泠额头贴地:“娘娘救我乃是欺君,是杀头重罪,怎会只是举手之劳,虽不知娘娘为何救我,但日后只要不牵扯崔家,我愿为娘娘做任何事。” “你倒是聪明,这种时候还不忘崔家。”梁檀服用了鞭壶,这会儿肠胃已经开始不舒服了,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崔泠闻言愧疚抬头:“娘娘……”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梁檀笑了一声,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肚子,“把你的心装进肚子里,我还不至于利用你一个小娃娃做什么,我救你……当真只是因为你合眼缘,况且我这儿遍布各宫眼线,除了李公公也确实无人可用,你若真想报答,那日后就忠心些就是。” 崔泠定定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再次深深俯身叩首:“是。” 说罢,这才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到梁檀已经躺下后,又赶紧将视线落到地上,“娘娘,鞭壶或许会引起轻微腹痛,若是不舒服了,喝些热水可以缓解。” 梁檀揉肚子的手一停:“知道了。” 等崔泠走后,她便叫人送了壶热水来,连喝两杯后,不舒服顿时减轻许多,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此刻脸色苍白嘴唇无色,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不愧是男主啊,各科知识都这么丰富。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个懒腰回床上睡了。 卯时,伺候的宫人又来叫她起床了。 梁檀躺在床上轻哼一声:“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你替本宫去向皇后娘娘告个罪,就说本宫今日不能去了。” “可、可是,嫔妃每日向皇后请安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宫人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她惨白惨白的脸色,顿时惊讶地闭了嘴。 梁檀幽幽看向她:“本宫知道先皇定的规矩,无事不得更改,可本宫如今身子不适,若是贸然前往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谁担得起这份责任,你吗?” 宫人急忙跪下:“奴婢不敢。” “不敢还不快去告罪?”梁檀说着,便捂嘴咳嗽起来。 宫人连连答应,起身便往外跑去。梁檀目送她离开,顿时舒畅地伸了伸懒腰,翻个身继续睡。 这一觉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宫人再次来到床边唤她,她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娘娘,皇后娘娘派了太医来为您诊治。”宫人小心翼翼道。 这个皇后好没出息,竟然跟她猜得一模一样。梁檀嘴角抽了抽,抬头看向门外时,不仅看到了太医,还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崔泠。 崔泠时不时往远处看,似乎在等什么人,不多久,李公公便来了,他顿时垂下眼眸静站,旁人看来同之前没什么区别,梁檀却一眼就看出他放松了许多。 这俩人密谋什么呢? 梁檀心生疑惑时,崔泠若有所觉地抬头,和她对视后顿了顿,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这是……在安慰她?梁檀起初还不确定,对视片刻后就没有疑问了。 一想到自己现在四十几岁,却还要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用眼神安抚,梁檀就忍不住想笑,只是唇角还没翘起来,崔泠就冲着她皱眉头了。 ……嗯,不能笑,哪有生病还笑出声的。梁檀咳了一声,一秒变虚弱:“那就请太医进来。” “是。”宫人应了一声,便将外面等候许久的太医请进来了。 太医进门时,崔泠也跟了进来,只走到香炉附近时便停下了。 梁檀看了他一眼,这才同太医说话。 简单问诊之后,太医拿出锦帕为梁檀号脉。 虽然崔泠说过脉象不会被看出来,但梁檀还是有点紧张,等太医号脉的功夫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许久,太医皱着眉头起身。 “如何?”梁檀立刻问。 太医恭敬地低着头:“娘娘脉象虚弱像是邪风入体,但并无大碍,只需吃些丸药,闭门不出休养些时日就好。” “闭门不出?”梁檀惊呼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太过做作,又赶紧收了戏瘾,“那怎么能行,本宫还想每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门口的崔泠闻言默默低头,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冬日寒凉,早晚尤是,为了娘娘的身子考虑,这些时日还是莫要出门了。”太医继续客套劝说。 梁檀一脸忧愁,叹了声气后惋惜道:“那也只能这样了,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想来也不会同我计较这几日的功夫,有劳太医了。” “娘娘客气了。”太医收拾好药箱,转身便往外走,只是经过香炉时突然停下,一脸疑惑地朝香炉看去。 梁檀心跳一停:“怎么了?” “娘娘这儿的引蝶香,似乎比一般香料要淡。”太医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崔泠一顿,手心顿时出汗。 梁檀默默咽了下口水:“本宫不喜浓香,这味道正好。” “可微臣记得这味香料不该如此清淡才是,”太医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娘娘,微臣可否借香炉一看?” “……你看香炉做什么?”梁檀故作不解。 太医试探地看着她:“微臣怀疑娘娘身子不适,是因为被人下了剧毒。” 崔泠下意识看向梁檀,心底愈发紧张。 那玩意儿若是剧毒,她昨天晚上就死了。梁檀明知道这太医在胡说八道,可对上他的视线时,还是要表现得一脸惊恐:“当真?” 没办法啊,太医既然提出要看香炉了,摆明就是猜到了鞭壶的事,如果她一味拦着或者面露惊慌,他必然会猜出她在装病。皇后派来的,自然是她的心腹,恐怕这人前脚知道,皇后后脚便会听到风声。 梁檀面上滴水不漏,内心慌得一批,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后那个小心眼的,知道她装病后会怎么整她。 正不知要如何让太医打消念头时,梁檀一抬头,突然对上了崔泠的视线,她如滚水沸腾般的心境瞬间平和,静了静后缓缓开口:“香炉还燃着,为免伤了太医的手,先让奴才将火灭了。” 说罢,她看向崔泠。 崔泠低低应了一声,便侧过身去灭香。 第77章 前世姻缘 不同于太医站在视觉死角,梁檀在床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在灭香的同时,飞速往香炉里放了什么,然后直接用手指伸进去搅了搅。 那可是刚灭了火的香料,即便已经没有火星,温度恐怕也不会低,梁檀顿时皱起眉头。 “太医请。”崔泠拿着香炉上前。 太医看到他的脸后顿了顿:“你是崔家那个小儿子?” 崔泠没想到他会认出自己,抿了抿唇答应:“是。” “怎么,太医与崔家有旧交?”梁檀似笑非笑。 太医本就是随口一问,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此刻听到梁檀的问题连忙表清白:“微臣与崔家一向没有往来,方才只是无意之言,还望娘娘恕罪。” 崔泠垂着眼眸,听到崔家被太医当成瘟疫一般避之不及的存在,两只手渐渐攥拳。 梁檀假装没看到崔泠的反应:“本宫也只是随口一问,太医还是尽快查看香料。” 太医连连答应,接过香炉看了一眼,却看到香料里的鞭壶并未缺少,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东西俱全,味道怎会如此之淡?” “约莫是内务府见我无宠,便给了些不那么好的。”梁檀淡淡开口。 一听她这么说了,太医忙行礼:“娘娘莫要多想,即便是同一盒香料,味道也有浅有重,兴许只是……” 说完,他便看到香料里有一些碎料,明显是较次的香料。太医瞬间明白香料的味道为何淡了,竟然真如梁檀所言,给了她劣等的香。 事实是这么个事实,可说却是不能说的,太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兴许只是凑巧舀了些没那么香的粉。” “嗯,你说得有道理,”梁檀说完,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所以香料没事?” 太医连忙回答:“香炉一切正常,是微臣多心了,还望娘娘恕罪。” 梁檀笑笑:“太医也是心系本宫安危,何罪之有?” 太医感激一笑,两人客套好一会儿,太医才急匆匆离开。 他从辰时宫出来后,没有先回太医院,而是先去了一趟皇后所在的凤禧宫,将梁檀的病情禀报给皇后。 “竟然真的病了。”皇后挑眉。 太医低着头:“辰妃娘娘的病情不轻,病气极易过人,所以微臣请她闭门休养,免得传染给旁人。” “那便让她在辰时宫待着,没好全之前不得外出。”皇后淡淡道。 太医应了一声便要离开,只是突然想起崔泠在辰时宫的事,于是将这事儿也禀告了。 皇后闻言嗤了一声:“她将崔家小儿子弄进辰时宫的事,皇宫上下谁不知晓?平日看着与世无争,可心思比谁都阴毒,如今终于忍不住,将昔日仇家的儿子叫到身边折磨了?只可怜崔家那小子,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太医闻言沉默一瞬,想起方才见到的崔泠唇红齿白、利落干净,似乎不像是被折磨的样子,不过再一想崔泠刚净身不到一个月,只怕是伤口还没长全就开始干活儿了,想来人后也确实受了不少折磨。 另一边,辰时宫。 太医离开后,梁檀先是遣退了其余宫人,再让崔泠将门关上,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才猛地松一口气。 崔泠也松快许多,默默将手心里的汗都擦在衣服上。 “你方才跟李公公鬼鬼祟祟的,便是在商议拿新香料?”梁檀懒懒地看向桌边小孩。 崔泠扬了扬唇:“方才听说太医来了,我突然想起昨日的香料挑完鞭壶后没有更换,今日再用必然会使味道淡上许多,我怕太医会发现,便请李公公去仓库的香料里再找些鞭壶出来,想着万一被太医发现,就想法子加进去。” “但加了足量的鞭壶,味道便不该这么淡。”梁檀勾唇。 崔泠谦逊回答:“所以除了鞭壶,也加了些劣质香料。” “果然聪明。”梁檀毫不遮掩对他的欣赏。 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还没有经历阉刑和欺辱的崔泠,心性与入宫前没有太大区别,听到梁檀的夸奖脸热了一瞬:“不聪明,若足够聪明,就该事前做好万全准备,而非事后补救。” “你年纪轻轻,能做到如此地步已属不易,不要强求,”梁檀说完,闲闲地看着他,“这些都不要紧,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赶紧回去涂药。” “涂药?”崔泠不解。 “手指,都烫泡了?”梁檀无奈,“放香炉的桌上明明有小勺,用那个搅一搅就是,何必要用手指。” “……为免太医发现,只能尽快搅拌。”崔泠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自己的手指,心情有些微妙。 梁檀笑了笑:“赶紧下去,记得涂药。” “是。”崔泠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离开了。 他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没用完的药膏,仔细涂在指尖明晃晃的水泡上。 这一日后,崔泠便换上了次等太监的灰蓝色衣裳,开始跟着李公公学规矩,面对梁檀时也不再自称‘我’,而是‘奴才’。梁檀听到后心情有些复杂,想跟他说不必这样,但想到宫里规矩这么多,挑刺的人也多,他早点适应太监的身份也好。 ‘闭门养病’的这段日子,梁檀借口生病心烦,将屋里服侍的那些宫人都撵到了院外服侍,平日只留下崔泠陪着解闷,其余事都交给李公公打理。 她做这些,是为了避免各宫安插在她这里的眼线看出她在装病,可落到外人眼里,就是她故意折磨崔泠了。于是宫里流言渐起,都说辰妃娘娘看似宅心仁厚与世无争,可内里却是个难缠的,竟然因为旧年恩怨,连一个十几岁的孩童都不放过。 流言很快传到了梁檀耳朵里,她立刻叫李公公去探各宫娘娘和皇上的态度,结果发现根本没人在乎无宠嫔妃折磨小太监的故事,顶多当个笑话闲聊两句,她就顿时放心了。 然而这件事到底对崔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宫里人惯会踩地捧高,即便是门庭冷落、奴才和主子一样不得宠的辰时宫也不例外。那些宫人见崔泠每天进出主寝,便以为梁檀在刻意刁难他,于是也跟着一起刁难他。 然而崔泠是大少爷出身,即便现在虎落平阳也是有自己脾气的,看到那些人故意招惹自己,他半步都不让,更不接受帮他们洗衣服打饭这种无理要求,为此被刁难欺辱多次。 某日深夜,他睡得正熟,房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他倏然惊醒,还没反应过来,一条被子突然蒙住了他。 崔泠立刻挣扎,然而被子被死死压住,只十三岁的他根本反抗不能。 “小王八羔子,还真当自己是以前的尚书公子啊,爷几个今儿就叫你知道知道,奴才不是这么好当的!” “让你犟!有能耐出来啊!” 雨点似的拳头砸在身上,还没好全的伤口顿时被打裂,钻心的疼痛由皮肤到心脏。他恼红了眼,咬着牙死命挣扎,却只换来更重的拳脚。 许久,他身上的被子被扯开,一堆脏衣服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明日给爷洗了,否则叫你知道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几个太监冷笑着离开。 崔泠胸口气血翻涌,嘴唇和双拳不住颤抖,他身上白色的亵衣,已被裂开的伤口染出斑驳的血痕,带着尿骚味的脏衣服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他却连抬手扔掉的力气都没有。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拿着脏衣服一瘸一拐地朝院中走去。 翌日清晨,又是好天气。 几个太监说说笑笑走到院子里,刚要开始干活儿,便看到墙角一堆熟悉的东西,几人上前一看,不由得惊叫出声—— 是他们昨晚送到崔泠房中的衣服! “哎呦!全烂了全烂了!” 衣服撕烂后泡水,已经彻底不能要了,几个人大呼小叫,引来李公公一顿呵斥,最后只能咬着牙咽下愤怒。 主寝中,梁檀起床后先是悄悄抹了一层粉,确保自己的脸色和之前一样苍白,这才叫人送早膳进来。 送饭的人鱼贯而入,梁檀在床边看向队伍最后,却没有看到熟悉的小身板。她顿了顿,待众人摆好盘要离开时询问:“崔泠呢?怎么还没来伺候?” 话音刚落,崔泠就来了。 梁檀克制地扬了一下唇角,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才立刻叫他坐下:“今日有桂花粥,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想喝了?快坐下吃一些。” 这段时间,一直是崔泠陪她吃饭。 崔泠已经习惯和她同桌而食,闻言道了声谢便坐下了。 梁檀扫了他一眼,不由得叹气:“明明好吃好喝地养着,怎就一点没见胖?” 不仅没胖,还没长高,他不会最后长不高?梁檀刚生出一点担忧,就想起他在原文里有一米八六左右,这才略微放心。 今天的崔泠格外沉默,梁檀又闲聊两句,接着注意到他拿勺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梁檀脸色一变:“你怎么了?” 崔泠一停:“回娘娘的话,奴才没事。” “什么没事,让我看看。”梁檀说完,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袖子,当看到他胳膊上的淤青与伤痕后顿时表情难看,“谁做的?” “没谁。”崔泠低着头回答。 “你还不说实话?”梁檀的声音顿时高了起来。 崔泠眼圈一瞬间红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娘娘……” 刚叫了她一声,便有些说不出话来,静了静后才继续道,“这是奴才的私事,可否让奴才自己解决?” “你一个孩子,能解决什么,”梁檀皱眉,“辰时宫总共就这么多人,你应该都认识,究竟是谁做的,你将名字告诉我,我来处置他。” “还请娘娘让奴才自己解决。”崔泠说着,直接对她跪了下来。 他一脸执着,梁檀不由头疼,僵持许久后才叹了声气:“你将衣服脱了,叫我看看伤势是否严重。” 崔泠一顿:“奴才没事。” “连这点事也要违抗我?”梁檀不悦。 崔泠闻言,只能默默解开衣裳,露出身上斑驳的青紫、和裂开后露出红肉的伤口。 梁檀深吸一口气,许久才缓缓开口:“可是因为外头传言我苛待你,所以他们才敢如此欺辱你?” “不关娘娘的事。”崔泠跪得笔直。 梁檀皱眉:“是我的疏忽。” “真的不关娘娘的事,”崔泠逐渐冷静,“奴才初来乍到,不论娘娘宠信与否,他们会找我麻烦。” 昔日他还是尚书之子时,便亲眼见过下人们是如何内斗的,当时他便知道,越是困苦,便越喜欢为难困苦之人,这是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本能。 梁檀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即便他们因为流言为难你,我也不能解释流言,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对你太好。” “奴才懂的,当初李公公为奴才‘净身’,遣退了蚕室所有人,若娘娘对奴才太好,他们会怀疑当初净身的事有假。”十三岁的少年还未变声,声音清脆悦耳,说出的话却十分沉稳。 梁檀见他都懂,便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又说一句:“我虽不能明面上偏袒你,但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这些人都是各宫眼线,娘娘不可轻举妄动。”崔泠又劝。 梁檀抿唇不语。 崔泠只好再求,梁檀不忍他一身伤还要跪拜,只好妥协答应,只是当天晚上,她没叫他离开。 “在外间睡,别回去了。”别再回去搞一身伤。 崔泠笑了笑:“可奴才总不能一直不回去。” “你若是想,我可以让你一直不回去。”梁檀斜了他一眼。 崔泠好奇:“娘娘究竟为何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许多遍了,”梁檀好笑,“你就当是缘分,我从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喜欢,所以想对你好点。” “我知道,娘娘之前说过,想认我当干儿子,”崔泠说完顿了顿,“但现在不行了,奴才不配。” “不论是皇帝还是乞丐,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配与不配,你且记住,不论何时都不要自轻自贱,这样旁人才能尊重你。”梁檀缓缓说道。 崔泠愣了愣,许久低喃一声:“奴才知道了。” “你嘴上可以自称奴才,但是这儿,”梁檀说着,手指点在了他的心口,“切记不能真将自己当奴才,你得往上走,才对得起如今受的所有苦。” 崔泠定定看着她,好半天才问:“奴才还能往上走吗?” “自然,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可以的,当然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那几个欺负你的人,”梁檀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叹息,“所以你究竟要怎么做,好歹跟我说一声,别总叫我提心吊胆的行不行?” 崔泠抿了抿唇:“其实奴才也不知道。”至少现在没想到。 梁檀:“……” 第77章 再回首 皇后还在闭门思过,选秀一事自然就落在了梁檀头上。 梁檀随意翻看几张,噙着笑点头称是:“臣妾记得了。” “爱妃贤惠淑雅,朕是一万个放心的。”皇上夸了几句,便开始心不在焉。 梁檀知道他要去最近刚宠幸的小宫女那儿,直接提出了告辞。皇上见她识趣,心里又涌出一股愧疚,待她走后才扭头同崔泠说:“贵妃什么都好,只是年纪大了,朕实在下不去嘴,否则定叫她宠冠后宫。” “皇上只要有心,即便不宠幸,一样能叫她宠冠后宫。”崔泠垂着眼眸答道。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于是翌日一早,流水的赏赐又一次进入了辰时宫。 梁檀看着一院子东西,不由得叹了声气:“这么多,仓库都塞不下了。” 前来送赏赐的崔泠闻言扬唇:“辰时宫确实小了些。” “已是后宫第二大的宫殿了,”梁檀失笑,“再大,就是皇后的凤禧宫了。” 崔泠眼眸微动。 梁檀叫人端了盘糕点过来:“这是我近来新研究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崔泠拈起一块,还没放到嘴里就说好吃,惹得梁檀又是一阵笑。将梁檀哄开心了,他才简单尝一口。 “的确不错。”他评价。 梁檀眼带笑意:“我也觉得不错。”后宫生活太无聊,她平时只能研究些吃食打发时间。 崔泠又与她闲聊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三日后,皇后突发癔症,赤着脚从凤禧宫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骂,疯了大半天才恢复正常。皇上听闻消息后大怒,登时便要废后。 可惜废后不比处置宫妃,做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光是前朝那些保守派的反对,都能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即便放弃,也只是暂时放弃,且因为朝臣的反对愈发愤怒。 “朕是九五之尊,是天子,她一个疯婆子,凭什么占据朕的皇后之位!”皇上下朝后,在御书房又摔又砸,“人疯了都不能废,他们可有将朕这个皇上看在眼里?!” “皇上……” “闭嘴!”皇上反手将手里的茶盏砸了出去,崔泠垂着眼眸没有躲避,茶盏瞬间砸在他的额头四分五裂,他光洁的额头也裂出几道伤痕,殷殷往下流出血来。 皇上冷静了许多。 “皇上息怒,切莫为此伤了身子。”崔泠不去处理伤口,反而还在安慰他。 皇上抿了抿唇,冷笑:“他们一个个朝中栋梁,竟不及你一个阉货体贴。” 崔泠对他言语中的轻蔑没有半点反应:“谢皇上夸奖。” “你说,朕该不该废后?”崔泠脑子聪明,又一直管理奏折,这两年皇上没少问他朝堂之事。 平日他问,崔泠都直接回答了,可今天却是突然跪下:“奴才不敢答。” “有何不敢?”皇上一脸不耐烦,“难不成你跟他们一样,觉得朕该让疯婆子做皇后?” 崔泠俯身:“皇后是一国之母,需要母仪天下,如今皇后患了疯病,若再执掌凤印,只怕会叫天下耻笑。” “她那凤印,朕两年前便给了贵妃,”皇上说完停顿一瞬,咬着牙暗恨,“若是贵妃做皇后,定不会像她那般无能。” 崔泠不语。 皇上深吸一口气:“可惜废后之事牵扯太多,朕又嫌麻烦,实在不行就让她继续……”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看到皇上扑通跪下了:“皇上不好了,御花园那只黄毛鹦哥儿昨晚淋了雨,今日便不行了!” 皇上顿时皱眉,还未开口说话,崔泠先一步训斥:“大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拿这种小事来叨扰皇上!鹦哥儿死了,再换一只就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小太监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皇上也想发脾气,可听了崔泠的话后突然灵光一闪。 趁他愣神的功夫,崔泠将小太监赶了出去,再回头就看到他笑呵呵了。 “皇上,何事如此高兴?”崔泠面不改色地问。 皇上得意地看他一眼:“自然是皇后之事,你就没从你方才说的话里得到什么启发?” 崔泠目露不解。 “枉朕以为你有多聪明,看来也不过如此,”皇上倨傲地嗤了一声,然后心情颇好地向他解释,“废后不易,可杀她却很容易,皇后如今得了疯病,病入膏肓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若死了,不就既可以不废后,还能换个新皇后了?” 崔泠闻言,垂着眼眸向他低头:“皇上,英明。” 当天下午,皇后便因为疯病发作跳进井里,薨了。 听到消息时,梁檀正在为崔泠涂药,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皇上前脚废后被阻拦,后脚皇后就死了,谁会信这是意外?” “皇后的死已是定局,他又是皇上,不信又能如何?”崔泠反问。 梁檀啧了一声:“说得也是,这个皇上,最近做事越来越不讲章法了,这招釜底抽薪,直接让那些反对的人闭嘴了。” “皇后得了疯病,本就不该再做一国之母。”崔泠语气没有起伏。 梁檀耸耸肩:“这才多久,已经有两个疯的了,宫里最近真是不太平。” 说完,也包扎完了,她看了眼他额上的白布,失笑:“怎么衬得愈发英俊了?” 崔泠冷白的脸上浮现一点薄红:“娘娘总是取笑奴才,油头粉面的,哪里好看。”本朝男子以蓄须为美,他却半点胡须都不能留,真心不觉得自己好看。 听到他妄自菲薄,梁檀想敲一下他的脑袋,可抬手才想起来他头上有伤,于是只能放弃:“你说这话之前,真该听听宫里都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崔泠好奇。 梁檀斜了他一眼:“都说崔总管貌比潘安毫不逊色,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之一。” “是吗?”崔泠笑了,“那娘娘呢?也这么认为?” “当然不是。”梁檀否决。 崔泠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梁檀这才笑了:“崔泠在我这儿,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是唯一。” 崔泠心里重复一遍‘是唯一’三个字,垂下眼眸掩盖情绪:“娘娘在奴才心中,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是唯一。” “得了,我如今都将近五十了,你就别逗我了。”梁檀一笑,眼角的皱纹便溢了出来,却丝毫不减风情。 崔泠笑着垂眸:“奴才说的都是真的。” 梁檀含笑点了点头,叮嘱他这几日要吃喝清淡多休息后,便送他离开了。 皇后一死,梁檀就成了不二的皇后人选,虽然皇后一派还想再送个女子进宫,可惜皇上心意已决,直接颁了圣旨。 梁檀虽然一早就猜到,自己会是下一个皇后,可接到圣旨时还是晕乎乎的。这跟之前死对头那个世界不同,当时做皇后是因为男主是皇上,二人走的是感情线,而在这里做皇后,却是事业线,更能体会到权力带来的愉悦。 “完了,我堕落了。”她看着崔泠端来的凤袍,不由得搓了搓脸。 崔泠失笑:“娘娘等选秀过后,便能搬去凤禧宫了。” 一听要搬家,梁檀面露犹豫。 “娘娘莫怕,前皇后是掉进暖阁井死的,并未死在凤禧宫。”崔泠安慰。 梁檀搓搓胳膊:“那也挺瘆得慌。” “娘娘若是怕,便继续住在辰时宫,凤禧宫当个仓库用就是。”崔泠也不勉强。 梁檀闻言失笑:“一个人占两个宫殿,听起来未免太霸道,如今多事之秋,我还是低调些。” “娘娘随心就是。”崔泠蹙眉,不喜欢她太过谨慎。 梁檀拍了拍他的胳膊,到底搬去了凤禧宫。 凤禧宫比辰时宫大两倍,辰时宫原有的宫人是不够用的,梁檀索性将之前凤禧宫的人都留下了。崔泠听到消息后,只好抽出一天的时间挨个筛查,将与前皇后瓜葛深的都剃出去,只留下一些可靠的。 梁檀入主凤禧宫后没几日,选秀也差不多结束了,皇上沉迷美色暂时顾不上她,她着实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原凤禧宫的宫人们,大部分都被崔泠丢去了别处,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实本分的,但梁檀还是特意选了一日,将所有人召来立规矩。 正是清晨,院中站了乌压压一片,梁檀一从屋里出来,李公公便上前搀扶了:“皇后娘娘,除了还病着的阿翠,都到齐了。” “她的病还没好?”梁檀蹙眉。 阿翠是凤禧宫的洒扫宫女,也是当初她来凤禧宫站规矩时,唯一一个会为自己端杯茶的人。前皇后下葬那日,她突然昏迷不醒,之后便一直浑浑噩噩的发烧,崔泠本想将她也剃出凤禧宫,但梁檀念在往日恩情的份上,不仅将她留下了,还派了太医为她医治。 此刻听到梁檀问起,李公公连忙回答:“昨天晚上醒了一次,似乎发了癔症,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要杀我之类的,然后就再次昏迷,今早醒来时便退烧了,就是整个人看起来愣愣的,不过太医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梁檀点了点头,叮嘱李公公要仔细照料,之后便没有再提此事了。 两天后,阿翠的病似乎彻底好了,梁檀出门时,恰好碰见她刚从屋里出来。 阿翠看到梁檀后愣了一下,僵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请安?”李公公皱眉。 阿翠抖了一下,低着头来到梁檀面前跪下:“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她说最后四个字时,音调似乎极重,梁檀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可惜她的头极低,根本看不出表情。 是自己多想了。梁檀轻呼一口气,笑着叫她起来后便出门去了。 阿翠沉默地站起来,死死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都没动弹。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抬水!”正在擦门框的宫女一回头,看到她木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不由得呵斥一声。 阿翠咬了咬牙,黑着脸没有动,结果下一瞬便被打了脑袋。 “大胆!” “我看你才是大胆!”宫女又扇了她一巴掌。 阿翠当即还手,宫女一愣,反应过来后直接跟她扭打起来。周围人见二人打起来了了,连忙上前拉架,于是院中一片混乱。 不知道院子起火的梁檀出门溜达一圈,恰好遇到崔泠来送赏赐,于是又欣然折回来。 “今日怎么又有赏赐?”她好奇地问。 崔泠笑笑:“皇上说这几日事忙,没办法来陪娘娘,只能送些赏赐过来安抚一下。” “啧,看来当初替他挡刀是正确决定。”一次受苦换一辈子富贵,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她提起往事,只当是皇上顾念恩情,却忘了自己是如何讨人喜欢,崔泠又是如何可靠,才会让这份恩情长盛不衰。崔泠闻言只是笑笑,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两人并肩回到凤禧宫,一到屋里,崔泠便将皇上赏赐的木盒放在了桌上。 梁檀好奇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把镶满珍珠的匕首后顿时惊喜:“这是番国刚进贡的那把?” “正是。”看她喜欢,崔泠扬起唇角。 梁檀笑道:“皇上不是喜欢得紧,谁都不想给么,如今怎么这么大方赐给我了?” “他忙着去陪赵嫔,便叫奴才自行选样东西送来。”崔泠点到即止。 梁檀扬眉:“他若知道你送的是这个,恐怕会后悔让你选。” “君无戏言。”崔泠扬唇。 梁檀心情极好,拿着匕首反复把玩,正要试试锋利与否时,一个宫人突然走了进来,看到崔泠后面露犹豫。 “但说无妨。”梁檀打消他的顾虑。 宫人闻言连忙将宫女们打架的事说了。 梁檀没想到自己才出去一会儿,宫里就闹成这样,顿时有些尴尬地看向崔泠:“叫你看笑话了。” “娘娘客气,”崔泠面上没有半点笑意,“不如先将闹事的宫人叫进来,仔细询问一下情况?” 不论对错,宫人在凤禧宫闹成这样,就是没将她看在眼里,他自然要出手处置。 梁檀点头答应,接着看向来告状的宫人。 宫人连忙退下,不多会儿便押着阿翠和另一个宫女来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阿翠挣扎到一半突然对上崔泠的眼睛,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再看他站在梁檀身边,宛若最忠心的狗,脑子顿时轰地一声。 “你平日便是这样盯着主子看的?”崔泠不咸不淡地开口。 阿翠回神,连忙低下头去,低头的瞬间看到了桌上精致的匕首。 第78章 梦境 梁檀只当她的病还没好全,简单问了几句后,便将二人都罚了。 她的惩罚对于崔泠来说还是太轻,但他却没有开口反驳,只是将这二人的脸记住了,打算过几日自己亲自发落。 阿翠抬头瞄了一眼,看到崔泠的眼神后突然心凉,意识到自己即便活过今日,也活不过明日了。 崔泠见事情已经处理完,便先一步离开了,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回头,突然对上了阿翠的视线。阿翠本来正死死盯着他看,撞上视线后顿时一慌,连忙将头低下了。 崔泠蹙了蹙眉没有多想,转身往外走去,只是越走心里越觉得古怪。 两个宫女还在地上跪着,梁檀正要叫人将她们带出去,一直沉默的阿翠突然开口:“娘娘!” “怎么?”梁檀反问。 阿翠咽了下口水,不敢抬头:“奴、奴婢还有话想单独同娘娘说。” 梁檀蹙眉。 “是关于前皇后的事,”阿翠见她不说话,连忙解释,“事关重大,不能叫旁人听到。” 梁檀神情微动,见她表情严肃,便让其他人先退下了。 “你想说什么?”梁檀问。 阿翠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娘娘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为何前皇后一死,我便病了?” 梁檀看到她靠近隐隐不安,却又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你的意思是,你的病与前皇后有关?” “没错。”阿翠走到她面前,表情阴森森的。 梁檀沉默一瞬:“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因为,我就是她啊。” 她幽幽开口,梁檀闻言愣了愣,回过神时就看到她表情狰狞地抓起桌上匕首。 “你去死!” 梁檀猛地起身,却还是晚了,匕首直直插进她的心脏,鲜红的血瞬间喷涌而出。 阿翠再也不遮掩她的仇恨与痛快,拔出匕首再次刺向梁檀。 剧烈的疼痛让梁檀无力还击,只能睁大眼睛滑落在地上。阿翠却还不停止,一次一次不断刺向她。 “你跟崔泠狼狈为奸害我性命,还想着高枕无忧地做皇后?” “你做梦!老天叫我重来一次,就是要我来报仇的!我不能好,你也别想好!” “你去死!你去死……” 癫狂的声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梁檀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听觉最先消失,接着是视力。 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看到崔泠破门而出,眼睛通红地朝她冲过来。 ……她辛苦五六年,就这么刷新重来了? 196第 196章久别 头晕,恶心,想吐……难受的感觉一波波袭来,迫使梁檀重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陌生的房间,她却一眼认出屋内的摆设与细节是宫里的风格,她站在最角落,前面还有十几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姑娘,似乎正在排队做什么。 被扎成刺猬的场景历历在目,梁檀顾不上旁的,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好好的,没有伤口,所以她这是……刷新重来了? 梁檀顿时一阵头疼,随即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第一次来这个世界时,出现的地点是辰时宫的主寝,如果刷新重来,应该依然在主寝开始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间屋子里?这些人都在做什么? 梁檀正不解时,无意间瞥见房中铜镜,吓得顿时惊呼一声。 只见镜中还是自己的眉眼与容貌,却整体要年轻上几十岁,比她本身的真实年纪看起来还要小一些。 偌大的房间本来静如空地,她的惊呼声虽然不大,却一瞬间打破了沉默,排在前头的几个小姑娘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梁檀对上她们的视线后讪讪一笑,随即发现自己和她们一样,都穿了浅粉色衣裳。 “不得大声喧哗!”房屋最前头的嬷嬷呵斥一句,屋里顿时更静了。 梁檀急于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默默排了半天队后,悄悄拉了一下旁边小姑娘的袖子。 小姑娘脸圆圆的,看起来挺好说话,见状压低声音询问:“怎么了?” “我想问一下,”梁檀尽可能用气声,“咱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姑娘顿时表情微妙,好一会儿才回答:“自然是选秀遴选啊,你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来的?” 遴选?梁檀想起来了,选秀之前似乎有这么一道程序,先由嬷嬷们为秀女验身,没问题了才有机会面见皇上和皇后。 ……那么问题来了,她都当皇后了,为什么还要参加遴选?更准确的说,她为什么会突然年轻几十岁,然后跑来参加选秀? 梁檀脑子里闪现无数可能,小姑娘见她不说话,不由得面露同情:“你也是被家人硬逼着入宫的?” “嗯?”梁檀看向她。 小姑娘叹了声气,眼圈有点红了:“我也是呢,皇上年纪比我爷爷都要大了,我一点都不想做他的女人。” 梁檀顿了顿:“他多大岁数了?” “你连这都不知道?”小姑娘震惊,“皇上前些日子才过完七十大寿啊!” “什么!”梁檀又一次惊呼,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赶紧捂嘴。 “后边的,懂不懂规矩!”一个太监立刻站起来呵斥。 梁檀低下头,心里乱糟糟的。她刚才还在怀疑自己这次刷新,可能回到了辰妃入宫前,还想着自己要从十几岁就开始熬着,等十几二十年才能等到男主出生,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了皇上的年纪。 原文中皇上只比辰妃大了十岁左右,如果皇上现在七十岁,那她根本不可能会是这副年轻的样子。梁檀机械地跟着队伍往前挪动,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她会不会,根本没有刷新,而是重生了? 想到这里,她脑子轰的一声,连忙拉了拉旁边的姑娘询问:“辰妃娘娘如今去了多少年了?” 小姑娘因为跟她说话刚捱了一顿训斥,本来是不想搭理她的,可见她神色急切,只好回答:“什么辰妃娘娘?你说的是前皇后,已经去了九年了。” 果然像她想的一样……九年,那崔泠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要不了几个月,便会被刺杀。梁檀舔了一下发干的唇,突然生出一分庆幸—— 庆幸这是本重生文,人人都有可能触发这一机制,她不用从头再来,也庆幸自己没回辰妃十几岁的时候,否则光是等崔泠出现在宫里,都要等上二三十年,更庆幸自己在崔泠被行刺之前回来了,说不定可以直接完成任务。 这样一想,自己的重生真是完完全全的大好事啊! 梁檀怀揣着激动的心情,随着队伍一步步往前挪,终于挪到了检查身体的嬷嬷跟前。 “叫什么名字?”嬷嬷头也不抬地问。 梁檀犹豫一瞬,不知道该不该报真名。 “说话!”嬷嬷不耐烦。 每次穿越,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同样的名字,她如果这个时候胡编乱造,恐怕很轻易就被发现了。梁檀纠结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梁檀。” 嬷嬷果然黑脸:“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先皇后同名,是活得不耐烦……” 话没说完,嬷嬷就看到了梁檀的脸,顿时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结果不小心推翻了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下真是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稍微年轻些的人都不明所以,只有年纪大些的看到梁檀后先是一愣,接着蹙起眉头。 梁檀默默咽了下口水,正要说些什么,嬷嬷突然冷笑一声:“这么多前车之鉴,却还是有不怕死的。” “……什么意思?”梁檀不懂。 嬷嬷脸色沉沉:“若你是无心之举,我在此便放你出宫了,可惜你从名字到这张脸,都显然是有备而来,那就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几个侍卫冲了进来,直接抓了梁檀就走。 梁檀全程都是懵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扔进了一处破落别院。她摔在地上时忍不住痛哼一声,扶着地勉强站起来,就发现不大的院子里,已经关了好几个女子。 她本来只是随意看一眼,看完才意识到不对—— 这些女人,怎么看起来都挺眼熟? 梁檀重新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些人要么仪态像她,要么小表情像她,要么就是妆容服饰像她。 不对,更准确的说,是像她之前的辰妃一角。 可惜大部分人虽然容貌上都有些相似,但更多的还是行为举止,那种下意识的习惯,明显是经过长久训练才能做得出来。 梁檀蹙起眉头,正想询问怎么回事时,一个女子突然疯一样冲向大门,拍着门哀嚎痛苦:“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模仿前皇后了,你们放我出去!我真的知道错了!” 梁檀怔愣地看着她,隐隐觉得不太妙。 “哭什么哭,既然选择冒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下场。”一个眼睛像她的女子冷冷开口。 梁檀咽了下口水,凑过去询问:“会有什么下场?” “死路一条。”女子面无表情,可惨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慌。 梁檀一愣:“为什么?” “因为这是掌印大人定下的规矩,凡模仿先皇后惑君者,皆鸩杀,”女子说完,嘲讽地看她一眼,“你都被关到这儿来了,敢说自己不知道这条规矩?” 梁檀知道她说的掌印是崔泠,想到自己死了九年,他还惦记着自己,顿时一阵感动,随即生出更多不解:“既然知道,你们为何还要模仿?” “自然是因为皇上喜欢,上一个逃过掌印大人筛查见到皇上的,如今已是贵妃,这样能一步登天的机会,谁舍得放弃?”女子说完,咬牙看向高高的墙围,“只要能从这儿逃出去,只要能见到皇上,我便是下一个贵妃,不……我要做皇后,我要告诉皇上,我就是辰妃转世……” 梁檀见她眼神癫狂,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一脸复杂地看着封闭的院落。 一刻钟之前,她还想着要尽快见到崔泠,然后跟他解释自己重生的事,而现在……算了,她‘死’九年了都还有这么多赝品,前面那几年肯定更多,崔泠见过这么多辰妃翻版,恐怕早就建立了防御机制,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估计只会死得更快。 更何况现在更重要的,还是从这间院子里逃出去。 梁檀抿着唇,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却绝望地发现根本无处可逃。 另一边,司礼监。 崔泠坐在桌前安静看书,许久都没翻到下一页。 半晌,门外有宫人来,毕恭毕敬递上一本名册:“大人,这是此次选秀中冒充娘娘的人名单,已经悉数关进小院,只等大人处置。” “按规矩办。”崔泠垂着眼眸,将手中书册翻页。 宫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崔泠盯着书页看了很久,最后扫了眼旁边的名册,只见最后一行赫然写着‘梁檀’三字。 她走了九年,模仿冒充者无数,却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直接用她的名讳。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小院中的女人们哭过闹过之后,全都面如死灰地蜷在一处,直到反锁的房门响起,才吓得四处乱窜。 梁檀被众人影响得也跟着恐慌,听到大门响起后四下张望,最后飞速跑到门口贴墙而站,等到大门往里推入后,也趁机用门板挡住了自己。 她透过门缝,看到有二三十宫人进来,有十几人手中都端了汤药,另外一些人则负责去抓四处乱窜的女子。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梁檀心知继续躲下去,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被发现,想要活命只能趁现在搏一搏,否则等场面控制住了,她就走不了了。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气,仗着身板消瘦从门后溜出来,正要往外跑时,一个眼尖的太监瞧见了,当即高喝一声站住。 梁檀当然不会站住,闻言立刻撒丫子就跑,后面顿时有太监出来追。梁檀心脏都快被吓出来了,拼尽全力往前跑,身上的粉色纱裙如同蝴蝶羽翼一般飞舞。 她在宫里生活过五年,对这里的每一条小路都十分熟悉,很快就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她却仍然不放心,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最后一次看的时候太过认真,结果再回头直接撞到一堵人墙。 当脑门磕到对方的胸膛,她顿时因为惯性摔坐在地上,生理性的泪水也溢满了眼眶。 梁檀闷哼一声捂着脑门抬头,却在对上一双黑眸后彻底愣住。 她这是……刚出狼窝就遇到了狼? 崔泠如此痛恨那些模仿辰妃的人,此刻见到她会如何,杀了她?折磨她?还是毁去她的容貌,折断她的脖子? 第79章 梦中人 梁檀顿时一阵绝望,正思索该如何活命时,一直定定看着她的崔泠突然哑声开口:“娘娘……” 梁檀一震,怔愣地看向他:“你……认出我了?” 崔泠俯身将她扶起,再开口眼圈已经红了:“娘娘就算化成灰,奴才都认得。” 梁檀怔怔与他对视,悬了一整日的心突然放下了,她倏然笑了,又有点心酸:“为何如此笃定,你遇见那么多骗子,就不怕我也是骗子?不怕我是冒充?再说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我当初明明已经死了,如今却又回来了?” 崔泠克制地用眼神描绘她的眉眼,许久才扬起唇角:“我家娘娘是九天之上的仙女,是慈悲为怀的菩萨,有慧根,有灵性,生与死又如何能阻挡您。” 梁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盯着他看了许久后失笑:“不错,我回来了。” 崔泠喉结动了动,许久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梁檀先是一愣,接着还给他一个家人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 跟着崔泠回住处时,梁檀又想起那些四处逃窜的女子,连忙拉了拉崔泠的袖子:“崔泠。” 崔泠回头看她一眼,便懂了:“奴才会叫人留下她们性命,逐出宫去。” “那你快点,再迟她们就死了。”梁檀眉头紧锁。不过是模仿她试图走个捷径,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错。 崔泠见她着急,便低声安抚:“来得及的,宫中鸩杀诸多讲究,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到行刑的时间,你先随奴才回去,奴才再叫人去救下她们。” 梁檀闻言,便赶紧跟着他走了。 崔泠扬了扬唇,垂着眼眸带她回了住处,一踏进院子便叫了个小太监来。 “吩咐下去,留那些假冒伪劣者一条性命,逐出宫去。”他缓缓开口。 小太监一愣,一抬头对上崔泠沉静的眼眸后,心中便有了计较:“是。” 小太监答应后便匆匆离开了,崔泠这才看向梁檀:“已经解决了。” 梁檀闻言便也不再操心,而是四处打量他的房间。 崔泠是偌大宫廷中唯一一个没有净身的太监,他的寝房便是机密要地,白天黑夜都承载着他最大的秘密,任何人不得进出。当年有人误闯,尽管屋子里什么破绽都没有,依然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 然而现在,梁檀可以随处走动,好奇地摸摸看看,他却像被顺毛的野兽,只有视线紧随其后,却没有半点戒备。 “你这屋子可真大,”梁檀笑着回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瞧着比凤禧宫的主寝都大。” 崔泠扬唇:“底下人会巴结,将两个并排的屋子打成一个,这才显得大些。” “装饰也好,哪哪都好。”梁檀说着,拿起一个玉摆件把玩。 崔泠走上前去,看了眼她纤细的手指:“娘娘若是喜欢,就暂时住下。” “我?住这里?”梁檀睁大眼睛,“那怎么行,我是秀女,住你这儿会给你惹麻烦的。” “不会,奴才能处理。”崔泠定定看着她。 梁檀失笑:“崔泠权势如今这般大吗?” 崔泠却笑不出来:“至少能护住娘娘了。” 知道他还介意当年自己被刺杀一事,梁檀叹了声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日后也会小心,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崔泠垂下眼眸不语。 梁檀笑了笑活跃气氛:“还有,你也别叫我娘娘了,更别在我面前自称奴才,我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秀女,叫旁人听见了不好。” “娘娘永远是奴才的主子。”崔泠认真道。 梁檀无奈:“崔泠。” “……好。”她一叫他的名字,他便只想都依她。 两人倏然无话,梁檀这才多看他两眼。 二十七岁的他瞧着成熟许多,轮廓眉眼愈发分明,眼神更加沉稳,一张脸却如瓷器一般细腻,明明是个正常男人,却连胡茬都没有,一张脸干净得像剥了皮的鸡蛋。 她心头一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 崔泠喉结瞬间动了一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觉着你皮肤极好,可是用什么药物了?”梁檀收回手。 崔泠扬了一下唇角:“嗯,用了些药,对身体无碍。” “你将药拿来我瞧瞧。”梁檀还是不放心。 崔泠这回总算笑了:“将药拿给娘娘……给你,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也要看。”梁檀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崔泠只好转身走到墙边,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处暗格,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 “藏得这么紧啊。”梁檀打趣。 “小心为上嘛。”崔泠说完,将瓷瓶递给她。 梁檀打开嗅了嗅,还学着他的样子倒出一点观察,认真的模样仿佛她真懂这些。崔泠始终带着笑意看她,直到她突然将手心那点药倒进嘴里,才瞬间皱起眉头:“娘娘!” “都说别叫我娘娘……苦!”梁檀脸色一变。 崔泠赶紧倒了杯茶递给她。因为没人敢进他的屋子,所以桌上的茶常年都是冷的,也正好方便了梁檀漱口。 看着她漱了好几次才停下,崔泠十分无奈:“怎么什么都吃。” “若不尝尝,如何知道这药是否对身子有害?”梁檀也理直气壮。她的确不懂草药,却知道若这药有害,崔泠绝不会让她入口,即便入口了也会赶紧带她看太医,而不是只让漱口这么简单。 “你就知道我拿你没办法。”崔泠自然也知道她为什么要尝。 梁檀笑笑,又在屋里转悠起来。崔泠跟在她身后,沉默许久后还是开口了:“娘娘,你想出宫吗?” 梁檀一愣。 崔泠嗓子发紧,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却还是艰难开口:“我会叫人将你的名字划去,你且住在这儿,过几日我送你出宫。” 梁檀脚步一停:“为什么要出宫?” “你不喜欢这里。”崔泠回答得笃定,是他许多年前就已经看出的事实。 梁檀顿了顿:“可是你在这儿。” 崔泠微微一怔。 “你在这儿,我又能去哪?”梁檀无奈地看着他。 崔泠定定与她对视许久,悬着的心脏倏然落了下来:“那便留下,我会保护你。” 梁檀笑笑,想了一下后开口:“我不想再做什么妃嫔皇后之类的,可否让我做个宫女,最好是什么事都不用管的,只需要待在你身边那种。” 她好歹也做过后宫之主,亲自照看大的孩子如今又权倾朝野,她觉得这点要求自己还是能提的。 果然,崔泠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是会委屈了你。” “再去应付那个糟老头子,那才叫委屈,”梁檀啧了一声,“我如今可没有岁月保护,不能确保他会不会对我起色心。” 崔泠闻言看向她光洁的脸颊,静了静后颔首:“知道了。” 崔泠办事效率极高,说完之后便让梁檀先在房中等着,自己则去了掌管秀女档案的嬷嬷那里。 半个时辰后,所有事都处理妥当,他拿着从内务府要来的新衣裳,急匆匆地往住处走。自从梁檀离世,他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表现出自己的急切,他却毫不在乎,一心只想往宫里走。 “我回来了。”一只脚刚迈进门,他便忍不住开口了。 然而无人答话。 崔泠脸色一变,直接冲进了屋里,下一瞬便看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正蹙着眉头睡得极香。 崔泠猛然松了口气,浑身的力量像被抽走了一般。他独自静站许久,才默默走上前去,小心为她盖上了被子。 房间里一片静谧,点着一寸十金的昂贵香料。 他站在床边,在宁神静气的味道里用视线描绘她的眉眼。不知不觉已经九年,他们九年未见了,这些年他独自在风口浪尖行走,要说对她多么思念,似乎也没有,只是每次闭上眼睛,总想起她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想起自己踏出凤禧宫前,无意间对上的那双阴冷眼眸。 崔泠盯着梁檀的脸,终于俯身上前,抬起手指轻触她微皱的眉头。 睡梦中的梁檀察觉到他指尖凉意,不由得轻哼一声,崔泠如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手,不自然地捻了捻手指。 梁檀一直睡到快子时才醒,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崔泠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梁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怎么连睡觉都皱着眉头。” 说着话,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宇,熟睡的崔泠动了动,下一瞬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她眨了眨眼问。 崔泠盯着她看了片刻,确定不是梦后坐起身:“没有,本就没睡熟,你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饿了。”梁檀眼巴巴地看着他。 崔泠失笑,叫人去小厨房做了些吃食送来。 梁檀从穿过来到现在,还一口饭没吃上,这会儿看到刚做出的新鲜饭菜,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崔泠看着她埋头吃饭,便站在一旁拿着筷子为她夹菜。 “你晚上也没用膳,别只顾着我。”梁檀看他一眼。 崔泠扬了扬唇:“我不饿。” 她不理会,直接夹了个肉丸递到他嘴边:“啊——” 崔泠笑了,张嘴将肉丸咬住,梁檀这才满意,强行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都说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你没必要守着主子奴才的那一套。” “我服侍你是应该的。”崔泠声线温柔。 梁檀斜他一眼:“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若再这样,我可就不住这儿了。” 她如今无权无势,除了这里哪也去不了,所以这句威胁如若无物,崔泠偏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改的。” 梁檀这才满意,主动帮他摆好了碗筷。 两个人用完膳,梁檀便扭头往床上一倒,躺着不动了。 “出去消消食。”崔泠劝道。 梁檀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明日,我今天太累了。” 想到她今天又是被抓又是逃跑的,崔泠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梁檀闭上眼假寐片刻,重新睁开眼睛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沉默一瞬后问:“还有事吗?” 崔泠喉结动了动,一双黑眸定定看着她:“我想留下。” 梁檀愣了愣,随即坐了起来:“那我去偏房。”反正宫里就房子最多。 崔泠轻抿薄唇,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懂了,无奈:“这屋里就只有一张床。” “我可以睡地上。”崔泠回答。 梁檀头疼:“你这是何必……” “娘娘,”崔泠唤了她一声,随即想起她的叮嘱,于是静了静后重新开口,“梁檀。” 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简单的两个字,他却说得十分别扭。 不光他说得别扭,梁檀听得也别扭,但两人都很好地掩饰了这种不自然。 “梁檀,”他又叫了她一声,“我怕你会走。” “我已经回来了,又怎么会走?”梁檀无奈地笑。 崔泠却执拗地站在原地。 终于,还是梁檀败下阵来:“多铺两床被子,地上凉。” 得了她的允许,崔泠总算高兴了,立刻去衣柜里将所有被子都取了出来,然后抱着一路往门口走。 梁檀看出他的打算,连忙叫住他:“不行!” 崔泠蹙眉回头:“你反悔了?” “……不是反悔,是门口有风,你夜间会冷的,”这人得多怕她离开,梁檀哭笑不得,“你过来点,别守在那儿。” 崔泠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朝她走来,在床边将被褥放下。 梁檀松了口气,重新放松地躺好,崔泠铺好被子后将灯吹熄,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却都没什么睡意,只是安静地听着对方呼吸。 许久,梁檀开口询问:“崔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崔泠侧目,视线穿过黑暗落在床帏上,好一会儿才说:“不好。” “你不在,我过得很不好。”崔泠继续盯着床帏看。他不该说实话,不该让她难过,可久别重逢,他不想假装自己一切如常。 梁檀果然难过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死的。” 崔泠闻言,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傻不傻,谁愿意死呢?” 第80章 日常 “好在都过去了,我以后会陪着你。”梁檀低声安慰。 崔泠轻轻应了一声:“对,都过去了。” 梁檀翻个身,看向地上的他,想起原文中那场刺杀,她斟酌片刻后开口:“崔泠,你知道我能预测将来,我这次又梦到……” “不许说!”崔泠猛地坐起来,在她话说完之前严厉呵斥。 梁檀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好半天都没敢开口。 崔泠呼吸剧烈,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梁檀,别说这些,”他听到自己用极为冷静的声音说,“泄露天机容易招来灾祸。” 梁檀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顿时哭笑不得:“你何时变得这样迷信……” 话没说完,就在黑暗中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 如今的崔泠已今非昔比,气势足到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认怂:“那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崔泠听完她的保证,才意识到自己太凶了,静了静后哑声开口:“梁檀,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知道。”梁檀说完从床上探出大半身体,艰难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后才回去。 崔泠摸摸额头,不由得笑了一声。 房间里再次静了下来,梁檀在床上滚了两圈很快就睡了,倒是崔泠迟迟没有睡意,时不时都要起身看一眼熟睡的她,一直到天亮才勉强睡去。 虽然睡去,可睡的也不踏实,断断续续地做了十几个梦,他才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床铺。 上头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睡过。 崔泠猛地起身,赤着脚便往外跑,却在即将跑出门时与梁檀撞了个满怀。 梁檀闷哼一声赶紧抱住他,这才没有被他撞飞。 “你跑什么?”她郁闷地捂着脑袋。 崔泠定定看着她,半晌扬了一下唇角,又成了不动声色的掌印大人:“无事,出门走走。” “出门……都不穿鞋的?”梁檀挑眉。 崔泠喉结动了动:“嗯,不怎么穿。”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转身回去了。梁檀看着他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听着身后的笑声,崔泠难得生出一分窘迫,却也因此扬起了唇角。 梁檀就此在崔泠房中住了下来,因为怕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这段时间她几乎白天都不出门,只有晚上偶尔跟崔泠出去透透气,这还是在崔泠提出邀请的前提下,如果他不说,梁檀根本连门都不肯出。 尽管她如此低调,宫里也都知道了掌印大人屋里有个女人的事,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只是不敢传到崔泠这里。梁檀更是无从得知了,整日一个人待在房里,吃吃糕点喝喝茶,日子过得比做皇后时还舒坦。 因为她一个人在住处,崔泠怕她无聊,这几日不再像以前一样只顾公事,几乎每天一下值便急匆匆回去,除去皇上召见,几鲜少有人能瞧见他。跟着他做事的那几人近来也相当好过,因为他每天都心情极好,同他们说话时竟然有些和颜悦色。 那可是一向以严苛着称的掌印大人,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好说话的时候。 又是一日黄昏,崔泠已经到了下值时间,垂垂老矣的皇上却一直对着棋盘沉思,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崔泠垂着眼眸等了许久,见他还是不动,于是抬眸看向下方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急忙上前:“皇上,时候不早了,李贵妃还等着您呐。” 皇上神情微动,许久才恍然:“天儿都黑了,是该过去了。” “奴才送您。”崔泠上前搀扶。 “叫旁人送朕就行,你回去,别以为朕没瞧出来,你从方才就一直心不在焉,”皇上斜了他一眼,“怎么,被你屋里那个宫女迷昏头了?” 崔泠眼眸微动:“奴才该死。” “行了,不过是找个对食,有什么该死不该死的,你且回去。”皇上说完,便叫人扶着自己离开了。 崔泠跟在后头送到门口,待人走远后眼神倏然冷了下来:“来人。” “掌印大人。”宫人连忙上前。 “查查是谁在皇上面前多嘴。”崔泠冷声道。 那人连忙称是。 天色不知不觉已经黑透,还有几日便是八月十五,傍晚的风已经去了暑气,透出丝丝凉意。 崔泠急匆匆往住处走,还未走到就远远看到窗上一片烛光。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浮躁了一天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这样不好,崔泠,你该冷静才是。”他低声警告自己,调整好心情后才抬脚往屋里走。 正趴在床上看话本的梁檀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当即放下手中的书跳下床:“你回来啦。” “慢点。”崔泠反手将门关上,抬眸看向屋里的一切。 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屋里添了梳妆台,添了许多软垫,桌上也总是摆放着糕点与果盘,被烛火一烘散发着家的味道。 满满当当的。崔泠回神,又提醒一句:“日后下床别总用蹦的,仔细崴到脚。” 梁檀啧了一声:“我如今年轻力壮,蹦蹦跳跳没事的。” “你从前也不老。”崔泠扬唇。 梁檀失笑:“比你娘都大,还不老呢?” 崔泠唇角的笑意顿时淡了下来。 梁檀见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有些拘束地站定:“抱、抱歉。”虽然改变剧情后,他的父母过了几年好日子,但最后还是因为在边关时留下的旧疾,在前年双双离世。 她以为他不高兴,是因为她提起了他的父母。 崔泠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只是不喜她提及辈份,静了静后转移话题:“听服侍的人说,你还没用晚膳?” 梁檀轻呼一口气:“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日后不准这样了,”崔泠走上前,为她整理有些散乱的头发,“我也并非次次都能及时回来。” “我知道,你若晚回太久,我自己吃就是。”梁檀笑道。 崔泠低低应了一声,同她一起到桌边坐下。 梁檀一整个白天都没说话,此刻看到他回来,话就不由自主地多了些。崔泠知道她寂寞,却也没说让她多出去走走的话,一来是怕她再被人伤害,二来是他想要独占她的私心作祟,不想她被任何人瞧见。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她生出任何阴暗心思,可他偏偏控制不住,只好尽可能亲自回来陪她。 梁檀兀自说了半天话,才发现他只是安静倾听,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我话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我喜欢听。”崔泠看向她。 梁檀叹了声气:“崔泠,你别总这么纵着我。” 崔泠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原来她还知道自己是纵着她的。 两人又闲聊片刻,直到崔泠露出疲意,梁檀才提出休息。 崔泠应了一声,便从柜子里拿出了被褥铺在地上。 自从第一天留在这里后,他便一直打地铺,随着天气转寒,铺在地上的被子越来越厚。梁檀上辈子睡了很久山洞,自然清楚那种从地心涌上来的凉意,是多少被子都隔不了的,因此十分不是滋味:“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我还是去偏房住。”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出呼啸的风声,梁檀打开窗户看一眼,发现突然变天了。 看样子是要降温的,梁檀蹙起眉头回到床边。 崔泠的手一停。 梁檀见状忙道:“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肯定不会再离开,你不用担心的……要是实在担心,你可以每晚将我的门和窗子锁上,这样总能安心?” 崔泠抬眸看向她。 短短九年,他的气势已今非昔比,如今的梁檀与他对视,竟然有些犯怂:“……实在不行,你叫人送张床来,老这样打地铺会生病的。” “如今阖宫上下,都以为你是我的对食,”崔泠不急不缓地说,“皇上也知晓你的存在了。” 梁檀愣了愣,猛然睁大了眼睛。 “若是分房睡,或是再添一张床,怕是会生出事端。”崔泠见她眼底没有流露出厌恶,紧握的手逐渐放松。 梁檀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他尴尬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够好……若大家都这样以为,那确实不好添床。” “所以,睡。”崔泠目露温柔。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想说什么又觉得怪异,纠结片刻后躺下了。 崔泠看她一眼,确定她已经躺好,这才去吹熄了灯烛。 黑暗中,两道轻微的呼吸声隔着距离交错,安静地提醒对方自己还没睡着。窗外风声越来越大,屋里也越来越凉,梁檀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凉意,不难想崔泠现下是何感受。 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崔泠。” “嗯?” “要不你上来睡。”她小心开口。 崔泠一怔,双手死死攥住被子,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定:“我不冷。” “真的不冷吗?”梁檀迟疑地问。 崔泠应了一声:“不冷。” 梁檀还是担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崔泠无奈,只好重新点了灯,叫人去将地龙烧起来。 “……才八月份,烧地龙是不是太早了些。”梁檀眨了眨眼睛。 崔泠失笑:“若是不烧,怕是您今晚都睡不着了。” 梁檀跟着笑:“也是,那就烧,今日降温按特例处理,待明日天气转暖了,将地龙灭了就是。” “睡。”崔泠说着话,又将烛火灭了。 梁檀静静躺在床上,直到感觉到屋里暖和起来,才默默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天气果然重新暖和起来,好像昨夜的寒风只是一场梦境。 梁檀醒来时,崔泠已经离开,她静坐片刻,这才起身洗漱。 用过早膳后,她看着目不斜视端着碗筷准备离开的小太监,突然间问了一句:“今日初几了?” 小太监吓得一抖,连忙回答:“回姑娘的话,八月初十了。” 还有五天就是崔泠生辰,而两个半月后,就是他遇刺的时间。梁檀心中有了计较,应了一声便让他先离开了。 自从那次她想告诉崔泠将来遇刺之事、却被崔泠严厉制止后,她便一直没有再提这件事,眼看着遇刺的时间越来越近,似乎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梁檀想起崔泠抗拒听到这些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头疼。 崔泠的生辰在中秋,每年中秋宫里都要设宴,所以注定他没办法轻轻松松过生辰,如今距离那日还有四五天,他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整天早出晚归,梁檀也没闲着,整日在司礼监的小厨房里研究菜色,一忙就是一整天。崔泠忙里偷闲时,会叫来她身边服侍的人询问,得知她整天窝在厨房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告诉她别太累。”他叮嘱道。 宫人急忙答应。 崔泠想了想,又补充:“别打着我的名义提醒,且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宫人应了一声,不小心瞥见他的脸,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后暗暗心惊。 宫人走后,又一个小太监来了,崔泠看到他神色瞬间淡了下来:“如何?” “回大人的话,已经查出来了,顾姑娘的存在,是、是李贵妃同皇上说的。”李贵妃便是当初那个靠着模仿梁檀,被皇上看中一步登天的人。 崔泠面无表情:“只有她说过?” “咱们的人是万万不敢同皇上乱嚼舌根的,那些宫女就不必说了,奴才查了三遍,只查到李贵妃一人。”小太监毕恭毕敬。 崔泠垂下眼眸,看向桌案上的批红。 地上的光影逐渐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李贵妃偷走的荣华富贵,如今也该还了。”当初是他厌恶动不动从皇上口中听到梁檀的名字,这才留下这个女人,若是她老实本分,他倒不介意给她一个善终,可惜了…… 小太监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退下了。 两日后,李贵妃悬梁自缢。 宫妃自尽是大罪,尤其还在中秋前,皇上盛怒,当即将李贵妃父兄打入大牢,其三族家眷尽数贬出京城,这些年靠着李贵妃没少风光的李家,一瞬间大厦倾塌? 而这些,不过是因为她在床榻之上的一句闲聊。 这件事之后便是中秋,皇上先前怒火攻心,又与其他宫妃厮混两日,这日参宴时精神不振,饮了两杯酒便乏累不堪,匆匆离席了。 皇上一走,崔泠也跟着离开,却没有同他一起去后宫,而是脚下一转回了司礼监。 窗子上的烛光依然温暖明亮,梁檀正端着一个盘子往屋里跑,看到他后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泠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接过盘子。 第81章 我想留着 “皇上身子不适,提前散席了。” “……可我还没准备好。”梁檀无语。 崔泠失笑,随她一起进屋,便看到桌上已经摆了两道菜。 “我做的,如何?”梁檀邀功。 崔泠点头:“梁檀真厉害,竟然连菜都会做。”这段时间,他叫她的名字愈发顺嘴了。 “少来,你敢说自己之前不知道?”梁檀轻嗤一声。 崔泠笑而不语,将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不是说还没准备好?” “对,还有一道菜没炒。”梁檀说着,急匆匆跑回厨房。 虽然知道她这几日一直在钻研菜色,做几个菜应该是没问题的,可崔泠还是不放心,见她走了连忙跟了过去。 “你给我添些柴。”梁檀指挥他。 崔泠当即挽起袖子在灶台前蹲下,按照她的吩咐添柴火。 小厨房没有门窗,屋里的一切外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宫人们看得平日高高在上的掌印大人,此刻乖顺地蹲在灶火前打下手,一时间都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没敢多看便匆匆离开了。 崔泠唇角始终噙着笑,添完柴火后又帮忙切辣椒。他从未做过这些,切出来的辣椒粗细不一,梁檀看了直嫌弃:“还以为你什么事都能做得极好,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我从未学过,自然生疏,若是多练些时日,定能切得好一些。”崔泠看向她。 梁檀啧了一声:“那可未必,学做菜是要靠天赋的。” 说罢,她从崔泠手中抢过菜刀:“还是我来切,你太慢了。” 然而她切得也不怎么熟练。 崔泠简直看得心惊胆战,正要说他来就好,梁檀就痛呼一声丢掉了刀。 “怎么了?”他脸色一变。 梁檀脸都扭曲了:“切、切到了。” 崔泠立刻将她手抓起来,看到只有一道小伤口后松一口气,接着就看到梁檀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辣椒……疼!”伤口本身不怎么疼,可辣椒沾上面可就不一样了!梁檀只觉得手指火辣辣的,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崔泠面色凝重,听到她说辣后想也不想地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指尖勾到湿热的唇舌后,梁檀先是一愣,接着便感觉手指被轻舔一下。柔软潮湿的感觉让她猛地睁大眼睛,眼底清晰地倒映出崔泠的脸。 崔泠本来只是想清理她指尖的辣意,可对上她茫然失措的眼睛后,眼神倏然暗了下来。 两个人倏然沉默,若非灶台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地跳动,梁檀有一瞬间以为,这个世界已经静止。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浓稠。 梁檀僵站片刻,默默将手指抽了回来,指尖从他口中脱离时的湿热触感,仿佛无限延长了抽出的时间。 许久,她终于彻底脱离,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还疼吗?”崔泠面色如常。 梁檀看一眼手指上的小伤口:“不疼了。” 崔泠应了一声,扭头看向桌上的辣椒:“这个菜我来炒。” 话题过度得太自然,梁檀顿时松了口气:“你又不会,我来就好。” 说完又要去拿刀,崔泠却直接制止了。 梁檀无奈,只好指挥他炒最后一个菜。崔泠按照她的指挥一步一步做,虽然生疏了些,但也没出什么大的纰漏,一刻钟之后,两人便端着菜进屋了。 “噔噔!这便是我送你的二十七岁生辰礼。”梁檀笑盈盈地站在桌前,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油烟味。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快坐下,都要凉了。”梁檀催促。 崔泠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在她期待的眼神下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最后点头:“好吃。”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说好吃。”梁檀斜了他一眼。 崔泠笑了笑,没有否认。 两人闲聊片刻,梁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木盒:“这也是礼物之一。” “还有礼物?”崔泠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毕竟服侍她的人并未提起过。 梁檀看到他的表情颇为得意:“我故意瞒着的。” 崔泠笑着将盒子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条穗子。 “虽然做的不太好,可跟你身上那条比,好歹还是能看的,”梁檀说着,看向他腰间玉佩,“这么好的玉,总用一条旧穗子像什么话。” 崔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玉佩上的穗子早已经毛楞,还有一些地方挑线了,不论是与玉佩还是与衣袍,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穗子,是玉佩上原本就有的,我就一直没换过。”崔泠回答。 梁檀啧了一声:“当初送你玉佩时,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早知道就找一块更好的给你了。” “这块就很好。”崔泠说着,将戴了九年的玉佩从身上取下,递到梁檀面前,“为我换上。” 梁檀笑着接过,解下玉佩上的穗子后,将自己打的系在上头,然后转头就要将旧的丢掉。 崔泠连忙夺走:“何必丢了。” “留着也没用啊。”梁檀茫然。 崔泠抿了抿唇:“我想留着。” 他都这么说了,梁檀便也没有再坚持,与他一边说话一边用膳,等晚饭吃得差不多时,也到了该说正事的时候了。 梁檀小心打量一眼他的表情,确定他此刻心情极好后,便慢吞吞开口:“崔泠。” “嗯?”崔泠抬头。 “十一月初二,你会被刺杀,一定要万分小心。”梁檀把憋了一晚上的话快速说出来。 崔泠脸上闪过明显的怔愣,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我都说了不准……” “我知道,不准泄露天机嘛,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会了。”梁檀忙发誓。 崔泠却不听,冷着脸转身就走,梁檀连忙跟上:“你做什么去?” “配一副无畏散,忘了今晚的事。”崔泠面无表情。 梁檀同他认识这么久,一些药方名字还是知道的,听到他说无畏散,顿时睁大眼睛:“那不是吃多了会叫人失心疯的药吗?” “分量合适,只会忘却一些记忆,”崔泠脚步不停,“只要我忘了,便不算你泄露天机。” 梁檀急了:“你如何知道分量合不合适?你不准去!” 崔泠非但不听,反而加快了速度。 眼看着他要出院子了,梁檀当即恼了:“崔泠,给我停下!” 崔泠还是往外走。 “给本宫停下!”梁檀第一次在他面前,以本宫自称。 崔泠猛地停下脚步,许久才转身看向她,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你现在,不是皇后。” “你也知道我不是皇后?”梁檀板着脸走到他面前,“我现在唯一的身份,是你崔泠的对食,你若执意忘了被刺杀的事,半点不做准备,到时候万一死了,你说我会处于何等境地?” 崔泠垂着眼眸不肯看她。 梁檀深吸一口气:“再说我当初的死,和泄露天机根本没有关系,你若因为担心我会死,便将这两件事强行按在一起,那才是大错特错。” 说罢,她放缓了语气,“更何况,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你若死了,即便你那些仇家不动手,我也不会独活。” 崔泠怔了怔,总算肯看向她了。 “所以你与其纠结什么天机不天机的,不如想办法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知道吗?”梁檀目光温柔,像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崔泠定定与她对视,许久才垂下眼眸。 梁檀知道这便是被说服了,笑着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走到一半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刚才嚷嚷这么大声,不会被人听到?” “不会,院中无人。”崔泠心不在焉地回答。每次他回到住处,那些服侍的人便会陆陆续续离开,现下他回来这么久了,那些人应该也都走了。 梁檀却不放心,从屋里探出头巡视一圈,确定外头没人后才松一口气。 “还有些饭菜,都吃完。”她看了眼桌子。 崔泠低低应了一声,便在桌前坐下了,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用膳。 梁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惆怅开口:“我该等你生辰过后才再说的。”她光想着过生日高兴,他说不定没那么生气,却忘了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她不该破坏美好的一天。 听出她话里的歉疚,崔泠抿了抿唇:“是我不对,你为我好,我却发脾气。”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梁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崔泠:“……” 梁檀看到他的表情,没忍住乐了。 崔泠也跟着笑了笑,只是心里的担忧却只增不减。 转眼到了休息时间,梁檀先一步去床上躺下,崔泠也打好了地铺,等她躺好后吹熄了灯。 梁檀很快睡去,崔泠却半点睡意都没有,安静躺在地上数她的呼吸。 或许是因为地铺太柔软,也可能因为环境太安静,他数了一会儿后也跟着困了。然而崔泠却不肯睡,打起精神强撑着,每次克制不住地闭眼睛时,便死死掐住手心,靠疼痛让自己清醒。 就这样熬了一个晚上,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中时,他起身看了眼床上的人。 没有消失。 他轻笑一声,去屏风后换了衣裳便去当值了,叫了一个宫女白天一直跟着梁檀,等到了晚上,又重复前一晚做的事。 反复几日后,梁檀只觉得崔泠的气色越来越差,精神也越来越不好,偶尔同她说话的功夫都能睡着,像是累到了极致。 “朝堂近来如何?”又一次晚膳时间,看着崔泠眼下越来越重的黑青,她蹙起眉头问。 崔泠抬眸看向她:“没什么事,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无聊么,想听你说说外面的事。”梁檀轻笑,心底却愈发疑惑,朝堂无事,他也每日按时下值,为何看起来这般疲累? 正走神时,崔泠突然开口:“还要汤吗?” 梁檀回神,看了眼不知何时被自己喝空的碗,不由得笑了一声:“今日的汤很鲜美,便忍不住多喝两口。” 崔泠扬唇,从她手中接过空碗盛汤。 梁檀眼尖,瞬间就看到了他右手心里的掐痕,当即攥住了他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崔泠一顿,不动声色地从她的桎梏中挣开:“无事,不小心碰到了。” “胡说,根本不是碰到的,”梁檀蹙着眉头,再次将他的手拽过来,看到深浅不一的痕迹后顿时心疼,“为何掐指自己?” 崔泠抿唇不语。 梁檀却不肯让他轻易糊弄过去:“还有,为何你近来越来越疲累?” 崔泠还是不说话。 梁檀见状顿时恼了,直接就站了起来:“崔泠!你说不说!” 话没说完,几个宫人便进来送糕点了,听到梁檀连名带姓地呵斥掌印,顿时吓得直接跪下。 梁檀也没想到这时会突然有人来,一时间骑虎难下,继续发作,怕在这么多人跟前下了他的面子,有损他掌印大人的威严,可不发作……哪有脾气发到一半就停下的,未免也太窝囊了。 她蹙着眉头正为难时,平日只手遮天权势滔天的掌印大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放缓了声音哄人:“你别生气,我说。” 梁檀:“……” 崔泠话音未落,跪着的众人便已经惊呆了。 为了给他留点面子,梁檀只能先叫众人下去,接着才板着脸坐下:“说。” 崔泠眼眸微动,片刻后才开口:“我怕你会突然消失。” 梁檀:“?” “怕你……遭天谴。”崔泠说着,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她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抓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 梁檀痛得眉头微蹙,却没有挣脱他的桎梏,静了静后无奈开口:“遭什么天谴,我都说了,上一世只是意外,跟泄露天机无关,还有……崔泠,你看看我。” 她说着,突然凑上前去。 崔泠看着她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另一只扶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袍,直到她停下才略微放松。她靠得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崔泠下意识屏住气息,生怕呼吸交错,自己会冒犯了她。 “你看看我,崔泠。”她又一次开口。 “看……见了。”崔泠答得艰难。眼前这张脸年轻、美貌,皮肤吹弹可破,唇角也没有了岁月的痕迹,可眼睛却和从前一样,纯粹、明亮,即便时光往复,也没有任何变化。 “我现在,是个大活人,”梁檀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回来了,是不会突然消失的。” 崔泠定定看着她,许久,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脸。但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他刻意忽略了。 梁檀直起身,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睡。” “……好。” 第82章 随意 崔泠机械起身,叫人将屋里收拾妥当后便反锁房门,接着便去柜子里拿出铺盖。正准备铺床时,梁檀突然搬开了床边脚踏:“你今晚来这里睡。” 崔泠顿了一下抬头。 梁檀笑着扬扬手中衣带,崔泠不明所以,刚想问她要做什么,她便上前用衣带一头绑住了他的手腕。 崔泠:“……” 一刻钟后,梁檀靠近床边的那只手随意垂着,上头系着的衣带顺着床边垂落,最下方的一头系在崔泠的手上。衣带不足两米,床上的梁檀随意动一下,床下的崔泠便能感觉到手腕有牵扯,而梁檀睡着之后偏偏不怎么老实,一会儿的功夫不知动了多少下。 正常人动不动被扯一下,必然会被干扰睡眠,崔泠偏偏与他们不同,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牵扯感,反而睡得更熟。 他这些日子晚上不睡,白天偶尔短暂地眯一会儿,也没有真正熟睡过,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撑到了极致,这回好不容易踏实入睡,直睡得昏天暗地,连梦都没做一个,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晌午了。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梁檀趴在床上,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睡得好吗?”她噙着笑问。 崔泠刚要开口,便感觉到被子下有些不对,他不自然地屈起膝盖,将被子拱了起来:“怎么没叫我?” “你睡得这样香,我怎么好意思叫你,别担心,皇上那边没有召见你。”梁檀懒洋洋地同他说话。 崔泠坐起来,看向两人手上的衣带:“你一直在等我?” “那倒没有,我趁你熟睡悄悄解开衣带,去了一趟厕所,”梁檀笑着回答,“你看,我就算解开衣带,不也没有消失?” 崔泠垂眸看着两人手腕上相似的绳结,眼底一片温柔。 “快起床,为了等你一起用膳,我早饭都没吃。”梁檀说着就解开衣带从床上下来了,一边披衣服一边往桌前走,结果快走到时才发现他没跟上,不由得回头看向他,“崔泠?” “……你先吃,我还未彻底清醒,先缓缓。”崔泠不敢看她。 梁檀叹了声气:“行,你再缓缓神。”说罢,便自顾自坐下用膳了。 崔泠盖着被子躺了许久,直到身下感觉削减,他这才长舒一口气起身。 两个人绑在一起睡了几日,梁檀见崔泠睡得还算踏实,便想着以后就这么睡了,结果没过多久,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就忍不住把崔泠叫起来了。 “……快、快解开,我要如厕。”梁檀将手上的死结递到他面前,涨红了一张脸求他帮忙。她已经解了许久,要不是实在憋不住了,也不会把人叫醒。 崔泠愣了愣,赶紧帮她解衣带,可惜平日一扯就开的衣带,今日不知怎的格外难解,他沉默一瞬后直接找了把匕首,从她手腕处将衣带割开。 梁檀恢复自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崔泠沉默许久,捏了捏鼻梁倏然笑了。 梁檀回来时,就看到他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了。她默默松了口气,还是觉得丢脸,于是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 床下本已经熟睡的崔泠,黑暗中默默扬起了唇角。 第二天晚上临睡前,梁檀又找了一条新的衣带。 崔泠看到她拿着衣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要了。” “嗯?”梁檀茫然抬头。 “绑着睡不舒服。”崔泠回答。 梁檀眨了眨眼睛:“不绑的话……你能睡得着吗?” “睡得着,”崔泠说完见她还在迟疑,于是又加了一句,“其实昨晚你睡着后,我也解开过,能睡着。” “真的吗?”梁檀看到他点头,顿时欢呼一声倒在床上,滚了两圈后才躺平,“还是这样舒服啊。” 崔泠笑了一声,起身将蜡烛熄灭了。 中秋之后,天气便渐渐转寒了。 皇上又病了两场,身子愈发羸弱,连看奏折都成了问题。自从身子愈发不好之后,他便迷上了求神拜佛,这回连续病了两次,更是早朝也不上了、奏折也不批了,将一切都交给崔泠,自己则跑去了京郊的法远寺祈福。 梁檀听说这个消息后,赶紧告知崔泠:“他这次回来后,便会在冬月初二那天在宫里办法会,届时文武百官、各家官眷都会前来,而那些刺客,便是混迹在他们当中进来的,所以你得阻止这场法会才行。” 因为这本是重生文,而重生之前的内容不多,对于刺客的描写也只有寥寥几笔,梁檀只知道是因为崔泠树敌太多,却不知道刺客都是谁派来的,能给他提供的有效信息自然也不多。 崔泠不喜欢她提起这些事,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知道了。” “一定要阻止啊!”梁檀见他一副不上心的样子,顿时蹙起眉头。 崔泠见状,便知道自己一味逃避,只会让她更加担心,从而说出更多讯息,于是沉默片刻后斟酌道:“皇上这几年格外痴迷佛道之事,只怕我三言两语,无法阻止这场法会。” “那怎么办?”梁檀顿时更加忧虑。 崔泠劝慰:“那日我会增派人手在宫门守着,所有官员除家眷外不得带任何随从,也会让人挨个搜查,保证他们不会带任何武器进来。” 梁檀还是不放心:“也要尽快查出是谁想杀你。” 那就太多了。崔泠笑了笑:“嗯,我会的。” 梁檀这才抿了抿唇,担忧地看他一眼。 崔泠转移话题:“不必再想这些,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 梁檀打起精神,刚要点头,身下突然一股温热,她先是愣了愣,意识到什么后脸颊倏然红了。 因为做辰妃的时候绝经早,四十五之后大姨妈就没了,加上她重来这一次已经两个月了,大姨妈都没有来过,所以她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毫无预兆地来了。 “怎么了?”崔泠看出她表情不对,声音瞬间沉了下来。 梁檀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哪里不舒服?”崔泠薄唇抿起,透着一丝严厉。 “……没有不舒服。”梁檀纠结片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崔泠虽然只在她一个嫔妃身边伺候过,也从未经手这些事,可人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对女人的事还是清楚的,闻言瞬间便明白了。 “是我的失误,我竟将这件事给忘了。”他眼底是纯粹的懊恼。 梁檀见他没有因此窘迫或别扭,心里松了口气:“叫人送几条月事带来,我这会儿小腹便开始疼了,恐怕得换身衣裳歇着,不能陪你去园子里走走了。” “这个时候,还提什么园子。”崔泠将她扶坐下,便亲自去了一趟内务府,当着内务府众人的面索要月事带。 能在这里当差的宫人个个都是人精,看到他亲自前来要这些女人用的东西,惊讶之后赶紧将最好的几种都取了出来。 崔泠不知该选哪种,索性都要了,拿着离开时想到什么,走到半路又折回来:“伺候来月事的女人,可有什么讲究?” 众人:“……”您确定要用‘伺候’这个词吗? 崔泠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立刻得到了无数经验。 梁檀在屋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小腹的坠痛感越来越明显,衣裙肯定也透了,整个人都十分不舒服。 等得无聊时,她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水,端起来刚要喝,崔泠便进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她无奈地叹了声气。 崔泠看到她手里的杯子,立刻三步并两步走过来,直接将杯子夺走了:“水已经凉了,我叫人给你换一壶。” 说罢,便召人换了壶红糖水。 梁檀捧着他亲自倒的糖水小口小口地嘬,喝了半杯后便感觉疼痛缓解许多。崔泠见她眉头总算不皱了,这才将手里的包袱交给她:“去换了。” 梁檀捧着大包袱有些茫然:“这什么?” “都是月事带,我不知道你要用哪种,便都拿了些,你挑喜欢的用就是。”崔泠说着,连人带包袱推到床前,又从柜子里给她拿了新的里衣,这才背过身去。 梁檀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犹豫一瞬后便低下头开始更衣。 崔泠背对着她,能清楚地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唇角噙着笑意,直到她说‘好了’才回头,伸手去拿脏了的衣物。 梁檀赶紧制止:“不用你洗!” “我不洗,让浣衣局拿走。”崔泠见她不肯,便退了一步。 梁檀这才没有继续阻止,只是看到他拿着自己脏了的衣裳,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崔泠没有多说,将衣服送出去后,回来时拿着一个汤婆子,看到她已经躺下,便半跪在床边将手炉塞进被窝。 感觉到腹部传来的暖意时,梁檀侧身笑着看向他:“将来谁若能嫁我家崔泠,那真是有福了。” 崔泠神色淡淡:“你糊涂了,我是太监。” “又不是真太监,将来有机会正名,还是能娶媳妇儿的。”月事来势汹汹,梁檀声音有些发虚,乍一听倒多了几分温柔。 崔泠定定看了她许久,直到她因为他的眼神逐渐不安时,才对着她笑了笑:“我如今,已经有对食了。” 梁檀一愣,直到他要出门时才哭笑不得:“那怎么能一样。” 崔泠回头看向她,眼底是克制隐秘的温柔。 梁檀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心头一热,没等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他便已经转身离开。 来月事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小腹坠痛唯有躺在床上才好受一点,可躺得久了,势必会弄脏床单。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跟崔泠同住有多尴尬—— 尤其是万分小心,床单却还是弄脏时。 “你如何舒服就如何来,不必顾虑我。”崔泠也察觉到了她的别扭,于是先一步开口。 梁檀闻言叹了声气:“你这么大一个男人站我跟前,我怎能不顾虑?” 崔泠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我在你眼中,也是大男人了?” 梁檀想说当然,可对上他的视线时,突然心头一动。她还未来得及细究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小腹便又是一阵疼痛,她顿时无力蜷紧身体,轻轻哼了一声。 崔泠蹙了蹙眉,却也没办法帮她:“你且只管休息,床单弄脏就弄脏了,再洗就是。” 说罢,便将汤婆子塞到被子里,接着拿起一旁刚换下的脏床单离开了。 梁檀虚弱地看一眼他离开的方向,随即又因为小腹胀痛闭上了眼睛。 她这次月事来得汹涌,一连在床上躺了多日,等到身上彻底干净时,皇上也从寺里回来了。 如她所言,皇上一回来,便定下了冬月初二办法会的事。这些年来,他的精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做太多事,法会一事自然还是交由崔泠负责。 崔泠再次忙碌起来,每日天不亮就走了,一直到深夜才回来。梁檀起初还强打精神等他回来,后来发现这样做只会让他分心后,便果断按时吃饭睡觉了,崔泠第一次夜归没有灯火指路,心中多少有些惆怅,可进屋后瞧见她沉睡的侧颜,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虽然不愿梁檀泄露太多天机,可但凡她说出的话,他都认真听进去了,这段时间皇宫守卫格外严格,以至于连皇上都听说了。 “不过是一场法会,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皇上将他叫到跟前,言语间皆是不满。 崔泠垂着眼眸:“皇上近来身子不如从前,奴才怕有人会动不好的心思,所以才严加防范。” 皇上神色一动。 崔泠看向他:“皇上,近来请您立太子的奏折越来越多了。” “放肆!”皇上猛地将桌上东西扫到地上,又搬起周围东西开始砸,一边砸一边怒喝,“朕瞧着他们就是巴不得朕早点死,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崔泠面色淡定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被四溅的碎瓷片伤到脖子,留下一条细细的伤口。 皇上发完火,这才看向他:“你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就该查得严点,免得有人动不该动的心思。” 崔泠垂下眼眸,脖子上的伤口顺着皮肤往下渗血。 皇上扫了他一眼:“你退下。” 第83章 糕点 “是。”崔泠应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 两刻钟后,崔泠坐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赏赐随之而来。 梁檀等他接了东西关了门,才从屏风后出来:“他倒是会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崔泠扬了扬唇,随手将东西丢在桌上。梁檀更是看也不看,走到他跟前踮起脚,仔细打量他脖子上的伤。 因为要看伤口深不深,她不知不觉地就离得极近,呼吸出的风湿润又温柔,抚过他的脖颈时,崔泠脖子上的汗毛都微微竖起了。 “伤口不算深,但还是要擦点药。”梁檀确定了情况便要往后退,结果因为两只脚踮了太久,小腿肚酸了都不知道,稍微退一步便腿脚一软。 崔泠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扶住,梁檀因为惯性直接撞进他怀里。 当脸颊埋进他的胸口,梁檀脑子空白一瞬,接着便听到了急促的心跳声。她回过神来连忙后退,对上崔泠的眼睛时,从中窥见了一闪而过的克制。 “腿不舒服?”他语气平静。 梁檀怔怔看着他,在他问第二遍时猛地回神,这才咳了一声回答:“有点酸。” 崔泠闻言,立刻搬了把凳子过来,梁檀道了声谢坐下,低着头轻轻捏着小腿肚,偶尔抬眸偷瞄,就会看到他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 就像永远可靠的哨兵,寸步不离的守候与保护。 她抿了一下唇,将注意力集中在双腿上。 崔泠这一日的忙里偷闲,是因为脖子上那条多出的伤口,等伤口一好,他便又重新忙碌起来。 梁檀一个人留在司礼监,整日里不是在院里溜达,便是去小厨房做些点心,一来二去的同院中伺候的人都熟了。 距离辰妃离世已经九年,如今在司礼监服侍的都是年轻宫人,从前没机会见过辰妃,所以对她的容貌不会太在意,梁檀与他们相处起来还算自在。 “主子,糕点好了,您要尝尝吗?”因为不知道该叫梁檀什么,所以院里人索性直接称呼为主子。 梁檀闻言应了一声,跟着进了厨房。 宫人手脚麻利地将笼屉里的糕点夹出来两块,双手捧到了梁檀面前。梁檀尝了一口,噙着笑点了点头:“不是很甜,崔泠应该喜欢,留几块给他。” “主子对掌印大人真好,”宫人嘴甜夸赞,“掌印大人对主子也好,奴才进宫都五年了,还从未见过哪个敢直呼大人名讳的,您是第一个,他真是将您宠进骨子里了。” 梁檀失笑:“叫一声名字,便是宠进骨子里了?” “当然不止这些,”宫人忙补充,“掌印大人还事无巨细地关心您,即便是在皇上跟前当值的时候,也要时不时召唤奴才过去问话,他还愿意帮您打下手、陪您做点心,还有还有,您先前身子不爽利的时候,衣裳床单都是他亲自洗的呢……” 梁檀本来还只当耳旁风,听到最后的时候突然愣住:“你说什么?” “奴、奴才说衣裳床单……可是奴才说错什么话了?”宫人惊慌失措地跪下。梁檀平日虽然和颜悦色,可众人依然不敢惹怒她半分。 无他,唯因她是掌印大人的人。 梁檀也没想到会把人吓成这样,赶紧叫人起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多嘴问一句罢了。” 宫人瑟瑟起身,见她没有多加怪罪,这才真正松一口气。 “所以,”梁檀心情有些复杂,“我那几日的衣裳……真的都是他洗的?” 宫人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闻言立刻点头:“是呀主子,掌印大人真是极为宠您,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太监能对对食这般好,他是打心眼里将您当做妻子疼呢。”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低头看向手中还未吃完的点心。 转眼便是深夜,崔泠又一次晚归。 当看到房中烛光还亮着,他先是一愣,接着便加快了脚步。 “梁檀,怎么还没睡?”一只脚刚迈进房中,他便先开口了,下一瞬便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他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梁檀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事。” 平日她这么说,崔泠一定会追问的,可今天莫名紧张,沉默许久后还是放弃了:“听说你今日做了糕点?” “嗯,来尝尝。”梁檀招呼他过去。 崔泠噙着笑走上前,拈起桌上的桂花糕尝了一口:“好吃。” “刚出锅的更好吃,可惜反复蒸会破坏口感,所以只能给你吃冷的了,等下次你下值早的时候,我再给你做。”梁檀笑道。 崔泠点了点头,又吃了两块才停下。 又到了休息时间,崔泠等她躺下后熄了蜡烛,摸黑来到床下的地铺上。他这段时间在忙法会的事,每日里都累极,此刻一沾被子便睡着了,反而是平时睡眠不错的梁檀,在今晚失了眠。 她听着床下的呼吸声,恍惚间以为他就在自己身边躺着,扭头看过去时,就看到自己的床边空无一人,需要伸脑袋往下看,方能看到沉睡的他。 梁檀叹了声气,盯着他看了许久,越看越睡不着。 一直到天光即亮,她才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可惜睡得也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个不停。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床边,然后一个转身直接掉了下去。 当怀里砸了个人时,崔泠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的瞬间也看到了她错愕的表情。她的错愕中还透着茫然,显然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 “摔疼了吗?”崔泠蹙眉问。 梁檀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就要爬起来,却因为太过慌乱,又一次砸在崔泠胸口。 这回轮到崔泠痛哼了,她顿时紧张,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领:“砸疼你了吗?” 她居高临下,衣裳凌乱,只要抬头便能从松散的衣领中窥见风光,崔泠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一条腿也不动声色地屈起:“你先下来。” “是不是哪里疼?”梁檀还在不放心。 “……先下来。” “好好我这就……”话没说完,她的手无意间按上了被子的某处,清楚地感觉到下方的异常。 崔泠也没想到她会乱摸,脑子顿时轰的一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掌印大人难得露出怔愣表情。 梁檀怔怔看着他,片刻之后才默默收回手,强行挤出一点笑意:“崔泠真是长大了。” 崔泠抿着薄唇坐起,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对不起。” “……我理解的,大孩子了嘛,早上会有点反应也是正常的。”梁檀说着便飞快上床,盖上被子后假装自己睡了。 崔泠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更衣洗漱之后便出门了。 他收拾行头期间,梁檀虽然没回头看,却一直支棱着耳朵听他的动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晚上崔泠回来时,两人对今早的事闭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梁檀仿佛突然发现他已经长成一个男人的事实,不再当着他的面举止随意,时常盯着他的脸发呆,偶尔也会有忍不住后退的时候。 两个人别别扭扭过了几天,在某一个深夜,崔泠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梁檀顿时睁大眼睛。 崔泠看向她,从她的眼底看到许多情绪,却独独没有他最怕的那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便没有别的话了。 两个人陷入沉默,梁檀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只觉得某层窗户纸真是薄得近乎透明了。 可现在还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几天就冬月初二了,他们如今的重心,应该是即将到来的那场刺杀。 “法会那日的守卫你可安排好了?”她认真询问。 崔泠顿了顿:“我调了禁军守门。” 梁檀点头:“家眷也要严查,刺客无法扮作下人,说不定会充当家眷。” “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除了嫡夫人,其余家眷一律不准带。”崔泠温声答话,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她却不敢同他对视:“嗯,这样就差不多了,虽然严苛了些,但小心为上……时候不早了,休息。” “好。” 转眼便到了法会那日。 梁檀一大早就睡不着了,眼巴巴地看着崔泠更衣洗漱,眼底的担忧几乎遮掩不住。 崔泠一对上她的视线,便忍不住轻笑:“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 “你多加小心,我就不担心。”梁檀扯了一下唇角,鬓角一缕头发落下。 崔泠下意识伸手,却在伸到一半时克制停下:“嗯。” 梁檀看了眼他的手,想了想后没有说话。 崔泠转身离开,梁檀在屋里踱步走来走去,终于还是因为担心,将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叫了进来。 一刻钟后,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太监从司礼监离开,径直去了举办法会的暖阁。 不知不觉已时至晌午,暖阁里坐满了人,她低眉顺眼地出现,与其他宫人完美融合到一起。 没过多久,皇上和崔泠便来了,她立刻低着头往后躲了躲。崔泠若有所觉地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很快回过神来,扶着皇上坐下。 法会正式开始,不知从哪找来的高僧们坐于上方,闭着眼睛念奇奇怪怪的佛经。梁檀躲在人群后听了一会儿,结果听得直打瞌睡,再看法会总坐着的王孙贵族们,一个个如痴如醉,她不由得赞叹这些人的演技好。 法会晌午开始,开始之前众人已经吃过午饭,所以直接开到了晚上,以高僧赐了皇上丹药为结束。梁檀看得想笑,心想什么时候和尚也管炼丹的事了? 但她也就是随意一想,便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因为素宴要开始了—— 刺杀便是在宴会上发生的。 她低着头等皇上和崔泠都走后,才跟着其他人往外走,沿着小路来到素宴上观察座位,当发现皇上所在的位置旁边有两个偌大的圆柱时,她当即假装服侍的人站在了柱子后。 “你是哪来的?”当即有人喝问。 梁檀淡定掏出崔泠之前丢在屋里的玉牌:“奉掌印大人之命而来。” 在宫里,掌印大人的命令等同圣旨,来人虽然心生疑惑,可看到她手里的玉牌后顿时不敢多问了,只当是有他不知道的安排。 梁檀见这么轻易就糊弄过去,顿时松了口气,等崔泠和皇上到来时,立刻不动声色地躲到了柱子后。 崔泠蹙了蹙眉,总觉得心神不宁,于是抽空叫人回司礼监瞧瞧。 那人很快去了又回,看到他后立刻答话:“主子还没醒。”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未醒?”崔泠蹙眉。 “服侍的宫人说,主子晌午时只顾着看话本,一直到看完才睡午觉,眼下是刚睡。”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倒像是她会做的事。” 夜幕降临,素宴开始。 今日有法会,宴席上没酒没肉,所以结束得很快,吃过饭皇上便站起来了。梁檀紧张了一整晚,就等着宴会结束呢,这会儿看到皇上起身,顿时松一口气,可惜还未等转身离开,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白光闪过,等她回过神时,一个武将便刺向了崔泠。 因为是与臣同乐的宴席,所以外头虽然守卫森严,可席面之上却没有过多的侍卫,武将又是走近后突然发难,所以众人都反应不及。 梁檀眼睁睁看着武将的剑刺向崔泠心脏,崔泠猛地后退,却因为脚跟绊住桌子无法脱身。梁檀猛地睁大眼睛,时间仿佛在眼中放慢了千万倍,她有一瞬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为皇上挡刀的时候。 脑子轰的一声,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当场惊呼一声:“小心!” 武将有一瞬间走神,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崔泠勉强侧了一下身子,梁檀也扑上来攥住了剑身。 崔泠眼睛瞬间红了,一手揽住她的腰,一脚将武将踹下了台阶。 周围不多的侍卫立刻上前,将武将抓了起来,局势一瞬间逆转。 “梁檀,梁檀……”崔泠看着她掌心极深的伤口,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梁檀头发已经散开,整个人乖顺地倚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其实就抓住的那一下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崔泠嘴唇轻颤,正要开口说话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皇后?” 梁檀和崔泠同时一顿,回头看到皇上震惊的眼神时,梁檀暗道一声不好,崔泠的眼神则冷了下来。 第84章 乖 “当真是你?朕的皇后回来了?”皇上突然激动。 梁檀瞬间冷静,离开崔泠的怀抱跪下:“奴婢不过是掌印房中服侍的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充皇后娘娘。” 太监宫女对食是从前朝就有的,大家心知肚明,却没人会拿到台面上来说,梁檀也一样,不过虽然没提对食,仅一句‘掌印房中服侍的人’,便也能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崔泠的对食。 皇帝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荒唐一点的或许会霸占臣妻,却不会临幸太监用过的女人,就像寻常的富贵人家偶尔想吃清粥小菜,却绝不会去吃乞丐碗里的馊饭。 所以皇上听了她的话,瞬间黑了脸转身离开。 梁檀担忧地看向崔泠,崔泠面无表情,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当着众人的面朝司礼监走去。梁檀不安地动了动,却换来他抱得更紧。 无奈之下,梁檀只好提醒:“……我伤的是手。” 崔泠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梁檀没有办法,只好安分下来。 回到司礼监时,已经有机敏的请来了太医,梁檀在床边坐下,看到太医手中的棉布和白酒瑟缩一瞬。 崔泠在她身边坐下,将她的头揽进怀中:“别看了。” “……其实我觉得不包扎也没事。”梁檀颤巍巍不敢看。 崔泠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很快就好了,不看就不疼。” 梁檀嘴角抽了抽,正想说怎么可能,手心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唔……”这可比冲出去挡刀那一瞬间疼多了,梁檀没忍住痛哼出声,后背不住颤抖。 崔泠听得心口一疼,轻拍她后背的手顿时僵硬,手背上爆起一根根青筋。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他声音沙哑,犹如受伤的是他。 梁檀小兽一般呜咽一声,咬着他的衣裳忍痛。崔泠面无表情地抱着她,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太医和一旁服侍的人却出了一身冷汗,行事愈发小心。等伤口处理妥当,不仅梁檀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其他人也不例外。 梁檀虚弱地趴在崔泠肩膀上,连直起身都十分费力,却还有空安慰他:“还好伤口不深,不用缝针,估计很快就恢复了。” 崔泠将她平放在床上,扯过被子为她盖上,这才看向她的眼睛:“谁为你准备的宫人行头,又是谁放你出去的。” 这便是要算账了。梁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没有显露半分:“是我坚持要偷偷跟着你,你不准罚任何人。” 崔泠:“所以你一早便出门了,法会那会儿也在。”他始终用的是陈述句。 “……你别岔开话题,答应我,别罚任何人。”梁檀没被他牵着走。 崔泠面无表情的地看向她。 梁檀被他冰冷的眼神刺得心头一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许久,她叹了声气,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崔泠,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也幸好我去了,否则那把刀刺过来,你就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我倒宁愿死的是自己。”他眼神极冷,显然还未从刚才的事故中冷静下来。 梁檀讨好:“呸呸呸别胡说,你死了谁来保护我?再说我有分寸的,没看我冲上前时没有推你,而是先去推刀么。” “你的分寸便是贸然出现在皇上面前?”换了平时,崔泠早妥协了,可今日却一直揪着不放。 梁檀仍不觉有错,只是见他还是生气,只能服软求饶:“我保证,日后绝不再像今日一般冲动了。” 崔泠木着脸不说话。 梁檀眼眸一动,顿时痛呼一声。 崔泠果然坐不住了,当即紧张地倾身上前:“怎么了?” “可能是压到伤口了,好痛。”她装模作样。 认识这么多年,崔泠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在假装,却还是心疼了:“伤得这样深,自然是会疼的。” “哪有你当初为我挡的那一刀深。”梁檀笑笑。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崔泠已经无法发作,绷了许久后长叹一声:“罢了。” 这便是不追究了。梁檀顿时笑得愈发情真意切,为了避免他憋出病来,她还特意透了点别的信息哄他高兴:“崔泠,这是我最后一次泄露天机,日后这个能力便不再有了。” 重生前的剧情总共就这么点,避开了导致重生的刺杀之后,便是一个作者没有写过的、全新的未来。 “真的?”崔泠看向她,似乎在辨认她话里的真假。 梁檀认真点头:“嗯。” 崔泠听了今日唯一的好消息,心情总算好了些。 梁檀看着他的样子,一时觉得好笑:“没了这个能力,我以后便帮不了你了,你还高兴呢?” 崔泠斜睨她一眼,起身将房门反锁,收拾妥当之后才打了地铺在床边躺下。 黑暗中,梁檀静静看着床帏,许久才开口询问:“崔泠,我今日已经同皇上说了,我是你的对食,他应该不会再打我的主意?” “他是帝王,怎会打太监对食的主意。”崔泠低声安慰。 两人一问一答,便不再说话,但心里却并未因此安定。 他们一个曾做了许久的后宫之主,一个从十三岁起便开始审阅奏折,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有多荒1淫无度,他们比谁都清楚。 翌日一早,崔泠便被皇上召见。 御书房内,皇上塌着眼壳看折子,崔泠来后跪下请安:“参见皇上。” 皇上充耳不闻,任由他跪在地上,崔泠垂着眼眸不再言语,虽然头颅低着,后背却挺得笔直。 书房内的香炉点着味道浓郁的禅香,却依然遮不住屋里汤药浸出的苦味。皇上如今稍坐片刻都觉得累,只能倚着软榻才能继续看奏折,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清浅的翻书声。 许久,一个小太监小跑进屋:“皇上,李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皇上头也不抬,半点不提让崔泠起身的话。 小太监担忧地看了崔泠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只好转身出门传话。 不出片刻,便有一官员进来了,看到崔泠跪在地上后面露惊讶,又很快敛起心思同皇上商议国事。 一上午的时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崔泠始终跪在地上,坚硬的地砖研磨膝盖,起初只是针扎似的疼,渐渐地变成了钻心疼痛,再发展下去,便是又麻又疼了。 一直到中午时分,书房再无第三人,皇上才看向他:“朕倒是不知,你本事如此之大。” “奴才不知皇上在说什么。”崔泠垂着眼眸。 “不知?”皇上气笑了,“你那对食与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你敢说你不知道?” “奴才只在先皇后跟前服侍过几个月,便来皇上身边伺候了,如今先皇后更是去了多年,奴才的确不知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崔泠说完停顿片刻,抬头看向他,“再说奴才认识先皇后时,先皇后已四十有余,奴才也未见过她年轻时的容貌,不知她与奴才对食有何相似之处。” 他答得句句在理,皇上被说服些许,却还是冷笑一声:“暂不论这件事,她生得如此美貌,你不进献给朕,反而是自个儿留下,究竟是何居心?你可别忘了,后宫是谁的后宫!” 崔泠不语,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皇上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将他质问住了,当即心中生出些许得意,加上在御书房坐了一上午,早已经精力透支,渐渐说话也和缓起来。 “朕念在你是初犯,且饶了你这一次,”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可她与先皇后生得太像,朕是不可能让她再做你对食,这两日你便放出风去,就说她并非你对食,只是按朕的吩咐暂住你那儿,懂吗?” 至于解释之后会如何,他便没有再说了。 崔泠静静跪了许久,开口:“是。” 皇上扫了他一眼,眼底尽是不屑:“行了,朕这儿不用你伺候,回去。” “是。” 崔泠应声起身,动的瞬间一双膝盖顿时传出剧痛,他额上迅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眼前也一阵阵发黑。然而他只是踉跄一下,便稳当地转身离开。 他从来到离开,在御书房待了两个多时辰,梁檀也在司礼监等了两个多时辰,看到他从外头回来后,赶紧冲上去迎接:“崔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崔泠唇角挂着笑意,低头去看她手上的纱布,“很干净,看来有好好养着。” “自然是好好养了,一上午除了等你什么都没干,”梁檀说着,急匆匆跟着他回房,一进门便将门关上反锁,“皇上可为难你了?” “没有。”崔泠回答。 梁檀却不信:“他不是那种大方的人,你快说,他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崔泠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沉默片刻后扬唇:“你且安心养病,这件事我会自行处理。” “你这样事事瞒着我,我如何安心养病,倒不如全都同我说了。”梁檀蹙眉,见他闭口不言,便用没受伤的手去拉他袖子,结果因为离得太近,不小心碰了他的腿一下,下一瞬便听到了他喉间溢出的一声闷哼。 梁檀瞬间警惕:“哪里受伤了?” “没受伤。”崔泠面不改色。 “还撒谎!”梁檀当即要去扯他的衣袍。 崔泠站在原地,连后退避让都困难,只能伸手阻止,还要小心别碰到她的手,连续几次之后只好妥协:“膝盖伤了。” 梁檀这才作罢。 一刻钟后,崔泠久违地坐在了床上,外袍已经解开,亵裤也脱了,只有一床被子遮住关键部位,露出一双紫红发肿的膝盖。因为在砖地上跪了太久,膝盖部分地方直接咯出了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梁檀早做了心理准备,可看到他的膝盖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这个王八蛋。” 崔泠看着她因生气而鲜活的表情,膝盖的痛楚仿佛减轻许多。 “一点小伤,休养几日便好了。”他低声安慰。 梁檀气红了眼睛,闻言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为他涂药。崔泠看着她轻颤的睫毛,和鬓边微乱的碎发,手指动了动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帮她将碎发别在耳后。 这一动作太过暧1昧,他做完之后才如梦初醒,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正要说对不起时,梁檀突然抬头扫了他一眼:“别乱动。” “……嗯。” 涂完药,崔泠便在梁檀的勒令下躺着休息了,他本想去拿自己的地铺,却被她一个眼神逼得放弃,只能乖乖躺在床上。 才一晚上的功夫,两个人的身份好像调换了个,崔泠只觉有趣,却不敢当着她的面笑出来。 今日御书房中的事,他已经尽数跟梁檀说了,梁檀听得愁眉不展:“这下可怎么办,他要你出门辟谣对食一事,明摆着是想之后将我收入宫中。” “我不会让他得逞。”崔泠安慰。 梁檀却不抱希望:“他如今不过给个下马威,你便伤成这样,若一直不答应,只怕日后会更不好过。” 这一刻,她突然后悔自己昨天贸然出现的事了,早知如此,她就该将自己弄得丑一些,也省得被他看上。 崔泠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唇角不自觉扬起:“你是我的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早晚都会看见你。” 这句‘你是我的人’说得极为自然,说完却还是忍不住看她一眼,想知道她的反应如何,可惜梁檀在想别的事,并未在意这句话,崔泠轻抿薄唇。 “到那时他就老糊涂了,也不至于再动色心。”梁檀提起他就一脸膈应,心想自己怎么老被这些猥琐老男人惦记,第一个世界时是男主父亲,如今又是老透了的皇帝。 崔泠见她还在担忧,又开口劝慰几句。梁檀却始终心不在焉,糕点不吃话本不看,一直黏在他身侧,不论做什么都不安心。 崔泠原本以为,她过一会儿便会好起来,可直到晚膳时她都一直如此。眼看着她饭没吃两口,又开始盯着碗发呆,崔泠只能放下筷子。 筷子与碗轻触的声音引得梁檀看过来,刚要问怎么就吃这一点,就对上了崔泠冷静的双眼。 “梁檀,相信我。”他缓声道。 梁檀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崔泠没有多言,重新拿起筷子为她夹菜,梁檀默默吃饭,快结束时突然问一句:“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崔泠扬唇:“你会怕,我才高兴。” 梁檀一愣,懂得其中深意后突然生出些许窘迫。 崔泠自知失言,顿了顿后扬唇:“快些吃,你一整日没休息,也该困了。” “……好。”梁檀低下头用仅剩的一只手扒饭,吃了半天后偷偷瞄他一眼,却被他抓了个正着,吓得她赶紧低头。 崔泠克制几番,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 晚上休息时,梁檀先爬上了床,然后腾出一大片空位。 第85章 立 意思不言而喻。 崔泠站在原地,光是想到可能会同床而眠,身体的每一处便开始同时叫嚣。 “愣着做什么,过来啊。”梁檀催促。 崔泠喉结动了动,对上她干净的眼睛,突然觉自己龌龊肮脏。 他是烂泥里打滚的人,连靠近都会脏了她的鞋,又如何敢奢望与她同住。 “崔泠?”梁檀蹙眉。 崔泠沉默许久,开口:“我去偏房睡。” 梁檀一愣,还未开口说话,他便已经转身离开了。梁檀怔怔看着打开又关上的房门,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崔泠走了之后,本就安静的房间愈发静了,梁檀吹熄了灯,转身到床上躺下,只觉得屋子好像比之前大了许多,从前看着顺眼的装饰与绿植,如今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像一个个狰狞的恶鬼,瞅准了崔泠不在这个时机,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真是奇怪,崔泠先前也不是没有夜不归宿过,可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梁檀默默往被窝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强逼自己入睡。 另一边,崔泠到了久未住人的偏房,从柜子里拿出泛着霉味的被褥丢到床上,便径直躺下了。膝盖敷过活血化瘀的药后已经没那么疼了,可偏房没烧地龙,被子又潮湿,躺了一会儿后膝盖又开始针扎似的疼。 他安静躺着,仿佛膝盖处传来的疼痛与他无关,满脑子都是梁檀坐在床上软软瞧着自己的模样。 不能再想了,他克制地闭上眼睛,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被子上的霉味、空气里的灰尘都无孔不入,许久,他还是睁开眼睛,静静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半晌自嘲一句:“好日子过惯了,便连这点苦都受不了了?”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清楚,他说的好日子并非指暖房与软被。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总算觉得困了,长叹一声正要休息,房门口突然传出一点响动,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绝非是刺客,刺客进不了司礼监,也绝不敢从正门进,更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会是司礼监中伺候的那些人,如今深更半夜,他们不敢打扰他休息。 答案是谁不言而喻,崔泠扬唇,在她悄悄走过来时开口:“怎么了?” “你没睡啊?”梁檀一阵惊喜。 崔泠坐了起来:“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梁檀忙摆手。 崔泠不信这些,安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她又为难开口:“我一个人睡不着,能在你这儿睡一晚吗?” 崔泠唇角笑意更深,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梁檀连忙保证:“我保证不乱动,绝不会打扰你,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打地铺。” “你明知我不会让你打地铺。”崔泠的笑意到底还是从声音里透了出来。 梁檀本来还想再装装可怜,闻言没忍住乐了:“对,所以你得将床分我一半。” 说罢,便不等崔泠答应,直接就要往床上爬,崔泠赶紧拦住:“不行。” “你要赶我走?”梁檀不可置信。 崔泠无奈:“这儿的被褥太潮,地龙也不够热,我们回去睡。” 梁檀:“……” 一刻钟后,两人并肩躺在了主寝的床上。 梁檀叹了声气:“所以你没事作什么作,早点休息不就好了?” 崔泠轻笑一声没有解释。 有他在身边,梁檀很快便困了,不多会儿便睡了过去。她睡觉还算老实,说不乱动就不乱动,与他之间足足隔了将近两个人的距离,崔泠侧目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缓缓闭上眼睛,伴着她的呼吸声入眠。 这一晚折腾得久,梁檀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睛后察觉到不太对劲,一扭头果然看到崔泠还坐在床上。 “你没去上值?”她有些惊讶。 “我膝盖伤了,不能走路。”崔泠回答。 梁檀看一眼他的膝盖,蹙眉:“确实,伤成这样是得好好养养。” 崔泠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当真没有去上值,而且不仅这天没去,第二天也没去,第三天还是没有去。一时间外头都说崔泠如今已经失去皇上宠信,要不了多久掌印之位便不是他的了,起初这些话是没人信的,可偏偏御书房那日不少官员进出,都瞧见了他被皇上罚跪的样子。 有了官员们作证,流言便愈发显得真切了。 梁檀起初还有些担心,可看到崔泠淡定如初,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于是不再多想。两人如今都是伤患,一个养手一个养腿,整日待在一块看看话本吃吃糕点,日子过得愈发安稳和顺,偶尔梁檀甚至会想,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你若喜欢,我便想想法子,直接出去立府,以后下了值便陪你过这样悠闲的日子。”崔泠笑道。如今到了他这个地位,想出去立府也是不难。 梁檀设想了一下,觉得也不错:“到时候在家中养条狗。” “多种些花木。”崔泠也跟着设想。 梁檀来兴趣了:“要修个漂亮的厨房,我没事的时候还能做做糕点打发时间。” “府邸守卫要多些,最好森严如铁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御书房里的皇上却因为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快疯了,三番两次派人让崔泠过来,然而每次都被他以身有重疾拒绝了。 连续几次之后,皇上又是操劳国事又是生闷气,直接病倒了。 “咱不会将他气死了?”梁檀突然担心。 崔泠斜了她一眼:“不好吗?” 梁檀沉默,许久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什么都不必想、每日同梁檀待在一起的日子固然快乐,可为了长远考虑,还是不能过度沉迷。崔泠‘养伤’小半个月,在皇上病倒后的第三天,还是结束了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一大早,梁檀被轻微响动吵醒,挣扎着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崔泠已经穿戴整齐,似乎准备出门。她愣了愣,不由得坐起身来:“你要上值了?” “歇了这么久,也该去了。”崔泠垂眸看向她。 他起得太早,外头还蒙蒙黑,屋里也极暗。他怕打扰她休息,所以没有点灯,没想到还是将人吵醒了。 “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昏暗的室内,他说话极为温柔。 梁檀抿了抿唇:“我怎么睡得着。” 这小半个月里,皇上必然被前朝后宫的事折磨得不轻,现在他突然去上值,皇上可能会为了大局不敢对他如何,也可能会不管不顾要惩戒他。 虽然后者可能性不大,可这种老糊涂的昏君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她也不敢保证崔泠这次去,会一点事都没有。 即便是没有充足的光线,崔泠也看清了她脸上的担忧,停顿片刻后扬唇:“他不敢对我如何。” 梁檀蹙了蹙眉。 “如今,朝臣已经开始请立太子了。”崔泠这段时间虽然不在前朝后宫走动,可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有无数双眼睛和耳朵。 梁檀瞬间就明白了。 这老昏君十二三时便开始玩女人了,一早就亏空了身子,这么多年纳了不少后妃,也生过几个孩子,可劣精出生的孩子都体虚多病,没一个活到成年的,如今老昏君七十有余,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若立太子,便要从皇室子嗣中挑选一个,可惜他越老越多疑,生怕非亲生的孩子做了太子后,会为了权力要他的命,所以宁愿将朝中之事交给崔泠一个宦官,也不肯立太子辅佐自己。 毕竟宦官权势再大,也不过一个后宫的奴才,太子却是不同,那可是真正的主子,还是会被群臣拥护的主子。 “所以他不会对我怎样,”崔泠说完,看到她微张的红唇,手指突然泛点痒意,然而他没有伸手碰她,而是不动声色地捻了两下手指,“你别担心了,且再睡会儿。” 梁檀乖乖点了点头。 崔泠扬唇,这才转身离开。 梁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叹了声气重新躺在床上,木愣愣地盯着房梁发呆。崔泠方才说的那些话确实安抚了她,可也勾起了她新的担忧—— 崔泠如今风光,是因为皇帝离不开他,可若有一日皇帝突然死了呢?他是不是就无所依靠了? 到时不管是她还是崔泠,恐怕都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梁檀彻底没有了睡意,正要起床时,门外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 “主子,掌印大人派人来了,说皇上没有动怒,请主子放心。” 梁檀没想到他还会特意派人告知她,顿了顿后轻笑低喃:“这才多久,恐怕也刚到地方。”想来是为了让她安心,所以没等见着皇上就派人来了。 另一边,寝殿中。 皇上斜躺在床上,看着突然出现的崔泠冷笑一声:“病好了?” “回皇上的话,好了。”崔泠神色淡定,仿佛是真的养病归来。 “朕从前倒不知道你这般尊贵,不过是跪了两个时辰,便一病不起了,”皇上这些日子被折腾够呛,一看到他便控制不住的恼火,“这段日子想来你很是清闲?” “奴才不敢。”崔泠垂下眼眸。 他油盐不进任凭嘲讽羞辱。皇上骂了几句后也觉得没劲了,便呵斥他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 崔泠应了一声,直接在一侧桌前坐下,低着头开始一本一本批阅奏折,遇到上奏立太子的,便单独放一处,放着放着就成了高高的一摞。 皇上睡了醒醒了睡,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崔泠手边厚厚一摞奏折。 他眼皮一跳:“这些都说的是什么?” “请皇上立储。”崔泠回答。 “他们想得美!”皇上顿时急火攻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服侍的宫人连忙上前给他拍背,崔泠也跟着站了起来,却没有上前服侍。 皇上咳过一阵后,再次看向他:“将这些都烧了!” “是。” “等等!”皇上又叫住他,“记下都是谁的奏折,求立的又是哪个储君,朕倒要瞧瞧,朕还没死,谁敢觊觎朕的江山!” “是。” 他说什么崔泠便做什么,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异议,像一个合格的工具人。皇上看着他,心气稍微顺了些,接着想到那日惊鸿一瞥的女人,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彻底陷入了挣扎,若是不管不顾强要那个女人,只怕崔泠日后不会再为他所用,若不要……他这段时间,连梦里都是那张脸,叫他就这么放弃,他如何能甘心? 皇上盯着崔泠看了许久,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崔泠继续翻看奏折,一直看到傍晚时分才结束。 皇上知道如今想要不立太子,便要向群臣证明自己还能处理国事,崔泠于他而言至关重要,不能压榨太狠,于是等他一放下奏折,便淡淡开口:“时候不早了,你身子还未好全,回去歇着。” “是。”崔泠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遇到朝堂之上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兵部侍郎钱尤,淡淡颔首之后便要离开。 “掌印不是身子不适么,怎么不好好养病,反而跑来了皇上寝殿,就不怕过了病气给皇上?”钱尤不肯轻易放过他。 崔泠神色淡淡:“咱家不过是伤了膝盖,何至于有病气?再说皇上需要咱家,咱家定要尽忠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外头流言都为虚妄,他依然是皇上最离不开的那个人。 钱尤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刚要仔细询问,崔泠便已经离开了。 钱尤冷嗤一声进了屋,瞧见皇上后立刻行礼。 皇上冷淡地看他一眼:“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钱尤听出他言语中的不悦,心里咯噔一下,本来想说的话瞬间说不出口了。 “不用说朕也知道,又是为了立储之事?”皇上面无表情,言语间还是泄露出一丝火气,“朕看你们是巴不得朕早点死!” 钱尤吓了一跳:“微、微臣绝无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钱尤忙道:“微臣是怕宦官专政,怕崔泠对江山不利!” 话音落下,没有听到皇上反驳,钱尤咽了下口水,心中有了主意:“皇上,您想想,他是不是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听话了?” 第86章 判断 说罢,他抬头看向皇上,“法会那晚,连奴才都能看得出,他那对食同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他好歹也在先皇后跟前服侍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来?他敢将那女子留在房中,分明就是不将您看在眼里,这不仅是对先皇后的亵渎,还是对您大不敬啊!若长此以往,只怕他会越来越难控制。” “那又如何,他一个没根的太监,还想造反不成?”皇上不屑,“总不会比太子更危险。” 钱尤不敢接他最后那句话,飞速思索半天后开口:“可是皇上,您也不能被一个太监拿捏了?” 这句话准确地戳中了皇上的心思,崔泠这次装病反抗一事,算是为他敲响了警钟,让他多少生出些忌惮。 钱尤见状,唇角抽了两下,到底克制住没笑出来:“再说了皇上,臣已经打探过了,那女子与先皇后生得一模一样不说,还同名同姓,您不觉得蹊跷吗?” 皇上一愣。 “定是先皇后舍不得您,才转世而来啊皇上,您忍心让她在一个太监手中备受屈辱吗?”钱尤看到他的表情,便知道大事已成。 皇上深吸一口气,想到什么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崔泠回到司礼监后,陪梁檀用了晚膳便将皇上身边服侍的太监叫了过来,问他钱尤来后说了什么,太监忙答道:“钱大人进门之后,便将我等遣出去了,奴才也不知道他与皇上究竟说了什么。” 崔泠沉思片刻,便叫他退下了。 接下来几日,奏折及时批阅,也发落了几个上奏立储的臣子,前朝后宫总算风平浪静。 皇上病愈后,给崔泠派了两个小太监。 “你一人批阅奏折还是太累,日后可多教教他们,他们也是罪臣之后,都读过几年圣贤书,想来上手也不会慢,日后你也好轻松些。”皇上状似无意地开口。 崔泠眼神一暗,审视般看向两人,两个小太监,顿时瑟缩。 皇上不满这二人的胆小怕事,却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于是板起脸为他们撑场面:“怎么,你不愿意?” “皇上美意,奴才领旨。”崔泠言简意赅。 皇上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径直离开了。崔泠看了被留下的二人一眼,当真开始教导他们,只是教完之后淡淡开口:“你们二人,尚有家眷在外。” 两人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在对上崔泠的视线后,顿时出了一层白毛汗。 “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个儿心里判断,”崔泠扫了二人一眼,“若觉得皇上看重便无后顾之忧,那就自便。” 二人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回去后被皇上问起,也只敢说崔泠如何尽力教导,半点都不敢提被威胁的事。 知道崔泠没有阳奉阴违后,皇上还算满意,又一次觉得钱尤大惊小怪。他刚叫二人退下,便又有人来了。 看到来人是谁后,不等他跪下行礼,皇上便迫不及待地问:“她今日如何了?” 来人顿了顿:“回皇上的话,一直待在屋中鲜少出门,晌午时去了趟厨房,做了些吃食。” “她从前也不爱出门,屋里头总是备着糕点,朕当初常笑她年纪大了还像个小姑娘。”皇上笑意盈盈,衰老的胖脸上堆积出一层褶子,眼神却极为诡异,像是缅怀过去,又像是分不清现实与幻想。 来人闻言干笑颔首,没有敢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听说御书房多了两个小太监后,梁檀顿时蹙起眉头:“他这是打算架空你?” “他不会得逞。”崔泠安慰。 梁檀叹了声气:“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要糟。” 她原本以为,皇上只要活着一日,她和崔泠就安全一日,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朝中那些官员恨不得崔泠死,皇上如今也企图瓦解他的势力,如今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死路。 梁檀想起白日里看到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分明就是服侍皇上多年的老太监,她抿了抿唇,歉疚地看向崔泠:“都是我不好。” “不准多想,”崔泠缓声安慰,“我会处理好一切。” 梁檀抿了抿唇,眉头依然紧皱。崔泠看不过去,终究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头,等做完这一切,两个人都愣住了。 崔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不自然地蜷起手指:“时候不早了,睡。” “……嗯。”梁檀脸颊有些泛热,闻言赶紧去洗漱了,等收拾妥当便爬到床的最里侧。 崔泠本来要去柜子里拿铺盖,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她身边的大片空位。迎上她清澈的眼眸,他喉结动了动,到底抵不过内心的渴望,在她身侧躺了下去? 梁檀忍不住偷瞄他一眼,结果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视线。 “睡。”他忍着笑意道。 梁檀默默将脸埋进被子里,庆幸深更半夜,他瞧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崔泠这段时日不仅要处理积压的奏折,还要警惕明枪暗箭,每日里只有回到这间屋子才会放松。此刻躺在梁檀的身边,听着她发出的各种轻微响动,很快便睡了过去。 梁檀却毫无睡意,脑子里闪过重生后的一幕幕,最后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她,崔泠只要一直留在宫里,最后的归宿就注定是不得善终,而她的出现,只是推着他加速朝这个结局走去。 或许只有重生,才能破开这一死局。梁檀思及此,脑海再次浮现他险些丧命刀下的画面,一瞬间便否决了这种想法。 眼前情况还没那么糟,她仔细想想,说不定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梁檀轻呼一口气,侧目看向一旁沉睡的崔泠,蓦地想起他指尖停留在自己眉心时的温热触感,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一点弧度。 “才二十多岁,怎么整日苦大仇深的。”她轻笑一声,抬手按了按他的眉心,帮他将皱痕抚平。 崔泠梦中似有察觉,但并未醒来。 他一夜好眠,醒来时见梁檀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拿了衣裳出门,站在门外才开始更衣。 眼看着就到腊月了,宫里的清晨冷得厉害,崔泠只穿了里衣亵裤出来,出门的瞬间身上热气就全没了,院中服侍的宫人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来:“大人,您这是……” “嘘。”崔泠警告地看他一眼。 宫人顿时不敢吱声了。 崔泠垂着眼眸,站在门口慢条斯理地更衣,宫人瑟缩着站了半天,突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是掌印大人怕打扰主子休息,才拿了衣裳出门换。 “大人,您对主子真好。”宫人忍不住说了一句,说完想起这位爷可不是能闲聊的人,顿时吓得脸色一变。 然而崔泠不仅没发怒,还扫了他一眼接话:“她对我更好。” 宫人惊讶得嘴都张开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崔泠衣裳快换好了,他才赶紧去打了热水伺候洗漱。 崔泠收拾妥当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宫人躬着腰送他出门,快走到院门口时才想起来:“对了大人,皇上身边的孙公公,这几日总在附近转悠。” 崔泠脚步一停,脸上神色莫辨:“可知他在做什么?” “奴才见他神色有鬼,便多留心了些,观察了几日却也没见他做什么,加上他从不靠近院子,所以就没有理会……大人,可有什么异常?” 崔泠垂下眼眸:“没事,保护好你家主子。” “是。” 宫人连忙躬身,等抬起头时,崔泠已经不见踪迹。 崔泠一路都走得极快,每一步都透着蓬勃的怒气,然而当迈进御书房的门口时,所有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又成了那个淡漠无情的掌印。 皇上指派的两个小太监已经在屋里候着了,看到他急忙行礼:“参见掌印。” “参见掌印大人。” 崔泠扫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最上面几本似乎被动过了。两人顺着崔泠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惊慌不已。 “方、方才皇上和钱大人来过,说要奴才们先学着看奏折,奴才们这才动了最上头几本,掌印大人饶命,没您的吩咐,奴才们万万不敢打奏折的主意!您若不信,可可可以去问皇上,他同钱大人一同在园子里散步,想来很快就回来了。” 说着话,两个人便急忙跪了下去。 崔泠神色淡淡:“咱家也没说什么,何必这么紧张。” 二人瑟瑟发抖。 “起来,既然皇上让你们学着看奏折,那便学就是。”崔泠说罢,绕过他们在桌前坐下,直接将其中一摞分给他们,“皇上可说让你们亲自批阅了?” “没、没有,只说让多跟着掌印学习。” “那便先看咱家怎么批。”崔泠说罢,便不再理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大着胆子起身来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看他如何给奏折做批阅,崔泠倒也大方,不仅让他们看,还会指点一二。 皇上和钱尤从外头回来时,便看到他专注教人的一幕,二人对视一眼,又从屋里退了出去。崔泠眼眸微动,只当没有看见他们。 连续小半个月,崔泠都尽心尽力教导二人,渐渐的两人也能独立处理奏折了。皇上检查了一下二人处理过的奏折,心中还算满意,台下的钱尤见状心下不安。 “他倒是听话,”皇上对崔泠的怨气稍微削减,又一次念及他的好,“跟了朕这么多年,从未做过忤逆朕的事。” “谁知他是用心教导,还是当着您的面做个样子,皇上万万不可大意。”钱尤闻言忙提醒。 皇上扫了他一眼:“朕怎么觉得,你看他不顺眼啊?” “……他明知皇上对先皇后深情不减,却还是要了那同名同姓之人做对食,微臣自然看他不顺眼。”钱尤心中忐忑,于是又提起此事。 梁檀这件事如同一根刺,始终扎在皇上心中,听到钱尤说的话后,他对崔泠那点好感又烟消云散了。 钱尤脑子飞速转动,最后压低了声音怂恿:“皇上,如今您又多了二位左膀右臂,假以时日定能取代崔泠,您也不必再怕崔泠拿捏,也是时候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皇上眼眸微动。 司礼监,梁檀看了一眼院外鬼鬼祟祟的太监,抿了抿唇后往屋里走,快走到门口时,扭头看向一侧的宫人:“今晚叫厨房煮两碗汤圆,掌印昨日说了想吃。” “是。”宫人忙应声答应。 晚上,崔泠踩着饭点回来,一进门便闻到了甜香的味道。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直接在梁檀对面坐下:“给我煮了汤圆?” “厨房煮的。”梁檀看他一眼。 崔泠尝了一口:“好吃。”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回应他的话。 崔泠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当即蹙起眉头:“怎么了?” 梁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声气:“这段时间院外一直有人鬼鬼祟祟,你别说不知道。” 崔泠沉默一瞬,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许多:“怕了?” “崔泠,你当真想好要如何行事了吗?”梁檀蹙眉问,“皇上派那两个人跟着你,明摆着是想分你的权,等到他们成长起来,便将你一脚踹开,你怎能还这般尽心尽力地帮他们?你可知那二人表面对你毕恭毕敬,如今在背后如何轻视你?” 连她这个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那二人何等嚣张,她不信崔泠全然不知。 果然,崔泠没有太意外,只是说了一句:“他们如今将家人送出了京城,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加上有皇上撑腰,自然不将我这个掌印放在眼中。” “你都知道还这般尽心教他们?”梁檀头疼。 崔泠做事已经习惯了不商量不报备,可看到她蹙起的眉头,抿了抿唇后还是开口:“皇上吩咐,明日起我便不用再批阅奏折了。” 说完停顿一瞬,“十日之内,他们便会出大纰漏,到时候皇上也保不了他们,只能向我乖乖求饶。” 梁檀一愣,看到他笃定的神色,明白他的确已经准备妥当。 “所以不必担心,我会护你周全。”崔泠缓声安慰。 梁檀定定看着他,想问皇上求饶之后呢?即便皇上吸取教训,再也不敢动你,可他总有死的那一日,如果他死之后还没结果,你又如何承受朝臣和新君积压多年的怒火。 第87章 府邸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崔泠定定看着她,突然生出些许不安,原本打算等过几日再说的事,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我买了一座府邸。” 梁檀微微一顿。 崔泠眼底满是温柔:“就在京郊,如你所言种了许多花木,也修了漂亮的小厨房,就在你寝房旁边,你随时可以……” “崔泠,这种时候,你要送我出宫?”梁檀冷淡询问。 崔泠还未说出的话戛然而止。 静了片刻后,他低声哄道:“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自会接你回来。” “你觉得我给你拖后腿了?”梁檀蹙眉。 “当然不是,”崔泠想也不想地否定,对上她不悦的眼神后抿了抿唇,“近来皇上自以为拿捏住了我,下一步必然会对你不利,我只是想让你出去一段时间,等我将那二人解决了,再接你回来。” 说完,他停顿片刻,眼底一片无奈:“梁檀,我不能无时无刻保护你,只有如此才能安心。” “可这样一来我就不安心了,”梁檀扫了他一眼,“出宫的事不必再想了,我不会答应的。” 说罢,不给他再劝的机会,直接低下头开始吃汤圆。崔泠见状只能放弃,然后安排了更多的人在院中保护她。 翌日一早,梁檀便发现院子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叫了一人过来。 那人忙道:“掌印大人吩咐,让我等前来保护主子。” 梁檀抬眸看了眼众人,沉思片刻后问:“他是不是说了,任何人来都不能带走我?” “正是。”那人闻言还以为她都知道,于是点头承认。 “若是皇上来了呢?”梁檀挑眉。 那人闻言,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答案显而易见。 梁檀陷入沉思,许久才回房中,静站许久后翻出崔泠私藏的那些药粉,一个个开始擦拭。 崔泠回来时,便看到她将瓶瓶罐罐擦得极为干净,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怎么突然想起打理这些?”崔泠好奇。 梁檀笑了笑:“就是觉得有趣罢了,还未问你,这个紫瓶的是什么?” 崔泠看了眼:“甘味子,多年前用过的,你可还记得?” 梁檀眨了眨眼睛:“那可要收紧了,千万别让药粉跑出来,否则你我就只能丢人了。” 崔泠想起往事,忍不住笑了笑,拉过椅子在她身侧坐下,开始教她这些瓶瓶罐罐的作用。梁檀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有感兴趣的便多问两句,崔泠都极为耐心地解答了。 两人闲聊许久,谁也没有提院中守卫之事,气氛还算是和谐。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两三日,又一个清晨崔泠起床时,看了眼床上睡得正熟的梁檀,突然觉得她留下也没什么,只要他足够小心,便能护她周全。 睡梦中的梁檀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看到是他后轻哼一声:“又要上值了?” “嗯。” “晚上回来用膳吗?”她声音依然含糊。 崔泠扬唇:“马上就要过年了,近来事忙,怕是不能回来。”昨天那两个小太监突然吃坏了肚子,今日只有他一人处理事务,想来不会跟前几日一样,能早早溜出来陪她。 这么一想,那两个人的存在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与梁檀简单聊了两句便离开了,进了御书房便开始看奏折。虽然跟梁檀说了晚上未必会回去,可还是加快了办事速度,紧赶慢赶地在傍晚时分将所有事务解决。 然而没等他走出御书房,皇上就亲自来了,直接将一部佛经放在了他的桌案上。 “你今日看完奏折,将这部佛经抄上十遍,朕明日要去佛堂祈福。”他说罢,便转身走了。 一旁伺候的宫人见状,忙小心翼翼开口:“掌印,奴才来抄。” “不必。”崔泠回到桌案前坐下。眼下收网在即,没必要为了这一点小事得罪他。 宫人闻言便没敢再多劝。 崔泠垂着眼眸抄经书,有益修身养性的经文却让他越抄越烦躁,心里还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在抄第四遍时,外头已经黑透,他终于站了起来,起身便往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皇上吩咐,没抄完之前掌印不得离开。”门口守卫道。 崔泠脸色猛地冷了下来,径直往外闯去。守卫见状大惊,却又不敢真的阻拦,只能急匆匆地追去,然而追了几步崔泠就不见踪影了,众人无法,只好跑去寝殿向皇上告状。 崔泠一路疾走冲回司礼监,院中守卫瞧见他,吓得急忙跪下。他锐利的眼眸如刀一般刺破虚空,径直看向大开的房门,眼底瞬间如同结了万年寒冰。 “我不是说了,以命相护吗?”他一字一句,犹如混了冰碴的刀片,划得众人遍体鳞伤。 众人瑟瑟,唯有一直在院中服侍的宫人颤巍巍回答:“主子她……是自愿走的,奴才们根本拦不住。” 崔泠一愣,脸色倏然难看。 寝殿外,守卫跪下回禀。 梁檀已经坐在了龙床上,听完外头的话后笑着看向皇上:“掌印对奴婢只是关心则乱,皇上不会怪罪他?” “像,太像了……”皇上一脸痴迷,喘着气握住了她的手,“别自称奴婢了,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女人,要自称臣妾。” “臣,妾。”梁檀红唇轻启,缓缓说出这两个字。 崔泠闯到寝殿时,门口的宫人们都惊住了,反应过来后又是阻拦又是劝说,顿时乱糟糟一片。 “吵什么?”屋里传出女子的声音,众人顿时一静,崔泠倏然抬头,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 片刻,有宫人怯怯回答:“回……娘娘的话,掌印来了。” 听到她对梁檀的称呼,崔泠的眼底几乎要渗出血来。 屋里静了一瞬,接着是梁檀的声音:“皇上说让他进来,你们在门口守着就是,不必跟来。” “是。” 崔泠当即冲了进去,快速穿过外间冲进房内,下一瞬便看到梁檀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而皇上已经睡熟过去。 崔泠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他想也不想取下墙上宝剑,便要刺向皇上。梁檀吓了一跳,连忙护在睡死的皇上身前:“崔泠!” “让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崔泠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梁檀无奈:“杀什么杀,他没动我。” 崔泠一愣。 “他刚摸上我的手,我就把他药晕了。”梁檀说完,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 是他先前存放的药粉之一。 崔泠怔怔看向她,没在她身上看到什么痕迹后,这才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带你离开。” 说罢便朝她伸出了手。 梁檀看着他的手没动。 崔泠心中咯噔一下,蓦地想起宫人那句‘主子是自愿走的’,僵在半空的手指都开始颤抖。 梁檀于心不安,叹了声气道:“对不起崔泠,我不能走。” “……为什么?”他哑声问。 梁檀看向他:“为了你我的将来,我必须重回后位。” 崔泠死死盯着她。 梁檀只好自行解释:“我知道你的计划很完美,也知道一旦成功,皇上将再也不敢打你我的主意,可将来呢?皇上会老会死,会有新君即位,届时你我要如何自处?” “……我会护着你,”崔泠说完,才发现自己重复了太多遍这句话,于是又急切补充,“我已经寻好了人选,安王爷家的幼子,如今不过五岁,十分好拿捏,安王爷势单力薄,不足以为患,只要我将他辅佐登基,至少能再把控天下十年。” “十年之后呢?”梁檀无奈。 “杀了新君,再立王储。”崔泠眼底一片晦暗,俨然已经疯魔。 梁檀摇了摇头:“你该知道,朝局一瞬万变,不可能事事都如你心意,一旦出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呢?你觉得我护不了你,所以重新攀附皇上,指望亲自生一个皇子出来?”崔泠言辞倏然尖利,说完又觉过分,红着眼眶道歉。 梁檀觉得自己再不解释清楚,这孩子怕是真要疯了,沉默片刻后开口:“我身子有疾,生不了孩子。” 崔泠一愣。 “但我可以假孕,十个月后从宫外抱个孤儿回来,”梁檀看向他,“既然皇室中所有人都可能与我们为敌,那便不要他们做皇帝,你我共同养育一个孩子继位,保一世安稳,你觉得如何?” 崔泠死死盯着她,一句话都不肯说。 梁檀放软了声音:“一年而已,甚至都要不了一年,确定我‘怀孕’后,皇上便可卧床不起了不是吗?我相信你总有办法。” “……总之你心意已决。”崔泠用的是陈述句。 梁檀无声地看着他。 许久,崔泠声音沙哑地答应:“……好。” 说罢,便转身离开,梁檀看着他逐渐走远,突然生出叫他回来的冲动,然而她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难了啊。她轻叹一声低下头,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正当难受时,面前突然多出一道阴影,她若有所觉地抬头,就看到崔泠重新回到了她面前。 “崔泠?”她眼底满是惊喜。 崔泠面无表情地将她发钗拔下一支,直接扎在了自己手臂上,梁檀猛地一愣,就看到他将血迹滴在了床上。 “既然要做皇后,便不能有半点污点,”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却并非因为疼痛,“待他醒来,你便说并非是我对食,只是指望我送你出宫,所以才逗留司礼监。” 梁檀怔怔看着床上点点血迹,许久无奈地笑了一声。 崔泠本已经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笑声猛地停下脚步。 “崔泠啊……”梁檀轻叹一声,“行过房的被褥上,不会只有这么干净的几滴血的。” 崔泠蹙了蹙眉,刚要问她什么意思,一双纤瘦的手臂便从后背绕到了身前。感受到后背紧贴的柔软,他瞬间呼吸一窒。 “不如我教教你,上头都该有些什么?” 她呵气如兰,犹如一个妖精,崔泠一阵恍惚,怔怔回头看向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梁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傻愣愣的样子,一时间不由得笑了:“先将他搬走,你也不想待会儿他一直占着床?” 崔泠1喉结动了动,机械地走到睡死的皇上面前,俯身将人扛起来时,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以及鼻尖传来的浓郁汤药和老人味儿,他这才有了一点真实性。 将皇上丢在软榻上,崔泠便要走向梁檀,然而看到她已经坐到床上后,嗓子突然传来一阵痒意,于是又折回去,用毯子将皇上的头盖住。 “你别把人闷死了。”梁檀顿时担心。 “不会,我留了缝隙。”崔泠回答完,来到床边站定。 梁檀还是不放心,伸着脑袋瞧皇上的状态,瞧着瞧着视线突然被挡住,她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崔泠抿着唇站在她面前。 她顿时失笑:“这么急?” “……没有。”耳根却有些发红。 梁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温柔地朝他伸手。 崔泠定定盯着她的手,却迟迟没有牵上去的意思,直到梁檀用眼神催促,他才迟疑开口:“梁檀,你可委屈?” 今日一幕,曾在他梦中出现千百次,他有多渴望,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然而真当梦境变为现实时,他却又心生恐惧。 怕她是一时无奈,怕她给的不情不愿,怕她委屈,怕她勉强,也怕今晚之后,一切都如镜花水月,瞬间消失不见。 而此刻,他将所有恐惧都清清楚楚地摆在她面前,剖出整个心捧到她面前,让她再做一遍决定。 梁檀沉默与他对视,好一会儿突然直起身,揽着他的脖子往后坠去。崔泠一愣,下意识顺势而为,等回过神时她的后背已经陷入柔软被褥,而他也居高临下,扣在她的上方。 “知道你会来,所以床单被褥都是全新的。”她轻笑道。 崔泠迟缓地眨了一下眼:“你……知道我会来?” “自然,所以我给他下了足够的药,”梁檀抬手摸摸他的脸,手指顺着下颌线一路往下,经过喉结和衣领,最后滑到了腰带,“但也想过你或许被绊住了没办法来,所以已经想好了后路。” “梁檀……” “嘘,”梁檀解开他的腰带,撑着身子亲了亲。 “……梁檀。” 第88章 抢 只一瞬间,崔泠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指尖,他头脑空空,忘了该如何思考,只是定定看着眼前泛红的脸颊,感受指尖传来的点点热意。 许久,他指尖一颤,梁檀轻哼一声,眼眸湿润地看向他:“你不亲亲我吗?” 轰—— …… 结束后许久梁檀都没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时,手指都不住颤抖。 崔泠俯身吻了吻她的脸,拧了手帕为她擦洗,又为她穿好了衣裳,正准备换被褥时,却被她抓住了胳膊。 “将他搬回来,你回去。”梁檀疲惫开口,声音还透着沙哑。 崔泠眼神一暗,抓着被褥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梁檀抬头看向他,安慰:“要不了多久的,忍忍。” 崔泠闻言与她对视,许久才开口:“我会保护你。” 梁檀扬唇。 一切收拾妥当后,梁檀往床里滚了滚,找了个干净的角落睡下,崔泠在床边站了半天,到底还是离开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年迈的皇上发出一声闷哼。 早已经起床的梁檀立刻上前:“皇上。” 皇上挣扎着睁开眼睛,刚要说话就嗅到了屋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再看自己衣裳凌乱,旁边的被褥上也有一小片污浊,顿时有些惊喜:“爱妃,你还是……” “是什么?”梁檀故作不解。太监宫女对食,可不是只有面对面吃饭这么简单,太监虽然没了那东西,却还有手有嘴,夺人贞操并不难,所以常人才不愿要太监的女人。 皇上没想到她还是第一次,显然十分激动,可激动之余又有些疑惑:“朕怎么不记得昨日发生的事?” “皇上忘啦,您睡前喝了点酒呢,您不是时常不记得酒后之事么。”梁檀嗔怪。 皇上一愣:“你怎知我时常不记得?” 梁檀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才迟疑开口:“奴婢也不知道……瞧着皇上的脸,便不自觉地说出来了。” “皇后!你一定是皇后转世!”皇上高兴得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喜欢,至于现在这么激动吗?梁檀心中不屑,面上却没显露半分:“对了皇上,昨夜掌印来过,您还叫他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的规矩。” “他来做什么?”皇上脸色顿时不好,“莫非是要抢走你?” 梁檀闻言连忙跪下:“奴婢与掌印大人是清白的。” 皇上眉头紧皱,想说怎么可能,可床上那点血迹却又提醒他,她说的是真的。 冷静之后,他才开口:“你不是他的对食?” “自然不是,”梁檀小心地看他一眼,“奴婢进宫是被父母所逼,所以不想留下,便去求掌印大人,掌印大人这才留下奴婢在司礼监服侍,打算过些时日就送奴婢出宫……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这等谣言了。” 皇上冷哼一声:“若非对食,他又如何这般护你?” “掌印说,奴婢像他旧主子,旧主子和皇上一样对他有恩,所以才愿意护着奴婢。”梁檀将在心里演变了几百遍的话说出来。 皇上微微一愣,回过神后表情复杂:“如此说来,是朕误解他了?” 成了。梁檀低垂着头,没有回应他的话。 “那你如今可还愿意留在宫里?”皇上故意这般问。 梁檀害羞地看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皇上孔武有力,奴婢心生仰慕,自然不愿走了。” 皇上闻言想起床上的混乱,顿时呼吸都重了,搓了搓手刚要扶他,外头突然闯进来一个宫人:“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 “吵什么吵!”皇上好事被打断,顿时心生不满。 宫人忙道:“皇上,安国公与李将军王大人他们打起来了!” 皇上一愣:“怎么回事?” “安国公说您将长宁郡主许配给他做填房,可李将军王大人也说您把长宁郡主许配给了自己家儿子,三人一言不合就就就打起来了!” 皇上震惊:“荒唐!朕怎会一女许三家……” 话没说完,便想起前些日子的奏折是谁批阅的,顿时黑着脸冲了出去,只是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爱妃平身,朕明日就下旨给你名分。” “多谢皇上。”梁檀淡定答应,等他走后才扶着酸疼的腰到桌前坐下。 然而皇上第二天也没有下旨给她名分,因为前朝出了纰漏的不止长宁郡主的婚事,还有兵部礼部等一系列的问题。皇上简直焦头烂额,将她的事也抛在了脑后。 梁檀半点不急,吃吃喝喝休生养息,直到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托人去告诉崔泠。 于是崔泠在朝局一片混乱时,出现在皇上身边力挽狂澜,将一切事务处理妥当。 事后,皇上有气无力地坐在桌案前,看着下方恭敬的崔泠叹了声气:“崔泠,幸好有你啊!” “能为皇上做事,是奴才的荣幸。”崔泠垂着眼眸。 皇上多看了他两眼:“梁檀的事,朕已经都知道了。” 崔泠指尖一动。 “她并非你对食,你为何不早点说?”皇上嘴上抱怨,眼底却没有怒气。 崔泠回答:“她与先皇后生得太像,先皇后又对奴才有恩,奴才无法,只能为她忤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你也是一片赤子之心,”皇上轻哼一声,“如今她已为朕折服,你就不必夹在我们之间为难了。” “是。”崔泠低头。 “你觉得朕给她个什么位份比较好?”皇上来了兴趣。 崔泠面不改色:“奴才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崔泠沉默片刻:“奴才觉得,单凭她与先皇后生得极像,也至少该给个妃位。” “你倒是敢说。”皇上轻哼一声。 崔泠垂下头不再言语,皇上斟酌片刻,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妃位,封号为辰。” “是。” 封妃之事自然要交给崔泠去办。 宫中已经许久没有封过高位嫔妃,皇上的圣旨一下,顿时引起一片哗然,不仅是因为梁檀直接封妃,还因为她原先是崔泠对食的事。 钱尤听说此事时,急匆匆跑来宫里劝诫,却被皇上一脚踹到了心口,被人搀扶着才能走出御书房。 御书房外,崔泠安静而立,看到来人后扬起唇角:“钱大人。” “崔掌印,”钱尤眼底闪过一丝嫉恨,“我倒是没想到,掌印竟然如此大度,连心爱的女人都能拱手相让。” “难道大人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皇上?”崔泠反问,看到钱尤憋闷的表情,眼底一片冷色,“还是钱大人唆使皇上步步紧逼,以为我会失去理智,直接带人离开?” 钱尤一愣。 “钱大人不会以为我没猜到?”崔泠轻嗤一声,眼底一片倨傲,“可惜了,钱大人的美梦注定落空。” “崔泠,你别太得意!” 崔泠不愿看他,径直进了御书房。 皇上还未消气,看到他进来顿时皱眉:“方才在门外逗留这么久,同钱尤都说什么了?” “回皇上的话,钱大人污蔑奴才与辰妃娘娘的清白,奴才气不过辩论了几句。” “这个钱尤!”皇上愈发生气。 崔泠看他一眼:“不止钱尤,还有其他官员,皇上……奴才声誉不值钱,可辰妃娘娘是您的女人,若再这样被人污蔑,只怕最后有损的是皇上颜面。” “是得加以惩戒才行。”皇上绷起了脸。 崔泠垂下眼眸,多的话不必再说,反正会有其余人帮他做这件事。 三日之后,钱尤便因为散播谣言被发落入狱。 听说这件事时,梁檀刚搬进了辰时宫,看着熟悉的院落很是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来了。” “当初总觉得娘娘还会回来,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叫人细心照顾了。” 身后传来崔泠的声音,梁檀笑着回头,小跑过去抱了抱他。 崔泠唇角扬起:“不怕被人瞧见?” “辰时宫内外,哪一个不是你的人?”梁檀挑眉。 崔泠眼底笑意更深:“即便如此,你也该万分小心。” “知道了。”梁檀扭头往屋里走。 崔泠跟了过去。 房门反锁,一室温存。 崔泠一直到下午才走,走之前提醒她:“皇上今晚会来。” “知道,所以我已经备好了药。”梁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崔泠笑笑,从怀中掏出另一个药:“给他用这个。” “这是什么?”梁檀好奇。 “叫人发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东西,”崔泠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若非他不能次次都没记忆,我不会给他用这个。” 光是想到他会在梦里亵渎她,崔泠便控制不住心中杀意。 梁檀已经懂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再等一个月,他就可以病下了。” 崔泠目光温柔,认真点了点头。 当晚,皇上便来了。 不仅当晚,接下来半个月,皇上都宿在辰时宫,药物引起的那些绮梦,让他误以为自己恢复了雄风,一时间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可惜人的新鲜感十分有限,半个月之后他便去其他妃嫔那儿了,梁檀松了口气,盘算着时间过日子。 一个月后,皇上突发急病卧床不起,请立储君的奏折又一次雪花一般飘进宫中,将本就怕死的皇上气个够呛,快要忍不住发作几个朝臣出出气时,辰时宫传来了好消息—— 辰妃娘娘有喜了。 皇上听闻消息后一阵狂喜,连忙将太医叫了过来。太医也是一脸激动:“回皇上的话,已经有将近两个月,脉象极为强劲,十有八九是个健康的皇子。” 不论是健康还是皇子,对皇上而言都格外重要,毕竟他之前的孩子,没有一个活到成年的。 太医听出他的担忧,再三保证辰妃娘娘身子康健,绝对没有问题。 皇上这下高兴了,当即着崔泠昭告天下,立梁檀腹中胎儿为储君,还让梁檀做了皇后。 没有出生的孩子立为太子,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然而皇上一意孤行,朝臣中又有不少支持者,反对的声音只能越来越小,盼着梁檀能生出一个公主来。 ‘怀孕’的梁檀做了皇后,却没有搬到凤禧宫,而是整日在辰时宫吃吃喝喝闲散度日,对此她的解释是:“凤禧宫不吉利,我可不想回去。” 崔泠想到她浑身是血的倒在凤禧宫地上的画面,默认了她这句话。 八个月后,梁檀‘生下’一个皇子,叫满朝盼着她生女儿的朝臣都彻底失望。 这八个月里,皇上的身体已经彻底衰败,原先的大胖子老头,如今只剩下皮包骨,但为了梁檀的皇子能平安继位,崔泠对他用了极重的药物。 他到最后两个月的时候,已经连说话都说不清了,崔泠顺理成章地隔绝了他与外界的关联。 皇上渐渐清楚,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是谁害的,每次看见崔泠都面露恐惧,瞧见梁檀时也不如从前高兴,当听说皇子诞生时,他更是面露恐惧。 因为皇子出生了,他也该死了。 果然,皇子刚出百天,皇上了驾崩了。 当丧钟响起,梁檀长舒一口气,握住了崔泠的手:“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 梁檀抬眸:“崔泠。” “嗯?” “你日后,就搬过来住。”她说。 崔泠扬唇,眼底是清浅的笑意。 太子不满四个月便继位,是从未有过的事,朝中一片兵荒马乱,一直到半年后才稍微平息。自此太后垂帘听政,权宦崔泠一旁辅佐,朝局逐渐稳定下来。 转眼就是三年,又是中秋,崔泠三十岁了。 “往年该送的都送了,今年属实不知该送些什么,不如将我送给你如何?”梁檀打趣。 崔泠笑了笑,轻抬手臂将她揽住:“你本就是我的。” “这样啊,那可如何是好,我真没给你准备礼物。”梁檀啧了一声。 崔泠松开她,安静与她对视,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后,沉默片刻又改变了主意:“那还是将你送给我。” “可你刚才不是说,我本来就是你的吗?”梁檀歪头。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檀好奇。 崔泠盯着她看了半晌,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的脸颊瞬间红了。 “如此,还是需要你配合。”他一本正经道。 梁檀捶了他一下:“崔泠,你当真是学坏了。” “那你敢送吗?”崔泠问时,眼底透出点点挑衅。 梁檀眯起眼眸:“有何不敢?” 第89章 后顾 崔泠不再言语,直接抱起她朝房中走去,进门之前扫了眼旁边的宫人:“看好皇上,别叫他乱闯。” “是。”宫人连忙答应,在他们进屋之后从外头将门关上了。 梁檀倚着崔泠的胸膛笑个不停,直到被放在床上,才哭笑不得地问:“他就误闯过一次,还是半年前的事了,至于么?” “至于。”崔泠板着脸去解她的衣带。上次小皇帝误闯,他正在床上与她行云雨之事,听到孩童隔着屏风含含糊糊地问他们在做什么时,顿时一个紧张差点疲了,惹得梁檀笑了三个月,他自然要多加防范。 梁檀如今想起来还是想笑,可随着他一个深顶,嘲笑的话顿时噎在了嗓子眼儿,咽不下吐不出,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崔泠……你趁机报复!” “主子方才可是亲口答应了,要依咱家的。”他声音本就清越,刻意捏着调子说话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孽。 梁檀一时间忘了呼吸,对上他晦暗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扯着他的衣领吻了上去。崔泠最喜欢她的主动,顿时如同被火星点燃的火药,噼里啪啦炸个不停,直炸得梁檀眼前冒出一阵阵白光,才算勉强停歇。 胡闹了大半日,总算停歇了。梁檀倚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还急促的心跳声,慢悠悠地开口:“皇上如今也快三岁了,是时候开蒙了。” “你有人选了?”多年在一起,早已经有了默契,梁檀不用多说,崔泠便心中有数,“莫非是那位俊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探花郎?”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话怎就这么酸呢?” “自然是因为太后娘娘前些日子盯着人家移不开眼。”崔泠想起那一幕,心气便有些不顺。 梁檀抬头看向他:“状元要挑最有才华的,探花要挑最英俊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我为了挑个模样最好的,自然要多看看,崔掌印这醋都吃,真是好没道理。” “用得着盯着看那么久?”崔泠反问。 梁檀轻哼一声:“多加对比么。” 崔泠斜了她一眼,也不知信没信,而是继续聊正事:“皇上开蒙是大事,为了服众,选状元比探花好。” “不成,那老小子虽然有才,可说不出的迂腐,我可不想皇上将来被他教成小老头。”梁檀想也不想地否决了。 崔泠不认同:“老成些没什么不好。” “我还是觉得探花好,年纪轻轻脑子灵活,心性也是不错,给皇上开蒙再合适不过。”梁檀坚持自己的意见。 崔泠扬眉:“如何知道他心性好?” “模样好的人,心又能坏得到哪去。”梁檀随口一说。 崔泠面无表情:“你果然看上了他那张脸。” ……她真只是随口一说。梁檀无言抬头,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后,便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了。 果然,某人像上了发条一般不知累,身体力行地叫她知道看别的男人的代价,梁檀昏睡过去前,只庆幸自己去年开始便取消了中秋宫宴,这才不至于晚上的时候丢人。 她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期间偶尔被唤醒喝口水,又很快睡了过去。某人大约也知道自己折腾狠了,在一旁鞍前马后地伺候,半点都不敢惊扰她的睡眠。 梁檀睡了漫长的一觉,梦里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几个世界,虽然清楚地知道是梦,可经历的爱恨情仇却浓烈到不像是假的,每经历一次分别,她的心脏仿佛就被剜去了一块,疼得她整个人都蜷在了一起。 “梁檀,梁檀……” 梦里的呼唤渐渐变成真实,梁檀勉强睁开眼睛,泪水却将眼眸糊得看不清,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崔泠的脸上。 “你做噩梦了?”他低声问。 梁檀眨了一下眼睛,眼泪瞬间从眼角落下,视线彻底清晰了。 “我……确实做梦了。”她回忆了一下梦境,却没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情感。 崔泠无奈地看着她:“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梁檀蓦地心虚,干笑一声抓住了他的手:“你也睡会儿。” “我还有事要忙,你睡,我等你睡着再走。”崔泠低声道。 梁檀叹了声气,闭着眼睛含糊道:“早就叫你搬来同我一起住,你怎就是不听。” “还不到时候。”崔泠温声回答。 天知道她当初提起此事时他有多心动,可惜如今一旦住到一处,就要被外头那些人非议,他虽然不怕他们乱说却无法忍受梁檀在众人口中变得不堪,所以宁愿每日里厮磨之后离开,也不肯住进辰时宫。 再等些时日,等后顾无忧时,他再搬来与她长住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不再理会,很快就再次睡去。 崔泠确定她睡熟了,这才悄悄离开。 梁檀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醒来时崔泠不在身边,她轻呼一口气,看向旁边服侍的宫人:“掌印今日可提皇上开蒙的事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提了。”宫人恭敬回答。 梁檀扫了他一眼:“定的人选是谁?” 宫人报了一个名字,梁檀笑了笑。 是今年的探花郎。 举行了简单仪式之后,小皇帝正式开始读书,探花郎作为太傅,每日都要频繁出入宫中,梁檀与他接触多了,愈发欣赏这个年轻人,陪皇上读书时经常与他闲聊。 探花郎是个机灵的,知道如今朝廷谁当家,听闻她喜欢做糕点后,便从外头寻了不少糕点方子进献。 梁檀确实受用,拿了方子便要试试,探花郎也颇感兴趣:“太后娘娘,微臣能一起吗?” 眼下皇上刚下学,他也不算玩忽职守。 “君子远庖厨。”梁檀扫了他一眼。 探花郎笑笑:“微臣出身寒微,幼时父母出门做活,一日三餐都是微臣做,若是远庖厨,怕不是早就饿死了。” 梁檀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会做饭?” “略知一二,只是没做过糕点,但想来打个下手也是可以的。”探花郎回答。 梁檀闻言便没有再多说,领着他直接进了厨房。 崔泠回来时,就看到小皇帝在宫人的陪同下正在园子里玩闹,却独独不见梁檀的身影。 “太后娘娘呢?”他问。 带着小皇帝的宫人一脸为难。 崔泠皱了皱眉头,当即进了院子,结果还未等找到她的身影,便已经听到探花郎侃侃而谈的声音。崔泠瞬间暗下脸色,面无表情地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参见太后娘娘。”他直接出言打断。 “掌印大人。”探花郎不知为何,一直都挺怵他,看到他回来顿时没了笑意。 这副神情落在崔泠眼中,便成了心虚。 梁檀倒是淡定,瞧见他了笑道:“本宫刚做了糕点,掌印可要尝尝?” “奴才心苦,吃不了甜的。”崔泠淡淡回答。 ……辛苦为什么吃不了甜的,不应该多吃点甜的补补吗?梁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碍于探花郎还在,便没有追问下去,闲聊两句后就让探花郎退下了。 外人一走,崔泠的酸意就不愿隐藏了:“太后娘娘有美男子作伴,想来今日十分愉悦?” “我就说你方才表情不对,合着是吃醋了,”梁檀斜了他一眼,“你这毛病何时能改改,我如今是太后,与前朝臣子相处的时候多了去了,你总不能谁的醋都吃?” “前朝臣子数百人,可奴才只听娘娘夸过这一人。”崔泠轻哼一声。 梁檀失笑:“行了,我只是随口一夸,你还当真了?他如今是皇上的太傅,是当朝探花郎,也是个没有背景一路苦读而来的学子,我与他拉近关系,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考虑,你不会不知道?” 她从很早之前便想扶持一股没有世家皇族干涉的新势力,如今这个探花郎,显然是最好的人选之一,崔泠应该知道她在做什么。 果然,崔泠没有反驳她这句话,而是揪着别的不放:“可我不想你与他走得太近。” 梁檀失笑:“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崔泠最不喜欢的便是她将自己当孩子,哪怕只是一句调侃,也能让他的心情瞬间不好,只是从前他都忍着,今日看到她与别的男人说笑,眼下又被她如此敷衍,便不愿意忍了,黑着脸转身离开。 梁檀愣了愣,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她当即也不高兴了:“若是离开了,日后就不必再踏我辰时宫的门。” 崔泠往外迈的脚步一僵,许久还是梗着脖子迈了出去。 梁檀冷笑一声:“来人,关门!” 宫人们闻言目露为难,却还是急匆匆上前将门关了。 大门缓缓关上,已经走到门外的崔泠板着脸回头,却只能从门缝里看到她往屋里走。 砰。 大门彻底关上,他连门缝都看不到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了,白天还晴空万里,晚上突然下起了小雨。 梁檀本来还想再晾某人一会儿,可看到下雨便坐不住了,立刻从屋里走出来,叫人将大门打开。 大门开启,某人果然还站在外面,金线钩织的红色袍子,此刻已经被雨淋湿了。 梁檀下意识就想朝他跑去,但关键时候还是忍住了,板着脸唤了一声:“还不进来?” 崔泠抿了抿唇,在她转身回屋时还是抬脚跟了过来。 进屋后,梁檀倒了杯热茶给他,崔泠沉默地喝完,将杯子放在桌上。 “知道错了吗?”她问,打算在他点头之后好好教训他一通,叫他日后将格局放得大点,也要让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有多重要,别动不动就拈酸吃醋。 崔泠看向她:“你就知道欺负我。” 梁檀的心瞬间就软了,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底气:“我怎就欺负你了?” 崔泠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无言许久,最后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的了解,就像她对他一样多。她自以为可以轻易将他拿捏住,殊不知自己也很容易被他拿捏。 “……过来。”她认输了。 崔泠抿了抿唇,乖乖走到她面前。 “我对探花郎,绝对没有半点不好的心思,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咱们将来的安稳。” 两人的权势看似极大,却如同海上飘萍无根无源,一点风浪就能将他们摧毁,所以她急不可耐,想培养属于自己的、更多的势力。 崔泠其实都懂,只是年过三十,什么风浪都见过了,却在她这里如同毛头小子一般,动不动就冒失了。 梁檀见他还是不说话,斟酌片刻后开口:“你若实在不喜欢,明日起便不让他进宫了。” 崔泠微微一愣。 “你的心情,在我这儿还是最重要的。”梁檀一脸真诚。 崔泠定定看着她,耳根突然有些泛红:“其实……他的确适合做太傅。” 梁檀挑眉。 “……还是留着他,你说得对,我不该意气用事。”崔泠叹了声气,妥协了。 梁檀忍住笑意,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转身往床上走去,只是走到一半时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他:“我说你像孩子,并非是看轻你的年纪,而是表达喜爱。” 崔泠眼眸微动。 “我爱你啊崔泠。”她温柔道。 崔泠怔怔看着她,一瞬间失去所有语言。 梁檀安静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玩味地勾起唇角:“再说,你是小是大,难道自己不清楚?” 崔泠:“……” 三年又三年,小皇帝已经九岁,开始着手朝政。以探花郎为首的新势力,也在梁檀的扶持下蓬勃发展,朝中很快形成了几股势力相互制衡的局面,其中以梁檀的新势力,及崔泠的老旧派最为强大。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更何况是风起云涌的朝堂,尽管这些年,心腹已经隐隐猜出了梁檀与崔泠的关系,却还是不断提醒己方,关键时候要当断则断。 “如果皇上九岁有余,太后也该逐渐放权了,她却步步紧逼,俨然是要垂帘到底,掌印你不得不防啊。”司礼监内,一个臣子苦口婆心。 另一个人忙跟着道:“是啊掌印,南山寺修建她要插一脚,城北练兵她还要插一脚,就连礼乐之事,也是她派了心腹前去,这般过分,分明就是没将您看在眼里。” 崔泠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茶。 第90章 楞 。 二人见他无动于衷,对视一眼后咬了咬牙:“臣等知道掌印对太后情根深种,觉得太后不会害您,可您别忘了,这里是皇宫,宫中哪有什么真情可言,多的是虚与委蛇……” 话没说完,茶杯不轻不重地落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似乎在警告什么。 那人顿时不敢多说,倒是旁边的人突然跪下,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掌印,您今日即便杀了微臣,微臣也要说,太后与皇上才是一脉相承,只要有她在,皇上就永远不可能真正信您,将来待皇上独立亲政,您可想过该何去何从?” “够了,”崔泠不悦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今日到此为止。” “掌印……” 崔泠不再理会,径直离开了。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长长叹了声气。 另一边,辰时宫内。 小皇帝拿着书本,一板一眼地念着,梁檀闲散坐着软榻上,一边吃糕点一边检查他功课。 一本书念完,她端了杯枣茶给他:“快润润嗓子。” “谢谢母后。”小皇帝接过来喝一口,依赖地坐在她旁边。 梁檀笑着为他整理袖口,问他近来状况。小皇帝一一答了,接着又想到什么:“母后,儿臣有话想问你。” “想问什么?”梁檀低头询问。 小皇帝抬头看向她:“儿臣昨日在御书房,读了几本奏折,说是权宦当道,国将不国,儿臣看完觉得有几分道理,母后觉得如何?” 即将迈进里间的脚,倏然退了回去,静站在门口,想听听她的答案。 屋子里一片安静,梁檀平静抬眸,才发现昔日总跟在崔泠屁股后面、用崇拜的声音叫着掌印的孩子,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 古人早慧,更何况一国之君,九岁的年纪,也的确不小了。 “母后?”他见梁檀一直不说话,眼底闪过一丝忐忑。 梁檀扬了扬唇:“母后在。” “那……母后觉得,儿臣该如何做?”小皇帝抿了一下发干的唇,紧张地询问。 梁檀斟酌片刻,笑道:“谁同你说的这些?” 小皇帝不敢说。 梁檀也不在乎,笑了笑道:“为保郑氏江山,该果断除之。” 小皇帝猛然睁大眼睛。 “可他权势过大,为保朝堂安稳,不能立刻杀之,而是该一步步瓦解他的势力,叫他孤立无援,最后再杀之后快。”梁檀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看向小皇帝的眼神中透着冷意。 门外的人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屋里,小皇帝怔怔看着梁檀,许久才嗓子发干地开口:“可、可是母后,你舍得……” “问本宫舍得吗?”梁檀又一次扬起唇角,“你既然敢来问,想来也听说过外头的风言风语,知道本宫和崔泠……” “肯定不是真的!”小皇帝急切打断。 梁檀嘲弄一笑:“可惜了,是真的。” 小皇帝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对父皇?” “父皇?”梁檀轻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我且问你,你舍得吗?” 小皇帝愣了愣。 “崔泠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若要杀他,你舍得吗?”梁檀轻声问。 小皇帝怔怔看着她,突然掉了眼泪。 梁檀叹了声气,伸手帮他擦了擦眼角:“既然舍不得,何必逼自己做坏人。”再成熟,也是个孩子啊。 “可、可是他们说,不如此,便保不住郑氏江山。”小皇帝胡乱擦一把眼睛,哽咽着同她说。 梁檀不甚在意:“你又非先皇亲生儿子,自你当上皇上那一日,郑氏江山便已经没了。” 小皇帝彻底愣住。 “当年先皇无子,被逼着从皇室中挑选储君,可他怕挑来的人受亲生父母蛊惑,会陷他于不利,所以才着崔泠从外头抱一个孤儿回来,”梁檀毫无心理障碍地将锅推给死昏君,“他自个都不在意江山姓不姓郑,你又在意什么?” 这些话的消息量太大,小皇帝还是懵的。 梁檀抬头看他一眼,露出和善的微笑:“切记,这件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否则你、我、崔泠,都将万劫不复。” 小皇帝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这就是事实,你也不必担惊受怕,此事如今只有我和崔泠知晓,我们二人绝不会透露半分,”梁檀说完停顿片刻,“待你能独立成事,我与他便去行宫养老,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你也不用再费心对付我们。” “母后……” “不过再忍几年罢了,这都忍不了?”梁檀又一次打断他。 小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是掩饰不了的茫然。 梁檀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说罢,便唤个人进来将小皇帝带走了。 小皇帝走后,梁檀独自在屋里坐了片刻,这才高声说道:“还不进来?” 外头静悄悄一片。 梁檀目露无奈:“我方才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不多会儿,一道高大的身影便走了进来:“何时知道我在外面的?” “你刚来时我便知道,”梁檀说着,拈起他一缕头发嗅了嗅,“你身上,有旁人没有的味道,只有我能闻到。”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惯会哄我。” “我以为你会哭着跑走,没成想竟然留下来了,”梁檀的语气里颇多遗憾,“我还想着,要如何哄你呢,你怎就没信我前头的话呢?” “我若信了,只怕生气的人就是你了。”崔泠太了解她了。 梁檀笑了笑,倚在他怀里叹了声气:“从前多天真无邪的孩子,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多疑。” “他是皇上,多疑才是对的,”崔泠把玩她的衣带,“你冒然告诉他往事,只怕他会接受不了。” “再不告诉他,他怕是要对你我动杀念了。”梁檀冷笑一声。 崔泠将她抱住:“你不告诉他,他只会对我一人动杀心,如今告诉他了,他便知道你并非他生母,只怕才会对你动杀心。” “他定然是不敢的,”梁檀扬唇,“人呐都怪得狠,你是他生母时,他总想忤逆你挑衅你,可真告诉他并非亲生后,他反而会顾忌许多感恩许多。如今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皇室血脉,将来再有人蛊惑他,恐怕他也不敢动心了。” 说完,她停顿一瞬,“宠爱只会让人滋生野心,可威胁却会让人懂事,他日后,即便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怕也是不敢轻易动手了。” 是冒着自己被发现的风险杀了他们,还是在收回权势后与他们一体同心,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知道该如何做选择。 更何况她与崔泠这些年待他那么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自己心里也会有杆秤。 崔泠安静听着她说话,许久才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对着自己:“宠爱只会让人滋生野心?” “是啊,比如现在,我只想着眼前这个男人,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梁檀挑眉。 崔泠笑了:“已经属于你了。” “还不够。”梁檀说着,攀上了他的胳膊。 这一日之后,小皇帝大病一场,梁檀知道将人吓狠了,心里虽然愧疚,却没有去看他,反而让崔泠前去照料。 崔泠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三天三夜,小皇帝醒来时,就看到了他憔悴的脸,瞬间就红了眼眶:“掌印。” “皇上醒了?”崔泠目光温和。 小皇帝怯怯看着他:“母后呢?” “待会儿奴才便请她过来。”崔泠安慰。 小皇帝别开脸:“不必了,朕知道,她在生朕的气。” 崔泠没有多言,只是为他掖好了被角。 小皇帝静了许久,又忍不住看向他:“掌印,当年真是你将朕抱回来的吗?” “是。” “……为何选择朕?” 崔泠眼眸微动,停顿片刻后开口:“本是选的是另一户庄户人家,只是去的路上,遇到逃荒而来的你亲生父母,他们苦苦哀求,奴才一时心软,便接过了你。” “那他们……”小皇帝眼睛一亮。 崔泠微微摇头:“饿了太久,已无力回天,救治半个月还是去了。” 小皇帝眼中光亮瞬间灭了。 崔泠看着这样的他,沉默片刻后开口:“他们二人已是强弩之末,可还是为了你拼尽最后一口气,当时奴才便想,如此爱子心切,心肠必然不坏,他们的儿子也定是慈悲之心,所以这才将你带进宫中,而非随意找个人家送养。” 小皇帝怔怔看向他,崔泠后背笔直,不像宦官,像个读书人。 “皇上,您若遗憾,不如将全天下的贫苦百姓都当做父母来看,做个好皇帝,给他们衣食无忧,我与太后,会好好陪着你,待你长大之后,便将一切都交给你,”崔泠说着,握住了他的手,“我与她从来不是贪图权势之人,如今所做一切,无非是为了将来能得个善终,还望皇上成全。” 小皇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许久才艰难点头:“好……” 崔泠笑笑,等他入睡后才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就看到梁檀等在院中。 “进去看看?”他问。 梁檀摇了摇头,朝他伸出手。 崔泠牵住她的手,二人慢慢往辰时宫走。 许久,梁檀才说一句:“唱白脸开心吗?” 崔泠扬唇:“奴才不想唱白脸,是太后娘娘逼着奴才来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梁檀笑了一声。 崔泠不语,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小皇帝十六岁时,梁檀和崔泠便去了行宫,将江山彻底交给了他。 没有了太后和掌印护法,一时间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小皇帝这才发现自己这十几年过得有多自在,独自支撑一段时日后,便跑来行宫求二人回去。 虽然不是亲母子,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梁檀看到他憔悴的模样顿时心疼,也动了回去几日的念头,然而一向宠着小皇帝的崔泠,却果断拒绝了。 “他总要自己长大的。”崔泠一本正经。 梁檀扫了他一眼:“你就是不想回宫而已。” 崔泠没有否认。他十三岁进宫,如今已经四十四岁,在宫中的三十一年,无一年是真正轻松的,如今好不容易远离朝堂,与她安心相守,他确实不想再回去。 梁檀看着他眉间淡纹,突然意识到他也不年轻了,顿时心中一片酸软,然而一想到小皇帝的可怜样,便又开始纠结。 崔泠见她犹豫不决,蹙了蹙眉一个人先出去了。 屋外,小皇帝正眼巴巴地瞧着这边,看到他来了后顿时眼前一亮:“掌印。” “时候不早了,皇上赶紧回宫。”他淡淡开口。 小皇帝:“……掌印,行宫离皇宫要走一日的路。” 崔泠看一眼将晚的天色,回答:“那现在走,不耽误明天上早朝。” 小皇帝:“……”好痛苦,有种被催着上学的感觉。 面对小皇帝痛苦的神色,崔泠毫不心软,正要直接把人轰走时,梁檀突然出来了,小皇帝赶紧躲到她身后。 “梁檀。”崔泠沉下脸色。 梁檀叹了声气:“行了,别闹。” 崔泠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 梁檀将人打发走,与小皇帝单独聊了一个时辰,这才将他叫回来。 入夜,小皇帝去了偏殿。 梁檀与崔泠一人一张躺椅,坐在院中看月亮,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与皇上今日都聊了什么?”崔泠到底还是先开口了。 梁檀侧目看向他。 “想来是商议如何一同回宫的事,”崔泠依然盯着夜空看,语气似在赌气,“不必商议,想走就走,反正我也留不住你。” 梁檀扬唇:“我怎么听着,某人说的不像真心话啊?” 崔泠轻哼一声,难得跟她闹起了脾气。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崔泠,你究竟在怕什么?” 崔泠表情一僵。 “怕我再被权势绊住了脚?怕我会贪恋京中繁华?还是,怕我一去不回?”梁檀声音清浅,轻易戳破了他的不安。 崔泠不说话了。 许久,旁边的躺椅上发出吱呀一声。 第91章 三世 崔泠没有扭头,却在某片阴影落下时,及时揽住了她,他的躺椅顿时承载两人重量,不甘重负地发出吱呀一声响。 梁檀在他怀里调整好角度,攀着他的肩膀小意温存。 “……你以为这样,便能糊弄我了?” “我拒绝他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崔泠一愣:“你说什么?” “我拒绝他了,”梁檀直起身,笑着看身下人,“明日一早,他便会独自离开。” 崔泠哑然许久:“怎么会……” 刚说三个字,便对上了她充满爱意的眼睛,似乎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了。 “其实他也未必需要帮忙,不过是初离了父母,找个理由来撒撒娇罢了,”梁檀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好好哄一哄他便好了,你倒好,不哄就算了,还动不动就给人脸色,心是不是太狠了点啊崔大人?” “……他明知我们用了多少年,才从那座宫里出来,如今张嘴就要我们回去,我态度自然不会好。”崔泠说得莫名心虚。 梁檀轻嗤一声,抬手捏住他的脸:“所以,还气吗?” 崔泠定定看着她,许久突然问一句:“所以,在你心里,江山社稷和皇上,都不比我重要?” 梁檀意外:“你怎会这样问?” 崔泠顿了顿,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过了,正要张嘴为自己找补,梁檀便凑到了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崔泠,我是为你而活的。” 崔泠瞳孔轻颤,一瞬间失去所有声音。 梁檀满意地看他一眼,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继续看月亮。崔泠无言许久,才默默抱紧了她的腰。 院子外,小皇帝轻叹一声,转身往偏殿走,宫人急忙追上:“皇上,不是说要再求求太后吗?” “不求了,”小皇帝想起梁檀那句‘初离了父母想撒撒娇’,心里一阵熨帖,“母后说得对,我如今已长大成人,该撑起一片天地了。” 翌日一早,他便提出了告辞。 梁檀和崔泠将人一路送出行宫,看着马车远走时,两人握紧了彼此的手。 十日后,小皇帝来了信,梁檀看完笑盈盈地抬头:“不是说他已经长大,不必再出手相帮了吗?” “举手之劳罢了。”崔泠不肯承认。 梁檀斜了他一眼,继续看小皇帝夸赞崔大人如何厉害。桌上香炉散出点点白烟,旁边散了一堆书信,崔泠将桌案整理妥当,坐在她身边看书,屋里再次静了下来,只偶尔响起翻书的动静。 行宫中岁月悠悠、时间缓慢,等又一个中秋,梁檀才惊觉他们已经离开皇宫将近一年了。 “梁檀,梁檀……” 梁檀猛地回神,看到崔泠后睁大眼睛:“怎么了?” “你近来总是发呆。”崔泠说着,伸手抚平她眉间褶皱。 梁檀顿时一脸歉意:“抱歉。” “不过是发呆,有什么可道歉的。”崔泠笑了笑,朝她伸出手,“跟我来。” 梁檀眼眸微动,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行宫里四处都点了灯笼,红彤彤的透着喜庆。 两人牵着手穿过庭院园林,又经过小桥假山,终于在一片空地前停下。 “这是?”梁檀看着面前方方正正的土地,有点迟疑地看向崔泠。 崔泠笑笑:“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在宫里辟块地种菜么。” 梁檀眨了眨眼:“我只是随口一说……” 说完,才发现他的袖口有些脏。 不对,不止袖口,还有衣摆靴子,都是脏兮兮一片。 “只是随口一说么,”他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这些都是你亲自做的?”梁檀重新看向空地,只见土壤已经翻好,隐约可见上面有化肥的痕迹,显然是已经整理过,并非只是随意找了块地。 崔泠点头:“你喜欢的东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说完,想起她刚才说只是随口一说,顿时又皱起眉头,刚要说些什么,她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主动依然能让他狠狠心动,崔泠看向她的眼睛,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谢谢崔泠。”她笑盈盈开口。 如今的她也快四十了,眼角多了些皱纹,崔泠却觉得她越来越美,多看一眼仿佛魂魄都会被吸走。 然而他却丝毫不怕,恨不得将自己全部都双手奉上。 “梁檀,我心悦你。” 他身上脏兮兮的,还站在一块刚翻好的菜地前,时机实在不算好,可梁檀却被迷得丢了三魂七魄,毫不嫌弃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崔泠,我今年还是没给你准备礼物,”她笑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明年你生辰时我再补上如何?” “你要送我什么?”崔泠笑问。 梁檀抬头,狡黠地看向他:“得看你想吃什么菜。” 崔泠恍然:“看来我今后每年的生辰礼,都将是这块地里种出的蔬菜了。” “不好吗?”梁檀反问。 崔泠哭笑不得:“自然好,只要你一直在,吃什么都是好的。” 说着话,便开始与她讨论这个时候种什么更合适,两人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选些最简单好活的试试。 “明日去集市上买些苗子。”崔泠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梁檀来了兴致:“我们一起去吗?” “不然呢?”崔泠无奈。 梁檀笑了:“那顺便买些炸糖糕,许久没吃了,真的很想念。” “宫中御厨做的不比市井小贩精细?你偏偏不喜欢,真是古怪。” “你不懂,有些吃食,只有市井小贩做得才好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明聊的是再小不过的事,却讨论得热热闹闹。 洗漱之后,梁檀便先一步去了床上,等崔泠熄了灯过来,便摸着黑抱上了他。 “明日不想去赶集了?”崔泠幽幽开口。 “当然想了!” “那还敢这般抱着我。”他的声音里不乏警告。 梁檀一愣,回过神后脸颊泛热,默默离他远了点。 “禽兽。”她小声嘟囔。 崔泠在黑暗中扬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梁檀翻个身背对他,很快便睡着了,崔泠静静躺了片刻,还是将她抱进了怀里,两个人四肢纠缠,先后进入了安宁的梦乡。 。 ……第二世,梁檀崔泠。 “大小姐,真的该醒了,崔将军的车马已经到了城门前,您就算不去城门口迎接,至少要盛装以待。”登枝很是无奈。虽说崔将军如今大势已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小城之中,仍然是比知府还要了不得的人物,不能轻易怠慢。 梁檀轻哼一声,仍然不愿起来。 “大小姐!” “起起起,这就起!”梁檀一开口,声音沙哑难听。 登枝一愣:“大小姐,您嗓子怎么了?” “嗯……昨天用得有些多,”梁檀说完清醒了许多,顿了顿后问,“昨日里跟着我出城的那几人,现下可回来了?” “回大小姐的话,至今未归,”登枝察觉到不对,“提起此事,奴婢听说大小姐昨日里是独自回来,还淋了满身的雨?” 说话间,她看向角落里随意丢弃的衣裳,看到地上洇出的水痕后,顿时皱起了眉头。 梁檀冷笑一声:“咱们府中,也是时候立立规矩了。” 说罢,她将昨日的事简单说了。 登枝当即愤怒:“亏他顾清风还自诩书香门第,当真是龌龊至极!” “是啊,真是龌龊。”梁檀嗤了一声。 登枝气得发抖,又恶狠狠骂了几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小姐,您是如何解毒的?” 梁檀:“……” 登枝脸色一变:“您不会是……” “没有,”梁檀面不改色,“那老狗大约是心疼女儿,没给我下太重的药,我淋了一路的雨,便解得差不多了。” 登枝这才松一口气。 梁檀见她不再追问,默默擦了一把手心的汗,这才不紧不慢道:“那老狗定然不会承认对我下药,所以此事不必再纠缠,只当没发生过,若有人来打听,只叫人知道昨晚我回来后,你一直在屋里伺候便好。” 登枝点头:“奴婢懂了。” 梁檀微微颔首,再看她清秀的脸颊,不由叹了声气:“委屈你了,平白担了不清白的名声。” “哪儿的话,奴婢本就打算终身不嫁的,名声不名声的早已不重要,”登枝轻笑一声,“再说矿州城谁人不知,大小姐独宠奴婢一人,为了奴婢连正房夫人都不肯娶了,你不知道,满城的小女儿们都羡慕成什么样了。” 梁檀哭笑不得,一边听她打趣一边起身,结果刚一动就感觉有什么流了下来。她表情一僵,整个人都定住了。 “大小姐?”登枝不解。 梁檀咳了一声:“先叫热水,我需要清洗一下。” “是。”登枝连忙答应。 梁檀看着她匆忙远去,不由得庆幸自己不会怀孕,不然留了这么久的时间,恐怕肚子里也揣上一只了。 半个时辰后,梁檀总算收拾妥当,第一次认真盯着镜子观察自己。 她在这个世界,身材比起现实中要更为高挑,模样多了一分清丽,长发被素净的玉冠束起,露出丰盈的额头,一身锦色衣袍衬得她多了一分潇洒清俊,活脱脱一个美男子。 就是跟寻常男子相比,个子矮了些,但目测一米七,也不算矮得夸张。梁檀在镜子前又照了几遍,对男装的自己很是新奇。 登枝看了失笑:“怎么今日这般爱美?” “就是觉得有趣,”梁檀啧了一声,“难怪自我十五起,便每月都有几个媒婆上门,若我有女儿,只怕也想嫁给我这样的人。” 年轻有为,家财万贯,模样俊俏,怪不得族老宁可豁出去脸面,也想将女儿塞给她。 登枝闻言没有笑话她,反而跟着来到铜镜前,盯着她仔细看了片刻后,认同地点了点头:“大小姐的确俊美,所以要更加小心地保护自己,不如把裹胸缠得更紧些。” 梁檀:“……” 等登枝重新帮她整理妥当,梁檀彻底苦了脸,看着被缠得还算稳妥的胸,突然怀念上个世界一贫如洗的自己,如果胸长得跟那时候一样,她现在就完全不用缠了。 梁檀叹了声气,努力适应片刻后刚要说什么,便有小厮来报说,昨日跟着她出门的几人已经回来了,此刻正跪在院外。 梁檀皱了皱眉,正要去处置几人,登枝便急忙拦住了:“大小姐,不如交给奴婢处理。” “我来处置就好。” “大小姐!”登枝又拦她。 梁檀看到她着急的神色一顿,随即恍然:“你是怕我心软?” “……不是一次两次了。”登枝无奈。 梁檀想起原主的良善性子,沉默许久后淡淡开口:“放心,这次绝不会了。” 登枝却无法放心。 梁檀失笑:“真的不会心软,往日他们小偷小摸做事不利索,都是一些小问题,可如今却与外人勾结,险些害了我的性命,我如何肯轻易饶恕他们。” 说罢,拍了拍登枝的肩膀便离去了。 院外,两个小厮加一个车夫,正忐忑地跪在门前,看到来的人是梁檀而非登枝时,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等梁檀上前便开始哭天抢地。 “大小姐诶!奴才可算找到您了!您昨日突然驾马离去,奴才当真是担心至极!” “奴才该死,奴才保护不周,害大小姐独自一人回来,奴才该死……” “还请大小姐恕罪!” 几人唱大戏一般,将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好像昨天梁檀突然离开,是她发了疯,跟他们几个没有关系一样。 难怪回得这样晚,想来是去受人指点了。梁檀冷笑一声,静静等他们说完,才扭头看向刚出来的登枝:“叫人拿了他们的卖身契,转卖到矿上去。” 矿州城以矿山为名,大部分采矿的都是周边犯人,只有一小部分,是富贵人家犯了大错的家奴发卖而来。 三人顿时一惊,车夫连忙求饶:“少、大小姐,奴才不该让大小姐一人回府,可若非大小姐将奴才踹下马车,奴才也不至于如此,还请大小姐看在奴才在府中服侍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这次!” “求大小姐饶命,奴才单薄,怕是受不了采矿的苦啊!” 其余两人也开始求饶,动静很快吸引了不少人远远围观。 梁檀不为所动,等三人哭诉够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接顾清风的贿赂。” 三人一震,车夫最为年长,闻言冷静回答:“大小姐,奴才从未受过任何人的贿赂,您不能这般冤枉奴才。” 第92章 三世2 梁檀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朝他走去。车夫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随即又鼓起勇气与她对视,竭尽所能表现得理直气壮。 梁檀俯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的主子,我说你做了什么,你便做了什么,根本无需任何证据,也不需要你辩驳什么。” 车夫愣了愣,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惧怕。 梁檀直起身,厌弃地看他一眼:“来人,拖下去。” “是。” 立刻有几个家丁上前,将几个哭爹喊娘的人拉了下去。 主院门前逐渐恢复了安静,梁檀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冷淡地说了句:“我这府中的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日后再做卖主求荣的蠢事,也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再叫我发现有人敢如此行事,下场便同他们三个人一样,都听清楚了?” “是,少爷。”府中上下当即恭谨行礼。 梁檀转身回屋,这才轻呼一口气。 “少爷当真威风。”婵娟立刻夸奖。 梁檀扬眉:“那是自然,不过府中你还是要多操心,将眼线都剃出去才好。” “少爷放心,奴婢定当竭尽所能。”婵娟说着,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梁檀扫了她一眼:“看什么呢?” “奴婢在等崔将军,”婵娟坦然回答,“一个时辰前,便有人来报说去了知府衙门,如今也该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只管等着就是。”梁檀不太在意。 婵娟蹙眉:“那怎么行,少爷既然已经准备妥当,不如直接去知府衙门,也显得咱们重视崔将军。” 梁檀刚把人给睡了,出于做贼肯定心虚的心理,这会儿不太想看见他,闻言只当没听到。 婵娟无奈:“少爷,崔将军虽然随了母姓,可到底也是梁家人,少爷作为梁家如今当家做主的人,自然要表现得热情些才好。” “……都出五服了,还算什么自家人,不过是咱们小门小户想巴着人家罢了。他如今残了一条腿,正是失意的时候,你若热情过了头,他怕是会觉得你阴阳怪气。”梁檀反驳。 婵娟没被她绕进去:“正是因为失意,才要热情相待,否则他觉着咱们瞧不起人,岂不就结仇了?” 梁檀一愣:“这我倒没想过……” 现在的男主,正处在人生最低谷,也是最小心眼的时候,万一误会了,以后对她打击报复怎么办?她可是作为男主的帮助者出现的,一定要跟他打好关系才行,不能被轻易讨厌了。 婵娟见她面露犹豫,当即替她做了决定:“那便这样,您去知府衙门迎他,奴婢在家清理门户。” 说完,不给梁檀拒绝的余地,便将她推出了门。 梁檀无奈望天,只觉书中天气多戏剧,昨天还倾盆大雨,今日就阳光明媚了。 知府衙门。 崔泠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垂着眼眸不言语。下面是捕快三十余人,每人面前一摞陈年户籍档案,正在快速翻找,一边找还要一边写下名字,每个人的面前已经写了一张纸。 大堂上飘起细碎灰尘,知府大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见崔泠没有理会自己,这才大声呵斥众人快点。 “赶紧找,务必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出来!”知府说完,便殷勤上前,“大将军,您舟车劳顿,不如先回去歇息,待卑职查出结果再登门禀告?” 崔泠眼神沉郁,一言不发。 知府面露尴尬,心中暗骂崔泠明明大势已去,还在他这里摆什么架子。 崔泠眼神锐利地看了过来,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知府抖了一下,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捕快们依然在快速翻看户籍档案,大堂上只剩下纸张翻页的声音。 许久,门房匆忙来报:“将军大人,知府大人,梁家大郎梁朝求见。” 知府眼睛一亮:“梁大郎定是知道大将军来了,所以特意前来迎接,大将军您看……” 崔泠垂着眼眸,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知府干笑一声,硬着头皮介绍:“这梁家大郎,乃是如今梁家的话事人,对矿州城的事无所不知,不如请他进来问上一问,说不定就有大将军要找的人呢?” 崔泠这才有了反应:“叫他进来。” “是是是。”知府忙给门房一个眼神,门房赶紧去请了。 梁檀在衙门大门口等了片刻,看到门房急匆匆来时便了然,跟着一起往里走。 “大将军来衙门少说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为何迟迟不回去歇息,莫非是跟大人相谈甚欢,一时间忘了时辰?”梁檀试探。 门房叹了声气:“哪有这么好,这大将军也是古怪得很,一到咱们衙门,便叫人将过去的户籍档案全搬出来,将所有十三至二十的未嫁女记下名字,说是要找什么人。” 门房与她相熟,说话也就少了点梁忌,四下看了一圈确定无人后,压低了声音道,“老奴怎么瞧,都觉得他不安好心。” 梁檀眨了眨眼睛,心想那你可真是瞧对了。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大堂,梁檀直接进门,对堂上二人一一见礼。 “梁大郎,许久未见,你愈发俊俏了。”知府笑呵。 崔泠却不理睬,他道:“你给我找个人。” 梁檀咽了下口水,讪笑:“大将军尽管说。” “女子,十三至二十岁未嫁女,曾用过王二花这个别名,没用过也可,身形偏瘦,身高六尺以上……” 崔泠每说一句,梁檀心凉一分,心想她当时不是将他眼睛蒙上了吗?为什么他还能知道这么多信息?! 梁檀等崔泠说完,不由得干笑一声:“大将军,矿州城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适龄的女子少说也有几千人,怕是一一筛查也要些时候。” 说完,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一般,负责查户籍记录名字的捕快开口了:“大将军,已经查完,城中符合年龄的女子有三千五百八十一人。” 崔泠这才多看梁檀一眼,梁檀扯了一下唇角,尽可能表现淡定:“斗胆问一下大将军,为何只找未嫁女。”她试图搅一下浑水,扩大一下他找人的范围。 “因为那人只能是未嫁女。”崔泠冷淡回答。 梁檀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当时太过情急,没有做好准备,以至于坐下去时伤到身子,留了一点血渍……也是,已经嫁人的女子,怕是不会有那种东西。 梁檀脸颊泛热,继‘当时嫌胸闷脱下裹胸’之后,又多了一件后悔事—— 走之前该擦干净的。 “三千多人罢了,好查。”崔泠慢条斯理。 梁檀闻言心中一苦,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还未问过将军,究竟为何寻找此人?” “自然是有笔账要与她算。”崔泠想起昨日事,眼神逐渐阴鸷。 梁檀咽了下口水,理智地没有再追问。 一旁的知府见状,急忙接了一句:“既然人已经筛选得差不多了,挨个查也只是时间问题,不如大将军先回去歇息?” “是啊大将军,您舟车劳顿,还是回府歇息片刻,”梁檀说完,露出大方的笑容,“您家宅子小的已经收拾妥当,但伺候的人还未安排,您若是需要,只管叫人来小的府上领。” 为免崔泠不高兴,她没有直接安排人。 果然,崔泠闻言没有露出不悦,反而多看她一眼。, 旁边的崔家侍卫上前,推着崔泠往外走去。梁檀连忙往旁边侧了侧,给他们腾出路来,侍卫推着崔泠从她身边经过,她刚要松一口气,崔泠突然抓住了轮椅的轮子,侍卫推不动了,连忙停下来。 梁檀看着旁边的崔泠,一时间有些茫然:“大将军?” “檀香味,”崔泠抬头看向她,眼神冷硬如刀。 梁檀:“……” 梁檀虽然不明白崔泠为何会评价她身上的味道,但闻言还是下意识惊了一下,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崔泠已经淡漠开口“我要找的人,与你有同样的味道。” “……矿州城盛产檀木香料,满大街都是卖这些的,味道一样也不足为奇。”梁檀尬笑。 知府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卑职今日还用了些香料熏衣裳呢,梁大郎的檀香记,当真是矿州城最好的香料铺子,我家夫人可是喜欢得紧。” 梁檀听了几次,还是不能适应大郎这个名字,每次听别人叫,都有种自己要上街卖炊饼的错觉。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听了知府的话立刻应声:“大人谬赞,小的也是运势好,得了几个制香老师傅相帮,既然夫人喜欢,那等过些日子小的再送些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知府笑呵呵。 两人你来我往虚伪个不停,一旁的崔泠突然开口:“檀香记的香料价值几何?” “十银一两。”梁檀谨慎回答。 “十银一两。”崔泠重复一遍,眼神愈发阴沉。 香料可不便宜,知府怕崔泠多想,连忙替自己解释:“的确是贵了些,普通人家是用不起的,若非卑职与梁大郎私交甚笃,怕也是用不上这样好的香料……大将军若是喜欢,卑职便叫人送去将军府,卑职虽然清贫,可家中还有些夫人的嫁妆,买些香料尚是可以的。” “哪能叫知府大人破费,合该小的孝敬才対。”梁檀附和两句,收到知府夸赞识趣的眼神后,才扭头看向崔泠,却直接对上了他淡漠的双眼。 梁檀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可惜没等她再问,崔泠便已经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梁檀叹了声气,扭头看向知府:“大人,小的怎么觉得,这位大将军不太好相与啊。” “何止是不好相与,简直是蛮不讲理!”知府冷笑一声,“若非担心他重拾圣宠后报复,本官早就不伺候了!”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安慰两句后便离开了。 她从出门到回家,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婵娟刚教训完下人,看到她回来后一脸新奇:“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不然呢?”梁檀一脸懵。 婵娟头疼:“没请崔将军来府中坐坐?” ……躲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请他过来。当然,这种话是不敢说的,否则能被她念叨好几天,梁檀清了清嗓子,随口找了个借口:“崔将军身有残疾,又赶了几天的路,早已疲累不堪,所以早早回去歇息了。” “倒也是,那便让他歇着,横竖咱们两家只有一墙之隔,随时都能登门拜访,”婵娟叹了声气,“等他歇息够了,再请他来做客,算起来您还是他的长辈,相信他即便派头再大,也不会下了您的面子。”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觉得还是不要太乐观。不过她对请崔泠做客完全没兴趣,闻言只是笑着敷衍几句,便直接回屋了—— 裹胸勒得她快喘不过气了,她得释放一下自己。 跟崔泠在衙门见过一次后,梁檀决定暂时不去招惹他,等他把自己被睡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再去跟他攀关系。 梁檀打算好了,便整天待在屋里,如非必要绝不出门。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变宅了,实在是……每次出去都要裹胸,实在勒得喘不过气。 她在家休息的这几日也不算闲着,虽然嘴上说着息事宁人,但私下里也给设计她的那父女俩使了不少绊子,原先稳如泰山的父女俩,很快便坐不住匆匆上门求饶来了。 梁檀听说他们来了,又休息片刻才叫来婵娟给自己梳洗更衣,晾了他们一个时辰才出现。 她一进厅堂,便先看桌子,见没有茶水后啧了一声:“我这府中的奴才,当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竟也不知道给大伯上杯热茶。” 梁清风等得脸都快绿了,听到她阴阳怪气也不敢反驳,只是挤出一点笑意:“大郎,你今日很忙么,怎么这会儿才出来?” “见过少爷。”梁柚窘迫地福了福身。 梁檀冷淡地看二人一眼,去主位坐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倒不是忙,只是前些日子吃错了东西,身子有些不适罢了。” 梁柚闻言,脸顿时红透了。 第93章 三世3 梁清风是个老油条,闻言也不觉尴尬,只是叹了声气道:“大郎,先前有些事是大伯做得不对,你就看在咱们是同宗同族的份上,给大伯一点脸面。” “矿州城最喜欢讲个姻亲关系,往上十辈有亲的,都敢说自己是同宗同族,我若都给脸面,岂不是叫人踩在脚下?”梁檀笑了一声,“您说是,大伯。” “你!”梁清风仗着自己辈份大,从未这般被人顶撞过,闻言顿时一股火起,但想到自己今日有求于人,只能忍下了,“咱们到底与旁支不同。” “大伯慎言,您若真觉得咱们与旁支不同,又怎会动那般龌龊的心思?”梁檀冷笑一声。 “大小姐!”梁柚停不下起来,当即羞恼开,“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梁檀无语:“你和你爹不梁廉耻算计于我,如今倒觉得我咄咄逼人了?” “你……” “柚儿不可无礼,”梁清风说完,无奈地看向梁檀,“大郎,我如今年迈,怕我有个三长两短,将来无人给我这宝贝女儿筹谋,这才鬼迷心窍做了错事,还望你看在我跟着你父亲做事多年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 梁檀笑了:“大伯这话说得,好像我再计较便是不通人情了?” 梁清风没想到她如今这般难缠,一时间皱起了眉头:“你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我们?” “我也并非那咄咄逼人之辈,”梁檀说完,刻意多看了梁柚一眼,看到她憋屈得脸都红了,这才满意转开视线,“听说朗州人杰地灵,不如大伯带着柚儿妹妹去那儿定居如何?一来是去做生意,二来是为柚儿妹妹找一份好姻缘,岂不是两全……” “梁朝!你、你要将我赶出矿州城?”梁清风不可置信地打断,“你还有没有人性,逼我一家老小颠沛流离举家搬迁!” 梁檀静了片刻,轻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大伯,你到底犯了我的忌讳。” 梁清风一愣,再对上她的视线时,蓦地觉得后背发凉。 梁柚见梁清风不说话了,连忙对着梁檀跪下:“大小姐,柚儿知错了,求大小姐给我一家老小一条活路,柚儿愿意以死谢罪……” “柚儿!你不得胡说,我们何错之有,”梁清风被自己女儿一打断,顿时清醒不少,“对,我们什么错事都没做过,何必怕他,他若真敢赶咱们走,咱们就去祠堂,请各位族老明断!” 说罢,直接将梁柚拉起来,转身离开了。 梁檀目送他们离开,轻轻啧了一声:“还真是不死心呐。” 话音刚落,婵娟便从外头进来了,看到她后面色凝重地福了福身:“大小姐,方才矿上传来消息,咱们送去的那三人,不堪忍受繁重劳役,自裁了。” 梁檀眯了眯眼睛:“那还真是巧。” “怕是梁清风来之前,已经提前解决了几人,”婵娟眉头紧皱,“这下人证物证全都没了,该如何是好?” “就像教训那几个奴才一样,有没有证据都无所谓,全凭我心意就行,”梁檀伸个懒腰,只觉得胸口更闷了,“我也是好性子惯了,才会叫他们觉得,召集几个老不死的,便能做我的主。” “您要一意孤行?”婵娟更担心了,“那岂不是要得罪人?” “现在没得罪人,他们少来算计我了吗?今日下药,明日就是下毒了,总要叫他们知道怕了才好。”梁檀冷笑。 她之前本来是打算吃下这个闷亏的,但这几天闲在家里,逐渐想明白了。有些时候越是退让,就越叫人心生歹念,不如一次打服他们,省得日后再应付他们那些小九九。 更何况,梁清风父女俩,也是将来欺辱崔泠的两大主力,她必须将他们远远打发出去才行。 梁檀轻呼一口气,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婵娟见她面露笃定,便不再多问了。 果然,一日之后,几位族老便派人请她去祠堂了。 婵娟正服侍梁檀洗漱,听到外面下人来报,顿时蹙起眉头。 梁檀扬了扬唇,抬高声音道:“我今日身子不适,若是没什么大事,便不去了。” 来人没想到她会拒绝,顿时傻眼了:“可、可是各位族老已经在祠堂等候多时了。” “那便请各位族老回去歇息,祠堂阴凉,几位又年纪大了,还是少去为好。”梁檀随手拿了块糕点递给婵娟,等她接过才自己又拿一块。 来人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回去复命。 正如梁檀所说,祠堂阴凉,又恰逢天寒,几个老头都冻得不行了,结果咬牙等了半天,却连她的人影都没见到。 “各位族老也看到了,这梁朝实在欺人太甚,才当家做主几日,这就将各位长辈不放在眼里了,若再这样下去,将来岂不是要骑在我们头上?!”梁清风一脸悲愤。 其余几个老头也被气得够呛,纷纷大骂梁檀不懂礼数,梁清风趁机道:“他不来,那我们就去,定要向他讨个说法才行。” 刚才骂梁檀最凶的几人一听要去找她,顿时面露犹豫。 梁清风心里暗骂几人没出息,面上却依然悲愤:“各位可想清楚了,今日不保住我,下一个遭难的,就不定是谁了,咱们偌大的梁家,难道就这么任他分割了?” 这句话倒是说到众人痛处了,虽然还是心中打鼓,但到底同意跟他一起前去。梁清风见状松了口气,计划只要梁檀敢提下药的事,他便反诬她血口喷人,定要叫她不敢轻易再动自己才行。 梁清风盘算得极好,然而真到了梁檀跟前,却一切计划都被打乱了。 因为梁檀从头到尾都没有提下药的事,还一脸病容,连坐着都需要那个叫婵娟的丫鬟搀扶。 众人显然没想到梁檀是真病了,还未开口气势就弱了三分。 “诸位今日来此,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梁檀淡淡开口。 最年长的老头讪讪:“侄儿这话从何说起。” “既然不是,为何来势如此汹汹?”梁檀抬眸。 老头不知该怎么接话,倒是梁清风等不及了:“我请几位族老前来,便是想问问你,为何要将我赶出矿州城!” “赶出?这话是从何说起,”梁檀笑了一声,“大伯又没开罪我,我为何要将你赶走?我请你去朗州,不过是为梁家宗族将来的发展考虑,让你去打个头阵,你怎能怀疑我的用心。” 她一脸失望,惹得梁清风愈发恼怒:“若只是为了让我打头阵,何需对我名下产业下手!你分明就是要我在矿州城无立足之地!” “我身子不适,大伯若是为了诬陷我而来,恕我招待不周了。”梁檀说着,便要起身回房。 梁清风直接拦住她,咬牙切齿地问:“你敢发誓没对我的产业下手?” “我若对大伯产业下手,那就断子绝孙如何?”梁檀面无表情。 对于一个不孕不育的快穿任务者而言,这点誓言还是敢发的,而对于这些土生土长的角色来说,这个毒誓就有点重了。 梁清风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乱了阵脚,其他几人面色也有些尴尬,无不劝告梁檀不要乱说话。 梁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够了。” 众人顿时闭嘴。 “自家父去后,我便承担起梁家的担子,如今已有三年,”梁檀冷淡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我梁朝自认对梁家还算尽心,每年也会抽出一层利润帮衬家祠,如今却连派个人做事的权力都没有,实在叫人心寒,既然如此……” 她停顿片刻,“那这梁家,我日后不管也罢,反正在座各位都比我资历深,不如就此选出一个话事人。” “你说得轻巧,你肯交出手中产业?!”梁清风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 果然,梁檀轻笑一声:“我手中产业,可有一分是梁家宗祠分下来的?” 梁清风抿紧了唇,其他人也心里咯噔一下。 如今的梁家,只有梁檀这一脉有出息,生意做得极大,其他几家都是寥寥,全靠梁檀每年给出一层利润,才能滋润地活到现在,若是梁檀脱离梁家,那他们便只能自力更生了。 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从来不是梁檀稀罕梁家当家人的身份,而是梁家离不开梁檀的照拂,一时间为自己冲动前来懊悔不已。 “诸位放心,我爹辛苦拼下的家业,我自会用心管理,待我百年之后,也会交给我的儿孙,”梁檀强调,“若是我梁朝福薄,是个短命的,又或者没有子嗣傍身,那我名下产业,便尽数捐赠给矿州城的百姓,就当是为我下辈子积德了。” 众人听她已经做了决定,顿时彻底慌了:“侄儿不可冲动,你还年轻,怎会没有子嗣傍身,切莫做出叫自己后悔的决定。” “你当家这几年,爷爷都看在眼里,除了你,无人能做梁家当家人。” “是啊是啊,千万别冲动……” 梁清风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攥紧了拳头僵站在原地。梁檀扫了他一眼,冷淡地坐回原位,其余人都是人精,看出她的意思后,立刻调转方向劝说梁清风。 梁檀慢条斯理地喝茶,甚至懒得去看梁清风的反应,因为她心里清楚,梁清风一定会妥协。 果然,梁清风很快就败下阵来,颓丧地站到梁檀面前:“大郎,你说得对,梁家不能故步自封,我愿意替梁家去朗州探路。” “那便多谢大伯了。”梁檀笑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梁清风脸色灰暗地离开,其余人也不敢多留,纷纷提出告辞,热闹的大厅顷刻间变得清净。 “有了今日这事儿,他们怕是巴不得您长命百岁,再不敢动歪心思了。”婵娟心情极好。 梁檀笑笑:“是啊,至少能长个两年的教训。” “太好了,大小姐日后也要如此强势,看他们还敢不敢倚老卖老。”婵娟说着,对着门口的方向啐了一声,显然对这些族老厌恶至极。 梁檀随时擦掉嘴上脂粉,露出原有的唇色,这才慢吞吞道:“你派几个人盯着梁清风,省得他再闹什么幺蛾子。” “是,”婵娟连忙答应,“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梁檀想了想:“崔泠已经搬去隔壁三日有余了,他可有按照名册调查城中未嫁女?” “回大小姐的话,他没有调查。”婵娟时刻注意隔壁,这点事还是知道的。 梁檀挑眉:“哦?”难道是已经放下了那天的事,懒得找人报仇了? 美好的想法刚出现三秒,婵娟便再次开口了:“但他派人在城中所有香料铺子都买了檀香。” 梁檀:“……他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奴婢不知,大约是想对比一下哪家的好?”婵娟迟疑,“毕竟大将军嘛,什么都要最好的也不奇怪。” 梁檀:“……” 她僵坐许久,突然猜到崔泠要做什么了:“婵娟。” “奴婢在。” “同一种香料,味道会有所不同吗?”她紧张问道。 婵娟笑了一声:“自然是不同的,就比如檀香,在矿州城都烂大街了,隔几步便有一家铺子在售,可味道最纯最雅致的,就只有咱们檀香记一家,那可是独家配方,旁人是模仿不得的。” 梁檀无言许久,正思考该怎么办时,门房突然跑了过来:“大小姐,崔将军的人来了,说是想请您过府一叙。” 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梁檀刚明白崔泠买香料是做什么,转眼就被请去将军府喝茶,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可拒绝的话又会显得做贼心虚。 最重要的是,京城那边对崔泠还未赶尽杀绝,此刻的崔泠虽然大势已去,却尚有余威,自己若是惹他不高兴,别说他身为朝臣杀她一个平民轻而易举,就是现在还没与他反目的知府,也能为了讨好他对自己下手。 所以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曾经的梁家老宅之一、如今的将军府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她找人精心修葺一番,仍然显得有些破旧,但好在里面的花草摆件都是全新的,这点破落倒也不值一提。 第94章 三世4 梁檀一脸紧张地跟在侍卫身边,不住打听崔泠叫她去的原因,可惜崔泠的侍卫不同知府衙门的门房,嘴巴那叫一个紧,她问了半天却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只能默默跟着。 穿过前门经过小园子,很快便到了主院门口,梁檀识趣地站定,等人通报之后才进门。 不大的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桌子旁的四个凳子早已经撤下,崔泠坐在轮椅上,静静在桌前品茶。 “喜欢?”崔泠突然开口。 梁檀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在轮椅上停留太久,顿时讪讪一笑夸奖:“大将军这把轮椅的确巧夺天工,小的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物件。” “既然喜欢,那送你一把如何?”崔泠面无表情。 梁檀直觉他下面没好话,一时间没敢吱声。 果然,下一秒他眼神泛冷:“不过要先打断你一条腿,否则你得了此物也用不到,岂不是浪费。” 梁檀微微一愣,回过神后立刻跪下:“将军饶命!” “看来你是不喜欢。”崔泠嗤了一声。 梁檀只觉他比上次见面更要不好相与,便俯在地上没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都快出一身冷汗时,崔泠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起来,按顾家族谱,你还是我的叔叔,我这个做晚辈的,叫你这么跪着也不合适。” 梁檀讪讪一笑:“大将军是官,小的是民,民跪官天经地义。” 大约是她的态度的确不错,崔泠扫了侍卫一眼,侍卫当即拿了把凳子来。梁檀不敢多推拒,道谢之后便坐下了:“敢问大将军,此次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过来。”崔泠抬眸看向她。 梁檀表情一僵:“什、什么?” 崔泠显然不是会说第二遍的人,只是眼神冰冷地盯着她。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默默走上前去:“大将军。” 崔泠不悦蹙眉,她赶紧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鞋尖都快碰到他的轮椅时才停下。 香料是顾家一大产业,她这个身份浸润檀香多年,即便是换了全新的衣裳,身上也会有淡淡的气息。 此刻她与崔泠离得极近,身上的味道轻而易举萦绕在他的鼻尖,然后她就看到崔泠眼神愈发阴鸷。 梁檀默默擦了一把手心的汗,待时机合适后默默退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崔泠坐在轮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把手。 许久,他淡淡开口:“城中香料铺近百家,唯你一家香料有这个味道。” “……檀香记的确与众不同,大将军若是喜欢,小的明日便派人送些来。”梁檀谨慎回答。 崔泠撩起眼皮扫她一眼,眼底是一片冷色:“香料就不必了,给我另一样东西就是。” “大将军请说。”梁檀低头。 “我要你铺子的所有客人名单。” 果然如此,从刚才知道他查香料开始,她便已经料到,崔泠定然会跟她要客人名单。此刻被他提起,梁檀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只是为难地跪下:“大将军,客人名单乃是机密,是我等生意人的风骨所在,小的怕是不能交给将军,还请……” 话没说完,耳后传来一阵破风声,梁檀下意识回头,便看到守在门口的侍卫手持长剑,径直朝她刺来—— “我给!”她一个破音,不经意间流露出女儿家的嗓音。 崔泠下意识看向她。 剑尖距离梁檀的眼球还有一寸远,她咽了下口水,讪讪将剑推开:“大将军,我给。” 这次开口,又恢复了清朗少年音。 崔泠嘲弄地勾唇:“看来梁小姐的风骨,也没有几两重。” “主要是信得过大将军的人品,知道您定然不会泄露出去。”梁檀讪笑,脑子里飞速转过诸多念头,最后试探开口,“大将军,小的斗胆问一句,您要客人名单,可是为了找人?” 崔泠眼神冷了下来。 这是个战场上刀尖舔血的主儿,杀人跟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梁檀一看到他这个表情就有点犯怵,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为了寻人,那容小的提醒一句,矿州城向来富庶,显贵人家的奢靡超出您的想象,这香料虽然贵重,可也不止是那些夫人小姐在用,随手赐给下人更是常有,那些下人舍不得自己用,有时候就会偷偷送回家中,是以您若寻人,别只在名单上动脑筋,还是要多寻寻旁的地方。” 从檀香记查起能查几个人,她就是要扩大范围,让他没头苍蝇一样乱查,等耐性消磨干净了,自然也不会再揪着这件事不放。梁檀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却是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崔泠神情冷淡,并未说什么。 梁檀知道他心里已经有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后施了一礼:“若是没有旁的事,小的就告辞了,一个时辰后,檀香记管事的便会将名册送来。” 崔泠轻抿一口茶水,看都没看她一眼。 ……拽什么哦。梁檀吐槽一句,转身便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身形清瘦削薄,一缕碎发垂至鬓边,周身气场凌冽之余还有孤寂。 想想也挺可怜的,为朝廷卖了十年命,婚嫁之事一路耽搁,如今二十六七了仍然未娶,父母离世后直接孑然一身。这便罢了,还残废了,还刚被夺了官职强逼退居老家,还没进城就被一个不知是谁的女人给睡了,简直不能更惨。 梁檀一时没忍住,动了恻隐之心,温声提醒道:“大将军。” 崔泠闻声看向她。 梁檀笑笑:“矿州城的知府大人一向锱铢必较,您日后与他相处时,还是要客气几分的好,免得被他记恨,将来被找麻烦。” 正值秋末冬初,天气干冷干冷的,她说这话时,恰好有枯叶落下,拂过她清秀的眉眼落在地上。 崔泠定定盯着她看,许久嘲讽一笑:“你觉得我会怕他?” 此刻的他尚有官职在身,听到她的话多有不屑也正常。梁檀在说时也早有预料,因此没有反驳,只是郑重行了一礼:“小的告退。” 说完便离开了。 崔泠独自坐在院中,许久才感觉双腿一片冰凉。 半个时辰后,檀香记管家送来厚厚一本名册,还有一盒包装精致的香料。崔泠正躺在床上扎针,随意扫了眼东西后吩咐:“着人去查这些女子,看大雨之夜可有人去过驿站。”他淡淡吩咐。 侍卫应了一声便要离开,崔泠想到什么立刻道:“等等。” 侍卫赶紧停下。 崔泠斟酌片刻:“查过她们,也查一下她们的丫鬟仆人,看谁得过檀香赏赐,这些檀香是自用,还是赠人了。” “……大将军,查这么多人,怕是三两个月查不完。”侍卫蹙眉。 崔泠眼底一片冷色:“三两个月查不完,那便查半年,半年查不完,那便查一年,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女人找出来。” 胆敢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侍卫闻言,不由得想起自己给崔泠拔针时看到的景象,顿时激起一身冷汗,连声答应后便匆匆离开了。 崔泠独自躺在床上,等从京城带来的大夫施完针,便闭上了眼睛。 双手双脚都不能动,他很快就睡了过去。大约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他竟然梦见了那个看不见脸的女人。 还是温热的体温,还是熟悉的檀香,妖精一样缠在他身上,啜泣着求他给些快活。渐渐的,女人似乎达到了顶端,不由得失声叫了一声,然后她的脸突然清晰,变成了今日来过的顾朝。 崔泠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后略一动身,便感觉到被子里一片凉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梦后,他的脸瞬间黑了,等到大夫进来拔针,第一句话便是:“将那些檀香给我扔出去!” “是……” 这边崔泠水深火热,那边梁檀却怡然自得。 登枝笑了笑,问一句:“今日大将军请大小姐过门所为何事?” “他想找个人,请我帮忙罢了。”梁檀随口一说。 登枝好奇:“找人?找什么人?” “大约是檀香记的客人,”梁檀含糊,“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他既然要找,那就随他去了。” 登枝啧了一声:“大将军想找人何须这么麻烦,只管抬出自己的身份,底下人便马不停蹄地去寻了。” “哪有这么简单,他自己都不确定要找的人是谁,只能亲自比对,可你知道他要比对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各显贵人家未出阁的小姐们!”梁檀幸灾乐祸,“这些人再想巴结他,也绝不会将自己未出嫁的女儿摆出来任他挑白菜一样挑,除非他以权压人……” 话说到一半,她表情都僵了,“他不会以权压人?” “奴婢不了解大将军,不知他是否会如此。”登枝实话实说。 梁檀仔细想了一下,忍不住跳脚:“他可太会了!他就是混不吝的!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是把全城权贵都得罪了可怎么办……” “大小姐,您这么着急做什么,”登枝失笑,“他可是大将军,即便得罪了所有人,恐怕也没什么可怕的。” “那将来他若不是大将军了呢?”梁檀头疼。 登枝一愣:“怎么可能不是大将军。” “……说了你也不懂,算了,暂且等等看,只求他脑子好用些,别给我找麻烦。”梁檀叹了声气,刚才吃的所有食物都堵在了胃里,硬邦邦的完全不舒服。 当听说城中权贵都挤在隔壁门口讨要说法时,梁檀简直吓了一跳,连忙穿好衣裳便往外跑。 这些人大约是商量好的,每家带了几十个家丁,拿刀剑的拿刀剑,拎锄头的拎锄头,一副要跟将军府拼个你死我活的阵势。将军府连侍卫带奴才全在门口挡着了,可跟这些来势汹汹的人相比,实在是不够看的。 梁檀连忙往门口台阶上挤。 她这些日子虽然没来见崔泠,却一直派人送来吃喝用具,将军府侍卫们一看到是她,顿时像看到救星一样:“顾大小姐。”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还未开口说话,便听到下方刘员外激动道:“顾大小姐,难不成你要帮崔泠吗?” “大胆,你一介白身,怎可直呼崔将军名讳,”梁檀警告地看向他,见他瑟缩一瞬后连忙放缓神色,“我只是听下人说外面出事了,这才出来瞧瞧,可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不知,刘员外,您可否告知一二。” “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崔暮……他欺人太甚,竟然派了人要拿我家小女儿、以及几个丫鬟过府验身,这种耻辱之事老夫自然不答应,他便强行押了人走,如今我家小女还下落不明,我自然是要找他问个清楚!”刘员外激动得脸都红了。 “没错,我家女儿也被拿走了!” “我家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都被他押走了!” 众人纷纷告状,梁檀没想到崔泠这混球找人就找人,竟连个好点的理由都不肯想,直接就说什么验身。她目瞪口呆之际见众人群情激奋,连忙劝道:“各位稍安勿躁,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若是信得过我顾某,可否等我询问之后再做打算?” “他就是个色中急鬼,还有什么误会可言!” 梁檀顿时不赞同地看向说话之人:“钱掌柜不可逞一时口舌之快,被抓的大都是千金小姐,可受不得如此污蔑。” “大小姐,您是商会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等都信任你,还望你能代我们讨回公道。”刘员外开口道。 梁檀叹了声气,对着众人郑重作揖:“顾某定当竭尽全力。” 说罢,便看向将军府的侍卫。 侍卫顿时为难:“大小姐……” “少废话,快开门!”梁檀严厉呵斥。 她平时都是笑模样,还是第一次这般凶狠,侍卫顿时愣住,她又背朝众人,拧着眉压低声音:“今日你们几人,能拦得住这么多人吗?就算拦得住,冲突之中伤了百姓,你觉得谁更占理?” 侍卫面露犹豫。 “再犹豫下去,你家主子就要惹来杀身之祸了。”梁檀面无表情。 第95章 三世5 这些人的家眷被抓,她不信他们不去报官,可最后却来到将军府门口闹事,可见这其中定是有谁刻意引导了。 若她猜得没错,知府那老狐狸此刻都快笑出声了,只等双方闹起来,便一道折子递去京城,上面那位正不知该如何名正言顺地除掉崔泠,折子一旦递上,崔泠就不是原文中罢官这么简单了。 能跟着崔泠这么多年的侍卫,一个个都是人精,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利害,连忙放梁檀进去了。 门外的人看大门开了又关,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闹,正面面相觑时,刘员外先发话了:“我相信梁小姐,暂且等着。” 众人闻言只得老实下来。 将军府内,梁檀一路走到主院,果然看到崔泠还在院中喝茶。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上前行礼:“大将军,听说你将城中富贵人家的小姐丫鬟都抓了?” “才抓了五家。”崔泠轻抿一口热茶,“待验身的婆子到了,只要检查她们无事,便会放她们离开?” “你还要找婆子……”梁檀被他气个够呛,“大将军,您行事之前能否多加考虑?外面那些人虽然没有官身,却个个都有通天的关系,还有两家是皇商,你真当他们是寻常人可以随意任你欺辱?” “你在教训我?”崔泠眼神一冷。 梁檀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哪敢教训大将军,只是想提醒您,凡事三思而后行,方可保长久。” 崔泠嘲弄地看向她:“我这条腿若是没废,莫说抓了他们的女儿,就算抓了他们老母,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不是今非昔比了吗?!”梁檀一恼火,冲动的话就说出口了。 崔泠手中茶杯顷刻间碎裂,碎瓷片扎进手心,瞬间血流如注。 “的确今非昔比,可我若要杀你,也无人敢说什么。”崔泠面无表情。 梁檀看着他流血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后轻叹一声:“大将军,我知你一向眼高于顶,不在意蝼蚁想法,可您大约也是知道,我是好心。” 崔泠不语。 梁檀不再多言,扭头看向旁边侍卫:“那些姑娘呢?” 侍卫犹豫地看向崔泠,没有他的吩咐不敢开口。 梁檀头疼,只能再次与崔泠对峙:“大将军,您不想人没找到之前就身首异处?” 崔泠抬眸,冷淡地看向她。 “知府大人这会儿,估计正在写折子,从矿州城到京中,昼夜不停地赶路也不过三日距离,一来一回六天,而您都三天了,才抓了五六家女子,”梁檀一字一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旦折子呈上去,他就算不死,怕也是再无任何权力抓人,想来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果然,崔泠眼神愈发冷硬,却没有反驳。 梁檀叹气,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走过去轻轻为他包扎伤口:“放了她们,也别再惹事,我帮你找人。”至于能不能找到,那就说不准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伤处,崔泠总算肯正眼瞧她了。 梁檀一看就知道他同意了,立刻对侍卫点了点头,侍卫连忙带她去救人。 这几家的女子全被关在一间屋子里,侍卫一开门,梁檀就看到乌压压的人群,顿时叹了声气,还没等开口安抚,小姐丫鬟们便抽泣着朝她扑了过来。 “梁小姐!” “大小姐!” 梁檀:“……”她还挺受欢迎。 梁檀急忙安慰众人,又叫侍卫端来几盘糕点,等把人安抚住了才道:“诸位没受什么委屈?” “没有,就是有些怕,”与她还算相熟的姑娘怯生生开口,“朝哥,您知道大将军为何要抓我们吗?” 梁檀正想解释,听到她主动询问,犹如瞌睡被递了枕头,赶紧解释道:“你们也知道大将军废了一条腿的事?” 众人一同点头,方才询问的姑娘回答:“大将军为国受伤,是所有百姓都知道的事。” “是啊,可你们不知道,他自从受伤,便得了失心疯,时不时就要发作,”梁檀说完叹了声气,见众人睁大了眼睛,立刻表现得一脸惋惜,“发作之后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误以为自己还在战场上,那些娇滴滴的姑娘,是祸乱军心的奸细,是以才抓你们过来。” 侍卫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心想要不是他跟了大将军多年,怕是这会儿已经信了她的鬼话。 梁檀将崔泠这次的混蛋事,上升到生病也心心念念保护百姓朝堂的高度,小姑娘们涉世未深,轻易便相信了她的话,加上她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她们虽然从被抓就没见过崔泠,却已经开始深深同情他了。 梁檀说到最后,几个泪点低的小姑娘也开始擦眼泪,她满意地清了清嗓子,立刻有个小姑娘递来水杯。 梁檀温柔一笑,将每个杯子里的水都喝了,端茶递水的小姑娘们顿时脸红扑扑的,其余小姑娘也蠢蠢欲动,想给她倒水。 为了避免自己被水撑死,梁檀赶紧道:“够了够了。” 已经抢到茶壶的小姑娘顿时面露失望,梁檀见状递了一块糕点给她,她又高兴了。 这边小姑娘们在听故事,将军府外的长辈们已经快急疯了,见梁檀迟迟没有出来,当即又要闹事,好在关键时候大门终于开了,梁檀领着一众姑娘走了出来。 “爹爹!”一个小姑娘冲到了刘员外跟前,其他的也各寻各家。 “你没事?”刘员外赶紧问。 小姑娘点头:“这两日吃好睡好,半点事都没有。” 刘员外将人仔细打量一遍,确定气色好像更好后,这才抹了抹眼泪:“好、好,这就好,”说着,他看向梁檀,“梁小姐的大恩大德,我刘某没齿难忘。” “刘员外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梁檀笑道。 刘员外叹了声气,想起崔泠还是余怒未消:“不管怎么说,崔将军还是欺人太甚,我明日还是要去报官,定要官府给个说法才行。” 梁檀顿了一下,刚要劝说,刘员外的女儿便生气了:“爹爹,您不能这么做!” “……啥?”刘员外没想到女儿会为崔泠说话,一时间有些傻眼。 “崔将军是大英雄,咱们岂能叫英雄寒心。”小姑娘义愤填膺,提及崔泠的失心疯时,还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他没走的姑娘们也纷纷附和,一个个说得好像亲眼见到崔泠发疯了一样。由于她们说得太真,众人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就相信了,有个别头脑还算清醒的,忍不住质疑:“若是将你们当奸细,直接杀了就是,为何还要验身?” “实则是因为奸细和寻常好人家的姑娘无法分辨,大将军神志不清了还不忘不可滥杀无辜,是以只能找婆子验身,”梁檀说完停顿一下,不好意思地继续,“毕竟能派出来的奸细,大多都是学过狐媚之术,与真正的小姑娘多少有些区别。” 说完,她就做出要详细解释的样子,几个做长辈的怕教坏自家丫头,纷纷提出了告辞。 梁檀目送他们远去,彻底松了口气,索性也直接离开了。 将军府院子里,崔泠听完门房对外头的汇报,面色阴晴不定。 有侍卫从城外匆匆赶回,一看到他便跪下了:“将军,卑职已经彻查我等入住驿站那晚,驿站只有两三户客人,其中一家有一个女儿,但女儿早已嫁人三年,并不符合情况,还有一蹊跷事……” “说。”崔泠语气没有起伏。 “……当天夜里,梁檀府上的马车曾跑进驿站,梁檀的几个下人也追了过去,据说是寻找梁檀的,”侍卫说完停顿片刻,“卑职本想找这几个下人问问情况,却得知他们早在寻找梁檀的第二天,便被送去了矿上做苦工,如今皆已命丧黄泉。” 崔泠若有所思地看向手上绣了竹叶的清雅帕子,许久淡淡说了一句话,侍卫仔细辨听,似乎是‘失心疯’三个字。 刚到家的梁檀打了个喷嚏,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她摸摸鼻子,慢悠悠地回到了房间,解开裹胸便到床上躺下了。 “梁小姐,您才出门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一副累坏了的样子。”登枝吐槽。 梁檀叹了声气:“可不就是累坏了。” 登枝笑笑,上前来为她按摩。 梁檀闭上眼睛享受,很快便有了困意。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问:“顾清风一家,可都收拾妥当了?” “回梁小姐的话,他们家虽没什么大出息,在城里的产业却也不算少,一时间还未处置妥当。” 梁檀啧了一声:“有什么可处置的,你派几个掌柜的合计一番,将能买的都买下来就是,这么多东西一卖,他下半辈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吃喝了。” “是。”登枝温柔答应。 梁檀舒服地伸个懒腰,本来想睡一觉的,结果被登枝强行掰开了眼睛:“不行,用过午膳再睡。” 梁檀:“……”好凶哦。 登枝难得坚持什么,她只好认命地起来,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又要往床上爬,结果檀香记的掌柜又来对账,她只能缠上裹胸穿好衣衫去忙了。 结果这一忙就是两个时辰,算账算得她头都要发昏了,回到房间后的第一件事是宽衣解带,第二件事便是吩咐登枝:“我不等晚饭,睡醒了再说。” “梁小姐您好好休息。”登枝知道她累坏了,闻言笑着服侍她躺下,这才放下床边轻纱转身离开。 梁檀轻呼一口气,很快便睡了过去。 她傍晚时分才睡,等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梁檀坐起来,刚要唤登枝进来,便看到桌前一道黑影。 她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抓住被子挡住胸口后,谨慎地沉下声音:“你是谁?” 那人不语。 “再不说话,我就叫人了。”梁檀一脸紧张。 “我如今虽然废了一条腿,可想在你开口之前杀你,也是轻而易举。”那人总算开口了。 梁檀微微一顿,默默将枕头旁的裹胸布悄悄用被子盖住,祈祷夜黑风高他没看到。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她这才隔着一层纱小心开口:“大将军,您这个时候找小的,可是有什么事?” “自然是为了你白日的承诺。”崔泠语气没有起伏。 梁檀愣了愣,想起来了,当即画大饼:“大将军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帮您找那位姑娘。” 崔泠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找她,用得着你竭尽所能?” 梁檀张嘴就要拍马屁,然而话到嘴边就意识到不对了,于是小心翼翼开口:“您的意思是……” “我在驿站那晚,你也在。”崔泠一字一句地问,却没有疑问语气。 梁檀心里咯噔一下,手心顿时出了一层凉汗。 “去寻你的下人也都死了,还真是死无对证,”崔泠冷笑一声,“若非我的人查到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梁檀苦涩一笑:“大将军,您听我解释,我那天是……” “梁檀,现在把人交出来,我饶你不死。”崔泠面无表情。 梁檀:“?”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然放心了—— 这傻子没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为她把人藏起来了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梁檀就没那么紧张了,轻咳一声缓缓开口:“大将军,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当时的确去过驿站,却是因为旁的事,并未与你见过面,更不知你在找什么人,至于我为何会去驿站……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恕我不能说。” “不能说?”崔泠话音刚落,轮椅发出一点轻微响动,接着朝她这边走来。 轮椅的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地面,发出一点挤压的声响。梁檀听得压力极大,眼看着他逐步靠近,不由得将被子盖得更紧:“大将军,这事儿关乎我顾家名声,我真的不能说。” 崔泠一言不发,轮椅继续逼近。 梁檀头都大了,终于在他抬手撩开薄纱时矢口道:“我那天被人设计下药,便匆匆躲进了驿站,避开那些人后就离开了!” 崔泠撩薄纱的手一停,梁檀咽了下口水,努力镇定下来:“因为中了那下三滥的东西,所以为了避免做出什么混账事,我在驿站躲了片刻便匆匆离开了,回到府中后还是我的贴身丫鬟为我解毒,你若不信,大可以叫她过来问话。” 说罢,她为了博同情,刻意叹了声气,一脸愁苦道:“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被这般羞辱,实在是丢脸至极,还请崔将军不要将事情闹大,给我留一分余地。” 第96章 三世6 崔泠想起自己也是一个男人被女人给睡了,眼眸微微一动,平白少了几分杀气。静静坐在薄纱后,透过一层朦胧的纱审视她。 黑夜叫人的视线昏聩不清,他能看到的有限,却能轻易嗅到一阵阵檀香。 这味道,正是那天晚上一直绕在他鼻尖的味道,以至于他一闻到,便想到自己被个女人霸王硬上弓的事,一时间心情阴郁到了极致。 “你觉得我会信你?”他冷淡开口。 梁檀无奈:“你若不信,大可以从顾清风查起。” 她这句话说得坦然,听起来倒不像撒谎。 可惜崔泠不是个好糊弄的,静了许久后淡淡开口:“这的确是件丑事,你若不是为了护着谁,想来也不会说出口。” 梁檀:“……”这不是你要问的吗?!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你既然为了那女人连这种秘密都能说出口,想来她对你而言很重要,”崔泠声音阴鸷,“梁檀,十日之内,你若不将人交出来,我便只能屠了你阖府上下,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我真的不认识她……”梁檀话没说完,崔泠便已经坐着轮椅离开了。 崔泠来了又走,全程没有超过一刻钟,梁檀如同大梦一场,直愣愣地坐着床上,直到登枝急匆匆进来,才略微回神。 “小姐,崔将军怎么从你屋里出去了?”登枝端着一盏灯大惊失色。 梁檀:“……很好,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 “你们该不会……” “没有,他没发现我的身份。”梁檀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登枝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那……他因何而来?” “因我。”梁檀叹了声气,直直倒在了床上。 登枝见状愈发想追问了,但看她面色不佳只好作罢,无声地陪在她身边,直到她重新睡着。 因着夜间这一出,梁檀翌日一大早就醒了,睁开眼睛的瞬间还有侥幸心理,只想当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然而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登枝趴在床边睡得正香,侥幸心理一秒坍塌。 “小姐,您醒了。”登枝含糊开口,“昨夜您动不动就发癔症,可是被崔将军吓着了?” “我还发癔症了?”梁檀一脸惊奇,“这倒是不知道。” “发了,念念有词说不认识,可具体不认识什么,却又死活不说,小姐您没事?”登枝面露担忧。 梁檀笑了一声:“看来我梦里嘴还挺紧。” 说完,想起某个害她发癔症的人,她顿时笑不出来了。 “小姐?”登枝试探。 梁檀清了清嗓子:“为我更衣,我要去将军府一趟。” “还去啊?”往常催着她常去走动的登枝,这次却犹豫了,“他昨晚不声不响地来了,害您做了一宿噩梦,您怎么还要主动去寻他。” 梁檀啧了一声:“不仅今日要主动去寻他,明日,后日,都要去找他。”他就给了十天时间,人是没办法交给他了,只能看看这十日内能不能在他跟前混个脸熟,以求他十日后开恩了。 登枝不懂她为何要去见崔泠,但直觉应该是遇到了麻烦,因此没有再多问,安静地为她更衣。 半个时辰后,梁檀全部收拾妥当,带上府中做好的糕点便往外走。 她与崔泠虽然是邻居,可两片宅子都占地过大,她得先从自家主院走到自家大门,再从自家大门进崔泠的大门,光是走路都要用上一小段时间。 梁檀未免其他人受牵连,独自拎着糕点往外走,却不想刚从家里走出去,就遇到了顾清风之女梁柚,而对方一看见自己便红了眼眶,显然是奔着她来的。 这丫头随了亲爹,自幼品性不佳,虽然算不上多恶毒,可也做过不少混账事,原文中不仅伙同亲爹害她这个身份的原主,后来更是想嫁与崔泠,被拒绝后自觉没面子,便恨上了这个男人,崔泠官职被革后,她没少带人前来羞辱。 总之就是个祸害。 梁柚朝她走了过来,快到身前时突然脚下一软,梁檀淡定地避开,梁柚一时不察险些摔在地上,空中划船动作做了三下才稳住。 梁檀没想到古代人平衡自己,也是两只手乱抓,一时间差点笑出声,可一对上梁柚委屈哒哒的眼神,立刻又冷静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扶你是为你好。” “……多谢小姐。”梁柚啜泣。 梁檀食盒里的糕点是刚做的,这会儿还热腾得紧,她急着给崔泠送去,连语速都快了许多:“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小姐!”梁柚痛呼一声。 梁檀只得停下,拧着眉开口:“你若有事,就快些说。” 梁柚没想到她会这么冷漠,瑟缩一瞬后小声道:“柚儿、柚儿想求小姐给我们一家老小一条活路,我爹年纪大了,真的不能离开故土……” “是你爹不能离开故土,还是你放不下矿州城顾家的名头?”梁檀冷静打断。 梁柚怔了怔:“我……” “你们做了什么事,你比我更清楚,若是叫你们得逞,恐怕我这点家产都叫你们父女俩给算计了,”梁檀神色严厉,“如今我只是叫你们搬出矿州城,少来碍我的眼罢了,这你都觉得委屈?” “可、可是……”梁柚‘可是’不出个所以然,咬咬牙到底说出了此行目的,“我知道我们做错了,可那都是因为柚儿心悦小姐!” 梁柚说完,又开始簌簌掉眼泪,“我心悦小姐,连礼义廉耻都顾不上了,小姐一定要怪我吗?我自知配不上小姐,做不了您的正牌夫人,可只要您点头,我愿意进府做妾,只要您别赶我走……” 正妻之位不能轻易与人,可妾室这种身份却不同了,城中再有身份的贵妾,与她相比也要差上一截。以她的姿色和家境,她不信梁檀不动心。 然而梁檀确实不动心,闻言只是淡淡看她一眼:“有心思来说这些,不如趁早收拾行李,回去转告你爹,三日之内再不离开,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直接转身走了。 梁柚犹如被打了一巴掌,一脸难堪地站在原地,心里的恨意再无法掩饰,眼睁睁看着她往将军府走,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没必要扒着梁檀一人不放。 梁檀不知梁柚又在打什么主意,等人通报之后便进了将军府,一进去便轻车熟路往主院走,果然看到崔泠正在桌前坐着。 “大将军整日闷在院中喝茶,不会觉得无趣吗?”梁檀笑呵呵进门。 崔泠冷淡地看她一眼。 梁檀笑意不变:“我给大将军带了些吃食。” 说罢,将食盒摆在桌上,一屉一屉的取出来摆好。白白胖胖的糕点们还冒着热气,摆在一处说不出的好看。崔泠爱甜食,在京中不算秘密,在梁檀这儿更不算秘密。 然而崔泠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冷淡问:“拿来毒死我?” 梁檀一愣,失笑:“大将军若是信不过,小的试吃便好。” 说完就取了一块荷叶糍粑,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糍粑上沾了满满一层黄豆粉,她咬的时候虽然尽可能小心了,可唇上还是沾了许多,却看起来并不邋遢,反而透着一股娇憨。 一个大男人,却透出这种气质。崔泠嗤了一声:“脂粉气。” “您说什么?”梁檀没听清。 崔泠不理她。 梁檀已经习惯了,将咬了一口的糍粑放回屉中,再拿另一块去咬。 崔泠眼皮一跳:“你做什么?” “试毒啊。”梁檀一脸无辜。 旁边的侍卫险些笑出声,见崔泠表情不好,硬生生忍住了。 “你便是这样试毒?”崔泠眉头紧皱,“梁檀,你是故意恶心我不是?” “这不是怕大将军觉得我尝一块不够嘛。”梁檀讨好地笑笑,态度比起前几次见面要熟稔许多。 崔泠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你再费心讨好,十日后若不交出那女人,我一样要杀你。” 梁檀被他拆穿也不慌,只是无奈地叹了声气:“将军,这糍粑再不吃可就硬了。” 崔泠皱眉。 “莫说我目的是什么,您就看在厨子不易的份上,略微尝两口,”梁檀说完见他不为所动,继续发挥自己生意人的油嘴滑舌,“您不知道,做这些糕点的是一位老妇,前些年自极北之地而来。” 那是崔泠镇守过的地方,他神情微动。 “对,就是您曾经的镇守之地,”梁檀笑着肯定了他的想法,“她那一家老小,都在战乱中丧命,是您去了之后才得了平安,因此极为感激您,听说我要给您带糕点,她立刻做了一堆,再三求我务必要给您带来。” 说罢,她单膝蹲在崔泠腿旁,拿起一块糕点递到他面前,“还请您给些薄面。” 崔泠这人任性妄为恃才傲物,腿废之后又多了一条阴晴不定,可偏偏对老弱之人心怀宽容。 果然,在梁檀说完后,他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三两下便解决一个:“是有极北之地的风味。” 梁檀笑笑:“大将军喜欢就好,那再尝尝这个芝麻饼,老人家说极北之地芝麻极少,在当地能吃得起芝麻饼的可都是富贵人家。” 崔泠面色缓和许多,接过尝了两口后道:“芝麻在这儿倒不是什么稀罕物。” “确实,矿州城的芝麻,那是人人都吃得起的。”梁檀又递了块别的。 两个人一个吃一个投喂,很快便解决了四五块。梁檀见崔泠吃得差不多了,便将剩下的重新装好,请侍卫分发下去一同品尝。 侍卫闻言,立刻看向崔泠。 梁檀笑道:“这些东西就得吃新鲜的,再热一遍该不好吃了,我明日再给大将军送就是。” “既然是顾小姐好意,那便分了。”崔泠对手下还是不错的。 侍卫答应一声,叫上其他几人到院门口分吃。 这几个人一走,原本就安静的院子愈发静了,梁檀丝毫不觉得局促,自顾自地搬了把椅子坐到崔泠对面,给他倒了杯茶后笑眯眯地说起城中趣事。 崔泠冷淡地坐着,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梁檀只管讲,说了一件又一件,口渴了还不忘使唤旁边人帮忙拿个杯子,完全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一般。 崔泠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梁檀也知道他知道,所以没有遮遮掩掩,只管大大方方地陪他说话,直到晌午时分,她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才意犹未尽地问:“晌午了,想来大将军也不会留我用膳,小的就告辞了。” 崔泠嗤了一声,似乎在说她还算识相。 梁檀嘿嘿一笑,转身往外走,只是走到一半又扭头看向他:“大将军,我用完完午膳睡个午觉便来陪您,这院中景色虽好,可总一个人看,到底是太闷了些。” 崔泠表情阴郁地扫了她一眼。 梁檀没被他唬住,落落大方地朝他一笑,清俊模样不像商人,倒像个风雅的读书人。 下午时候,吃饱睡足的梁檀果然再次出现了。 大约是院中静坐的确寂寞,也可能是梁檀的故事讲得太精彩,更可能是想看她的花招能耍到什么时候,一向阴晴不定的崔泠始终没有赶走她。 接连三四天,梁檀都跟上班一样,按时按点地出现、消失,分寸感拿捏得足足的,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沉闷将军府的一抹亮色。 崔泠喜不喜欢她不知道,侍卫小厮们倒是喜欢得紧,每次看到她来,都要热情地聊上几句。 顾家生意做得大,梁檀白天大部分时间花在崔泠身上后,就意味着她要晚上处理各项生意,以至于这几天每日里都睡不到两个时辰,每天晌午说是回去午觉,其实时间也都花在了生意上。 梁檀在这个世界的年纪二十左右,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可这样坚持了四五天后,也有点坚持不住了。 这一日,她又一次来到将军府,一踏进主院却没见到崔泠。 “顾小姐稍等,将军还在午休。”侍卫提醒。 梁檀顿了顿,这才发现自己来得太早了。 她将手中食盒交给侍卫:“今日我叫人做了些鲜汤,味道极好,你们给将军留一碗在锅里温着,剩下的便分分。” “多谢顾小姐,我们还是等将军用完再分。”侍卫说罢,便拎着食盒去厨房了。 第97章 三世7 他们平时的生活就是这样,两人早已经习惯了,只是眼看着吴畅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梁檀还是忍不住着急,没事就催崔泠两句。 崔泠画画时是个十足的慢性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让他的步调快起来,可自从梁檀开始催后,他的进展就突然快了许多。 可也没见他加快速度啊?又一次出现在画室时,梁檀看着他慢吞吞地调颜料,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正要说什么时,就看到崔泠打了个哈欠。 “困了?”梁檀问。 崔泠垂着眼眸继续画画。 梁檀看着他眼下的淡淡的青色,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最近睡眠质量不好吗?” 崔泠不理人。 梁檀知道也问不出个啥,干脆叫来家庭医生给他简单地检查一下,确定没问题后更加疑惑,只是崔泠专注于画画,她问什么都没有回答。 他到底怎么了? 大约是心里有事儿,她今晚难得没有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后还是睡不着,最后干脆去崔泠房间看一看。 然而他却不在屋里。 当出现这个认知后,梁檀瞬间就慌了,连忙抄起屋里的内部电话,直接打到了管家那儿。 “……崔少爷?”电话里传来有些迷糊的声音。 梁檀听到管家开口,思绪突然冷静:“没事了。”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管家茫然地看着手里电话,好半天之后重新躺下:“真是睡糊涂了,竟然梦见梁总用崔少爷屋里的座机给我打电话……” 这一边,梁檀挂掉电话后就径直往画室走,果不其然在里面找到了专注绘画的崔泠。 崔泠听到身后动静,难得主动回头。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干嘛来了?”梁檀想起自己找不到人时的后怕,顿时咬牙切齿。 崔泠盯着她看,半天意识到她在生气,嘴唇动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画画。” “我知道你在……”梁檀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你进度突然加快,是因为偷偷熬夜来画?” 崔泠没有否认。 梁檀的气愤顿时化为乌有,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傻不傻啊。” 崔泠低头,在画上又添了两笔,最后放下画笔:“好了。” 梁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白色的画布上只画了两只手,小的那只牵着大的那只的手腕,大手略微蜷着,饶是梁檀这种外行人,也能从简单的两只手上,看出大手对小手的顺从。 她盯着画布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眼熟,好一会儿总算想起来了:“这是那部电影的海报?!”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疑惑,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啧啧啧,你小子还挺闷骚,以前看过那么多电影,怎么没见你画画谁呢?看人家亲到一起就肯画了,怎么,思春了?”梁檀打趣。 崔泠垂眸看向画布,并未觉得不妥。 梁檀笑了笑,挽上他的胳膊提建议:“反正都熬夜了,不如熬得彻底一点,再加点别的东西怎么样?只有两只手也太单调了,你看人家海报还知道加一朵花一片云呢。” 崔泠当没听到。 梁檀又说了几句,再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就知道他拿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她好气又好笑,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相信她家的天才画家,画布上什么都不添了。 一幅画结束,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崔泠拿着不知道哪找来的纸壳,对着画布扇了半天,等颜料半干就递到了梁檀面前:“给你。” “……送给我吗?”虽然这幅画是自己死皮赖脸求来的,可梁檀看到还是忍不住惊喜。 崔泠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好一会儿也跟着扬起唇角。 梁檀正盯着画看,突然若有所觉地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他带笑的眼睛。 “嗝……” 因为太过吃惊,她没忍住打了个嗝,好一会儿才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崔泠,你笑了欸。” 崔泠专注地与她对视。 “再给我笑一个。”梁檀提要求。 崔泠沉默许久,对着她僵硬地咧起唇角。 梁檀:“……”虽然跟设想中不一样,但有求必应已经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她又对着崔泠夸了一通,直到他再次扬唇,才拉着他往外走:“虽然明天周末,但也不能熬得太久,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 崔泠看着她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却迟迟不肯动。 梁檀拉了两下发现他还在原地,不由得回头问:“怎么了?” “画。”崔泠开口。 梁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就了然:“先放这里,我明天来拿。” 崔泠还是不肯动。 梁檀只好放软语气:“得等颜料彻底干了呀,不然蹭花了怎么办?” 崔泠接受这个理由,总算肯跟着她离开了。 两人到崔泠门口时,已经是凌晨快四点了,梁檀笑着帮他开了门:“快回去睡觉。” 崔泠走进房间,然后回头看向她。 梁檀乐了:“晚安。” 崔泠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同样的话。梁檀也不强求,捏了捏他的脸就帮他把门关上了。 把崔泠送回屋后,梁檀却没什么睡意,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画室里。 “画得真好,这个水平确定还需要拜师吗?”梁檀盯着画布嘟囔一句,唇角不知不觉地扬起骄傲的弧度。 她对着画布傻乐半天,一抬头看到瓷砖上倒映的自己得意嘴脸,赶紧咳了一声放平了唇角。 ……哪怕是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着想,也是得送他去拜师的。梁檀独自在画室欣赏半个小时,越看越觉得舍不得给吴畅送去,可不送的话又没有东西能说服他,怎么办呢? 梁檀思来想去许久,终于想到一个办法,于是找来相机对着画室一通拍摄,最后挑出一张最好的保存,等睡醒之后交给了管家。 “帮我洗出一张报纸大小的,用画框裱一下,记得要印得清晰点。”她叮嘱道。 管家看着照片上崔泠的画室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梁檀交代完伸了个懒腰,开开心心把崔泠的画带去书房摆着了。 管家办事一向靠谱,周一上午十点,裱好的相框就送到了梁檀书房里。梁檀正在公司开会,看到管家发来的消息后,低头回复一句:“把画送去吴畅酒店,务必要在十一点前送到,他下午一点的飞机,不提前两个小时送到就没机会了。” 回完就投入到工作中了。 管家看到回复愣了愣,扭头盯着相框看了半天,无比确定这是一张放大的照片,而且梁檀从一开始就是让他洗照片,而不是画什么。 一向靠谱的管家为难了,盯着照片看了许久后,一抬头又看到了桌子上小手牵大手的画,然后彻底混乱了。 思考许久,他还是决定给梁檀发消息问一下,是送照片还是送画,稳妥起见,他还把两个大小差不多的东西摆在一块拍了张照片。 然而梁檀正在讨论项目,没有注意到桌洞里的手机震动了。 管家迟迟等不来梁檀的消息,纠结许久后还是决定按她说的,送画。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将手伸向了照片旁边的大小手。 他拿着画出门时,恰好遇到正在院子里散步的崔泠。 由于某个小朋友整天待在房间里,身体严重缺乏微量元素,所以今天开始要每天在户外待足一个小时。 管家看到他慢吞吞地走路,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崔少爷好。” 说完,就准备像每一次被无视后一样直接走,然而下一秒,崔泠却看了过来。 “……您肯搭理我了?”管家一脸惊喜。 崔泠定定看着他……手里的画。 管家愣了愣,竟然有点失望:“原来看的不是我啊,”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主动解释,“是梁总让我拿走的,说是要送给吴畅吴先生,她没跟你说吗?” 虽然从来没人主动提起,但整个梁家都知道崔泠最近给梁檀画了一幅画,管家虽然没见过,但除了他手里这副,他也实在想不到谁的画能放在梁檀的办公桌上。 崔泠听了管家的话,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许久竟然缓缓开口:“这是……姐姐的。” 崔泠来家里这么久,虽然偶尔会对他吐出几个音节,可还是第一次说出这么完整的话,管家空着的手当即捂住心脏,突然感受到了梁檀喜当妈的快乐:“崔少爷真棒,竟然能说这么长的句子!” “姐姐的。”崔泠僵硬地重复。 管家笑了笑:“是梁总的,也是梁总说要送给吴畅先生,吴畅先生是世界顶级画家,她估计是为了帮你铺路,所以才这么做,梁总对崔少爷真好,崔少爷以后如果能引起吴畅大师的注意,一定要感谢她啊。” 他说了一大段,崔泠却只听进了前两句,一向沉静的双眸先是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姐姐的。” 管家:“……” 一旁跟着崔泠的佣人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是是是,是梁总的,管家先生快给梁总送回去。” “好好好,我这就送回去。”管家回神,拿着画就原路返回。 崔泠定定看着他,下意识地跟着走了两步,但想到只有在户外待够一个小时,才能拿到三盒颜料,他到底还是停下了。 管家当着他的面回到家里,回头偷瞄一眼看到他没追上来,顿时松了口气,从后门急匆匆离开了。 梁檀看到管家发的消息,已经是十二点多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回复时,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打了过来。 她下意识想要挂断,可看到是国外的号码时,心跳突然快了一瞬。梁檀咽了下口水,隐隐猜到了什么。 手机震动五声,她赶紧接通,冷静又克制地开口:“喂?” “是梁总吗?”手机里传出一个温和的男声,“我是吴畅,你送来的画我已经看到了,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引荐我和画的作者见一面?” 梁檀:“……”这事儿成了? “本来是准备走了,可梁总送我一幅这么有诚意的画,我再不多留几天,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对方似乎猜出她的想法,平和地补充一句。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比他还要平和:“送吴先生,当然要最有诚意的画。” 她跟吴畅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挂掉电话后抬头看向落地窗外,好一会儿突然双手握拳欢呼一声。 来送资料的助理吓了一跳,梁檀赶紧站直了。 助理尴尬一笑:“梁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嗯,放下。”梁檀淡定开口。 助理把东西放下,顺便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桌子,这才转身往外走。 快走到门口时,梁檀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助理立刻停下脚步回头。 梁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那个……” “我懂,”助理立刻开口,“任何人都不能破坏梁总英明神武的形象,包括我!” 梁檀失笑:“谢了。” 助理又表了一次忠心,这才转身离开。 梁檀轻呼一口气,确定办公室没人后,又一次放纵自己沉浸在喜悦里。 她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原文中这位恩师的存在对于男主而言至关重要,不仅教会他更巧妙地利用手中画笔,还在生活中引导他一步步走出封闭的世界,如果不是命运不公,让钱家人在紧要关头给了崔泠致命一击,崔泠说不定就直接恢复正常了。 而现在,钱家已经大厦将倾,吴畅也为了崔泠的一幅画决定留下来,再也没人能阻止她家孩子恢复正常了! 梁檀越想越激动,深呼吸好几次才算冷静下来。 不知不觉已经快一点了,她今天十点才陪崔泠吃完饭,所以也不着急回去,准备等两个小时之后,再陪他吃一顿没按饭点的午饭。 然而没等两个小时,管家就打电话来了。 “梁总您快回来,崔少爷出事了!” 焦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梁檀猛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也是我不好,今天出门送画的时候被他看到了,虽然暂时骗过了他,但崔少爷很聪明,晒完太阳就来了书房,没找到画又跑去了您的房间,现在四处翻四处找,家里每一个空间都被他炒菜一样翻来翻去,搞得一团糟……” 第98章 三世8 。 梁檀已经听不下去了,挂了电话直接往家里赶去,偏偏路上堵车,十分钟也挪动不了几米。她越来越着急,最初接到吴畅电话的欣喜已经半点不剩,可着急没用,焦虑也没用,她最后还是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家。 等她到家时,家里一半的佣人都成了崔泠的小尾巴,一边跟着收拾被他弄乱的房间,一边劝导他停下休息,一连串的人在各个房间穿梭,看起来像一出滑稽舞台剧。 管家已经焦头烂额,看到梁檀赶紧迎上来:“梁总,快去劝劝崔少爷,他已经来回走了很久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恐怕身体会撑不住。”他现在已经不求房子好好的了,只希望崔泠赶紧停下休息,别又伤到了自己。 梁檀紧蹙眉头,直接小跑着追上崔泠,拦在他面前试图劝说,然而还未开口,他就径直绕过她离开了。梁檀愣了愣,回过神后赶紧追上去:“崔泠,看看我崔泠,我是姐姐。” 崔泠充耳不闻,只管四处翻找,嘴唇微动似乎念念有词,梁檀凑近了才听到,说的是‘姐姐的’。 梁檀愈发愧疚,赶紧低声哄道:“都是姐姐不好,姐姐没跟管家伯伯说清楚,管家伯伯误会了才会把画送出去,崔泠你原谅姐姐好不好?姐姐这就去把画要回来,保证再也不乱送人了。” “姐姐的……” 崔泠此刻终于显露出自闭症患者的执拗,任凭梁檀拽着他的胳膊恳求,他也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将所有房间翻遍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后,又从头开始继续翻找。 梁檀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一路没有放开他的胳膊,结果被拖得跌跌撞撞,跟在身后收拾的佣人们胆战心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倒了。 “梁总小心啊。” “梁总当心点……” 听到他们担忧的声音,梁檀只能抽空回头:“都别跟着了,我来劝他就好。” “可是……” “也别跟着了,最后再收拾也一样。”梁檀叹了声气。 佣人们只好停下。 梁檀说话间,又跟着崔泠来到了书房,看到价值几个亿的项目书被丢在地上,梁檀都顾不上心梗,赶紧把门反锁了又去拉他:“崔泠……” 话没说完,她就被价值几个亿的项目书绊倒了,七厘米的细高跟一崴,当即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崔泠听到扑通一声闷响,整个人都僵住了。 梁檀本来怕吓到他,摔倒也没敢喊疼,可一看他直接停下了,当即眼睛一转痛哼一声:“好疼!” 崔泠僵硬回头,执拗的眼神逐渐平静,随即浮现一丝不知所措。 梁檀赶紧朝他伸手:“崔泠扶我起来就不疼了。” 崔泠定定看着她伸出的手,好一会儿突然眼圈红了:“姐姐,坏。” “……对不起崔泠,”梁檀看着他泛红的眼角,一瞬间快要心疼死了,“我这就去把画要回来好不好?” “坏。”崔泠重复。 梁檀叹了声气,双手撑着地面刚要爬起来,右脚脚踝就传出一阵剧痛。她闷哼一声,又重新摔在了地上。 崔泠很封闭,却也没错过她脸上的痛楚,愣了愣后又唤一声:“姐姐。” 刚才不算疼的时候要装疼让他跟着心疼,现在真疼了反而舍不得他跟着受罪了。梁檀强忍着疼痛,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姐姐没事,你过来。” 崔泠盯着她看了半天,终于慢慢移动,来到她面前。 梁檀见他还傻站着,只能叹息着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地上坐下。 微凉的小手从他毛衣领伸进去,果然摸到一片湿热:“出这么多汗,都不知道把毛衣脱掉吗?” 他的身体是有些热,她的手是凉的,可被她碰过的地方却没有跟着变凉,反而透着火辣辣的热意明明她的手已经离开这么久,却好像依然停留在他的皮肤上。崔泠对这种热意很是陌生,不由得歪了歪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他呆呆的样子梁檀看过很多次,可第一次见他呆呆地歪头,好像一只充满困惑的狗子。她顿时有种自家孩子解锁新技能的成就感,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妈妈的好大儿。” 崔泠:“?” 梁檀亲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果然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解。她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开口:“虽然你已经十八了,可你在我眼里,跟八个月的娃没什么不同,所以我偶尔一次忍不住亲亲你……你可以理解?” 崔泠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凑过来,模仿她的动作在她脸颊上也亲了一下。 梁檀睁大眼睛,懵了。 崔泠不知是觉得好玩还是怎么,亲完见她眼睛好像变大,于是又亲了一下。他就像一个刚开始探索世界的孩童,唇上柔软的触感也好,梁檀呆呆的反应也好,每一样都让他充满好奇。 他亲了一下又一下,最后突然遵循本能,一口咬住了她的脸。 说是咬住,却只是叼着没有用力。梁檀察觉到湿润的触感,终于满脸通红地推开他:“够了够了,不能再亲了……” 说完,又对上他无辜的双眼,怕这孩子被自己无意间引上歧路,又赶紧补充一句,“以后不能乱亲,知道吗!男女有别,你要是这么乱亲人,别人可是会生气的!” 崔泠沉默片刻,又对着她的脸嘬了一下。 梁檀:“……我觉得你在挑衅我。” 虽然崔泠不再执拗地来回走动,但答应他的事,梁檀也不准备敷衍,于是等把他哄睡着后,便偷偷躲到浴室里给中午那个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接通,梁檀清了清嗓子:“吴先生你好。” “你好梁总,请问有什么事吗?” 虽然只是通电话,但梁檀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自然:“是这样的,那幅画……能还给我吗?” 对方:“……” “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下属送错了作品,我真正想发给您的,是一副照片,这幅画对我而言有很特殊的意义,所以不能外送。”梁檀尽可能诚恳,生怕对方会拒绝。 对方静了许久,才斟酌开口:“是什么样的照片?” “跟送您的那幅画是同一个作者,也是画的内容,只是作画的背景板太过复杂,没办法作为一幅作品送出,所以才用拍照的形势……这么说可能有点复杂,您要是方便的话,我把照片发到您邮箱,或者叫人直接把打印好的送去酒店也行。”梁檀生怕他拒绝,短短的时间内提出两种解决办法。 对方沉默片刻,答应了:“如果梁总坚持的话,我没意见。” 梁檀眼睛一亮。 “但是先提前说好,一旦换了作品,那我就要重新考虑见面一事了,如果新作品不能让我满意,那约好的会面可能要取消,您确定要换吗?” 他这么一说,梁檀顿时纠结了,但一想到崔泠泛红的眼圈,只能咬了咬牙豁出去:“我确定。” “好的,我现在就把邮箱发给你。”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分钟后,邮箱发到了她的手机上,梁檀低着头,直接把存图发了过去。 对方也很快回复:我考虑一下。依誮 梁檀看到后顿时更紧张了,突然生出一分后悔,可事已至此,再撤回就显得有些反复了,所以只能这样了。 她叹了声气,轻手轻脚地拧开浴室门,一抬头就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 她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一脸怔愣地问:“你不是睡了吗?” 崔泠安静地看着她,像一尊完美的白瓷雕塑。 梁檀失笑:“都听见了?” 崔泠揪住她的衣角,就像刚从钱家回来时那样。 梁檀一阵心软,拉着他的手腕往床上走:“最晚明天,画就送回来了,以后会安安稳稳地待在我的书房里,这辈子都不会再弄丢,你放心。” 崔泠乖顺地跟着,走到床边后躺下,手里却还揪着她的衣服。 梁檀干脆跟他并排躺着,学他的模样盯着天花板上设计独特的大灯,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给你找了个画画很厉害的老师,过两天就让你们见面……也不一定能见,这两次给的画和画室照片风格差别太大了,就算是我这个外行人,也能感觉到完全不同,人家看上了你的画,未必会看上你的涂鸦……” 说到这里,梁檀又开始后悔了,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不对,你这么厉害,他肯定会喜欢的,我现在根本就是在杞人忧天。” 说完,她侧过身面朝崔泠,正盯着天花板看的崔泠顿了顿,好一会儿也学着她的样子侧过身来,两个人面对面对视,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崔泠,你以后肯定会很开心的。”梁檀扬唇。 崔泠不明所以地眨了一下眼睛。 正如梁檀说的那样,她完全是杞人忧天,没到24小时,对方就再次同意见面,而且想把见面时间提前。 梁檀欣然答应,然后特意抽出两天时间,带着崔泠出去逛街。 “要见老师了,得给你买件漂亮衣服,收拾得敞亮点才行。”梁檀牵着他直奔商场,在各大男装店里逛来逛去。 崔泠这段时间心理状态好了许多,跟着她出门时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紧绷,路过火锅店时,甚至站在原地不动,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想吃’。 上次把人吃进医院的事还历历在目,虽然崔泠的肠胃近来已经坚强许多,也吃过油炸食品,但梁檀还是不敢带他轻易尝试。 “前面有蛋糕店,我给你买蛋糕好不好?”梁檀哄道。 崔泠听到蛋糕,沉默片刻后重新看向火锅店,只是这次没有看人家的门头,而是看里面正在用餐的客人。梁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女孩正在吃火锅店送的小白兔蛋糕。 梁檀:“……”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要。”崔泠定定看着她道。 一个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帅哥,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在那里站着,都是十分显眼的存在,更何况他在没得到梁檀的回应后,还一直盯着吃火锅的小姑娘看,直接把人看得脸红了。 梁檀不敢再放任他这么站下去,只好妥协带他进去。 “麻烦给我们微辣和清汤锅底,”梁檀说完还不忘强调,“一定要微辣,非常微的那种。” 服务员答应,偷瞄了崔泠一眼后红着脸走了。 梁檀扬了扬眉,仔细观察崔泠的脸,看了半天后总结:“乍一看确实唬人。” 崔泠充耳不闻,只专心等锅。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把他过长的刘海拨到一旁:“待会儿带你去剪个头,头发太长了影响视力。” 崔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梁檀直接当他答应了。 两人吃过午饭,梁檀就带他直奔理发店,剪完头才继续逛街。短短一下午的功夫,两人就逛了三个商场,后备箱和后座全被塞满了。 崔泠体力一直很好,即便逛这么久都不觉得累,反而是梁檀,穿着高跟鞋的脚都快疼死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四下张望,找了一家运动品牌快销店走了进去。 崔泠本来正盯着街边卖糖葫芦的看,察觉她离开后立刻跟上,刚走到店里,就看到梁檀已经坐下了,正在等店员拿鞋。 “过来休息一下。”梁檀朝他招招手。 崔泠听话地走了过去,在她身边乖乖坐下。 店员把鞋拿出来后,一看到崔泠便笑了,一边帮梁檀换鞋,一边拉家常:“这是你弟弟?” 梁檀笑了笑:“对,我弟弟。” 七十八岁和八十八岁的差距或许看起来并不明显,但十八和二十八却是相反,尽管她体力状态都处在巅峰,脸上也没有一丝松弛和皱纹,却依然和十八岁的崔泠看起来有年龄差,所以店员才会一眼判断他们的关系。 听到她承认,店员笑了笑:“你们姐弟俩看着不太像,不过都很好看,一看就是爹妈都漂亮。” 梁檀噙着笑点了点头,确定鞋子合脚舒服后,便带着崔泠回家了。 管家正在院子里散步,看到二人回来立刻迎上去:“梁总,崔少爷,你们回来了啊……哟,崔少爷是剪头了?” 第99章 三世9 他言语惊讶,却没什么惊艳感。梁檀笑着看了眼崔泠,只见头发变短之后的他少了几分脆弱的艺术气息,却更像这个年龄的少年了。 挺好的。 梁檀十分满意。 很快就到了跟吴畅定好的见面时间。 一大早,梁檀就把崔泠从床上薅了起来,拿着这两天买的衣服在他身上不断比比划划,让他连续试了好几套,结果因为每一套都好看,十分拿不定主意。 管家在一旁等着,看着都替崔泠觉得累,偏偏这小子乖顺得很,梁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仅不耐烦,反而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真是意外的和谐。 两人在那边磨磨蹭蹭,管家不断看着时间催促,终于在十点的时候出门了。 “对方是大好人,待会儿你不要害怕。”梁檀在去的路上,不断给崔泠做心理建设,就怕他哪会儿不对劲,突然破坏了这次会面。 崔泠安静听着,直到她说第三遍时,才突然开口:“姐姐。” “知道知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梁檀啧了一声,“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哦,现在就觉得我烦了,以后还得了吗?是不是等我老了,你会因为嫌弃我直接送养老院啊?” 管家:“……”梁总是不是摆错了自己的位置? 三个人一路无言地到了吴畅暂时落脚的酒店,刚走到大厅就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温润如玉的男人走了过来,因为对方长得还算不错,梁檀多看了两眼,旁边的崔泠立刻捕捉了她的视线,看到来人后默默低下头。 “梁总?”男人径直来到梁檀面前。 梁檀听到他的声音愣了愣,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开口:“吴先生?” “你好。”男人伸出手。 梁檀眨了眨眼,回过神后立刻握住:“你好。” 她平时应酬也好谈生意也好,从来没有带过崔泠,崔泠也没见过她跟别人握手的样子,现在看到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突然咬住了下唇,想也不想地抓住两人的手腕,直接把人给分开了。 梁檀:“……” 男人:“?” 崔泠突然来这么一下,所有人都有点懵,好在梁檀及时反应过来:“崔泠有点认生,不好意思哈。” 说完,她随意地扫了他的手一眼。 崔泠见她还盯着人家的手看,周身突然充斥着一股凉意。 “没事,”男人笑了笑,接着看向崔泠,“你就是两个作品的创作者崔泠先生?” 崔泠垂着眼眸,又将自己封闭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表情没什么区别,可在梁檀眼中,他就差把‘讨厌他’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真稀罕,这小子竟然也有这么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梁檀忍住笑,又多看了男人两眼。 男人不知道崔泠的情况,却也没有因为他的淡漠而生气,只是扭头看向梁檀:“为了确保他不是冒名顶替,我可能需要对他做一个小小的测试。” 梁檀闻言顿了顿:“什么测试?” “如果梁总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跟崔先生单独聊两句,我简单地问几个问题,他如果能答上来,就可以证明画是他本人画的了。”男人不紧不慢道。 梁檀抬眸,看向他的眼神里透着淡淡的凉意。 男人愣了一下,表情在她的注视下变得有些许不自然。 许久,梁檀缓缓开口:“如果是吴先生跟崔泠单独聊聊,我觉得是没问题的。” 男人松了口气:“那就太好……” “但您似乎不是吴先生,所以我不能答应。”梁檀说完,牵着崔泠的手转身就走。 男人连忙跟上:“梁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就算是每个星期拿一次画笔的人,经年累月手指上也该留下痕迹了。你手上连个薄茧都没有,还敢说自己是吴畅?”梁檀冷嗤,一直没说话的管家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将男人和梁檀二人阻隔开。 男人被拦下,眼看着梁檀二人越来越远,只好无奈停下:“我的确不是吴先生,可却是吴先生让我假扮他的。” 梁檀停下脚步。 “自从吴先生回国,想见他的人络绎不绝,吴先生觉得烦,就让我暂时冒用他的身份了,”男人说完,又急忙补充,“但是这次会面,确实是吴先生提出的,他也看过了崔先生的作品,待会儿我要与崔先生交流的问题,也是吴先生提前交代好的,我叫周仓,是吴先生的助理。” 听到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全倒出来了,梁檀这才满意回头:“吴先生呢?” “在楼上,”男人叹了声气,“只要能确定崔先生的身份,我就可以直接带你们过去了。” “我可以用梁家所有财产保证,崔泠就是那两幅作品的创作者,可以不用再审核了吗?”她可不放心把崔泠交给他。 男人闻言为难一瞬,但见梁檀丝毫不动摇,最后也只能点头答应。 于是本来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题才能有幸见到恩师的崔泠,在他十八岁这年提前见到了。 梁檀也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吴畅,和她想象中一样,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性,长得有点严肃冷淡,却在他们出现时缓了缓神色。 “我回国这么久,一直让周仓帮着应酬,你还是第一个识破他身份的人,”吴畅看向她,“你很聪明,知道从手上寻找破绽。” 梁檀谦虚一笑:“只是碰巧罢了。” 吴畅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崔泠,盯着他打量片刻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梁檀见他这么快就发现端倪,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崔泠他小时候受过刺激,所以性格上稍微有些封闭,希望吴先生别介意。” 一旁的周仓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又一次重新观察崔泠,好一会儿才隐隐发现他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看出来了,”吴畅却是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判断,“正常人的眼睛,不会像他这么干净。” 这句话在原文中也出现过,吴畅说完就把男主收为了徒弟。 梁檀闻言顿时一阵激动,但面上依然滴水不漏:“谢谢吴先生夸奖。” 崔泠垂着眼眸,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吴畅不在乎他的冷淡,反而在想到他的作品后缓和了神色,放慢语调询问:“崔泠是,我最近画了一幅作品,你要看看吗?” 崔泠充耳不闻。 梁檀尴尬地看了吴畅一眼:“抱歉,他有点认生。” 说完,就轻轻推了崔泠一下,小声催促他快点答应。 吴畅摆摆手:“不用着急。” 他这样一说,梁檀只好作罢,但怕他会就此放弃,又特意补充一句:“熟悉之后他就不是这样了,会开朗很多。” 她就像一个急于推销自家孩子的家长,面对老师时总会不自觉地吹嘘,以致于连‘开朗’这种词都说出来了。一直跟在她左右却没有说话的管家,又一次默默肯定了她当妈的能力。 不知是不是梁檀的话起了作用,吴畅没有再问崔泠,而是在茶几上厚厚的一叠a4纸里随意找出一张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的练笔。” 是简单的素描,却能刷刷几笔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儿,每一笔都看出极其深厚的功底。 崔泠没有学过绘画,也没有用过铅笔,却在看到这张简单的练笔后眼眸微动,许久怔怔抬头,第一次直视吴畅的眼睛。 吴畅也露出了他们进门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要来看我的新作吗?” 崔泠定定看着他,许久应了一声:“……要。” 梁檀和管家同时睁大了眼睛,等他们回过神时,崔泠已经跟着吴畅去了书房,而书房的门也已经在他们面前关上。 “管家你听到没有,他竟然跟吴畅说话了,”梁檀酸溜溜,“你跟他相处一个多月他才跟你说话,现在竟然跟吴畅见面不到半个小时,就跟人家说话了,还跟着人家进了书房,完全没有征求我的同意。” 管家咳了一声:“沈少爷会这么反常,可能是因为被吴先生的画技所折服,其实他心里还是更在乎您的,没看他进去之前,还特意看了您一眼吗?” “是么,我怎么没发现?”梁檀扯了一下唇角,“他刚才走得可快了,没有一点犹豫,我怀疑现在就算是吴畅说要带他去国外,他都会毫不犹豫。” 虽然语气平静,但其中的酸意已经溢出来了,一直没说话的周仓轻咳一声,提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梁檀顿时表情一整:“周先生。” “……梁总对崔先生真好,”周仓温和一笑,主动提起话题化解她的尴尬,“刚才上楼时无意间听到他叫您姐姐,你们是姐弟吗?” “没有血缘关系,这孩子父母早逝,又受舅舅家虐待,所以我收留了他。”吴畅收崔泠为关门弟子后,肯定也会去查这些事,梁檀索性提前说出来,也算是省了他们的事。 周仓闻言顿了顿,感慨:“梁总真是心善。” “是崔泠太好。”梁檀间接否认了他的说法。 周仓笑着点了点头,接下来聊起崔泠时,便没有再将他当做需要被同情的一方。梁檀喜欢他的知趣,便同他多聊了几句,期间管家因为有事临时离开,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梁总要喝点东西吗?”周仓问。 梁檀聊了这么久,也确实渴了:“白开水就好。” 周仓点了点头,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送来。梁檀道了声谢,伸手去接杯子。 一个小时后,崔泠从书房出来时,恰好看到两人的指尖碰触、梁檀扬着唇角,笑呵呵地与周仓道谢。 他停下脚步,安静站在书房前。 “崔泠?”梁檀第一时间发现他,连忙将水放到桌上迎上去,“怎么样?” 崔泠沉默不语,只是揪住了她的衣角。这是他没有安全感时才会有的反应,梁檀一愣,不太懂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他很好,”吴畅从崔泠身后走出来,主动帮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梁总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收他做徒弟。” 周仓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梁檀回过神来:“我想尽办法让您看到他的作品,就是为了您这句话,又怎么可能会介意呢?” “那就好。”吴畅笑着看了崔泠一眼,眼底是实打实的满意。 梁檀捏了捏崔泠的手腕,看他对吴畅的反应,不像在书房里被虐待过。 跟吴畅聊完,梁檀就牵着崔泠回家了,回去的路上崔泠始终攥着她的衣角,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梁檀只好随他去,等回到家里才追问他怎么了。 崔泠不说话,只是默默揪着她的衣服。 “是因为我吗?”梁檀试探。 崔泠垂着眼眸不语。 梁檀无奈:“愿意揪着就揪着,不过我去厕所的时候你可得放开,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了。” 崔泠安安静静,好一会儿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梁檀迟钝地眨了眨眼,等他站直后好奇:“为什么要亲我?” 崔泠继续沉默,就在梁檀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开口:“不知道。”只是遵循本能,没有太多思考。 梁檀失笑:“以后不准亲了知道吗?”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梁檀看着他干净的双眸,无奈地叹了声气:“你已经长大了,要知道男女有别,不能轻易这么亲人,”她说完想到什么,又笑眯眯地补充一句,“当然了,如果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对方愿意的前提下,你也可以这么亲亲人家。” 崔泠垂着眼眸,乖顺地站在她面前,对她的打趣一点反应都没有。 “等你再长大一点可能就明白了。” 吴畅是享誉国际的大师,虽然一直不喜欢热闹,可年过四十突然收了人生第一个徒弟这种大事,却是不打算悄么么办的,所以要举办一个像模像样的拜师宴才行,但考虑到崔泠的个人情况,这次拜师宴不会邀请媒体,而是只拟邀一群上流人士做见证。 梁檀对此当然双手赞成,并且当仁不让地承担了所有费用。 吴畅不在乎这点钱,但见她争着付款,便也随她去了。梁檀财大气粗地包了市里最顶尖的宴会厅,以梁家和吴畅的双重名义广发请柬,誓要这次拜师宴体面而奢华。 第100章 三世10 拜师宴当晚,梁檀看着一身高定西服的崔泠,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崔泠真好看。” 崔泠乖乖站着任她打量,同时也在默默打量着她。 她今天没穿职业套装,而是换了一条贴身剪裁的黑色吊带鱼尾裙,裙子将她的曲线勾勒得一览无余,虽然胸口以上只有两条细细的带子,露出了大片白腻的肌肤,却丝毫不显得轻浮,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明艳。 崔泠看着她,说不出的滋味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太过陌生,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好看吗?”梁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玩笑地问一句。 崔泠不说话,视线也没有移动。 梁檀哭笑不得,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今天要见很多人,崔泠怕吗?” “……不怕。”崔泠回答。 梁檀啧了一声,又开始泛酸了:“以前我问你这种问题,你都不回答的,才跟着吴畅学几天啊,就变得这么主动了?” 最近一段时间,她跟周仓忙拜师宴的事,崔泠则被管家一天两趟送去见吴畅。大约是艺术家们总有灵魂共鸣,也可能是原文中羁绊的力量,崔泠的进步简直肉眼可见,若非如此,梁檀也不敢邀请这么多人。 崔泠辨认出她语气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便只能沉默不语。 梁檀也没指望他能接收自己的高级情绪,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小白眼狼。” 崔泠这回看向她了。 “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更喜欢吴畅,你就是小白眼狼。”梁檀说完,捏了一下他的脸。 崔泠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跟着她进了宴会厅。 厅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看到二人出现顿时笑着举杯,梁檀一脸笑意,挽着崔泠在人堆儿里应酬。崔泠安静站在梁檀身边,充当乖顺的男伴。 今天虽然是崔泠的主场,但因为他的心理问题,所以众人还是体贴地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他身上,只是笑着与梁檀寒暄,再对她夸两句崔泠,也算是没冷落主人公了。 梁檀一一应下,等吴畅出场带走大部分人视线后,赶紧带着崔泠来到角落。 “小蛋糕吃吗?”她问。 崔泠不饿,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还是乖乖点了点头。梁檀笑着叫人送了份甜品过来,两个人坐在小桌前,面对面分享一块蛋糕。 “是是是,我就是崔泠的舅舅……我最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只能将拜师宴的事托付给梁总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梁檀皱了皱眉,一抬头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钱德。 才短短一段时间没见,他就像老了十岁,尽管穿着昂贵的西装,也遮掩不住眼底的憔悴。今天来的都是体面人,虽然对他如今的状况心知肚明,但听到他强行挽尊也没有拆穿,而是笑着敷衍两句,然后转身将他给的名片丢进垃圾桶。 “他是怎么进来的?”梁檀不悦,说完就感觉到衣角一紧,她下意识低头,果然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揪住了。 梁檀抿了抿唇,伸手想摸摸崔泠的头,结果手快碰到他时,注意到他头上的发胶,犹豫一下还是改捏他的后脖颈:“不怕,我这就叫人把他弄走。” 虽然在那个家里,对他最不好的是钱夫人和钱大宝,可梁檀却知道,他最为恐惧的,还是这个所谓的亲舅舅。 当五岁的他第一次住进钱家,第一次被钱夫人嘲讽时,他应该也想过求助,只是唯一的亲人所给的反馈却近乎冷漠,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的人生彻底陷入绝望。 “不怕啊崔泠,崔泠最乖了。”梁檀低声劝慰,直到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这才叫来了管家,低声叮嘱几句。 十分钟后,管家出现在礼台上:“各位先生、女士,距离拜师宴开始还有十分钟,我们做个小游戏,接下来会有专人收取各位的请柬,放到我手边的箱子里随机抽取,抽到的人将得到我们梁总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份,在七日后送达您的府上。” 管家话音未落,便有人开始收请柬了,混进来的钱德心中一慌,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只能低着头匆匆离开。角落里的梁檀目送他走出宴会厅,这才松了一口气。 “梁总很聪明,将人赶走了,也不会被记恨。”不知何时出现的周仓突然笑道。 梁檀不知他看到多少,噙着笑淡定点头:“周先生谬赞了。” 周仓笑着举杯,梁檀也拿起一旁的鸡尾酒,隔着空气与他碰了一下。 这段时间一起筹备拜师宴,两个人对彼此都很熟悉了,刚碰了个酒,周仓就提醒:“别喝太多,吴先生耐性很差,估计举办完仪式就走了,最后还要你来收尾。” “放心,我心里有数,”梁檀扫了他一眼,“再说不还有你呢,难不成你也要跟着吴先生溜走?” “那倒是不会。”周仓笑道。 梁檀也扬起了唇角。 崔泠默默看着两人,许久突然伸手去碰梁檀的酒杯。梁檀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警告:“不行哦崔泠,小孩子不能喝酒。” 周仓含笑看了崔泠一眼,便转身去忙了。 崔泠沉默不语,已经碰到酒杯的手指停留许久,才默默收回去,揪住了梁檀的衣角。 梁檀:“?”就是不让喝酒而已,这也能让他没安全感? 她不明所以地哄了一会儿,等他状态好了就带他去了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吴畅敬了茶,拜师的事就算是过了明路。 果然如周仓所说,仪式一结束吴畅就跑了,只将场子留给了她。梁檀心里暗骂一声,却在周仓看过来时假笑:“吴先生真是性情中人。” “想骂脏话就骂,我不会告密。”周仓一脸了然。 梁檀啧了一声,自然没真的骂。 折腾了一晚上,已经习惯晚九点睡的崔泠开始犯困,可梁檀让他先跟管家回去,他又不肯,最后只能让他先到沙发上休息,她则和周仓一同应酬。 宴会上觥筹交错,崔泠安静坐在沙发上,孤独得格格不入。他看着她与周仓并排站在一起,有人说了什么,两人同时大笑,灿烂的样子对他而言很陌生。 他不喜欢此刻的梁檀。一向懵懂的他这一刻却有了很清晰的认知,心里有一头小凶兽焦躁不安地撞击心脏,试图理解这一刻的不喜欢。 崔泠沉着脸独自坐着,有刚来的服务生看到了,便体贴地送了一杯低度数果酒过来。崔泠看到面前花花绿绿的杯子,像极了梁檀的那杯,他盯着看了许久,到底还是端了起来。 略微刺激的热流顺着喉咙下肚,他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于是又喝一口。 梁檀正倾听客人说话,好一会儿突然若有所觉地回头,就看到崔泠拿着一个空酒杯,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梁檀:“……” 她明显一愣,旁边的周仓看过来,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崔泠,一时间忍不住笑了:“看来崔少爷的酒量不怎么样。” 才一杯,视线就失去了焦距。 梁檀无视他的打趣,放下杯子走到崔泠身边,头疼地问他:“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喝酒吗?” 崔泠定定看着她,像是辨认了许久,才看出她是谁:“姐姐。” 梁檀无奈:“对,是我,不然还能有谁?” “小白眼狼。”崔泠认真道。 梁檀:“?” 在崔泠重复第三遍‘小白眼狼’时,梁檀彻底确认他喝醉了,只能认命地提前带他离开,把收尾工作全都托付给了周仓。 上车后,管家在前面负责开车,梁檀拉着崔泠在后座坐定。才一会儿的功夫,崔泠的脸颊便浮上一层薄红,眼神愈发涣散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好奇心这么旺盛?”梁檀没好气地问。酒这东西即便加再多东西调味,也无法掩盖入口后的灼热与刺激,她不信他没尝出味道。 崔泠面对她的指责,只是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别的反应一点都没有。 梁檀看到他这副样子,也懒得说他了,脱掉高跟鞋放松地倚在靠枕上,闭着眼睛释放一整天的疲惫。 许久,她的肩头突然一沉,半边身子都被往下压了压。 梁檀顿了顿,勉强垂着眼眸看过去,就看到崔泠蹙着眉头枕着自己的肩膀。她在这个世界一米六五左右,崔泠差不多比她高二十厘米,为了靠着她,长手长脚都蜷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只委屈的大狗。 梁檀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再看他抿着薄唇,像是真的不舒服,渐渐也开始担心:“很难受吗?是不是酒精中毒了?我带你去趟医院?” 负责开车的管家闻言,终于忍不住开口:“梁总,一杯七八度的酒是不会导致人体酒精中毒的。” “不一定,他之前又没有接触过酒精,突然喝了一大杯,还是谨慎点好。”梁檀眉头紧皱。 管家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见她实在担心,便不再劝了:“那我们现在……” “回家。”一直抿着唇的崔泠突然开口。 管家和梁檀同时闭嘴。 短暂沉默后,梁檀小心翼翼试探:“你想回家吗?” 崔泠又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继续揪她身上的布料。 梁檀今天穿的是鱼尾裙,从上到下都是贴身设计,只有最下方的裙边有多余的布料可以给他捏,他就捏着那点布料,专心地摩挲摩挲。 梁檀见他又开始沉浸自己的世界,不由得叹了声气:“你不回答的话,我可真带你去医院了。” 崔泠总算肯抬头看她了,只是眼神迷茫,像是刚睡醒,也像是累极了。 梁檀想到他这段时间跟着吴畅学绘画,每天晚上都带回来一堆作业,便还是妥协了:“不愿意去就不去,回家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 管家默默赞同点头,然后一脚油门往家去了。 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梁总,到了。”管家开口。 梁檀应了一声就要下车,结果刚开了车门准备弯腰出去,就感觉到一阵牵拉感。她无奈回头,果然看到崔泠揪着她的裙子不放。 “松开。” 崔泠当没听到。 “你松开的话,我可以让你牵着手。”梁檀说完直接把手伸过去。 崔泠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似乎在权衡利弊。 梁檀耐心等着,果然不多会儿他就松开了衣服,转而牵住了她的手。 梁檀扬了扬唇,牵着他往屋里走。 “你今天也累坏了,早点休息,明天上午还要去上课。”梁檀把崔泠送回他的房间后就要离开,结果手始终被他攥着不肯放。 梁檀抽了两下没抽掉,一时间哭笑不得:“你今晚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相处这么久,她太了解他了,从他第一次碰她的酒杯开始,小小的不知名情绪就在不断发酵,只是她之前太忙,后来又觉得他喝了酒脑子不清醒,便一直没有过问。 现在看来不问是不行了,毕竟他连喝醉之后都不忘发小脾气,看来已经不是糊弄两下就能过去的事。 果然,她刚一问完,崔泠就看向了她,虽然面上平静,可眼神却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只是因为太少开口说话,不知要怎么组织语言。 梁檀一向鼓励他多开口,见他嘴唇动了之后立刻引导:“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通了再开口,我不着急,可以在这儿等你。” 她的话让崔泠略为放松,斟酌许久后总算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开口了:“小白眼狼。” 梁檀:“……”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或者说僵硬的只有梁檀一个,某个骂了人的家伙一脸平静,仿佛这四个字已经精准地发泄出他全部的怨气。 梁檀不解地看着这小子,开始回忆今晚发生的一切。 一通头脑风暴后,她不确定地问:“你……是吃醋了?” 崔泠定定看着她。 梁檀觉得吃醋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高难度,于是换了个说法:“你不喜欢我跟周仓说话?” 崔泠眼眸动了一下。 “所以你还真是吃醋了啊,”梁檀惊讶之余,竟然觉得高兴,“崔泠你可以啊,现在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竟然都连吃醋都学会了,看来把你送去跟吴畅学画画是对的,也就他能走进你的内心,引导你慢慢往外走了。” 第101章 三世11 她越说越开心,对吴畅也不酸了,只是一味地夸奖崔泠厉害。崔泠显然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夸,于是只是安静站着。 梁檀说累了,这才想起来他此刻需要的不是被夸而是安抚,于是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别吃醋了,我跟周仓只是工作关系,连朋友都不算的,在我心里,只有我家崔泠最重要,其他人都不能跟你相比,知道吗?” 崔泠眨了一下眼睛,漆黑的瞳孔上反射出灯光碎片,仿佛眼睛里生出了星星。梁檀脸上笑意更深:“我怎么这么稀罕你呢。” 说着话,又伸手去揉他的脸,“难怪叫我小白眼狼,合着是把我之前的话听进去了是,觉得我不喜欢你了就是小白眼狼了是?小混蛋,记住了,只有我能叫你小白眼狼,你不能叫我小白眼狼懂吗?” 崔泠已经把她那句‘崔泠最重要’听进去了,其他的都没认真听,安静站着任她弄半天,眼看着她要离开,又赶紧去拉她的衣服。 然而此刻的梁檀是站着的状态,能拉的地方只有下裙一点布料,他却习惯性地抓她腰上的,最终结果就是他不经意间捏了一把她的腰,梁檀顿时抖了一下。 “你你乱摸什么?”梁檀一阵激灵,捂着腰脸颊泛红。她也不想有这么大反应,可崔泠下手太重,她被捏过的地方到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 崔泠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心,又看看捂着腰的梁檀,静了许久后突然揪住了她肩膀处的吊带。 梁檀:“……” “不走。”他还没醒酒,声音透着虚浮,意外造成了温柔的假象。 梁檀心顿时软了:“你该睡觉了。” “不走。”崔泠坚持。 梁檀捏了捏鼻梁,拿出杀手锏:“我不走的话,你明天就不能去找吴畅老师画画了哦。” 听到吴畅的名字,崔泠眼眸微动,似乎开始动摇了。 虽然是梁檀主动提起的吴畅,可一看到他这种反应,她还是一秒泛酸,咬着牙小声嘟囔:“小白眼狼,你们才认识多久,现在他在你心里就能跟我相提并论……” “不走。”崔泠又一次坚持。 梁檀不想留下的,可一想到自己是战胜了吴畅才留下……她清了清嗓子:“行,你先等着,我回屋卸个妆换件衣服就来陪你。” 崔泠这才松开手。 梁檀笑了笑:“你也去洗漱,待会儿我回来咱们就睡觉。” 崔泠听话地进了浴室。 虽然平时的他就很听话,可执行命令绝对没有现在快,搞得梁檀心痒痒,总想多欺负他一下。她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快速回屋洗漱一番,等重新回到崔泠的房间时,就看到他已经换了睡衣,像个雕塑娃娃一样站在床边。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站着啊?”梁檀好笑又好气地走过去,直接把人按在了床上。 崔泠听话躺下,她也在另一侧躺好了,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手却牵在一起。 “快点睡,”梁檀关灯闭眼,“晚安。”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加湿器的轻微响动,以及彼此交错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响起崔泠沉静而生涩的声音:“晚安。” 已经昏昏欲睡的梁檀唇角微微扬起,心想酒精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教会他说晚安了。 另一边,周仓本来计划十点回去,结果一直到将近凌晨才到酒店,恰好遇上出门散步的吴畅,他顿时无奈开口:“吴先生,这么晚也出门吗?” “无聊,出来走走,”吴畅看他一眼,“怎么现在才回来?” “崔少爷喝多了,梁总先带他离开,我留下善后用了一点时间。”周仓回答。 吴畅听说崔泠喝多了,顿时一脸意外:“他怎么会突然喝酒?” “小孩好奇,我跟梁总一个没看住,他就一杯酒下肚了。”周仓提起这个忍不住笑了,“崔少爷喝多了也很乖,不哭不闹,梁总叫一声就跟着走了。” 吴畅顿了顿:“也就是梁总能叫走了。” “他们姐弟感情真的很好。”周仓评价。 吴畅闻言笑了笑。 因为崔泠醉酒,第二天上午的课程就取消了,梁檀接到电话后道了声谢,回头就看到崔泠正抱着被子熟睡,往日无喜无悲的人如今却连梦里都皱着眉,想来这一觉睡得也很不舒服。 “活该,看你还敢不敢偷喝酒。”梁檀嘟囔一声,却还是反手为他掖好被角,自己则转身出门了。 管家看到她从崔泠房间出来,愣了愣后开口:“您昨晚是在崔少爷房间睡的?” “嗯,他喝多了闹脾气,我就留下了,”梁檀将门关上,“叫厨房煮个醒酒汤,他等会儿醒了估计要难受,吃不下什么东西。” “好的。”管家点头答应,接着面露犹豫。 梁檀扬眉:“你想说什么?” “……梁总,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吴先生和崔少爷有灵魂上的共鸣,如果让他们多相处的话,对崔少爷的病情有很大帮助?” 梁檀点了点头:“没错,他跟着吴畅也学了几天了,你没发现他的进步吗?” “发现了,他以前都不怎么理我,但现在我每次跟他说话,虽然他不一定听进去,但至少都会停下脚步,不会彻底无视我。”管家回忆了一下崔泠这几天的行为。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是的,都是吴畅的功劳。” 管家若有所思:“那……如果让崔少爷继续跟着吴先生学习,崔少爷有朝一日是不是会恢复正常?” “应该。”梁檀没有说死。 管家嘴唇动了动,又开始为难了。 梁檀无奈:“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我就是觉得……既然崔少爷要恢复正常了,梁总是不是多少注意一点?”管家年纪大了,觉得自己出面提醒梁檀有点为难,“他毕竟也十□□了,是个大孩子了,咱们做大人的不能一味骄纵,必要时候还是得多教教规矩,免得将来习惯成自然……” 梁檀一愣。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您也知道,崔少爷虽然很聪明,但不管是行为还是心智上,都跟个小孩差不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梁檀苦恼蹙眉,“是我疏忽了。” 管家见她没有生气,默默松了一口气:“没事,现在开始注意点也不迟。” 梁檀应了一声,心情复杂地回屋了。 崔泠一直睡到中午才醒,睁开眼睛后就主动起床洗漱换衣服,然后坐在床边等着,一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就立刻过去开门:“姐姐。” “醒啦,来吃饭。”梁檀笑着伸手,本来想牵他的,可想到管家的提醒后又赶紧把手收回来,咳了一声故作无事地在前面带路。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直到她快走远了才回过神来,默默跟了过去。 梁檀先一步到餐桌前坐下,刚坐好就看到崔泠到自己身边了,她连忙提醒:“你去对面坐。” 崔泠定定看着她。 梁檀只好解释:“这张桌子很大,我们没必要挤在一起。” 崔泠继续盯着她。 两人僵持许久,最后以梁檀的失败告终:“好好好,坐一起坐一起。”也不能太急于一时。 崔泠见她妥协,这才乖乖坐下,两人安静地吃了饭,梁檀就把崔泠送去吴畅那儿了。 “我晚上来接你。”梁檀温柔道。 崔泠闻言微微俯身,却看到她直接离开了。 没有捏脸,没有捏脖子,也没有揉脑袋。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怔怔看着梁檀走远。 “崔泠,怎么不进来?”身后突然传来吴畅的声音。 崔泠没有回头。 “崔泠?”吴畅又叫了他一声。 崔泠却只盯着梁檀走远的方向,好一会儿突然追了过去。 吴畅吓一跳,连忙穿鞋去追,可惜等追到门口,人已经不见了。 梁檀刚到地下停车场,刚找到车要走,余光就看到一道身影急匆匆跑来,她吓了一跳,赶紧停车。 “怎么了怎么了?谁吓到你了吗?”她急匆匆从车上下来。 崔泠跑到她面前,胸口因为急速奔跑起伏不定,黑色的瞳孔如平静的大海,大海之下却是委屈的暗流。 梁檀被他看得一愣,刚要细问发生什么事了,就看到他突然对着自己低头。 梁檀一脸茫然,好一会儿才迟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崔泠眼底的委屈瞬间散了,然后转身就走,急匆匆追来的吴畅鞋都丢了一只,就看到自己追的人一脸平静地回到自己面前:“老师。” 吴畅:“?”不是犯病了吗?这么快就好了? 吴畅一脸莫名地带着崔泠回到房间,等在书房坐定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确定好了?” “好了。”崔泠面对吴畅时,总是有问必答。 吴畅见状,便帮他削了铅笔,又替他支好画板。周仓送水果进来时,就看到崔泠安静坐在小凳子上,吴畅则忙来忙去,他顿时哭笑不得:“我跟了吴先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您这么忙活。” 关键还不是为自己而忙。 吴畅知道他在打趣自己,闻言头也不抬道:“天才么,自然要宠着。” “看来我以后要多藏几张崔少爷的练笔之作才行,能被您夸为天才的,将来的成就肯定非同一般。”周仓打趣。 吴畅闻言多看了他一眼,挑眉:“什么时候变这样殷勤了?还有,好端端的送什么草莓?” “天才,当然要宠着。”周仓淡定回答。 吴畅失笑:“少拿我的话糊弄我。” 周仓也笑了:“听梁总说崔少爷爱吃,我就买了点。” 崔泠垂着眼眸,看也不看他。 吴畅眼底兴味更浓。 别看周仓总以助理自居,实际上他算是吴畅的个人经理人,全权负责吴畅的所有商业及非商业活动,实力也好地位也罢都是不缺的,从来不需要巴结谁。 然而今天却主动送了水果,还各种变相地捧着崔泠……吴畅心念电转,已经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轻笑一声。 面对吴畅的疑问,周仓扬起唇角:“我跟梁总现在也算是朋友,照梁朋友弟弟是应该的。” 说完就主动离开了。 门一关上,吴畅就看向崔泠:“我跟周仓认识十年了,他品性教养都堪称完美,长得也不错,你这回可有得头疼了。” 崔泠盯着空白的画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吴畅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可无意间扫了眼时间,便立刻作罢,开始给崔泠上课。 崔泠是凭本能作画的人,画风从来不受条条框框限制,吴畅舍不得浪费他这种野蛮生长的天赋,所以从来不讲高光点在哪、线条怎么加深这种东西,只是教一些最基础的内容,然后鼓励他自行创作。 在这场教与被教的活动中,他时常把自己放得很低,也善于辨听崔泠内心的想法,所以两个人的教学时间,往往都在愉快中度过。 只是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崔泠不知怎的,连最基本的东西都画得一团糟,吴畅盯着他脏兮兮的画板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静不下心?” 崔泠停下画笔。 “是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吗?”吴畅追问。 崔泠盯着画板不动,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吴畅的视线重新转移到画板上,盯着上面轻重不一的线条看了许久,眼底渐渐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是因为梁檀。” 听到熟悉的名字,崔泠睫毛轻颤,总算是有了反应。 “你今天跑出去,也跟她有关吗?”吴畅问完,没等到回答就先有了答案。 崔泠不肯回答,吴畅干脆就不问了,只是提醒他要专心点。 一下午上三个小时的课,本来这三个小时都要做基本功练习,但吴畅见他心不在焉,干脆最后一个小时叫他自由做主。 “要吃点水果吗?”吴畅问。 崔泠忽略他这句话。 吴畅失笑:“你到底多讨厌周仓?” 崔泠不理他。 “行,我不问你了,还有一个小时,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吴畅说完见他还是不上心,思索一秒后补充,“画完你可以带回去,送给梁檀。” 崔泠睫毛颤了一下,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可周身气场明显认真了许多。吴畅忍着笑意抽出一张新纸,交给他自由发挥。 崔泠对着白纸沉思许久,终于拿起了笔开始作画。 书房里再次响起铅笔划过纸面的刷刷声,吴畅给自己泡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吃水果,等一杯茶下肚,崔泠也画完了。 第102章 三世12 临行前。 梁檀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的透过车窗看着外面上演的一出依依不舍的戏码。 梁宿的目光也正好瞄到早早坐在马车里的梁檀,见她正在放车窗帘子,梁宿不高兴的丢了句:“没有人情味。” 梁檀听到了,但丝毫不在意。 她放下帘子,倚在靠垫上,拿起手边的一本书,读了起来。 外面的是是非非难舍难分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在梁府门前耽搁了许久,许笙笙才慢悠悠的上了梁檀后面的一辆小马车。 马车动身,祖母何氏抱着奶娃娃与许笙笙挥手告别,而梁宿与许氏还依依不舍的追在马车后面。 马车行进了很远,后面的声音才消停。 梁檀看了快一个时辰的书,这才觉得眼睛酸胀,书放在腿上,她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小憩。 正闭目养神着,腕上的檀珠发出微弱的光芒。 再突然,她出现在一座大雪山中。 梁檀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适应这种情景变化。 梁檀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裳,顺着雪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一座被大雪覆盖的庙。 梁檀微微蹙眉,走进去。 一进去,便听见一道温润的男声。 “我愿用我的一切换取梁檀重生一世。” 男子的话,让梁檀面无表情的脸上骤然出现裂痕。 梁檀屏住呼吸。 她凝着那个玄衣束发的背影,确定那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可若是素不相识,他又为何要为了她用自己的一切去跟观世音交换…… 眼前观世音像突然金光一现。 观世音手上出现一粒檀珠,檀珠掉落在地。 梁檀见到此情,心里百转千回,她看向自己腕上戴着的檀珠…… 难道说,她的重生并非偶然? 梁檀深呼吸,对着男子的背影问:“你是谁?” 男子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继续跪在观世音像前。 远山眉微微拧在一起,梁檀提着裙摆走上前。 她走到男子的侧边,眼前男子大约二十来岁,穿着玄色衣袍,一身肃杀气。 她不曾见过这张脸。 但他眉眼间,又隐隐有些熟悉。 梁檀的脑海里猛然冒出一个名字—— 她愣住了。 又怕是自己认错人,梁檀对着眼前的男子试探了一句:“崔、泠……” 梁檀伸出手去触碰他,但她的手却穿过了他的肩膀。 “怎么会。”梁檀看向自己虚无到透明的双手。 难不成,她这不是回到过去,而是看到过去发生的片段? 眼前跪着的崔泠双手捧着的檀珠放在身前,对着观世音像虔诚无比,喃喃道:“我佛慈悲……” 梁檀转眼抬头看向观世音像,像已经没了光芒。 而她身子一晃,醒了。 梁檀迟迟不能回神,目光无神,她怔怔的摩挲着腕上的檀珠。 虽说长相有些变化,但她确定那就是崔泠。 可是…… 这一世,她与崔泠也不过是见过寥寥一面。 而上一世,她深爱着李若,并不认识崔泠,对崔泠的了解也只是从舅舅口中听过崔泠在西北战场的事迹,以及那个不作数的婚约。 她不认识崔泠,为何崔泠……会愿意为了她的重生去交换他的一切? 梁檀沉思。 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她要搞清楚! 外面的登枝敲了敲车门,道:“小姐,我们到客栈了。” 梁檀收回手,她对着外面的登枝应了一声。 下了马车后,梁檀的脸色更冷了,许笙笙看着梁檀的脸色,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我就要换。”许笙笙对着车夫道。 “笙小姐,最近的一个客栈离这里还有二十里远,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还是将就着住下,你看大小姐也在这住下了。” 她可不想跟这嗜血狂魔在一家客栈。 在梁府她都险些被这疯子杀了,现在出了江南城,爹也鞭长莫及…… 要是这梁檀再发个疯…… 许笙笙坚持说:“不行。” 车夫显然有些为难,他求救的目光看向梁檀的方向。 梁檀上楼的步子停住。 许笙笙看着她的动作,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她无比害怕跟这个疯子对视。 ……好在梁檀并未回身。 她继续上着楼梯。 许笙笙也跟着松了口气。 许笙笙抚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又对着车夫说:“是不是我的话你不听?我是什么身份你不会不知道,要是你不听我的,我回去就告诉爹。” 车夫看着许笙笙的脸。 觉得这人表里不一。 在梁府里那叫一个温婉女子,现在这刚出江南城,就原形毕露了? 车夫无奈,只好叫着另一个车夫,调转马头,前往下一个客栈。 …… 梁檀正在房间里练字,许笙笙从外面敲门进来了。 见到许笙笙,梁檀头也不抬的道:“有事?” …… 在去京城的路上,梁檀与许笙笙的马车原本是一起走的,但半道上遇到李夫人,李夫人想念许笙笙的槐花糕,热络的叫着她上了李府马车。 “檀儿勿介意,实在是我这马车小,只能坐的下两个人,要不然也让檀儿一起上了李府马车。” 梁檀看着李夫人,这李夫人似乎是讲将之前带着李若去梁府负荆请罪的事全然抛之脑后了。 她之前有多么恨许笙笙,现在就有多么喜欢许笙笙。对梁檀,则是没有那么的关注与喜爱了。 与李夫人相反的是李若。 李若一反常态,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全然顾着许笙笙指责梁檀。 他现在对许笙笙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对梁檀有些好感,这好感之余甚至还有些愧疚,愧疚自己为何一时冲动竟然那么对待前未婚妻子。 李若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李夫人:“娘,你在做什么?” 他看向李夫人马车里的许笙笙。 许笙笙同样也在看着李若,她心里很清楚李若对她的感情骤然降低是为什么。 许笙笙对着李若笑道:“李公子,李夫人想吃槐花糕了,我是来给李夫人……” 李若没听她的话,他打断了许笙笙的声音:“你是梁大人的义女。” “是的……我是梁大人的义女。” “那你也算是梁府的半个女儿,这点规矩都不懂的吗。” 许笙笙没听懂李若想说什么。 她疑惑道:“笙笙愚钝,没听懂李公子是何意思。” 李若笑了一声,笑得有些阴阳怪气:“这也怪不得你不懂避嫌,毕竟是外室子女,哪里能和嫡女相比并论。” 李夫人倒是听懂了李若话里话外的意思。 李若稍些日子前突然性情大变。 原本对那许笙笙痴心不悔的形象,突然变成了一副对梁檀满怀愧疚的负心汉后悔当初的形象。 就连李夫人都怀疑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李若整天在家里动不动就抽自己嘴巴子,反思自己怎么能接二连三的对梁檀做出那种事情,悔不该当初。 他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弥补自己的过错,寻求梁檀的原谅,法子还没想出来,他娘先给他拖了后腿。 李若想,若是他娘跟许笙笙走的近,檀儿岂不是会更生气? 但是李若不敢直接说李夫人,只能把话都砸到许笙笙的头上。 怪起许笙笙一个梁府义女的身份,不知与嫡小姐夫婿的未来公家避嫌。 李夫人维护着许笙笙,斥了一声李若:“外室子女又如何,只要心灵手巧,就都是好孩子!” 李若挑起一边眉毛,他不敢相信的,看向李夫人:“娘,你疯了。” 李夫人见还有外人在,自然不好直接教训李若,她故意板着脸,说了一句:“臭小子,你敢说你娘疯了。” 一边三人的互动,在梁檀眼里就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戏。 梁檀脸上甚至连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梁檀平静道:“夫人愿意让谁上李府的马车,都是夫人的自由,檀儿又有什么资格介意。” 梁檀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李夫人脸上没什么,李若倒是显得更加激动了。 李若还在忙着跟梁檀解释:“檀儿,我娘她……” “李公子不必多解释,梁檀都明白。” 李若追问道:“明白?你明白什么?” 梁檀懒得搭理李若,不沾边说了句客气话,让登枝关上了车门。 梁檀坐在马车里,依稀还能听见外面李夫人、李若、许笙笙三人同台唱戏声。 梁檀只当没听到,倚着后面的靠垫歇息。 在去京城的路上,许笙笙变着法的闹幺蛾子,制造自己和李若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路上耽搁了几天。 等到了京城后,连稍作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一行人急忙换上参加春日宴的衣裳去了。 【春日宴应该穿的素雅一点还是穿的热烈一点吗。】 许笙笙犯了难。 【提示:皇后喜爱颜色淡雅,皇贵妃喜爱颜色鲜艳。】 【这么两极分化?】 【是的。】 按地位来说皇后大于皇贵妃,但是按照现实来说。皇后形同虚设,皇帝和皇贵妃恩爱两不疑…… 而皇后能坐上国母的位置,是因为多年前皇后父亲镇国公在西北救了质子,自己不幸染上恶疾,一封遗信临终托孤与先皇,请求先皇将他唯一的女儿嫁给未来的太子。 镇国公膝下没有儿子,因此在镇国公去了后,府上也逐渐落寞。 后来当年的质子成为太子,先皇也兑现承诺,将镇国公之女吕静兰嫁给太子,太子虽娶了吕静兰,但夫妻俩之间一直相近如宾。 直到太子一朝称帝,他不顾朝臣反对将自己曾在西北为质时喜欢上的女子带进宫,封为李嫔。 皇帝在位十三载,皇后膝下只有一女,而公主不幸,早早夭折。当年的李嫔却在十三载间先后诞下七个子女,三男四女,一步一步晋升到如今的皇贵妃之位。 宫里知道皇帝的偏颇,皇后与皇贵妃月俸相同,就连住的宫殿也是同等规格。 虽然现在皇帝还没有册封太子,但谁都言,等到皇贵妃的三个儿子中无论谁成了未来的皇帝,都会将皇贵妃奉为皇太后;而这膝下无一儿半女的皇后娘娘,别说未来了,现在也只不过是个空壳,徒有皇后的名号罢了。 许笙笙不傻,她对着“女主光环”接着道。 【所以到时候还是穿的鲜艳一些!到时候我一定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你选择攻略皇贵妃吗?】 【是啊,皇贵妃这么受宠,膝下还有未来的皇帝,我肯定是要攻略她的呀。可以给我一点皇贵妃的生平吗?这总不过分。】 【皇贵妃,李婻,出生西北xx部落,从小喜武弃文,最爱一身红衣驰骋骏马在漠漠荒原,十岁结识质子连季亭,与连季亭青梅竹马,情根深种;后连季亭作为太子娶了吕静兰后,隐瞒娶了太子妃的事情,悄悄将李婻带到京城,李婻无意得知真相后与连季亭断情,连季亭穷追不舍,最后设法让李婻怀有身孕,进了宫中。】 【那皇后吕静兰呢?】 【吕静兰,京城人士,性格温和,文学造诣很强,多年前在京城中也是贵女中的佼佼者,父亲去世后,吕静兰被赐婚给连季亭,她对连季亭一见钟情,可惜心上人已心有所属,吕静兰不爱争风吃醋,她收起自己对连季亭的爱,去做一个合格的国母。】 【皇后性子不争不抢,曾经的镇国公府也早就凋零,按理来说,不论是皇贵妃或者是其他嫔妃,面对一个早已无后台的皇后,按照正常逻辑应该把她挤下台才是。】 【为什么这皇后能稳居中宫这么多年呢?】 【难道就没有人眼红皇后那个位置吗?】 许笙笙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着。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 皇宫春日宴,玉华园。 梁檀穿着一袭青衣白衫,跟在宫女的指引下来到玉华园,低调的坐在席位上,静静地欣赏着春花的争奇斗艳。 许笙笙紧随其后,但她今日特地穿着比往日还要鲜艳的大红衣裳,在众目睽睽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后花园。 【你看这些人看我的目光!是不是因为我今日实在是太漂亮了,她们都忍不住看我!】 【会吗?】 【当然会,你想想我是谁,我是21世纪……】 第103章 三世13 许笙笙气恼…… 它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 【怎么会!这不是天下独一份的合集吗?再说,这是我老祖宗的智慧,她们是从哪里知道的?】 【该不会是你泄露出去的!】 这不能怪许笙笙,古人合集只有她和“女主光环”知道,她是没有告诉别人的。 所以泄露出去的——只有它! 【滋——】 许笙笙的心脏处被电击。 她捂着心口的位置,以为只要好感点不降到-1000,这个“女主光环”就只能对她小施惩戒。 许笙笙大起胆子继续发泄自己的不满! 【你坑我!还不让我说了吗!】 【警告!请对“女主光环”注意言辞!】 【我早就知道你有别的心思,你压根不是来真心帮我的,要是你一心帮我,我又怎么会剧情屡屡出错?】 【从在鹤前街第一次走剧情开始,每次看似都是我占了上风,但实际上,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要我说!你就是一个来帮倒忙的“捣乱光环”!】 嘴上是痛快了,但心脏那处的疼痛却是随着她的一句接着一句的咒骂,痛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许笙笙蜷缩在地上,疼到抽搐。 该死的东西,凭什么给她这么大力度的惩罚! 它这就是公报私仇! 一旁的贵女们见着许笙笙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她们不约而同向后挪了几步,生怕她碰瓷自己。 许笙笙还是认怂了。 【是我错了,你别再惩罚我了……】 再被电击下去,她就该当场翘辫子了。 听她认错,“女主光环”停止了惩罚。 许笙笙侧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好几分钟后,这才稍稍缓过来。 额角冒汗,她掀起无力的眼皮看向围成圈的贵女们。 场面一阵尴尬—— 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许笙笙手肘艰难撑着地,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对着吕静兰方向解释:“皇后娘娘,请您相信我,这些诗词一定是我原创的!这些贵女们一定是刚刚听到我说了这些诗词后,背下来的。” “真的真的,一定是这样!”许笙笙顾不上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歇斯底里的对着皇后解释。 这可是她扬名京城的关键时刻! 怎么能被搅黄! “若是皇后娘娘心存疑虑,大可以再找几位贵女们来出题!或者……或者皇后娘娘您亲自出题也行!” 吕静兰看着许笙笙好似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的模样,她微微摇头,轻叹一口气。 “她们说的合集,本宫也有一份。” “什么?!” 许笙笙瞳孔地震! 许笙笙抓马到脚趾扣地,瞪大眼珠子看向吕静兰。 吕静兰身后的嬷嬷咳嗽了两声,许笙笙火辣辣的脸还在疼着。她立马降下音调,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娘娘……也有吗?” “是。”吕静兰坦然地应了一声。 吕静兰让嬷嬷把一本旧旧的书拿出来,她浏览着上面的诗词,看完一页后,葱白的手指紧跟着翻过一页。 她百感交集道:“本宫苦读诗书几十载,自以为阅历丰富,博览群书……但和这本古人合集比起来,真叫本宫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吕静兰读着上面的诗词合集入了神。 玉华园中的贵女们听着吕静兰绘声绘色的读着诗词,无一例外,她们也跟着吕静兰一起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就连一向不爱舞文弄墨的李婻在听到吕静兰读的边塞诗后,都唉声叹气起来。 许笙笙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一幕。 直到吕静兰停下声音,过了好一小会儿,众人才缓过神来。 继而,吕静兰幽深的目光看向园中呆呆地站在原地的许笙笙。 吕静兰道:“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民,民女想看看这本书……” 许笙笙的请求,吕静兰准了。 许笙笙翻着上面的诗词,这些诗词和她在“女主光环”那里得到的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诗词排布顺序都一样! 许笙笙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那些贵女说的是真的,真有书…… 许笙笙气懵了。 拿着合集的手抖着,许笙笙问:“民女斗胆问皇后娘娘,这本古人合集,娘娘是从何而来?” 吕静兰见她这么惊颤的模样,她大发善心的解释了几句:“这本古人合集是不久前本宫意外获得,据说是从异世大陆传来的……具体如何,本宫也不知。” 许笙笙:“……” “姑娘小小年纪已经能把这些诗句运用自如,也算是努力了。” 心里五味杂陈,这种情况她只能认错。 若是不认……人证物证都在,再辩解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面部不自觉的抽搐了几下,许笙笙跪在地上,磕头认错:“是民女的错……民女不该用古人合集冒充是自己原创……” 她还是不想放过这个让她名声大噪的关键点。 若是错过了这次,下一次就要等到立秋了…… “求皇后娘娘再给个机会……” “民女想证明自己!” 许笙笙话一出,玉华园中就有贵女不爽了。 区区一个做糕点的民女能得到和她们一起展示才艺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她不但没有展现自己真本事,反而用一些偷鸡摸狗的招数试图瞒天过海,独占鳌头!现在拙劣的伎俩被拆穿,这人竟然厚脸皮还要再求的一个机会? 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这个谎话连篇的女子! 某个胆大的贵女刚要上前去诉此事!却不料皇后却像是没发生过刚才的事,她对着许笙笙道:“若是你真想证明自己是‘才女’,本宫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吕静兰的目光看向梁檀的方向—— “让梁檀来试试你!” “让梁檀来试试你!” 许笙笙跟随着皇后的目光一起落在梁檀的身上。 皇后笑言:“梁家嫡女是江南城有名的才女,而你也出自江南城,由她来与你对弈,最合适不过。” “对,别说在江南城了,我在京城都听过梁檀才气无双,若是这女子真赢了梁檀,那我就承认她是真才女。” “可是梁檀对她心慈手软怎么办,我听说啊……” “你听说什么?” 几个贵女之间小声的议论起来。 最后,几人吃到大瓜的眼神在梁檀和许笙笙之间转来转去。 许笙笙虽没听到她们在具体说什么,但她知道她们是在说她是梁宿私生女的事…… 许笙笙脸上烧红,她看着梁檀。 而梁檀仍旧是那幅不骄不躁的样子,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家丑都被人议论了,你怎么还能坐得住,你还算是梁家的嫡女吗?】 【真为你爹感到不值,养了你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儿。】 许笙笙也只敢在心里吐槽梁檀了。 但面上,许笙笙屁也不敢放一个。 眼看着梁檀来到园中,许笙笙愣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梁檀站在许笙笙旁,她有条不紊的对园中两位贵人行礼。 吕静兰看着梁檀的冷面微笑,她道:“梁檀,本宫出题,你与这位姑娘一同作答,答优者为胜。” 梁檀微微行礼。 …… 吕静兰连着出了几道题,最后都选定许笙笙赢。 梁檀一连输了三局,直接选择了认输:“是梁檀学艺不精,梁檀认输。” 吕静兰听到梁檀认输的话,她安慰了梁檀几句:“你学问在你年纪相仿的贵女中无出其右,是名副其实的佼佼者……” “但是……”吕静兰话音一转,“但是本宫还是更喜欢这位姑娘奇思妙想又出人意料的答案。” 梁檀闻言,她面上依旧平平静静,答:“梁檀明白。”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 皇后在刚才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穿越女的光环吸引到,对穿越女无缘无故的产生了好感与偏爱。 皇后故意点她名字,要她与许笙笙对弈,就是为了给许笙笙一个台阶下,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 梁檀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那就好,梁檀啊,相信在不日之后,你一定能大有作为。” “所以本宫宣布这位姑娘打败江南城梁檀,是名副其实的才女。” 吕静兰话一出,玉华园中的贵女们顿时陷入了嘈杂的议论中。 滑稽! 有点脑子的都能听出来,皇后出的每一道题,很明显是梁檀更为严谨的回答让人赞同,那个许笙笙……就是在插科打诨! 而皇后在发现许笙笙冒用古人佳作后不但不惩罚,甚至还给她证明自己的机会。 皇后这就是故意对那个许笙笙无故偏私! 先前那个穿藕粉色衣裳的贵女终于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对着皇后跪拜:“皇后娘娘,臣女有话说。” —— 吕静兰瞧着这义愤填膺的小贵女,她认着她的眉眼,道:“你是孟家的女儿……” 孟虞气愤不已,语调中都带着不满:“是,臣女正四品文渊阁理政学士之女孟虞。” “你有何事要说?” “这女子胆大妄为,投机取巧,怎能就此放过!” “依你说,应当对这姑娘如何处置?” “这女子欺瞒皇后与贵妃,罪无可赦,其罪当诛!” 吕静兰扫了一眼可怜巴巴的许笙笙,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怜惜,吕静兰打着圆场:“本宫瞧这姑娘年纪尚小,想必也是想出出风头……” “皇后娘娘,开了这个先河,以后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若是皇后娘娘您不严厉惩罚,您在宫中威严何存?” 吕静兰听着孟虞言辞犀利的话,她再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在公共场合被一个小贵女如此说,面子上还是过不去,吕静兰冷幽幽的声音响起:“孟虞,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吗。” “本宫要处置谁,不处置谁,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么?” “依本宫而言,这小姑娘就是无心之失,又何必大动干戈,你也不要再说了,本宫就当没听过你的大放厥词。” 孟虞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许笙笙,她嘲讽笑了:“皇后娘娘这是要无故偏私吗?” 此话一出,皇后吕静兰身后的嬷嬷突然暴起:“孟虞,你大胆!敢编排皇后娘娘!” “你才是大胆!”孟虞手指向嬷嬷的脸:“我爹是正四品官员,你就算再是皇后娘娘的人,你也只是个下贱的奴才,轮得着你凶我?” “孟小姐,奴才确实比不上文渊阁理政学士,但打狗还要看主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就算是理政学士来了,也要恭恭敬敬的对皇后行礼!” “又何况是身无官职的孟小姐你。” “你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你也该罚!” 孟虞听着嬷嬷的厉声厉色,她冷冷一笑:“孟虞有错自当受到惩罚!但这民女撒谎在先,皇后娘娘偏私在后,难道就真没有一点错吗?” 嬷嬷对着皇后吕静兰的方向行礼,她又对着孟虞高声道:“皇后娘娘的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敢反驳?” 孟虞心里的火直冲天灵盖,她气恨恨的瞪了一眼许笙笙。 随后,孟虞往地上一跪,她的身子对准皇贵妃李婻的方向,磕头:“请贵妃娘娘公正处理!” —— 李婻正在看戏,没想到孟虞会突然提到自己…… 李婻咳了两声,随后一本正色的瞧着孟虞:“这件事……” 她愣了一下,随后沉下声音:“这件事皇后姐姐已经做主……” 孟虞实在想不到李婻也会如此置身事外:“贵妃娘娘难道真要就袖手旁观吗!” 听着孟虞的话李婻心里也不舒服,但没办法,她还是要注意一点的影响,李婻没说话。 孟虞不是傻子,她心里有块明镜,瞬间就懂了李婻在担忧什么。 现在就连贵妃娘娘都选择置身事外,还有谁能治得了这个女子! 难道真就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做出瞒天过海的事还能全身而退吗? 孟虞不服! 孟虞无比嘲弄的说了句:“没想到嫉恶如仇的贵妃娘娘也会有看人眼色的一天。” 李婻被她一激,瞬间就上了脾气:“你说什么呢?我要看谁的眼色?” “贵妃娘娘心知肚明。” 李婻若没有被皇帝哄骗进宫,她现在一定成了一个江湖上闻名远在的侠女。 第104章 三世14 只是赶了二十多里路,在看到那家客栈破破烂烂后,许笙笙又使唤着车夫再次掉头回了这间客栈。 车夫虽是心中颇有怨念,但也不敢对许笙笙发作。 许笙笙再次回到客栈,她的房间就安排在梁檀隔壁。 许笙笙又对下人发脾气,但是在得知那间房是客栈最后一间好房间后,许笙笙又妥协了。 算了算了,她大不了就躲在房间里不出去,躲着那个大魔头就是了。 许笙笙坐在房间里暗自安慰着自己。 四周环视着房间,许笙笙在找着镜子,随后,她坐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这张脸可真好看。 许笙笙自恋着。 正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 门外传来登枝的声音。 许笙笙再是心中腹诽,她嘴里还是说着让登枝进来的话。 登枝一进来,就瞧见许笙笙坐在镜子前,背对着她。 登枝透过镜子的折射看着镜中许笙笙的脸。 登枝道:“笙姑娘,小姐请你过去。” 许笙笙目光呆滞了一瞬。 她问:“有什么事吗?” “大小姐说时间不早了,请你去她房间用饭。” 太阳穴跳了跳,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折返回来。 她才不相信梁檀会有这么好心让她去吃饭。 谁知道她会不会往饭里面掺什么东西。 许笙笙婉拒:“不用了,谢谢大小姐。” 登枝话已带到,说完便要出门去。 只是当登枝刚走到门口,许笙笙又突然迟疑了一瞬,叫住了登枝:“等一下,我马上就去。” “哦。”登枝看着镜中许笙笙若有所思的脸,她应了一声,出去了。 许笙笙歪着脑袋看镜子中沉鱼落雁的脸蛋,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按照原本的进度,李府的马车马上也要到了。 这可是她和李若增进感情的大好时机啊。 剧情已经出现过许多次偏差,这次她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许笙笙叫出了“女主光环”。 在和“女主光环”合计之后,许笙笙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梁檀在不在她饭里下药她不知道,但是她能确定的是,她要给梁檀下药! 最好啊,是那种能让梁檀一觉睡到明天的药! 对,还有梁檀身边的那个小婢女。 …… 整个过程极其顺利,许笙笙成功放倒了梁檀和登枝,她特别好心的把这两人挪到一张床上。 许笙笙气喘吁吁的双手叉腰站在床边,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梁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要不是这个臭封建女一直从中作梗,她一切都会很顺利!说不定顺利得到男主李若的痴心,走向人生巅峰之后,她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呢。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封建的社会。 一点也不自由! 她还是喜欢21世纪,没有男尊女卑,没有主仆之分,人人平等的世界。 许笙笙目光紧紧锁在梁檀的脸上,她忽然又想起了梁檀那两天晚上对她行的恶事! 许笙笙气不打一处来。 她想一刀捅死梁檀! 没有了梁檀这个麻烦,她和李若之间就再没有阻隔。 她和李若之间的感情一定会加倍升温。 等到时候,李若对她痴心不悔,看她梁檀还能怎么使阴招! 许笙笙从外面找来一把刀,刀已经悬在半空,只要狠狠刺下去,梁檀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脑海里的“女主光环”再次对她发出熟悉的警告声。 许笙笙只得认怂,扔掉手上的刀,泄了气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 “怎么命运待我如此不公!” 许笙笙仰着头,愤慨难平。 她一个头顶“女主光环”的人,竟然不能轻易的杀死梁檀。 只因为梁檀是这个世界里重要的npc。 要是梁檀没有因为正常程序走向死亡,这个世界将会陷入一片混沌。 而她也会当场死翘翘。 许笙笙突然就没脾气了,看似她好像拥有“女主光环”,什么事情都会遂了她的意,但在这个封建的朝代,这“女主光环”除了能帮她挣取各种npc的好感,似乎也没什么用。 就连时光回溯和修改记忆的技能都有次数限制。 条条框框限制太多。 一点也不像别的穿越女,只要动动手指就能灭霸。 许笙笙觉得实在太不公平了,还要她兢兢业业的走进度,进度出现失误了,她还要想法子把局势扭转过来。 她气鼓鼓的半移着身子,看向梁檀那张令她厌恶的脸。 看着看着,许笙笙厌恶的心里突然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抛开她和梁檀的恩怨不说,梁檀这张脸长得是不错。 典型的古典清冷美人儿脸。 许笙笙的手不自觉的拍了拍梁檀的脸,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她的对手是她。 所以梁檀注定是要走向失败的。 许笙笙的几根手指捏着梁檀的脸蛋,越捏越来劲,因为……梁檀的脸实在是太柔嫩了,比豆腐还要柔嫩! 直到梁檀动了,许笙笙触电了似的收回了手。 她怔怔的看着梁檀,生怕她下一秒就睁开双眼。 但慌乱之后,许笙笙又想起来,她给梁檀下了迷药,这一时半会的她不可能会醒过来。 心里想着,许笙笙的胆子也跟着愈发的大了起来。 捏够了,这才把自己的手从梁檀脸上拿开。 许笙笙又对梁檀的手感兴趣,于是,她又玩起了梁檀的手…… 直到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这才拍拍手站起来,走到窗前,等着李府的马车出现在视野中。 ……没等多久,李府的马车果然如她所料出现了。 李若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后面一辆两匹马的马车紧跟在后。 许笙笙呼出一口气,又补了点珍珠粉,故意提溜着裙摆,小碎步的出现在李夫人和李若的面前。 许笙笙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母子俩:“好巧啊,夫人,公子。你们今天也住在这间客栈吗?” 李若保持着翩翩公子的形象,他对许笙笙却是疏离:“很巧。” 说罢,李若就不再出声了。 许笙笙微微拧着眉毛。 她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李若对她的冷淡。 但没关系,很快就会恢复到以往了。 许笙笙看向李夫人,对她甜甜一笑:“夫人,你们赶路辛苦啦,要不夫人再尝尝我的桂花糕。” 李夫人自从上次之后,对许笙笙那叫一个赞不绝口。 心里时不时的还想念着许笙笙做的槐花糕。 李夫人脸上带笑,她对许笙笙温柔说:“好啊。” 许笙笙的心终于在李夫人这里得到了宽慰。 许笙笙又是乖巧笑着:“那我这就去到客栈厨房准备。” 李夫人点点头。 许笙笙正要去厨房准备,李夫人又叫住了她:“等等。” 许笙笙转回头,不知道李夫人要说什么。 只见李夫人看了看李若,又看了看许笙笙。 李夫人对着一边的李若吩咐道:“你去帮笙笙打打下手。” 听着李夫人的话,许笙笙害羞的低下了脑袋,她喃喃道:“这样不好,李公子毕竟是鸿胪寺少卿,又是男子汉,怎么能让李公子去厨房……” “这有什么。”李夫人把自己身边的李若向前推了一把:“就让他去。” 李若被推得向前一步,他稍有些不满的看向他娘:“我不去。” 这话一出,许笙笙脸上尴尬了。 她咳咳了两声,善解人意的帮着李若说话:“夫人不用了,李公子不想去就不要勉强了。” 说完,许笙笙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转头离开。 她走的极慢,似乎在等着身后人叫住她。 只是她走慢得已经像乌龟爬,身后都没有人叫住她。 许笙笙垂头丧气,正准备迈开正常步子向前走,打她身后终于传来了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声。 “姑娘等一下。” ——是李若的声音。 许笙笙喜出望外。 果然,只要她略施小计,就能得到李若的怜爱。 许笙笙强按捺住自己上扬的唇角,她继续摆着楚楚可怜的模样。 如黛玉妹妹似的,娇弱的转回身,慢慢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眸,瞧向那个身材欣长的男子。 许笙笙声音轻轻柔柔的,很难让人舍得拔高声音对她说话。 “李公子,有什么事吗。” 李若平静到没有丝毫感情的看着许笙笙,李若问:“你是跟着梁府的马车来的?” 许笙笙不知道李若怎么忽然提到这事,但听他这语气显然没有什么弦外之音。 许笙笙如实道:“是,是跟着梁府的马车一起来的。” “哦。”李若淡淡应了一声,随后他话音一转,“梁檀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许笙笙一边嘴角轻微抽了抽。 心里也不满李若竟然是来问梁檀的。 但她仍旧是一副弱柳扶风之姿,眨巴着眼睛看向李若:“李公子,大小姐已经歇息下了。” “歇息了?”李若很是疑惑,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梁檀会这么早休息。 该不会是…… “梁檀不舒服?”李若又问。 许笙笙很不喜欢李若对梁檀这么关心。 他越是对梁檀关心,她心里的不满也就多了几分。 许笙笙讪讪一笑,她回道:“许是路途劳累,累着了。”她不想从李若的口中再听到梁檀这个名字,许笙笙转移了话题,“我还是先给夫人准备桂花糕去。” 言罢,许笙笙这下是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夫人的目光定在许笙笙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她不由得责怪了李若一句:“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 李若不解的看向李夫人,他在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李夫人道:“我看这姑娘不错。” “你觉得不错,你让爹把她娶回去当小妾,到时你们天天相处就是。”李若十分恶劣的丢了一句。 “李若,身为鸿胪寺少卿,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李夫人显然对李若很不满意。 李若不以为意,他淡定的看了一眼李夫人:“娘,你难道真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李夫人不知李若这是在云什么。 李若对她一笑:“看不出来就算了。” 这时,肩上担着抹布的店小二腆着一张笑脸走了过来。 “二位客官,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二楼上房。” 李若应了一声,他心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李若对店小二道:“刚才那位姑娘她们住在哪里?” 店小二想了想:“你说那两位女客官啊,她们住在三楼。” “那你把我的房间安排在她们隔壁。”李若吩咐。 店小二脸上显然有些为难,他犹豫道:“客官,这可不行啊,三楼的客房已经住满了。二楼的客房也不错的,要不……” 李若不依,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丢给店小二:“够不够。” 店小二手里捧着金子,他回身看了眼手里拿着算盘的掌柜的。 在得到掌柜的点头示意后,店小二笑呵呵的“哎”了一声。 “客官,我这就去为你们准备!” 李夫人看着他的一系列行为,满口无言。 李若稍些日子前突然性情大变。 原本对那许笙笙痴心不悔的形象,突然变成了一副对梁檀满怀愧疚的负心汉后悔当初的形象。 就连李夫人都怀疑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李若整天在家里动不动就抽自己嘴巴子,反思自己怎么能接二连三的对梁檀做出那种事情,悔不该当初。 后来更是一天好几次的差使仆人往梁府鲤明园送去道歉信。 只可惜道歉信都被退了回来。 梁檀的无声拒绝,又惹得李若像疯病发作了似的,开始框框撞墙…… —— 梁檀又走到了一个情景中。 干净的床上铺着一个破烂草席,草席上躺着一个闭着双目、形容枯槁的女人。 梁檀走过去,这人正是上一世死了之后的她。 可环顾四周,屋内陈设简洁干净,并不是乱葬岗那种肮脏阴森的腌臜地儿。 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被许笙笙扔到乱葬岗之后,又被人带回去了? 可谁会无缘无故的把一个死人带回去呢? 梁檀心中疑虑渐渐扩大,在她的疑虑达到顶峰时,从房间外走进来两个人。 梁檀下意识的要躲,但她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是透明的。 她站在床边,看着这两人走过来。 梁檀认得,其中一个穿玄色衣袍的正是上一次看到的崔泠。 而另一个,则是穿着袈裟的老和尚。 崔泠对着老和尚嘱托着:“玄晶大师,她就拜托你保管了。” “阿弥陀佛,崔施主请放心,梁施主的身子我一定会保管好的。” “有劳大师了。” 第105章 “好的。”梁檀赶紧系好。 崔泠一脚油门,吉普车直接冲了出去。 车子驶出基地,沿着荒无人烟的公路一路向前。 这还是梁檀第一次白天离开基地,在太阳的照射下,她能清楚地看到公路两旁荒废的农田,随着春天的到来已经长满了杂草,鸟儿在杂草里觅食,路边的枯树倒下,顿时惊起一片扑腾翅膀的声响。 梁檀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突然充满了对恢复正常的渴望。 “如果没有这场病毒,现在田里种的应该是小麦,”崔泠像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这里有一句话,叫瑞雪兆丰年,今年下了这么大的雪,等再过几个月,收成肯定会不错,到时候出门打工的人都会请假回来,趁收麦子的时候跟家里团圆。” 此刻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为他优越的轮廓镀上一层金光,梁檀定定看着他的脸,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好的皮相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即便只是讲一讲农田里的事,都能叫人心生悸动。梁檀强迫自己扭头目视前方,暗暗警告自己不要被皮相蛊惑。 暗示还是有用的,她很快便开始欣赏起前方的风景。 此刻他们沿着公路往西边走,太阳恰好在他们正前方的地平线上,户外的环境没有了人类和车辆,动物们也变得肆无忌惮,野兔在田野里追逐,几只公鸡站在树上高鸣,一切恬淡而美好。 梁檀慵懒地倚在座椅上,看着太阳缓缓滑落,有一瞬间几乎忘了自己如今身处末世,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真美啊。” 崔泠唇角浮起一点弧度。 梁檀意犹未尽,发完感慨还要拉着崔泠闲聊:“小动物也好可爱,你看那只鸡,虽然肥肥的,但是看起来很年轻,它知道现在是末世吗?有没有感受过末世以前的生活?平时会不会也受丧尸困扰呢?” “以丧尸的速度,是无法对它们造成威胁的。”崔泠回答。 梁檀恍然:“那如果有同类也感染病毒了呢?” “病毒只针对人类基因,其他动物如果被咬或者抓伤,只有死亡一种结局。”崔泠再次回答。 梁檀点了点头,张嘴又要再问,崔泠直接打断:“想吃了?” “……嗯。” 一个小时后,天彻底黑了,吉普车停在一处村庄附近。 篝火旁,崔泠正面无表情地处理刚打来的鸡。梁檀凑在他身边,小小声说了一句:“好残忍啊。” 崔泠手下一停,无语地看向她。 “……继续继续。”梁檀干笑。 崔泠接着收拾。 梁檀舔了一下嘴唇,盯着快处理妥当的鸡念叨:“你别怪我们啊,我们也不想的,我们这次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又不会开车,全靠队长一个人,路上至少要五天左右,总不能一直吃压缩饼干,唉我真是于心不忍,但凡有一点选择……” “吃辣吗?”崔泠打断。 梁檀眼睛一亮:“还有辣椒吗?” 说完,就对上了崔泠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咳了一声,假装刚才碎碎念的人不是她:“我什么都行,主要看队长喜欢什么。” 说完,还不忘强调一句,“这鸡是给队长补身体的。” 崔泠轻嗤一声,拿着棍直接把鸡戳了起来,干脆利索地架在火上开始烤。 梁檀顿时一脸期待,见柴火不多了,还主动举手说去捡。 “这附近村庄很多,肯定隐藏不少丧尸,你小心点。”崔泠提醒。 梁檀点头:“放心队长,不会有人比我更小心的。” 崔泠想到她的胆量,倒是没反驳她这句话。 果然,梁檀虽然站了起来,但只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溜达,找了一圈又一圈,也只找到几截干树枝。崔泠忍无可忍,将她叫回来看着鸡,自己则朝着村庄去了。 梁檀看到他往那边走,赶紧提醒:“那边藏了丧尸!” “安静。”崔泠只留下两个字。 梁檀只能放弃劝说。 末世的夜晚总是静悄悄的,崔泠走后,梁檀一个人坐在篝火旁,独自面对空旷的天地与未知的危险,一直被遗忘的恐惧一点点袭上心头。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不由得往火堆旁挪了挪,一边盯着火上的鸡,一边警惕周围动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一个激灵。 篝火继续燃烧,身边的柴火却越来越少,崔泠始终没有从村庄出来。梁檀心里越来越不安,时不时就想去找找他,但一看到黑灯瞎火的村子,想到里面暗藏的危险,便开始犯怂。 久违的哭包体质好像又出现了,明明心里只是担忧,眼圈却控制不住地红了。梁檀自己都觉得无语,一边无语一边强忍眼泪,光是自我拉扯都耗费了好大的力气。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沿着崔泠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篝火越来越远,视力的可见度也越来越低,今晚明明天气晴朗,却没有月光照明,她只能凭借还算不错的视力,一点一点摸索前进。 她屏着呼吸仔细观察前路,刚走到村庄入口,就看到不远处两只丧尸游走。她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就想逃离,可一想到崔泠还在这里,她就无法转身离开。 犹豫许久,她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掉眼泪,然而此刻的她顾不上吐槽自己这个奇怪体质,只是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将泪水挤下来,免得眼泪影响视线。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前几次遇见丧尸,都是在科技感十足的研究所、实验室这种地方,作为一个从小接触的所有恐怖故事、都是本土元素的人来说,即便胆子很小,也不会特别害怕,因为那些恐怖元素,都和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不太一样,多少会有些割裂感。 就像丧尸和僵尸,听起来是差不多的东西,可对于本土人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但这里就不一样了。 安静的村庄、乡间的小路,谁家门口摆的磨盘或盆子,以及非常具有本土特色的建筑格局,都让她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鬼故事、恐怖片,再看这些丧尸,就想到故事里那些妖魔鬼怪,然后……更害怕了。 春天的夜晚也是冷的,梁檀却出了一层白毛汗,整个人都如同炸毛的猫,时刻保持最大的警惕。 她避开了游荡的丧尸,确定周围不存在危险后,终于颤颤巍巍开口:“崔泠……崔泠……” “叫魂呢?” “啊!”梁檀一脸惊恐地跳开,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崔泠:“……” 不得不说梁檀这一声相当洪亮,如同太阳升起前第一声鸡鸣,直接引起了群鸡附和。 只不过这里的‘鸡’,是丧尸,不止会打鸣,还会咆哮着朝他们冲来。 崔泠无奈,只能拉着她的手就跑,两个人凭借速度与力量,直接撞开一个丧尸,朝着村子外奔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咆哮声被越甩越远,梁檀的恐惧感也被甩在了身后。她晕晕乎乎地跟着崔泠,看着他宽阔紧实的后背,只觉得安全感十足。 村子里的丧尸很初级,他们轻易就甩开了,等回到车边,两个人呼吸都有些不稳。 “你刚才叫什么?”崔泠皱着眉回头教育她,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 “你怎么一直没回来?!”梁檀本意是抱怨,发出的声音却有些颤抖,刚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崔泠定定看着她,手指不由得颤了两下。 许久,他到底克制不住,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里。 “不就捡个柴火吗,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我都快吓死了,还是得去找你,”梁檀絮絮叨叨地抱怨,眼泪还在往下掉,明明是在生气,却因为声音带了哭腔,听起来一点气势都没有,最后只能靠语言找补,“我一点都不想哭,这是生理性泪水,不是吓出来的。” “我知道。”崔泠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梁檀吸了一下鼻子,将眼泪都蹭在了他身上。崔泠也不觉得讨厌,只是安静地拍着她。 身前是他炙热的体温,后背时刻传来轻轻的拍打,不小心丢掉的安全感终于找了回来。眼泪枯竭后,理智就回来了,梁檀逐渐感到尴尬,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个拥抱。 崔泠察觉到她逐渐僵硬,顿了顿后松开她。 梁檀有些局促,只能板着脸假装不高兴:“所以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村子后面有条河,那边很多野鸭,我想着一只鸡不够你吃,就去摸了些鸭蛋。”崔泠说完,就看到了被烧得黑乎乎的鸡,沉默一瞬后补充,“现在就算有鸭蛋,也不够吃了。” 梁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不好意思了:“我当时急着去找你,所以……” “鸭蛋配压缩饼干。”崔泠叹了声气,从兜里掏出十余个鸭蛋,他刚才跑得那么急,竟然一个都没有烂。 梁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竟然找到这么多。” “本来可以找更多,但怕你等得着急,”崔泠说着话,重新烧火烤鸭蛋,“没想到你还是着急了。” “你突然消失,我能不着急嘛。”梁檀嘟囔一句。 崔泠放好鸭蛋抬头:“这么担心我?” “谁担心……”梁檀下意识想反驳,可一对上他带笑的眼睛,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崔泠静静地与她对视,眼底的笑意逐渐被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替代,梁檀看不懂,却莫名脸红心跳,喉咙都发干了。 半晌,崔泠喉间溢出一声愉悦的轻笑:“别这么看我,我会怀疑你看上我了。” “我才没有……”梁檀匆匆低头。 崔泠看着逃避的她,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梁檀继续躲避他的视线,直到鸭蛋烤好了,才开始跟他互动,只是开口第一句,就格外不友好:“你害我把鸡烤糊了,这些都是我的。” “嗯,都是你的。”崔泠没有抢食的兴趣。 梁檀闻言这才放心。 烤的鸭蛋和煮的味道不太一样,蛋白更加紧实,蛋黄也很香,吃起来十分美味。梁檀忍不住多吃了几个,再又一次伸手时,崔泠却制止了:“再吃肠胃就受不了了。” 梁檀讪讪收手。 “都是你的,”崔泠看她一眼,“剩下的留着当早饭,虽然没有腌制,但这种熟食存放个几天是没问题的。” 梁檀闻言顿时来了兴致:“那我们再去找点。” “不害怕了?”崔泠挑眉。 梁檀脱口而出:“这不是有你嘛。” 话音未落,她突然有些尴尬—— 这句话换了李胜阿军任何人说,都是对崔泠的恭维,可她作为崔泠喜欢过的人,说这句话就有点吊人的意思了……男女之间,想保持适当距离真是太难了。梁檀偷瞄崔泠一眼,见他一脸淡定地拨火堆,这才没有过多解释。 队长确实是个好人呐,知道她对他没意思之后,就彻底拿她只当队友看了,就连她这样无心的话,都不会多想。梁檀一脸感激,主动掏出一个鸭蛋给崔泠:“队长,你吃一个。” 崔泠扫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接过鸭蛋就装进了口袋:“走。” “不再摸点鸭蛋吗?”梁檀不死心。 崔泠头也不回地上了车:“那群丧尸都狂躁了,至少要几个小时才能平静,你愿意等?” 梁檀想了一下,果断上车了。 崔泠一脚油门,吉普车就窜了出去。 梁檀虽然系了安全带,但还是被颠了一下,顿时无语地看向某人:“不用遵守交通规则是不是很爽?” “你要试试?”崔泠反问。 梁檀轻哼一声:“我没驾照。” “你觉得有人会查你的驾照?”崔泠轻嗤。 梁檀沉默三秒,还是拒绝了:“算了,安全第一。” “能力这么强,胆子怎么这么小。”崔泠嘲笑她。 梁檀轻哼:“胆子是天生的,能力是后天改造的,这两个又不冲突。” 崔泠蓦地想到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病号服,手上还有输液的针孔。 他眼神微暗,静了片刻后缓缓开口:“等到了藏龙基地,请李院士帮你检查一下身体,看你之前用过的药,会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不用,我已经给了韩博文三管血了,估计该查的都已经……” 第106章 她摸摸鼻子,看一眼已经彻底黑了的天色,到底还是放弃了继续等候,钻进食堂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回房间了。 虽然刚才从头到尾没有明说,但崔泠也表明了他不会纠缠的态度,梁檀这会儿按理说该高兴才对,可事实上此刻的她心里莫名不是滋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夜间12点才睡去。 可惜她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因为喉咙疼被迫醒来,睁开眼睛后抹黑喝了杯水,接着发现自己脑子也很沉。 在她不停撒谎自己生病之后,似乎真的病了。 梁檀灌了一大杯水,强迫自己睡去,可惜即便她闭上眼睛,也无法忽略身体上的不舒服。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她强打精神穿好衣服,冒夜往医务室走去。 此刻是凌晨三点,基地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独自一人走着,身体久违地感觉寒意入骨。 太冷了,自从拥有了人形杀器的体质,她就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这么冷过了。梁檀哆哆嗦嗦,艰难地来到了医务室,敲了半天门后终于有人开门了。 “怎么了?”值班医生哈欠连连。 梁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声音沙哑地开口:“我发烧了。” “进来量一下体温。”医生说完,就直接开门让她进屋了。 梁檀头晕脑胀地进屋,接过体温计开始测量。 五分钟后,医生看了眼体温计,给了她一小瓶酒精。 “……什么意思?”梁檀不解。 “没到四十度,按规定不能用药,用酒精擦擦手心就行了,”医生解释,“药物紧缺,更多的药要留给未成年人,希望你能理解。” 梁檀:“……” “回去,记得给自己擦酒精,”医生说完,还将体温计递给她,“半个小时一量,要是超过四十度了,记得来找我拿退烧药。” “……我谢谢你了。”梁檀无语地接过体温计,又一次感受到末世的绝望。 不能吃药,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她只能愁眉苦脸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依然只有她一个人,心境却格外不同,比如来时只是身体难受,现在则是身体难受加精神难受。 她垂头丧气地往前走,却在快到分岔口的时候,突然撞见了崔泠。 “你怎么还没睡?” “你在外面做什么?”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我刚检查完围栏。”崔泠蹙眉回答。 梁檀顿了顿,也来回答他的问题:“我发烧了,去了趟医务室。” 崔泠盯着她看了片刻,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梁檀这会儿昏昏沉沉,也忘了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只是任由他来摸摸,顺便跟他说一声:“没到四十度,医生不给开药,只给了我一小瓶酒精。” “基地是有这个规定,”崔泠将她手里的酒精和温度计接过去,“走。” “去哪?”梁檀不解。 崔泠看她一眼:“去你房间。” “去我房间干嘛?”梁檀脑子转不过弯来。 “照顾你,”崔泠眼底一片淡淡的青色,声音都比平时疲惫许多,唯有眼眸一如既往的沉静,“还是你觉得,现在的你能自己降温,顺便半个小时量一次体温?” 梁檀犹豫几秒,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拿着东西朝女寝去了,梁檀只好跟了上去。 三十六度五,没有反复发烧了。 沈暮深肩膀略微放松,刚将温度计收起来,外面再次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小顾,你怎么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犹如被侵犯了地盘的猛兽,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只是他很快就将气息隐藏起来,又一次变得水波不惊。 一门之隔的外面,青年还站在那里,说完那句话还是没听到梁檀的回应,心里顿时一阵不满。也幸亏现在是训练时间,不管男兵还是女兵都出去拉练了,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才不至于感到难堪。 他长得不赖,异能也强,一进基地就是三等兵,很受基地那些女孩子欢迎,换了平时肯定不会这么哄着一个女人,要不是梁檀那张脸格外出挑,前途格外不可限量,他早就在她第一次不肯开门时扭头走了。 忍着,谁让这个基地能配得上他的,确实没几个了呢。青年深吸一口气,尽管面前只是一道门板,却还是乐呵呵开口:“小梁……我以后就叫你朝朝,都这个时间了,你也该饿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 说完就想到了她的饭量,一边肉疼一边询问:“肉夹馍怎么样?还有煎饼,再给你带个粥……” 凌晨三点多的基地,路灯都已经灭了,黑乎乎的小路全靠月光照明。 梁檀烧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一不留神就撞在了崔泠的后背上。 崔泠猛地停下,等她站稳才转过身来:“我抱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梁檀勉强打起精神,很快眼皮又塌了下来。 崔泠干脆不与她商量,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梁檀双脚猛地腾空,顿时清醒了许多:“队长……” “不管是谁,我都会照顾。”崔泠一句话堵死了她所有的解释。 梁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反而从骨缝里透出一股冷意。意识到自己的高烧确实凶猛,索性就不反抗了,有气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的呼吸灼热,崔泠的步伐乱了一瞬,走得愈发快了。 十分钟后,两人重新回到了宿舍,崔泠将梁檀放到床上,扭头去给她烧了些热水。 单人宿舍狭小,一个人住时还不觉得,突然间多了一个一米九多的男人,整个屋子都变得拥挤起来。他站在桌前烧水,背影高大宽阔,梁檀坐在床上,都能隐隐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是一种类似薄荷跟松木结合的气味,带着冬天特有的凌冽和清新。 梁檀鼻尖动了动,偷偷多吸了两下空气里的传来的味道。 崔泠一回头,就对上了她烧得发懵的眼眸。 “不舒服?” “……没有。”梁檀默默坐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 崔泠多看了她一眼,这才将烧好的水倒出来,晾得温度适宜后递到她手边:“喝完。” “哦。”梁檀乖乖接过,捧着热乎乎的杯子一口气喝完了全部的水,没等她主动起来放杯子,崔泠就已经把杯子接走了。 “谢谢。”她好像也只能说这一个词。 崔泠没有理会她的道谢,放好杯子后便来到她面前,直接俯身单膝跪地。 梁檀吓得往后仰了一下:“你要求婚?!” 崔泠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许久才无言地看向她:“给你脱鞋。” 梁檀:“……” 什么叫尴尬,这就叫尴尬,梁檀怀疑自己又觉醒了一项异能—— 能看见凝固的空气,以及崔泠脑门上无形的省略号。 她咳了一声,突然有气无力:“我、我病糊涂了。” “那就少说话。”崔泠说完,一只手绕到她脚踝后,托起了她的脚,另一只手开始解鞋带。 梁檀迟钝地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许久视线转向了他的手指,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扯了几下鞋带,便直接把她的脚从鞋里解救出来,然后脱去袜子,轻轻托着。 自己的脚放在崔泠的手上,梁檀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脚看起来这样小,肤色这样白,像一截柔软的葱段,和崔泠有些粗糙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她的心尖仿佛被一支羽毛拂动,痒痒的,让她忍不住蜷起脚趾默默后退。 崔泠察觉到她的想法,及时将她抓了回去,这才拧开酒精涂在她的脚心,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打着圈。 痒意瞬间从心脏转移到脚心,她轻哼一声想要退开,却被他再次抓紧:“别乱动,你需要散热。”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原因,梁檀的脸颊有些烫,同时也默默庆幸,幸好发烧了,就算脸红也可以说是高烧引起的。 她看着他轻轻为自己按摩脚心,蓦地想起上个世界她也曾经发烧,有个喜欢跑车的家伙也是这样,抱着她去了医院,用心地照顾她。 ……是因为有同一张脸吗?偶尔竟然觉得他和之前世界的男主,其实是一个人,不然为什么连温柔都那么相似。 那些记忆都在脑海里,清晰得仿佛昨天刚发生过,她虽然已经忘了当初的感情,但有一瞬间还是悸动,可惜这点悸动没有留存多久,手腕上无形的花瓣便热了一下,她再回过神时,对上个世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再看向眼前的崔泠时,梁檀已经清醒。 走过的世界都已经定格粉碎,过往的男主人生达到圆满,更是没有可能再出现。眼前这个人,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虽然和过去的男主长了同一张脸,但到底不是他们。 崔泠为她按完摩,一抬头就对上她略显失落的眼眸。 莫名的,他不喜欢她这个眼神,静了静后开口:“在想什么?” “……没什么,”梁檀说完,见他又要往自己的手心倒酒精,赶紧接过酒精,“我自己也可以。” 崔泠没有拒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默默往手心擦酒精,然后发现气氛更尴尬了。 她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队长,你怎么这个时间才忙完啊?” “围栏环绕整个基地,挨个检查工程量有些大。”崔泠回答。 梁檀蹙眉:“不能让其他人帮忙吗?” “阿军已经查过一遍,我查的是第二遍。”崔泠见她倒个酒精都能撒在床上,当即接了回去,重新帮她按摩。 梁檀这回没有拒绝了,吸了一下鼻子认真劝道:“阿军那么认真的性格,他既然已经检查过了,就说明是没有问题的,你何必要再查一遍。” “基地里生活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没有能力对抗丧尸,必须彻底隔绝危险,”崔泠说完扫了她一眼,“多查一遍,就多一分保障。” 梁檀嘴唇微动,许久叹了声气:“可你会累啊。” 大约是生着病有气无力,她的声音有几分轻飘,尾音打着卷散在空气里,像一把柔软的刷子,倏然刷过崔泠的心头。 崔泠眼眸微动,为她按摩的手猛地停下,静了片刻后又继续刚才的动作:“我是队长,对他们负责是应该的。” “队长辛苦了。”梁檀说完就开始犯困。 崔泠擦去她手心多余的酒精,扶着她躺下后缓缓开口:“睡。” “你也回去,我现在感觉身上没那么烫了。”梁檀盖好被子迷迷糊糊道。 “我等你退烧就走。” 梁檀喉间溢出一点轻哼,本来想说什么的,无奈病势汹汹,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睡去。 说是睡去,其实睡得也不怎么踏实,每次崔泠为自己量体温,她都是有感觉的,好几次她都想劝崔泠回去,然而什么措辞都想好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临到天亮时,她的体温总算恢复正常了,崔泠也不堪重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阳光无声地照进房间,照在两个陷入沉睡的人身上,为他们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崔泠没有睡太久,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他蹙着眉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拿出温度计,给还在睡的梁檀量体温。 敲门声又持续了一分钟,总算是停了下来。 只是刚刚停下,就传来了一道男声:“小顾,我是吴秋,是艾丽副队介绍的人。” 崔泠抬眸扫了梁檀一眼,手指依然捏着体温计另一头,防止她睡梦中乱动导致温度不准。 门外的人自我介绍完,犹豫一下继续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给我开门,是因为生我气了吗?我昨天不是故意爽约,都怪队长没事找事,刚修好的围栏竟然要大面积返工,我没办法,只能继续加班。” 青年提起崔泠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冷静之后耐着性子道,“小顾,你别生我的气,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我觉得你很合适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我的,能相亲就是缘分,你如果没意见的话,我们把关系定下来怎么样?” 说完,他屏住呼吸,自信地等着屋里人的回应。 而屋里人一个沉睡,一个将温度计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照了一下。 三十六度五,没有反复发烧了。 崔泠肩膀略微放松,刚将温度计收起来,外面再次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小顾,你怎么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犹如被侵犯了地盘的猛兽,周身透着危险的气息。只是他很快就将气息隐藏起来,又一次变得水波不惊。 第107章 梁檀话没说完,崔泠猛地刹车。车胎在路上摩擦出一声刺耳的声响,梁檀也因为惯性往前倒去,最后又被安全带勒了回来。 她连忙警惕:“怎么了怎么了前面有什么?” “你把血给韩博文了?”崔泠咬着牙问。 梁檀茫然抬头:“是啊,怎么了?” “你就不怕他拿着你的血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就这么信任他?”崔泠一只手还攥着方向盘,手臂上青筋爆出。 梁檀意识到他生气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不是那种人,再、再说你刚才不也说了,要找李院士帮我检查身体,都是一样……” “少偷换概念,梁檀,你几岁了还这么天真?”崔泠说着,黑着脸调头。 梁檀吓了一跳:“你干嘛?” “回去,”崔泠沉着脸,“他们先是要了你的血,又是指明要你跟我一起去送资料,明摆着有阴谋,我不可能就这么把你送过去。” “不会的,韩博文真不是那种人,这次叫我过去,估计也是为了跟我说一下研究结果,队长你就相信我,他没有我的允许,就算研究出什么,也不会跟外人说的,”梁檀连忙劝说,见他依然往回走,不由得有些着急,“队长!” 崔泠再次急刹车,梁檀这次有了经验,立刻把住车座不放,这才没被勒。 “你为什么相信他?”崔泠想起她当初义无反顾救人的样子,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梁檀嘴唇动了动,许久之后认真道:“队长,他在我心中,是像李院士一样的存在。” 而李院士,代表着希望。 崔泠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 梁檀作为任务者,第一守则就是不能泄露剧情,因此话尽于此,只能指望他自己领悟。 车厢里一片安静,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梁檀小心地戳了他一下:“如果发现不对,我们就立刻逃跑。” 崔泠看向她。 梁檀笑了:“有你在嘛,不会有事的。” 崔泠没有理会她的恭维,再次调转车头,朝着原定的目的地出发。 梁檀抿了抿发干的唇,刚要放松,就听到他淡淡开口:“再自作主张,我就扣光你的额度。” 不是赶出去,看来没生气。梁檀忍住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吉普继续行驶在无人的公路上,视野的正前方,有模糊的地平线和漫天的星光,他们朝着地平线追去,仿佛在进行一场未知的旅行。 崔泠又开了四个小时,身体感到疲累了,才在路边停下。 此刻他们依然在国道上,周围是农田和山林,更远的地方才隐隐有村庄和城市的痕迹。 “在这里睡吗?”梁檀好奇。 崔泠应了一声,下车后拉开后座车门,将改造后的座椅放平后,就变成了一张不算宽的床,他单膝跪在座椅上,伸手将一个袋子捞过来,扯出被子铺在后座。 他忙碌的时候,梁檀就坐在副驾驶回头看,当看到他高大的身躯窝在后座铺被子时,忍不住开口:“要不我来。” “已经好了。”崔泠说完,又伸手去够后备箱,然而捞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顿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梁檀见状忍不住问。 崔泠抿着唇看向她:“行李是艾丽收拾。” “所以呢?”梁檀不解。 “只有一床被子。”崔泠回答。 梁檀:“……”艾丽可真是,为了他们操碎了心 短暂的安静后,崔泠开口:“你过来睡。” “那你怎么办?”梁檀蹙眉。 “我没事。”崔泠说完,就折回了驾驶座,直接放平座椅躺下了。 梁檀不赞同地看向他:“你去后面睡,都开一天的车了,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别废话,快去。”崔泠闭上眼睛。 梁檀又劝了两句,见他连理都不理自己,只好主动去了后座。 然而下一秒,唯一的被子就从前面塞到了驾驶座。 崔泠被迫睁开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后面的梁檀理直气壮:“我睡大床,你盖被子,这很公平。” “会冷。”崔泠提醒。 “我不会,”梁檀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这个温度对我来说正好。” 说完,见崔泠依然蹙着眉头,赶紧催促,“你快点,明天还要早起呢。” 崔泠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而明天还要继续奔波。静了片刻后,他到底还是盖上了被子。 梁檀见他没有磨叽,顿时松了口气,在后座躺平之后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他们这辆车的空间足够大,后排的座位拉平之后,跟一张床没什么区别,足够平躺下四个她了。梁檀在座位上滚了一圈,便开始犯困了。 车辆停在公路旁,周围是空旷的原野,视线所及之处都没见丧尸出没,这个时候也没什么活人经过,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逐渐下降的温度了。 为了避免窒息,四面车窗都留了一个小缝,初春的风从小缝中吹进来,吹得人遍体生凉。 梁檀确实比普通人抗冻,可睡在这种跟露天没什么区别的环境里,还是忍不住蜷起了身体。她本就小小一只,蜷起来后更没有什么存在感,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留出大片的空余。 崔泠睁开眼睛时,就看到这样可怜兮兮的一幕。他静了片刻,抱着被子下车,又轻轻拉开后座的车门,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梁檀轻哼一声,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睛,虽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对上崔泠视线的瞬间,她还是下意识地问:“队长,怎么了?” “没事,睡。”崔泠给她盖好被子。 梁檀轻哼一声重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察觉不对:“……队长,你把被子给我,你怎么办?” “我没事。”崔泠回到驾驶座躺下。 梁檀蹙着眉头坐起来:“不行,你的体质不如我,我都觉得冷了,你肯定会更冷,被子给你。” “不准还回来。”崔泠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当即沉下声音。 梁檀默默收手,车厢里顿时静了下来。 “睡。”崔泠声音缓和了些。 梁檀抿了抿唇,突然道:“要不你来后排,我们一起睡。” 崔泠不语。 梁檀越想越觉得可行:“来嘛,这边空间很大,我也不占地方,足够你睡了。” 崔泠还是不理她。 梁檀不死心地凑了过去,他的座位放平了,头枕处恰好抵着后座的边缘,梁檀一伸脑袋,视角就变成了从上往下盯着他。 见他怎么都不睁眼,她只能伸手去拍他的脸:“队长,你过来啊,我们一起睡……” 拍到第三下的时候,崔泠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梁檀愣了一下,就看到他倏然睁开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困意。 “梁檀,不要太高估我的自制力,我没你想的那么冷静。”他沉声道。 梁檀:“……” 崔泠松开她的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梁檀怔怔看着他,好半天心跳突然加速,脸颊也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这一刻她突然庆幸自己身处黑夜,不会被他发现此刻的窘迫。 她一直维持从上往下看他的姿势,久久都没有动,崔泠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无奈地说了句:“睡。” 梁檀舔了一下发干的唇,静了静后干巴巴开口:“不行,你来后面。” 崔泠顿了顿,再次看向她:“你在邀请我?” “……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今天还就相信你的自制力了。”梁檀说完顿时坦然许多,薅着他的胳膊就往后座拉,“你今天要是不来,就谁都别睡了。” 崔泠被她吵得头疼,咬着牙发狠:“再胡闹就真的别睡了。” 梁檀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脸颊顿时更红了,但也是犟劲犯了,就算害羞也继续强硬:“你赶紧过来,不然我就烦死你。” 崔泠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一步了,她还没有后退的意思,最后僵持许久后,,只能从前座翻到了后座。 梁檀满意了,等他坐下后把被子也拉过来,一人盖了一半。艾丽这人虽然不靠谱,只给准备了一床被子,可这床被子却又大又厚,两个人盖也绰绰有余。 梁檀盖着还残存余温的被子,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晚安队长。” 崔泠扫了她一眼,也躺平了。 这一次两个人总算睡熟了,原本叫他们感到寒凉的小风,此刻也在棉被的加持下变得和煦温柔,梁檀翻个身,连梦里都觉得温暖。 因为太过舒适,她这一觉睡得又沉又久,等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身边的人早就回到了驾驶座,开始了新的旅途。 梁檀坐起来,盯着飞速倒退的街景看了片刻,才茫然地抬头问:“队长,你什么时候醒的?” “两个小时前。”崔泠头也不回地说。 两个小时,足够进入附近城镇了,难怪周围的风景从田野变成了城市。梁檀吸了一下鼻子,再次看向车窗外。 只见外面到处都是血迹,新鲜的,发黑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汇聚在地面上,墙壁上,散落一地的物件上。 路两边到处都是停得七扭八歪的车辆,不少车的窗子都被砸烂,门户大开的门铺全都被洗劫一空,已经看不出多年前这里经营的什么生意。不同于田野上的安稳,这里到处都是丧尸,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本能地往这边扑,崔泠面不改色地轧过它们,继续往前走。 这些丧尸比起李院士研究所的那些,不知道要低级多少,可梁檀却看得心中阵阵刺痛,眼圈也逐渐发热,尤其是看到一个岁左右的孩童丧尸,一边死死攥着手里的洋娃娃,一边用腐烂得露出白骨的脚挣扎着朝他们走来时,她更是忍不住哽咽。 崔泠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前方路况上,却还是听到了她轻微的啜泣。他没有说话,继续沉默地开车,一直到驶出城镇,在一座早已经无人的加油站附近停下,他才回头看向她。 “别看我,怪丢人的。”梁檀擦了一下泛红的眼睛,不肯跟他对视。 崔泠倾身向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梁檀调整好情绪,惆怅地叹了声气:“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无关任务和男主,只真心实意地希望这个世界变好。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温柔:“肯定很快就能过去。” “嗯,肯定很快就能过去。”梁檀重复了一遍崔泠的话,决心将原文里韩博文的片段在脑海中多过几遍,看能不能找出三年后研究的只言片语,引导他提前做出疫苗。 崔泠见她情绪低落,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等病毒治愈,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不知道,可能是在床上躺一周。”梁檀认真思考。 崔泠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你不是刚躺过?” “那怎么一样。”梁檀小声嘟囔。 崔泠微微颔首。 梁檀见他不说话了,忍不住问一句:“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我?”崔泠看向她,“照顾年纪轻轻就瘫痪在床的你怎么样?” 梁檀无语:“你占我便宜是?!” “没有占你便宜,”崔泠放松地看向前方,“我是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梁檀顿了顿,想到他所有亲人都死在了这场病毒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轻松的方式开口:“那你来照顾我,每天给我做饭洗衣服,要是敢偷懒,我就辞退你。” 崔泠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放心,我会努力工作的。” 听了崔泠的保证,梁檀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就着昨天的鸭蛋简单吃了点压缩饼干,便继续赶路了。梁檀不忍心全程让崔泠开车,犹豫一下后还是主动提出自己试试。 崔泠耐心十足地教了她几遍,她便开着车上路了。 起初有点不敢开,后来发现只要方向盘控住,完全不用操心别的。崔泠见她熟练了,便放松了精神。 两个人交替开车,远比一个人的效率要高,这一天的时间两人交替休息,一直保持车在路上行驶,直到夜幕降临才在一个废弃加油站停下。 “这边竟然一辆车都没有。”梁檀看着空旷的加油站,一时间有些惊讶。他们走了这一路,遇到无数加油站,每个加油站或多或少都会停几辆车,要么是被人丢下的,要么就是主人死亡才搁置的,而眼前这个加油站,却什么都没有,就连地上都没有血迹。 “有些古怪,”崔泠蹙眉,“难道有人住在这里?” 梁檀集中注意力扫视一圈,笑道:“真要是有人住就好了,我们还能借个火做点吃的。” 第108章 话没说完,门锁就发出咔哒一声响,接着房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了。 “划拉。”一声 青年顿时眼前一亮,刚要热情地迎上去,就看到一个宽阔的胸膛。他表情一僵,顺着身躯往上看,看到崔泠的脸后表情都快吓裂了:“队队队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儿,”崔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个时间,你该跟其他雇佣军一起训练。” “我我……”青年像是被教导主任抓住的逃课学生,拼了命想要找出一个理由,可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大脑一片空白。 他可比教导主任吓人多了。 崔泠淡漠地盯着他,青年欲哭无泪,只能说实话:“我跟李队请了假。” “训练时间,他只批病假。”崔泠面无表情,周身气场全开。 青年只觉得一阵压迫感,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我请的……就是病假。” “请病假来追女人?”崔泠眼神微冷。 青年差点哭出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小……梁檀在一起了,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不敢来……” “不要模糊重点,你的错误是逃避训练,不是跟她告白。”崔泠打断他。 青年连忙点头:“是是是,我知道错了队长。” “回去找李胜领罚。”崔泠说完,便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顾及还在熟睡的梁檀,他关门的声音并不响,青年却哆嗦了一下,欲哭无泪地往楼下走,结果迎面撞上了艾丽。 “你怎么来女寝了?”艾丽惊讶。 青年看到她,顿时苦了脸:“副队,你把我害惨了。” “什么意思?”艾丽不解。 青年张口就想抱怨,随即想到艾丽的身份,顿时忍下抱怨求情:“副队,你能不能帮我跟队长说个情,我真不知道他跟梁檀是那种关系,我如果知道绝对不敢……” “等一下,他们哪种关系?”艾丽蹙眉。 “都在一张床上睡了,能是哪种关系!”青年听到她的问题,一时间忍不住激动,“副队,你之前介绍我跟她相亲的时候,不是说了她和队长没有那种关系吗?为什么我今天来找她,队长却在她房间……” “你先等一下,”艾丽眉头皱得更深,“你现在是来找她的?” 青年被她问得突然心虚,赶紧解释:“我昨天因为加班没能赴约,心里很愧疚,加上这次相亲是副队你介绍的,我怕你会夹在中间难做,所以才一大早来跟她解释,谁知道是崔泠给我开门……” “现在是训练时间,你就为了这些私事跑来女寝?”艾丽直接不悦打断,“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公私分明?” 青年没想到刚被崔泠教训完,又要被艾丽教训,一时间目瞪口呆。 “你队长是谁,李胜吗?他怎么回事,自己带的人逃出来了都不知道。”艾丽平时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难得这样板起脸。 青年都被吓呆了,回过神后连连道歉,表示会去跟李胜请罚,艾丽这才放过他。 青年落荒而逃,艾丽皱着眉头看着他着急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声气。她之前把这人介绍给梁檀,就是因为他模样不错又会哄人,个人实力也算可以,谁知才两天时间就露馅了,能在训练时间跑来找女人的家伙,一看就不是个能负责的。 待会儿见了李胜得跟他说一声,尽可能不要交给这个人太重要的任务。艾丽一边盘算一边往楼上走,经过梁檀寝室时,突然想到了青年刚才的话。 所以……队长现在在里面? 艾丽眨了眨眼睛,突然生出一分敲门的冲动。 而门内的人若有所感,没等她出手就把门打开了。 两个人瞬间对视。 “还真是你啊!”艾丽尽管已经知道了崔泠在这里,但在看到他的瞬间还是震惊了。 她声音有些大,崔泠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确定梁檀还在睡后才回头:“她不喜欢流言蜚语。” “懂,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不对,刚才那小子已经知道了,我现在过去,提醒他别乱说话。”艾丽说完就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崔泠无言一瞬,重新把门关上。 他开门关门几次的功夫,床上的某人终于醒了,睁开眼睛后只觉四肢酸乏,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她哼哼唧唧地伸懒腰,伸完还不忘闻一闻自己的手心,看有没有残留什么酒精的味道。 崔泠看着她小动物一样的动作,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梁檀若有所觉,顿了顿后抬头看过去,看到他还在屋里后顿时一愣:“你、你还没走啊?” “这就走了。”崔泠回答。 梁檀刚高烧一场,浑身提不起精神,闻言依然躺在床上,只是说出的话格外客气:“我就不送你了,谢谢队长昨晚的照顾,你也赶紧回去休息。” 崔泠扫了她一眼,转身往门口走,梁檀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忍不住叫住他:“队长。” “还有事?”崔泠回头。 梁檀咳了一声:“能帮我带个早饭吗?”她饿得厉害,偏偏身体难受不想起床。 崔泠扬唇,开门走了出去。 ……所以是答应了没有啊?梁檀翻了个身,十分惆怅地叹了声气。 一个人继续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敲了两声。 梁檀眼皮动了一下,开门都懒得去。 “再不开门粥就凉了。” 门外传来崔泠低沉的嗓音,梁檀一个激灵,跳下床就朝门口跑去。 116第 116章抱你 打开门,果然看到崔泠在外面,她简直控制不住惊喜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不是让我带饭?”崔泠扫了她一眼,直接进屋了。 “谢谢队长。”梁檀说完,就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崔泠立刻避开:“洗漱。” “吃完再洗。”梁檀饿得眼睛都快绿了。她病了一场,身体消耗了太多能量,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懒,多走一步都是不肯的,否则也不会拜托崔泠帮忙买吃的。 崔泠也看出她饿坏了,沉默一瞬后到底妥协,将手里的食物都交到了她手上。梁檀道了声谢,直接在床边坐下开始狼吞虎咽。 崔泠安静看着,渐渐的眉头蹙了起来:“别吃这么急。” “嗯嗯。”梁檀答应着,却吃得更快了。 崔泠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二十分钟的功夫,她就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打了个饱嗝后一抬头,就对上了崔泠的视线,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生病,吃个七分饱就好了。” 崔泠:“……”今天拿回来的食物,除了她平时的正常饭量,还包括他本来要吃的一碗粥两个饼,而她却说吃了七分饱。 大约是他的表情太不对劲,梁檀清了清嗓子迟疑地问:“有事?” “没事,”崔泠扫了她一眼,“既然吃饱了,就再休息一会儿。” “好的,谢谢队长,”梁檀说完,犹豫地看向他。 崔泠:“还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没人知道你在我这里?”梁檀尴尬开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种事,听起来就很不纯粹,万一被人知道,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有,你相亲那个人,还有艾丽,不过我已经叫他们保密了。”崔泠没打算隐瞒她。 梁檀抿点头:“你既然已经叮嘱过他们了,他们肯定会听话的。” 基地的雇佣军就这点好,绝对服从队长命令。 崔泠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房间里再次静了下来。 梁檀清了清嗓子,正思索要怎么送客时,崔泠便直接离开了,分寸把握得刚刚好,完全没有让她感到为难。她突然发现,其实她之前完全没必要搞那么多有的没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挑开说清楚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队长果然还是个好人呐,梁檀看着没用完的酒精,心里十分感动,简单洗漱一下就继续休息了。 生一场病对她的消耗,比她想象中要大,她以为自己睡下后,到中午肯定会自动醒来,结果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睁开眼睛。 “……竟然睡了这么久。” 这一觉睡完,精神气好多了,虽然和早上醒来时一样饿,但身体里的那股疲懒劲儿却缓和了不少。她发了会儿呆,直到天色越来越黑才赶紧起床,本来准备去食堂的,结果一开门,就看到门把手上挂了一袋子烧饼,地上还摆了一些吃的。 艾丽趴在门口昏昏欲睡,看到她后赶紧站起来:“你可算醒了,我就快砸门了。” “……怎么了?”梁檀不解。 艾丽眨了眨眼,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满意了:“不愧是超级异能者,跟队长做完竟然这么快就能下床……” “你给我打住,什么做完?”梁檀说完想到了什么,赶紧解释,“你是说队长昨晚在我这里的事,我是生病了,他来照顾我而已,你不信的话可以问医生,他能证明我昨天发高烧了。”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艾丽笑眯眯。 梁檀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还在误会,头疼的同时看了眼门口的东西:“你拿来的?” “不是,是其他人送的,怕打扰你休息,就放在你门口了。”艾丽暗示地挑了一下眉。 梁檀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队长不是让你保密了吗?” “天地良心,我一个字可都没说出去,”艾丽说完乐了,“其他人一开始是不知道的,谁让队长买了五人份的早餐呢,整个基地能吃这么多的、敢使唤队长买东西的,也就你一个人了。” 说完,她笑得更开心了,“买早餐诶,你又一天没出门,大家都在猜测你是不是被做得下不来床了,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给你补身体的,算是……大家的一种关心?” 梁檀:“……”真是谢谢你们的关心了。 “梁檀,你太不够意思了,明明跟队长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竟然还让我给你介绍男朋友,”艾丽捏了捏她的脸,“以后这种事不准再瞒我了好吗?” 辛辛苦苦许多年,一夜回到破产前。梁檀心很累,把门口所有吃的都拿回房间,当着艾丽的面把门关上了。 “别不好意思嘛梁檀,男欢女爱多正常啊!” 门外传来艾丽的打趣声,梁檀生无可恋地咬了一口烧饼,拒绝和这个世界有过多交流。 她不用想也知道,外面是怎么说她的,什么‘她果然跟队长是一对呀’,‘之前相亲只是小两口闹别扭’呀的言论,已经在她脑海中模拟出各种熟悉的语气。 梁檀叹了声气,抱着没吃完的烧饼彻底自闭了。 宅了两三天后,别人送的‘慰问品’终于吃个差不多了,而崔泠也终于找上门来,要带她出任务。 这个时候出任务,简直是避开流言蜚语的最好方式,梁檀当即收拾东西,屁颠屁颠地跟着走。 崔泠见她精神头不错,眼神缓和许多:“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 “早就恢复了,现在好得不得了。”梁檀点头附和。 崔泠扫了她一眼:“既然好了,为什么一直闷在屋里。” 梁檀刚要回答,角落里传来小声议论—— “这小两口,真恩爱。” 梁檀:“……这就是我不出来的原因。” 崔泠沉默一瞬:“需要我出面解释?” “不用了,我经过这些天已经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梁檀叹了声气,想到什么后小心地看他一眼,“队长,你不会介意?” “嗯。”崔泠直视前方。 梁檀表情轻松了点:“不介意就好,我一直怕他们说闲话,就是因为担心你会不自在。” “是吗?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想跟我扯上干系。”崔泠说着,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梁檀赶紧上车:“之前是不想的,但是说开了就没事了,以后大家还是好战友,好朋友,随便他们怎么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崔泠正在扣安全带的手指停顿一瞬,片刻后看向她:“安全带。” 第109章 “不同的绘画方法,情感表达也不同,梁总可以回去仔细对比一下,看看这两幅画具体哪里不同。”吴畅提醒。 梁檀又多看一眼,还是觉得没什么区别,但也没有明说,只是笑着答应。 跟吴畅周仓道完别,她就带着崔泠出去了。 周仓目送二人离开,扭头与吴畅闲聊:“我怎么觉得,崔少爷不喜欢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吴畅毫不客气。 周仓无奈:“我没得罪他?” “你喜欢梁总,还不算得罪?”吴畅反问。 周仓愈发不解:“这跟梁总有什么关系?”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就算从来没拿过画笔,也该对画作有一定的鉴赏能力了?”吴畅斜了他一眼,“崔泠那副手牵手的画,你不是拍照做了备份?为什么不抽点时间多研究研究呢?” 周仓闻言皱了皱眉,当即从手机里将画调了出来。 他之前收到画之后只是随意扫了眼,就凭借敏锐的直觉断定这幅画不简单,然后就立刻交给吴畅了,他本人却没有过多研究,这回听了吴畅的话,他才第一次认真观察。 相机将画作拍得十分清楚,每一分细节都没有模糊,上面的两只手大小悬殊、展现出的肌肉感也悬殊,明明大手看起来更强,却被小手攥住手腕后,就呈现出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 乖顺、听从、认命。 最要命的是,他越看这两只手,就越觉得眼熟。 “是崔泠和梁檀的手。”吴畅点醒了他。 周仓惊愕:“这怎么可能……崔少爷不是自闭症吗?” “他是自闭症,又不是傻子,”吴畅啧了一声,“或许太过单一的人生经验,无法告知他这一类情感的准确名称是什么,但他通过本能,依然可以表达出来。” 周仓还是不死心:“……你确定他对梁檀是爱情,而不是亲情友情之类的吗?毕竟三种感情都会产生嫉妒和占有,表达方式其实也都差不多,你不能因为他是个成年男性、梁檀是个成年女性,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这三点,就直接判断他对梁檀是男女之情?” “亲情和友情都能产生嫉妒心和占有欲,但只有爱情叫人无条件服从。”吴畅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周仓顿时哑口无言。 “这回你知人家为什么不喜欢你了?”吴畅笑眯眯。 周仓回过神来:“您还专门提醒我……偏心眼也太明显了,我好歹跟了您十年,您竟然偏帮他,就因为他是所谓的天才?”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看你吃瘪而已。” 周仓:“……” 吴畅开完玩笑,只觉得内心舒畅:“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天底下的好女孩那么多,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还是别坚持了。” “我也没说要坚持……梁总对我没感觉,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周仓说完停顿三秒,“但我觉得,她对崔少爷也没感觉。” 吴畅顿了顿:“嗯,只把他当小孩。” “你在担心她会影响崔少爷的创作状态?”到底相处了十年,周仓一眼就看出他在担心什么。 吴畅叹了声气:“缪斯女神变灵感杀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周仓抱臂。 吴畅顿了顿:“必要时候,我觉得崔泠抽离当前环境也不错。” 梁檀和崔泠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刚走进去就有好几个人来了,梁檀下意识想牵着他,可想到管家的话,又生生忍住了。 崔泠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牵手,最后只能默默跟着她回去,以至于晚上吃饭时,比平时少吃了半碗。 吃过晚饭,各自回房。梁檀躺在床上回忆今天和崔泠相处的画面,反复想了三遍后,确定自己有点太急了,不能今天意识到孩子大了要避嫌,就立马避嫌,崔泠那么敏感的小孩,肯定是发觉了,不然晚上也不会闷闷不乐。 从明天开始,她还是循序渐进,第一天先早上不牵着他,第二天就早上和中午都不牵着他,同时佐以适当的两性教育,灌输他这个世界该遵循的基本道德规则。 梁檀盘算了大半夜,甚至爬起来做了个详细的计划表,这才躺下睡觉。 翌日一早,她就开始严格按照计划表实施,早上送他去上课的时候没有牵着他,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早上没牵他也没摸头,但是中午来陪他吃饭时,还是一如既往的肢体接触,只是到第三天,她中午的肢体接触也没有了。 每天改变一小点,梁檀自认不会被发现,然而崔泠却肉眼可见的沉默了。 在他又一次上课心不在焉后,吴畅再有耐心也绷不住了:“崔泠,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拿画笔。” 崔泠看向他,黑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面对这样的双眼,就算有再大的火气,恐怕也很难发出来了。吴畅一秒丧气:“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崔泠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了。”吴畅威胁。 这句话对崔泠果然有效,他静了半天,才讷讷开口:“姐姐说,男女有别……” 只六个字,吴畅就懂了他现在的处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好笑,还是该同情。 崔泠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也逐渐打开了封闭的内心,这种进步是他们肉眼可见。梁檀如果作为姐姐,无疑是最有责任心的,在崔泠走出来的过程中,就在有意识地给他灌输世俗观念、道德法律,只是这种责任心却不是崔泠想要的。 毕竟这意味着,梁檀对他没有别的心思。 吴畅看着崔泠沉思许久,半晌突然开口:“崔泠,跟我去国外。” 崔泠顿了顿。 “我的事业都在国外,现在已经逗留太久,也该走了,你也跟我走,换个新的环境,说不定可以更好的激发你的创作欲。”吴畅斟酌开口,显然已经想好了。 崔泠定定看着他,许久之后摇了摇头:“不要。” “你是舍不得梁檀,”吴畅已经猜出他的想法,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我相信她也舍不得你,可是崔泠,时刻在一起真的好吗?你不离开,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成长,她就永远无法把你当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现在身边只有你,可以把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但是将来呢?” 吴畅为了说服他,不得不把残忍的现实摆到他面前,“梁檀漂亮、有钱,是多少男人会喜欢的类型,她现在单身,眼里只有你,是因为没遇到喜欢的男人,将来如果遇到了,她或许还会时刻关心你,但是你呢?你能容忍另一个男人跟她同床共枕、与她牵手、和她亲密无间吗?”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怔愣,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不会……” “你确定她不会?”吴畅反问。 眼看崔泠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吴畅不忍心逼他了:“你再好好想想,不用现在就回答我,我给你一周的时间,想通了就找我,我随时等着你。” 崔泠垂下眼眸,没有接他的话。 吴畅也没有强求,把削好的铅笔递给他,让他练习绘画。 一下午转瞬即逝,崔泠站在门口等梁檀,却只等来了管家。 “梁总临时有会议要开,只能让我来接你了,”管家跟崔泠解释,“走崔少爷,我们回去。” 说完,就主动拿过了崔泠的东西,跟吴畅道别之后转身往外走,结果刚走了几步,又若有所觉地回头,发现崔泠还站在原地。 “崔少爷?”他不明所以。 酒店里的吴畅抿了一口茶水,这才缓缓开口:“他在等你家梁总。” “……可是梁总在开会啊。”管家头疼,怎么也没想到崔泠会在这时犯倔。 吴畅停顿片刻:“她还有多久开完?” “不确定,是临时会议。”管家解释。 吴畅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就只能等着了。” 管家:“……” 公司里,正在开会的梁檀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想去拿手机,然而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刚才丢外面了。 她已经安排管家去接人了,应该没什么事。梁檀不太确定,在开会时总是心不在焉。 梁檀这次会议开得格外久,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 从会议室出来拿了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管家打电话:“崔泠是不是还在等我吃饭?告诉他别着急,我这就回去……” “梁总,他还在吴先生这里。”管家很是无奈地打断。 梁檀愣了愣:“什么意思?他没跟你回家?” “不肯跟我走,非要等您来接,”管家叹了声气,“您还是快来。” ……以前让管家去接时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突然不肯了?梁檀都梁不上问,急匆匆挂了电话便往酒店赶去。 正值晚高峰,等她到酒店时已经晚上九点了,晚上温度比白天有太阳时要低小十度,梁檀一从车上下来就打了个寒颤,好在很快进了酒店大厅,这才驱散一身寒气。 她一路小跑着上了楼,拐过两道弯后出现在套房前长长的走廊入口:“崔泠!” 崔泠正站在门口痴痴等,一看到她立刻站得更直:“姐姐。” 梁檀叹息一声,走到他跟前刚要仔细打量,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结果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怎么了?”梁檀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不用看他的脸也能察觉到他的怨念。 “姐姐坏。”崔泠生得高大,要抱住她得微微弯腰,像一只委屈的大狗。 听到他语气平静的控诉,梁檀没忍住乐了:“就因为我没来接你,就成坏人了?崔泠,你最近小脾气见长啊?” 崔泠给出的回应是更加用力地抱紧。 梁檀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别勒了,腰快断了。” “……少爷,该回家了。”管家看他们一直抱着,心里隐隐觉得别扭,于是开口劝说。 崔泠充耳不闻。 “要抱回家抱去,别耽误我休息。”屋里看热闹的吴畅突然开口。 “乖,松手。”梁檀也跟着劝。 崔泠最听这两人的话,可今日在他们劝说之后却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又抱了一会儿才放手。 梁檀终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缓了缓神看向吴畅:“吴先生,其实你可以让崔泠在屋里等的。” 这就是心疼她家崔泠一直守在门口的意思了。 吴畅冷哼一声:“他什么脾气,还用我说?”但凡崔泠肯在屋里等,他又怎么会让人一直站在门口。 梁檀恍然,也不好发难了,道声再见后就带着崔泠离开。 管家提前跑去按了电梯,等二人到跟前时电梯门恰好打开,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刚一站定,崔泠突然朝梁檀伸手。 梁檀愣了一下,笑着牵住他。 管家有点看不下去了:“崔少爷,你是个男孩子,梁总是女孩,你们是不能牵手的。” “他就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的。”梁檀代为解释。 管家见状,也只好随她去了。 三人一路无言回到家,吃过晚饭,梁檀照惯例把崔泠送回房间门口。 “早点睡。”梁檀温柔道别,然后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走了几步后突然觉得不对劲,一回头,果然看到他正跟在后面。 “回去睡呀。”梁檀哭笑不得。 崔泠当没听到,继续跟着她,在快走到她房间门口时,直接越过她往里走。 梁檀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赶紧拉住他:“不行。” 崔泠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她。 “……怎么卖惨都不可以,你不能跟我睡,”梁檀有一瞬间的心软,但为了帮他树立良好的价值观,只能忽略这一瞬的心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男女有别吗?不是恋人关系的话,是不能睡在一起的。” “要。”崔泠只说一个字。 “不可以,”梁檀依然坚定,“乖,回去睡。” 崔泠站在门口僵持。 梁檀劝了几遍没劝动,只能狠狠心自己进屋,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房门关上时,她没错过崔泠仿佛被抛弃的受伤眼神,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此刻的她与崔泠,就好像断1奶期的母子—— 第110章 虽然这个比喻很奇怪,但那种心灵上的戒断反应,却是差不多的。两个人都很难受,她也想过干脆就什么都不管了,怎么开心怎么来,可事实是崔泠现在都是凭本能行事,根本没有太多思考的能力,一旦放任了,将来等他某天长大,他或许会恨她,又或者觉得这段相处很恶心。 所以为了崔泠的心理能健康成长,就只能忍下这种难受。 梁檀倚着房门静站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没声音……走了?尽管知道崔泠本来就安静,也不是轻易会改变主意的人,但梁檀纠结许久,还是决定自我欺骗。 洗漱、护肤、上床睡觉,等把灯关掉时,已经是凌晨12点了。 她轻呼一口气闭上眼睛,脑子里自动浮现崔泠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梁檀猛地睁开眼,无言许久后重新闭眼,努力思考别的东西,试图把脑海那双眼睛驱逐出去。 然而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也没能成功,她认命地起床,赤着脚往门口走。 房门打开,果然看到崔泠在外头站着。 “在酒店站了几个小时,又回家站几个小时,你不累吗?”她没好气地问。 崔泠眼巴巴地看着她,虽然很想进屋,但没有她的允许也不敢迈步。 “……进来。”梁檀深吸一口气给他让出路,等他进门后直接关了房门。 重新在床上躺下,两人之间隔了一人距离。梁檀关灯闭眼,在他要来牵自己的手时开口:“不准牵手。” 崔泠乖乖把手收了回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梁檀轻微的呼吸声。崔泠睁着眼睛看着黑暗,许久还是偷偷牵住了梁檀的手,这才重新闭上眼睛。 睡了。 这一天之后,梁檀的断1奶计划还在进行,崔泠偶尔虽然不配合,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听话的,而且也没有再提出要跟她睡。 梁檀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随着崔泠状态转好,也开始请专业家教给他上课。 十几年生活在一个小房间,他欠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虽然钱家最开始的时候,也会为他请特殊教育的家教来教他读书写字,但那只是面上功夫,只让他学了两年,就以他看见生人就发疯为由,不再操心他的教育。 所以现在的崔泠,算是一个标准的小文盲。 因为他白天一直在上吴畅的课,梁檀怕他回来后不配合家教,所以每天家教来时,她就会陪在他身边一起上课,时间久了崔泠还算接受良好。 崔泠适应家教之后,梁檀还想着再给他增加一点户外科目,然而又心疼他一天到晚不闲着,正纠结时,吴畅突然提出要出国。 “本来一个月前就该走的,但是为了崔泠留下了,现在也该回去处理一下工作了。”吴畅解释。 梁檀闻言也不好再挽留:“那您回去之后,空闲时候可以通过视频给崔泠上课吗?”前几天她给崔泠买了一个智能手机,崔泠显然很喜欢。 “当然可以。”吴畅欣然同意。 两天后,梁檀和崔泠一起把人送到机场。 “再见了啊梁总,”趁吴畅去洗手间,周仓笑着与梁檀道别,然后看向崔泠,“崔少爷,我这就要走了,不跟我说声再见吗?” 崔泠直接把脸转向一边,周仓顿时哭笑不得。 “如果不是信任你的人品,我真以为你对他做过什么了。”梁檀幽幽开口。 周仓挑眉:“如果我对他做过什么,你会怎么样?” “当然是让你付出代价。”梁檀想也不想? 周仓捂心口:“梁总,好歹我们也是朋友一场,你毫不犹豫的样子真是伤到我了。” “没办法,谁让你欺负小朋友。”梁檀笑了。 “小朋友啊。”周仓意味深长地看了崔泠一眼。 崔泠继续装聋。 吴畅很快从洗手间出来,梁檀和崔泠将二人送到登机口。 吴畅抬头看向崔泠:“我过完年会回来一趟,你如果考虑清楚了,就告诉我。” “考虑什么?”梁檀好奇。 吴畅也不瞒她:“我想带崔泠去国外学习。” 梁檀一愣。 “不过他还没答应。”吴畅又接了一句。 梁檀回过神来,讪讪地看向崔泠:“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梁总不想他去?”吴畅突然问。 当然不想了!梁檀话到嘴边,对上吴畅的眼睛后又咽了下去,静了许久才斟酌开口:“我尊重他的意见。” 说完,又突然有了底气,“崔泠应该不想去,不然这次就不是送您和周仓,而是送你们仨了。” “他暂时还没回答我。”吴畅笑了一声,没有承认自己被拒绝。 梁檀耸耸肩:“那就再等等,也许他再长大一点,就愿意远行了。” 送完吴畅和周仓,梁檀和崔泠回去的路上始终沉默。 许久,梁檀问:“你想跟着吴畅走吗?” 崔泠顿了顿,看向她。 “你如果想走的话,我也不会反对的,”梁檀心里有点酸,但不得不承认他跟着吴畅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可是个开明的家长。” 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还有十来天就该过年了,街上的车辆猛然增多,一个红灯可能需要等三次才能通过。梁檀心浮气躁,连续按了几次喇叭,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不走。”崔泠突然开口。 梁檀微微一顿,好一会儿才故作无事地开口:“不走也行,反正可以上网课,不耽误你学画。” 说着话,一辆车突然挤到前头插队,她啧了一声,唇角微微扬起:“这车好烦啊,幸好我们没什么事,可以慢慢走。” 崔泠垂下眼眸,安静坐在副驾驶。 临近年关,公司都放假了,梁檀终于闲了下来,崔泠的课也暂时停了,两个人同时变得无所事事,整天不是看电影就是出门溜达,日子过得咸鱼且舒适。 一直到大年夜,两人都持续这种生活,只是年初三一过,梁檀就突然忙了起来,倒也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个人的事—— 作为一个过完年29岁、单身且漂亮有钱的女性,是不可能不被催婚的,哪怕她完全没这方面的意愿。 “给梁总介绍对象的人,要么是三姑六婆,要么是合作对象,都不好一直推拒,所以梁总这段时间怕是有得忙了,”一到过年每个人都是闲散的,管家更是闲得厉害,于是只是拉着崔泠聊天,“不过多见几个也不错,万一有喜欢的呢?那你可就有姐夫了!” 正在画画的崔泠画笔一停,抬头看向管家。 管家和他相处这么久,多少也能分辨他的情绪了,比如此刻,他就在困惑。 “姐夫,就是梁总的恋人,将来的老公,”管家仔细解释,“你叫梁总姐姐,那梁总的老公就是你的姐夫,懂了吗?” 崔泠不懂,但知道‘恋人’这个词,梁檀曾跟他说过,只有恋人关系的男女,才能睡在一张床上。 姐弟不是恋人。 管家见他坐着发呆,一点反应都不给自己,渐渐也觉得无聊了,正想换个别的话题时,视线突然转到了落地窗外,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梁总回来了……还是被人送回来的!” 画室的落地窗正对着院子,能一路看到大门外,只见梁檀站在一辆车旁,正笑着同送她的男人说话。 崔泠定定看着她,迷茫之后更添不知所措。 “都见四五个了,这还是第一个送梁总回家的,以梁总的性格,肯定是因为对他有意思才让送,”管家像个操心的老父亲,看着外面站着的两人很是兴奋,“崔少爷,你这回是真的要有姐夫了。” 崔泠盯着梁檀看,直到她和男人一同往家里走,他才猛然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 这是他第一次不用梁檀叫他,就主动离开画室。管家先是一愣,急忙追上去。 梁檀跟人说着话进入客厅,正要请人坐下喝杯茶,就看到崔泠冲了过来,她愣了愣,刚要开口说话,他就突然跑过来抱住她。 在场的人同时一愣,管家追过来后看到这一幕差点窒息,急忙跟人解释:“这这这是梁总的弟弟……” “我知道,崔泠先生,吴畅大师的关门弟子,”那人笑了笑,“虽然没见过,可也听说过,不知道今天是否有幸看到他的作品。” 吴畅收了崔家那个自闭症孤儿做关门弟子的事,已经在全世界都要传开了,虽然崔泠的作品一直没有出现过,但已经被盲估到了几千万的价值,一旦作品流出,那只会更高价。 梁檀没有关注过这些,闻言只是客气笑笑,然后拍了拍崔泠的后背。 崔泠不想放开,但还是松开了。 “崔少爷平时很喜欢拥抱,他跟谁都一样的。”管家又解释一句。 男人点了点头,看起来不怎么介意。 管家默默松了口气,赶紧把崔泠拉走了。 梁檀无奈看着他们远去,这才看向男人:“让您见笑了。” “崔先生很率真。”男人夸了一句。 梁檀笑笑:“还是要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真是麻烦你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梁总不必客气,”男人涵养极好地点了点头,“您的车应该已经送去检修了,一周左右应该能好。” 好不容易今天不用相亲,抽出时间刚跟客户见一面车就坏了,这种倒霉事让梁檀也很无奈,只能再次道谢。 留男人在家里喝了茶,梁檀才把人送出去,出门前还警告地看了楼梯上偷瞄的一老一小。 管家缩了缩头,叹气:“可惜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最近梁檀一直在相亲,现在有男人送她回来,他根本没想到可能是客户,而不是相亲对象。 管家惋惜完,再看崔泠还在盯着下面,立刻把他的脸扭过来,一脸严肃地教育:“你以后不能再这样抱梁总了,知道吗?” 崔泠眼眸微动。 “你是个大孩子了,要注意避嫌,以后只有你姐夫能抱梁总,其他男人都不可以,你也一样。”管家又叮嘱几句。 崔泠定定看着他,许久突然转身离开。 “发什么脾气……”管家嘟囔一句。 崔泠独自回到屋里发呆,许久新买的手机突然震动,他垂眸看向上面吴畅的名字,好一会儿才接通。 “崔泠,我过两天要回国一趟,到时候去看你。”吴畅笑道。 崔泠定定看着他。 吴畅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怎么又委屈了?” “相亲。”他说。 吴畅愣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了,顿时有些无奈:“崔泠,梁总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她会相亲也很正常,你既然决定留下,就该接受这件事。” 崔泠抿起薄唇。 吴畅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关门弟子很是上心,见他这么委屈,又忍不住提起:“要不你跟我来国外。” “不走。”崔泠回答得干脆。 “你只有离开一段时间,有所成长了,她才会把你当个男人看,你们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要是不走,那你的所有成长成熟都在她眼皮底下,就算长大也会被她惯性地当做孩子,早晚有一天,她身边会出现别人,你一个孩子,拿什么跟人争?。”吴畅苦口婆心。 崔泠沉默了。 吴畅又说了一堆别的,崔泠都不为所动,正当他快要放弃时,崔泠突然开口:“好。” 吴畅一愣:“你说什么?” “……好。” 直到崔泠答应第二遍,吴畅都没有反应过来,再三确认到崔泠都不理他了,他才一阵狂喜:“好好好,你答应就好,那我现在就去跟梁檀说一声,等要了你的身份信息,就帮你订机票。” 像是怕崔泠反悔,他匆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立刻给梁檀打了过去。 梁檀正坐在客厅里喝茶,刚想把崔泠叫出去散步,就接到了吴畅的电话。 “怎么了吴先生?”由于崔泠很听吴畅的,虽然她在大多数时间都很尊敬对方,但偶尔也会生出小小的嫉妒心,所以跟吴畅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还透着一股塑料感。 巧的是,吴畅对她似乎也一样。 第111章 不过他今天顾不上故作姿态,张嘴就直奔主题:“我打算带崔泠出国发展。” 梁檀愣了一下:“这件事之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崔泠不肯去。” 说完,她略微得意地勾起唇角,“我作为家长,其实也特别希望他能跟着吴先生,可这孩子太粘人,说什么都不肯……” “他已经答应了。” 梁檀的唇角僵住。 “就在刚才,我跟他通过电话,他亲口答应的。”吴畅似乎怕她不信,又特意补充一句。 梁檀好半天都没说话。 吴畅听着手机里的沉默,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于是不自觉地帮崔泠解释:“他应该是想亲自告诉你的,但是我太心急了,所以没忍住提前说了,梁总不会介意?” 梁檀一瞬回神:“怎么会,吴先生对他这么上心,我高兴还来不及。” “那……你会反对他跟我走吗?”吴畅说完,又急急道,“他有很高的绘画天赋,如果一直固步自封,只会浪费他的天赋,不如放手让他多出来走走,说不定……” “吴先生不用劝我,我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他好的人。”梁檀直接打断。 吴畅讪讪:“是,梁总肯定是。” 梁檀叹了声气:“什么时候来接他?” “五天后,我回国先去办事,事情结束就去接他。”吴畅回答。 梁檀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他看不见,于是低低应了一声:“需要我帮他准备什么吗?” “必要的衣物带上就行,其他的都可以买新的。”吴畅说道。 梁檀‘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吴畅不由得捏捏鼻梁。 周仓一进来,就看到他一副头疼的样子。 周仓失笑:“吴先生怎么了?” “我太心急了。”吴畅叹了声气,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周仓听完没觉得有什么:“崔少爷不爱说话,让他亲自告诉梁总,恐怕也说不清楚,您主动帮他说明,梁总为什么要生气?” “你没有孩子,你不懂那种辛辛苦苦养了那么久,结果做了什么重要决定却是别人告诉自己的感觉。”吴畅摇了摇头,“我现在就希望梁檀千万别因为生气,就剥夺崔泠受教育的机会,别看崔泠已经答应了,只要她说别来,他肯定就不来了。” 周仓:“……”该不该提醒他,他跟梁檀也没有孩子。 梁家客厅。 梁檀挂了电话,抬头就看到崔泠站在楼梯上,她眼眸微动,心底生出一丝烦躁,但还是很好的掩饰了。 “过来。”她开口。 崔泠乖乖下楼,走到她面前站定。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亲自来跟我说?”梁檀尽可能心平气和。 崔泠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他平时也是这样,梁檀本该习惯了,可这一刻却是十分烦躁。 平复了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要跟吴畅走了?” 崔泠静了半天,点头。 “……之前不是说不去吗?怎么又突然想去了?”梁檀问。 崔泠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想去。” 梁檀眼皮一跳。 “要去。”崔泠又说了一句。 不想去,但要去。梁檀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斟酌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但……能多学是好的,出去走走,多见见人,说不定会开朗点,你跟着吴畅我也放心,刚好今年梁氏有几个项目要忙,我也没时间陪你……” 她编不下去了。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她与崔泠一站一坐,阳光透过窗子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不知过了多久,梁檀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开口:“你真的想好了吗?我不需要你出人头地,只要你高高兴兴的就好,如果实在不想去,也不用勉强自己的。” “……嗯。”崔泠低着头不看她。 “那、那你去了之后吃饭怎么办?我不在你身边,你能吃得下饭吗?”梁檀见他不言语,又提醒一句,“吃不下的话,会饿死哦。” “不会。”崔泠回答。 梁檀立刻问:“不会饿死还是不会吃不下饭?” 崔泠没有回答,但梁檀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是两者都不会。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继续了。梁檀静了片刻,最后扬起唇角:“好,那就这么定了,我帮你收拾东西,等过几天就送你离开。” 崔泠安静站着,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梁檀看他一眼:“去画画,等会儿该吃饭了我叫你。” “……好。”崔泠难得在顺从之前还答应一声。 梁檀却不肯看他,只是拿起小小的茶杯继续品茶。 崔泠低着头上楼,身影很快消失在尽头,梁檀这才猛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动静大得惊着了路过的管家。 “梁总,茶有问题吗?”管家询问。 梁檀面无表情:“没有,就是太酸了。” 管家:“……”又没加醋,为什么会酸? 梁檀没有解答他的疑惑,直接转身回房间了,一直到心情彻底平复,才去叫崔泠下楼吃饭。 初三一过,新年也就过完了,上学的还有一段短暂的假期,已经工作的人则坐上了去往全国各地的车,a市逐渐失去了新年的热闹。 五天的时间仿佛眨眼就过,梁檀只觉得自己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就已经到了吴畅来接崔泠的时候。 一大早,她坐在沙发上盯着几个行李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最开始被吴畅通知崔泠要出国的事时,她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愤怒,以至于接下来两三天都不愿意看见崔泠,除了必要的吃饭时间,几乎其他时候都躲着他,可两三天一过,眼看着他离开的日子近了,她又开始担心不舍。 现在的崔泠已经开朗很多,不再敏感紧张、不再害怕巨响,即便是跟陌生人,也能做简单的交流,比起之前不知强出多少,而且有吴畅和周仓护着他,根本不用担心他在国外的生活。 可她就是担心,担心他不会按时吃饭,担心他不肯乖乖睡觉,担心他会独孤、会不习惯,也担心他会跟着其他人学坏,以至于她有好几次都想跟他说别走了,她也相信,只要自己开口挽留,崔泠就肯定会留下。 但她不能这么自私。 梁檀深吸一口气,将几个箱子又检查了一遍,确定东西都带够了才一一阖上。 她阖箱子时管家恰好经过,看到了一阵无奈:“梁总,您已经检查很多遍了,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我就是闲着没事随便看看。”梁檀面色不自然。 管家没有拆穿她的不安,正要说些什么安慰两句,就看到崔泠站在楼梯上,于是赶紧朝他招手:“快来跟梁总道别。” 说完就独自去院门口等吴畅他们了,把客厅留给了这两人。 梁檀看到崔泠,不由得抿了抿唇。 崔泠乖乖走过来,在梁檀面前站了很久后突然低头,把毛茸茸的脑袋伸到她面前。 “……都十九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梁檀轻哼一声,却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崔泠这才站直了。 “我待会儿有事,恐怕不能去送你了,”梁檀不看他,“你东西都带好,我给你准备的包千万别忘了拿,里面是你的证件,你如果因为忘了拿包错过飞机,我是不会……” 话没说完,吴畅就出现在了客厅门口,崔泠立刻朝他走去。 梁檀愣了愣,心里狠狠酸了一下。 “梁总。”吴畅打招呼。 梁檀淡淡点头:“吴先生。” 周仓临时有事提前回去了,今天是吴畅独自来接人。 吴畅跟梁檀寒暄几句,便带着崔泠往外走。梁檀一路送到门口,看着崔泠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梁总,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吗?去国外玩两天,就当是陪崔泠适应了。”吴畅上车之后还在劝。 梁檀笑笑:“你在他身边,他会很快适应的,我就不去了。” 吴畅见她坚持,只好开着车离开。 梁檀站在原地静了许久,直到车尾气都彻底消失也没有离开。 管家走到她身后叹了声气:“为什么不去机场送他?你不是特意请了半天假吗?” “我怕到了机场,会忍不住把他叫回来。”在家门口送别,就当他只是出门上个课,等到中午或晚上,就会回家吃饭,在机场送别,她就得眼睁睁看着他是怎么离开,梁檀自认没有太大定力,做不到看着他走。 管家闻言有点心疼:“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让他走?以咱们家的家境,即便崔少爷画不出什么名堂,也能富足地过一辈子。” “他只喜欢画画,我可舍不得斩断他的梦想,”梁檀斜了管家一眼,“你没看到他刚才走得多义无反梁?” “……看到了,简直是头也不回。”管家没办法睁眼说瞎话。 梁檀乐了一声,重新看向崔泠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嘟囔一句:“小白眼狼。” 前往机场的车上,吴畅开着车很是兴奋,连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停地描绘着国外的生活。他说了很久,都没等到崔泠接话,最后只能在红灯时看一眼后视镜,却看到崔泠安静坐在后座,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崔泠?” 崔泠不理人,只是安静掉眼泪,近乎苍白的脸颊被眼泪划过,冲出一条淡淡的红痕,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连黑色的瞳孔都充斥着难过。 “看你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是继续往前走,还是送你回去了。”吴畅刚才的兴奋一扫而空。 崔泠眼眸微动,却没有说话。 红灯结束,吴畅打起精神,继续朝着机场走。 崔泠垂着眼眸,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一直到进入机场才抬起头。 今天周仓不在,吴畅挽起袖子,用价值几亿的双手搬行李,崔泠安静跟在他身后,就像一个不懂事却又很乖巧的孩童。 登机时,崔泠站在梯子上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机场人来人往,却没有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崔泠,快点。”吴畅在里面催促。 崔泠垂下眼眸跟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吴畅松了口气,总算有精力安慰他了:“别伤心,梁檀随时都可以来看你,她不来也没关系,四个月后就是暑假了,你就能回来了。” 崔泠不语。 吴畅又说了一堆,见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最后也只能放弃。 飞机轰鸣着冲向天空,吴畅因为不适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崔泠突然开口:“我会长大。” 大约是因为刚哭过,少年人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反而多了一点成熟的韵味。 吴畅愣了愣,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崔泠坚定的眼眸。 两人沉默片刻,吴畅笑了:“对,等你长大了,梁檀就不会再把你当小朋友。” 崔泠扭头看向窗外,眼底倒映着浅淡的蓝天白云。 崔泠离开后,梁家好像一瞬间变得冷清了,每个人都多少有点不适应,平时负责照梁他的几个佣人,更是时不时习惯性地走到他房间门口,接着才想起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崔少爷平时看着没什么存在感,可这一走,还叫人怪不习惯的。”几个佣人跟管家坐在一起闲聊,“我今天早上还去画室了,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他不在里头。” 管家叹了声气:“他虽然不说话,但跟个小孩一样,时刻都得操他的心,比照梁个成年人都累,现在他突然走了,咱们猛地空闲,肯定不习惯。” “我看梁总好像适应得还不错,早上去公司晚上再回来,中午不用再多跑一趟陪崔少爷吃午饭,也可以不看时间随便加班了,应该是轻松很多。”有人好奇地询问管家。 管家闻言笑而不语。 崔泠离开,他们这些拿工资照梁他的都不习惯,更何况梁檀这个真心实意疼他的人呢。 刚分开的第一个星期,梁檀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还是后来工作逐渐多了,睡眠才有所改善。她心里惦记崔泠,却因为怕影响他,所以一天只跟他联系一次,还是挑自己这里的晚上十点、他那边刚好早上上课前,跟他简单聊半个小时,其余时候基本不联系。 第112章 转眼又到了晚上,梁檀还在公司,开完会就已经十点二十了,比原定的视频时间推迟了二十分钟。 她急忙掏出手机要跟他联系,结果还没发送视频请求,合作方就突然来了,她只能匆匆给崔泠发了个‘待会儿再聊’的语音,然后就去开会了。 崔泠收到消息后沉默片刻,便把手机装进了兜里。 屋里的闹钟响了,一旁的吴畅才开口:“手机关机,该上课了。” 崔泠垂着眼眸假装没听到。 吴畅无奈:“今天梁檀没联系你?” “她在忙。”崔泠回答。 吴畅嘴角抽了抽:“那你现在是继续等,还是一边上课一边等?” 崔泠给出的回答是铺平画纸。 吴畅默默松了口气,开始给他讲课。 然而崔泠却是心不在焉,时不时都要掏出手机看一眼。出国才十几天,他已经多少有了改变,知道上课时偷玩手机老师会生气,所以每次掏出来时,都记得要偷偷摸摸的。 “……这屋里就你一个学生,我除非瞎了才看不见,”又一次抓到他看手机,吴畅彻底妥协了,“先不学了,等梁檀给你打了视频电话再说。” 崔泠闻言,当即把手机掏出来,郑重放在画板上。 看到他这种表现,一向把绘画奉为神圣的吴畅眼皮一跳,索性扭头出门了。 此时窗外阳光明媚,照得屋子里都亮堂堂的,崔泠沐浴在阳光中,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在书房独自等着,去了客厅的吴畅猛灌两口冷水,这才长舒一口气。 “又被关门弟子气到了?”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周仓打趣。 面对崔泠以外的人,吴畅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当即冷哼一声:“给梁檀打个电话,告诉她崔泠还在等她的视频通话,让她快点打过来。” “我就知道又是因为她。”周仓啧了一声,低头给梁檀发了消息。 梁檀还在跟合作方开会,等看到消息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还在加班的她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抬头看一眼落地窗外闪烁的星空。 许久,她长舒一口气,给崔泠打了过去。 几乎是秒接。 “姐姐。”他主动开口。 梁檀笑了笑:“没有上课吗?” “没有。”出国还不到一个月,他就学会了有问必答。 梁檀轻轻‘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两人一个整天忙工作,一个整天忙创作,生活算得上乏善可陈,更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个闷葫芦。刚分开那会儿,梁檀还尽可能找话题,现在渐渐的已经不会了,一来是因为工作太累没有精力,二来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静静看着崔泠,看着他身后充满阳光的书房,崔泠也同样看着她,只是不知道眼里除了她,还能不能容下她身后的漫天星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眼看着半个小时快过去了,梁檀才问一句:“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有。” “睡觉怎么样?” “好。” “吴畅有没有欺负你?会不会很严格?”梁檀又问。 崔泠摇头:“没有。” 四个问题问完,就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崔泠大约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太简练了,眼底闪过一丝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主动开口:“姐姐。” “嗯?”梁檀又累又困,听到他叫自己顿时打起精神。 “姐姐。”他又叫了一声。 梁檀没忍住笑了:“叫魂呢?” 看到她笑,崔泠的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眼底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讨好。 梁檀目光柔软:“你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去看你。” “好。” “时间不早了,你去上课,我也该回家休息了。”梁檀又道。 崔泠看一眼视频时间,27分19秒,还有两分41秒才到半个小时,但看到梁檀脸上的疲惫,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梁檀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挂电话,如果她不挂的话,他能坐在这里盯一宿,真是……毫不意外的执拗啊。她好笑地叹了声气,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孤独感顿时涌了上来,梁檀轻呼一口气,开始低头给周仓发消息,从崔泠睡了几个小时,到他早上吃了什么,事无巨细地过问。 崔泠大多数时候都是随遇而安,也从未关注过这些细节,可只要她开口问,他就一定会去关注。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周仓,省得崔泠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不必要的地方。 周仓显然早已经习惯了她的消息轰炸,看到后认命地叹了声气,放下咖啡开始逐条回复。 “又是梁檀?”吴畅斜了他一眼。 “除了她还有谁?”周仓无奈。虽然是自己好感过的女生,但连续被轰炸半个月后,他已经彻底看破了红尘。 刚从书房走出来的崔泠脚步一顿。 吴畅嗤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嘲笑周仓,就看到崔泠出现,顿了顿后开口:“已经打完了?” “嗯。”崔泠点头。 吴畅轻呼一口气,直接站了起来:“那赶紧上课,我中午要出门一趟,得在走之前把课讲完。”说着话,他就从崔泠身边经过,快速进了书房。 崔泠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就看到周仓正低着头回复消息,唇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刺眼。 崔泠垂下眼眸,乖顺地进了书房。 两个小时的上课时间,光是视频通话就耗费了半个小时,剩下一个半小时吴畅匆匆讲完,便直接离开了,偌大的房子里顿时只剩下崔泠和周仓两人。 “崔泠,出来吃饭了。”周仓喊了他一声。 崔泠当没听到。 周仓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只好推门进来:“崔泠?” 崔泠继续当没听到。 周仓看到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自己肯定又哪里得罪他了,思索一瞬后扬眉:“你确定不好好吃饭?那我可告诉梁总了。” 他这么一说,崔泠突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周仓忍着笑跟了过去,两人一同来到了餐桌。他一坐下,崔泠就端着饭菜往卧室走。 自从来了这里,崔泠每顿饭都是端回房间,所以周仓也不当回事,只是讨嫌地打趣:“又要跟梁总的照片一起吃了吗?” 崔泠每次吃饭,都是独自一人在屋里,然后点出手机上梁檀的照片摆放好,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吃饭。 周仓第一次见到时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梁檀出什么事了,结果看到照片不是黑白的,这才松一口气,委婉提醒崔泠这么摆照片似乎不太吉利,但见他没有了照片就不肯吃饭,最后也只能随他去了。 果然,崔泠端着饭回到卧室后,就直接把门关上了,然后熟练地点出梁檀的照片,正式开始了今天的午餐。 大洋彼岸已经睡着的梁檀,在梦里突然打了个喷嚏,梦呓两声后翻个身继续睡。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两人在相差十二小时的世界各自生活。 梁檀承诺过崔泠无数次要来看他,却因为工作太忙始终没能成行,渐渐的也就不说了。两个人依然每天视频半个小时,但视频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看不出他在某些方面的长进,梁檀只能通过周仓得知他的生活。 而落在崔泠眼中,就成了她跟周仓聊天比跟自己多。 又一次的视频通话在漫长沉默中结束,梁檀轻呼一口气,笑着同他说:“你去上课,我要休息啦。” 说完,就要挂断电话,只是还没碰到手机,就听到他幽幽开口:“骗人。” 梁檀手指一停:“嗯?” “你骗人。”崔泠又重复一遍,眼底是瞎子都能看出的怨念。 梁檀眨了眨眼:“我怎么骗人了?” “你不休息,你找周仓。”崔泠虽然还是不常说话,可这样的长句对他来说,渐渐的也不再是问题。 梁檀失笑:“你怎么知道我要找周仓?他跟你说了?” 崔泠不语,显然是自己猜到的。 梁檀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又一次感到好奇:“周仓对你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他?” “抢姐姐,不喜欢。”崔泠直言。 梁檀愣了愣:“抢……我?” “嗯。” 梁檀无言地跟他对视许久,懂了:“小朋友,你这是吃醋了啊?” 崔泠默认了。 “看来跟着吴畅出国是对的,现在都会吃醋了,真棒,”梁檀笑盈盈夸完,想了想后解释,“我跟他联系,是因为想知道你的情况,又怕直接问你会影响你的生活,不是故意跟他联系比跟你多的。” 崔泠定定看着她,也不知道接受她的解释没有。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后少跟他联系好不好?” “嗯。”崔泠表情肉眼可见的轻松。 梁檀又哄了两句,小孩高兴了才挂断电话,扭头给周仓发消息:你下次看我消息,能不能背着崔泠点? 周仓:? 翌日一早,崔泠出现在餐桌上时,默默把手机摆到了桌面上。周仓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他的屏幕亮着,上面是跟梁檀的聊天页面,最后一个消息是视频通话时长41分钟。 “崔泠,手机一直这么开着会很耗电哦。”周仓好心提醒。 崔泠顿了一下,拿着早餐和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仓一脸无辜地看向吴畅:“……我又招惹他了?” “人家把聊天页面摆出来,是为了跟你炫耀昨天和梁檀多聊了十一分钟,结果你却只注意到耗电不耗电的问题,你说有没有招惹他?”吴畅嫌弃地看他一眼。 周仓:“……”夭寿哦,小孩都会耍心眼了。 梁檀一直说要去国外看崔泠,却一直没有时间去,约定的时间只能一拖再拖,眼看着快到暑假了,她干脆暂时放弃了出国的想法,而是专心在家等他回来。 然而这个夏天吴畅要开个展,崔泠作为他唯一的关门弟子,不仅要在个展开始前画出一副能拿得出手的作品,还要从开始到结束全程参与这场画展,所以暑假注定不能回家了。 “没关系的,等我有空就去看你了,”梁檀躺在床上,小心掩饰住自己的失落,对着手机里的崔泠笑了笑,“你好好准备作品,争取到时候一炮而红,我以后出去,也能说自己是谁谁谁的姐姐了,多有面子。” 崔泠眼圈微微泛红,眼底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什么时候来?” 梁檀噎了一下,半晌干巴巴开口:“有空了就去。” “你没有空。”崔泠看着她说出这个事实。 对于这点,梁檀也很是无奈。偌大的顾氏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很多项目离了她根本无法启动,她别说是请长假了,就是正常的周六日,也很难完全不碰工作。 所以崔泠说的是真的,她确实没空。 “姐姐。”崔泠突然叫了她一声。 梁檀回神,重新看向他:“姐姐保证,一有时间肯定就去好不好?” 她依然没有说自己要什么时候来,崔泠定定看着她,不满意她的答案。 梁檀每次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都会有种要被看穿的感觉,她清了清嗓子正要解释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接着是管家的声音:“梁总,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汇报一下这半年的家庭支出。” 梁檀坐起身:“这种小事你做主就好,不用告诉我。” “不行啊梁总,我知道您信任我,但涉及金钱还是要公事公办,这样我才好进行下面的工作。”管家否认。 梁檀无奈,只能小声对崔泠说一句:“别出声,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他这次暑假不能回家,她一时半会儿又不能去看他,他心里肯定难受得厉害,总要好好安抚之后才能挂电话。 梁檀叮嘱完崔泠,便随意把手机放在了枕头上:“请进。” 说完,就从床上下去,软垫被她压得略微下陷,枕头也陷出一点弧度,安放在上面的手机顺势掉落,最后斜倚在枕头上,将大半个房间都照进了镜头里。 崔泠乖乖坐着,看到管家进屋也没有说话。 管家走到玄关就停了下来,直到梁檀先一步到沙发上坐下,这才跟着去了沙发。 第113章 “这是上半年所有的发票,”管家说着,将发票全部呈上,“入账的金额和发票金额相差几十块钱,不过问题不大,我已经全部补上。” 梁檀哭笑不得:“几十块钱而已,不用你补。” “那怎么行,账面不平是我的失误,我肯定要付出代价的。”管家说着,又开始跟她对别的账。 梁檀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跟崔泠视频放松会儿,现在听到他开始枯燥的报数字,顿时开始昏昏欲睡。 她以为家里的账目不多,管家十几分钟就能汇报结束,谁知他滔滔不绝一个小时,还一直没有结束的趋势。梁檀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好撑着一口气打断,“时间不早了,剩下的明天再说。” 管家看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了,他顿时面露歉意:“抱歉梁总,打扰你休息了。” “没事没事,剩下的明天再说,你先回去。”梁檀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管家连连称是,把发票留下就离开了。 梁檀睡眼朦胧地看着他走出去把门关上,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倒在沙发上休息片刻,她才有气无力地起身,半阖着眼睛梦游一般脱衣服。 她从公司回来就已经快晚上九点了,没顾得上换衣服就直接给崔泠打了电话,所以现在身上穿的还是西装套裙。 正是春末夏初,天气温暖却不炎热。她回来时已经把外套脱了,身上只剩下衬衣套裙和丝袜,现在赤着脚站在地上,闭着眼睛将手伸入裙子,然后把丝袜一点一点脱下丢在地上,然后再去解衬衣的扣子。 一颗、两颗……规整严肃的衬衣被一点一点解开,雪白的肌肤时不时从解开的缝隙里闪现,等解到下方的扣子时,被薄薄一层布料托得满满的胸口也开始若隐若现。 她昂起头,伸手捏了捏自己发酸的肩颈,舒服地长叹一声,懒洋洋地脱衬衣,然而刚脱掉一半,她若有所觉地扭头,猝不及防与手机里的崔泠对视了。 她:“!!!” 只一瞬间,她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屏着一口气扑过去将手机倒扣在床上,涨红了一张脸怒问:“为什么不出声!” “你不让。”手机里传出崔泠清澈的声音。 梁檀:“……” 她这才想起自己没挂断视频、还让崔泠小声点等她的事,一时间本来就红的脸愈发浓艳。 她内心崩溃,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匆匆穿好衣服拿起手机,再看视频里的崔泠,始终平静地看着镜头,见自己被拿起来后,还乖乖叫一声:“姐姐。” 梁檀:“……” 此刻他那边是阳光热烈的白天,过于明亮的光线为他增添一分朦胧感,也遮掩了许多细节,比如微微泛红的耳朵,和滚动了两下的喉结。 梁檀见他平静如初,不由得松了口气,尴尬的感觉也减轻许多,清了清嗓子后问:“你看到了多少?” “都看到了。”崔泠诚实回答。 “……都给我忘掉!”梁檀凶狠道。 崔泠顿了顿,脑海蓦地闪过她弯腰脱丝袜时小腿的弧度,以及她脱衬衣时、肩头那颗小小的红痣。他的后背蓦地发紧,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小腹直直涌了上来,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他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梁檀问。 崔泠回神,认真询问:“怎么忘?” 梁檀一愣,感觉被他问到了。 纠结许久,她都没想到答案,崔泠看着紧蹙眉头的她,暑假不能回家的郁闷突然一扫而空。他没有深究为何会这样,只是诚实地告诉她:“姐姐好看。” “……哪里好看?”梁檀还处在震惊中,闻言随口问了一句。 然后就看到崔泠沉默了,她顿时屏住呼吸,生怕他具体指出她身体的哪个部分好看。好在崔泠安静很久,都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梁檀松了口气,匆匆安抚他几句后就挂断了视频。 崔泠看着视频结束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眼睛迟钝地眨了一下。 “崔泠,该上课了。”吴畅从外面进来。 崔泠坐直了开始听课,等两个小时的课程结束,又跟着吴畅去院子里散步,下午就是他自由创作的时间,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能休息。 他的生活被填得很满,所以也没空去回想视频里的一切,只是当夜深人静,他陷入沉沉的睡眠,却又一次梦见了梁檀脱衣服,只是这次没有在视频里,而是站在他面前。 “崔泠,过来。”她温柔地笑笑,丢掉丝袜朝他招了招手。 他看着唇角带笑的她,陌生的冲动又一次涌起…… 翌日一早,闹钟没响他就醒了,睁开眼睛后坐在床上,盯着潮湿的睡裤发呆。 他来到国外之后也在继续学习文化课,而且学的比之前更为系统,常识上是没有问题的,所以看到湿凉一片的睡裤,就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身体机能正常,但因为心理问题,这么多年身体虽然正常发育,却从未有过生理冲动,这是他的人生第一次。 崔泠扭头看向窗外,天空还泛着鱼肚白,这个时候的国内,应该是下午六点左右。 梁檀坐在办公室里,正准备叫助理帮自己订餐,就听到手机叮咚一声,她顿了顿打开手机,看到是崔泠发来的一条语音。 声音乖乖的,还透着一点沙哑:“姐姐,我长大了。” 梁檀:“?” 她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很快就开始热情捧场:“崔泠真棒!” 崔泠脸颊泛红,默默将语音听了无数遍,然后在这个清晨拿起画板,低着头开始他新的创作。 夏天很快就到了,吴畅的画展如期举行,崔泠的作品也在画展开始前一天结束创作。 还是手牵手,只是这一次,换成了大手牵小手,紧紧抓着,每一块肌肉和皮肤都在用力。 吴畅看着他的作品,眼睛都泛红了:“画得真好,你真是长大了……” 作为吴畅唯一的弟子,崔泠的作品被挂在了展厅最显眼的地方,个展开始的第一天,就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而崔泠的名字也随之出现在各大版面上。 当国内的热搜出现‘崔泠’三个字时,梁檀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又看才确定的确是他。当看到他穿着西装站在吴畅身边,即便面前是上百家媒体也丝毫不退缩时,她的眼角都随之湿润了。 莫名感动,又莫名泛酸,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竟然不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梁檀吸了一下鼻子,强行压制这种幼稚的想法。 热搜下的评论大多都是夸奖,但偶尔也会有酸的。梁檀不断往下翻,当看到有人说崔泠忘恩负义时顿时皱起眉头。 十分钟后,钱德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陌生号码,下意识想要挂断,但最终还是按了接通键。 “你们买水军黑崔泠了?”梁檀张口就说。 钱德听出是谁的声音,顿时没好气地反问:“梁总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买水军黑崔泠了?” “不是你就是你老婆,又或者是你儿子,”梁檀看着热搜下逐渐增多的同类评论,冷笑一声道,“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后如果再有水军恶意攻击,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笑话,难道梁总以前对我客气过?”钱德最近过得像丧家犬一般,对梁檀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听到她咄咄逼人,恨得眼睛都快红了。 梁檀轻嗤一声:“我之前对你当然算客气。” 她说完停顿一瞬,眼神逐渐沉了下来,“崔泠当初被你们强行带走时,手上戴的是我买的儿童手表。” “所以呢?儿童手表除了能证明他是个智障,还能证明什么?”钱德反唇相讥。 梁檀勾唇:“儿童手表不能证明什么,但里面的录音功能却能证明一切。” 钱德愣了愣,想明白后脸色一白。 “那天晚上你们对崔泠做了什么,真当我不知道?”梁檀冷笑一声,“不想那段录音曝光,就给我安分点,这辈子都别再找崔泠麻烦,否则我让你身败名裂。”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钱德怔怔盯着手机,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钱夫人进来时,就看到他一脸失魂落魄,顿时嫌弃地皱起眉头:“你怎么还没去公司?” “……黑崔泠的水军是你买的?”钱德突然问。 “怎么,不行吗?”钱夫人斜他一眼,声音逐渐怨毒,“他在我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最后一毛钱都不留下也就算了,还让梁檀对付我们,这种白眼狼我怎么可能让他好过!” “你立刻把水军给我撤了!”钱德拍桌而起。 钱夫人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挺起胸膛:“我不撤又怎么样?!你现在知道当个好舅舅了?以前早干嘛去了!” “你!” 钱德抄起手边杯子砸向她,钱夫人气得眼都红了,当即抱起花瓶砸了回去,两人很快扭打成一团,听到动静的钱大宝哭喊着来拉架,一家人闹做了一团。 一个小时后,给崔泠泼脏水的水军悄然停止。 梁檀翻看了几遍没再看到妖魔鬼怪,但还是叫人找了公关团队,时刻盯着舆论风向。 个展一结束,崔泠就彻底踏入了艺术圈,名气大到就连顾氏的合作伙伴,都想通过梁檀买一副他的作品,梁檀切身体会到了做名人家属的滋味。 “那个李总找我几次了,非要我给你们牵线搭桥,我实在没办法,只能说我们现在关系淡了,他这才作罢,”梁檀叹了声气,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他回去之后估计是觉得我也挺可怜,二次合作都没为难我,直接就答应签约了。” 崔泠安静地听她说话,眼底是无法遮掩的疲惫。他自从在吴畅的画展上曝光一次后,接下来就有了无数次的活动,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对外公开,但以他目前的状态应对这些,还是比一般人要累。 梁檀独自说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他状态不佳:“啊,你是不是困了?” “……不困。”崔泠坚强回答。 梁檀嘴角抽了抽:“眼袋都快耷拉到嘴角了,还说不困呢,赶紧去休息。” “还有五分钟。”崔泠不肯挂断。 梁檀看一眼通话时长,二十五分钟多几秒。 她哭笑不得:“你怎么总在这种小事上坚持。” 崔泠扬了一下唇角,表示他现在还能坚持。 这段时间太忙,他休息不太好,瘦了许多,也有点黑了,但精气神却是不错,褪去婴儿肥后,更是多了一点成熟男性的魅力。 梁檀噙着笑看他的脸,好一会儿才感慨道:“半年前有人要是跟我说,我家崔泠会出门应酬、能做新闻访问,我肯定会觉得那人有病……现在看来,让你跟着吴畅是正确的,如果一直跟着我,你肯定不会成长得这么好。” 崔泠迟缓地眨了眼睛,乖乖叫了她一声:“姐姐。” 梁檀笑了笑,又同他聊了几句别的,通话时长不知不觉超过了四十分钟,梁檀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呼一声:“这么长时间了啊!你也不提醒我一下,你赶紧去睡,我也该工作了。” 自从崔泠开始忙碌,他们就把通话时间改在了他的晚上、她的白天,所以崔泠这边此刻正是深夜。 梁檀说着就要挂断电话,崔泠却突然开口:“我是为了姐姐。” 梁檀一愣。 “是为了姐姐,才长大。”崔泠郑重地看着她。 梁檀愣怔地与他对视,许久才扬起唇角:“好的,知道了。” 电话挂断,她又是欣慰又是感动,复杂的情绪暂时压制了‘孩子长大了不需要我了’的失落感。 她感慨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助理叫进来:“去q国的机票定了吗?” “来回的机票都定过了。”助理回答。 梁檀顿了顿:“定的几号?” “24号下午谈判,所以定的是23号早上出发。” 梁檀沉思片刻:“你们定23号,把我的改到19号,我要提前去见个人。” 助理点头答应,要出去时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梁总……” “嗯?”梁檀抬头。 助理咳了一声:“您要去见的那个人……是崔泠吗?” 第114章 梁檀挑眉:“你怎么知道?” “最近关于他的新闻有点多,所以我就关注了一下,恰好知道他在那里,”助理不好意思地笑笑,“您这次去,能帮我要个签名吗?我表妹是学画画的,非常喜欢他。” 梁檀失笑:“以前你见过他那么多次,怎么没跟人要签名?” “我那时候不是有眼不识泰山么,早知道崔少爷这么厉害,我当初就该偷偷藏两张他的草稿。”助理提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扼腕,有种失去全世界的感觉。 梁檀笑着将人打发了,低头看一眼日历,心跳都跟着快了一秒。 很快就到了出发这天,梁檀一大早就起床了,拎着行李箱就往机场走。 她是快到机场时节到崔泠的视频请求的。 梁檀点开,匆匆与他聊了两句,就说了结束词。 崔泠抿唇:“才十分钟。” “但是我有事。”梁檀不敢告诉他自己现在去找他,怕他从这一刻起就不肯睡觉。 崔泠定定看着她,不肯挂断电话,梁檀有种自己渣了他的错觉,最后只能答应明天多视频半个小时,这才把人哄好了。 挂完电话,梁檀唇角就扬了起来,朝着她家小傻子奔赴而去。 166第 166章见到你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跨越大洋的漫长距离,导致梁檀下飞机时,外面依然是晴天,只是比家里要冷一点。 梁檀身心舒畅,直接坐上出租车前往吴畅的别墅。 此时的崔泠正坐在书房里,跟吴畅一起接受媒体的访问。大多数时间都是吴畅负责说话,而他则负责盯着落地窗发呆。 这里的书房和他当初的画室一样,都有一面正对着院子的落地窗,从窗户往外看,可以将整个院子、以及院子外的大片区域尽收眼底。 今天是周末,院外的草坪上有小孩在玩闹,家长站在一旁守护,每次看到小孩往大马路上冲,都会拧着眉头提醒,严肃,却又充满爱意。 崔泠唇角微微扬起。 正在采访吴畅的记者无意间瞥见这一幕,要问的话明明已经到嘴边了,却又突然打了个磕,顿时脸上泛起一股热意。 今天的记者是国内来的,年轻青涩,显然是刚参加工作,一点小小的失误都能让他神色不安。 吴畅见状笑了笑,主动与他闲聊:“崔泠是不是生得很好?” “……崔先生的确很英俊,”记者到底是专业的,在吴畅主动牵起话头后,迅速找到了新的切入点,“平时崔先生是不是有很多追求者,崔先生个人比较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那你得问他才行。”吴畅说着,拉了一下崔泠的胳膊。 崔泠回神,重新看向记者。 “在感情方面,您有没有理想型呢?”记者耐心地重复一遍问题,祈祷他能说出个女明星的名字,这样版面就有保证了。 崔泠静了静,扭头看了眼吴畅,见他点头后才要回答,只是还未开口,余光就瞥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院外。 落地窗前的视角太好,不光是崔泠看见了,就连吴畅和记者也同时看了过去。 当看到一个身着运动服的女孩从车上下来,崔泠明显怔愣一瞬,下一秒猛地站起来,直接朝门外冲去。 “崔先生!” 记者惊呼一声站了起来,吴畅敛下眼底惊讶,笑着将人拉住:“没事,他就是太高兴了。” 说着话,就看到从门口消失的崔泠出现在院外,直接将正在拿行李箱的女孩抱住了。 “这……”记者迟疑。 吴畅扬唇:“你不是问他的理想型吗?这就是他的理想型。” 记者恍然,笑了:“很般配。” 吴畅也跟着笑了笑。 院外。 梁檀下车后绕到了后备箱,刚要把行李箱搬出来,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却一头撞进一个热腾腾的怀抱。 “姐姐!”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梁檀笑了一声,眼睛都热了。 “姐姐!” 崔泠紧紧抱着她,用力到仿佛要将人融进身体里,梁檀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只能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乖,松开。” 崔泠不肯松,反而抱得更紧。 梁檀旅途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心底只剩下海水一般汹涌的喜悦。她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反手把崔泠抱紧了:“姐姐很想你。” “我也……想你。”分别将近一年,崔泠从未同她说过这句话,此刻一开口,就控制不住地哽咽。 梁檀知道他委屈,安静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直到他肯松手了,才叉着腰打量他。 “瘦了,也高了,肩膀好像也宽了不少,真是个大孩子了。”她笑呵呵地评价。 崔泠死死盯着她的脸,任凭她说什么都不给反应。 梁檀无奈:“我又不会跑,你盯这么紧做什么?” “姐姐。”他又叫了一声。 梁檀在他一声又一声的姐姐里都快找不着北了,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冷静:“快,帮我拿箱子。” 崔泠当即乖巧地把箱子从后备箱抬出来,一手拉箱子一手拉梁檀,正准备往院里走时突然想到什么,又折回车前付车费。 梁檀被他搅合一通,自己都把车费的事忘了,此刻看到他用英语与司机简单交流,然后熟练地支付了车费,她就忍不住又是一阵感慨:“你真的长大了。” 崔泠走回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长大好吗?” “好,当然好了,”梁檀又笑,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只是在你长大的过程中,我该陪着你的,是我没尽到责任。” “姐姐很好。”崔泠攥紧了她的手。 梁檀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崔泠登时就笑了,小白牙整齐地露出来,带着一点点稚气。 在之前无数次视频通话中,梁檀已经见过很多次他像这样笑了,可从未像这一次一样有真实感,心里又一次刷新了对他的认知。 两个人牵着手往别墅走,刚走到客厅,就看到了吴畅站在沙发前,梁檀笑着点头:“吴先生,好久不见。” “梁总。” 吴畅跟人打了招呼,便扭头看向了崔泠:“崔泠,先把采访做完,再陪你家梁总好不好?” 崔泠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 梁檀惊讶:“你们在做采访吗?” “嗯,做一半了,结果看到你来,就跑出来了。”吴畅解释。 梁檀哭笑不得,晃了晃崔泠不肯松开的手:“快去把工作做完。” “不要。”崔泠想守着她哪都不去。 梁檀眼底满是笑意:“乖,赶紧去,我先休息一下。” 崔泠还是不肯走。 吴畅啧了一声:“崔泠,你是个大人了,大人要对工作负责任知道吗?” 崔泠听到‘大人’两个字,总算有了反应。 梁檀一看就知道,现在的他很介意被当成小孩,于是故意板起脸:“只有小孩子才能这么耍脾气,你是小孩吗?” “不是。”崔泠忙回答。 “那就去工作,”梁檀笑眯眯,见他还是不情愿,于是又补充一句,“工作之前,你先带我去你房间好不好?我想在你屋里休息。” 崔泠一听顿时答应了,拉着她的手往卧室走。 吴畅看着他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 把梁檀安顿在自己屋里后,崔泠总算一步三回头地去书房了。记者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看到他立刻继续刚才的访问,只是不管问什么,他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回答也只用一个字两个字概括。 这样下去,通篇采访可能都不超过八百字。记者为难一瞬,及时作出调整:“刚才那位女士,是崔先生的女朋友吗?” 听他提到梁檀,崔泠总算打起了精神:“不是。” “那……就是崔先生目前还处于追求状态?”记者也忍不住八卦。 崔泠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用沉默代替。 “崔先生很喜欢她?”记者换了个问法。 这一次崔泠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记者顿时笑了,明明比崔泠才大了几岁,可看向他时却总忍不住带上长辈滤镜:“崔先生真有眼光,虽然我没看清,但也能感觉到那位女士很漂亮。” “非常漂亮。”崔泠纠正。 一旁的吴畅噗嗤一声乐了,记者也跟着大笑。 一场采访在双方友好的局面里结束,记者离开后,崔泠就立刻回了房间,一进门就叫了声:“姐姐!” 屋里无人应答,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急忙冲了进去,下一秒就看到梁檀躺在他的床上,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崔泠猛地松一口气,安静在床边坐下,用视线一寸一寸描绘她的脸。 姐姐也瘦了。他眨了一下眼睛,悄悄牵住梁檀的手。 梁檀面色缓和,显然睡得正熟。 崔泠一直陪着她,直到吴畅敲了敲门,他才不情愿地松开梁檀的手,扭头走到门口。 “该吃午饭了。”吴畅提醒。 崔泠回答:“姐姐睡了。” “那你先吃。”吴畅又道。 崔泠站着不肯动。 吴畅顿了顿,无奈:“……你不会要等她醒了才吃?” “我不饿。”崔泠说完,肚子咕噜一声。 吴畅抱臂:“赶紧出来,吃完你去买点蜂蜜饼干回来,你不是早就想让她尝尝了吗?” 蜂蜜饼干是崔泠最近很喜欢的零食。 崔泠闻言,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梁檀还在睡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门。 “你对她可比对我这个师父贴心多了。”吴畅酸溜溜。 崔泠坦荡地看向他。 “……你这眼神仿佛是觉得我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吴畅无语。 崔泠笑了,又一次露出小白牙。 吴畅没好气地横他一眼,领着他到餐桌前坐下。 崔泠出国以来第一次没有端着饭独自回屋吃,而是选择和吴畅一起坐下。 吴畅顿时惊讶:“你不回去吃?” “姐姐睡觉,不能打扰。”崔泠回答。 吴畅:“……”好气哦。 师徒俩安静地吃完午饭,崔泠便要出门去买饼干,吴畅看了他一眼:“多买点,周仓等会儿也要回来了,你买得少了肯定不够吃。” 崔泠听说周仓要回来,顿时不高兴了。 吴畅乐了:“你放心,周仓对梁檀已经没有那种感情了。”任凭谁被整天追着问另一个男人的事情,还一问就是一整年,都不会再有那种感情。 崔泠还是不高兴,但周仓已经出差三天,总不能把人拦在外面。 他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独自出门了。吴畅目送他离开后,也回到自己房间看书,客厅里顿时一个人都没有了。 半个小时后,周仓从外面回来,看到客厅空空荡荡,就直接回了房间洗澡,结果洗到一半才发现洗发水没了,只能暂时围一条浴巾,穿着凉拖就往崔泠房间去。 梁檀在飞机上没能好好休息,加上倒时差,这一觉睡了将近两个小时,醒来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此刻在哪。 正准备起床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崔泠,洗发水借我用用。” 这声音还挺熟悉,梁檀勾唇,直接起身去开门。 周仓敲了敲门后没人回应,正准备敲第二次时,房门突然打开,梁檀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只一瞬间,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周仓和梁檀同时看过去,就看到崔泠一脸怔愣地站在客厅门口。 周仓吹了一声口哨:“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清清白白有什么可洗的?”梁檀斜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的腹肌上。 崔泠脸一沉,大步朝两人冲来,直接挡在了两人中间。 梁檀笑着从他身后探头:“三十多了身材还能保持成这样,周助理费了不少功夫?” “梁总今年也29了,不还是凭天赋貌美如花?”周仓勾唇。 崔泠冷着脸把梁檀轰回房间,直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吃了个闭门羹的周仓很是淡定,扭头去敲吴畅的门了。 被推回房间的梁檀伸了个懒腰:“洗发水还没给他。” “不给。”崔泠直接拒绝。 梁檀失笑:“都相处快一年了,还跟人置气呢?” 崔泠沉着脸不说话。 梁檀只当他小孩子的占有欲发作,伸手随意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就看一眼,你不至于这么生气?” 第115章 “你夸他。”崔泠控诉。 梁檀一脸莫名:“我夸他什么……哦,夸他身材好,他本来就身材挺好的,也没夸错。” 崔泠眼圈瞬间就红了。 吓得梁檀赶紧摆手:“不夸不夸,再也不夸了。” 崔泠依然绷着脸看她。 梁檀无奈:“不夸了还不行?崔泠同学,你出国一年脾气见长啊。” 崔泠给出的回答是突然开始脱衣服。 梁檀眼皮一跳:“你要干嘛?” 崔泠不语,只是沉着脸一直脱。 脱上衣时,梁檀没拦着他,直到他开始脱裤子,梁檀才赶紧制止:“好了好了,别脱了,像什么样子!” 崔泠裤子脱到一半停下,红着眼圈看向她:“夸我。” 梁檀:“……”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话,竟然让他气成这样。她长叹一声气,只好顺着毛捋:“崔泠身材也好……比周仓的强多了,果然年轻就是有活力。” 崔泠听得出其中的敷衍,揪着裤子突然开始难过。 他这情绪一会儿一变,梁檀都快吃不消了,只能伸手摸摸他的腹肌:“真棒!” 崔泠的耳朵瞬间就红了,心情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梁檀:“……” 太久没见孩子了,对方的喜怒临界线在哪都找不到了,梁檀纠结片刻,等他把衣服全部穿好后才试探:“怎么突然高兴了?” “你摸我。”崔泠回答。 梁檀:“……”这句话单拎出来听可真是太奇怪了。 “没摸他。”崔泠又补充一句。 ……合着还是小孩子的胜负心。 梁檀无奈地扫了他一眼。 周仓围着浴巾出现这件事,让梁檀意识到自己一个女人如果住在这里,不仅自己不方便,还会给别墅里其他三个男人带来不便,于是又陪了崔泠一会儿后,她就提出要去住酒店。 崔泠一听,当即抱住她的行李箱不松手,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走。 梁檀无言许久,突然说了句:“你跟我一起去住。” 崔泠:“……” “不去吗?”梁檀扬眉。 崔泠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半晌乖乖站起来,扭头去衣帽间收拾东西。 半个小时后,他和梁檀一起走出了家门。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样子,我感觉自己好像养了个白眼狼。”吴畅感慨。 已经洗完澡浑身通爽的周仓扫了两人背影一眼:“当初崔泠跟着你走时,梁总总可能也是这种想法。” 吴畅顿时心里好受了点。 只是没等他好受三秒,周仓又悠悠补充一句:“唯一的区别是,同样一个人,梁檀养的是假白眼狼,无论走多远,早晚都会回到她身边,你养的是真白眼狼,梁檀勾勾手指,他就离开你了。” 吴畅:“……” 虽然两人刚离开,吴畅就发了消息说这两天给崔泠放假,叫他们不用再惦记上课的事,但梁檀还是选了一个距离别墅较近的酒店入住。 “住得近点,可以去蹭饭。”梁檀打趣。 崔泠一直盯着她看,闻言配合地扬了扬唇角。 办好了入住,梁檀就要去拿行李箱,崔泠连忙抢先一步。梁檀伸出的手落了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崔泠,你越来越绅士了哦。” 被夸的崔泠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梁檀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转身朝电梯走去,崔泠急忙跟上。 因为崔泠跟着来了,梁檀干脆定了一个套间,她睡最里面的房间,崔泠则住在靠近客厅的卧室。 上楼之后,梁檀简单看一眼房间环境就要去洗澡,崔泠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快跟到浴室门口了也没停下。 梁檀只能无奈回头:“我洗澡你也跟着?” “……我站门口。”崔泠眼巴巴地看着她。 梁檀哭笑不得:“我就洗个澡而已,你站门口干嘛!” 崔泠不说话了,清澈的眼眸里只有她的倒影。 梁檀一阵心软:“我要在这里留七天呢,前四天的时间只跟你在一起,哪里都不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跑的,你站在这里我容易不自在,所以去休息好不好?” “我站远一点。”崔泠跟她商量。 梁檀嘴角抽了抽,无言许久突然想到什么:“你帮我收拾行李。” 崔泠一听她给自己派任务,顿时站得直了些。 “把衣服都挂起来,护肤品放到梳妆台上,别的小东西也都归置一下,虽然在这里只住三晚,但也不能凑合不是?”梁檀笑眯眯道。 崔泠闻言点了点头,当即兴致满满地去开行李箱了。梁檀默默松了口气,直接进了浴室。 酒店的隔音很好,浴室的房门关紧后,半点水声也没有泄露。崔泠安静地半蹲在地上,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到合适的位置。 先是护肤品,再是日用品,然后是衣服。他垂着眼眸做得认真,直到手指无意间勾出一小片布料,他才彻底愣住。 “都收拾好了吗?” 浴室的门突然打开,水蒸气和热气争先恐后往外涌。崔泠突然一阵心慌,条件反射地将内裤塞进原来的位置。 梁檀穿着厚厚的浴袍出来,就看到行李箱里已经空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两个装内衣和袜子的袋子。 她赶紧上前:“这些不用你收拾,我自己来就好。” 崔泠乖乖站了起来。 梁檀轻咳:“那个……你没看见里面的东西?” “没有。”崔泠撒谎时,总是不敢看她的眼睛。 梁檀松一口气,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崔泠已经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朋友了,他在这一年里成长的很好,许多事就算她不说,在网络上现实中也该知道了不少,她作为家长,实在没必要严防死守。 这样想着,她主动解释:“是我的内衣裤,你是男孩子,不好让你碰。” 听到不好让自己碰,崔泠突然有点不高兴:“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梁檀被他问乐了,“我们是姐弟,要避嫌的呀,不光是姐弟,只要不是恋人关系,就应该避嫌知道吗?” “那我们做恋人。”崔泠抿唇。 说完,他就看到梁檀表情一怔,房间里瞬间静了下来。 他定定看着梁檀的脸,听觉在一瞬间变得敏锐,不仅听到了心跳敲击耳膜的砰砰声,还有血流加速的呼啸。在梁檀不知道的世界,他正在经历一场兵荒马乱。 或许是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也许只是一瞬间,梁檀突然笑了:“你的逆反心怎么老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说完,又忍不住感慨,“还以为你长大了,结果现在一看,还是个小孩啊!” 一秒的功夫,血流倏然变慢,心跳声也逐渐减小。崔泠手心泛着潮湿,低下头的瞬间,在衣服上简单地蹭了蹭。 “我不是小孩。”他低声反驳,简单的一句话却用尽全身力气。 两人在酒店待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才一起出门溜达。 吴畅的别墅地处富人区,基础设施很好,人却非常少,才晚上七八点,外面就没什么人了,梁檀跟崔泠安静散步,周围只有巡逻的保安。 “这里安全。”像是怕她害怕,崔泠主动解释。 梁檀笑了笑:“嗯,我知道。”这边住的大多是明星或者企业家,安保级别当然会做到最高。 崔泠闻言,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边。 两人绕着酒店走走停停,梁檀很快就感觉无聊了,崔泠一直在悄悄关注她,当看到她的兴致不如之前高时,眼底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梁檀问。难得跟小朋友团聚,就这样闲逛该多浪费时间。 崔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梁檀看到他逐渐抿唇,一时间觉得好笑:“你整天不是上课就是创作,肯定也不知道。” 崔泠勉强扬了扬唇角,突然生出一点挫败感。 梁檀伸了伸懒腰,正要开口说回去时,崔泠突然开口:“周仓知道。” 梁檀惊讶地看向他。 崔泠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周仓什么都知道。”而他却连一个鸡蛋都煎不好。 梁檀眨了眨眼,笑着挽上他的胳膊:“走,回酒店。” 崔泠一愣。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好累呀,回去休息。”梁檀说着,就拽着他的胳膊往回走。 她说得太认真,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崔泠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梁檀原本想着只有四天独处时间,一定要带着崔泠多出去吃吃玩玩,结果相处了一天才发现,某人即便看起来开朗了许多,可骨子里还是不喜欢热闹不喜欢被打扰的性格,于是干脆在酒店躺平了,每天跟他一起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颓废又咸鱼。 四天的时间说到底还是太短了,梁檀还没彻底适应,就刷地一下过去了。 临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崔泠将她的东西一样一样装进行李箱,每装一样,心里就失落一分,渐渐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了。 “怎么了?”梁檀好笑地问。 崔泠低着头不理她。 梁檀捏了捏他的脖子:“别不高兴了,你再有一个多月就要放寒假了,到时候回家陪我不就好了,我如果有空,也可以在你寒假之前再来一次。” 崔泠捏紧手里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放进行李箱。 梁檀哭笑不得,坐在他身边不住安慰,崔泠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肯帮她把行李装好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拎着行李箱回到别墅,和吴畅周仓他们一起吃饭。 “待会儿怎么走?”周仓问。 梁檀,“吃完饭助理来接。” 周仓点了点头,扭头就看到崔泠失落地拿着筷子,碗里的东西一口都没动? 他没忍住笑了:“崔小朋友好像很难过哦。” “你别招他。”梁檀顿时护犊子。 周仓啧了一声,想到什么后突然开口:“梁总总,前两天的采访已经发布了,好像在国内还上热搜了,你看了没有?” “我没注意,怎么了?”梁檀看出他的不怀好意,于是掏出手机。 报道还是挺长的,周仓好心帮她概括重点:“崔泠说喜欢你。” 饭桌上瞬间就静了下来,崔泠喉结动了动,局促地看向梁檀,一旁的吴畅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梁檀一不留神就成了三个男人的视线中心。她淡定点开手机搜到报道,随意看了眼后笑了:“哪说喜欢我了?” “理想型啊,你没看到?”周仓继续八卦。采访多少要经过书面化,不会崔泠说什么就全部写在上面,对于他的感情状态,也只用了‘有理想型’来概括。 但概括之后还特意提了一句,他的理想型现在来看他了。梁檀又不是傻子,周仓不信她猜不到是自己。 梁檀确实猜到了,但没当回事:“小孩嘛,对家里大人多少都会有崇拜感,你小时候没说过想娶妈妈这种话吗?” 周仓:“……” 吴畅:“……” 崔泠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扒一口米饭:“我不是小孩。” 梁檀眼底笑意更深:“对对对,你不是小孩。” 关于理想型的讨论彻底结束,四个人吃完饭,吴畅就先回房间了。 梁檀啧了一声:“吴老师真是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艺术家嘛,正常的,我把你送到门口啊梁总总?”周仓玩笑道。 梁檀斜了他一眼:“都这么熟了,就别叫梁总总了?” “得嘞,梁檀。”周仓说完就去看崔泠,果然看到他不高兴了。 梁檀没注意崔泠的脸色,只是啧了一声:“你倒是会顺杆爬。”让他叫名字,结果直接把姓给她去掉了。 周仓笑了一声,余光瞥见崔泠的表情,果断选择后退:“留给两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就不掺一脚了,崔泠,你送朝……梁总总。” 他话说到一半时对上崔泠的眼睛,顿时打了个磕,好在梁檀正在回消息,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 等她抬起头时,周仓已经溜了。 “走。”梁檀看到助理发的消息后,笑着看向崔泠。 崔泠抿了抿唇,乖乖跟在她身边拉行李,周身的气压低到梁檀都没办法忽略。 “怎么又不高兴?”梁檀好奇地问。 第116章 崔泠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突然开口:“我不叫姐姐了。” 梁檀眼皮一跳:“干嘛,就因为我要离开,你就想跟我断绝关系?崔泠你现在真是……” “梁檀。” 梁檀剩下的话猛然噎在了嗓子眼儿里,咽不下吐不出,憋得她脸都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艰难开口:“……你叫我什么?” “梁檀。”崔泠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 梁檀无言许久,问:“就因为周仓叫我梁檀了?” 崔泠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梁檀哭笑不得:“崔泠,你幼不幼稚?!” “梁檀。”崔泠给出的回答,是又叫了她一遍。 梁檀横了他一眼:“别置气了,以后不让周仓叫我名字了就是。” 崔泠垂下眼眸,想说自己没置气,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沉默。 梁檀揉揉他的头,放缓了声音道:“走。” 崔泠低低应了一声,拿起了她的行李。 两人默默往外走,即便什么都不说,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不舍,几天前重逢时有多快乐,这一刻的离别就有多难熬。 “很快的,”梁檀小声开口,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崔泠说,“再有一个多月,我们就能见面了。” 崔泠无声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院门口站定,梁檀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向他,当看到他脸上的沉闷时,不由得笑了一声:“好啦,别难过了。” “不难过。”崔泠回答。 梁檀笑了笑:“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还是很难过。” 这句话就像捅了马蜂窝,崔泠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梁檀顿时手忙脚乱,赶紧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不哭不哭,我一有空就跟你视频,每天都给你发消息好不好?” 崔泠定定看着她,眼底不明显的泪意像是破碎的星光。 远处有车辆朝他们开来,梁檀余光扫到车牌后摆了摆手,对方犹豫着靠边停下。 梁檀继续拍崔泠的后背,小声说着安慰的话。崔泠只是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行李箱的拉杆。 一连过了十几分钟,他的情绪都没有稍微好转,但好歹肯开口说话了:“你走。”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走?”梁檀无奈。 崔泠抿了抿唇,低着头不肯回答。 梁檀捏捏他的手指,想了想后问:“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点呢?” 崔泠咬住下唇。 “你有想要的礼物吗?或者提什么要求,说说看,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都答应。”梁檀也算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这会儿实在没办法了,才能让他自己做决定。 这招确实有点效果,至少崔泠开始蹙起眉头认真思索了。 梁檀见状打起精神,在他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时,立刻鼓励地看着他。 崔泠犹豫一瞬,半晌小心翼翼地俯身过来。 梁檀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正要问他想做什么,他就一脸郑重地在她脸颊印下一吻。 梁檀:“……” 不远处等候的汽车里传出一阵激动的欢呼,她猛地回神,怔怔看向崔泠。 “再见,梁檀。”崔泠脸颊泛红,说话时眼底还带着潮气,却不怎么难过了。 梁檀:“……” 梁檀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直到快出小区了还在回头看。 开车的助理见状忍不住打趣:“梁总舍不得小男友啊。” 梁檀回神斜了她一眼:“少胡说,那是弟弟。” “弟弟好啊弟弟香,弟弟活力满满身体棒。”助理立刻编一堆顺口溜。 梁檀哭笑不得:“真是弟弟,他思想很单纯的,亲我也只是因为舍不得。” “怎么可能,崔少爷一看就喜欢您,”助理说完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一边开车一边闲聊,“梁总,我都跟着您八年了,您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 “忙,没有时间。”梁檀低着头给崔泠发消息。 助理啧了一声:“哪是没时间啊,明明就是没遇到能配得上您的……我真觉得崔少爷不错,人年轻长得好看,还有才华,重点是很乖啊,只听您的话,简直是人间理想。” “……你要不要改行做媒婆啊?”梁檀无语抬头。 助理嘿嘿一笑:“真没那想法啊?” “都说了他就是一小孩,亲一下也好抱一下也好,都是他表达亲密的一种方式,绝对没有第二层涵义,我要对他有那想法,跟禽兽有什么区别?”梁檀嗤了一声。 助理眨了眨眼:“那要是有第二层涵义,您就跟他试试?” 梁檀刷手机的指尖一停,半晌轻嗤一声:“绝对不会有第二层。” 助理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追问了。 从别墅离开后,两人直奔三小时车程之外的合作方公司,等到达目的地时,梁檀的手机也只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电,她匆匆跟崔泠道了声别,就正式投入了工作。 这次的跨国项目是梁总氏今年最重要的项目之一,所以才由她这个总裁亲自来开会谈判。谈判时间定了三天,这三天里她几乎没怎么睡觉,甚至连饭都梁总不上吃,每天都是开会开会开会,连带着对崔泠也冷落不少。 好在崔泠足够乖,在听说她有多忙之后,就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催着她视频了,只是会到饭点时提醒她吃饭。 转眼就到了谈判的最后一天,开完会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七点了,梁檀的手机叮咚一声,她低头看了眼,是崔泠提醒她吃晚饭的消息。 “崔少爷好贴心哦,真的太羡慕梁总了。”助理又凑了过来。 梁檀斜了她一眼:“有功夫羡慕这个羡慕那个,看来还是我给的工作不够多啊,要不要……” “不要!”助理当即溜了。 梁檀失笑,低头给崔泠回复:好的。 崔泠的消息秒回:明天就要走了吗? 梁檀抿了抿唇:嗯,早上六点的飞机。 崔泠沉默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复:去吃饭。 梁檀叹了声气,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合同谈下来了,当天晚上的晚餐是跟合作方一起吃的。梁檀喝了点酒,等回到酒店时已经晚上十一点,紧绷了多日的精神突然松懈,她直接倒在床上就睡了。 再次醒来,是被早上四点的闹钟吵醒的。 凌晨的房间还是一片漆黑,她捏了捏鼻梁开了灯,直接去洗漱换衣服,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才看向手机。 然后就看到助理一个小时前就发来了消息:梁总,航班突然取消,我已经改签到下午三点那班了,你看到消息就继续睡。 梁檀:“……” 她无言地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再看向穿衣镜中已经准备妥当的自己,思索许久后直接拿着手机出门了。 下午三点才走,她还能陪崔泠吃个早餐和午餐。梁檀嘴角上扬,下楼后打个车就直奔吴畅的别墅。 她起得太早,等到吴畅的别墅时天也才蒙蒙亮,本想着给崔泠发个消息再进屋,但又不想提前叫醒他。 正纠结时,一身休闲装的吴畅突然从远处跑来,看到她后面露惊讶:“梁檀?” “吴先生。”梁檀眼睛一亮。 吴畅打量她一眼:“你今天不是该回国了吗?” “航班取消了,要下午三点才走,我来看看崔泠,”梁檀说着扫了客厅一眼,“他现在还没起床?” “不知道,他没在家。”吴畅回答。 梁檀愣了愣:“没在家?那在哪?” “酒店。”吴畅直说。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还是你之前住的那间,他没有退房,这两天一直住在那里,也不肯回来上课,整天捧着个手机等你消息,你赶紧去看看孩子,都想你想得快魔怔了……” 吴畅的话还没说完,梁檀就转身走了,步伐匆忙到仿佛有人在后面追赶。 吴畅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啧了一声:“都这么上心了,不原地结婚可怎么收场。” 梁檀没有听到吴畅的话,一路小跑来到了酒店。 今天的前台是之前给她办理入住的姑娘,一看到她就热情招呼:“你男朋友还在这里等你。” 梁檀挂念崔泠,闻言没有反驳,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你那张房卡。”姑娘直接把房卡拿了出来。 梁檀接过来,道了声谢就赶紧上楼了。 此刻已经早上六点多,天空依然一片昏暗,她穿过铺着地毯的长长走廊,终于来到了房门口。 一想到崔泠在里面,她的唇角就扬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郑重刷卡进门。 穿过客厅,来到他的房间,却没看到人。梁檀看着平平整整的床铺愣了一下,又扭头去了自己的房间。 他果然在她的床上。 紧闭的窗帘挡住了百分之九十的光亮,一片昏沉中,他就像个无害的孩子,抱着一个枕头睡得正香。 梁檀眼神顿时柔软,在门口站了许久后,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当在床边坐下,才看到他的眉头紧皱,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梁檀心头一动,不由得伸出手轻轻去抚他眉间痕迹。 睡梦中的崔泠若有所觉,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梁檀时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梁檀温柔开口:“再睡会儿。” 崔泠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梁檀没有听清,于是倾身上前,将耳朵凑在了他的唇边:“你说什么?” “又做梦了……”他含混地说了一句。 梁檀失笑,正要开口说话,一股大力突然将她拉到了床上,等她回过神时,崔泠已经将她牢牢困住。 梁檀愣了愣,不由得开口:“崔泠……” 话没说完,他便闭着眼睛吻了上来。 不同于蜻蜓点水的轻轻一碰,梁檀怔愣之后,脑子里仿佛有火药炸开,轰鸣之下整个人都懵了。 梁檀猛地回神,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腕。 梁檀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心口,不自觉呼吸,好久都没回过神来,悄悄将他推到一旁,弓着腰溜了出去。 崔泠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他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这一次的梦境比任何时候都真实,也让他比任何时候都难过。 独自坐了片刻,他起身去洗澡换了衣服,顺便把睡裤洗了,等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他拿着手机低着头,一边点开梁檀的聊天框一边发消息:姐姐,已经起飞了吗? 点击发送,接着不远处响起一声叮咚。 崔泠一愣,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朝思暮想的人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而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响铃之后又重新黑屏。 崔泠怔怔地走到沙发前,蹲下盯着她的脸看,却仍然不能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知过了多久,浅眠的梁檀醒了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后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醒了?” 崔泠不安地看着她,似乎想问什么,却又不敢。 梁檀假装没发现他的心事,清了清嗓子开口:“我来的时候你还没醒,就没打扰你,直接在客厅睡了。” “你没打扰我吗?”崔泠小心地问。 梁檀点了点头:“没有。” 崔泠闻言略微放松了些。 梁檀低下头,悄悄将手心的汗蹭在衣服上。 “姐姐。”他叫了一声。 看着他纯净的双眸,梁檀却控制不住地想起,一股热意顿时袭上脸颊。 “不舒服?”崔泠看到她的脸泛红,顿时担忧地伸手去摸。 梁檀赶紧往后躲了躲,崔泠的指尖落空,愣了愣后看向她。 “……饿不饿?”梁檀镇定地转移话题。 崔泠沉默一瞬,点头:“饿。” “那我们去吃点东西。”梁檀轻呼一口气,笑道。 崔泠乖乖点头,等她从沙发上起来后才去牵她的手。梁檀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挣脱,然而对上他的视线后又放弃了,只是僵硬地任由他牵着自己。 到了酒店的餐厅,两个人随便点了些东西就在卡座坐下了。 “我以为你走了。”崔泠突然说。 梁檀回神:“本来要走的,但是航班取消了,所以得等……吃完饭我就该走了。” “我去送姐姐。”崔泠认真道。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送什么送,听说你这几天都没去上课?” “我在等姐姐。”崔泠回答。 梁檀抬眸看向他,对上他认真的视线后又匆匆别开脸:“走都走了,你还等什么?” “万一呢?”崔泠说完,突然笑了起来,像个邀功的小朋友一样挺起胸膛,“看,等到了。” 梁檀笑了一声,想要伸手捏捏他的脸,但手指刚动一下就放弃了。 崔泠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性格,尽管比起之前开朗许多,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不变的,现在梁檀没有刻意引导话题,他渐渐也就不说话了。 第117章 两人在沉默中吃完一顿饭,然后一起去前台办了退住手续。 “不准再回来了哦。”梁檀不放心地警告。 崔泠摇头:“姐姐走了,就不回了。” 他一直待在这里,本就是为了等她。 往常他说这句话,梁檀只会当他太依赖家长,可经过早上的事后,却似乎多了新一层的含义。她的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闻言也只有沉默。 崔泠定定看着她,一直到走出酒店才问:“姐姐不开心?” “……没有,在想公司的事。”梁檀心不在焉地回答。 崔泠点了点头,就没有再问了,他本来想牵她的手,但她两只手都揣在兜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路纠结到小区门口,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梁檀身体一僵,半晌才放松下来继续往前走,一直到别墅门前才拂开他的手。 “你进去。”她笑着说。 崔泠顿了顿:“我要去送你。” “我自己打车就好,你乖乖上课,”梁檀说完见他还想反驳,当即板起脸,“崔泠,你已经旷三天课了。” 崔泠嘴唇动了动,最后不甘心地放弃了:“好。”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朝他挥了挥手,崔泠眼眸微动,俯身便要亲她。 梁檀吓得猛地后退,动作幅度大到差点崴到脚。崔泠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眼底闪过一丝不知所措。 “……多大的人了,就别撒娇了,快回去。”梁檀故作无事地开口。 崔泠怔怔看着她,梁檀咳了一声,随意找个借口就转身离开了。 崔泠一直站在门口不肯走,正准备出门聚会的吴畅一从客厅出来,就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 吴畅愣了愣,疑惑地走上前去:“怎么就你一个人?” “姐姐走了。”崔泠回答。 吴畅啧了一声:“她不是下午三点的飞机吗?走这么早干嘛?” 崔泠一愣,回过神后脸色刷的白了。 梁檀回到家后,整个人时常恍惚发呆,连带着跟崔泠视频时都有些心不在焉。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逐渐忘了那天的事,可现在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都会自动浮现潮湿的吻、青涩的反应,以及崔泠那句“又做梦了”。 ……她真的快要被这个‘又’字逼疯了,为了避免自己影响到崔泠,在连续失眠一周后,她在第八天的清晨,与崔泠视频时突然说:“我这几天有点事要忙。” 崔泠顿了顿,安静地看向她。 梁檀被他看得心虚,但还是坚强地继续道:“所以可能没时间跟你视频,你乖乖的,等过完这几天我们再见面好不好?” 崔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梁檀却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留下一句‘那就这样决定了’匆匆下线。 崔泠定定看着结束的聊天页面,直到手机黑屏都没有移开视线。 吴畅吃过晚饭,顺便来给他送个水果,一进门就看到他孤零零地坐在床边。 “怎么了?”他笑着问。 崔泠茫然抬头,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姐姐讨厌我了。” 吴畅:“?” 梁檀挂断电话之后,立刻放下公司事务,去见了全市最好的心理医生。 她把两人的名字省略、认识的过程与目前的关系省略,只挑最紧要的部分说了,然后指望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能给她指点迷津。 医生沉思许久,问:“您的诉求是什么呢?” “我的诉求是……您帮忙分析一下,这对姐弟以后该如何相处。”梁檀直接了当。 医生点了点头:“首先我们确定一点,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梁檀立刻回答。 “也都是成年人了。” “……对,”听到他说这一句,梁檀已经猜到他的结论是什么了,不由得补充,“虽然男方也是成年人,但他的心智太过单纯,社会阅历也不足。” 医生笑笑:“所以你担心男方只是一时糊涂,等将来再成熟点,或许会为今日的行为感到羞耻或后悔。” “没错。”梁檀确定他听懂了,终于松了口气。 医生看向她,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内心:“那女方是怎么想的呢?” 梁檀一愣。 “没有血缘关系,又足够重视对方,不管是法律还是社会道德都没有违背,这种情况下女方的想法是什么?” “……女方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男方。”梁檀蹙眉,不太满意他的发散性思维。 医生闻言陷入了沉默,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梁檀心浮气躁地等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滑着手机。 就在她快要不耐烦时,医生突然开口:“您之所以这么纠结,主要是因为不确定男方心意是一时糊涂,还是经过成熟的情感考虑,” 他说完见梁檀想反驳,于是补充一句,“我知道您更倾向于他是一时糊涂,可心智成不成熟,是否有做判断的能力,不是您可以用惯性思维揣测出来的,还是要经过专业的判断才行。相信只要经过专业判断,您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说得太有道理,梁檀立刻闭嘴。 医生沉思片刻,给出建议:“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见见男方。” “不方便。”梁檀拒绝了。 开玩笑,不带崔泠来还能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旦带他来了,就明摆着告诉他自己已经发现他的小秘密了。到时候看完心理医生,确定他有自主判断能力还好,一旦没有,她接下来该怎么装傻? 梁檀静坐许久,皱着眉头离开了医院,出门时心情比来时更沉重了。 因为请了一上午的假,而现在也才早上十点,她干脆找了个早餐店吃东西,吃完又在附近的公园逛了逛,等到中午直接去了公司,把几个紧要的文件处理完就回家继续咸鱼了。 她一到家就关了手机,吃一颗褪黑素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招对她还挺有用,虽然还是会想七想八,但在药物的作用下还是睡着了。她这段时间睡眠不好,整个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这会儿终于陷入沉睡,一时间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等再次醒来时,外面已经黑了。 她睁开眼睛一片黑暗,愣了许久的神后才坐起来,用遥控器打开了窗帘。 落地窗外花圃里有一盏小夜灯,照亮了一小块区域,灯下隐约有雨滴下坠,院子里的花草被上挂着雾气腾腾的水珠,看起来晶莹剔透,犹如洗过一般。 如今已是秋天,即便隔着窗户,也能感觉到外面的凉意。 梁檀坐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太过安静—— 啊,手机关机了。 她晃了晃神,顺手开灯后把手机也打开了。 开机铃声响了三秒,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接着是无数个电话和信息涌了进来,她在这些内容里,一眼就看到了吴畅的名字,顿时心下一紧,消息顾不上看就打了过去。 铃声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对面传来吴畅暴跳如雷的声音:“为什么现在才接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梁檀沉声问。 “还能是什么事,崔泠不见了!”吴畅咬牙。 梁檀猛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我去找他,他就说了一句姐姐讨厌他了,别的什么都没说,结果今天早上我等他来上课,等了很久都没见他从屋里出来,刚才去找就发现人没了!”吴畅又着急又担心,搞得一肚子火,“你到底干嘛了,人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失踪?!” “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这些,报警了吗?”梁檀冷着脸起身,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往外走。 吴畅继续发火:“还用你提醒?!” “航班信息呢?查过没有?”梁檀又问。 吴畅一愣。 梁檀顿时火大:“失踪这么久了,你不知道查航班信息?!” 吴畅瞬间成了理亏的那个,旁边的周仓火速找出航班信息,看到崔泠定了昨晚回国的机票后顿时松了口气,赶紧示意吴畅看过来。 “……他回国了,飞机没有晚点,如果顺利坐上飞机,三个小时前就该到了。”吴畅看到信息,心里没那么着急了,逐渐也意识到自己对梁檀的态度太差,“他会打车,手机里也有钱,应该能找到你。” 梁檀冷着脸往外走,管家看到她风风火火的样子愣了愣,连忙追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梁檀一言不发,只管往外冲。 “梁总等一下,外面还在下雨!”管家说着,急忙拿了把雨伞。 然而已经晚了,梁檀穿着睡衣拖鞋,已经冲出了家门。 秋天的细雨下得不大,冷飕飕的感觉却能渗入骨子里,梁檀却出了一身汗,满心只想着尽快把人找到。 管家唉声叹气地追在后面,快追到院门口时梁檀猛然停下,他脚下一滑差点撞上她,赶紧退后一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崔少爷?!” 看到院子外浑身淋得湿透的崔泠,他惊讶得声音都有些破了。 崔泠站在清冷路灯下,身上薄薄的毛衣和牛仔裤已经淋透了,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整个人都在轻轻发颤,就像一只被冻坏的狗狗。 梁檀呼吸还未平复,微张着嘴冷冷地看着他。 “姐姐。”他哀哀地叫一声。 梁檀面无表情,心里甚至有一股火在燃烧。 崔泠身形一动,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站了太久,身体都冻僵了,手麻脚麻连移动都困难。管家看出他的窘状,顿时心疼地上前搀扶:“哎哟我的崔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早说,我也好去接你啊!” “姐姐。”他眼里只有梁檀,见她不理自己,又叫了一声。 梁檀给出的回答是扭头就走。 崔泠身形一颤,险些摔在地上。 管家不知道这俩人闹什么别扭,只好又哄又劝先把崔泠带回家里,让他先洗澡换衣服。 “有什么事之后再说,你先把自己整理好。”管家说着,把他推进浴室。 将近一年没回来,浴室里的一切还维持他走时的样子,却一点灰尘都没有,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崔泠眼眸微热,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始脱衣服洗澡。 二十分钟后,他换好了衣服来到梁檀门前,敲了敲门口乖乖开口:“姐姐。” 屋里无人应答。 他静了一分钟,再次敲门叫人,没人答应就再安静一分钟,如此循环往复,仿佛有无尽的耐心。 房间里的梁檀无视门口的骚扰,跟吴畅简单说明情况后就要挂断电话,吴畅赶紧阻止:“你先等一下。” “还有事吗?”梁檀蹙眉问。 吴畅咳了一声,一点气势都没了:“你……不打算把他放进屋吗?”敲门敲半天了,他都听到了。 “他这么有能耐,还用我放?”梁檀面无表情。 吴畅讪讪:“可……还是个小孩啊,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想回去找你而已。” “没什么坏心眼,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或者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良心,知不知道多少人担心他?”梁檀想起这件事就生气,“这么大的人了,做事却不考虑家人的感受,不给他一点教训,难道等他下次再犯?” 她说得太有道理,吴畅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再想想崔泠消失时自己有多担惊受怕,不知不觉就跟梁檀站在了同一战线。 “一定要让他长点教训。”他坚定道。 梁檀轻嗤一声挂了电话,无视外面的敲门声去洗脸护肤了。 崔泠继续站在门口,任由谁来劝都不肯走,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敲门。 梁檀虽然气得不轻,可见他这么坚持,一时半会儿也狠不下心了,再想想吴畅那句‘他说你不要他了’……她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去开了门。 房门打开,崔泠睁大了眼睛:“姐姐……” “知道错了吗?”梁檀板着脸问。 崔泠闻言眼圈一红,瞬间闭嘴。 梁檀本想让他道个歉,这件事就过去了,结果看到他突然沉默对抗,顿时又生出一股火气:“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错?” “……我没错。”崔泠低头不肯看她。 梁檀不可思议:“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就是没错。”崔泠声音都快哽咽了。 ……这就是小孩的叛逆期?梁檀被他两句话直接气疯了。 第118章 “好,你没错是,那还站在这里好像要认错一样干嘛,回你的房间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崔泠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梁檀不悦:“还有事?” “我给你的画,你认真看过吗?”崔泠眼巴巴地看着她。 梁檀蹙眉:“怎么,想要回去?” “我不是……” “就在书房,你想拿就拿走。”梁檀想也不想地说了句。 崔泠彻底懵了,怔怔看着她仿佛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梁檀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却还是坚定地要拂开他的手:“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不是想要走吗?我答应你还不行……” 然而没有被抓的手刚放在他手腕上,一滴小雨点就掉在了她的虎口。 梁檀愣了愣,抬起头时,就看到他在无声地掉眼泪。 “……哭什么?”梁檀嗓子发干。 崔泠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哭。 “……你一声不吭地跑回来,害你师父担心这么久,我说你两句,你还委屈了?”梁檀看着他的眼泪,说话的底气都没那么足了。 “我没错。”崔泠执拗地重复这三个字。 梁檀听到他到现在还认定自己没错,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失望,正要说些什么时,他突然开口:“我就是……喜欢姐姐。” 梁檀愣住。 “我没错……”他还在重复。 梁檀愣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一直说自己没错……指的是这件事?” 崔泠眼底噙着泪,无声地与她对视。 梁檀抿了抿唇,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开口:“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是你不声不响跑回来的事,你觉得瞒着我跟吴畅是对的吗?” “不是,对不起,”崔泠这次倒是很快认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他低头太快,梁檀一堆教育的话噎在嗓子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无言地看着他。 两人安静地对视,连空气都变得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崔泠哽咽开口:“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梁檀打起精神。 “你不跟我视频,不要我的画,”崔泠越说眼圈越红,“我知道那天不是梦,你已经发现了,所以不要我了。” 这大约是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 他的话又将梁檀拉入两难的处境,她纠结许久,到底叹了声气:“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崔泠抓着她的手顿时一紧。 “你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孩子做出的判断都是不准确的,”梁檀说完静了静,“我怕你后悔,知道吗?” “我不后悔。”崔泠眼巴巴道。 梁檀只是笑了一声,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姐姐,别不要我。”崔泠低声恳求。 梁檀一阵心酸:“没不要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只是家人吗?”崔泠又问。 梁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纠结许久后只是含糊道:“别的事等你长大一点再说。” “要多大?”崔泠追问。 梁檀犹豫:“嗯……至少20岁,生活能独立了。”思来想去,她还是放弃了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现在好好的,已经从当初封闭的状态走了出来,她不忍心再一次提醒他的过往。 崔泠猛然睁大眼睛:“我现在已经十九岁了。” “嗯。”梁檀笑笑。 “还有三个月就二十岁了。”崔泠又提醒。 “……少来,按你的生日去算,至少还有十个月左右。”梁檀抱臂。 崔泠倏然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十个月也很快,我这次出国就已经十个月了。” 只要再熬过相同的日子,就可以了。 他笑得坦率单纯,梁檀有种自己拐骗小孩子的罪恶感,思索许久后补充一句:“在这十个月里,你要多交朋友,多认识一些人,扩大社交圈……当然,选择你喜欢的社交圈就好,不用太勉强。” “好。”崔泠点头。 “不要每天都跟我视频了,”梁檀说完,看到他愣了愣,只好补充一句,“不然我怎么判断你有没有独立?” “那隔天行吗?”崔泠纠结。 梁檀笑了一声:“一周一次。”唯有真正远离,他才能减少依赖,更加认清自己的内心。 崔泠不太情愿,但看到她坚持,也只好答应了。 “盖章。”他俯身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接着像是怕她生气,扭头就跑了。 梁檀愣了一下,回过神时他已经快跑到房间了,她顿时没好气地提醒一句:“别忘了跟你师父道歉!” “好!”少年兴致冲冲,全然没了之前的可怜样。 崔泠回都回来了,梁檀干脆让他多住两天,于是自行跟吴畅打电话请了个假。 电话刚打完十分钟,崔泠就兴冲冲地跑来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梁檀没好气地斜他一眼:“干嘛?” “我可以留下。”崔泠说完,小白牙就露了出来。 梁檀哭笑不得:“这是你家,你当然可以留下。” “10号走,下个月9号放假,”崔泠掰着手指算,“等我走了,一个月就回来了。” “看来这一年没少学东西,都会做加减法了。”梁檀挑眉。 崔泠没有听出她的打趣,开心地张开双臂抱她:“谢谢姐姐。” “以后少动手动脚哦。”梁檀警告地推开他。 崔泠乖巧点头:“知道,要等二十岁。” 梁檀看他一眼,转身回房间了。 “姐姐晚安。”他站在门口主动开口。 梁檀当没听到,即便这样,崔泠也很开心,目送她进屋后主动帮忙关门,这才扭头回自己的房间。 久违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熟悉感让他这一年来所有的漂泊感消散无踪,他满足地蹭了蹭被子,抱紧了枕头闭上眼睛。 他在家里待了将近一周,才依依不舍地被梁檀送到机场。临分别之前,他抓着梁檀的手不肯放,当初留下时多开心,这一刻就有多悲伤。 “下个月就回来了,别不高兴。” 梁檀无奈劝说。她现在非常怀疑他有分离焦虑症,不然怎么每次分开都要费这么大劲。 崔泠眼圈红红地看着她,怎么都不肯松手。 梁檀又劝了半天,却没什么效果,眼看着提示登机的语音播报已经响起,她只能狠了狠心:“我们之前怎么说的?” “……要听话。”崔泠不情愿的开口。 梁檀挑眉:“还有呢?” “要多交朋友,要独立,要像个大人,”崔泠说完这些就不肯说了,但见梁檀一直盯着自己,最后只能把剩下几条也说了,“不能太依赖姐姐,不能总缠着姐姐,要有自己的生活。” “这不是都记得吗?”梁檀很是欣慰。 崔泠抿了抿唇:“可我的生活只有姐姐。” 这句话配上他真诚又哀怨的眼神,像一支小箭咻地一下射中了梁檀的心脏。梁檀一秒恍惚,又迅速恢复淡定:“好啊,那你别去了。” 崔泠眼睛一亮。 “留下来,一辈子给我当弟弟。”梁檀又补充。 崔泠瞬间松开她的手:“不要。” “为什么不要?”梁檀抱臂,看着眼前诡计多端的少年,“不是说生活只有我吗?” “……现在没有了。”崔泠说完扭头就走。 梁檀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在机场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直到崔泠的飞机顺利起飞才离开。 大约是‘一辈子当弟弟’这件事太过可怕,崔泠走了之后,只在到别墅时给她发了条消息报平安,接下来连续三天都安安静静的,反而是梁檀开始不习惯了,时不时都要看一眼手机,偶尔开会的时候都要带着,生怕自己会遗漏他的消息。 “您最近一直盯着手机,请问是有什么事吗?”在她连续几天都这种状态后,管家忍不住问了。 梁檀顿了顿,失笑:“没事。” “那……”管家迟疑地看着她。 梁檀摇了摇头:“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也该断1奶了。” 管家不明所以,梁檀也不打算解释,放下手机后开始投入工作。 她在这边不好受,崔泠在大洋彼岸也是一样,偶尔连创作的时候都会走神,吴畅每次看到,都感慨好好的一个绘画天才,偏偏是个恋爱脑。 恋爱脑每天只有看手机和创作两件事,坚持一周没联系梁檀后,第二周开始的晚上,手机上的时间一跳到零点,他就迫不及待地给梁檀打了视频电话。 梁檀看到久违的电话先是一愣,会都不开了直接躲回自己的办公室,与他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某人因为太开心直接失眠,接下来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某人则被公司议论纷纷,都在讨论她会上一小时跑回办公室干嘛去了。 而两位当事人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一起等待下一次通话时间。 别别扭扭一个月后,终于迎来了崔泠的第一个寒假。 可能是因为这个月只通话四次的缘故,明明才分开三十天,再见面梁檀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崔泠想来也一样,不然也不会在看到她的瞬间,就丢下了所有行李,像个快乐的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梁檀吓得赶紧后退,却还是被他撞个不轻,好在身体后仰的瞬间被他拉进怀中,这才没有酿成惨剧。 “怎么越来越不知轻重了。”梁檀头疼。 崔泠笑着将头伸到她面前,梁檀嫌弃地揉了揉,眼底却全是笑意。 回家的路上,崔泠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少,不停地同她说着自己最近的创作和想法,一些专有词汇梁檀听不懂,但依然不妨碍听得认真。 快到家时,崔泠总算安静了点,梁檀直接将凹槽里的保温杯递给他:“润润嗓子。” 崔泠乖乖接过喝了一口。 半晌,他突然道:“姐姐,我明年就进学校读书了。” 梁檀一愣:“……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前两天,我去面试了,昨天才收到通知,”崔泠认真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我没让师父告诉你,我自己告诉你。” 梁檀无言地点了点头,等车子开进院里后才扭头看向他:“是吴畅帮你通过面试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准备的。”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小骄傲。 梁檀这才算笑了。 她也好吴畅也好,都有轻松将他送进好大学的能力,之所以一直没这么做,是因为在崔泠刚出国时,两人讨论之后还是放弃了。 当时的崔泠太过封闭,根本做不到与人沟通,把他丢进大学受教育,很可能会让他的病情加重,所以最后选择了在家教育。 而现在崔泠自己通过了面试。 说明他不仅有面试官看好的能力,还有连外人都承认的生活能力,梁檀自然为他高兴。 “姐姐,我会越来越好的。”崔泠做保证。 梁檀噙着笑捏了捏他的后颈。 柔软的手指带着体温贴在皮肤上,崔泠缩了缩肩膀,脸颊也开始泛红。 因为过完年就要去学校报到,所以这个寒假有很多事情要忙,好在不管自己做什么,梁檀都在身边陪着,所以崔泠这个寒假过得依然幸福。 开心的时间总是很快结束,等崔泠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假期也就结束了。 又一次分离,又一次红着眼圈不肯走,他似乎永远学不会如何潇洒分开,每次离开都要无声地闹上好一阵。 好在梁檀已经习惯了,这次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连哄带骗地把人送到了飞机上,她独自回到家时,管家还很惊讶:“这次这么快?崔少爷长大了吗?” “……不是他长大了,是我成熟了。”梁檀沧桑地叹了声气。 过完年,她已经三十岁了。 在现实中,她刚刚二十一二,距离三十岁还有很遥远的距离,那时的她很难想象自己三十岁会是什么样,也曾为年龄恐慌,可真到了三十岁这天……身体健康、皮肤紧实,看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不知道自己四十岁的时候,跟崔泠的三十岁会不会有很大差别。 梁檀盯着镜子看了半晌,想象了一下自己垂垂老矣、崔泠风华正茂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带感。 是的,带感,到时候带着崔泠出去,即便自己一身三百块钱的运动服,恐怕也会让人觉得贵不可言……难怪那些四十岁大肚男总想找二十多岁的娇妻,合着除了真爱和贪图美色,还有一层权力的象征。 第119章 梁檀拍拍脸,提醒自己不要太得意。 崔泠再次出国,明显忙了起来,好几次与梁檀视频,都要一边聊天一边写作业。每到这个时候,梁檀都会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家孩子用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打扰。 反复几次后,崔泠愧疚了:“姐姐……” “姐姐喜欢你努力学习,”梁檀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一步开口,“你越用功,姐姐就越开心。” “可是陪你少了。”崔泠看着手机里的她,眼底的孺慕之情几乎遮掩不住。 梁檀很想揉揉他的脑袋,但因为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最后也只能作罢:“以后还长着呢。” 崔泠喜欢听她说以后,尤其是有自己的以后,闻言唇角便扬了起来。 熬过了刚开学时的兵荒马乱,崔泠对校园生活渐渐得心应手了。他的世界在一步步变大,梁檀时常从他口中听到吴畅周仓以外的陌生名字,也时常听他提及美术馆、博物院这些东西。 渐渐的,一个名字在他口中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梁檀通过他的描述得知,那是一个刚进大学的十八岁小姑娘,和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很开朗,很活泼,每个老师同学都喜欢她。 起初,梁檀只是随便听听,渐渐他提得多了,她也开始上心,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问:“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崔泠回答。 梁檀眨了眨眼睛,遮掩住心里那点小抑郁认真询问:“是像朋友一样喜欢,还是像恋人一样喜欢?” 崔泠一愣,反应过来后突然不高兴了,直接给她挂断了电话。 被甩了一脸脾气的梁檀莫名其妙,半天才冷哼一声。 小朋友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但梁檀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趁这个机会先专心处理公司的事,处理完再去找他。 而当她的视频通话打过去时,已经距离崔泠挂断电话过去两天了。 48小时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梁檀推测他不会接自己的电话,结果手机刚响了一声他就接通了。 当看到手机屏幕里出现熟悉的那张脸,梁檀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肯接了?” 崔泠板着脸默默与她对视。 梁檀干笑一声:“还生气呢?” 崔泠轻哼一声。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稀奇。也不怪她,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崔泠还是第一次跟她发脾气,软软的小猫儿一样,叫人总忍不住总想多逗逗。 梁檀故作惋惜地叹了声气:“本来还想跟你多聊聊,但你既然还在生气,那就算了。” 说完,作势要挂电话。 崔泠急了,连忙开口:“不要!” 梁檀果断停手:“好,不要。” 看到她这个样子,即便是傻子也看出她在故意耍自己了。崔泠板着脸看了她很久,眼圈又一次泛红。 梁檀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赶紧哄人:“乖乖乖,不哭了,姐姐错了,姐姐知道错了,对不起崔泠……” “不准道歉。”崔泠蹙眉。 梁檀无奈:“道歉还不好吗?” 崔泠板着脸看她,看样子是不太好的。梁檀只好服软:“那我不道歉了。” 崔泠这才满意,调整好情绪后缓缓开口:“我没有喜欢别人。” 梁檀眼眸微动。 “听你的话,多交朋友,但没喜欢别人,”崔泠看着她的脸,眼巴巴地开口,“我只喜欢姐姐。” 犹如一杯辛辣的热红酒,一路经过喉咙流入胃里,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暖和了。梁檀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笑了:“谢谢崔泠。” 崔泠无声地看着她,显然想听的不止这句。 梁檀扬唇:“你想听的,得到你二十岁才能说。” “真的会说吗?”崔泠认真地问。 梁檀点头:“当然。” 崔泠顿时又高兴了。 挂完电话,拿着手机独自依依不舍了会儿,他才抱着书往外走。他如今所在的学校,距离吴畅别墅只有步行三十分钟的距离,所以即便上学了,也一直住在别墅里。 但他还是在学校附近悄悄租了个小房子,平时课比较满的时候就在那边吃午饭睡午觉,更多时候都是空着。 不为别的,只为将来梁檀万一再来看他,也好有个地方住。 他租房子的事没有瞒着吴畅他们,最后签合同还是周仓帮的忙,因此他最近对周仓的态度好了很多。 当然,对周仓好的更多原因,是周仓最近谈恋爱了,一个热情奔放的女性,和梁檀完全不同的类型。 “崔泠,去上课啊?”正准备出去约会的周仓看到他,立刻热情打招呼。 崔泠乖顺地点了点头,抱着书继续往外走。 周仓啧了一声,扭头看向正在喝咖啡的吴畅:“看见没,对我越来越热情了。” “……看来我们对热情的定义不太一样。”吴畅斜了他一眼。 周仓顿时笑了,直接跑到院子里叫住快走远的崔泠:“别走!我顺便送你!” 不用自己走路当然好,崔泠果断停下脚步。 平时走路三十分钟的路程,蹭车只需要几分钟,崔泠进教室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垂着眼眸,把课本放在桌子上,翻到今天要学的部分开始预习。 “你大概是全校唯一一个会预习的大学生。” 打趣的声音响起,崔泠抬头,是他之前常跟梁檀提起的女生,也是他们这次吵架的源头。 看清是谁后,崔泠对人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继续看书。 女生已经习惯了,在他旁边坐下后,偷瞄了他好几眼,最后放了块牛奶糖在他桌子上:“你喜欢吃甜的吗?” “谢谢。”崔泠拿过去,开始剥糖纸。 他做什么都透着一股认真踏实的劲儿,即便是剥糖纸,也会规规矩矩地先观察一下糖的包装,然后沿着锯齿轻轻用力。 阳光下,他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优秀的五官像是雕刻大师塑造出的最完美作品,叫人看一眼就不自觉被吸引。 教室外逐渐传来打闹声,教室里却始终只有他们两个人。女生脸颊渐渐泛红,好一会儿才小心开口:“我……能不能跟你说个事?” “说。”崔泠说着,将牛奶糖放进嘴里。 “我喜欢你。”女生鼓起勇气。 崔泠愣住。 “……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有共同语言,也很对彼此脾气,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单身,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女生说完,屏住呼吸看着崔泠。 坦白说,此刻的她虽然紧张,却不觉得崔泠会拒绝自己,毕竟如她所说,他们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合适的人了。 崔泠还在发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你要答应吗?”女生眼睛亮晶晶。 然而下一秒,崔泠却当着她的面把嘴里已经化开的牛奶糖拿了出来,浑身僵硬地塞回糖纸里。 女生:“?” “还给你。”崔泠说完,认真地把糖递到她面前。 女生:“……” 见她不接,崔泠又看了眼黏糊糊的糖纸,总算意识到了不合适,犹豫一下后又道:“我再买一块还给你。” “……不答应就不答应,何必这么恶心人!”女生终于恼羞成怒,红着一张脸冲了出去。 崔泠无辜地看着她消失,许久才再次看向自己手中的糖……不能吃。他一脸郑重地丢进垃圾桶,然后趁还没上课去楼下超市买了一包,拆出一颗放在了女生的笔袋里。 当晚,他一回到家就给梁檀打视频电话。 梁檀一接通,他就认真地开口:“对不起。” “……嗯?”梁檀一脸茫然。 崔泠抿了抿唇,将今天的事说了,然后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姐姐是不是猜到了,才会那么问我?” 梁檀:“……”也没有,就是随口一问。 “我以后会保持距离,”崔泠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多交朋友,但保持距离。” 梁檀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如果你坚持的话……也可以,但要注意分寸,不要伤害朋友,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不要为了交朋友而交朋友,得多听听你内心的意见。” 有些人天生擅长交际,有些人天生适合独处,崔泠属于后者,只是已经到了影响正常生活的地步,所以她才希望他能多走出去。 但一切的前提是,得他自己高兴。 崔泠明白了她的意思,认真点了点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隔着千山万水的两个人各自生活、保持联系,渐渐也适应了这种生活。 自从发现崔泠的分离焦虑很严重后,梁檀就放弃了去看他的想法,免得让他快乐三天痛苦一周。即便如此,时间依然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新的暑假。 “今年还是不能回去。”崔泠很失落。自从去年夏天一战成名,他的生活就被各种访问和艺术界的聚会充斥,每个夏天都格外繁忙。 梁檀安抚:“吴畅跟我说了,等九月份让你回来一趟。” 他的二十岁生日就在九月。 想到生日意味着什么,崔泠略微打起精神,但还是忍不住失落:“姐姐,我好想你。” “乖,很快就能见面了。”梁檀继续安抚。 崔泠撇了撇嘴,突然控诉:“你都不想我。” 梁檀:“?” “我不回去,就不会再去烦你,”崔泠说着,就开始委屈,“你不用应付我当然高兴了。” 梁檀:“……崔泠同学,你不要无理取闹啊。” 崔泠板着脸不说话。 梁檀叹了声气,安静地陪着他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像个泄气的气球一般突然软了下来:“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姐姐也很想你。”梁檀目光柔和。 崔泠抿了抿唇:“可你都不来看我。” “要不是我每次看完你,你都要难过好几天,我早就去了。”梁檀表示冤枉。 崔泠眼巴巴地看着她:“可是你明天来,我今天就会开始高兴。” 梁檀:“……” 不得不说语言没障碍的崔泠非常可怕,梁檀还没挂断电话,就被他勾得定了机票,等意识到太冲动时已经来不及了。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提前把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腾出一周的时间去看他。 梁檀到的那天,正好赶到崔泠学校办展览,崔泠虽然平时不怎么参与这些活动,但作为学校最出名的校友之一,还是要时刻待在展览上做吉祥物的。 只是今天的吉祥物心不在焉,刚来一个小时就要离开,同学见状急忙拉住他:“你干嘛去?” “接女朋友。”他回答。 同学一愣:“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九月。” 同学惊讶:“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是去年九月吗?” “今年九月。” 同学:“……”那不是还没到吗? 他无言地看着崔泠跑远,等有人来问崔泠去哪时,他就只说一句‘接女朋友’,于是梁檀还没到,身份标签就已经贴好了。 这次展览对于学校而言非常重要,也是不少学生向投资者展示的最好机会之一。崔泠虽然不需要靠这种方式展示,但还是配合地拿出一幅画挂在展览上。 梁檀跟着他来到学校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梁檀去看画。 “这次画的可算不是两只手了,”梁檀看着画板上过于简单的构图,唇角始终噙着笑,“不过这幅画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就一条弧线和一个红点。” 她在这个世界是个商人,对这种艺术品简直一窍不通,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出,弧线之上是空白,弧线之下涂了明暗不定的肉粉色,只是肉粉占比非常少,像是不舍得用颜料一般。 她这么说了,旁边顿时传来一声笑,梁檀不解地看过去,是一个长相明艳的女生。 “崔泠画的是半个女性的肩膀,用料少是因为舍不得展示更多,你难道没透过这幅画,感受到其中的拳拳爱意吗?”女生尽可能不带情绪,却还是透出了对无知者的蔑视,“崔泠的画作总是打破常规,却又能展现无限张力,不出意外,他肯定会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她听说崔泠带了女朋友来,所以特意来看看,结果看到梁檀后先是惊艳,接着就察觉到她的年龄应该比他们大几岁,身上这条普普通通的裙子,是某个奢牌的最新款,少说也要六位数。 她心里隐隐别扭,又在梁檀连画的内容都看不懂时,这点别扭变成了轻视。 第120章 梁檀眨了眨眼,重新看过去,总算能辨认出这是个肩膀了。那肩头一点红色……梁檀盯了许久,最后眯起眼睛看向崔泠:“这是怎么回事?” 崔泠耳朵泛红,不敢回答。 女生皱了皱眉:“人体是每个创作者都会画的内容,我们在画这些的时候,心里是充满敬意的,你是画家的女朋友,应该理解这些?” 再听不出她的敌意,梁檀就真是傻子了。 不过年纪在这儿,也懒得跟小孩子计较,梁檀只是笑了笑。 女生扯了扯唇角,正要继续劝她大度点,旁边的崔泠突然认错:“姐姐,对不起。” 女生眼皮一跳:“你有什么可道歉的,画的又不是果体,再说就算是……” “我不该画你,还拿出来展览。”崔泠说了下半句。 女生一秒失声,脸颊犹如被抽了一巴掌,顿时火辣辣的。 “我就画了一点点。”崔泠还在小心翼翼。 梁檀哭笑不得:“没跟你生气,这种我还是可以接受的,”说完,想到女生说的画果体也正常,为了避免自己将来成为崔泠的展览对象,她又提醒一句,“以后也可以画我,但是不要画得太露骨知道吗?我不想被人看太多。” “知道,”崔泠连忙点头,“舍不得。” 梁檀这才满意。 女生看着二人亲密互动,僵站了片刻后,被看不下去的同学直接拉走了。 她走了之后,梁檀才给了她的背影一个正眼。 “她以前喜欢我,”崔泠主动解释,“现在不喜欢了。” 傻瓜。梁檀扬了扬唇角,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换了第二个问题:“能不能请问一下,明明还没有确定关系,为什么他们都知道我是你女朋友了?” 崔泠:“……” “崔泠同学,你不老实啊。”梁檀抱臂。 崔泠一脸镇定:“……反正还有两个月,都一样。” 梁檀嗤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他拉着去了别处。 在学校逛了两个小时,梁檀就已经累了,本想着自己先找个酒店倒倒时差,结果崔泠亦步亦趋地跟着,死活都不肯独自一人。 眼看着他的同学们巴巴地等,梁檀犹豫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算了,再待一会儿。” “不要,你累了。”崔泠反而成了坚持的那个。 梁檀无奈:“你还知道我累啊?就不能听话一点吗?我先找个酒店休息,你留下做你的事,等结束了再去找我多好,非要跟着干嘛。” “我要跟着。”崔泠犯起轴来简直油盐不进。 梁檀嘴角抽了抽,最后索性在他们学院的小棚子里坐下:“你去忙,我在这里休息。” 崔泠不肯。 梁檀当即眯起眼睛:“崔泠……” 崔泠扭头就走。 一旁目睹的同学顿时乐了:“暮神竟然还有这么鲜活的时候。” “暮神?”梁檀听出最后一个字的音调与崔泠名字不同。 同学连忙点头:“神仙的神,他太厉害了,成绩好天赋好老师喜欢,所以我们给起了这个外号。” 梁檀了然地点了点头,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给人留面子了。 好歹是暮神呢。她忍了忍,这才没笑出声来。 梁檀在棚子里待着,崔泠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最后因为连出了两次错,被同学忍无可忍地赶走了。 他简直求之不得,扭头就往棚子的方向跑。 看着他欢快的背影,一个同学啧了啧:“爱情的力量啊。” 喜欢崔泠的女生眉眼微动,最终还是咬了咬唇彻底放弃了。 天气炎热,崔泠跑到棚子里时,脸上已经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他却毫不在意,冲到梁檀面前认真道:“该走了。” 梁檀笑了笑,朝他伸出手。 崔泠当即牵住,拉着她往外走。 两人从人群中走出,吸引了无数目光,梁檀起初还有点害羞,总怕自己会被当成吃嫩草的老牛,好在艺术圈的同学们性格热烈不拘小节,不仅对她的年龄毫不在意,反而不吝夸赞。 还是崔泠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等走到人少的地方立刻问:“你怎么了?” “我……”梁檀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对上他的视线后还是斟酌开口,“我今年三十了,而你才二十岁。” 崔泠愣了愣,表情一瞬紧张:“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梁檀:“……”这个结论是怎得出来的? 距离九月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任何一点反常都能让他如临大敌,比如此刻,他突然板起脸威胁:“你不能反悔。” “我没有反悔,”梁檀哭笑不得,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自卑心理还被他搅合没了,“算了算了,不聊这个了。” “真的不后悔?”崔泠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一路上不断问这个问题。 梁檀被他逼得无奈,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他。 崔泠蓦地紧张,喉结都跟着动了动:“你现在要后悔……” 话没说完,梁檀已经捧着他的脸亲了上来。 崔泠倏然睁大了眼睛,仿佛被下了定身符一般不会动了,梁檀亲完许久都没有半点反应。 “傻了?”梁檀笑盈盈地看向他。 崔泠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 梁檀:“?” “那里什么都有,你不用住酒店。”崔泠认真道。 虽然他们从学校出来就是为了找住的地方,这个时候聊这个话题也没什么错……但确定要聊这个?梁檀无言许久,最后默默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路,两个人突然都沉默了,要不是手还被崔泠牵着,出汗了他都不肯放开,梁檀真以为他被自己亲怕了。 崔泠租的房子距离学校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两个人很快就到了。 是一间小公寓,四十多个平方,小且温馨,里面很多个人特色的东西,一看就是崔泠亲自准备的。 梁檀进屋之后转了一圈,看到床单熟悉的花纹与色泽后扬眉:“这东西有点眼熟啊,不会是仿着我家的东西买的……” 话没说完,一股大力突然将她拽进怀里,梁檀还没回神,他便撞在了她的唇上。 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还没到九月?”梁檀突然开口。 崔泠咽了下口水,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你刚才也亲我了。” 梁檀:“……”合着是还她的。 无言片刻,她又教导:“你该说把时间提前了。” 崔泠眼睛一亮。 “但是晚了,你已经错过这个机会了。”梁檀笑着,欣赏他突然懊悔的表情。 听到梁檀说自己错过机会了,崔泠如遭雷击,好久都没缓过劲来。 梁檀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就看到他还坐在沙发上发愣,不由得一阵好笑:“崔泠同学,不至于,就算今天没有确立关系,那一个月后也能确立啊。” 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觉快一年了,梁檀再分不清是孺慕还是爱慕,那就真成傻子了,所以在不在一起都不过是一层窗户纸罢了。 崔泠似乎不这样认为,一板一眼地守着时间和规矩,像个小古董一样。他越是这样,梁檀就越想欺负他。 “姐姐。”崔泠干巴巴地叫了她一声,企图让她改变主意。 梁檀揉了揉他的脑袋,随便吹了吹头发就去床上躺着了。 崔泠赶紧跟上去:“姐姐。” “别吵,我要睡觉。”梁檀闭上眼睛。 崔泠哼唧一声,见她不说话,就在床边乖乖坐下了。梁檀又累又困,却还是能感觉到床垫的塌陷,她扬了扬唇,翻个身背对着他。 “姐姐。”崔泠从背后戳了戳她。 梁檀只当没听到。 “姐姐。”又戳一下。 梁檀忍无可忍,直接反身将他拉过来。他愣了愣神,突然安静了。 梁檀奖励地捏捏他的脖子,很快陷入了沉睡。崔泠听着她的呼吸声,心里像塞满了柔软的棉花,整个人都开始轻飘飘。 他明明不困的,可此刻却像被传染了一般,很快就跟着入睡了。两个人相对而眠,唇与唇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指,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这一觉睡得太香太沉,等两人醒过来时,外面已经黑了。 梁檀睁开眼睛,还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腰上悄悄爬上一截手臂,她才愣了愣神,回头就在黑暗中对上一双亮亮的眼睛。 “……崔泠。”她开口警告。 崔泠立刻松手:“我想抱抱你。” “开灯。”梁檀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崔泠乖乖顺从,开完灯后重新看向她,然后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梁檀看到他上扬的唇角就好笑。 “喜欢姐姐。”他总是很擅长说这种话。 梁檀脸颊莫名浮现一点热意,清了清嗓子后开口:“饿了。” “姐姐想吃什么?”崔泠忙问。 梁檀揉了揉肚子,暂时想不到。崔泠看了她一会儿,试探:“我给你做饭?” 梁檀一愣:“你会做饭?” “前段时间学的,”崔泠抓住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把玩,“姐姐说吃不惯西餐。” 梁檀一阵恍惚,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上次来看他时确实说过这句话……但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亏他还记着。 崔泠做饭这件事太新鲜了,新鲜到梁檀愿意忍着饥饿看他表演,崔泠也不负期望,去楼下买了些食材后就钻进了厨房。 梁檀怕他把厨房炸了,见状赶紧跟过去,结果就看到他不管做什么都井井有条,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做了四个菜出来。 餐桌被摆满时,梁檀还在发愣,很难相信这是她家的小自闭做出来的东西,倒是崔泠眼睛亮晶晶,满心期待地等着夸奖。 梁檀拿起筷子挨个尝了尝,味道只能算得上能吃。她倏然笑了:“崔泠做得真好。” “我以后天天都给你做。”崔泠认真道。 梁檀笑着答应,却没想到这是自己噩梦的开始,因为—— 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亲自下厨,要命的是一天三顿饭永远都是这四个菜。 本来厨艺就一般,还只会做这四个,梁檀吃了两天就绷不住了,然而为了照顾孩子面子,硬生生吃了五六天。 这就导致,她要离开的时候一点留恋都没有,甚至称得上落荒而逃。 “姐姐,我下个月就回去了。”崔泠还在分离焦虑。 梁檀敷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在家等你。” “很快的,只有二十几天了。”他自我安慰。 梁檀继续附和,好容易把人送走后,立刻钻进了最近的一家快餐店。 一般来说,快餐都不怎么好吃,机场里开的快餐味道就更差了,梁檀却吃得泪流满面,连吃了两个大汉堡,这才扶着肚子从里头出来。 然后就看到了门外的崔泠。 机场明明嘈杂,梁檀却感觉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她干巴巴地看着崔泠,正要解释什么时,崔泠突然红了眼圈。 “别哭别哭,我不是故意……我就是不想吃飞机餐,所以先提前找点东西填肚子,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梁檀手忙脚乱地解释。 “姐姐,”崔泠分离焦虑还没结束,情绪波动总是很大,“你很爱我。” 梁檀:“……嗯?” “不喜欢我做的东西,还吃了那么久,是因为很爱我?”崔泠有自己的理解。 梁檀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点头:“对……对!” 崔泠满足了,两人又一次道别。 梁檀这次不敢乱拐弯了,当着他的面头也不回地去了登机口。 回国之后,日子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同了。 梁檀现在有了看日历的习惯。 早起时、入睡前、开完会,无时无刻,有空就会看一眼,看什么时候到崔泠的生日,结果看来看去,才发现坚持把时间定在九月份,不是在折磨崔泠,而是在折磨自己。 好在在她的自我折磨中,日历上的日期一页页跳转,很快就到了九月十三,崔泠生日的前两天。 当天晚上,她就给崔泠打了视频电话。 “姐姐。”崔泠叫她一声,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开心。 梁檀也笑了:“定机票了没?” “定了,中午的机票,”崔泠回答,“我先去趟学校,把作业交了,然后就出发了。” “去去,姐姐在家等你。”梁檀笑盈盈道。 第121章 崔泠开心地点了点头,又跟她聊了两句后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打完电话的梁檀心情极好,关了手机闭上双眼。 她本来想早点睡着消磨时间,然而越是想睡就睡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突然又生出一点不安,心里扑腾扑腾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刚冒出这种想法不久,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管家惊慌的声音:“梁总不好了!崔少爷所在的学校出现了袭击,有上百人受伤!” 梁檀脑子轰地一声,拿着手机跌跌撞撞冲出去:“你说什么?” “我我我刚才给崔少爷打电话,没打通,你再试试!”管家急切地说。 没等他说完,梁檀就已经打了过去,然而平时都是秒接的人,此刻却任由手机响了很多遍都没接通。梁檀手指颤抖,又给吴畅和周仓打。 可惜打过去不是占线就是无人接听。 梁檀脸色越来越白,却依然冷静:“定机票,没有的话就包机或者借个私人飞机,要尽快出发。” “好的!”管家连忙去办。 梁檀颤抖着回到屋里,试图换件衣服,然而睡衣的扣子解了几遍都没解开。 “不要慌……不要慌……这个世界没有崩溃,就说明他没事。”梁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却依然无法冷静,最后只能勉强在睡衣外面套个外套,然后转身离开。 她用了最短的时间来到机场,飞机冲上天空的时候,她还在颤抖?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漫长的十几个小时,这十几个小时里,她的脑海中以来的种种经历。过往的感情已经被系统收走,可她依然能察觉到,自己过去生出多少拳拳爱意。 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结束,她一出机场就被等待的车辆接走,先是去了别墅,当发现别墅里空无一人后,她颤抖着叫人调转车头,去了崔泠所在的学校。 才十几个小时,学校里已经恢复了正常秩序,只是校园里堆积的大片白花、以及地上还没来得及清扫的血迹,都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梁檀看到已经发黑的血迹,眼睛也一阵阵发黑,但最后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咬着牙问了接收学生的医院,然后开始一家家地去寻找。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冷静了十几个小时的梁檀濒临崩溃,却还是靠着一口气四处找。 终于,她来到了停放死者的医院。 当看到大厅里几十个白色床位,她明明告诉自己崔泠肯定还活着,却还是手脚发软。这一刻她已经忘了任务与穿越,彻底将自己和崔泠当成了普通人。 会死会消失的普通人。 “崔泠……”她低喃一声,摇晃着走向第一个床位,掀开白布后眼圈瞬间湿了。 这个不是…… 那下一个呢?她继续往下走,一个一个地翻看,当看到这些血肉模糊的脸,她的心脏难受得仿佛快要死掉。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梁檀怔怔盯着看了片刻,最后试探地伸出手…… “姐姐?”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梁檀一愣,浑身力气瞬间被抽走,直接跌坐在地上。 “姐姐!” 梁檀僵坐在原地不敢回头,捏着白布的手指颤得越来越厉害。 许久,背后一股温暖贴了上来,有力的臂弯将她抱住:“我没事,我没事……” 梁檀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尽可能平静地开口:“给管家回个电话,他很担心你。” “……我的手机丢了。”崔泠小心翼翼地开口。 梁檀面无表情:“我的在口袋里。” 崔泠顿了顿,从她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没来得及看一眼她的表情,就给管家打了过去。 “伯伯是我,我没事……嗯,伯伯别担心了……好,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姐姐的。”尽管管家看不见,崔泠还是在手机这边乖巧点头。 一分钟通话结束,崔泠绕到梁檀面前,对上她冷淡的眼睛时心虚了一瞬,却还是乖乖朝她伸手:“姐姐,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此刻打个照面,梁檀才看到他额头上的纱布,经过十几个小时后,纱布已经有些脏了,隐约透着浅浅的红。 “还有别的伤吗?”梁檀问。 崔泠摇头:“没有了,我没在被袭击的中心位置,这是爆炸形成的碎片划伤的。” 梁檀闻言没有再问,撑着地面就要起身,然而刚动了一下,整个人又一次无力地摔在地上。 崔泠赶紧将她搂住,半拖半抱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逆着人群,无声地往外走。 半个小时后,两人回到了崔泠租的房子,梁檀进门之后脱了外套,崔泠才发现她还穿着睡衣。 认识两年了,记忆里的她永远体面永远得当,这还是第一次只穿着睡衣出现在家以外的地方。崔泠愣了愣,突然生出一点愧疚。 梁檀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喝,崔泠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来到她面前,低着头小声开口:“姐姐,对不起。” 梁檀眼眸微动,却不肯看他。 “我当时听到消息,我太着急,所以、所以就去救人了,我忘了先跟你报平安,师父他们也去帮忙了,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你那边的凌晨,我以为你已经睡了……”崔泠语无伦次,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接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小心开口,“姐姐,对不起。” 梁檀疲惫地闭上眼睛。 “姐姐,”崔泠上前,小心地牵住她的手,“你理理我好不好?” 梁檀喉咙动了动,许久才淡淡开口:“我很累,你别说话了。” 崔泠一愣,白着一张脸收回了手。 梁檀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已经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这会儿精神劲彻底松懈,便再也控制不住疲惫的状态,睡得彻底没了意识。 崔泠安静地在旁边守着,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清晨。 梁檀睡了十几个小时,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而崔泠就在床边的沙发上坐着,趴在一隅睡得正沉。 梁檀静静盯着他头上的纱布看了片刻,这才掀开被子起床。 几乎是她掀被子的一瞬间,崔泠就惊醒了,看到她要起来,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慌乱:“姐姐你去哪?” 梁檀不想理他。 她在来的路上,祈祷着只要他好好的,以后就什么都依他,可真当看到他好好的,她又突然一肚子火。 是的,她在生气,从知道他好好的活着开始就在生气。 他在最初经历袭击的时候太慌乱,她可以理解,他在后来忙着救人,她也可以理解,可再怎么慌乱着急,这十几个小时也不可能完全处在奔忙的状态,他总有喘息休息的时候。 然而他却从未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从未想过报一次平安,任由她一直担心到找到他为止。 最可气的是,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只是因为怕打扰她睡觉,才一直没给她打电话。他竟然到这种时候,还觉得她能睡得着! “姐姐……”崔泠忍不住拉住她的胳膊。 梁檀忍住火气:“我不想跟你说话。” 崔泠一愣。 梁檀意识到自己不该对一个刚死里逃生的人语气这么重,顿了顿后却又觉得控制不住,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你这两天先回吴畅那里。” 崔泠眼圈瞬间就红了,然而梁檀却不想哄他,只是叫他先离开。 崔泠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后哽咽开口:“姐姐饿了,我给你叫外卖。” 梁檀没理他。 崔泠揉了揉眼睛,转身出去了。 砰。 房门关上,梁檀长舒一口气。 二十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敲响,她顿了顿走出去,就看到地上放了一个早餐袋。梁檀抿了抿唇,拿进屋后吃了昨天开始的第一顿饭。 接下来两天,她都没有出门,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上门,她吃完之后将垃圾放在门口,便会有人帮着收走。 这里的时区比国内要晚,昨天是国内的十五号,今天是这里的十五号,如果按照国内的时间来算,崔泠的生日已经过去,而按照今天的…… 梁檀看了一眼手机,晚上23点十七分,还有43分钟就到明天了。 盼了许久的日子就快不咸不淡地过去,她心里竟然无悲无喜。 昨天吴畅和周仓来过,一看到她就开始道歉,而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带崔泠走。以崔泠如今的实力,在国内随便一个大学做客座教授都绰绰有余,更别说是去读书了,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混乱的地方待下去。 吴畅理亏,虽然还想挽留,但看到她的表情后还是放弃了,只是走的时候忍不住提一句:“崔泠真的很爱你,你别跟他置气了。” “哦,那跟你置气?”梁檀反问。 吴畅:“……” 同样理亏的周仓果断拎着吴畅就走。 手机上的分钟再次跳动,梁檀回神,发现竟然已经23点57了,还有三分钟,崔泠的生日就会各种意义上结束。 梁檀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开了门。 门外走廊静悄悄,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出来。”梁檀板着脸开口。 外面静了片刻,角落垃圾桶后面有东西动了动,接着默默来到了她面前:“姐姐。” 她就说怎么一直没看到他,合着一直躲在垃圾桶后面。梁檀险些气笑了,眯起眼睛嘲讽:“你这外卖小哥当得不错,每天按时送饭还帮着收垃圾,要不要我给你好评啊?” “姐姐。”崔泠又叫了她一声。 “崔泠,”梁檀抬眸看向他,“你真的很幼稚。” 崔泠这辈子最怕从梁檀口中听到的,就是说自己幼稚,闻言顿时慌了:“姐姐……” “幼稚,还不知轻重,我睡觉很重要?有你报平安重要?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什么时候才会懂事一点?”梁檀一吐心中恶气。 崔泠怔怔看着她,许久才哽咽开口:“所以……你不会爱我了对吗?你还是觉得我是小孩,所以放弃……” 话没说完,梁檀就拽着他的衣领吻了上来。 崔泠一愣,回过神时已经被梁檀拽进了屋里。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两人一路亲一路退,退到床边时梁檀直接把人按倒在床上,板着脸去脱他的裤子。 崔泠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拉链被拉开,他才后知后觉地问一句:“姐姐,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梁檀恶声恶气。 说完,就察觉某人僵住了,她没好气地抬头,果然看到他一脸受伤。 梁檀拍了一下他劲瘦的腰继而捏住他的下颌:“我不原谅你,就不能睡你了?” 崔泠被她大胆的用词震惊到了。 梁檀笑了,跨到他身上用力亲了一下:“崔泠同学,我已经三十岁了,身心健康,我谈恋爱不是牵牵小手散散步就行的,你如果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话,我觉得……” “我们……在谈恋爱?”崔泠呆滞打断。 梁檀捏住他的下颌:“现在是,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再不及时跟我说,那就分……” 梁檀大言不惭。 崔泠恍然,吻了上去。 不知不觉已经凌晨,气温逐渐降低,两个人躲进了被窝里。 梁檀在崔泠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虽然国内公司正值淡季,没什么事需要她去忙的,但她还是坚持要回去,不为别的,只为了好好休息—— 崔泠本来是要跟她一起走的,但还要留下办转学手续,只能先送她离开。好在他也没耽误太久,半个月的时间就把所有事都弄好了。 临回国前,他郑重与吴畅周仓道别。 吴畅冷哼一声:“臭小子,你现在高兴了?” 崔泠没加掩饰,露出一排小白牙。 吴畅气笑了:“别得意,我马上也要把重心转回国内了,你要去的那个大学,邀请我去上课,到时候你还是要来。” 崔泠愣了愣,突然伸手抱住了他:“谢谢师父!” “……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回去的,你谢什么谢,落叶归根懂吗?!”吴畅嘴上抱怨,却还是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崔泠在国外两年,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第122章 回国之后,他还是按时上课、按时回家,偶尔做一些周仓安排的访问,生活似乎与在国外时没什么不同—— 但某些方面却还是不一样的。 二十几岁的男孩子有太多无处安放的精力,于是爱情就成了最好的输出点。梁檀从未想过,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会有这么丰富生活。 日子一天一天过,转眼就到了崔泠毕业的日子。 看到他穿上学士服时,梁檀一阵恍惚,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连饭都不会按时吃的小可怜,竟然会成长得这么好。 “姐姐,我爱你。”他站在阳光下,认真地跟她说。 梁檀笑笑:“我也爱你。” “我毕业了,再有两个月,就二十二岁了。”崔泠又补充一句。 梁檀感慨:“是啊,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我马上就二十二岁了。”崔泠又一次强调。 梁檀顿了顿,疑惑:“什么意思?” “我可以结婚了。”崔泠认真地说。 梁檀无言许久,失笑:“你知道什么是结婚吗?小屁孩。” 崔泠不喜欢她叫自己小屁孩,闻言不高兴地抿了抿唇:“姐姐。” “……知道啦!”梁檀横他一眼。 崔泠顿了顿:“你答应了吗?” “不知道。”梁檀吊他胃口。 崔泠继续追问:“你答应了吗?” 梁檀:“……” “答应了吗?答应了没有?姐姐……” “答应!”梁檀十分恼火。 崔泠脸颊倏然红了,激动地拉着她校园里疯跑。梁檀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叫他停下,他却什么都不听,满学校疯喊要结婚了。 他们的关系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曝光,这个世界很开明,注意力不会过多放在女大男小这件事上,而是更加集中在两个人的容貌、身份上。 大多数人都是祝福的,只有已经破产的钱家人,为了挣一点流量费,曾站出来声讨过梁檀只是为了骗崔泠的遗产。而这件事是崔泠亲自出来回应,表明愿意给梁檀他所有的一切,梁檀更是利索,直接晒出了梁家的千亿产值。 这件事之后,钱家就销声匿迹了。 梁檀回忆往昔,再看眼前飞驰的少年,突然一阵眼热。 少年回过头,眼底依然清澈一片,岁月和磨难没有对他造成一丝的影响。 “姐姐,我好幸福,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多好。”他认真地说。 话音未落,世界一片安静。 梁檀轻拭眼角,笑着抱了抱笑容定格的他:“小混蛋,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说完,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但也如你所愿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着,将来还会有与你相见的日子。” 说完,她不自觉地握住自己的手腕,那里有缠绕勾系的花纹,此刻正散着点点温热。 “我们总会再相见。” 大雨倾盆的山林,地上堆积了厚厚的落叶,一道闪电劈开漆黑的夜空,给世界带来如昼光亮,又在瞬间归于黑暗。 梁檀在大雨中打了个激灵,摸了自己的耳朵无数遍后,终于认清了自己不是兽人的事实—— 然而这个世界的人都是兽人,她却不是,说明她这次没有借用这个世界的任何身份,是一个纯粹的穿越者。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兽人不管强大与否,都有适应原始山林的身体和能力,而她一个普通人类,恐怕连生存都有问题。 比如现在,她就要快被这场大雨给淋死了。 根据原文来看,这样一场罕见的大雨,是发生在男主被狼群驱逐之后。 是的,这本小说里,男主是一个狼族,只是因为天生白化,出生时一身白毛,就被同族视为异类,自幼在狼群中受尽欺辱。 好在男主争气,长大之后逐渐成为整个狼族最为强壮的兽人,加上足够聪明、有超高的打猎技巧,所以虽然皮毛通体雪白,这些年也逐渐赢得了狼群的尊重。 如无意外,他本该成为新一任的狼族首领,然而却在一次打猎之后受了重伤,与此同时狼族中开始传染一种奇怪的疾病,许多强大的族人都因此死亡,他却一直没事。这件事引起了其他族人的警惕心,不知何时又开始流传,白色皮毛会为狼族带来不幸。 人心惶惶之下,受了重伤的男主被遗弃在一个山洞内等死,因为救治不及时留下了终身的伤痛,最后为了摘一颗果子充饥,直接摔死了。 ……是的,摔死了。 按照剧情,这场大雨就下在男主被遗弃两天之后,所以现在的男主正一身伤躺在某个山洞里,梁檀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他,然后帮他处理伤口。 只是眼前的艰险山路……梁檀长长地叹了声气,认命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庆幸大雨遮掩了脚步声与气味,她不会被其他的兽人或者野兽发现。 按照原文中对山洞不多的描写,她尽可能通过周边的石头与树木辨认方向,走走停停将近两个小时,终于找到了山洞口。 就是这里了。梁檀看着黑黢黢的山洞,深吸一口气开始往里走。 外面雨声嘈杂,山洞里却还算安静,且随着她越往里走,就越安静,很快就只剩下她的呼吸与脚步声。 梁檀花了一会儿时间适应黑暗,却还是走得磕磕绊绊,走了很长一截后,终于隐约看到不远处一大坨东西。 她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唤人,接着两只小绿灯一样的东西突然亮起。 梁檀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这是男主野兽形态的眼睛……她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这回要救的男主甚至都算不上一个人,尤其是饿了两天变为兽型时。 他甚至可能会把她当食物。 梁檀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地往回跑,然而转身的瞬间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想起一句名言—— 永远不要用后背面对野兽。 可惜现在想到也晚了,她已经跑了,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跑。 果然,她没跑几步,就听到了身后的追赶声,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整个人都发挥超常,跑出了飞人的速度。 快了!快了! 洞口越来越近了! 梁檀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大脑也空白一片,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上别的,只想尽快逃出这里。 一步、两步……洞口还有一步之遥,她眼睛一亮,直接一个飞跃。 双脚离地的瞬间,一股大力直接撞了过来,梁檀本就在往前跑,这下惯性加重,直接飞了出去,整个人都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身体传来一阵剧痛,她呜咽一声抬头,只见一匹浑身浴血的野兽从山洞中款款走出,眼底的凶光几乎不加遮掩。 “……你冷静一下,我可以帮你疗伤,”梁檀哆嗦着往后退,“我我我还能帮你找野果,给你弄水喝……求求你别杀我!” 话没说完,野兽就冲了过来。 “我还能陪你聊天跟你做朋友!”梁檀闭着眼睛大喊一声。 说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正对着野兽森白的牙齿。她顿时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她一阵恍惚,直到看到不远处的野兽,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被吃,世界也没有刷新。 他竟然没吃自己?梁檀愣了半天,刚要起身就察觉到不对,愣了愣后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 ……狼这东西,梁檀虽然没有真实的见过,可在电视上还是看到过的,大小跟狗差不多,可眼前这只却体型巨大,与她的设想完全不同。 虽然知道兽人不是彻底的野兽,可对上他幽深的眼睛,梁檀还是缩了缩脖子。 幽深的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脸上浮起一个嘲弄的表情……夭寿哦,一匹狼的表情竟然也能这么丰富。 “废物。”狼嘴里吐不出象牙。 梁檀:“……”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鼓起勇气:“我昏迷之后……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刚才一直觉得自己被那什么了,可这会儿略微冷静之后,才察觉到身体并没有出现那种酸胀难言的滋味,于是又生起一点希望。 “你是劣等兽人。”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梁檀闻言顿了顿。 这个世界将兽人分为三种,能在人形与兽形之间自如切换的是普通兽人,有人形却没兽形的是劣等兽人,至于纯兽形……那就是纯粹的野兽了,一般都会在出生时被直接摔死,避免与山林里那些没有进化基因的野兽混为一体,将来成为兽人餐桌上的猎物。 眼前的大野狼说她是低等兽人,说明他已经检查过她的身体了。 梁檀联想到自己不整的衣冠,小心翼翼地询问:“所以你把我衣服弄成这样,只是为了检查身体?” 兽人身体都有像胎记一样的命门,如果刺激到了命门,就会不自觉地变身。 听到她的问题,兽人脸上的嘲弄更深:“不然呢?”还能对你产生兴趣? 他后半句没说,但梁檀愣是看出来了,顿时憋了一肚子火,想说你一个白化病狼人,就别看不起劣等兽人了。 当然,她没那个胆子,于是只能忍气吞声。 一人一狼又是一阵沉默。正当梁檀思索该怎么与他套近乎时,狼人突然开口:“你会疗伤?” 梁檀打起精神:“对……” “过来。”狼人完全不废话。 梁檀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谨慎上前。 “……不疼吗?”她心疼地问。 狼人看一眼她的表情,眉头皱了皱。 “你的伤必须得尽快治疗了,”梁檀叹了声气,看了眼外面还在下的大雨“你等我一下,我去摘些草药回来。” 狼人眯起眼睛:“想跑?” “……不跑。”梁檀说完,试探地朝他伸手。 狼人一个激灵,顿时警惕地看向她。 梁檀赶紧收回手,尴尬地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许久,狼人闭上眼睛趴下。梁檀默默松了口气,把衣服重新整理好才出去。 原文中,男主在苦熬了几天之后,无意间在山洞外不远处,误服一种圆叶草药,吃过之后疼痛突然减轻不少,后来无意间找到了兽人离开时掉落的骨针,于是又找了些蚕丝捻成线给自己缝针。 可惜他找的蚕丝没有经过处理,缝完之后伤口就开始溃烂,进一步加重了他的伤痛。他只能靠着圆叶草药缓解痛楚,最后因为服用过多,摇摇晃晃地去摘一个果子,一不小心就摔下山崖死了。 想到男主的结局,梁檀又叹了声气,低着头专注寻找。 终于,她发现了符合原文描述的草药,以及兽人掉落的骨针。她眼睛一亮,收好了东西赶紧回了山洞,并未注意到暗处始终有一双野兽的眼睛盯着她。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又一次淋透了,本就潮湿的衣服雪上加霜,整个人都冻得直哆嗦。 再看狼人,还趴在原来的位置。 梁檀吸了一下鼻子走上前:“这个药可以……你的皮毛怎么湿了?” 狼人睁开眼睛,不悦地看她一眼。 梁檀后知后觉:“……你刚才不会出去跟踪我了?” 狼人不搭理她。 梁檀嘴角抽了抽,将圆叶草递到他嘴边:“这个可以缓解疼痛,你吃了之后我再给你疗伤。” 狼人不肯吃。 梁檀懂了:“没毒的。” 说完,当着他的面吃了两片,然后被草叶苦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吃完就把东西放下了,转身在山洞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山洞深处找到了一些干木柴,还有两块打火石,应该是从前在这里暂住过的兽人留下的。 这些在兽人世界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对于现在的梁檀而言,却是救命的东西—— 她再不取暖,就真的要冻死了。 哆哆嗦嗦把东西都抱到狼人附近,然后开始拿着两块火石打火。她第一次干这种事,打了几下都只有白烟,有一次还直接打到了手指,顿时疼得眼泪汪汪。 “蠢货。”一直不理人的狼人开口了。 梁檀嘴角抽了抽:“你先把药吃了。” 狼人嗤了一声,显然不信她这劣等兽人能拿来什么有用的药。 梁檀无奈:“你也不想死在这里?” 第123章 这句话触动了狼人的心,他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把草药都吃了。 几乎是吃下肚的瞬间,肚子里就开始热腾腾的,接着身上的伤口渐渐也没那么痛了。狼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第一次正视这个连打火都不会的劣等兽人。 梁檀两只手都快僵了,却还是没能点起一丝火苗,正急得头上冒汗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 梁檀一愣,顺着手抬头看去,便对上了一双幽绿的眼眸。 他的眼睛竟然和兽形时一样,是漂亮的绿色。 梁檀盯着他怔怔看了许久,才渐渐意识到不对,顺着他的脖子、胸膛一路看下去,果然看到……啊啊啊她眼睛不干净了! 狼人没发现她的崩溃,顶着一身的伤低下头三两下,便将火彻底点燃了。 篝火在山洞里烧起,驱散了梁檀一身寒气。狼人俊俏的五官在火光中明灭不定,愈发显得俊俏美貌:“蠢货。” 梁檀:“……”做出这种高贵冷艳的脸之前,能不能穿件衣服?你那玩意都快掉地上了! 当然,这话她还是不敢说,只是屈辱地接受了‘蠢货’这个词。 狼人重新化形,山洞再次变得拥挤。 “疗伤。”他趴在火堆旁,慵懒地闭上眼睛。 梁檀嘴角抽了抽,找了片大叶子接了雨水,回来后简单帮他把伤口清洗一番。说是清洗伤口,其实只是把附近的脏东西弄掉,并没有大幅度地用水去洗。 “这水没有烧开,还是能少用就少用,等哪天我能烧热水了,再给你好好清洗。”梁檀说着,还不忘提醒一句,“疼了要跟我说。” 狼人嗤了一声,依然闭着眼睛。 梁檀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低着头将他所有伤口都清洁一遍,然后脱下外套开始拆上面的棉线。 狼人等了半天,睁开眼睛就看到她正在玩那些奇怪的布料,顿时沉下脸:“你在做什么?” “别说话,给你做缝针的线。”梁檀头也不抬。 狼人冷哼一声,却没有上前打扰。 衣服上的线极难拆,梁檀拆了好一会儿,才算拆出两根还算长的,赶紧用草叶子搓一搓,直到棉线全部变成绿色才作罢。 “我要缝线了哦。”梁檀提醒。 狼人皱了皱眉,却没有动。 梁檀深吸一口气,哆嗦着手扎了第一针。当察觉骨针刺在伤口处,狼人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却没有等来料想中的痛楚。 他愣了愣,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梁檀。 梁檀低着头,一针一针地缝伤口,不断暗示自己别有压力,就当是在给自己做皮草大衣。这样的暗示或许有了效果,她动作越来越熟练,缝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就把最长的两条都缝好了。 “现在看着好多了。”她长舒一口气。 “为什么不疼?”崔泠问。 梁檀顿了顿,突然神秘地朝他眨眨眼:“因为我是山林之神,我的手有无上的神力,你以后只要好好对我,将会得到无尽的幸福。” 兽人世界很像原始社会,都信奉怪力乱神那一套,否则男主也不会被驱逐出部落。 她干脆利用这一点,说不定男主以后就对她好了。 梁檀充满信心,一抬头就对上男主认真思索的眼睛。 “懂了吗?”她好心地问。 “懂了,”男主抬眸,绿眼发着幽幽的光,“吃了你,说不定身体直接就恢复了。” 梁檀:“……”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176第 176章劣等兽人好烦 梁檀就是想装个逼,没想到把自己给装进去了,吓得连忙后退:“我我我撒谎了!我就是个连化形都不会的劣等兽人,不是什么山神林神之类的你别杀我!” 说着说着,看到大野狼动了动身体,立刻尖叫一声抱头。 许久,料想中的疼痛都没有传来,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就看到他又一次以人形出现,正神色淡漠地烤火。而他的腰上,不知何时裹上了一块脏兮兮的兽皮,虽然还露着八块腹肌和劲瘦的长腿,但好歹把重点部位遮了。 梁檀第一反应是看他身上的伤口,只见原本撕裂的地方,此刻依然被线缝得好好的,只是棉线松垮许多,每一针都有多余的线露在外面,看得梁檀后背都跟着疼了。 见她看过来,他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你没信啊。”梁檀回神,顿时有些丢脸,突然开始怀念上个世界软乎乎的小可爱。 他轻嗤一声:“我不信神。”如果有神,他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梁檀想起他的遭遇,不由得一阵同情。 这男主确实倒霉,自幼被部落里的兽人排挤,每次分猎物都只给他边角料,好事想不到他,坏事肯定落他头上,明明受了那么多冤枉与苦楚,却依然在每次狩猎时冲在最前面,默默守护着他长大的部落。 结果在他受伤之后,族人却因为莫须有的理由将他驱逐。 真是太惨了啊!梁檀默默感慨一句,接着与他套近乎:“你叫什么名字?”虽然知道他肯定叫崔泠,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他不理她。 “叫什么名字?”梁檀继续追问,大有他不回答就一直问下去的意思。 连续问了遍后,崔泠几次被打扰休息,终于忍不住对她龇牙。 梁檀:“……你现在是人形。”龇牙咧嘴的实在不好看。 崔泠愣了一下,板着脸化为了兽形。 原本松垮的棉线再次紧绷,还在变化之间被染成了红色。 梁檀看他变来变去,顿时头都大了:“幸好你缝针的时候是兽形,要是人形缝针,这会儿绳子全撑裂了。” 崔泠毫不在意,只是趴在火堆前闭目养神。 “喂,你叫什么名字?”梁檀旧事重提。 崔泠:“……”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幽幽开口:“泠。” “泠?好名字,”梁檀煞有介事,“是黄昏的意思吗?” 崔泠睁开眼睛看向她:“你知道?” “更准确点,应该是傍晚。”梁檀按字面意思解读。 崔泠静静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的母亲生完他之后没两年就离世了,给他留的唯一东西就是名字。 泠,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又突然多了第二个人。 原文里没有出现这段剧情,梁檀也只是随意一说,看到他表情突然变了,这才乖乖坐直了些:“我叫梁檀,朝阳你知道,就是早上的太阳,这么一看我们俩的名字还挺搭,一个早上一个傍晚。” 崔泠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为什么?” 梁檀眨了眨眼睛:“什么为什么?” “早上,为什么还要加个‘梁’?”崔泠不知道梁是什么,只能模仿她的发音。 梁檀一愣,这才想起兽人世界没有姓氏。她犹豫一下,试图解释:“经常会有重名的嘛,前面随便加个字,听起来就独一无二了。” 说完,她试探:“要不给你也加一个?” 崔泠扫了她一眼:“我没有遇见过同名。” “以后万一遇到了呢?你名字这么好听,其他人拿去用了怎么办?”梁檀继续劝。 崔泠嗤了一声,想说他的名字早已经因为他一身雪白皮毛,变成了异类的一部分,没有哪个兽人父母,会愿意让自己充满希望的孩子和他重名。 但他对上梁檀认真的眼眸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你加个‘崔’字怎么样?”梁檀自梁自地问。 崔泠不理人。 “我就当你同意了,你以后就叫崔泠了。”梁檀心情愉快,烤完正面的衣服后,又背朝火堆继续烤。 崔泠看到她大咧咧地将后背露给自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有人教过你不要露出后背吗?” “没有,我没什么生存能力。”梁檀理直气壮。 崔泠闻言嗤了一声,充满了对她的不屑。梁檀假装没听到,继续烤潮湿的后背。 火堆哔剥哔剥地响着,崔泠烤着烤着开始犯困,他扫了一眼旁边毫无威胁的劣等兽人,终究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水汽被遮天蔽日的树叶遮挡,根本散不出去,连空气都湿漉漉的。火堆不知何时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堆黑色的灰烬,梁檀坐在山洞口看露水,听到身后的动静后赶紧回头:“你醒了?” 崔泠静静看着这个贸然出现、又贸然留在山洞里的劣等兽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早上吃的那些叶子药效已经过去,身体又一次变得疼痛,只是处理过的缘故,他觉得没有之前疼了。 “你饿了没有?”梁檀又问。 崔泠盯着她看了片刻,问:“为什么留下?” “不是你让我留下的吗?”梁檀装傻。 崔泠还是狼形,闻言呼哧一声,嘴里喷出的气息拂动了地上的灰尘:“别撒谎。” “……好,我承认,我是故意找来的。”梁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却还是走到了他面前。 崔泠被她毫无戒备的样子搞得一愣,很快又皱起眉头。 “我是一个无归属的劣等兽人。”梁檀看着他的眼睛道。 崔泠一顿。 无归属兽人,是那些没有部落、没有父母也没有伙伴,始终在一个人流浪的兽人,一般都是那些被驱逐出部落的兽人,也就是现在的崔泠这种。 “昨天经过这片山林时,偶然听到两个小狼崽提到了你,说你要不是受伤了,说不定比族长还强大,所以我就找来了,”梁檀说完摊摊手,“你也看到了,我没什么生存能力,一个人流浪的话必死无疑,所以就想找个伙伴。” “你昨天看到我,明明吓得转身就跑。”崔泠不太信她的话。 梁檀眨了眨眼睛:“换作是你,突然看到比你大十倍的兽人,你不会吓跑吗?” “不会。”崔泠干脆利落。 梁檀:“……你厉害行了。” 因为崔泠的不按常理出牌,梁檀很是无言了一会儿,重新组织语言后继续说:“我当时以为你已经受伤,应该没力气跟我谈条件,结果一进山洞,就看到你目露凶光,我这才吓坏了想跑。” 这理由算是勉强圆上了。 见崔泠不说话,梁檀默默松一口气,接着笑眯眯地开口:“所以要跟我做伙伴吗?我们以后一起打猎、一起生活,我虽然不会化形,也没能力打猎,但我对一些草药还算熟悉,可以帮你疗伤、做你的后援,也能陪在你身边解闷。” 兽人世界,找个身强体壮能打猎的兽人很容易,想找懂草药会治病的人却很难,崔泠没有理由拒绝。 然而下一秒—— “我不需要伙伴。”崔泠冷冷道。 梁檀的笑顿时僵在唇角,好一会儿才讪讪开口:“你先别着急拒绝呀,再考虑考虑。” “不需要。”崔泠还是拒绝。 梁檀顿时脾气来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去打猎,伤口很容易把线崩开,崩开之后你说不定会死。” “不会。”崔泠笃定。 梁檀冷笑:“你这么笃定自己不会崩开?” “是不会去打猎,”崔泠说完,用那双幽绿幽绿的眼睛看向他,“饿了,吃你不就好了。” 梁檀:“……” “劣等兽人的味道,我还没尝过。”他说完,舔了一下森白的獠牙。 ……虽然知道兽人和野兽有本质的区别,但他顶着一个硕大的狼头说这句话时,梁檀很难不害怕。 她一秒变殷勤:“这里应该有很多野果,不如我去摘一些?” 崔泠嗤了一声继续趴着。 梁檀见他没有拒绝,当即起身往外走。 “别走太远,小心野兽。”崔泠的警告声突然在背后响起。 梁檀顿时感动地回头。 崔泠幽幽说了第二句。 梁檀:“……”人家是野兽,你是禽兽,狗崽子。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外走,假装刚才感动的人不是自己。 崔泠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生出一分不悦。他下意识想像昨天一样跟踪,然而刚一动就感觉到了伤口的牵拉,顿时沉着脸重新趴下。 算了,走就走了,他的命要紧。崔泠闭上眼睛,却在无意间露出了獠牙。 梁檀这次走了很久,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出现。崔泠始终维持原有姿势,趴在地面上动也不肯动一下。 不知不觉已经在山洞里待了四天了,这四天他只挣扎着喝过雨水,也啃过山洞旁的一些野菜和土石,此刻早已经饿到了极致,皮毛与脊骨紧紧贴在一起,瘦骨嶙峋的体态同从前有很大差别。 第124章 不该放那个劣等兽人走的。崔泠饿到极致,只想把梁檀生吞活剥。 “阿啾!” 山洞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喷嚏响,崔泠猛然睁开了眼睛,当看到梁檀重新出现时,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怔愣。 “又没感冒,怎么突然打喷嚏,是不是有人骂我了?”梁檀一边将背上的东西丢在地上,一边絮絮叨叨,“等很久了,我本来只打算摘点野果的,结果运气很好,正好遇到一群兽人在打猎,我就藏了起来,等他们打得正激烈时,偷了五只兔子,本来还有一头猪的,但是那玩意儿我背不动,只能放弃了。” 梁檀说完,胡乱擦一把自己脏兮兮的脸,“还有很多干柴,好像是被雷劈的,我实在拿不下了,只拿了一部分回来,你赶紧把火点上,我们烤兔子吃……对了,这是野果,你先吃俩垫垫肚子,我刚才吃了一个,很甜的,一点都不酸。”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荒野求生,一时间激动了点,等说了一堆话后才发现,崔泠只是盯着自己,一句都没回应她。 “……怎么了?”她疑惑。 “为什么回来?”崔泠问。 梁檀笑了:“我又没说要走,当然要回来了。” “但我说了,我不需要伙伴。”崔泠声音发沉。 梁檀耸耸肩,借着一点月光往他身边走:“那就暂时不聊这个,等你伤好了再说。” 说完,她从地上摸索着找出打火石,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崔泠沉默片刻,还未开口说话,梁檀就赶紧提醒:“你用狼身能打火吗?” 崔泠无言地看向她。 “……试试呗,说不定可以,你现在伤口在恢复,不好来回折腾。”梁檀讨好。 崔泠沉默的接走打火石,用两只前爪固定好后开始尝试。他的狼形很庞大,爪子自然也长,虽然一开始不太熟练,但很快就打着了火。 梁檀默默松一口气,赶紧将手放到火前烤了烤:“这里太冷了,等你伤口长好,我们还是得尽快找个合适的地方盖个房子,不然等冬天一来,你再厚的皮毛也挡不住冻。” 言语间已经开始计划将来。 崔泠懒得理她的自说自话,用指甲三下五除二将兔子处理好放在火上,然后叼起野果开始一口一口地吃。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狼成了精。 梁檀看着眼前的狼一副‘人’样,突然觉得辣眼睛,再看他死死盯着兔子,不由得生出一分好奇:“兽人生食熟食都能吃,你怎么不先吃个生的垫垫?” “腥。”崔泠言简意赅。 梁檀:“……你还挺挑剔。” 崔泠扫了她一眼,把兔子翻了个面。 随着烤的时间越来越长,香味逐渐弥漫出来,吃了一天野果的梁檀咽了下口水,眼巴巴地盯着五只兔子。 崔泠嗤了一声,爪子戳了戳确定熟透后,给了她三只。 “给我这么多?”梁檀受宠若惊。她还以为他不会让她吃呢,毕竟兔子虽多,但对于他这个体型的狼来说还是不够看的,更何况他也饿了这么多天了。 崔泠面无表情:“你打来的。” 他一向公平,只是从来没有被公平对待过。 梁檀心生感动,又还回去两只:“劣等兽人胃口很小的,你吃四个,我吃一个。” 崔泠眼眸微动:“为什么?”他只见过分东西时拼命多要的人,从来没见过主动少要的,“是怕我威胁你?” 他说完这个猜测,停顿片刻后才继续,“从你主动带了猎物回来那一刻,你就不会再是我的猎物。” 言外之意,让她放心,她的人身现在是安全的。 梁檀更感动了,但也没解释太多,只是笑笑道了谢,但还是坚持让他吃四个。 崔泠不再推拒,拿着烤得发黑的兔子直接啃了一口。梁檀看到他粗犷的吃法,也跟着胃口大好,学着他的样子啃了一口。 虽然兔子没放任何佐料,味道吃起来非常的柴,但对于饿坏了的两人而言,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山珍海味。 五只兔子很快变成了一堆骨头,吃饱的梁檀满足地长舒一口气,又吃了两个野果解渴。崔泠虽然只是半饱,但吃过肉和水果的他明显精神劲儿足了很多,随意丢了一把干柴在火堆上,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梁檀看着这匹狼做人事越来越熟练,无语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好笑。但她肯定不能笑出声,不然肯定会被他当神经病—— 毕竟兽人世界,兽形就是翘着二郎腿绣花都不奇怪。 夜渐渐深了,山洞外又开始下雨,洞内的温度越来越低了。梁檀又往火上添了把柴,等火烧起来后看一眼所剩不多的柴火,再看一眼自己身上单薄的秋装,最后将视线转到大狼崽身上。 嗯,脏得都打结了,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底色,甚至不知道这么厚的毛发会不会有跳蚤……梁檀突然对这个长夜感到绝望。 随着干柴越来越少,火苗也逐渐小了起来,最后一阵风钻进山洞,直接把最后的火焰吹灭,也吹走了山洞里所剩不多的温度。 梁檀坚强地躲到角落里,蜷成一团默默保护身上最后一点热气。然而山洞里的凉意无孔不入,很快就把她冻得四肢发僵。 许久,她彻底认命,手硬脚硬地挪到崔泠身边。 “干什么?”他突然开口。 梁檀凭记忆避开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钻到他怀里,一股温暖迅速将她包围:“看在兔子的面子上,给我暖暖呗。” 崔泠不耐烦地喷了一声气,伸出爪子就要把她丢开,梁檀赶紧抱住:“求求你了!” “求我没用!”崔泠不高兴,“滚开,我不愿意!” 他坚决反对,梁檀只好回自己的位置。从他身上汲取的温度还在,反而衬得此刻愈发寒冷,她没好气地说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嫌你臭呢!” 崔泠嗤了一声。 “又脏又臭,难闻死了!”梁檀继续刻薄,“是不是还有跳蚤啊?或者别的虫子,你真邋遢。” 崔泠懒得理她。 梁檀又骂了两句,见崔泠不理自己,也只好闭嘴了。 深秋的夜晚本就寒凉,加上白天刚下过雨,就更添了一分潮湿。梁檀快被这种又潮又冷的天气折磨疯了,最后只能放弃睡眠,站起来蹦蹦跳跳。 崔泠没想到她这么能折腾,当即没好气地开口:“别吵了!” “不吵我就冻死了。”梁檀白了他一眼,继续蹦自己的。 这回烦躁的变成了崔泠,他连续呵斥两句,梁檀都没理他。他顿时后悔自己不该为了几只兔子,就承诺不会伤害她。 他现在就该把她吃掉才对。 梁檀不用想都知道他现在有多郁闷,于是心情瞬间愉快了,更加卖力地蹦蹦跳跳,结果……出汗时是暂时暖和了,但出汗多了被小风一吹,却好像更冷了。 再这么下去,可能就要低温休克了,梁檀开始纠结,是饮鸩止渴继续蹦跳,还是干脆停下来等死。 正纠结时,某个趴在地上的狼人恶劣开口:“滚过来。” 梁檀麻溜地滚了过去,掀开他的皮毛躲进他怀抱。 “舒服啊……”她喟叹一声。 崔泠烦躁地调整一下位置,一只爪子直接搭在了她身上。 梁檀大半身体都被他的皮毛覆盖,冻僵的双腿逐渐回温,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她默默抱着崔泠的爪子,等身体彻底回暖后才笑眯眯地问:“睡了吗?” “有你在,怎么睡得着?”崔泠语气依然恶劣。即便是在部落时,他也是独身一人生活,从来没有兽人跟他离得这么近过,即便对方是一个劣等兽人,没办法伤害他一分一毫,他这样充满警惕的性子,也很难真正熟睡。 “适应一下就行了嘛,你就当做好事了。”梁檀忍不住在他厚厚的毛毛上蹭了蹭,愈发心满意足了。 按理说狼族的毛发该是硬的,他的却很软,跟狼比起来,更像是柔软的大橘猫,而且很厚实,蹭起来像躺在一张毛毯上。因为毛发触感太舒服,他身上奇怪的血腥味也是可以接受的了。 ……嗯,就算他身上有跳蚤,她也认命了。梁檀叹了声气,没忍住又蹭了一下。 崔泠鼻子烦躁地喷了喷气。 梁檀又蹭一下,脚趾不小心勾到了大狼崽肚子上的毛毛,为了避免被他发现,她只能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将脚抽出来。 “你够了!”崔泠忍无可忍,“就算你勾引我,我也绝不会跟一个劣等兽人结为伴侣。” 梁檀:“?” 崔泠一句话,震惊梁檀三百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谁?!” “我都感觉到了,”一张大狼脸气压极低,“把你的脚从我肚皮下拿出去!” 梁檀嘴角抽了抽,虽然舍不得大毛毯的软和,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脚抽出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崔泠嗤了一声,闭着眼睛继续睡觉。 梁檀不敢乱蹭了,安分躲在他的毛发下,也很快睡了过去。山洞里阴冷如旧,她却因为崔泠极高的体温出了一层细汗。 然而翌日一早,她还是冻醒的。 梁檀睁开眼睛,发现崔泠已经去山洞口了,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一堆灰烬旁边。她坐起来搓了搓胳膊,忍不住抱怨:“你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等我醒了再走能少块肉吗?” “肉?”崔泠侧目。 梁檀:“……” 两人四目相对,无言片刻后才发现彼此不在一个频道,于是又各自转开视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梁檀听到洞口毛绒绒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只能认命地站起来:“我去给你找吃的。” “你能找什么,我自己去。”她的打猎技巧只有偷,崔泠已经不指望她了。 他说完就要站起来,却被梁檀戳住脑袋:“别动,你得养伤。” 崔泠不悦:“我可以……” “你不可以,老实在家待着,我很快回来。”梁檀说完,直接扭头走了。 崔泠幽绿的眼睛泛着复杂,好一会儿才嗤了一声:“这算什么家……” 他声音极轻,走远的梁檀没有听到。 她昨天出门找吃的时,在前方山林的峭壁上找到一棵果树,上面长满了鲜甜的野果。昨天为了偷兔子,她没摘太多,今天看来是没兔子可偷了,只能多摘点果子充饥。 梁檀叹了声气,轻车熟路地来到果树前。果树长在峭壁,枝干扭曲歪斜,很适合攀爬。她像昨天一样小心翼翼地踩上果树,双手悬空地往前走了一步,尽可能不去看下方的万丈深渊。 一阵风吹过,果树颤颤巍巍,她也开始跟着摇晃。梁檀一阵心悸,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艰难摘了两个果子,然后转身回到安全地带。 反复几次之后,地上就放了十几个熟透多汁的鲜果了。 梁檀擦一把汗,用外套把野果兜起来往回走,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到一阵吆喝声。 又遇上兽人狩猎了!梁檀眼睛一亮,轻车熟路地跑过去,果然看到不远处小十个兽人正在围堵一头野猪。 梁檀眼馋地看了眼猪,接着四下张望,终于看到了众人堆在地上的战利品。 她舔了一下嘴唇,悄么么走了过去,瞄准猎物堆最上面的山鸡要出手时,突然感觉背后要一片发凉。她连忙收手,假装无事地嘟囔一声:“他们怎么也不派个人看守……算了,我先帮他们看着。” 说完,故作淡定地坐下,然后‘不经意间’回头,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了。 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梁檀咽了下口水,干巴巴开口:“你好。” “你是谁?”少年直接问。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我就是个路过的,顺便做点好事。” “不用,”少年显然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闻言直接摆摆手,“我就是看守猎物的人。” “……啊,那就好,这边有小偷,还是盯紧点好。”梁檀煞有介事。 少爷深有同感:“可不就是,我们昨天打来的兔子就被偷了。” 第125章 “还有人偷兔子?太过分了!”梁檀一脸痛心。 少年连连叹气,继而又问:“你是什么族的?” “老虎。”梁檀一本正经。 “老虎啊!好厉害的。”少年惊呼。 “还行。” 梁檀客气几句就要离开,走的时候无意间露出了怀里的果子,再次引来少年惊叹:“是峭壁上那棵树结的吗?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但因为果树承受不了体重,就一直没去摘,你好厉害,竟然能摘这么多,是怎么办到的?” “……就是攀着石头办到的。”梁檀怕多说多错,又一次提出告辞。 “我能用一小头野猪,换你的果子吗?”少年羡慕地问。 梁檀果断停下脚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能……” “当然!”梁檀欣然同意,然后把所有果子都给了他。 少年受宠若惊:“给我这么多?” “水果而已,又不值钱,”梁檀摆摆手,“你以后想吃,随时可以拿肉跟我换。” 梁檀说完怕他后悔,也怕其他围猎的人发现,扛起地上那头几十斤的猪就走。少年见她扛这点东西都摇摇晃晃,不由得生出一分好奇:“你没力气吗?” “……当然有,我就是懒得用,这样晃一晃对身体好。”梁檀说完,走得更快了。 少年又感慨一声,学着她的样子晃了晃身体,没感觉哪里对身体好。 梁檀做贼心虚,背着猪一刻都不敢歇,咬着牙跑到山洞门口时,一个大力把猪甩进去,自己直接倒在地上休息。 听到扑通一声,崔泠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野猪后惊讶:“你会化形了?” “……你看清楚,那特么是野猪。”门口响起梁檀虚弱且无语的声音。 崔泠嗤了一声:“玩笑都不懂?” 梁檀:“……”不好意思,不懂。 她休息片刻,才回山洞坐下。 “又是偷的?”崔泠斜了她一眼。 梁檀不服:“就不能是我自己猎到的?” “猪身上有撕咬痕迹,你干的?”崔泠反问。 梁檀嘴角抽了抽:“……拿野果换的。” 崔泠闻言点了点头。 梁檀不满意他此刻的表现,于是仔细地讲述了自己是如何逢凶化吉、又是如何拿一堆不值钱的野果换到野猪的,指望他能在听完这些后,对自己刮目相看。 然而崔泠只是嗤了一声:“蠢货。” “又怎么蠢了!”梁檀炸毛。 “甘甜的野果很难找,这种小型猎物却只要是个兽人就能抓,”崔泠说完停顿一瞬,“当然,劣等兽人除外,明明三个野果就能换一头猪,你却用了全部,蠢货。” ……简单来说,她就是做生意赔了呗。梁檀冷哼一声:“行行行,我蠢行了,有本事你就别吃蠢货换来的猪。” “有本事你就吃生猪。”崔泠反击。 两人对视一眼,一秒钟后各自别开。梁檀负责去捡干柴,崔泠则分解猪肉。 许久之后,山洞内再次燃起篝火,分解好的猪肉在上面烤得滋滋冒油,两个人都饱餐了一顿。 吃过饭,崔泠继续以狼形趴在地上修养,梁檀也挤到他怀里取暖,吃饱喝足的崔泠懒洋洋的,没有拒绝这个跳蚤一样的家伙。 山林里总是遍布危险,梁檀这两次出门虽然没有遇到,但不代表外面的世界多平静,所以宁愿待在崔泠臭烘烘的皮毛下发呆,也不愿意多出门溜达。 可惜有崔泠这个大胃王在,她不出去是不可能的。 一头猪几十斤,一个普通人少说也能吃半个月,可对于兽人来说就不够塞牙缝了。梁檀已经感觉到了崔泠的克制,却还是两顿就把猪吃完了,于是第二天,梁檀又踏上了找食物的路。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摘完果子就去那群兽人时常狩猎的地方,想要跟他们换肉,然而却没见到那群兽人。 梁檀无奈,只能带着野果回去。 接下来两三天,她都习惯性地走那个地方,想碰碰运气找点吃的,结果每次都一无所获。 “这是最后一次了。”梁檀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来到兽人们之前狩猎的地方。 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梁檀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刚要离开,身后就传来一阵破风声,她下意识躲开,一头野猪嘶吼着朝她冲来。 梁檀脑袋都要炸了,惊呼一声连忙避开,野猪一个拐弯,再次朝她扑来,梁檀扭头就跑,却撞在了树上,脑门顿时被磕了一下,直接双眼发黑跌坐在地上。 ……这下完了,她要被猪弄死了。梁檀绝望抱头,却迟迟没有疼痛感传来。 她试探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漂亮的豹子踩断了野猪的脊椎,两下就弄死了野猪。梁檀……梁檀更害怕了。 好在她没有恐惧太久,豹子就化成了人形。梁檀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天跟她换肉的少年。 “我前几天就该来的,结果一直没时间,今天才有空过来,幸好遇见你了。”他不好意思道。 梁檀咽了下口水:“等我……干嘛?” “你那天给了我太多果子,我心里过不去,所以想再给你点什么,”少年说完,从角落里拖过来一头鹿,“这个给你。” 鹿还热着,显然是刚打了就拿来了。 梁檀眨了眨眼睛:“谢、谢谢。” “不客气。”少年说完,对上她湿润的眼睛,顿时脸有点红,“我叫阿壮,你叫什么名字?” “梁檀。”梁檀略微回神。 少年重复了一遍,脸更红了:“你不是老虎吗?为什么刚才不化形?” “……我故意的,装作害怕,引野猪上当,你如果没出现,我就直接杀了它了。”梁檀一本正经。 少年恍然:“这样啊……你好厉害。” “还行。”梁檀咳了一声。 少年没忍住笑了:“这里野猪很多,你小心点。” “嗯……嗯?我不害怕。”梁檀板起脸。 少年点了点头,继而说起别的:“这头猪也是你的,你都带回去。” 梁檀顿了顿:“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的,反正我们昨天收获颇丰,暂时吃不了这么多。”少年说道。 梁檀闻言也就不跟他客气了,又掏了两个野果给他:“你帮我扛。” “好的。”少年开心地接过野果,直接左手一头猪右手一头鹿,抱着就跟她往前走。 梁檀见他这么好说话,默默松了口气,带着他一路往前,快走到山洞时却停了下来:“就放这里。” “不送到家吗?”少年有点失望。 梁檀坚持:“不用,送到这里就好。” “好。”少年说完,见她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顿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梁檀目送他走远,这才拖着猪艰难往山洞走,拖到山洞门口后,又回去把鹿也拖了回来,然后走到崔泠面前邀功:“我是不是很厉害?” “一身豹子味,臭死了。”崔泠面无表情。 梁檀横他一眼:“你知道个屁,要不是阿壮,我就死了。” 她激情回忆刚才的危险,崔泠听了半天,轻嗤:“不就是遇到野猪了。” “……是!就是遇到野猪了,你非常不屑的‘小型猎物’,但我他妈差点死了!”经历生死之后,还要面对这只高傲的狼,梁檀没忍住爆发了。 崔泠也沉下脸:“有了豹子,就来跟我吵架了?” 梁檀气哼哼地无视他。 崔泠冷笑一声,也不再跟她说话,而是沉默地开始处理猎物。 兽人们有自己的一套保存肉的办法,这几乎是每个兽人都会的天赋,崔泠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把所有猪肉都处理好了,一块一块的用奇怪的大叶子包裹,放在山洞阴冷处。 至于那头鹿,由于在上面闻到了浓郁的豹子味儿,他直接无视了。 梁檀眯起眼睛:“你把鹿也处理了。” “我不。”崔泠冷声道。 梁檀气恼:“处理了!” “不!” 梁檀冷笑一声:“那头猪也是他打的。” 大狼脸顿时黑了。 梁檀扳回一城,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但拿着打火石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最后只能在崔泠嘲讽的视线里放弃。 由于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两个人正式陷入冷战,以至于守着这么多肉,却连晚饭都没吃。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梁檀蜷着手脚坐在干柴上,一直不去崔泠怀里,山林一到晚上便温度下降十几度,冷得她手脚发硬。 这段时间已经习惯给某人捂脚的崔泠,此刻也是心浮气躁,本以为她不来自己会睡得更好,结果现在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僵持许久,他没好气先开口:“过来睡觉!” “肚子饿!”梁檀同样语气恶劣。 崔泠磨了磨牙,到底还是起来打火了。 随着篝火烧起,梁檀又提要求:“我要吃鹿肉。” 崔泠冷嗤一声,三两下把鹿拆好,直接整个上架烤。 香味很快弥漫,梁檀挪到他身边坐下,悄悄倚着他厚实的皮毛取暖。崔泠就当没看到,只是板着一张狼脸继续烤肉。 许久,肉熟了,两个人头对着头开始分吃。 一连两三天都是野果充饥,一狼一人早就饿得不行了,这会儿虽然都板着脸,却吃得一个比一个快,很快篝火熄灭,骨头丢出山洞外,梁檀也重新钻进了崔泠的皮毛下。 “别蹭我。”崔泠不高兴。 “没蹭!”梁檀回呛。 崔泠冷哼一声将人抱住,梁檀调整一下姿态,也反抱住他,折腾了一天的一人一狼相拥而眠,连梦里都在跟对方吵架。 睡到后半夜,梁檀突然燥热烦闷,哼哼唧唧许久后被一只爪子掐住了手腕。 她猛地惊醒,对上一双绿眼睛后先是一愣,接着松一口气:“干嘛?”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 “鹿肉吃多了。”崔泠不高兴。 梁檀一顿,才发现此刻的他精神百倍。 嗯,各种意义上的精神百倍。 梁檀穿越以来,自认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可还是在这一刻看到真实上演的动物世界后崩溃了,一连步直接跳了出去,扒着石壁一脸惊恐地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崔泠看到她的反应,嗤了一声翻个身,大咧咧地将肚皮露在外面:“我就算再落魄,也不可能跟你一个劣等兽人有什么,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是我反应大还是你反应大!”梁檀看着他朝天撅,顿时一脸崩溃。 崔泠闭上眼睛:“我是吃鹿肉的自然反应,你不也是一样?要不是我叫醒你,你还在用脚趾勾引我。” 说完,他皱了皱眉重新睁眼,眼底是一片嫌弃:“连条尾巴都没有。” 梁檀:“……” “过来睡觉。”他没好气地开口。 梁檀梗着脖子:“你这个德性,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不睡算了。”崔泠直接闭上了眼睛。 梁檀气得要命,偏偏不能拿这匹狼怎么样,最后只能黑着脸坐下。 “什么狼啊,狗还差不多。”她随口嘟囔一句。 “你才是狗,我是英勇的孤狼。”崔泠看似睡了,却还是在她开口之后迅速反驳。 梁檀白了他一眼,索性不搭理他了。 今晚的鹿肉确实大补,胃里一直热乎乎的,连带着手脚都跟着暖和,即便不用崔泠的毛发避寒,似乎也可以坚持。 她安静地坐着,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崔泠的狼脸逐渐皱巴,最后终于忍不住恶劣开口:“你来不来?” “不来。”梁檀很有骨气。 “那就一夜都别来,要是敢吵到我,我就把你丢出去。”崔泠继续威胁。 梁檀冷笑一声:“放心,一夜都不来。” 说完,两个人陷入新一轮的沉默。 许久,崔泠又一次开口:“今天不来,以后也别来,冻死也不关我事……” 话没说完,梁檀已经气鼓鼓地钻到他怀里了,崔泠动了动,把身下暖热的地方留给她,然后习惯性地将爪子搭在她身上。 一人一狼同时舒服地喟叹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相视两厌地别开脸。梁檀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很快就睡了过去,反倒是崔泠还睡不着,趴在地上发了会儿呆,视线落在了梁檀的脸上。 第126章 真是个奇怪的劣等兽人,想找靠山竟然找到他头上来了,难道不知道他的毛发很奇怪?崔泠沉思片刻,抬起爪子看了看,确定虽然脏兮兮的,却还是能分辨出是白色的皮毛。 所以她是知道的,却还是要跟着他。 崔泠嗤了一声,喷出的气息抚过梁檀的脸,梁檀轻哼一声,不满地抬手堵住他的鼻子:“安静!” 崔泠顿时不悦,爪子扒开她的手后正要回怼,突然看到她手腕处几道细细的伤口。 像是碎石划出的痕迹。崔泠想起她说自己差点死在野猪的攻击下,顿时皱起了眉头。 梁檀这一夜睡得极好,翌日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她伸着懒腰坐起来,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崔泠不见了。 “崔泠?” 无人应答,空旷的山洞只有回音,梁檀慌了:“崔泠!崔泠!” 她跌跌撞撞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找人,因为太着急,没注意到地上断掉的树枝,直接摔在了地上。 双手下意识撑地,反应过来时两只手心都破皮了,她顿时又气又恼:“崔泠你个白眼狼!狗东西!我辛辛苦苦养着你,给你找吃的,你竟然身体一好就说走就走,你还是个人吗?!不对,你本来就不是人,你个混……” “再骂就把你扔下悬崖!”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梁檀愣了愣,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崔泠早已恢复人身,黑着脸往地上丢了头野猪。 梁檀茫然一瞬:“你干嘛去了?” “打猎。”崔泠板着脸往山洞走,“我伤口崩开了,你把猪都扛进来。” 梁檀赶紧跟上他:“哪崩开了?快给我看看。” 她凑过去仔细检查,崔泠木着脸推开她,她又凑了过来,赶不走的样子像一只头脑发晕的苍蝇。崔泠轻哼一声,却不再推开她。 梁檀仔细地为他检查,发现腰上那个最深的伤口有一点渗血,其他的大伤口也是或多或少有点裂开。虽然看着吓人,但好歹还在可控范围内,梁檀顿时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你没事打什么猎啊,现在好了,又得个十天八天才能恢复。” “我愿意。”崔泠闭上眼睛。 梁檀懒得理他,扭头就去搬猪了,然而出去半天,最后又腆着脸回来了。 “搬不动?”崔泠眼睛不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搬不动。”梁檀讪讪。这头猪得有上百斤,她折腾好久都没搬动。 崔泠轻嗤一声再次起身,梁檀看到他皮肤上抹开的血迹,想说要不还是别搬了,但纠结一瞬还是放弃了—— 外面太潮,野猪放在地上很快就会腐烂,而他们太需要这些肉了。 ……只是要辛苦某狼了。梁檀叹了声气,等他把猪搬进来后,立刻鼓掌奉承:“崔泠真棒!” 崔泠斜了她一眼,扭头就往外走。 梁檀连忙站起来:“你干嘛去?” “搬猪。”崔泠头也不回。 梁檀一愣:“不是已经搬回来了吗?” “还有。”崔泠说着就不见了踪迹。 梁檀只好继续等,好在没等太久,他就又搬了头猪进来了。 梁檀震惊:“你竟然打了两头!” 崔泠再次离开。 “干嘛去!”梁檀重复询问。 “搬猪。” 梁檀:“?” 重复五趟之后,梁檀看着大小不一的七头猪沉默了。 许久,她艰难开口:“你是抄了猪的老家吗?” 崔泠冷哼一声,化为狼形继续趴着。今天出去溜达一圈,直接导致他要多休息十几天,现在四肢无力,伤口也隐隐作痛。 没等到他的回答,梁檀也不急,反而因为猪山猪海心情愉悦:“我上次看阿壮他们,都是好几个兽人围堵一头猪,你好厉害,自己能打这么多头。” 崔泠还是不搭理她。 梁檀拍了一下他毛茸茸的翘臀:“真棒呀崔泠!” 崔泠眼皮一跳,终于肯看她了,梁檀笑眯眯的任由他打量。两人对视许久,崔泠评价:“你真的很势利眼。” 梁檀:“……”算了,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崔泠随意划了两下火石,等山洞里烧起篝火后再次闭上眼睛:“以后你再出去摘果子,就不用怕野猪了。” 梁檀愣了愣,表情突然微妙:“你……你抓猪,是因为担心我?” 崔泠装死。 “你担心我呀?”梁檀凑过去揉狼头。 崔泠继续装死。 梁檀心情愉悦,像撸狗一样撸眼前的大尾巴狼。崔泠起初还在无视她,渐渐的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为什么要挠他的下巴?为什么要搓他的耳朵?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觉得很舒服?轻飘飘的,整个狼都像踩在棉花上,舒服得简直想抖腿? 没等他想明白,梁檀就不挠了,他顿时不悦睁眼。 “我们烤个乳猪吃。”梁檀眼睛晶亮。 崔泠:“……” 因为家里多了七头猪,生活一下子就宽裕起来了。梁檀再也不用操心弄肉的事,整天除了去找点干柴和野果,就是在山洞里吃了睡睡了吃,连脾气都好了很多。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崔泠实在是太味儿了。 也不怪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能沾水洗澡,原本沾在皮毛上的血迹都凝固了,把毛发打成一个又一个的结,而他的体温又很高,将这些凝固的血烘得热气腾腾,每次梁檀一进山洞,就会闻到一股说不出的气味。 说臭也不算臭,就是不太好闻,像……浓郁的狗味儿。 考虑到崔泠的自尊心,梁檀没敢跟他说这件事,只是从每天倚着他发呆,变成了每天坐在洞口发呆,到最后干脆借口出去散步,不留在山洞里了? 她每次出去,崔泠都十分不高兴,可又不愿意说,只能板着脸看她离开,直到她回来才抱怨两句。 两人这种相处模式,让梁檀有种和他结婚多年已无爱情、彼此嫌弃却又为了孩子不能离婚的中年夫妻感。 而对于梁檀的形容,崔泠只是嗤了一声:“我不可能娶一个劣等兽人,更不可能跟你生孩子,你死了这条心。” 梁檀:“……谢谢,我对你也不是很有兴趣。” 崔泠又看她一眼,没有回应。 梁檀嫌他无聊,干脆继续出去找干稻草。她最近收获颇丰,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做一个属于自己的床了,只是有床归有床,没有被子,冬天一样是要跟那匹脏兮兮的狼睡。 想到这里,梁檀叹了声气。 “梁檀!” 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梁檀愣了愣,回过头就看到好几天没见的阿壮,她顿时开心招手:“阿壮!” “你在这里干什么?”阿壮问。 梁檀拍了拍怀里的稻草:“我想多找点这个,睡得好一点。” “这有什么用,还是得睡兽皮才暖和。”阿壮不怎么赞同。 梁檀笑了笑:“最近都没见你,是做什么去了吗?” “我和族人们换了一个山头打猎,”阿壮说完叹了声气,“这座山上的野猪突然被连窝端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真是太贪心了,连小猪都不放过。” 烤乳猪真香的梁檀:“……” “这座山本来就没多少大型猎物,没有野猪之后,就只剩下兔子山鸡之类的了,我们就换了一座山去打。”阿壮笑呵呵道。 梁檀点头:“换个山也挺好的,豹形武力值都很高,应该多打大型猎物。” “我们族不全是豹子,还有兔族鸟族狐族什么的,所以战斗力不算强,”阿壮提起这个,还有点不好意思,“就算换个山头,也还是打打野猪之类的。” 梁檀惊讶:“你们不是同一个族的?” “对,我们有些族人是身体不够强壮,被部落遗弃,有一些则是部落迁徙的时候走丢的,反正各种原因,就凑到了一起。”阿壮解释。 梁檀听得眼睛晶亮:“这么说……你们族的包容度还挺高?” “当然,我们不会轻易遗弃任何族人,”阿壮十分骄傲,“就算生出的孩子是野兽,只要父母不舍得杀死,我们就不会消灭,还是会当成自己的族人一样对待。” 梁檀:“那……要是对方外形很奇怪呢?” “能有多奇怪?”阿壮好奇。 梁檀试探:“白白的。” “我们部落的狗族,就有白白的原身。”阿壮说道。 梁檀顿时眼睛一亮,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口哨声,阿壮赶紧离开了,只是跑到一半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梁檀。” “嗯,在!”梁檀立刻举手。 阿壮黝黑的脸瞬间红了:“你别捡稻草了,我送你一个虎皮。” 梁檀睁大眼睛:“真的?!” “……你要吗?”阿壮有点紧张。 梁檀笑了:“你要是肯送,我当然要。” 那得多暖和啊!她也不想单方面接受赠与,实在是现在日子难过,大不了拿到虎皮之后,等过段时间崔泠恢复了,让他去抓些东西当还礼。 梁檀正盘算着,阿壮的脸更红了,鼻尖上也沁出了汗。 他这反应好像中彩票一样,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还没等开口询问,就听到他紧张道:“好,那晚上你再来一趟,我把虎皮送给你。”说完,一瞬化形跑了。 梁檀看着他矫健的身影一瞬间钻进丛林,顿时心情极好地回到山洞。 山洞里,臭脸大野狼在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后,脸顿时更臭了:“又是豹子味,难闻死了。” “我觉得还好啊。”跟你比,都是香的了。 崔泠沉下脸:“你味道不散完,今晚别跟我睡。” 梁檀听到他又拿这个威胁自己,再想想阿壮说要送自己一张厚实的虎皮,当即有了底气:“不睡就不睡。” 崔泠更生气了。 两人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冷战,梁檀低着头,仔细摆弄自己的小床,崔泠则趴在地上生气。 许久,还是崔泠先开口:“你看上那头豹子了?” “我是劣等兽人,哪配得上普通兽人。”梁檀阴阳怪气。 崔泠不高兴:“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跟他是朋友。”梁檀回答了他的问题。 崔泠静了静:“既然没看上,就别走太近。”他从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梁檀一点常识都没有,很多时候都把握不好分寸。 梁檀闻言不悦:“我就不能有朋友了?” “兽人之间交什么朋友,他的雄性气息很重,一看就是对你有想法。”崔泠评价。 梁檀乐了:“他还能有你的雄性气息重?”这味道都快溢出去了。 她本意是嘲笑他,可这话落到崔泠耳朵里,就成了别的意思,狼脸顿时泛热,幸好有厚厚的毛发遮住,这才没暴露他的异常。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傍晚,崔泠刚把肉拿出来准备烤,梁檀就要出门了。 “晚上出去做什么?”崔泠皱眉。 梁檀敷衍:“没事没事,我很快回来。” 她怕崔泠阻止她出门,就没敢说自己是去找阿壮。 崔泠还在训斥她,她却当耳旁风,一溜烟地跑到了今天遇到阿壮的地方。 阿壮早就等在那里了,看到她来眼睛一亮,当即把毛毯一样的虎皮递过来。梁檀赶紧接住,随即震惊了:“这么好的皮子?你哪来的?” “我爹娘给我的。”阿壮脸红红。 梁檀蹙眉:“爹娘给的?那不行,我不能要。” 阿壮一听急了:“我也可以自己打的,等过段时间我彻底成年,肯定有能力打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梁檀哭笑不得,“是觉得太贵重,不敢收。” “不贵重不贵重,你收下。”阿壮说完就溜了,根本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 梁檀张了张嘴,盯着虎皮无言许久,最后只能抱着回到山洞。 “再晚回来肉都没……”崔泠话说到一半,看到她怀里的虎皮脸一黑,“哪来的?” “阿壮给的。”梁檀随口一句。 崔泠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犹如小山一般,后背的毛发根根竖立,连牙都龇了出来。 梁檀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你不是说没看上他吗?”崔泠皱着鼻子一脸凶光。 梁檀呆滞:“没、没看上啊。” 第127章 “那你收他的皮子!”崔泠发火。 梁檀迟钝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不能……收吗?” “兽人之间赠与皮子,是定下婚约的意思。”崔泠生气。 梁檀:“……” 看到梁檀哑口无言,崔泠更生气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该知道吗?”梁檀很是冤枉。这文统共也就两三万字,是个短得不能更短的短篇,全程都在讲男主怎么在生死边缘挣扎,哪提到过这些兽人世界的规则。 崔泠见她还敢顶嘴,当即决定要给她一个教训,重新趴下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知道就活该倒霉,我是不会管你的。” “你爱管不管。”梁檀脾气也上来了。 崔泠不悦:“兽人族只要接过皮子,就等于定下婚约,除非双方同时反悔,否则是一定要结为伴侣的。” 说完,嗤了一声,“送的竟然是虎皮,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恐怕不会答应退婚,只要他不退,你想后悔也没用,就等着跟他结婚。” 梁檀眉头顿时皱得更深:“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你接了人家的东西又反悔,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崔泠讥讽。 “我都说了……”梁檀说到一半对上他幽绿的眼睛,顿时赌气放弃,“算了,懒得跟你说。” “那就等着嫁给那只豹子。”崔泠继续刻薄。他现在一肚子火不知道怎么发,只能用语言攻击。 梁檀只当没听见,而是思索该怎么跟阿壮说这件事。 ……按崔泠的说法,阿壮肯定是不会答应的。梁檀正头疼时,她抬眸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大野狼,沉默片刻隐约有了主意。 夜渐渐深了,寒气再次涌入山洞,崔泠调整了一下姿势,把相对柔软的地面腾出来,等着她过来睡。 然而等了半天,只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迟迟没看到她过来。 崔泠皱眉回头,看到眼前的一幕后瞬间炸毛:“你干什么!” “睡觉。”梁檀躺在自己的稻草床上,裹着柔软厚实的虎皮,心满意足地叹了声气。 崔泠蹭了一下站起来:“为什么要用他的虎皮!” “都要结婚了,还分这么清干嘛。”梁檀怡然自得。 崔泠顿时更加气恼,直接化为人形揪住虎皮一甩。梁檀猝不及防,被他从虎皮里甩到了稻草床上,身上好不容易攒的那点热乎劲,一瞬间全没了。 梁檀却不生气,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有事吗?” “你说要结婚了是什么意思?”崔泠咬牙切齿。 他似乎还没从狼形的状态里走出来,生气时五官乱动,却因为长得太好看,表情崩坏成这样竟然都不丑。 梁檀抬头和他的绿眸对视:“他如果不同意退婚的话,我和他不就要结婚了……啊,你是不是不知道结婚的意思?就是你说的结为伴侣……” “我没问你这个!”崔泠气恼地打断,“梁檀,你还没跟他说清楚,就知道他一定不退婚?” “你都说他很喜欢我了,怎么可能答应退婚,”梁檀说完叹了声气,“算了,横竖我也不亏,结为伴侣就结为伴侣,这样一来我找到了靠山,阿壮有了伴侣,你也不用被我烦了,大家都满意了。” “你!” 梁檀看着气得说不出话的崔泠,一脸无辜地追问:“我怎么了?” 崔泠黑着脸与她对视,梁檀绷住表情,尽可能不泄露自己的期待。 许久,他面无表情地把皮子丢给她:“对,大家都满意了。” 梁檀心里咯噔一下,没等再开口崔泠已经恢复狼形,去原来的位置趴着了。 ……玩脱了。 她刚才还想着,崔泠很不喜欢阿壮,自己用点激将法,说不定能让他帮着去解除婚约……谁知道这狗崽子这么不经激,才三两句话竟然要跟她撇清干系了。 不对,也许是早就想跟她撇清干系,只是一直没能得逞,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虽然不喜欢阿壮,但为了摆脱她,宁愿让阿壮得偿所愿。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摆脱一类敌人,不惜让二类敌人尝点甜头。 真是……狗啊。梁檀被自己的脑补气得睡不着觉。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火堆旁边脏兮兮的大野狼。 他只要一想到梁檀现在身上盖的,是其他兽人准备的聘礼,就想连人带皮子一同扔出去,也想把她揪过来,问问是不是只要能给她庇佑,不管是谁她都愿意嫁。 ……不行,越想越气。 一人一狼心思各异,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翌日一早,梁檀揉了揉眼睛,去山洞外接了点水简单洗漱后,便开始认真地叠虎皮。 崔泠冷眼看着她宝贝地把这张破虎皮叠得方方正正,心里又涌起一阵烦躁,却没有像昨天一样用言语发泄。 一人一狼较上了劲,都把对方当空气一样忽视,所以崔泠看到梁檀抱着虎皮出门时,爪子只是抓紧了地面,却也没问她要去哪,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梁檀一边往外走,一边支棱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结果走了半天,背后都没有脚步声追上来。 她顿时冷笑一声:“等我把这事儿解决了再跟你算账。” 说罢,就去了昨天见阿壮的地方,放下虎皮不断呼喊他的名字。 阿壮很快应声而来,看到她后激动上前:“你找我?” “……对,”梁檀讪讪一笑。 阿壮刚想说什么,就注意到她身后石头上的虎皮,愣了愣后不解开口:“你这是……” “阿壮对不起,”梁檀一脸愧疚,“我不知道送皮子是求爱的意思,我以为只是朋友之间的赠予。” 阿壮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许久嗓子眼突然发紧:“你什么意思?” “抱歉,皮子还给你,你能不能……就当我昨天没接受过?”梁檀小心翼翼地问。 “不行!”阿壮顿时涨红了脸,“为什么要这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你没错,是我独自流浪惯了,不懂兽人的规矩,所以贸贸然接受了皮子。”梁檀赶紧解释。 阿壮还是愤愤:“那你今天怎么知道了?” “是一个朋友跟我说的,”梁檀说完,见他一脸委屈,只好放软了语气,“阿壮,我实话跟你说,我是个劣等兽人,连变身都不会,我配不上你的。” “我早就知道你是劣等兽人,也知道你不是虎族,所以才会送你虎皮,而不是别的皮毛,你如果是因为这个才退婚,其实没必要,我真不嫌弃你。”阿壮忙道。 梁檀没想到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是不同意,不由得叹了声气:“我们才见过几次,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 “我就觉得你很有趣。”阿壮一脸认真。 梁檀头疼:“觉得我有趣可以当朋友呀,没必要非要在一起的。” 阿壮抿了抿唇:“不要,我只想跟你结为伴侣。” “阿壮……” “梁檀,你答应我好不好,我肯定会对你好的,给你猎很多猎物,剥很多皮毛,让你一直很暖和,我我我建的房子也很大,是用石头加泥巴抹的,一点漏洞都没有,真的特别好。”阿壮一脸殷切。 梁檀一阵无言,正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道沉郁的声音:“她不会跟你结为伴侣。” 梁檀眼睛一亮,和阿壮同时看过去,崔泠一个跳跃,便横隔在两人之间了。 梁檀看着脏兮兮的大白狼,故作矜持地问:“你怎么来了?” 崔泠无视她,直接目视阿壮:“她不会答应你,你把皮子拿走。” “你是谁?”阿壮顿时一脸警惕。 崔泠的狼脸上闪过一丝倨傲:“我是她的丈夫。” 梁檀愣了愣。 “不可能!”阿壮当即否认,“我从来没有在她身上闻到过其他兽人的味道。” “那是因为我在养伤不能洗澡,体味被臭味覆盖,你敢说她身上没有臭烘烘的味道?”崔泠昂起狼头。 梁檀:“……”原来你知道自己臭啊。 阿壮闻言怔愣一瞬,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梁檀震惊地睁大眼睛:“所以我身上真是臭烘烘的?!” “我以为是你不讲卫生。”阿壮认真解释。 梁檀:“……”妈的,她天天擦身体好不! “她已经有伴侣了,你还送皮子给她,是你不守规矩在先,我们就算想退婚,你也只有答应。”崔泠冷笑着把话题引回正途。 阿壮愣神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她从来没提过自己有伴侣,肯定是你们骗我的。” “没提过伴侣,难道没提过我?”崔泠不屑。 阿壮:“没提过。” 崔泠:“……” 梁檀察觉到来自崔泠的死亡凝视,咳了一声主动开口:“阿壮你想想,我作为一个劣等兽人,根本吃不了太多东西,却跟你换了很多肉,那些肉都哪去了?” 阿壮一愣:“被他……吃了?” 梁檀点了点头。 阿壮崩溃抱头:“我还是不信,肯定是你们骗我的!” “那要我们怎么证明?”梁檀无奈,说完直接抱着狼头亲了一口,“这样吗?” 崔泠一愣,虽然面上不动声色,狼尾巴却在一瞬间炸开了花。 阿壮看得眼圈都红了,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 梁檀连忙哄他:“你别伤心呀,就算当不成伴侣,我们也能做朋友的,以后你想找我聊天或者散步,我随时都会来,也可以摘果子给你吃。” “我不同意。”炸尾巴大白狼黑了脸。 梁檀无视他,轻轻拍了拍阿壮的后背:“对不起阿壮,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会努力学兽人世界的规矩,绝对不会再闹出这种乌龙了。” “没事,是我痴心妄想了,”阿壮擦了一下眼睛,心情逐渐没那么差了,“你说你不知道接皮子是答应求婚,但你却有伴侣了,是不是代表,他仗着你不懂规矩,就没给你送皮子?” 崔泠顿时不悦:“等我的伤好了,我会给她打一头比你这个强十倍的老虎。” “果然没给你送,”阿壮难过的同时,对梁檀也多了一丝同情,“你真是太可怜了。” 崔泠顿时龇牙,梁檀一巴掌拍在狼头上,把他的牙给拍了回去。 “没事,有情饮水饱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食不果腹我也愿意。”梁檀假模假样地说。 崔泠听不太懂,却觉得十分中听。 阿壮闻言彻底死心。 本来就是一时的好感,感情也没有太深刻,短暂的难过之后,阿壮继而担心起梁檀:“你跟他已经结为伴侣,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定居,这样整天流浪,怎么生孩子?” 崔泠顿时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刚想说不用你管,梁檀就殷切地握住了阿壮的手:“所以还得请你帮忙啊!你们部落现在还收人不?” 崔泠:“?” 阿壮:“……” 上一秒还在三角狗血恋,下一秒就开始讨论加入部落的事,阿壮稀里糊涂地答应帮忙去问问族长,梁檀当即给了他两个果子表示感谢。 把人送走后,一狼一人往山洞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山林里的小路上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走路声。 许久,还是崔泠先绷不住了:“不是要跟他结为伴侣?” “不是说不管我?”梁檀几乎同时开口。 然后又是一阵默契的沉默。 好一会儿,梁檀主动求和:“我饿了,今天吃什么?” “除了肉还有别的吗?”崔泠反问,对她刚才送给阿壮两个果子的事还很怨念。 梁檀啧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这么小气啊,连个果子都不舍得。” 崔泠懒得跟她说话。 两人回到山洞,崔泠开始点火烤肉,梁檀坐在火堆旁看他忙活,许久突然感慨一声:“崔泠,你可真能干。” 崔泠勾着肉的爪子一停顿,狼脸被火烤得有些热。 “本来就是,又会打猎又会烤肉,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梁檀继续夸。 狼脸好像更热了。 “就是脾气不好。”梁檀总结。 崔泠无语:“你脾气好?” “我脾气本来是不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你之后就变坏了,”梁檀说完,还认真思考了一下,“难道是被你影响了?” 崔泠觉得自己肯定有毛病,不然为什么听到她说被自己影响了,会突然这么高兴? 肉烤好,他把瘦的部分撕成小块递给梁檀,自己则直接吞咬面前的大块肉。一人一狼无声吃饭,一直到所有吃的被解决,才开始讨论正事。 第128章 “虽然我先让阿壮回部落问问情况了,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想去阿壮的部落生活吗?”梁檀认真询问。 崔泠不肯看她:“如果我说不想,你就不去了?” “不去。”梁檀回答得很干脆。 崔泠顿了顿,抬头看向她:“为什么?” “哪来的为什么,”梁檀莫名其妙,“你都不去,我去干什么。”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的简单,崔泠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于是进一步追问:“你不是想要安稳的生活吗?加入部落的话,你想要的就都有了,比跟着我更合适。” “……你现在是要把我赶走吗?”梁檀狐疑。 “当然不是!”崔泠立刻否认。 梁檀这才放松,笑了笑道:“那不就得了,你都改变主意不赶我走了,我就不能改一改留在你身边的理由?” 崔泠皱眉:“什么理由?” 这狼长得酷炫高冷,但其实有时候还挺笨的。梁檀啧了一声,直接大白话解释:“以前是为了活着才留下,现在是为了你,懂了吗?” “有什么区别?”崔泠显然没听懂。 梁檀深吸一口气:“区别就在于以前跟着谁都行,现在只能跟着你,哪怕你以后又残又废,我也会不会离开你,明白没有?” 崔泠这回明白了,狼脸仿佛要被火堆烤熟一样烫,又一次庆幸有皮毛遮挡,不会被她发现异常。 梁檀不知道他内心在经历什么挣扎,只是继续追问自己想知道的:“所以你确定不去阿壮的部落了?” “去。”崔泠开口。 他很清楚,山洞不是久居之地,眼看着冬天即将来临,一旦下雪,就算他有一身厚重的毛发也未必能熬得过去,更何况连化形都不会的她。 他们确实该换个地方生活了。 梁檀本以为他都一门心思犟到底了,没想到他会突然改变主意,顿时一脸惊喜:“真的吗?” “真的,”崔泠莫名不敢看她的眼睛,“前提是那个部落肯收下我们。” 他异类的白色皮毛,或许会成为阻碍。 梁檀倒没想到他皮毛的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崔泠看到她点头,想说如果他们让你一个人留下,那也要答应,可话到嘴边,又突然说不出来了。 他舍不得。 翌日早上,阿壮便来了,看到两人生活的山洞后皱了皱眉:“这里环境也太差了。” “还行,能遮风挡雨。”住得久了都有感情了,梁檀不喜欢他嫌弃山洞的样子。 阿壮同情地看她一眼:“我们族长说要先见见你们,才能决定要不要让你们加入。”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梁檀连忙看向崔泠,生怕他会不答应。 好在崔泠是个有分寸的,闻言直接就站了起来。 三人一起往外走,因为要迁就梁檀,速度要慢很多。 大约走了有两个小时,梁檀总算走出了这片山林,来到了一处视线宽阔的平缓地带。她看着眼前的风景,身心舒畅地伸了伸懒腰。 “前面就是我们部落了。”阿壮指了指东方。 梁檀和崔泠同时看过去,就看到远远的几个粗糙矮房捱在一处,房子外围了两圈荆棘草,似乎是用来抵御野兽的。 正是下午时分,兽人们吃过饭聚在一起闲聊,好几个小兽人嬉戏打闹,时不时就变回原形在地上打滚。这些兽人跟阿壮一样,都是用兽皮做的衣裳,虽然已经是深秋,但依然赤着脚。 梁檀没有见过其他部落,不知道眼前的部落是好是坏,崔泠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部落非常的贫困,说不定连吃饭都有问题,他们留在这儿,生活未必会比在山洞时好。 实在不行,就等他身上的伤好一些了,多打几头猎物,把山洞修葺一下,说不定比这里的房子更好。崔泠刚思索完,扭头就看到梁檀笑盈盈地盯着打滚的小兽人们。 他心头一动:“喜欢这里?” “嗯,喜欢。”梁檀太久没看到这么多活人了,虽然这些人都奇奇怪怪,动不动就冒出个长耳朵或者尾巴之类的,但人都是群居动物,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很让她开心了。 崔泠沉默片刻:“喜欢就留下。” “说得好像我们想留就能留一样,不得先问问族长意见呀。”梁檀斜了他一眼。 崔泠轻嗤一声:“他肯定会让我们留下。” 来之前他还担心,这里的人会把他当做异类,现在来看,他们根本没资格把他当异类。 能在冬天来临之前,得到他这样强壮的兽人助力,该是整个部落都要高兴的事情。 果然,族长在见到崔泠后,二话不说就答应让他们留下了,还特意召开了部落会议,商议他们留下之后的事。 崔泠自幼就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当所有人视线的焦点,所以不想参加会议,最后还是被梁檀强拉了去,才板着脸坐在角落里。 相比他的格格不入,梁檀倒是很快跟其他人打成一片了,还一脸好奇地去捏小兽人毛茸茸的耳朵。 崔泠看着如鱼得水的她,一张狼脸臭得厉害。 “等你的伤好了,一定要给梁檀打一张好皮子。”阿壮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身边。 崔泠轻哼一声,懒得与他说话。 阿壮脸上闪过一丝不服气:“她对你这么好,你不能因为她不懂这些规矩,就去敷衍她。” “我跟她的事不需要你管。”崔泠警告地看他一眼。 阿壮被他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一瞬间气势全无:“她可是为了你,才加入我们部落的,你至少要领她的情。” “回来。” 阿壮立刻颠颠回来。 崔泠扫了他一眼:“为了我才加入是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我们部落的构成很复杂吗?因为我们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落单的兽人,总之梁檀就是听说我们不会歧视任何兽人,才想来我们部落的,”阿壮说完,看一眼他脏兮兮的白毛,“你猜她是为了谁?” 劣等兽人虽然在婚配上被轻视,可其他方面因为都足够聪明且灵活,且每顿饭都吃很少,所以每个部落都是乐意接纳的,她显然不是会被歧视的那个。 崔泠眼眸微动。 阿壮见他不说话,生怕自己又惹恼了他,赶紧一溜烟地逃跑了。 梁檀正搓玩一只兔族小兽人,突然感觉一片阴影笼罩,她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一双幽绿的眼睛。 “怎么了?”她眨了眨眼睛。 “我也有耳朵。”他不悦开口。 梁檀:“?” “狼族天性占有欲强,你家兽人吃醋啦。”一个羊族大娘笑道。 梁檀尴尬地笑了笑,推着崔泠离开了:“你发什么神经?” “没发神经,就是想提醒你该去看看房子了。”刚才族长把之前有人住过的一个土房分给了他们。 梁檀一听要去看房子,当即来了精神,赶紧跟着他离开了。 这个部落所在,是之前豹族没有发展壮大前的住地,后来因为日渐强大,觉得重建太麻烦,所以直接遗弃,而现在的部落人数远比不上当初的豹族,所以这里还有很多空房。 族长给他们的,就是其中一个最大的,虽然简陋到只有一扇窗户一张床,但好歹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梁檀进去转了一圈,表示很满意。 崔泠却皱了皱眉:“太旧了。” “不比咱们的山洞好多了?”梁檀扬眉。 这一点崔泠倒是无法反驳。 梁檀说完,又想到什么:“对了,族长说这里是豹族之前的住地,他们以后不会再回来?” “不会,兽人规矩,走了这里就不属于他们了。”崔泠回答。 “……你们兽人规矩还挺多。” 崔泠看她:“你不是兽人。” “是是是,劣等兽人嘛。”梁檀啧了一声。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而化为人形。 梁檀吓了一跳:“突然化形干嘛?” “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化形了。”崔泠说完将后背露给她。 梁檀上前检查,发现伤口基本都长好了,上面的棉线也有很多都不见了,还挂在上面的,大多是伤口没彻底愈合的。 “线呢?”梁檀皱眉。 “舔掉了。”崔泠理所当然。 梁檀:“……”就该给他戴个脖圈。 不管怎么样,没发炎就是好的,梁檀松了口气:“等过两天稍微暖和点,你就可以洗澡了。” “不想洗,麻烦。”崔泠皱眉。 梁檀顿时瞪眼:“不想洗也得洗,你都臭成什么了。” “你嫌弃我?”崔泠不悦。 梁檀冷笑一声:“我不该嫌弃吗?每天跟你在一块,连我都被熏臭了。” 崔泠又要反驳,却在对上她的视线后,想起了阿壮的话,最后话到嘴边变成了:“洗洗洗,洗行了?” 说完,就扭头走了。 ……这人还不耐烦了。梁檀嘟囔一声,把屋子里简单收拾一下后,发现角落里竟然还有一条熊皮毯子。 这对梁檀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赶紧敲敲打打去了灰尘,拿到太阳下晒了一遍。 于是当晚崔泠回来时,就看到她裹着熊皮怡然自得地躺在床上。 “又哪来的?!”他一瞬间炸毛。 梁檀斜了他一眼:“在屋里找到的,放心,不是别人送的。” 崔泠这才放心,接着意识到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于是又强调一句:“你少出去招惹那些成年男兽人。” 梁檀:“……” 崔泠见她不说话了,当即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然而晚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梁檀不让他上床。 因为梁檀不仅不让他上床,还不跟他睡一起。 “你平时不都睡地上吗?今天怎么不行?!”梁檀抱着毯子跟站在床边的崔泠僵持。 崔泠不悦:“山洞里没床,我才睡地上,现在有床,我为什么要睡地上?” “就一张床,你跟我一个女的抢什么!”梁檀气愤。 “我没跟你抢。”崔泠还是人身,闻言蹙起眉头。 梁檀却不信:“不管你抢不抢,我都不会让给你的。” “说了不抢,”崔泠忍无可忍,“我们不能一起睡吗?” “我有熊皮大衣了,还挤在一起干嘛?”梁檀不高兴。 崔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后只能沉着脸站在床边。 他不说话不发脾气的时候,还颇有初见时的威严。梁檀与他坚持半天,莫名其妙地怂了,最后只能抱着熊皮毯子下床。 “让、让你睡,我睡地上总可以了。”梁檀没底气地哼一声。 崔泠板着脸看她裹住熊皮,往地上一躺就开始睡,劝说的话瞬间噎在嗓子眼,咽不下吐不出,心里烦躁不已,最后只能板着脸躺在床上。 然而人躺在床上了,心却在地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许久,他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连人带熊皮一起搬到床上,然后直接挤进了熊皮里。 睡梦中的梁檀轻哼一声,直接攀上了他的脖子。 不同于狼形时隔着厚厚的皮毛,这一刻的亲密无间,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还挺舒服。崔泠试探地抱住她,感受她鼻尖气息。 “臭……”梁檀嘟囔一声。 崔泠瞬间脸黑。 大约是有了屋顶之后,睡眠质量会格外好些,梁檀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经绳子中控,而房间里也没见崔泠的踪迹。 不同于上次发现他不见后的惊慌,梁檀揉了揉眼睛,醒了会儿神后才出去,结果刚走到外面,就看到几个兽人崽子快乐地跑来跑去,看见她后立刻热情地打招呼:“梁檀!崔泠好厉害,带来了很多肉!” 梁檀顿了顿,猜到是山洞里那些没吃完的野猪。 这狼崽子,还挺会来事。梁檀扬了扬唇,跟兽人崽子们玩了会儿,余光瞥见某道身影后就站了起来。 结果崔泠直接把她当空气,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经过。 “站住。”她抓住他的胳膊。 崔泠直视前方,半点余光都不肯分给她。 梁檀嗅了嗅,震惊:“你洗澡了?” 听到她这么在意这个,崔泠心情顿时不好了:“你管我。” “我不管你管谁,”梁檀白了他一眼,趴到他身上嗅来嗅去,“好香,有皂角味,你还挺讲究啊,给我看看伤口有没有受影响。” 崔泠本来还在生她昨晚上说自己臭的气,结果被她那句‘不管你管谁’直接给取悦了,再加上她毫无知觉地凑在自己身上,呼吸闹得他身上很痒……崔泠忍无可忍地把她揪到一旁:“闻什么,狗崽子啊?” 旁边真正的狗族小崽子立刻汪了一声。 第129章 梁檀没忍住乐了,崔泠的唇角也翘了起来,两人打发了小兽人们,梁檀就赶紧拉着崔泠往屋里走。 “干什么?就因为我洗完澡不臭了,就对我这么殷勤?”崔泠嘴上嫌弃,眼底却是止不住的愉悦。 她态度转变这么大,也不枉他从天黑洗到天亮,洗得身上的毛都掉了不少。 “别废话,你变个身我看看。”梁檀一脸期待。 崔泠一顿:“什么意思?” “给我看看你的兽形。”梁檀重复一遍。 崔泠板起脸:“不给看。” “快点快点。”梁檀催促。 崔泠直接生气了:“现在不好吗?为什么要看兽形?你是不是想取笑我?” 虽然从来不说,但白色的皮毛一直是他心里最深的伤痛。 梁檀一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崔泠别开脸不语。 梁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表情逐渐尴尬:“对、对不起,我忘了你介意这件事。” 说罢,她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别生气了,你不想给我看,我就不看了,都听你的。” 她难得这么文荣,崔泠眼眸微动,心底那点气瞬间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梁檀正思考该怎么安慰他时,突然看到他周身长出了毛发,她愣了愣,回过神后就看到他化为了兽形。 英勇健壮的狼身让整个房间都变得狭小,幽绿的眼眸愈发深沉,原本脏兮兮的白毛,此刻蓬松而张扬,愈发显得他英俊。 一匹狼,竟然看起来很英俊。 梁檀盯着他发呆,崔泠隐约觉得不适,但还是任由她打量。 结果这个劣等兽人一点分寸都没有,盯着看了这么久都不说话。崔泠逐渐紧绷身体,打算在她开口嘲笑自己的毛色时,就立刻反击回去。 然而—— “你真漂亮。”她眼底是真诚的欣赏。 崔泠愣了愣,竟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太漂亮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这么漂亮!”梁檀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于是只能翻来覆去地夸漂亮。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扑到他身上蹭了蹭:“好软!” 严肃英俊的狼脸别开,半晌用爪子抵住了她的脑袋:“……够了。” 崔泠最后还是把梁檀的熊皮充公了。 交给族长时,梁檀忍不住掐了崔泠一下,咬着牙小声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大公无私?” “小兽人耐寒能力不强,马上冬天了,熊皮可以帮他们御寒。”崔泠面不改色。 梁檀想说自己比小兽人的耐寒能力更差,但看到小兽人们穿着熊皮所制的衣服欢快起舞,所有的不满都咽回了肚子里。 熊皮充公了,她就只能继续跟崔泠睡一起了,于是当天晚上,她就蹭到了崔泠身边。 “干嘛?”崔泠面无表情。 梁檀咳了一声:“该睡觉了。” “你睡呗,还是老规矩,我睡床上,你睡地上。”崔泠假装没看到她眼底的讨好。 梁檀无言一瞬:“你让我一个娇弱的劣等兽人睡地上?” 听到她对自己的形容,崔泠嗤了一声。 梁檀直接到床上躺下:“我不管,我就睡床上。” “那我睡地上。”崔泠难得好说话。 梁檀这个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好说话,听到他妥协后连忙坐了起来,眼巴巴地盯着他。 崔泠唇角浮起一点弧度,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梁檀假笑。 崔泠抱臂:“错哪了?” “昨天不该分床。”梁檀继续假笑。 “这还差不多。”崔泠轻哼一声,勉为其难在她身边躺下了。 梁檀连忙钻进他怀里,直到枕上他的胳膊才意识到不对:“你还没变回去。” “不变,就这么睡。”崔泠闭上眼睛,手指却隔着布料悄悄摩挲她的肩膀。 梁檀蹙眉:“这么睡不暖和,快变回去。” “你跟我睡,就是为了暖和?”崔泠不悦睁眼。 梁檀一脸无辜:“不然呢?” 崔泠:“……” 两人对视许久,崔泠板着脸化为了狼形。梁檀开心了,继续往他怀里钻,却被他直接推到一边:“离我远点,热。” 梁檀:“……”真是翻脸无情的白眼狼。 她憋屈地倚着他厚实的毛毛,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大的土房子里变得静悄悄,崔泠独自生了很久的闷气,才将人重新搂进怀里。 翌日一早,崔泠便开始修葺房子,把一切都规整之后,两个人算是在部落里定居了,安顿没两天,崔泠就参与了部落的第一次狩猎。 因为来时是以伴侣身份出现的,崔泠出门时,梁檀就和其他留守的兽人一起烧制餐具。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吃烤肉的梁檀,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汤喝,便浑身充满了干劲。 只是干劲大归干劲大,能不能烧制出来却是问题。 在连续烧裂五个盆子后,一个兽人试探地劝阻:“要不你还是去跟小兽人们玩,这些交给我们就好。” “……好的。”梁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成年兽人们,转而投向小兽人的阵营。 一整天下来,她似乎一件正事也没办成,不由得有些沮丧。 不同于她的笨手笨脚,崔泠第一次出去狩猎,就得到了部落所有强壮兽人的尊敬,这是他以前在狼族从未有过的待遇。他虽然面上不屑,却在回家后话都多了,梁檀打起精神,夸了他好一阵子。 然而崔泠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不高兴。” 用的不是疑问句。 梁檀顿了顿,许久叹了声气:“我今天……” 她把烧餐具的事都说了。 崔泠蹙了蹙眉:“烧不出来,跟她们要几个就好,不用放在心上。” “也不是餐具的事,我就是担心,”梁檀捏了捏鼻梁,“以后这种集体活动肯定很多,我又什么都不懂,他们教我的功夫都够全部做完了,估计宁愿做着我那一份,也不想带我一起。” “这样不好吗?”崔泠不解。 梁檀无声地看向他。 “不好,你喜欢热闹。”崔泠了然地点了点头,“我去找他们说说,让他们带带你。” 对于这种原始部落的集体生活,崔泠比她要更适应,加上周围人不会歧视,他现在已经不太反感旁人的视线了。 梁檀连忙拉住他:“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专门去说。” “那怎么办,你不高兴。”崔泠的脸沉了下来。 梁檀沉思片刻,下定了决心:“我找人私下请教。”这种集体工作的时候,不好为了她耽误时间,但私下里就不一样了,这里的兽人还是很热心的。 想到这里,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崔泠只觉得她比小兽人还反复无常。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不敢说真话的人已经从她变成他了。 崔泠以为,她说私下请教,只是一时的热度,谁知她是来真的。崔泠起初没有在意,可随着她在别人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就有点不高兴了。 “你以后能不能少去那个羊人家里,一身羊膻味。”又被冷落一天的崔泠黑着脸道。 梁檀举起胳膊嗅了嗅:“一点味儿也没有,你少找茬。” “怎么没味道,我闻着味道很大。”崔泠继续嘴硬。 梁檀斜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突然不怀好意:“那你岂不是很高兴?” 崔泠:“?” “羊肉味诶,不馋吗?”梁檀继续调侃。 崔泠嘴角抽了抽,干脆扭头就走。 梁檀见状顿时哈哈大笑。 在部落生活少说也有十来天了,这段时间她了解不少天然法则,比如兽人即便原形和山里那些野兽是同一类,也不会把那些野兽当做同类,打猎时更不会因此手下留情,大不了分猎物时不要这类就是。 所以她刚才说的真是毫无道理,只会气到崔泠而已。 学习还在继续,梁檀变本加厉,开始流连各个兽人家庭,已经和所有兽人都打成了一片,好几次连饭都不回去吃了。 “你伴侣真的不会介意吗?”有兽人担心。 梁檀摆摆手:“不会,我不回去他只用做一个人的饭,高兴还来不及。”一直到今天,她都学不来兽人的做饭方式,只能崔泠每天下厨。 兽人闻言顿时捂嘴笑:“梁檀,你真有福气。”相处这么久,他们已经知道梁檀的梁和梁檀能分开叫了。 梁檀一看就知道他们脑补了什么,于是配合一笑。 吃饱喝足后,她回到自己家,屋里最中央点了一小盆篝火照明,她一进屋就看到了崔泠不高兴的脸。 “吃饱了?”他问。 梁檀点了点头:“吃饱了,你吃饱了没有?” “我没吃。”崔泠冷笑一声。 梁檀一顿:“为什么没吃?” 崔泠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梁檀赶紧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我可提前跟你说了不回来吃饭啊,你绝对不是因为要等我才没吃的。” “梁檀!” 梁檀无奈:“为什么发脾气啊?” “你整天不进家,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发脾气?”崔泠气笑了,“你还记得自己有个伴侣吗?” 梁檀嘴比脑子快:“谁?” 崔泠:“……” 梁檀话说出口就意识到要糟,赶紧上前一步,只是还未来得及解释,崔泠就已经恢复了淡漠:“没谁,你要不提醒,我差点忘了,我们只是假装的而已。” “崔泠……” “睡觉。”崔泠说完,直接化为狼形在床上趴下了。 梁檀讨好地揉揉他的毛毛:“不生气不生气,我就是嘴太快了,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伴侣了,你是我唯一的伴侣。” 崔泠闭着眼睛不说话。 “我以后少出门,多陪陪你好不好?”梁檀又哄。 崔泠还是不理她。 “崔泠,我错了。”梁檀扑到他后背上腻腻歪歪。 崔泠继续装死。 任由梁檀怎么说,他都一点回应都没有,最后搞得她实在没办法了,叹息一声半真半假道:“你要是实在不高兴,那咱们就解除伴侣关系。” 此话一出,崔泠后背的毛发果然立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了!现在看到那么多正常兽人,开始觉得我的白毛不好看了,所以想尽快离开我是?” 这段话简直一气呵成,也不知道在心里盘算过多少次了。 梁檀被他吼得脑子空白一瞬,许久才眨了眨眼睛:“我没有。” “我不会相信你的。”崔泠以狼形站在床上,本就高大的身躯更是壮观。 梁檀需要九十度仰头才能和他对视,解释几句后感觉自己的颈椎病都快被治好了。 “那你要怎么才会相信我?”话题绕来绕去,半天又回到了正题上。 崔泠冷淡地看她一眼,重新趴下:“你不用再解释,如果你想解除伴侣关系,我……” 他想说我会答应,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尤其是想到梁檀解除后,说不定会跟其他兽人再结伴侣,比如阿壮之类的,他就内心憋着一股火。 正当快被自己的脑补气死时,床边的梁檀突然亲了他一下。 崔泠愣了愣,一扭头再次被捧住了脸,啾啾又亲了两下。 他:“……” “崔泠,喜欢我就直说,吃醋也该直说,这么拐弯抹角地发泄不安,有意思吗?”梁檀捧着狼脸问。 崔泠:“……我才没有。” 说完,悄悄把自己飞快扫动的尾巴藏了起来。 临睡觉前,崔泠扒拉一下藏在自己毛发下的梁檀:“那……我们现在就不是假扮的伴侣了?” “嗯,是真的,”梁檀困得睁不开眼睛,回答完拍了拍狼头,“别吵,睡觉。” 崔泠不屑地嘁了一声,却安分趴好了,虽然迟迟没有入睡,可他却还是好像做了一场美梦。 既然是要做真伴侣了,那别人有的东西,梁檀也该有才对,于是翌日一早,崔泠就去山林里搜寻了。 阿壮恰好从外面回来,遇到他时有些惊讶:“你干嘛去?” “猎老虎。”崔泠回答。 阿壮先是一愣,接着恍然:“你是要给梁檀做皮子吗?” 崔泠没有否认。 阿壮笑了笑:“你虽然很厉害,但靠你自己是猎不到老虎的,不如我再叫几个人怎么样?”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帮过自己,崔泠早就习惯了,听到他说要帮忙后顿时面露迟疑。 第130章 “我们虽然实力不强,但狩猎经验丰富,一起去的话可以尽可能保住虎皮完整性,”阿壮说完,自己没忍住乐了,“看我说的,好像只要去找就能找到老虎一样,现在天气越来越冷,说不定要空手而归。” 崔泠眼眸微动,沉思片刻后别扭开口:“那就谢谢了。” 阿壮见他答应了,当即眼睛一亮,扭头就往部落里跑:“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人。” 崔泠见状高声提醒:“先别告诉梁檀!”如阿壮所说,能不能找到老虎全凭运气,在没抓到之前,他不希望梁檀白高兴一场。 “知道,放心!”阿壮发挥豹子的优势,很快便消失在眼前。 崔泠心情莫名的好,连一直视为情敌的阿壮,都看着顺眼了许多。 于是阿壮回来时,能明显地感觉到崔泠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他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没有多想,就专注于找老虎了。 一行人在山林里转了一天,打了几只野鸡和两条蛇,却始终没见到老虎的踪迹。 而另一边的部落里,梁檀正当着一众兽人的面,演示如何煮肉更好吃这一绝技。 其实很简单,焯水罢了,但因为兽人们从未这么做过,才觉得新鲜又好玩,尤其是尝过她做的肉后,就更是一片夸赞。 “梁檀,你太厉害了,只是多煮一遍,味道就不腥了,汤也好喝很多。”一个兽人夸奖道。 梁檀嘿嘿一笑:“把血沫煮出来之后,味道自然就好了。” “你真聪敏。”其他兽人也跟着夸。 在现实世界从未做过饭、唯一一点经验全是小说世界学的梁檀,被他们夸着夸着就有点不好意思了,谦虚好几遍后开始时不时往窗外看,似乎在等待白狼王子把她从夸赞的海洋里捞出去。 有兽人看到她频频往外看,便好心提醒:“他们去打猎了,估计要等天黑才回来。” 梁檀顿了顿:“前两天不是刚出去一趟,为什么今天又去打猎?” 冬天还未彻底来临,兽人们虽然很擅长保存食物,但也做不到像冰箱一样长久保存,所以这段时间不会频繁打猎,只有等到第一场雪下了,才会囤积食物过冬。所以在前两天刚打完猎的前提下,今天按理说是不该去的。 “估计是闲着无聊,你也知道,有些兽人就乐意出去转悠,”一个娇小的羊族笑道,“是啊,他们还得很久才能回,不如你再教教我们别的,别只教做肉,蔬菜也教一教。” “没错,教教该怎么做青菜,我家的小兽人们挑剔得很!”另一个兽人也赶紧附和,于是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梁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被寄予厚望,眼看着崔泠还未回来,她干脆欣然同意,教他们用动物油脂炒青菜。 “比如猪油,炒菜吃的话就香得很。”说着话,她割下一小块肥肉,在烧制而成的锅里翻炒几下,煸出油后加入青菜,又要了点粗盐化开浇在上面。 简单翻炒之后盛出,一脸期待地等着他们品尝。 众兽人习惯了水煮,还是第一次见用肥油炒菜,一时间都面露犹豫,最后还是一个调皮的小兽人先捧场,用爪子勾起一条青菜塞进嘴里后,立刻一边呼气喊烫一边夸好吃。 小兽人的行为引来一阵哄笑,大家顿时胆大了许多,交替着品尝这盘奇怪的青菜,然后被其中的鲜美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梁檀见状,虚荣心顿时到达了顶端,接受了大家迟来的夸奖后,便找个理由先溜走了。快走到家门口时,她突然想到什么,于是赶紧请正在陪孩子玩耍的邻居来家里一趟。 崔泠和阿壮等人在外传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老虎的踪迹,最后只能带着猎物先回来。 刚到部落,就有人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 更确切的说,这些招呼都是奔着崔泠来的。 刚回来的一行人很是不解,最后还是一个小兽人为他们答疑解惑:“梁檀今天给我们做了炖肉和炒青菜,味道好得很!” “炒青菜是什么东西?”阿壮疑惑。 小兽人一脸得意:“你没吃过?崔泠肯定吃过!” 于是阿壮等人齐刷刷地看向崔泠,崔泠木着脸:“嗯,吃过。” “是什么味道?”阿壮好奇。 “……好吃的味道。”崔泠说完就大步往家的方向走,根本不给阿壮问下去的机会。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大部分兽人都已经入睡,部落里十分安静。崔泠越走越快,呼吸也渐渐重了起来,一想到自己和梁檀生活这么久,她都没给自己做过一顿饭,却在自己出门时给别人做饭,他的步伐就愈发快了。 终于,他还是嫌两只脚捣腾得太慢,干脆一个变身直接用四只爪子朝家跑去。 砰——门被他庞大的身躯强行撞开,指责的话刚溢到嘴边,他便看到点着篝火的屋里,梁檀刚盛了一盘绿色的青菜摆到吃饭用的石头上,屋子里一片食物的香味。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扬唇笑了笑:“回来啦,快尝尝我做的菜。” 看到她笑盈盈的样子,崔泠喉结动了动,半晌若无其事地变回人形,关上门后在她对面坐下:“为什么突然做饭?” “就是突发奇想而已,你尝尝好吃不。”梁檀一脸期待。 崔泠尝了一口面前的肉和菜。 东西是常吃的东西,味道却透着微妙的不同。 很好吃。他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但还是想闹别扭:“谁让你给他们做饭的?” 梁檀就知道他要跟自己闹,所以才特意请人帮忙来生个火,给他重新做了一份。 此刻听到他找麻烦,梁檀面不改色地解释:“不让他们先尝尝,我怎么确定做得好吃?”言外之意,是为了给他做出好吃的,才会提前拿别人练习。 崔泠感受到在她口中的自己与旁人不同,心里那点别扭顿时烟消云散。梁檀笑呵呵地把肉推给他,刚想说让他多吃一点,崔泠便眼尖地看到了她烫红的手指,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怎么搞的?” “刚开始做饭时不小心弄的。”梁檀老实回答。兽人世界的餐具都是自己烧制,做得粗糙且笨重,她在最开始使用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会烫到,只是其他的痕迹都消了,只有这条还留着。 崔泠的脸顿时黑了:“以后不准做了。” 梁檀失笑:“就是烫了一下,没那么严重。” “那也不准再做了。”崔泠说完见她不当回事,本来还想再警告几句,可此刻的气氛太好,他有些不忍心破坏。 反复纠结许久后,他还是放弃了警告。 一夜无话。 梁檀翌日睡到了大中午,醒来后就看到吃饭的石头上放着烤好的肉,而崔泠已经不见踪迹。她心头一动,出门后找人问了问,崔泠果然是出门狩猎去了。 “家里还有那么多吃的,他总往外跑干什么?”梁檀十分无奈。 其他没有参与狩猎的兽人也十分不解,不过他们没有刨根问底的爱好,跟着疑惑片刻后就把这件事忘了,又一次提出让梁檀教他们做吃的。 崔泠不在,梁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在部落的空地上开班授课。部落里的兽人听到动静都赶来了,齐刷刷的几十个聚在一起,求知若渴的样子让梁檀忍不住发笑:“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现在开始?” “先别急。”与她交好的鹿族妹妹赶紧看了眼旁边的伙伴,几个兽人立刻把梁檀拉离篝火,确定她离火堆足够远后才开口,“现在好了。” 梁檀:“?” “崔泠说了,如果我们再让你受伤,他就带着你离开部落。”鹿族妹妹认真道。 梁檀嘴角抽了抽:“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昨天不小心……” “为了大家的幸福考虑,你还是站在这里指导,我们负责别的。”妹妹说完,利索地把锅抬到了火上。 看着她麻利的动作,梁檀果断放弃挣扎,开始口头形式的纯教学。 厨艺教学游戏玩了几个小时,等结束时所有人都吃饱了,崔泠等人也狩猎回来了,只是不同于昨天的满载而归,今天只打了两只兔子。 “五六个兽人只打了两只兔子,请问够你们路上吃的吗?”梁檀无情嘲笑。 崔泠斜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梁檀还想再嘲笑两句,结果无意间看到他手腕上两道不深的血痕,一瞬间就心疼了:“反正吃的还有很多,你们就别瞎折腾了不行吗?” “再去两天就不折腾了。”崔泠想起跑掉的那头老虎,脸上闪过一丝郁闷。 梁檀看出他心情不好,立刻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翌日一早,崔泠果然又出门了,梁檀叹了声气,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她一边做点杂七杂八的事打发时间,一边耐心等着崔泠,一直等到晚上时,她偷偷做好了晚饭,想等他回来了一起吃,结果一直等到半夜都没看见他。 不仅没看见他,还没看见阿壮。梁檀焦急地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跑到了部落外等待。 另一边,随着崔泠一声怒吼,庞然大物终于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便没气了。众人欢呼一声,聚在一起干脆利落地剥下虎皮,再把剩下的拆分好,每个人背上一块。 崔泠蹲在溪边,仔细把虎皮洗干净了,这才叠好抱起来。 “这张虎皮太完整了,崔泠你送给梁檀,梁檀肯定会非常喜欢,”阿壮高兴道,“这张皮真是太好了,比我家那张好多了。” “你家那张都不知道传了几辈人了,毛都秃了很多,当然不如这张,梁檀要是收到这张皮子,肯定会高兴疯了。” 崔泠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闻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拈着湿漉漉的虎皮。 “我们赶紧回去,家里肯定该担心了。”有兽人催促。 其他人顿时嘲笑他怕老婆,兽人也不反驳,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你们这些没有伴侣的家伙,根本不懂这种被惦记的感觉,崔泠肯定懂的,你是不是出来久了,梁檀就担心得吃不下饭?” 众人立刻看向崔泠。 崔泠脑海里浮现梁檀吃香喝辣睡饱饱的画面,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看,我们这些有伴侣的人都是一样的。”兽人一脸幸福道,顿时引来其他兽人羡慕的鬼哭狼叫。 崔泠没有叫,却还是有点羡慕。 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兽人一边闲聊一边往回走,快走到部落时,崔泠突然停下脚步。众人愣了愣,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到了梁檀的声音—— “你们怎么才回来,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事……”梁檀一边抱怨一边朝他们走来,快走到跟前时愣了愣,吓得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崔泠的胳膊,“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崔泠怔怔看着她,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打趣的口哨,他才猛地回神,清了清嗓子看向其他兽人:“有伴侣就是这样,容易被挂念。” 梁檀:“?” 兽人们一阵羡慕嫉妒,便识趣地先离开了。崔泠唇角微微扬起,这才跟梁檀解释:“我没受伤。” “……看出来了。”能中气十足地秀恩爱,能有什么事呢? 梁檀顿了顿,视线落在他怀里湿漉漉的虎皮上。 “我们今天打了头老虎。”崔泠解释。 梁檀惊呼:“好厉害!” “主要是我厉害。”崔泠强调。 梁檀斜了他一眼:“知道,我夸的就是你。” 崔泠这才满意,见她好奇地盯着虎皮看,他的耳根微微发热。 “这张皮子怎么分啊?又要充公吗?”梁檀十分眼馋。 崔泠故意逗她:“如果不充公,你会怎么样?” “那我晚上就不用跟你挤了。”梁檀想也不想道。 崔泠:“……” “所以会充公吗?”梁檀追问。 崔泠:“……会。” “啊,那好。”梁檀生出一分失望。 崔泠面无表情,抱着虎皮就往家里走。 梁檀不死心地跟上:“我们能不能晚点充公?让我先盖两天,我都好久没有体会盖被子睡觉是什么感觉了,每次都蜷在你肚子下面,都不敢翻身乱动。” “我肚子不好吗?”崔泠不悦。 “当然好了,毛茸茸的还自带体温,但这个肯定更好。”梁檀说完,伸手捏了捏还潮湿的虎皮。 崔泠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手打掉。 梁檀:“……摸一下也不行?” 第131章 “摸掉毛了算谁的?”他反问。 梁檀:“……”摸一下都能掉毛?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家里,崔泠直接把虎皮丢在院子里晾着。看到他粗暴的动作,梁檀想问现在不怕掉毛了?但由于某人心情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她还是决定放弃询问了。 屋里的篝火早已经熄灭,两人也没有再点,而是摸黑往床边走。梁檀的夜视能力不如崔泠,走得相对慢点,但也平安来到了床上。 她摸索着上床,躺下后习惯性地蹭到崔泠身上,才发现他没有变为狼身。 “你怎么不变形?”她好奇地问。 崔泠沉默片刻,才淡淡开口:“不想变。” “为什么?”梁檀不解。 崔泠冷嗤一声:“就是不想。” 火气简直要喷出来了。 梁檀顿了顿,开始认真思考究竟是哪一步不对,才让他发这么大的火。 首先,他刚回来时是正常的,还知道跟外人秀恩爱,然后是虎皮……梁檀悟了,小心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腰。崔泠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戳的还是自己最怕痒的地方,虽然不想给反应,但还是跟个含羞草一样,一戳一卷一戳一卷…… 卷了两三下后,他忍无可忍地抓住了梁檀的手,梁檀直接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崔泠没有这样牵过手,心情一瞬间变得微妙,想继续生气,却生不起来,想保持愤怒,愤怒却像潮湿的木柴,怎么也点燃不了。 “那张虎皮是送给我的?”梁檀在黑暗中开口,“你这段时间一直往外跑,也是为了给我找皮子?” 崔泠不语。 梁檀笑了,捧着他的脸亲一下:“你怎么这么好。” 崔泠还是第一次以人形被她亲,感觉更加清晰,心跳也更快了些。他绷着脸僵持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好有什么用,你都不愿意跟我睡。” “没不愿意,我只是不想这么挤了,”梁檀失笑,“床太小了,你狼形又大,加上天气很冷,我每次只有蜷在你肚子那里才暖和,肯定不如盖虎皮舒服。” “你就是不想跟我睡。”崔泠坚持。 虽然是不同世界的男主,但犯起轴来真是大同小异。梁檀现在面对这种,已经驾轻就熟了:“我们可以一起盖。” 崔泠:“?” “有了虎皮,你就不用维持狼形取暖了,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两个人睡一张床,就一点都不挤了,”梁檀说完,又亲了他一下,“是我不好,说话不过脑子,让你伤心了。” 他们两个相处时,已经习惯了打打闹闹,梁檀突然一退再退,崔泠自己都先不好意思了:“……原谅你了。” 梁檀嘿嘿一笑:“那皮子能给我了吗?” “本来就是你的。”崔泠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起身点亮了篝火,然后走到院子里把虎皮捡回来,一脸郑重地看着她,“梁檀,你愿意接受我的虎皮吗?” 梁檀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突然脸颊泛热:“……我愿意。” 崔泠唇角扬起,庄重地将虎皮交给她。 虎皮很重,梁檀双手抱都费劲,却还是认真抱着。 “那么,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伴侣了。”崔泠认真道。 梁檀对上他幽绿的眼睛,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崔泠突然多出一分紧张:“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梁檀也跟着紧张。 “缔结仪式,做我的女人。”崔泠盯着她。 梁檀愣了愣,回过神后脸颊泛红:“做、做好了。” “……好。” 崔泠深吸一口气,缓步朝她走来。 梁檀喉间干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可还未等到他的亲吻,就被他掀翻到了床上,再睁开眼睛时,崔泠已经变回了狼形。 梁檀:“?” “要用原形!”大野狼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但鉴于你没有化形能力,就让我一个人用原形就好。” 梁檀:“……?” 梁檀:“!!!” 听了崔泠的话,梁檀还没什么真实感,直到他以狼形……梁檀瞬间炸了,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崔泠没想到她会突然攻击。 一时间也没来得及抵挡,实实在在地捱了这一脚。 他被踹得闷哼一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一个闪避躲出三米远了。 崔泠顿时不悦:“你跑什么?” “你说我跑什么!”梁檀崩溃,“你给我变回来。” “变什么?人吗?”大狼头顿时皱眉,“不行,第一次要用野兽形态!” 梁檀咽了下口水:“崔泠,你你你冷静一点,我们先商量一下。” “我不懂你为什么不同意,明明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虽然你不会化形,但我不会伤到你。”崔泠说着,抬起爪子去扶她的肩膀。 梁檀吓得蹲地抱头:“我就是不同意!” 崔泠眼神一暗,体内顿时涌起一股烦躁,随时都要冲破心脏。他还是不懂,明明是充满爱意的行为,她为何要如此抗拒。 虽然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可看到她蹲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崔泠到底不忍心,纠结片刻后拍拍她的肩膀。 他本意是想安慰她,然而刚碰到她,她就一脸惊恐地抬头了,看他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 她眼底没来得及遮掩的恐惧,突然刺痛了崔泠的心脏,刚才送虎皮时有多快乐,此刻就有多难受。 梁檀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崔泠虽然是兽人,有野性的一面,但他绝不会伤害自己。她清了清嗓子刚要解释,崔泠便直接扭头去了床上趴下了。 “把火熄了,睡觉。”他淡淡开口。 ……就这样?梁檀眼底闪过一丝迟疑,犹豫许久后还是来到火边,把自制的大圆盘盖在火盆上,房间里瞬间就暗了下来。 “崔泠?”她叫了他一声。 崔泠没有理她。 梁檀犹豫一瞬,想起他刚才步步紧逼的样子,到底没敢上前。 夜渐渐深了,晚上的山林要比白天冷,虽然如今有房子遮风,可空气里的凉意却是无孔不入,梁檀茫然地坐在熄灭的火堆旁,时不时伸手搓一搓胳膊,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床上睡。 正想得认真时,床上的白狼突然动了,梁檀瞬间屏住呼吸提高警惕。在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后,她又一次慌了,正想说些什么,他却径直从自己身边经过。 梁檀愣了愣,回过神时发现他已经去门口趴下了。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一起睡。”梁檀鼓起勇气。 “不是怕我碰你吗?”崔泠心情极差,说出的话也带着嘲讽。 梁檀抿了抿唇,半晌只是说了一句:“地上凉……” 没有反驳他的话。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嘲弄,便不肯再理她了。梁檀又劝了会儿,见他始终不说话,渐渐地也沉默了。 她继续坐在熄灭的火堆旁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因为抵不过夜的寒意爬到床上。床上有干草,也有前段时间分到的几张兔子皮,盖在身上虽然远不如跟崔泠睡暖和,但好歹能挡挡寒气,梁檀抵不过困意,最终还是在不安中睡了过去。 她做噩梦了,梦里时不时嘟囔一句不要。崔泠趴在地上听得一清二楚,也因此一夜都没睡好。 翌日一早,梁檀还没醒来,他就独自一人在部落里游荡了。 部落里的兽人一到冬天普遍懒散,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是大部分人都还没起来,部落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独自游荡许久,却始终没有想明白,梁檀为什么这么抗拒兽形缔结,反而心情更糟了。 “崔泠!” 熟悉的声音响起,崔泠眼眸微动,顺着声音看过去:“你为什么起这么早?” “这还早啊?”阿壮笑着朝他走去,“我天不亮就起来了,是部落最勤快的兽人,对了,你为什么在这里走来走去?” “我没有。”崔泠否认。 阿壮不信:“怎么没有,我都看见好几次了。” 崔泠沉默不语。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阿壮好奇。 崔泠抬眸看向他,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怎么了?”阿壮打起精神。 “他的伴侣不愿意跟他兽形缔结。”崔泠简单概括。 阿壮顿时一脸同情:“你这朋友挺惨的。” 崔泠:“……” “不过话说回来,不愿意兽形缔结,就不算结为伴侣,还可以再找新的,”阿壮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劝你朋友换一个,他伴侣明显就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不喜欢?”崔泠不悦。 “不愿意兽形缔结,能算喜欢吗?”阿壮不懂。 崔泠沉默了。 “早分开早清净,兽人总归也没几年强壮期,赶紧趁来得及换一个,也省得将来……” “他不会换的。”崔泠面无表情地打断,然后扭头就走了。 阿壮莫名其妙:“怎么这么生气……” 崔泠去山林里闲逛一天,回到家里时天都黑了。梁檀刚把晒干的虎皮抱回屋,看到他后连忙打招呼:“你回来了啊。” 崔泠闭着眼睛装死。 梁檀把他的耳朵揉来揉去,哼哼唧唧地撒娇,见他一直不理自己,索性趴到他后背上服软。崔泠被她闹得不行,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她丢到了床上。 梁檀翻个身笑着爬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他冷淡道:“每天假装喜欢我,不累吗?” 梁檀一愣:“什么意思?” “我已经想明白了,你愿意跟着我,不是因为喜欢我,只是因为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所以不想改变,”崔泠说完停顿一瞬,声音透着些许悲凉,“我早该想到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皮毛奇怪的狼。” “崔泠……” “但是我不会跟你解除关系,”崔泠冷静之后,说话时不自觉地龇牙,“你接了我的虎皮,不管你喜不喜欢,都要做我的伴侣,我不可能像阿壮一样配合你。” “崔泠……”梁檀头疼,又叫了他一声。 然而崔泠却不想听她说别的,扭头就回到地上躺下了。 梁檀又叫了他好几遍,他却始终不回应,渐渐的梁檀也不叫了,房间里再次安静,然而两个人都知道,彼此没有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梁檀又一次打破沉默:“崔泠,我们聊聊。” 崔泠听出她话里的严肃,总算有了反应。 黑暗中,梁檀见他抬头看向自己,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抿了抿唇开口道:“崔泠,我喜欢你的。” 崔泠轻嗤一声,似乎并不相信。 “……我接受不了这个,就是我个人接受不了,不管对方是谁,都接受不了,这跟你没关系,跟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没关系,懂吗?”她一句话说了三遍接受不了,崔泠心里本该更加烦闷,可却莫名的平和了一些。 她说跟他没关系,跟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关系……她的意思是,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那他之前的推测,应该是错误的。 梁檀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能被崔泠分析许久,只是见他沉默不语,一时间心一横:“算了,不就兽形缔结吗?你来。” 崔泠一愣:“来什么?” “你赶紧啊,不然我就反悔了。”梁檀闭着眼睛不动。 狼的夜视能力极好,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紧皱的眉头和抗拒的神情,不由得一阵火起:“你羞辱谁呢?” “……谁羞辱你了?”梁檀一脸冤枉。 “你要去河边照照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吗?”崔泠嘲讽,梁檀无语地睁开眼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怎么样?” 崔泠不理她。 梁檀顿时心凉:“你如果实在介意,要不我们还是做朋友。” 崔泠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做朋友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梁檀小声嘟囔,“我们做朋友,你再找一个可以接受……” “梁檀!你把我刚才的话当耳旁风?我都说了,绝对不会跟你解除关系,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崔泠声音发沉。 梁檀无奈:“那怎么办,不解除关系你不高兴,解除关系你也不高兴,你怎么都要不高兴。” “我愿意不高兴。”崔泠说完,彻底趴在地上装死了,任由梁檀再怎么喊他都装没听到。 第132章 狭小的屋子里,空气常年透着一股血腥和尿骚的混合气味,地面上到处都是不明的液体,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郎,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一张台子上。 他身上的衣裳已被鞭子抽烂,绽开的伤口里混着衣裳的碎布料,忽略血迹与脏污,不难看出这身衣裳的料子是极为难得的锦缎。 “崔尚书也太可怜了,就因为说错一句话得罪了圣上,便被抄了家判了罪,唯一的儿子还被送进宫中做奴才,昔日风光一瞬烟消云散,实在是唏嘘啊!最可怜的还是崔家小公子,都十来岁了,再过两年就要订婚的年纪,如今却做不成男人了。” “他可怜,谁不可怜?你一个老阉奴,就别操心人家了。” “说得也是,咱们贫苦人家出身的,不比他可怜?我还是别瞎操心了,还是尽快给他净了身,去找皇上复命。” 两个宦官说着话,便推门进来了。 少年听到房门吱呀一声眼眸微动,勉强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对面来了两个人,手里还拿着麦秸和锋利的小刀。 他愣了愣,回过神后很快就明白了,于是拼命挣扎起来。 “哎哟小祖宗,这种时候乱动可是会要人命的,你还是老实点,咱家也好尽快结束。”年纪大些的老宦官笑道。 他的话引来少年更剧烈的挣扎,老宦官旁边的太监不耐烦了,上来就抽了他两巴掌。 做惯了粗活的太监手劲极大,两巴掌下去,直接将少年的脸打偏了,唇角也溢出血来。自幼没有受过这种苦的少年头晕眼花,身上伤口也因此崩开,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这就对了嘛,何必要多受皮肉苦。”老宦官叹了声气。 太监啧了一声:“就是惯的。” 老宦官斜了他一眼,太监扯了扯唇角,上去将少年的裤子扒了。 下半身突然毫无遮掩,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只能恨恨地看着眼前两人。太监见状有些不耐烦:“看什么看,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爹,非要做什么死谏的忠臣,这下好了,他好端端无事,流放到边关享福,你却被送进宫来。” “行了,他心里不是滋味,你就少说这些了。”老宦官倒是耐性极好。 太监冷哼一声,往少年身上浇了些烈酒,便拿起刀子要割,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 “辰妃娘娘到!” 门外传来尖利的声音,两个宦官同时一愣,接着就看到辰妃宫里的管事太监进屋了。 两人平时干着净身的脏活,身份自然高不到哪去,看到管事太监急忙行礼。 “都起来,”管事太监说完,看向台子上一动不动的少年,顿时皱起了眉头,“已经净身?” “还没有!”两人以为在指责他们办事不力,连忙道,“现在就准备开始了。” “不必了,咱家亲自掌刑就是。”管事太监说着便挽起了袖子。 两人顿时愣住,最后还是老宦官紧张开口:“李公公,这种脏活,怎好经您的手……” “是辰妃娘娘吩咐的,”李公公斜了他们一眼,“辰妃娘娘就在外头,你们若是不答应,直接同她说去,咱家可不敢违旨。” “不敢不敢,只是……”太监还想说什么,老宦官急忙拦住他,太监顿时想起,辰妃与崔尚书早就结下了梁子,如今特意前来,恐怕就是为了取这崔小公子的性命。 崔泠是罪臣之子,这辈子怕是都不能翻身了,没必要为了他得罪辰妃,再说宫里净身死人也是常有的事,圣上如今已经出了恶气,不会再理会这件事的。 两个宦官对视一眼,便赶紧退出房间,一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四十余岁的女子。 女子虽然年纪大了,可依然风韵犹存,骨子里就透着一股贵气。虽然她年过四十仍无子嗣,早就被圣上忘了,可二人见着她,还是一脸惊慌地行礼:“参见辰妃娘娘。” 看到二人在面前跪下,辰妃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蚕室传出一声惨叫,跪着的二人顿时一个激灵。 不多会儿,李公公就从里头出来了,身上还沾了一大片血迹:“娘娘,崔小公子倒是命大,竟扛住了。”言外之意,崔泠没死。 “看来他倒是个有福的,不如就去本宫宫里伺候。”如今身份是辰妃的梁檀缓缓开口,温柔的声音引来地上二人轻颤。 李公公应了一声,便叫人将崔泠从里头拖出来了。 两个跪在地上的太监偷瞄一眼,就看到少年裤子已经穿上,死狗一般被拖了出来,而他的裤子,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崔泠是痛醒的,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脏兮兮的屋子。 他脑子一片空白,盯着床头的穗子看了许久,思绪才渐渐回拢。他脸色一变,挣扎着要坐起来,一旁照看的李公公总算发现他醒了,见状连忙将他按住:“崔少爷,可不能乱动。” 崔泠伤得太重,又许久没吃东西,被轻易按在了床上。他痛得连呼吸都在发颤,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宫人,眼底满是警惕与敌意。 李公公见状叹了声气:“崔少爷不必害怕,辰妃娘娘救了您,您已经没事了。” 他将如何救人的事简单说了,见崔泠还一脸恨意,只能无奈摇头,“罢了,辰妃娘娘的苦心,你日后会明白的,如今还是先养好身子,日后你就在这辰时宫住下了,不必再担惊受怕。” 说完,李公公便先行离开了。 崔泠精神紧绷许久,确定周围没人了,这才脱力般放松下来,只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眸观察周围。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屋,屋里整洁简单、窗明几净,比起寻常宫人住的地方要好一些,应该是主子寝房附近的偏房。那个人刚才说,是辰妃救了他。 崔泠眼眸微动,想到什么后脸色苍白,颤巍巍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还在。 他看着完好的身子愣了许久,接着想起顾崔两家的恩怨。 这恩怨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辰妃刚入宫那会儿圣眷正浓,便违背祖宗礼法以皇后之礼回门,他父亲知道后,便上言弹劾了,自那之后崔顾两家便不再来往。他如今不过十三四,许多事都是听说,可也知道,辰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这件事看崔家不顺眼。 然而她却救下了自己,还保住了他的尊严。 是为了用他拿捏崔家?崔泠刚冒出这个想法,自己便先一步否定了,因为如今的崔家,即便没有他做质子,也是可以随意拿捏的,更何况辰妃若想用他羞辱崔家,等他净了身也不迟,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留他一个全乎。 崔泠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许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皱着眉头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从清晨睡到黄昏,迟迟没有醒来的痕迹。宫人知晓他这段时间被关押用刑,身体和精神都累到了极致,所以除了服药,一直没有叫醒他。 与他相比,梁檀就显得格外凄惨了。 她清晨天不亮就去了皇后宫中请安,一直到晌午才被皇后放走,结果还没回到辰时宫,就又被得宠的贵人叫走一起用膳。皇后听说后,等她刚吃完饭就把她叫走了,一起在佛堂抄了半天佛经,天黑了才放她回来。 这一整天从早到晚,她都没在自己宫里待过,而她竟然已经习惯了,因为从她成为辰妃开始,就一直过得的是这种生活。 没办法,她在宫里的身份属实尴尬,虽然是唯一的妃位,地位上仅次于皇后,然而无宠无子,至少三年没有被翻过牌子了。宫里的女人看品阶,却也不完全看品阶,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有时候连一个受宠的宫女都比不上。 好在她家世不错,她又是与世无争的人设,所以宫里人不敢为难她,只有妃嫔们拉帮结派时总会波及到她。倒也不是想拉她进阵营,纯粹是看对方阵营不顺眼,所以拿她当筏子挑衅对方罢了。 梁檀秉持老好人人设,到哪都不得罪人,笑呵呵一天后回到辰时宫,只想尽快回屋睡觉。 只是睡觉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崔泠今日如何了?”她坐在床边,懒散地看向被召来的李公公。 李公公行了一礼:“回娘娘的话,他睡了一天。” “啧,真够享福的。”梁檀有点羡慕。 李公公恭敬地低着头:“娘娘,许太医说,若想他好得快些,恐怕得用百年老参做药引才行。” “仓库不是有一支?用上便是。”梁檀随口道。 李公公顿了顿:“可、可是,咱们也就一支……” “无妨,本宫身子骨健朗,用不到那种东西,”梁檀摆摆手,“日后他要用什么药,只要咱们仓库有,你便只管给他用上。” 李公公闻言只好答应。 梁檀又看了他一眼:“崔泠的事,可瞒好了?” “娘娘放心,崔少爷那儿,一直是奴才亲自照料,无第二人知晓他的事。”李公公低声道。 梁檀点了点头。这个李公公是她身边最可靠的宫人,她不担心他会泄露出去。 简单过问几句后,她便让李公公出去了。 李公公走后,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梁檀在床上滚了几圈,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然后颠颠跑去梳妆台了。 铜镜里,她眼角的细纹连脂粉都遮掩不住,脖子上的皮肤也有些松弛,虽然整体看起来还算风韵犹存,但也能清楚地看出年纪。 她在前面几个世界不是没有老过,上个世界更是活到了鬓角发白,可这次一出现就是四十岁,感觉确实……挺奇妙的,尤其是男主才十三岁。 “这回看来走不了感情线了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慨一声。一个十三,一个四十三,差了三十岁,要再能走感情线,就未免太变态了。 这本名叫《痴痴重生之奸宦归来》的小说里,男主十三岁时因为家族落难被送进宫中,在宫里受尽羞辱摸爬滚打十几年,终于成为了一代奸宦。 然而刚坐上掌印之位,还没来得及搅弄风云就被刺杀,等再次醒来时却重生回十三岁这年,凭借上一世的记忆避免了家族落难,却也因此被断送了仕途。 读者看这个文名,还以为他重生后会不断打脸逆袭,结果最后连官都做不了了,顿时生出不满,梁檀这才作为贵人出现在这个世界。 现在的时间线,是男主的第一次人生,也是全文的最开始,距离他被刺杀重生还有十四年。 “看来要着重拯救事业线才行。”梁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她要是穿成皇后多好,实在不行受宠的贵人也行啊,偏偏穿成了这个在宫里无权无势的辰妃,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随心所欲,还怎么帮男主搞事业? 梁檀沉思许久,还是想不到自己除了管吃管喝之外,还能帮到男主什么。她叹了声气回床上躺下,很快就困意上头。 迷迷糊糊时,她突然灵光一闪—— 现在的时间线,是男主的第一次人生,也是全文的最开始,距离他被刺杀重生还有十几年,也就是说,即便她不干涉,他也会按照剧情慢慢成长,成为一代奸宦。 而她只需要阻止十四年后的刺杀,就可以躺赢了? 梁檀激动地坐起来,这下彻底没了困意。 而晚上想太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床困难,以至于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还打了哈欠,结果被皇后当着众妃嫔的面训了个彻底。 这种没面子的事,梁檀已经习惯了,挨完训就老老实实去佛堂抄经,一直到天黑才回宫。 因为她每天早出晚归,崔泠虽然一直住在她旁边的屋子,两人却从来没见过面。梁檀也不打算见他,小孩刚受了不少刺激,这会儿还处在戒备期,估计见了她也不会有好脸色,反而会质问她为什么救他。 害…… 她现在当宫廷社畜已经很累了,可没时间跟他套近乎。 第133章 日子一天一天过,转眼崔泠已经来辰时宫小半个月了,却始终没有被梁檀召见,反而是他自己存不住气,时不时就会透过门缝偷看。 偷看了几次,他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这位辰妃的日子似乎很不好过,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要出门,一直到天黑才回来,回来后脸上的倦容几乎遮掩不住。 又是一日夜间,他用过晚膳,等李公公离开后吹熄了灯烛,然后就坐到门口等着。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思,或许是孤独太久,也可以是心存警惕,让他总忍不住瞧瞧这位辰时宫的主子。 他熄灯后许久,梁檀才回来,穿过不大的院落径直回了寝房,房门关上,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崔泠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只看到这点画面。他继续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性子虽然沉稳,却也不过十三四岁,突逢大变内心十分迷茫,加上莫名其妙被带来辰时宫好吃好喝地照顾,心里便愈发迷茫不解,白天还好,一到晚上,所有的不安都会涌上来,他一闭上眼睛,便能看到蚕室那把明晃晃的小刀。 崔泠独坐许久,身体被冰凉的地板冻得都快木了,这才要起身回床上睡觉,然而他刚动了一下,就看到主寝的房门悄悄开了,他一停顿,又重新坐下。 梁檀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看个正着,鬼鬼祟祟地从屋里出来后,便悄悄来到院子角落吹冷风,一边吹还要一边警惕四周,避免被人发现。 正是寒冬腊月,院子里的水缸都结冰了,她只穿着一身薄衣,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 她异常的行为引起崔泠好奇,他盯着看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将门缝开得更大一些。 梁檀正专注吹风,听到动静后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崔泠出现在门口,当即紧张地看一眼周围,隐约听到有人走来后,急忙朝崔泠跑去。 崔泠本想着对她行礼,结果就看到她三两步冲进自己的屋子,顺便将门也关上了。 崔泠顿了顿,这才俯身行礼:“参见辰妃娘娘。” “免礼平身。”梁檀说完,随意扫了眼外面,确定那些宫人离开后,这才松一口气。 崔泠到底年纪不大,见到她举止古怪忍不住多嘴:“娘娘,您方才是在做什么?” 梁檀这才看向他。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容貌应该正处在尴尬期,他却唇红齿白十分俊俏,梁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我想得风寒。” 她在他面前,没以‘本宫’自称。 崔泠一愣,接着蹙眉:“因为不想去请安?” “你知道?”梁檀惊讶。 崔泠怕她发现自己偷窥的事,连忙解释:“我是偶然早起瞧见的。” 梁檀没当回事,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没错,就是因为不想去请安,也不想与宫里人打交道,太烦了。” 她言语随意,崔泠生出些许亲切:“那为何不直接装病?” “宫里的人哪有那么好糊弄,”梁檀叹了声气,“若是被皇后发现我装病,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真病比较好。 也确实是太想休息了,才会出此下策,否则她哪会糟践自己的身体。 崔泠沉默片刻,道:“不知娘娘平日可用香料?” “自然是用的。” “香料为了增香,时常会加一味名叫鞭壶的草药,平日与香料一起焚烧对人无害,但若以水服之,就会脉象虚弱脸色发白,”崔泠说完顿了顿,“不过只是表象,对身子没有大碍,顶多是肠胃不适,比起吹冷风要好一些。” 梁檀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东西?” 崔泠点头:“有的。” “那你随我来,从香料里找一些出来。”梁檀说着,便径直走了。 崔泠看着她过于活泼的背影,只觉得这人虽比自己母亲还大上几岁,却是没有半点长辈的样子。他没有多想,跟着进了主寝后,便从香炉里挑了些还未燃烧的鞭壶。 梁檀接过后,直接就水喝下了,崔泠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娘娘这般信得过我……” 他本来还想先以身试药,好打消她的疑虑,谁知她根本没有疑虑,直接就将药吃了……深宫里的娘娘,就这么毫无戒心?还是说她笃定自己不会害她?不管是哪种原因,对现在的崔泠而言,都实在难以理解 梁檀笑了笑:“自然是信得过的。” 崔泠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主寝里突然静了下来。 许久,崔泠还是鼓起了勇气:“娘娘,您为何要救下我?”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啊,只是相比最初的警惕,如今只剩下疑惑,态度自然也好了很多。 梁檀清了清嗓子,一脸真诚地看向他:“我从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与我有缘,虽然与你爹不和,但我确实……想过认你当干儿子。” 崔泠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时,看着眼前这张年过四十却不减风韵的脸,莫名觉得不太对劲……眼前这女人的岁数,的确能做他娘了,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张脸,就是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十三岁的小孩努力绷住表情,可偏偏年纪太小,即便努力隐藏,也总在不经意间露出端倪。 梁檀看着他比同龄人更显小的脸蛋,挑了挑眉问:“怎么,觉得我不配?” “……不是,”崔泠声音干巴巴的,“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我这个岁数别说做你娘,就是做你奶奶恐怕也是绰绰有余的。”梁檀抱臂。古代人结婚都早,四十几岁做奶奶的大有人在,她这么说可一点也不夸张。 崔泠勉强笑了笑:“娘娘说得是。” “行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往日没认你做干儿子,如今你戴罪之身,我就更不可能认了,”梁檀斜了他一眼,“不过看在你模样讨人喜欢的份上,救你一次也无妨,正好我这辰时宫缺可信的奴才,你日后就跟着李公公做事。” 崔泠虽然年纪小,但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只是托辞,虽然还是不懂她为何救自己,但他心里是感激的,于是一脸郑重地朝她跪下,恭敬一拜:“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不过举手之劳。”梁檀勾唇。 崔泠额头贴地:“娘娘救我乃是欺君,是杀头重罪,怎会只是举手之劳,虽不知娘娘为何救我,但日后只要不牵扯崔家,我愿为娘娘做任何事。” “你倒是聪明,这种时候还不忘崔家。”梁檀服用了鞭壶,这会儿肠胃已经开始不舒服了,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崔泠闻言愧疚抬头:“娘娘……”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梁檀笑了一声,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肚子,“把你的心装进肚子里,我还不至于利用你一个小娃娃做什么,我救你……当真只是因为你合眼缘,况且我这儿遍布各宫眼线,除了李公公也确实无人可用,你若真想报答,那日后就忠心些就是。” 崔泠定定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再次深深俯身叩首:“是。” 说罢,这才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到梁檀已经躺下后,又赶紧将视线落到地上,“娘娘,鞭壶或许会引起轻微腹痛,若是不舒服了,喝些热水可以缓解。” 梁檀揉肚子的手一停:“知道了。” 等崔泠走后,她便叫人送了壶热水来,连喝两杯后,不舒服顿时减轻许多,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此刻脸色苍白嘴唇无色,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不愧是男主啊,各科知识都这么丰富。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个懒腰回床上睡了。 卯时,伺候的宫人又来叫她起床了。 梁檀躺在床上轻哼一声:“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你替本宫去向皇后娘娘告个罪,就说本宫今日不能去了。” “可、可是,嫔妃每日向皇后请安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宫人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她惨白惨白的脸色,顿时惊讶地闭了嘴。 梁檀幽幽看向她:“本宫知道先皇定的规矩,无事不得更改,可本宫如今身子不适,若是贸然前往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谁担得起这份责任,你吗?” 宫人急忙跪下:“奴婢不敢。” “不敢还不快去告罪?”梁檀说着,便捂嘴咳嗽起来。 宫人连连答应,起身便往外跑去。梁檀目送她离开,顿时舒畅地伸了伸懒腰,翻个身继续睡。 这一觉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宫人再次来到床边唤她,她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娘娘,皇后娘娘派了太医来为您诊治。”宫人小心翼翼道。 这个皇后好没出息,竟然跟她猜得一模一样。梁檀嘴角抽了抽,抬头看向门外时,不仅看到了太医,还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崔泠。 崔泠时不时往远处看,似乎在等什么人,不多久,李公公便来了,他顿时垂下眼眸静站,旁人看来同之前没什么区别,梁檀却一眼就看出他放松了许多。 这俩人密谋什么呢? 梁檀心生疑惑时,崔泠若有所觉地抬头,和她对视后顿了顿,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这是……在安慰她?梁檀起初还不确定,对视片刻后就没有疑问了。 一想到自己现在四十几岁,却还要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用眼神安抚,梁檀就忍不住想笑,只是唇角还没翘起来,崔泠就冲着她皱眉头了。 ……嗯,不能笑,哪有生病还笑出声的。梁檀咳了一声,一秒变虚弱:“那就请太医进来。” “是。”宫人应了一声,便将外面等候许久的太医请进来了。 太医进门时,崔泠也跟了进来,只走到香炉附近时便停下了。 梁檀看了他一眼,这才同太医说话。 简单问诊之后,太医拿出锦帕为梁檀号脉。 虽然崔泠说过脉象不会被看出来,但梁檀还是有点紧张,等太医号脉的功夫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许久,太医皱着眉头起身。 “如何?”梁檀立刻问。 太医恭敬地低着头:“娘娘脉象虚弱像是邪风入体,但并无大碍,只需吃些丸药,闭门不出休养些时日就好。” “闭门不出?”梁檀惊呼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太过做作,又赶紧收了戏瘾,“那怎么能行,本宫还想每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门口的崔泠闻言默默低头,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冬日寒凉,早晚尤是,为了娘娘的身子考虑,这些时日还是莫要出门了。”太医继续客套劝说。 梁檀一脸忧愁,叹了声气后惋惜道:“那也只能这样了,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想来也不会同我计较这几日的功夫,有劳太医了。” “娘娘客气了。”太医收拾好药箱,转身便往外走,只是经过香炉时突然停下,一脸疑惑地朝香炉看去。 梁檀心跳一停:“怎么了?” “娘娘这儿的引蝶香,似乎比一般香料要淡。”太医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崔泠一顿,手心顿时出汗。 梁檀默默咽了下口水:“本宫不喜浓香,这味道正好。” “可微臣记得这味香料不该如此清淡才是,”太医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娘娘,微臣可否借香炉一看?” “……你看香炉做什么?”梁檀故作不解。 太医试探地看着她:“微臣怀疑娘娘身子不适,是因为被人下了剧毒。” 崔泠下意识看向梁檀,心底愈发紧张。 那玩意儿若是剧毒,她昨天晚上就死了。梁檀明知道这太医在胡说八道,可对上他的视线时,还是要表现得一脸惊恐:“当真?” 没办法啊,太医既然提出要看香炉了,摆明就是猜到了鞭壶的事,如果她一味拦着或者面露惊慌,他必然会猜出她在装病。皇后派来的,自然是她的心腹,恐怕这人前脚知道,皇后后脚便会听到风声。 梁檀面上滴水不漏,内心慌得一批,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后那个小心眼的,知道她装病后会怎么整她。 正不知要如何让太医打消念头时,梁檀一抬头,突然对上了崔泠的视线,她如滚水沸腾般的心境瞬间平和,静了静后缓缓开口:“香炉还燃着,为免伤了太医的手,先让奴才将火灭了。” 说罢,她看向崔泠。 崔泠低低应了一声,便侧过身去灭香。 第134章 不同于太医站在视觉死角,梁檀在床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在灭香的同时,飞速往香炉里放了什么,然后直接用手指伸进去搅了搅。 那可是刚灭了火的香料,即便已经没有火星,温度恐怕也不会低,梁檀顿时皱起眉头。 “太医请。”崔泠拿着香炉上前。 太医看到他的脸后顿了顿:“你是崔家那个小儿子?” 崔泠没想到他会认出自己,抿了抿唇答应:“是。” “怎么,太医与崔家有旧交?”梁檀似笑非笑。 太医本就是随口一问,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此刻听到梁檀的问题连忙表清白:“微臣与崔家一向没有往来,方才只是无意之言,还望娘娘恕罪。” 崔泠垂着眼眸,听到崔家被太医当成瘟疫一般避之不及的存在,两只手渐渐攥拳。 梁檀假装没看到崔泠的反应:“本宫也只是随口一问,太医还是尽快查看香料。” 太医连连答应,接过香炉看了一眼,却看到香料里的鞭壶并未缺少,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东西俱全,味道怎会如此之淡?” “约莫是内务府见我无宠,便给了些不那么好的。”梁檀淡淡开口。 一听她这么说了,太医忙行礼:“娘娘莫要多想,即便是同一盒香料,味道也有浅有重,兴许只是……” 说完,他便看到香料里有一些碎料,明显是较次的香料。太医瞬间明白香料的味道为何淡了,竟然真如梁檀所言,给了她劣等的香。 事实是这么个事实,可说却是不能说的,太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兴许只是凑巧舀了些没那么香的粉。” “嗯,你说得有道理,”梁檀说完,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所以香料没事?” 太医连忙回答:“香炉一切正常,是微臣多心了,还望娘娘恕罪。” 梁檀笑笑:“太医也是心系本宫安危,何罪之有?” 太医感激一笑,两人客套好一会儿,太医才急匆匆离开。 他从辰时宫出来后,没有先回太医院,而是先去了一趟皇后所在的凤禧宫,将梁檀的病情禀报给皇后。 “竟然真的病了。”皇后挑眉。 太医低着头:“辰妃娘娘的病情不轻,病气极易过人,所以微臣请她闭门休养,免得传染给旁人。” “那便让她在辰时宫待着,没好全之前不得外出。”皇后淡淡道。 太医应了一声便要离开,只是突然想起崔泠在辰时宫的事,于是将这事儿也禀告了。 皇后闻言嗤了一声:“她将崔家小儿子弄进辰时宫的事,皇宫上下谁不知晓?平日看着与世无争,可心思比谁都阴毒,如今终于忍不住,将昔日仇家的儿子叫到身边折磨了?只可怜崔家那小子,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太医闻言沉默一瞬,想起方才见到的崔泠唇红齿白、利落干净,似乎不像是被折磨的样子,不过再一想崔泠刚净身不到一个月,只怕是伤口还没长全就开始干活儿了,想来人后也确实受了不少折磨。 另一边,辰时宫。 太医离开后,梁檀先是遣退了其余宫人,再让崔泠将门关上,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才猛地松一口气。 崔泠也松快许多,默默将手心里的汗都擦在衣服上。 “你方才跟李公公鬼鬼祟祟的,便是在商议拿新香料?”梁檀懒懒地看向桌边小孩。 崔泠扬了扬唇:“方才听说太医来了,我突然想起昨日的香料挑完鞭壶后没有更换,今日再用必然会使味道淡上许多,我怕太医会发现,便请李公公去仓库的香料里再找些鞭壶出来,想着万一被太医发现,就想法子加进去。” “但加了足量的鞭壶,味道便不该这么淡。”梁檀勾唇。 崔泠谦逊回答:“所以除了鞭壶,也加了些劣质香料。” “果然聪明。”梁檀毫不遮掩对他的欣赏。 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还没有经历阉刑和欺辱的崔泠,心性与入宫前没有太大区别,听到梁檀的夸奖脸热了一瞬:“不聪明,若足够聪明,就该事前做好万全准备,而非事后补救。” “你年纪轻轻,能做到如此地步已属不易,不要强求,”梁檀说完,闲闲地看着他,“这些都不要紧,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赶紧回去涂药。” “涂药?”崔泠不解。 “手指,都烫泡了?”梁檀无奈,“放香炉的桌上明明有小勺,用那个搅一搅就是,何必要用手指。” “……为免太医发现,只能尽快搅拌。”崔泠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自己的手指,心情有些微妙。 梁檀笑了笑:“赶紧下去,记得涂药。” “是。”崔泠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离开了。 他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没用完的药膏,仔细涂在指尖明晃晃的水泡上。 这一日后,崔泠便换上了次等太监的灰蓝色衣裳,开始跟着李公公学规矩,面对梁檀时也不再自称‘我’,而是‘奴才’。梁檀听到后心情有些复杂,想跟他说不必这样,但想到宫里规矩这么多,挑刺的人也多,他早点适应太监的身份也好。 ‘闭门养病’的这段日子,梁檀借口生病心烦,将屋里服侍的那些宫人都撵到了院外服侍,平日只留下崔泠陪着解闷,其余事都交给李公公打理。 她做这些,是为了避免各宫安插在她这里的眼线看出她在装病,可落到外人眼里,就是她故意折磨崔泠了。于是宫里流言渐起,都说辰妃娘娘看似宅心仁厚与世无争,可内里却是个难缠的,竟然因为旧年恩怨,连一个十几岁的孩童都不放过。 流言很快传到了梁檀耳朵里,她立刻叫李公公去探各宫娘娘和皇上的态度,结果发现根本没人在乎无宠嫔妃折磨小太监的故事,顶多当个笑话闲聊两句,她就顿时放心了。 然而这件事到底对崔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宫里人惯会踩地捧高,即便是门庭冷落、奴才和主子一样不得宠的辰时宫也不例外。那些宫人见崔泠每天进出主寝,便以为梁檀在刻意刁难他,于是也跟着一起刁难他。 然而崔泠是大少爷出身,即便现在虎落平阳也是有自己脾气的,看到那些人故意招惹自己,他半步都不让,更不接受帮他们洗衣服打饭这种无理要求,为此被刁难欺辱多次。 某日深夜,他睡得正熟,房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他倏然惊醒,还没反应过来,一条被子突然蒙住了他。 崔泠立刻挣扎,然而被子被死死压住,只十三岁的他根本反抗不能。 “小王八羔子,还真当自己是以前的尚书公子啊,爷几个今儿就叫你知道知道,奴才不是这么好当的!” “让你犟!有能耐出来啊!” 雨点似的拳头砸在身上,还没好全的伤口顿时被打裂,钻心的疼痛由皮肤到心脏。他恼红了眼,咬着牙死命挣扎,却只换来更重的拳脚。 许久,他身上的被子被扯开,一堆脏衣服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明日给爷洗了,否则叫你知道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几个太监冷笑着离开。 崔泠胸口气血翻涌,嘴唇和双拳不住颤抖,他身上白色的亵衣,已被裂开的伤口染出斑驳的血痕,带着尿骚味的脏衣服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他却连抬手扔掉的力气都没有。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拿着脏衣服一瘸一拐地朝院中走去。 翌日清晨,又是好天气。 几个太监说说笑笑走到院子里,刚要开始干活儿,便看到墙角一堆熟悉的东西,几人上前一看,不由得惊叫出声—— 是他们昨晚送到崔泠房中的衣服! “哎呦!全烂了全烂了!” 衣服撕烂后泡水,已经彻底不能要了,几个人大呼小叫,引来李公公一顿呵斥,最后只能咬着牙咽下愤怒。 主寝中,梁檀起床后先是悄悄抹了一层粉,确保自己的脸色和之前一样苍白,这才叫人送早膳进来。 送饭的人鱼贯而入,梁檀在床边看向队伍最后,却没有看到熟悉的小身板。她顿了顿,待众人摆好盘要离开时询问:“崔泠呢?怎么还没来伺候?” 话音刚落,崔泠就来了。 梁檀克制地扬了一下唇角,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才立刻叫他坐下:“今日有桂花粥,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想喝了?快坐下吃一些。” 这段时间,一直是崔泠陪她吃饭。 崔泠已经习惯和她同桌而食,闻言道了声谢便坐下了。 梁檀扫了他一眼,不由得叹气:“明明好吃好喝地养着,怎就一点没见胖?” 不仅没胖,还没长高,他不会最后长不高?梁檀刚生出一点担忧,就想起他在原文里有一米八六左右,这才略微放心。 今天的崔泠格外沉默,梁檀又闲聊两句,接着注意到他拿勺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梁檀脸色一变:“你怎么了?” 崔泠一停:“回娘娘的话,奴才没事。” “什么没事,让我看看。”梁檀说完,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袖子,当看到他胳膊上的淤青与伤痕后顿时表情难看,“谁做的?” “没谁。”崔泠低着头回答。 “你还不说实话?”梁檀的声音顿时高了起来。 崔泠眼圈一瞬间红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娘娘……” 刚叫了她一声,便有些说不出话来,静了静后才继续道,“这是奴才的私事,可否让奴才自己解决?” “你一个孩子,能解决什么,”梁檀皱眉,“辰时宫总共就这么多人,你应该都认识,究竟是谁做的,你将名字告诉我,我来处置他。” “还请娘娘让奴才自己解决。”崔泠说着,直接对她跪了下来。 他一脸执着,梁檀不由头疼,僵持许久后才叹了声气:“你将衣服脱了,叫我看看伤势是否严重。” 崔泠一顿:“奴才没事。” “连这点事也要违抗我?”梁檀不悦。 崔泠闻言,只能默默解开衣裳,露出身上斑驳的青紫、和裂开后露出红肉的伤口。 梁檀深吸一口气,许久才缓缓开口:“可是因为外头传言我苛待你,所以他们才敢如此欺辱你?” “不关娘娘的事。”崔泠跪得笔直。 梁檀皱眉:“是我的疏忽。” “真的不关娘娘的事,”崔泠逐渐冷静,“奴才初来乍到,不论娘娘宠信与否,他们会找我麻烦。” 昔日他还是尚书之子时,便亲眼见过下人们是如何内斗的,当时他便知道,越是困苦,便越喜欢为难困苦之人,这是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本能。 梁檀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即便他们因为流言为难你,我也不能解释流言,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对你太好。” “奴才懂的,当初李公公为奴才‘净身’,遣退了蚕室所有人,若娘娘对奴才太好,他们会怀疑当初净身的事有假。”十三岁的少年还未变声,声音清脆悦耳,说出的话却十分沉稳。 梁檀见他都懂,便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又说一句:“我虽不能明面上偏袒你,但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这些人都是各宫眼线,娘娘不可轻举妄动。”崔泠又劝。 梁檀抿唇不语。 崔泠只好再求,梁檀不忍他一身伤还要跪拜,只好妥协答应,只是当天晚上,她没叫他离开。 “在外间睡,别回去了。”别再回去搞一身伤。 崔泠笑了笑:“可奴才总不能一直不回去。” “你若是想,我可以让你一直不回去。”梁檀斜了他一眼。 崔泠好奇:“娘娘究竟为何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许多遍了,”梁檀好笑,“你就当是缘分,我从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喜欢,所以想对你好点。” “我知道,娘娘之前说过,想认我当干儿子,”崔泠说完顿了顿,“但现在不行了,奴才不配。” “不论是皇帝还是乞丐,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配与不配,你且记住,不论何时都不要自轻自贱,这样旁人才能尊重你。”梁檀缓缓说道。 崔泠愣了愣,许久低喃一声:“奴才知道了。” “你嘴上可以自称奴才,但是这儿,”梁檀说着,手指点在了他的心口,“切记不能真将自己当奴才,你得往上走,才对得起如今受的所有苦。” 崔泠定定看着她,好半天才问:“奴才还能往上走吗?” “自然,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可以的,当然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那几个欺负你的人,”梁檀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叹息,“所以你究竟要怎么做,好歹跟我说一声,别总叫我提心吊胆的行不行?” 崔泠抿了抿唇:“其实奴才也不知道。”至少现在没想到。 梁檀:“……” 第135章 皇后还在闭门思过,选秀一事自然就落在了梁檀头上。 梁檀随意翻看几张,噙着笑点头称是:“臣妾记得了。” “爱妃贤惠淑雅,朕是一万个放心的。”皇上夸了几句,便开始心不在焉。 梁檀知道他要去最近刚宠幸的小宫女那儿,直接提出了告辞。皇上见她识趣,心里又涌出一股愧疚,待她走后才扭头同崔泠说:“贵妃什么都好,只是年纪大了,朕实在下不去嘴,否则定叫她宠冠后宫。” “皇上只要有心,即便不宠幸,一样能叫她宠冠后宫。”崔泠垂着眼眸答道。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于是翌日一早,流水的赏赐又一次进入了辰时宫。 梁檀看着一院子东西,不由得叹了声气:“这么多,仓库都塞不下了。” 前来送赏赐的崔泠闻言扬唇:“辰时宫确实小了些。” “已是后宫第二大的宫殿了,”梁檀失笑,“再大,就是皇后的凤禧宫了。” 崔泠眼眸微动。 梁檀叫人端了盘糕点过来:“这是我近来新研究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崔泠拈起一块,还没放到嘴里就说好吃,惹得梁檀又是一阵笑。将梁檀哄开心了,他才简单尝一口。 “的确不错。”他评价。 梁檀眼带笑意:“我也觉得不错。”后宫生活太无聊,她平时只能研究些吃食打发时间。 崔泠又与她闲聊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三日后,皇后突发癔症,赤着脚从凤禧宫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骂,疯了大半天才恢复正常。皇上听闻消息后大怒,登时便要废后。 可惜废后不比处置宫妃,做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光是前朝那些保守派的反对,都能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即便放弃,也只是暂时放弃,且因为朝臣的反对愈发愤怒。 “朕是九五之尊,是天子,她一个疯婆子,凭什么占据朕的皇后之位!”皇上下朝后,在御书房又摔又砸,“人疯了都不能废,他们可有将朕这个皇上看在眼里?!” “皇上……” “闭嘴!”皇上反手将手里的茶盏砸了出去,崔泠垂着眼眸没有躲避,茶盏瞬间砸在他的额头四分五裂,他光洁的额头也裂出几道伤痕,殷殷往下流出血来。 皇上冷静了许多。 “皇上息怒,切莫为此伤了身子。”崔泠不去处理伤口,反而还在安慰他。 皇上抿了抿唇,冷笑:“他们一个个朝中栋梁,竟不及你一个阉货体贴。” 崔泠对他言语中的轻蔑没有半点反应:“谢皇上夸奖。” “你说,朕该不该废后?”崔泠脑子聪明,又一直管理奏折,这两年皇上没少问他朝堂之事。 平日他问,崔泠都直接回答了,可今天却是突然跪下:“奴才不敢答。” “有何不敢?”皇上一脸不耐烦,“难不成你跟他们一样,觉得朕该让疯婆子做皇后?” 崔泠俯身:“皇后是一国之母,需要母仪天下,如今皇后患了疯病,若再执掌凤印,只怕会叫天下耻笑。” “她那凤印,朕两年前便给了贵妃,”皇上说完停顿一瞬,咬着牙暗恨,“若是贵妃做皇后,定不会像她那般无能。” 崔泠不语。 皇上深吸一口气:“可惜废后之事牵扯太多,朕又嫌麻烦,实在不行就让她继续……”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看到皇上扑通跪下了:“皇上不好了,御花园那只黄毛鹦哥儿昨晚淋了雨,今日便不行了!” 皇上顿时皱眉,还未开口说话,崔泠先一步训斥:“大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拿这种小事来叨扰皇上!鹦哥儿死了,再换一只就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小太监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皇上也想发脾气,可听了崔泠的话后突然灵光一闪。 趁他愣神的功夫,崔泠将小太监赶了出去,再回头就看到他笑呵呵了。 “皇上,何事如此高兴?”崔泠面不改色地问。 皇上得意地看他一眼:“自然是皇后之事,你就没从你方才说的话里得到什么启发?” 崔泠目露不解。 “枉朕以为你有多聪明,看来也不过如此,”皇上倨傲地嗤了一声,然后心情颇好地向他解释,“废后不易,可杀她却很容易,皇后如今得了疯病,病入膏肓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若死了,不就既可以不废后,还能换个新皇后了?” 崔泠闻言,垂着眼眸向他低头:“皇上,英明。” 当天下午,皇后便因为疯病发作跳进井里,薨了。 听到消息时,梁檀正在为崔泠涂药,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皇上前脚废后被阻拦,后脚皇后就死了,谁会信这是意外?” “皇后的死已是定局,他又是皇上,不信又能如何?”崔泠反问。 梁檀啧了一声:“说得也是,这个皇上,最近做事越来越不讲章法了,这招釜底抽薪,直接让那些反对的人闭嘴了。” “皇后得了疯病,本就不该再做一国之母。”崔泠语气没有起伏。 梁檀耸耸肩:“这才多久,已经有两个疯的了,宫里最近真是不太平。” 说完,也包扎完了,她看了眼他额上的白布,失笑:“怎么衬得愈发英俊了?” 崔泠冷白的脸上浮现一点薄红:“娘娘总是取笑奴才,油头粉面的,哪里好看。”本朝男子以蓄须为美,他却半点胡须都不能留,真心不觉得自己好看。 听到他妄自菲薄,梁檀想敲一下他的脑袋,可抬手才想起来他头上有伤,于是只能放弃:“你说这话之前,真该听听宫里都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崔泠好奇。 梁檀斜了他一眼:“都说崔总管貌比潘安毫不逊色,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之一。” “是吗?”崔泠笑了,“那娘娘呢?也这么认为?” “当然不是。”梁檀否决。 崔泠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梁檀这才笑了:“崔泠在我这儿,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是唯一。” 崔泠心里重复一遍‘是唯一’三个字,垂下眼眸掩盖情绪:“娘娘在奴才心中,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是唯一。” “得了,我如今都将近五十了,你就别逗我了。”梁檀一笑,眼角的皱纹便溢了出来,却丝毫不减风情。 崔泠笑着垂眸:“奴才说的都是真的。” 梁檀含笑点了点头,叮嘱他这几日要吃喝清淡多休息后,便送他离开了。 皇后一死,梁檀就成了不二的皇后人选,虽然皇后一派还想再送个女子进宫,可惜皇上心意已决,直接颁了圣旨。 梁檀虽然一早就猜到,自己会是下一个皇后,可接到圣旨时还是晕乎乎的。这跟之前死对头那个世界不同,当时做皇后是因为男主是皇上,二人走的是感情线,而在这里做皇后,却是事业线,更能体会到权力带来的愉悦。 “完了,我堕落了。”她看着崔泠端来的凤袍,不由得搓了搓脸。 崔泠失笑:“娘娘等选秀过后,便能搬去凤禧宫了。” 一听要搬家,梁檀面露犹豫。 “娘娘莫怕,前皇后是掉进暖阁井死的,并未死在凤禧宫。”崔泠安慰。 梁檀搓搓胳膊:“那也挺瘆得慌。” “娘娘若是怕,便继续住在辰时宫,凤禧宫当个仓库用就是。”崔泠也不勉强。 梁檀闻言失笑:“一个人占两个宫殿,听起来未免太霸道,如今多事之秋,我还是低调些。” “娘娘随心就是。”崔泠蹙眉,不喜欢她太过谨慎。 梁檀拍了拍他的胳膊,到底搬去了凤禧宫。 凤禧宫比辰时宫大两倍,辰时宫原有的宫人是不够用的,梁檀索性将之前凤禧宫的人都留下了。崔泠听到消息后,只好抽出一天的时间挨个筛查,将与前皇后瓜葛深的都剃出去,只留下一些可靠的。 梁檀入主凤禧宫后没几日,选秀也差不多结束了,皇上沉迷美色暂时顾不上她,她着实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原凤禧宫的宫人们,大部分都被崔泠丢去了别处,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实本分的,但梁檀还是特意选了一日,将所有人召来立规矩。 正是清晨,院中站了乌压压一片,梁檀一从屋里出来,李公公便上前搀扶了:“皇后娘娘,除了还病着的阿翠,都到齐了。” “她的病还没好?”梁檀蹙眉。 阿翠是凤禧宫的洒扫宫女,也是当初她来凤禧宫站规矩时,唯一一个会为自己端杯茶的人。前皇后下葬那日,她突然昏迷不醒,之后便一直浑浑噩噩的发烧,崔泠本想将她也剃出凤禧宫,但梁檀念在往日恩情的份上,不仅将她留下了,还派了太医为她医治。 此刻听到梁檀问起,李公公连忙回答:“昨天晚上醒了一次,似乎发了癔症,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要杀我之类的,然后就再次昏迷,今早醒来时便退烧了,就是整个人看起来愣愣的,不过太医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梁檀点了点头,叮嘱李公公要仔细照料,之后便没有再提此事了。 两天后,阿翠的病似乎彻底好了,梁檀出门时,恰好碰见她刚从屋里出来。 阿翠看到梁檀后愣了一下,僵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请安?”李公公皱眉。 阿翠抖了一下,低着头来到梁檀面前跪下:“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她说最后四个字时,音调似乎极重,梁檀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可惜她的头极低,根本看不出表情。 是自己多想了。梁檀轻呼一口气,笑着叫她起来后便出门去了。 阿翠沉默地站起来,死死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都没动弹。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抬水!”正在擦门框的宫女一回头,看到她木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不由得呵斥一声。 阿翠咬了咬牙,黑着脸没有动,结果下一瞬便被打了脑袋。 “大胆!” “我看你才是大胆!”宫女又扇了她一巴掌。 阿翠当即还手,宫女一愣,反应过来后直接跟她扭打起来。周围人见二人打起来了了,连忙上前拉架,于是院中一片混乱。 不知道院子起火的梁檀出门溜达一圈,恰好遇到崔泠来送赏赐,于是又欣然折回来。 “今日怎么又有赏赐?”她好奇地问。 崔泠笑笑:“皇上说这几日事忙,没办法来陪娘娘,只能送些赏赐过来安抚一下。” “啧,看来当初替他挡刀是正确决定。”一次受苦换一辈子富贵,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她提起往事,只当是皇上顾念恩情,却忘了自己是如何讨人喜欢,崔泠又是如何可靠,才会让这份恩情长盛不衰。崔泠闻言只是笑笑,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两人并肩回到凤禧宫,一到屋里,崔泠便将皇上赏赐的木盒放在了桌上。 梁檀好奇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把镶满珍珠的匕首后顿时惊喜:“这是番国刚进贡的那把?” “正是。”看她喜欢,崔泠扬起唇角。 梁檀笑道:“皇上不是喜欢得紧,谁都不想给么,如今怎么这么大方赐给我了?” “他忙着去陪赵嫔,便叫奴才自行选样东西送来。”崔泠点到即止。 梁檀扬眉:“他若知道你送的是这个,恐怕会后悔让你选。” “君无戏言。”崔泠扬唇。 梁檀心情极好,拿着匕首反复把玩,正要试试锋利与否时,一个宫人突然走了进来,看到崔泠后面露犹豫。 “但说无妨。”梁檀打消他的顾虑。 宫人闻言连忙将宫女们打架的事说了。 梁檀没想到自己才出去一会儿,宫里就闹成这样,顿时有些尴尬地看向崔泠:“叫你看笑话了。” “娘娘客气,”崔泠面上没有半点笑意,“不如先将闹事的宫人叫进来,仔细询问一下情况?” 不论对错,宫人在凤禧宫闹成这样,就是没将她看在眼里,他自然要出手处置。 梁檀点头答应,接着看向来告状的宫人。 宫人连忙退下,不多会儿便押着阿翠和另一个宫女来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阿翠挣扎到一半突然对上崔泠的眼睛,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再看他站在梁檀身边,宛若最忠心的狗,脑子顿时轰地一声。 “你平日便是这样盯着主子看的?”崔泠不咸不淡地开口。 阿翠回神,连忙低下头去,低头的瞬间看到了桌上精致的匕首。 第136章 梁檀只当她的病还没好全,简单问了几句后,便将二人都罚了。 她的惩罚对于崔泠来说还是太轻,但他却没有开口反驳,只是将这二人的脸记住了,打算过几日自己亲自发落。 阿翠抬头瞄了一眼,看到崔泠的眼神后突然心凉,意识到自己即便活过今日,也活不过明日了。 崔泠见事情已经处理完,便先一步离开了,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回头,突然对上了阿翠的视线。阿翠本来正死死盯着他看,撞上视线后顿时一慌,连忙将头低下了。 崔泠蹙了蹙眉没有多想,转身往外走去,只是越走心里越觉得古怪。 两个宫女还在地上跪着,梁檀正要叫人将她们带出去,一直沉默的阿翠突然开口:“娘娘!” “怎么?”梁檀反问。 阿翠咽了下口水,不敢抬头:“奴、奴婢还有话想单独同娘娘说。” 梁檀蹙眉。 “是关于前皇后的事,”阿翠见她不说话,连忙解释,“事关重大,不能叫旁人听到。” 梁檀神情微动,见她表情严肃,便让其他人先退下了。 “你想说什么?”梁檀问。 阿翠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娘娘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为何前皇后一死,我便病了?” 梁檀看到她靠近隐隐不安,却又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你的意思是,你的病与前皇后有关?” “没错。”阿翠走到她面前,表情阴森森的。 梁檀沉默一瞬:“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因为,我就是她啊。” 她幽幽开口,梁檀闻言愣了愣,回过神时就看到她表情狰狞地抓起桌上匕首。 “你去死!” 梁檀猛地起身,却还是晚了,匕首直直插进她的心脏,鲜红的血瞬间喷涌而出。 阿翠再也不遮掩她的仇恨与痛快,拔出匕首再次刺向梁檀。 剧烈的疼痛让梁檀无力还击,只能睁大眼睛滑落在地上。阿翠却还不停止,一次一次不断刺向她。 “你跟崔泠狼狈为奸害我性命,还想着高枕无忧地做皇后?” “你做梦!老天叫我重来一次,就是要我来报仇的!我不能好,你也别想好!” “你去死!你去死……” 癫狂的声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梁檀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听觉最先消失,接着是视力。 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看到崔泠破门而出,眼睛通红地朝她冲过来。 ……她辛苦五六年,就这么刷新重来了? 196第 196章久别 头晕,恶心,想吐……难受的感觉一波波袭来,迫使梁檀重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陌生的房间,她却一眼认出屋内的摆设与细节是宫里的风格,她站在最角落,前面还有十几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姑娘,似乎正在排队做什么。 被扎成刺猬的场景历历在目,梁檀顾不上旁的,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好好的,没有伤口,所以她这是……刷新重来了? 梁檀顿时一阵头疼,随即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第一次来这个世界时,出现的地点是辰时宫的主寝,如果刷新重来,应该依然在主寝开始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间屋子里?这些人都在做什么? 梁檀正不解时,无意间瞥见房中铜镜,吓得顿时惊呼一声。 只见镜中还是自己的眉眼与容貌,却整体要年轻上几十岁,比她本身的真实年纪看起来还要小一些。 偌大的房间本来静如空地,她的惊呼声虽然不大,却一瞬间打破了沉默,排在前头的几个小姑娘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梁檀对上她们的视线后讪讪一笑,随即发现自己和她们一样,都穿了浅粉色衣裳。 “不得大声喧哗!”房屋最前头的嬷嬷呵斥一句,屋里顿时更静了。 梁檀急于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默默排了半天队后,悄悄拉了一下旁边小姑娘的袖子。 小姑娘脸圆圆的,看起来挺好说话,见状压低声音询问:“怎么了?” “我想问一下,”梁檀尽可能用气声,“咱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姑娘顿时表情微妙,好一会儿才回答:“自然是选秀遴选啊,你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来的?” 遴选?梁檀想起来了,选秀之前似乎有这么一道程序,先由嬷嬷们为秀女验身,没问题了才有机会面见皇上和皇后。 ……那么问题来了,她都当皇后了,为什么还要参加遴选?更准确的说,她为什么会突然年轻几十岁,然后跑来参加选秀? 梁檀脑子里闪现无数可能,小姑娘见她不说话,不由得面露同情:“你也是被家人硬逼着入宫的?” “嗯?”梁檀看向她。 小姑娘叹了声气,眼圈有点红了:“我也是呢,皇上年纪比我爷爷都要大了,我一点都不想做他的女人。” 梁檀顿了顿:“他多大岁数了?” “你连这都不知道?”小姑娘震惊,“皇上前些日子才过完七十大寿啊!” “什么!”梁檀又一次惊呼,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赶紧捂嘴。 “后边的,懂不懂规矩!”一个太监立刻站起来呵斥。 梁檀低下头,心里乱糟糟的。她刚才还在怀疑自己这次刷新,可能回到了辰妃入宫前,还想着自己要从十几岁就开始熬着,等十几二十年才能等到男主出生,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了皇上的年纪。 原文中皇上只比辰妃大了十岁左右,如果皇上现在七十岁,那她根本不可能会是这副年轻的样子。梁檀机械地跟着队伍往前挪动,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她会不会,根本没有刷新,而是重生了? 想到这里,她脑子轰的一声,连忙拉了拉旁边的姑娘询问:“辰妃娘娘如今去了多少年了?” 小姑娘因为跟她说话刚捱了一顿训斥,本来是不想搭理她的,可见她神色急切,只好回答:“什么辰妃娘娘?你说的是前皇后,已经去了九年了。” 果然像她想的一样……九年,那崔泠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要不了几个月,便会被刺杀。梁檀舔了一下发干的唇,突然生出一分庆幸—— 庆幸这是本重生文,人人都有可能触发这一机制,她不用从头再来,也庆幸自己没回辰妃十几岁的时候,否则光是等崔泠出现在宫里,都要等上二三十年,更庆幸自己在崔泠被行刺之前回来了,说不定可以直接完成任务。 这样一想,自己的重生真是完完全全的大好事啊! 梁檀怀揣着激动的心情,随着队伍一步步往前挪,终于挪到了检查身体的嬷嬷跟前。 “叫什么名字?”嬷嬷头也不抬地问。 梁檀犹豫一瞬,不知道该不该报真名。 “说话!”嬷嬷不耐烦。 每次穿越,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同样的名字,她如果这个时候胡编乱造,恐怕很轻易就被发现了。梁檀纠结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梁檀。” 嬷嬷果然黑脸:“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先皇后同名,是活得不耐烦……” 话没说完,嬷嬷就看到了梁檀的脸,顿时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结果不小心推翻了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下真是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稍微年轻些的人都不明所以,只有年纪大些的看到梁檀后先是一愣,接着蹙起眉头。 梁檀默默咽了下口水,正要说些什么,嬷嬷突然冷笑一声:“这么多前车之鉴,却还是有不怕死的。” “……什么意思?”梁檀不懂。 嬷嬷脸色沉沉:“若你是无心之举,我在此便放你出宫了,可惜你从名字到这张脸,都显然是有备而来,那就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几个侍卫冲了进来,直接抓了梁檀就走。 梁檀全程都是懵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扔进了一处破落别院。她摔在地上时忍不住痛哼一声,扶着地勉强站起来,就发现不大的院子里,已经关了好几个女子。 她本来只是随意看一眼,看完才意识到不对—— 这些女人,怎么看起来都挺眼熟? 梁檀重新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些人要么仪态像她,要么小表情像她,要么就是妆容服饰像她。 不对,更准确的说,是像她之前的辰妃一角。 可惜大部分人虽然容貌上都有些相似,但更多的还是行为举止,那种下意识的习惯,明显是经过长久训练才能做得出来。 梁檀蹙起眉头,正想询问怎么回事时,一个女子突然疯一样冲向大门,拍着门哀嚎痛苦:“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模仿前皇后了,你们放我出去!我真的知道错了!” 梁檀怔愣地看着她,隐隐觉得不太妙。 “哭什么哭,既然选择冒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下场。”一个眼睛像她的女子冷冷开口。 梁檀咽了下口水,凑过去询问:“会有什么下场?” “死路一条。”女子面无表情,可惨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慌。 梁檀一愣:“为什么?” “因为这是掌印大人定下的规矩,凡模仿先皇后惑君者,皆鸩杀,”女子说完,嘲讽地看她一眼,“你都被关到这儿来了,敢说自己不知道这条规矩?” 梁檀知道她说的掌印是崔泠,想到自己死了九年,他还惦记着自己,顿时一阵感动,随即生出更多不解:“既然知道,你们为何还要模仿?” “自然是因为皇上喜欢,上一个逃过掌印大人筛查见到皇上的,如今已是贵妃,这样能一步登天的机会,谁舍得放弃?”女子说完,咬牙看向高高的墙围,“只要能从这儿逃出去,只要能见到皇上,我便是下一个贵妃,不……我要做皇后,我要告诉皇上,我就是辰妃转世……” 梁檀见她眼神癫狂,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一脸复杂地看着封闭的院落。 一刻钟之前,她还想着要尽快见到崔泠,然后跟他解释自己重生的事,而现在……算了,她‘死’九年了都还有这么多赝品,前面那几年肯定更多,崔泠见过这么多辰妃翻版,恐怕早就建立了防御机制,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估计只会死得更快。 更何况现在更重要的,还是从这间院子里逃出去。 梁檀抿着唇,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却绝望地发现根本无处可逃。 另一边,司礼监。 崔泠坐在桌前安静看书,许久都没翻到下一页。 半晌,门外有宫人来,毕恭毕敬递上一本名册:“大人,这是此次选秀中冒充娘娘的人名单,已经悉数关进小院,只等大人处置。” “按规矩办。”崔泠垂着眼眸,将手中书册翻页。 宫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崔泠盯着书页看了很久,最后扫了眼旁边的名册,只见最后一行赫然写着‘梁檀’三字。 她走了九年,模仿冒充者无数,却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直接用她的名讳。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小院中的女人们哭过闹过之后,全都面如死灰地蜷在一处,直到反锁的房门响起,才吓得四处乱窜。 梁檀被众人影响得也跟着恐慌,听到大门响起后四下张望,最后飞速跑到门口贴墙而站,等到大门往里推入后,也趁机用门板挡住了自己。 她透过门缝,看到有二三十宫人进来,有十几人手中都端了汤药,另外一些人则负责去抓四处乱窜的女子。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梁檀心知继续躲下去,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被发现,想要活命只能趁现在搏一搏,否则等场面控制住了,她就走不了了。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气,仗着身板消瘦从门后溜出来,正要往外跑时,一个眼尖的太监瞧见了,当即高喝一声站住。 梁檀当然不会站住,闻言立刻撒丫子就跑,后面顿时有太监出来追。梁檀心脏都快被吓出来了,拼尽全力往前跑,身上的粉色纱裙如同蝴蝶羽翼一般飞舞。 她在宫里生活过五年,对这里的每一条小路都十分熟悉,很快就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她却仍然不放心,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最后一次看的时候太过认真,结果再回头直接撞到一堵人墙。 当脑门磕到对方的胸膛,她顿时因为惯性摔坐在地上,生理性的泪水也溢满了眼眶。 梁檀闷哼一声捂着脑门抬头,却在对上一双黑眸后彻底愣住。 她这是……刚出狼窝就遇到了狼? 崔泠如此痛恨那些模仿辰妃的人,此刻见到她会如何,杀了她?折磨她?还是毁去她的容貌,折断她的脖子? 第137章 梁檀顿时一阵绝望,正思索该如何活命时,一直定定看着她的崔泠突然哑声开口:“娘娘……” 梁檀一震,怔愣地看向他:“你……认出我了?” 崔泠俯身将她扶起,再开口眼圈已经红了:“娘娘就算化成灰,奴才都认得。” 梁檀怔怔与他对视,悬了一整日的心突然放下了,她倏然笑了,又有点心酸:“为何如此笃定,你遇见那么多骗子,就不怕我也是骗子?不怕我是冒充?再说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我当初明明已经死了,如今却又回来了?” 崔泠克制地用眼神描绘她的眉眼,许久才扬起唇角:“我家娘娘是九天之上的仙女,是慈悲为怀的菩萨,有慧根,有灵性,生与死又如何能阻挡您。” 梁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盯着他看了许久后失笑:“不错,我回来了。” 崔泠喉结动了动,许久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梁檀先是一愣,接着还给他一个家人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 跟着崔泠回住处时,梁檀又想起那些四处逃窜的女子,连忙拉了拉崔泠的袖子:“崔泠。” 崔泠回头看她一眼,便懂了:“奴才会叫人留下她们性命,逐出宫去。” “那你快点,再迟她们就死了。”梁檀眉头紧锁。不过是模仿她试图走个捷径,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错。 崔泠见她着急,便低声安抚:“来得及的,宫中鸩杀诸多讲究,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到行刑的时间,你先随奴才回去,奴才再叫人去救下她们。” 梁檀闻言,便赶紧跟着他走了。 崔泠扬了扬唇,垂着眼眸带她回了住处,一踏进院子便叫了个小太监来。 “吩咐下去,留那些假冒伪劣者一条性命,逐出宫去。”他缓缓开口。 小太监一愣,一抬头对上崔泠沉静的眼眸后,心中便有了计较:“是。” 小太监答应后便匆匆离开了,崔泠这才看向梁檀:“已经解决了。” 梁檀闻言便也不再操心,而是四处打量他的房间。 崔泠是偌大宫廷中唯一一个没有净身的太监,他的寝房便是机密要地,白天黑夜都承载着他最大的秘密,任何人不得进出。当年有人误闯,尽管屋子里什么破绽都没有,依然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 然而现在,梁檀可以随处走动,好奇地摸摸看看,他却像被顺毛的野兽,只有视线紧随其后,却没有半点戒备。 “你这屋子可真大,”梁檀笑着回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瞧着比凤禧宫的主寝都大。” 崔泠扬唇:“底下人会巴结,将两个并排的屋子打成一个,这才显得大些。” “装饰也好,哪哪都好。”梁檀说着,拿起一个玉摆件把玩。 崔泠走上前去,看了眼她纤细的手指:“娘娘若是喜欢,就暂时住下。” “我?住这里?”梁檀睁大眼睛,“那怎么行,我是秀女,住你这儿会给你惹麻烦的。” “不会,奴才能处理。”崔泠定定看着她。 梁檀失笑:“崔泠权势如今这般大吗?” 崔泠却笑不出来:“至少能护住娘娘了。” 知道他还介意当年自己被刺杀一事,梁檀叹了声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日后也会小心,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崔泠垂下眼眸不语。 梁檀笑了笑活跃气氛:“还有,你也别叫我娘娘了,更别在我面前自称奴才,我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秀女,叫旁人听见了不好。” “娘娘永远是奴才的主子。”崔泠认真道。 梁檀无奈:“崔泠。” “……好。”她一叫他的名字,他便只想都依她。 两人倏然无话,梁檀这才多看他两眼。 二十七岁的他瞧着成熟许多,轮廓眉眼愈发分明,眼神更加沉稳,一张脸却如瓷器一般细腻,明明是个正常男人,却连胡茬都没有,一张脸干净得像剥了皮的鸡蛋。 她心头一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 崔泠喉结瞬间动了一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觉着你皮肤极好,可是用什么药物了?”梁檀收回手。 崔泠扬了一下唇角:“嗯,用了些药,对身体无碍。” “你将药拿来我瞧瞧。”梁檀还是不放心。 崔泠这回总算笑了:“将药拿给娘娘……给你,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也要看。”梁檀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崔泠只好转身走到墙边,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处暗格,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 “藏得这么紧啊。”梁檀打趣。 “小心为上嘛。”崔泠说完,将瓷瓶递给她。 梁檀打开嗅了嗅,还学着他的样子倒出一点观察,认真的模样仿佛她真懂这些。崔泠始终带着笑意看她,直到她突然将手心那点药倒进嘴里,才瞬间皱起眉头:“娘娘!” “都说别叫我娘娘……苦!”梁檀脸色一变。 崔泠赶紧倒了杯茶递给她。因为没人敢进他的屋子,所以桌上的茶常年都是冷的,也正好方便了梁檀漱口。 看着她漱了好几次才停下,崔泠十分无奈:“怎么什么都吃。” “若不尝尝,如何知道这药是否对身子有害?”梁檀也理直气壮。她的确不懂草药,却知道若这药有害,崔泠绝不会让她入口,即便入口了也会赶紧带她看太医,而不是只让漱口这么简单。 “你就知道我拿你没办法。”崔泠自然也知道她为什么要尝。 梁檀笑笑,又在屋里转悠起来。崔泠跟在她身后,沉默许久后还是开口了:“娘娘,你想出宫吗?” 梁檀一愣。 崔泠嗓子发紧,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却还是艰难开口:“我会叫人将你的名字划去,你且住在这儿,过几日我送你出宫。” 梁檀脚步一停:“为什么要出宫?” “你不喜欢这里。”崔泠回答得笃定,是他许多年前就已经看出的事实。 梁檀顿了顿:“可是你在这儿。” 崔泠微微一怔。 “你在这儿,我又能去哪?”梁檀无奈地看着他。 崔泠定定与她对视许久,悬着的心脏倏然落了下来:“那便留下,我会保护你。” 梁檀笑笑,想了一下后开口:“我不想再做什么妃嫔皇后之类的,可否让我做个宫女,最好是什么事都不用管的,只需要待在你身边那种。” 她好歹也做过后宫之主,亲自照看大的孩子如今又权倾朝野,她觉得这点要求自己还是能提的。 果然,崔泠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是会委屈了你。” “再去应付那个糟老头子,那才叫委屈,”梁檀啧了一声,“我如今可没有岁月保护,不能确保他会不会对我起色心。” 崔泠闻言看向她光洁的脸颊,静了静后颔首:“知道了。” 崔泠办事效率极高,说完之后便让梁檀先在房中等着,自己则去了掌管秀女档案的嬷嬷那里。 半个时辰后,所有事都处理妥当,他拿着从内务府要来的新衣裳,急匆匆地往住处走。自从梁檀离世,他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表现出自己的急切,他却毫不在乎,一心只想往宫里走。 “我回来了。”一只脚刚迈进门,他便忍不住开口了。 然而无人答话。 崔泠脸色一变,直接冲进了屋里,下一瞬便看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正蹙着眉头睡得极香。 崔泠猛然松了口气,浑身的力量像被抽走了一般。他独自静站许久,才默默走上前去,小心为她盖上了被子。 房间里一片静谧,点着一寸十金的昂贵香料。 他站在床边,在宁神静气的味道里用视线描绘她的眉眼。不知不觉已经九年,他们九年未见了,这些年他独自在风口浪尖行走,要说对她多么思念,似乎也没有,只是每次闭上眼睛,总想起她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想起自己踏出凤禧宫前,无意间对上的那双阴冷眼眸。 崔泠盯着梁檀的脸,终于俯身上前,抬起手指轻触她微皱的眉头。 睡梦中的梁檀察觉到他指尖凉意,不由得轻哼一声,崔泠如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手,不自然地捻了捻手指。 梁檀一直睡到快子时才醒,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崔泠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梁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怎么连睡觉都皱着眉头。” 说着话,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宇,熟睡的崔泠动了动,下一瞬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她眨了眨眼问。 崔泠盯着她看了片刻,确定不是梦后坐起身:“没有,本就没睡熟,你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饿了。”梁檀眼巴巴地看着他。 崔泠失笑,叫人去小厨房做了些吃食送来。 梁檀从穿过来到现在,还一口饭没吃上,这会儿看到刚做出的新鲜饭菜,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崔泠看着她埋头吃饭,便站在一旁拿着筷子为她夹菜。 “你晚上也没用膳,别只顾着我。”梁檀看他一眼。 崔泠扬了扬唇:“我不饿。” 她不理会,直接夹了个肉丸递到他嘴边:“啊——” 崔泠笑了,张嘴将肉丸咬住,梁檀这才满意,强行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都说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你没必要守着主子奴才的那一套。” “我服侍你是应该的。”崔泠声线温柔。 梁檀斜他一眼:“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若再这样,我可就不住这儿了。” 她如今无权无势,除了这里哪也去不了,所以这句威胁如若无物,崔泠偏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改的。” 梁檀这才满意,主动帮他摆好了碗筷。 两个人用完膳,梁檀便扭头往床上一倒,躺着不动了。 “出去消消食。”崔泠劝道。 梁檀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明日,我今天太累了。” 想到她今天又是被抓又是逃跑的,崔泠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梁檀闭上眼假寐片刻,重新睁开眼睛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沉默一瞬后问:“还有事吗?” 崔泠喉结动了动,一双黑眸定定看着她:“我想留下。” 梁檀愣了愣,随即坐了起来:“那我去偏房。”反正宫里就房子最多。 崔泠轻抿薄唇,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懂了,无奈:“这屋里就只有一张床。” “我可以睡地上。”崔泠回答。 梁檀头疼:“你这是何必……” “娘娘,”崔泠唤了她一声,随即想起她的叮嘱,于是静了静后重新开口,“梁檀。” 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简单的两个字,他却说得十分别扭。 不光他说得别扭,梁檀听得也别扭,但两人都很好地掩饰了这种不自然。 “梁檀,”他又叫了她一声,“我怕你会走。” “我已经回来了,又怎么会走?”梁檀无奈地笑。 崔泠却执拗地站在原地。 终于,还是梁檀败下阵来:“多铺两床被子,地上凉。” 得了她的允许,崔泠总算高兴了,立刻去衣柜里将所有被子都取了出来,然后抱着一路往门口走。 梁檀看出他的打算,连忙叫住他:“不行!” 崔泠蹙眉回头:“你反悔了?” “……不是反悔,是门口有风,你夜间会冷的,”这人得多怕她离开,梁檀哭笑不得,“你过来点,别守在那儿。” 崔泠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朝她走来,在床边将被褥放下。 梁檀松了口气,重新放松地躺好,崔泠铺好被子后将灯吹熄,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却都没什么睡意,只是安静地听着对方呼吸。 许久,梁檀开口询问:“崔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崔泠侧目,视线穿过黑暗落在床帏上,好一会儿才说:“不好。” “你不在,我过得很不好。”崔泠继续盯着床帏看。他不该说实话,不该让她难过,可久别重逢,他不想假装自己一切如常。 梁檀果然难过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死的。” 崔泠闻言,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傻不傻,谁愿意死呢?” 第138章 梁檀顿时也来了气,干脆不叫他了,这下两人彻底开始冷战了。 说是冷战,却每天睡同一个房间、吃一锅饭,只是互相不搭理,别的该做的一点都没少做,梁檀面上倔强,心里却还是着急的。 毕竟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地面也越来越凉了,光是站在地上,都能感觉到从地心涌上来的寒气,就更别说睡在上头了。崔泠的皮毛因为天冷丰厚了不少,可每晚趴在地上睡时,还是时不时被冻醒。 梁檀已经发现好几次了,她想过叫他来床上,但以他的脾气,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眼看着冬天已经来临,随时可能会有一场大雪,而两人迟迟没有和好。为了避免某人冻死,梁檀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在某天他出去打猎后,叫来了几个交好的兽人帮忙。 “你们就两个人,为什么要再做一张床?”一个兽人不解。 梁檀尴尬一笑:“我想做个能保暖的床。” “能保暖的床?”兽人更加好奇。 梁檀认真点了点头,想了想后解释:“简单来说,就是……炕。” 解释炕是什么太麻烦,她只说了要怎么盖,兽人们虽然不懂,但也开始出力帮忙。 崔泠他们这次出门,是为了囤积过冬的食物,所以一连出去天才回来,也带回了一个冬天的食物。 这还是他们在认识之后,第一次分开这么久,虽然还在冷战,但崔泠还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然而—— “这是什么?”他黑着脸看向屋里多出的东西。 梁檀斜了他一眼:“床,今天开始,你就不用睡地上了,我们一人一张床。” “我不要!只有感情不和的伴侣才会睡两张床!”崔泠反应非常大。 梁檀冷笑一声:“我们现在感情很和?” “没有两张床,就不算不和。”崔泠有自己的一套理解。 梁檀懒得理他,崔泠气个半死,恨不得立刻砸了新床,然而还没动手,就收到了梁檀的眼神警告—— “你要是敢砸,我就搬走。” 崔泠当即化为狼形对她龇牙。 “再龇牙也搬走。” 崔泠一秒收回牙齿。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太听梁檀的话很没面子,崔泠沉默三秒后又变回了人形:“反正我不分床睡。” “那就跟我睡。”梁檀抱臂。 崔泠犯轴:“我也不跟你睡。”他就是要睡自己的地上。 “你爱睡不睡。”梁檀斜了他一眼。 当天晚上,崔泠果然又来到地上躺下。冬天的地面凉如冰,尽管有厚厚的皮毛相隔,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寒意从地心涌上,怎么也暖不热,他不自觉就蜷起了身体。 梁檀看了他一眼,便要往外走,崔泠立刻拦住:“你干什么去?” “烧火。”梁檀回答。 “这个时候,去哪烧火?”崔泠还记着她要搬走的话,不肯放她离开。 “一句两句解释不清楚,你如果实在好奇,就跟着我来。”梁檀说完就往外走。 崔泠急忙追了过去。 梁檀连院子都没出,沿着房子来到后方,往新凿的洞里塞了些柴火,接着用火石点燃了。她的行为十分古怪,崔泠看不懂,却也没有阻止,直到她起身时才问:“回屋吗?” “……你只关心这个?”这种时候难道不该质问她是不是在烧房子吗? 大白狼脸色沉沉:“你别想走。” 梁檀无奈地看他一眼,直接进屋去了。崔泠这才松一口气,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 前爪埋进房间的瞬间,崔泠立刻察觉到了不同。 “没那么冷了?”梁檀刚想笑,接着意识到还在冷战,于是立刻板起脸。 崔泠默默关上门,重新看向她刚做出的大床。 “要睡吗?很暖和。”梁檀引诱。 崔泠轻嗤一声,直接在地上趴下。梁檀就知道他犟得很,所以一开始垒床时,便没做普通的小床,此刻见他不肯睡炕,便淡定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崔泠还趴在地上,只是周身的寒意驱散了不少。火炕里烧着的木柴让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他身下的地面也不再寒凉,轻易便被他的体温暖得热腾腾的。 他这几天一直在外狩猎,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刻趴在暖和的房间里,终于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梁檀安静听着他的呼吸声,许久头疼地笑了笑。 一夜无话。 新的一天,新的别扭。崔泠出门好几天,想梁檀想得要命,现在只想多看看她,可一想到她又是不跟自己兽形缔结,又是要和他分床睡,还动不动威胁结束伴侣关系,他便不住提醒自己有点出息,没事少看她。 然而这种事不是有出息就可以的,尽管他心里一直暗示自己,却依然还是忍不住往她那边看。 在第三次被她抓个正形后,他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 “去哪啊?”梁檀扬眉。 “出去走走!”崔泠头也不回。 梁檀啧了一声,继续摆弄面前的果木。 她的炕做得很成功,唯一不好的就是木柴烧的时间太短,只能维持短暂的热意,所以她想试着做些木炭,看能不能把燃烧的时间延长一点。 她在这边研究木炭,崔泠在那边四处闲逛。 由于他这几次狩猎里表现极好,现在部落里的人对他除了友善,还增加了一分尊敬,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跟他打招呼,每次打招呼必然会提到梁檀。 崔泠出来只是想避开梁檀,结果出来之后,反而更多遍地听到她的名字,听得他愈发心里不是滋味。 他面无表情地挑人少的路走,七拐八拐地耳边总算清净了,只是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个拐角就遇到了族长。 “崔泠啊,我刚好有事找你。”族长抚了一把胡子,笑呵呵道。 崔泠:“……我还有事。” “你的事先不急。”族长说着,把他拉到了旁边的房子里,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猎物分配的事。 崔泠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脑子里却都是梁檀。 “虽然部落里一直秉持按兽人分配的原则,但由于你这几次狩猎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梁檀也在部落教导大家学了很多东西,所以还是决定多分给你们一些,只是……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多。”族长说完,面露歉意。 他们本来是该像其他部落一样,谁打死的猎物,就谁拿走一多半,剩下的再给族人分,虽然不停打猎,可惜部落里的老弱病残太多,按照这个分法,怕不是很多兽人都熬不过这个冬天,所以只能尽可能多给他们一些。 崔泠还在发呆,察觉到持久的沉默后才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族长:“……” 面对茫然的他,族长只好再说一遍。 崔泠闻言抿了抿唇,心口热乎乎的。 他在狼族时,也永远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可他们以他没有家人伴侣为由,每次都分给他最少最次的东西,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说,他可以多收一点。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我们可以再商量。”族长见他沉默,以为他不高兴了,赶紧解释道。 崔泠没当回事:“直接平分就好,距离下雪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再去打些猎物。” 族长听到他这么好说话,当即激动地表示感谢。崔泠听到他唠叨就觉得头疼,刚刚生出的那点感动也被消磨没了,直接找借口就要离开。 族长一边絮叨一边把他送到门口,临了突然说了句:“这次回来好好陪陪梁檀,别吵架了。” 崔泠脚步一停:“你怎么知道……” “我活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不知道?”族长略显得意。 崔泠看着他眼角的皱纹,难得没有反驳。 族长看到他一副遇到难题的样子,好奇询问:“是不是你们俩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什么。”崔泠没有把家里事往外说的兴趣。 族长却不肯放弃,于是继续追问,崔泠被他缠得没办法,便敷衍地说了句:“真的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 “什么小事?”族长对这俩部落之光格外上心。 崔泠无言一瞬,只好继续敷衍:“就……她不喜欢吃生肉,我逼她吃了,所以她生气了。” “那你可真是太不应该了,”族长拍了他一下,“劣等兽人肠胃更加娇弱,吃生肉是会生病的。” “嗯,是我不好。”崔泠随口道。 族长见他依然不上心,便忍不住拉着他多说几句:“你啊,别不当一回事,既然成为了伴侣,就要尊重对方的习惯知道吗?别逼她做不喜欢的事,劣等兽人的情绪很敏感,你要是让她不高兴,她很容易出问题的。” 崔泠一愣:“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都不知道,我们部落以前有个兽人的伴侣就是劣等兽人,他就是一直逼她,结果他的伴侣竟然自杀了,”族长说完,忍不住感慨,“自杀,你能想象吗?” 崔泠确实不能想象,毕竟在兽人的世界,努力活着是最深的本能,即便最痛苦的时候,他也没想过了结生命。 看到族长这么感慨,崔泠忍不住多问一句:“他逼伴侣做什么了?以至于伴侣能自杀?” “好像是伴侣不喜欢兽形缔结,他偏要这么做。”族长努力回忆。 崔泠一愣。 “其实也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别的,反正他伴侣其实对他可好了,他却什么都不懂,直到伴侣死了才后悔,也没脸在部落待下去了,所以半年前就出去流浪了,他是个瘸子,留在部落还能有一口饭,走了就不知道……”族长正在感慨,崔泠突然冲了出去,他连忙追问,“你去哪?” 话音未落,崔泠已经消失不见了。 崔泠拼命往家里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却仍觉得速度太慢,最后干脆化为狼形。 冲进家门时,梁檀正拿着一把骨刀对着心脏比划,他目眦欲裂,惊痛地大喊一声:“梁檀!” 梁檀吓了一跳,手里的骨刀瞬间掉在了地上。 崔泠冲了过去,抱住她的瞬间已经变回了人形。 梁檀猝不及防被他抱住,两只手下意识扶在他紧实光滑的后背上,顿了顿后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别死。”崔泠抱紧她,声音有些发闷。 梁檀:“?” 过了好一会儿,梁檀总算弄清楚情况了,一时间哭笑不得:“放心,我不会自杀的,倒是你,说不定早晚有一天会被我气死。” 崔泠却笑不出来:“你刚才在干什么?” “割线啊。”梁檀说着,让他看自己的衣服。 她还穿着自己那身衣服,衣服上很多地方都磨损厉害,心口还有一截长长的线头,她刚才本来是要割掉线头的。 崔泠闻言看过去,这才逐渐放松。 “没事啦。”梁檀看到他依然凝重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崔泠抓住她的手:“对不起。” 梁檀顿了顿。 “我……我不是非要做你不喜欢的事,只是以前没有人教过我,即便不用兽形缔结,也不会影响彼此的感情,”崔泠说完停顿片刻,眼底愧色更重,“不对,你告诉过我的,但我一直以为是你在找理由,所以没相信……” 直到今天听了族长讲的故事,他才知道自己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而当看到她拿着骨刀指着心脏时,那一瞬间悔意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摧毁。 他深吸一口气,不愿再想那个画面:“我以后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跟你生气了,也不会再逼你兽形缔结,我们……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是彼此最好的伴侣。” “真的?”梁檀惊喜。 崔泠郑重地点了点头:“之前是我太偏执,我跟你道歉,你能不能……别放在心上?”他还是很怕她会难过,继而做出傻事。 梁檀没看出他的患得患失,高兴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崔泠便回到了两人的床上,盖上了他辛苦打来的虎皮。他以人形躺着,床便宽敞许多,没那么挤了。 “是不是很舒服?”梁檀献宝一样问。 崔泠默默抱紧她:“嗯,很舒服。” 第139章 他只穿一条兽皮,上身和长腿都没有东西遮挡,将她抱住后,梁檀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皮肤的热度。 “今晚不该烧炕的,”梁檀心满意足地钻进他怀里,“太暖和了。” 崔泠愉悦地扬起唇角,任劳任怨地献出胳膊给她当枕头,两个人在闹了一场漫长的别扭后,终于和好了。 崔泠说话算话,从那天起便没有再提过兽形缔结的事,偶尔清晨有生理1反应时,也只是红着脸自行解决。梁檀提过要帮忙,但他却每次都拒绝。 “这样对你,不好。”他已经知道不能勉强伴侣,但骨子里还是觉得,没有兽形缔结就让伴侣做那些事,是对伴侣的轻薄。 面对他的固执,梁檀也没办法,只能偶尔通过闹得他脸颊通红仓皇而逃来泄愤。 第一场大雪来临前,崔泠又和部落其他兽人一起出门几趟,直到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充足的食物,才算结束了狩猎,各自回到家里过冬。 兽人世界的四季永远分明,冬天彻底来临的标志,便是一场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 梁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清晨起床看到后,便迫不及待地冲进院子,然后被寒风教训个彻底,又赶紧迫不及待地跑回来,一边脱鞋一边冲进虎皮被子,抱着身上热腾腾的崔泠驱赶寒气。 “早就让你别出去了。”崔泠见她怕冷,索性变成大白狼给她暖脚。 梁檀毫不客气地将脚塞进他的肚皮下,脚趾戳了戳柔软的肉后好奇:“你变成人的时候,明明肚子很结实,为什么变成狼就软了?” “我哪知道。”动物本性一到冬天就犯懒,狼虽然不是会冬眠的生物,却也是懒得连话都不肯说。 梁檀嫌弃地看他一眼,等脚重新暖热后才坐起来,抱着自己的脚仔细观察:“好像长疙瘩了。” 崔泠闻言看了一眼,她的脚面泛红,其中两个脚趾关节处更是又红又硬,看起来像两个疙瘩。 他蹙起眉头:“冻伤了。” 说完,他化为人形,“不是没怎么出门吗?为什么还会冻伤?” “没办法,劣等兽人就是这么娇贵,”梁檀学着他的语气,说完叹了声气,“而且我的鞋也确实太薄了。” 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衣服已经不能穿了,鞋子更是破得厉害,但是做不到像兽人那样赤着脚到处走,只能勉强穿着。 崔泠沉着脸将她的脚抱进怀里,沉默地给她捂着。 “心疼了?”梁檀挑眉。 崔泠直接无视她。 梁檀笑着捏了捏他的手腕,跟他腻歪许久后才起床。 屋里食物充足,两个人按照惯例又是一天没出门。虽然没出去,可在屋里也有很多事要做,梁檀忙忙这个又忙忙那个,等到天黑便直接倒在床上。 “睡觉。”她打个哈欠。 “我出去一趟。”崔泠却往外走。 梁檀愣了愣,刚要问他干嘛去,就看到他只腰上裹了一层兽皮就出门了。 梁檀一个激灵:“真抗冻啊。” 窗外风雪肆虐,她放弃了出门的想法,趴在床上等待。只是等了许久,都没见到人,她最后还是一个人睡去。 等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彻底亮了,某人背对她坐在篝火盆旁边,似乎在摆弄什么东西。 “干嘛呢?”她的声音里透着初醒的懒倦。 崔泠头也没回:“做鞋。” 梁檀一顿,疑惑地坐了起来。崔泠系完最后一点绳子,这才将东西摆到了床边:“你试试。” 梁檀低头看去,就看到一双用两层兔毛做的毛茸茸鞋子,鞋子一大一小,针脚也远近不一,看起来相当粗糙,伸手一摸还是湿的。 湿的。 梁檀怔愣抬头,崔泠略微耸肩:“刚打来的兔子,总要洗一洗才能缝。” 梁檀朝他伸手,崔泠顿了一下,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被冻得通红,即便不再寒凉,上面也留下了两个小小的冻疮。 “我还是第一次见狼长冻疮。”她扯了一下唇角,却笑不出来。 崔泠俯身亲了亲她的唇,拿着鞋在火上烤干后,这才郑重将鞋穿在了她的脚上。 小的那只正合适,大的那只虽然大些,但因为有脚趾冻伤,穿大点的鞋反而更舒服了。 梁檀来兽人世界的第一个冬天,好像格外漫长。 起初,她以为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冬天比起其他世界要久一点,可渐渐地看到部落里的兽人总是愁眉苦脸,才渐渐意识到不对。 “还要多久才会到春天?”她不解地问。 崔泠顿了顿回答:“正常来说,食物还剩一小半的时候,天气就该转暖了。”兽人时间概念模糊,大部分时候都会用食物的多少来代替计算久与不久。 梁檀闻言顿了顿,扭头看了眼院中盖着积雪的食物:“现在就只剩下一小半了。” “可还在下雪。”崔泠蹙眉。 梁檀懂了,担忧地咬了咬唇:“那可怎么办,冬天如果迟迟不结束,我们是不是就没吃的了?” 崔泠看到她一本正经地担忧,眼底顿时闪过一丝笑意:“别担心,冬天一样可以狩猎。” “但肯定特别危险,否则你们也不会在过冬前储存食物。”梁檀笃定道。 崔泠没有反驳。 “我今天开始少吃点,你别去狩猎了好不好?”梁檀担心地拉住他的手,说完又觉得不对,“我那点饭量,少不少也没什么区别,关键是你得少吃点……那你今晚就别吃饭了。” 崔泠本来听到她关心自己还挺感动,结果她下一句就是不准他吃饭,大胃王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并严肃提出不能苛待大白狼。 梁檀给出的回应是一个大白眼,扭头就回屋去了,崔泠一路跟过去,两个人就要不要少吃点这个问题争论了半天。 不能外出的冬天,他们偶尔会这样因为一件非常小的事,或者一个根本不成立的假设,而去争论半天,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只会在房间里点一盆篝火,崔泠慵懒地化作原型,梁檀倚着他柔软的肚子,一人一狼安静地享受火堆带来的温暖。 而现在,知道今年冬天格外漫长后的梁檀,除了享受这种几辈子从未有过的悠闲,还多了一丝会不会被饿死的担忧。 好在她没有担心太久,天气就逐渐暖和了起来。 融雪的日子是最冷的,好在部落里各家各户都存了些吃的,还能再熬上一段时间,等到积雪大面积融化,崔泠和其他强壮兽人一起,再次踏上了狩猎的征程。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外面还是很冷,你晚上如果要在外露宿,记得跟阿壮他们挤挤,千万别一个人睡了知道吗?”临出门前,梁檀不断叮嘱。 崔泠不喜欢跟其他人挤,但为了让她安心,也乖顺地点了点头。 梁檀又说了些别的,这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 崔泠离开后,她便一个人在家里烧制餐具。经过一个冬天的练习,她现在已经能烧出很小的碗了,打算再试着做一个蒸笼,等崔泠回来,就给他蒸蛋羹吃。 崔泠这次去了三天,回来时带了很多猎物,足够他们吃上十天。 也就是这十天,又不必再出门了。 春天极为短暂,等梁檀回过神时,天气已经渐渐热了,雨季也随之而来,而兽人世界的雨水仿佛格外的多,一下就能下上天,每次的雨都特别大。 崔泠带回来的肉已经用粗盐仔细腌起来了,却还是因为潮湿的空气坏了不少,只剩下一部分还完好,好在他们部落所在的位置不错,能随时去抓几只猎物,所以整个部落都没有饿过肚子。 “等雨季结束,就可以出门走走了。”梁檀一脸期待地看着门外大雨。她从冬天开始,就没出过部落,不知不觉竟然也小半年了,所以最近一直想出去转转,只是一直下雨,所以没能出去。 崔泠安抚地捏捏她的耳朵:“等过几天一放晴,我就带你去小溪旁抓鱼。” “真的吗?”梁檀眼睛一亮。 崔泠克制地扬起唇角,示意是真的。 梁檀欢呼一声,开始每天盼着放晴,盼啊盼的又过了四天,终于等来了一个大晴天,然而没等她叫上崔泠出门,一个狗族兽人群,便将他们的部落包围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大雨,导致了山洪暴发,他们住在上游不受影响,但下游的兽人部落就无法幸免了,直接被大水冲塌了房屋,以至于他们不得不重新寻找新的住地。 而现在,他们找到这里来了,看样子还不是想讨个地方先住着,而是强行攻占。 “不是说兽人世界的规矩,是只要部落不走,所在的住地就永远归部落所有吗?”梁檀看着部落外虎视眈眈的狗人们,心里很是紧张,“他们为什么不守规矩?” “他们守规矩了,”崔泠脸上满是被侵犯了地盘的不虞,“只要把我们赶走,这块住地就是他们的了。” 梁檀:“……”也是,赶走也算走。 她无言的功夫,阿壮便嘶吼一声化为豹子冲出了部落,最前方的狗人也立刻化为原型,朝着阿壮冲去。 两个庞大的身躯撞在一起,又各自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开始新一轮的较量。 梁檀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紧张得呼吸都不稳了,再看崔泠还站在原地不动,于是赶紧催促:“你你快点啊!” “快点什么?”崔泠侧目。 “帮忙啊!”梁檀睁大双眼,似乎为他的反问而震惊。 崔泠无言片刻,最后叹了声气:“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兽人。” 梁檀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不知道接受皮子等于答应成婚,也不知道部落迁徙规矩,现在连打仗的方法都不知道,”崔泠说着,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确定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我当然是,”梁檀底气不太足,说完飞速转移话题,“我就是独自流浪太久,没人跟我说过这些而已,你告诉我不就好了。” 崔泠闻言斜了她一眼:“双方争执,是不会大乱斗的,只会各派一个兽人,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分了胜负之后就不会再较量第二次。” “为什么?”梁檀不懂。 崔泠叹了声气:“每个部落强壮的兽人都有限,如果都折损在战争上,那谁去狩猎谁保护妻子儿女?需要付出巨大牺牲才换来的胜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梁檀恍然,接着又觉得无语:“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不能不打吗?”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余光扫到部落外有血光,立刻捏住了梁檀的脸。梁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欺负自己,又不好在这么严肃的时候声张,只能一边小声抗议,一边在他手里挣扎,等挣扎结束,那边胜负已分。 阿壮赢了,狗族人灰溜溜地离开。 部落里爆发一阵欢呼,梁檀也跟着开心,然而一扭头,就看到崔泠神色淡淡。 “你也高兴一下嘛。”她拉了拉他的手。 崔泠看她一眼:“高兴什么,这才是第一波。”说完,叹了声气,“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位置有点太好了。” 梁檀最开始听这句话的时候不是很明白,等明白他说的意思时,部落已经又接受了两拨挑战。阿壮身上有点小伤,所以第二次和第三次,是另一个强壮的兽人上的,虽然最后打赢了,但整个部落都变得疲惫不堪,而新的挑战仍然源源不断。 “再这样下去,我们不搬也得搬了?”梁檀叹息一声。 崔泠看她一眼:“喜欢这里?” “当然。”梁檀想也不想。 “那就不搬。” 听到他笃定的语气,梁檀笑了:“你确定?那你得打败所有挑战者才行。”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倨傲,想说他当然会打败所有,但话到嘴边,在对上梁檀的眼神后又变成了:“打不过可以加入。” 在这个部落待这么久,他已经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认知,他是强大的狼族,本身还在全盛期,没有哪个部落会拒绝。 梁檀闻言嘴角抽了抽:“那怎么能一样。”她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部落氛围足够好、这里的人不会用异样眼光看崔泠,才坚决要留下的,重点是和谁一起,而不是在哪住。 第140章 崔泠闻言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 翌日一早,部落又一次迎来了新的挑战,而这次来的是豹族。 阿壮出来迎战时,看到对面是自己的母族,整个人都愣住了。对方也察觉到他的族类,于是所有豹族人都化为兽形,对着他开始吼叫。 梁檀听到动静,急忙拉着崔泠跑去,看到眼前的一幕后顿时紧张:“不、不是单挑吗?他们这次要一起上了?” “不是。”崔泠表情凝重。 梁檀咽了下口水:“那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叫阿壮回去。”崔泠开口说。 梁檀一愣:“回去?” “嗯,回到他们的部落里,”崔泠低头看了她一眼,“应该是发现阿壮是他们的同类了。” “……同类又怎么了,阿壮当初可是因为体弱被他们抛弃的,现在要对打了他们才想起来把人叫走,是不是太不要脸了?阿壮不可能答应的。”梁檀也听说过阿壮的事,此刻开始打抱不平。 崔泠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唇角微微扬起:“兽人的天性是归根,很少有兽人能抗拒族人的呼唤。” 梁檀嘁了一声不当回事,然而下一秒,就看到阿壮低着头,回到了他们之中。 梁檀:“!!!” 她震惊地睁大双眼,然而身边人不管是崔泠还是族长,都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豹族将同类唤走,顿时发出喜悦的叫声,而部落这边则一片颓败。 豹族速度惊人爆发力强,阿壮一走,整个部落能与之抗衡的人都不多了。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崔泠身上,其余人都是恳求,只有梁檀是担心:“要、要不还是算了。” “你不是喜欢这里?为什么算了?”崔泠问。 梁檀眉头紧皱:“你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但想听你说。”崔泠抬眸扫了对面阵营一眼。 梁檀抓住他的手:“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怕你受伤。”虽然临阵脱逃很丢人,可跟崔泠的安危相比,一切都不重要。 “别担心。”崔泠说完,揉了揉她的脑袋便朝外冲去。 应战的豹族飞速躲开崔泠的攻击,要反击时崔泠突然后退,豹族显然没想到他会一上来就开始躲,愣了愣神后急忙集中精力杀去。 一狼一豹厮杀激烈,所有人都为之悬着心。 起初,崔泠是处于劣势的,但渐渐的就开始占上风,梁檀看出他一开始没用全力,便知道胜负已定,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豹族爆发力强,但耐力不足,一开始没赢,接下来很难赢了,崔泠很聪明。”族长说了一句,几乎话音刚落,对方便被甩了出去。 赢了。 部落再次欢呼,只是不再像第一次取得胜利时那么快乐。 梁檀的视线时刻追随崔泠,殷切地等着他归来,等他走进部落时,她刚要上前迎接,就听到族长叹了声气:“其实他回去,也未必会过得好。” 梁檀一愣,下意识看向阿壮,阿壮察觉到她的视线,却没勇气再回头,只是沉默地跟在自己族人后面,一步一步地走向山林深处。 “但是谁不想回到自己的族里呢?”又一个兽人语带羡慕道。 梁檀抿了抿唇,心里最后一点因胜利而来的快乐瞬间烟消云散。 豹族输了之后,给部落带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毕竟山林中鲜少有哪个兽人能比豹族强大,结果豹族都赢不了,一开始还想挑软柿子捏的那些兽人族彻底歇了心思。 然而梁檀却不怎么开心,阿壮的离开让她的心情一直处在低落的状态,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阿壮落寞的背影。 渐渐的,她也能猜出阿壮当时的心境了—— 知道自己离开也未必会有更好的生活,可留在骨子里的本能,却还是让他选择离开。 她有点悲哀,兽人已经进化到如此地步,却依然要被所谓的自然法则束缚。 她每次想到这件事,就说不出的难过,连续一段时间后,连崔泠都没办法视而不见了。 “你如果真的想他,我就带你去豹族找他玩。”他不情愿地开口。 梁檀兴致不高:“算了,也没有特别想他。” “那就不要连做梦都叫他的名字。”崔泠黑脸。 梁檀一愣:“我有吗?” “有,就在昨天晚上。”崔泠笃定回答。 梁檀茫然一瞬:“啊,我不记得了。” 崔泠:“……” 为了避免她再胡思乱想,崔泠决定带她出门走走。 一大早,梁檀就被从虎皮被子里薅了出来,没等她彻底清醒,就被崔泠用狼形扛在身上朝外冲去。 梁檀被呼啸的风吹得一个激灵,发现自己的处境后惊叫一声,连忙抱紧了他的脖子。 “放心,不会把你甩下去的。”大白狼沉声说完,速度更快了。 他灵活的身躯在山林间飞奔,穿过无数大大小小的荆棘与碎石,阳光透过繁密的树叶落在他白色的皮毛上,折射出类似银色的光辉。 梁檀抱紧他的脖颈,每一次看到大树扑面而来都会吓得大叫,然而崔泠总是能在最后一步完美绕开阻碍物。被他反复吓了几次后,梁檀察觉到他是故意如此,忍不住笑着踢了他两下,然而却换来崔泠的变本加厉。 她一路被崔泠扛在后背奔跑,任由风肆意从脸颊拂过,渐渐的终于觉出一丝趣味,忍不住大笑着叫他更快一点,心里那点郁闷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轻松了。 崔泠扛着她跑遍山川树林,最后在一片平原上停下。 梁檀从他身上跳下来,对着山谷大喊一声,山谷很快传来连绵不绝的回声。 “早知道这么好玩,我应该让你多背背我。”她笑着说。 崔泠看到她脸上毫无保留的笑,心情总算跟着好了起来:“明天如果不下雨的话,我也带你出来。” “好!”梁檀说完,看到他变成了人形,于是大笑着朝他扑了过去。 崔泠愣了一下,下意识张开双臂抱住她,唇角的笑意顿时更深了:“就这么高兴吗?” “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她说完,抱得更紧了。 崔泠大手扶着她的后腰,抬眸看向对面的山谷,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梁檀抱了他一会儿,便开始探索这片平原。崔泠显然已经来过很多次,看到她四处张望,便一一介绍这里的景物,梁檀一边听一边到处摸摸,结果还真让她摸到点东西。 “你看这个!”她惊呼一声,举起从地里挖的圆疙瘩,怎么看怎么像土豆。 崔泠看到后蹙了蹙眉:“不要这个,丢掉。” 梁檀还头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连忙把东西扔了:“怎么回事,有毒吗?” “没毒,能吃。”崔泠又说。 梁檀一愣:“没毒又能吃,为什么要扔掉?” “不好吃。”崔泠回答得干脆。梁檀不信邪,重新捡起来仔细研究,越看越觉得像土豆。崔泠见她舍不得丢,只好继续劝:“真的不好吃,我以前经常来这里吃这个,味道很奇怪。” 梁檀闻言手指一顿,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他从前在狼族时,很小就开始跟着成年兽人一起出来打猎,也很早就展现了狩猎天赋,这样的兽人不论在哪个部落,都会得到无上的尊重,偏偏就他,连顿饭都吃不饱,还要跑到这里来吃这种东西。 崔泠觉察出她情绪不对,一时间有些迟疑:“你如果实在想尝尝,那就尝尝。” 说罢,他接过圆疙瘩,干脆利落地用骨刀切成两半递给梁檀。梁檀看着发黄的芯,又一次确定了这是土豆。她拿着被切成两半的土豆,一抬头就对上了崔泠幽绿的眼眸,她抿了一下唇,对他笑了笑:“我如果能早点来就好了。” 至少不会让他饿到啃生土豆。 崔泠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说,但也听出了话里的心疼与爱护,在他漫长的人生里,他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浓郁的爱意,竟然叫他生出一分不知所措。 耳边是轻轻的风声,眼前是最喜欢的人,他停顿许久,扬起唇角:“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会用生命爱你。” 梁檀心头一热,停顿片刻后笑了笑:“既然用生命爱我,那能不能帮我多挖些土豆?” 崔泠:“……” 尽管再三强调不好吃,梁檀还是挖了一大包,用衣服裹着放到了他背上。崔泠一脸嫌弃,却也只能牢牢带着。 两人在平原玩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将黑才离开。梁檀以为这次要回家了,结果她趴在狼背上绕来绕去,最后却停在了一个山洞前。 “……这个山洞有点眼熟哦,”梁檀无语,“怎么突然想来这里了?” “为了让你不忘初心,时刻记住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不忘初心这个词,还是他跟梁檀学的。 梁檀闻言失笑:“你最近越来越会阴阳怪气了?” “谁让你连做梦都在叫别的男人的名字。”崔泠轻哼一声,却不怎么在意。 梁檀笑眯眯地在一旁坐下,等他找了干柴点上火后,又指挥他去山洞外挖点湿泥。 “要那个做什么。”崔泠只想跟她待在一起,不想出去。 梁檀推了他一把:“赶紧去。” 崔泠扯了扯唇角,见她坚持只好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捧着一大块湿泥回来了。 梁檀让他把泥放在地上,自己挽起袖子麻利地给土豆糊上一层。崔泠见状有些嫌弃:“你在玩什么?” “不是玩,给你做好吃的。”梁檀头也不抬。 崔泠顿时皱眉:“都弄脏了,还能吃……你不会要我吃泥?” 梁檀懒得搭理这个无知兽人,低着头把泥裹均匀后,便绕着火堆摆了一圈烘烤。崔泠起初还嫌弃得不行,但见她一直拿个木棍戳戳弄弄,慢慢的也开始感兴趣了,自己折了一根树枝学她的样子给土豆翻面。 “你小心点,别戳破了。”梁檀提醒。 崔泠含糊地应了一声,一只手拦着她的腰,一只手给土豆翻面。 许久,潮湿的泥逐渐烧成硬壳,又在持续的烘烤下裂开,梁檀这才取下一个,摔掉上面的泥后,用树叶包着剥皮。 被烤过的土豆皮轻易就被剥开,她轻轻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口,软糯的香味顿时充斥整个口腔,她舒服地呼了口热气,然后递到他嘴边。 “不吃。”崔泠小时候吃了太多,到现在都还在厌恶。 梁檀又在他嘴边晃了晃:“快点,听话。” “我不想吃。”崔泠说着,还是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完全不同的口感和味道让他愣了愣,回过神后不由得再次确认,这东西是不是他以前吃的那玩意。 “好吃吗?”梁檀笑着问。 崔泠表情微妙:“……嗯。”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自己长期以来的某个认知,突然被颠覆了。 梁檀看到他傻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好……” 梁檀看着他沉默地吃土豆,吃了一个又一个,吃着吃着眼圈便红了。她抿了抿唇,伸手与他十指相扣。 崔泠顿了顿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后,以前所受的所有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 “真奇怪,就是个难吃的圆疙瘩而已。”崔泠自嘲一笑,眼圈却愈发红了。 梁檀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有我在,你以后不会再受苦了。” 崔泠喉结动了动,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梁檀笑了一声,火光将她的脸照得温暖明亮。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快要睡着时,耳边响起幽幽男声:“如果我人身狼耳,你能接受吗?” 梁檀刷地睁开眼睛。 “我还想再保留一条尾巴,”崔泠弱弱开口,“其他的都是人形,这样也等于是兽形缔结,做完一次再做别的,就不算轻视你……” 他话没说完,某人已经吻上了他的唇。 崔泠得到回应精神一震,当即冒出了耳朵与尾巴。 山洞里的气氛倏然热情,黑暗中响着窸窸窣窣的动静,没过多久,梁檀便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不舒服要告诉我。”崔泠挣扎着开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声音沙哑,一开口就招来了大白狼,“太阳出现在这个位置,代表的是黄昏。” “对,天快黑了。”崔泠回答。 梁檀无语片刻:“我竟然睡了一天。” “你太累了。”崔泠说完,心疼地摸摸她的脸。 第141章 梁檀斜了他一眼:“我累是因为谁啊?” “因为你身体不够强壮,”崔泠认真回答,“需要锻炼。” “……你别说话了,我怕被你气死。” 吃饱喝足的崔泠立刻不说话了,安静奉上自己刚摘的果子,还有一早就烤好的兔子。梁檀这才感觉自己饿坏了,狼吞虎咽了半天总算舒服了。 两人在山洞又住了一天,直到梁檀体力恢复才回部落。 回去的路上,两人打打闹闹,半天的路走了快一天,远远看到部落时,也看到了围在部落门前的兽人群。 从雨季到现在,部落已经接受过将近十次挑战,梁檀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就意识到部落这是又被挑战了。 “……自从豹族被打败,已经没有哪个部落来自取其辱了,这个部落怎么回事,”梁檀没有注意到崔泠的异常,只是不停催促,“崔泠我们快点,现在部落里强壮的兽人没有几个,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些人。” 说完,就拉着崔泠往前跑,看到族人后立刻摆手:“我们在这里!别担心,崔泠会解决的!” 族人们闻言苦笑一声,谁都没有说话。 梁檀渐渐意识到不对,脚步越来越慢,即将停下来时,围堵部落的兽人们也回了头,带头的刀疤脸看到崔泠后先是一顿,想明白怎么回事后淡淡开口:“崔泠,你没死,还加入了别的部落。” 梁檀心里咯噔一下,总算知道族人们为什么会不惊喜了。 因为今天来挑战的,是狼族。 “我应该死吗?族长。”崔泠冷淡反问。 刀疤脸扯了一下唇角:“当时族内怪病肆虐,有人预言是你招来不幸,我身为族长没有办法,只能放弃你。” 他说完沉默片刻,“后来查清,是一种植物引起的疾病,我们错怪你了,对不起。” “他因为你们的错怪,险些死在无人知晓的山洞里,你一句对不起就算了?”梁檀突然生出一股愤怒。 刀疤脸看了她一眼:“这是你的伴侣吗崔泠,一个差劲的劣等兽人?” “劣等兽人也比你高尚。”梁檀冷笑。 刀疤脸直接无视她,继续与崔泠说话:“你是狼族最强壮的兽人,也是狼族的希望,如果你愿意回来,我愿给你至高无上的尊重,崔泠,狼族需要你,回来。” 说完,身后狼族集体变为兽形,对着崔泠嚎叫起来。 这是梁檀第二次见到这样的阵仗,第一次时,是阿壮的豹族。 她顿时慌了:“崔泠,你不能回去,他们是为了抢走住地,才会诱惑你回去,可心里却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你,你就算回去了,也得不到所谓的尊重。” 崔泠轻轻拂开她抓着自己的手。 梁檀一愣:“崔泠。” 崔泠沉默不言,缓步向狼群走去。梁檀怔愣地看着他远走,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这么久以来,一直为阿壮的离开伤心—— 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兽人抵抗不了本能,那么崔泠早晚也会回到那个歧视他的族群。 而现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应验了。 “崔泠。”她低喃一声。 刀疤脸看着崔泠一步步走近,眼底闪过一丝倨傲,正要再说什么,靠近的崔泠突然出手,直接将他摔在地上拧断了胳膊。 刀疤脸表情一变,顿时疼得哀嚎一声,他身后的狼群也没料想到眼前的发展,一时间惊得忘了嚎叫。 崔泠将昔日高高在上的族长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向我的伴侣道歉。” 梁檀:“?” 刀疤脸:“……” 刀疤脸都快被气死了,一个翻身直接从崔泠脚下挣脱,黑着脸质问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相信你也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豹族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兽人族来抢住地了,你却突然前来,不就是看准了这里只有我能抵抗狼族,只要将我召回,你就可以直接占领住地,可惜……” 他轻嗤一声,“你们来得太晚,我已经不稀罕了。” 刀疤脸闻言顿时咬牙:“你要是再逞强,狼族将生生世世都不再接受你和你的子孙。” 此话一出,所有兽人都哗然,毕竟他这句话意味着,崔泠的后代将永远都无法回归狼族,世世代代都没了归属。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以至于部落的族长都忍不住开口了:“崔泠,你跟他们回去,我们不会怪你。” 崔泠沉默不语,只是定定盯着刀疤脸看。 刀疤脸嗤了一声:“知道怕了?” “怕倒是没怕,”崔泠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只是好奇,你哪来的自信,会觉得连我都看不上的地方,我的子孙会看得上。” “你……” “要打就打,不打就带着你的人滚。”崔泠察觉到梁檀的目光,对眼前的刀疤脸瞬间没了耐心。 刀疤脸是族长,是整个狼族最强大的兽人,这次也注定要由他来应战,他当即怒吼一声,化为兽形扑了过来。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面无表情地化为兽形反击。 这是一场同族之间的厮杀,差不多的体型和兽形,让这场战斗格外胶着。每个兽人都提着一口气,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看着眼前的一切。 两匹狼互相撕咬,很快都各自受了伤,鲜血从伤口流出,染红了大片皮毛,而崔泠是一身雪白的毛发,染红之后要更加明显,看起来似乎受了更重的伤。 许久,以白狼的爪子扣住灰狼的喉咙为结束。 部落这边的人集体松了口气,面上都透出些笑意,而狼群那边都还在震惊,似乎完全没想到崔泠能打赢族长。 那可是他们狼族最强大的头狼。 白狼眼角挂着一道划痕,鲜血从伤口渗出,为本就冷峻的脸增添一分严肃,他看着脚下不甘心的灰狼,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输给一个你看不起的兽人,很煎熬?” 灰狼喘着气,咬牙死死盯着他。 白狼眼底满是嘲讽:“曾经,我以为你带族人排挤我,是因为我的毛发颜色怪异,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即便我毛色与你们没有区别,你仍然会排挤我,想办法赶我走,因为我才是狼族最强大的狼,才是最适合做族长的兽人。” “你胡说!”灰狼情绪激愤,说完又咳出一口血沫。 白狼松了爪子,看着他狼狈咳嗽,后退两步后怜悯开口:“你真可怜。” 灰狼恨恨看他一眼,却没有敢反驳,灰溜溜地带着狼族离开了。 崔泠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骨子里的归根本能,让他心脏犹如被攥住了一般难受,而他却无力对抗这种痛楚。 大约是离开本族的兽人们更能体会这种难受,所以部落没有像以前取得胜利时那样欢呼,而是互相对视几眼后悄悄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 “梁檀,你走吗?”见她站着没动,有人问她。 梁檀抿了抿唇:“你们先回。” 那人点了点头:“那你好好安慰他。” 梁檀答应了,抬头看向崔泠的方向。 崔泠察觉到背后视线,轻呼一口气转身朝她走去,等走到她面前时,已经化为了人形。 “吓坏了,以为我会跟他们走?”崔泠扬唇。 没有了皮毛的遮挡,大大小小的伤口就全部暴露在空气里,梁檀看着他身上斑驳的血痕,咬了咬唇才小心地张开双臂,将他虚虚抱进怀里:“很难过?” 她的话仿佛自带魔力,一瞬间抚平了他所有出自本能的痛苦,他怔愣许久,突然伸手将她扣向自己,将这个拥抱化为实质。 梁檀惊呼一声,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因为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只能小声提醒:“别抱了,你还有伤。” “就要抱。”他声音闷闷的。 梁檀无奈:“乖,我们先回去,把伤口处理好可以吗?” 崔泠给出的回答是抱得更紧。 梁檀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任由他这么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肯放开了,梁檀默默松了口气,再看自己身上沾染的点点血迹,不由得责怪地看他一眼。 “我给你洗。”崔泠立刻表示。 梁檀无语:“是衣服的事吗?” “不是,是因为心疼我。”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梁檀斜了他一眼,牵着他的手往家里走,给他清洁了伤口,又用兽人常用的草药止了血,两人齐齐躺在床上,盯着木头搭建的天花板发呆。 许久,梁檀小声问:“你没跟他们回去,是因为我吗?” “是。”崔泠回答得笃定。 梁檀早就猜到了,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崔泠不解,“难道你觉得我跟他们离开才是正确的?” “当然不是,”梁檀想也不想地否认,说完又静了片刻,“我只是……一想到你做这个选择会有多难过,就觉得对不起你。” 她当初亲眼目睹阿壮的离开,她知道做出这个选择会有多难,所以此刻才觉得抱歉。 崔泠笑了一声,默默与她十指相扣,半天突然来了一句:“熟土豆比生土豆好吃,可我以前没这样吃过,所以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梁檀顿了顿,不解地看向他。 “狼族对我而言就是生土豆,你是熟土豆,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会继续回去吃生土豆,可尝过熟土豆之后,生土豆我就吃不下了,”崔泠认真看着她,“我现在过惯了好日子,已经没办法回去吃苦了。” 梁檀定定看着他,许久试探地问:“所以你留下,并不是因为我喜欢这里,而是因为你根本不想回去?” “有什么区别吗?”崔泠被她闹迷糊了。 梁檀笑了:“当然有区别,前者是从我的角度考虑,后者是从你自己的角度考虑……算了,没比较纠结是从哪个角度考虑的,我们是伴侣,是一体的,刚才是我钻牛角尖了。” 崔泠见她总算想清楚了,顿时眉眼舒展揉了揉她的脑袋。 梁檀枕上他没有受伤的胳膊,握紧了他的手:“我以后,会给你做很多熟土豆。” “嗯。”崔泠闭上眼睛,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豹族之后,连狼族也失败了,终于再无人敢打他们住地的主意,部落终于安宁了。 梁檀和崔泠继续在部落里生活,从夏天到冬天,再从冬天到夏天,族长渐渐老去,崔泠成为了新任族长,而梁檀也成了族长夫人。 她来时的衣服渐渐破得不像样了,于是便像部落里的其他兽人一样,穿上了用兽皮做的衣裳,站在兽人中间时,好像天生就是这里的人一样。 不知不觉中,她渐渐融入到了部落生活里,时常与兽人们一起奔跑在山林间、小溪旁。原始的生活方式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好,原本白皙的肤色也有点晒黑了,她在河边照镜子时,时常会震惊自己的健康与活力。 而崔泠对这一切,始终是喜闻乐见的,因为梁檀变得强壮,就意味着他们能在一起生活更久,当然最重要的,是不会动不动就把他踹下床了。 梁檀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比任何一个世界都要久,春夏秋冬不断变换,部落里不断有人加入,也不断有人离开,曾经的邻居早就换了一批,而他们却依然守着这一亩三分地,一直到新的族长接替崔泠的工作,她的鬓角长出白发,世界才停止转动。 而在时间停止的前一秒,两个人刚在平原上挖了土豆,一边商量怎么吃,一边往家里走。 “我想炒个土豆丝,你觉得怎么样?”她问崔泠。 垂垂老矣的白狼轻哼一声:“不要,我就吃烤的。” “每次都吃烤的,都这么多年了,你吃不腻吗?”梁檀无奈。 白狼不高兴:“吃不腻,我现在牙不好了,就想吃软饭。” 软饭这个词,也是他跟梁檀学的。 梁檀斜了他一眼:“年纪一大,脸都不要了。” “我什么时候不要脸了?你最近老是挑刺,我看啊,就是嫌我年纪大不好看了,想找小白脸了。” 第142章 梁檀听得忍不住大笑,笑了半天发现他还在板着脸,就知道这小老头又生气了,于是赶紧伸手搓了搓他的脸:“谁说的,我家崔泠越老越好看。” “真的?”崔泠抬头。 梁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崔泠又化为人形,站在她面前绷着脸问:“那这样呢?” “当然也好看了,是最英俊的老头。”梁檀说着,笑着扑进他怀里。 崔泠这才满意。 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儿后,便互相搀扶着往家走。 “你最近都不背我了。”小老太太抱怨。 崔泠:“……我现在自己走都成问题,还怎么背你?” “你就是不爱我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不知哪句话就吵了起来,梁檀轻哼一声松开他,先他一步往前走去。 “等等我!”崔泠抱怨。 梁檀扬起唇角,刚要说什么,世界就停了下来。 她愣了愣神,回头就看到皱着眉头的小老头,一脸不高兴地停滞了。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在这里待了太久,都快忘了。 她笑了一声,折回去将土豆塞进他手里。 “让你总是跟我拌嘴,不能动了。”梁檀轻哼一声,许久才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再见了呀,我的大白狼。” —— 三世3。 狭小的屋子里,空气常年透着一股血腥和尿骚的混合气味,地面上到处都是不明的液体,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郎,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一张台子上。 他身上的衣裳已被鞭子抽烂,绽开的伤口里混着衣裳的碎布料,忽略血迹与脏污,不难看出这身衣裳的料子是极为难得的锦缎。 “沈尚书也太可怜了,就因为说错一句话得罪了圣上,便被抄了家判了罪,唯一的儿子还被送进宫中做奴才,昔日风光一瞬烟消云散,实在是唏嘘啊!最可怜的还是崔家小公子,都十来岁了,再过两年就要订婚的年纪,如今却做不成男人了。” “他可怜,谁不可怜?你一个老阉奴,就别操心人家了。” “说得也是,咱们贫苦人家出身的,不比他可怜?我还是别瞎操心了,还是尽快给他净了身,去找皇上复命。” 两个宦官说着话,便推门进来了。 少年听到房门吱呀一声眼眸微动,勉强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对面来了两个人,手里还拿着麦秸和锋利的小刀。 他愣了愣,回过神后很快就明白了,于是拼命挣扎起来。 “哎哟小祖宗,这种时候乱动可是会要人命的,你还是老实点,咱家也好尽快结束。”年纪大些的老宦官笑道。 他的话引来少年更剧烈的挣扎,老宦官旁边的太监不耐烦了,上来就抽了他两巴掌。 做惯了粗活的太监手劲极大,两巴掌下去,直接将少年的脸打偏了,唇角也溢出血来。自幼没有受过这种苦的少年头晕眼花,身上伤口也因此崩开,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 “这就对了嘛,何必要多受皮肉苦。”老宦官叹了声气。 太监啧了一声:“就是惯的。” 老宦官斜了他一眼,太监扯了扯唇角,上去将少年的裤子扒了。 下半身突然毫无遮掩,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只能恨恨地看着眼前两人。太监见状有些不耐烦:“看什么看,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爹,非要做什么死谏的忠臣,这下好了,他好端端无事,流放到边关享福,你却被送进宫来。” “行了,他心里不是滋味,你就少说这些了。”老宦官倒是耐性极好。 太监冷哼一声,往少年身上浇了些烈酒,便拿起刀子要割,少年绝望地闭上眼睛。 “辰妃娘娘到!” 门外传来尖利的声音,两个宦官同时一愣,接着就看到辰妃宫里的管事太监进屋了。 两人平时干着净身的脏活,身份自然高不到哪去,看到管事太监急忙行礼。 “都起来,”管事太监说完,看向台子上一动不动的少年,顿时皱起了眉头,“已经净身?” “还没有!”两人以为在指责他们办事不力,连忙道,“现在就准备开始了。” “不必了,咱家亲自掌刑就是。”管事太监说着便挽起了袖子。 两人顿时愣住,最后还是老宦官紧张开口:“李公公,这种脏活,怎好经您的手……” “是辰妃娘娘吩咐的,”李公公斜了他们一眼,“辰妃娘娘就在外头,你们若是不答应,直接同她说去,咱家可不敢违旨。” “不敢不敢,只是……”太监还想说什么,老宦官急忙拦住他,太监顿时想起,辰妃与沈尚书早就结下了梁子,如今特意前来,恐怕就是为了取这沈小公子的性命。 崔泠是罪臣之子,这辈子怕是都不能翻身了,没必要为了他得罪辰妃,再说宫里净身死人也是常有的事,圣上如今已经出了恶气,不会再理会这件事的。 两个宦官对视一眼,便赶紧退出房间,一扭头就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的四十余岁的女子。 女子虽然年纪大了,可依然风韵犹存,骨子里就透着一股贵气。虽然她年过四十仍无子嗣,早就被圣上忘了,可二人见着她,还是一脸惊慌地行礼:“参见辰妃娘娘。” 看到二人在面前跪下,辰妃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蚕室传出一声惨叫,跪着的二人顿时一个激灵。 不多会儿,李公公就从里头出来了,身上还沾了一大片血迹:“娘娘,沈小公子倒是命大,竟扛住了。”言外之意,崔泠没死。 “看来他倒是个有福的,不如就去本宫宫里伺候。”如今身份是辰妃的梁檀缓缓开口,温柔的声音引来地上二人轻颤。 李公公应了一声,便叫人将崔泠从里头拖出来了。 两个跪在地上的太监偷瞄一眼,就看到少年裤子已经穿上,死狗一般被拖了出来,而他的裤子,早已经被鲜血染红。 崔泠是痛醒的,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脏兮兮的屋子。 他脑子一片空白,盯着床头的穗子看了许久,思绪才渐渐回拢。他脸色一变,挣扎着要坐起来,一旁照看的李公公总算发现他醒了,见状连忙将他按住:“沈少爷,可不能乱动。” 崔泠伤得太重,又许久没吃东西,被轻易按在了床上。他痛得连呼吸都在发颤,漆黑的眼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宫人,眼底满是警惕与敌意。 李公公见状叹了声气:“沈少爷不必害怕,辰妃娘娘救了您,您已经没事了。” 他将如何救人的事简单说了,见崔泠还一脸恨意,只能无奈摇头,“罢了,辰妃娘娘的苦心,你日后会明白的,如今还是先养好身子,日后你就在这辰时宫住下了,不必再担惊受怕。” 说完,李公公便先行离开了。 崔泠精神紧绷许久,确定周围没人了,这才脱力般放松下来,只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眸观察周围。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屋,屋里整洁简单、窗明几净,比起寻常宫人住的地方要好一些,应该是主子寝房附近的偏房。那个人刚才说,是辰妃救了他。 崔泠眼眸微动,想到什么后脸色苍白,颤巍巍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还在。 他看着完好的身子愣了许久,接着想起顾沈两家的恩怨。 这恩怨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辰妃刚入宫那会儿圣眷正浓,便违背祖宗礼法以皇后之礼回门,他父亲知道后,便上言弹劾了,自那之后沈顾两家便不再来往。他如今不过十三四,许多事都是听说,可也知道,辰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因为这件事看崔家不顺眼。 然而她却救下了自己,还保住了他的尊严。 是为了用他拿捏崔家?崔泠刚冒出这个想法,自己便先一步否定了,因为如今的崔家,即便没有他做质子,也是可以随意拿捏的,更何况辰妃若想用他羞辱崔家,等他净了身也不迟,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留他一个全乎。 崔泠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许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皱着眉头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从清晨睡到黄昏,迟迟没有醒来的痕迹。宫人知晓他这段时间被关押用刑,身体和精神都累到了极致,所以除了服药,一直没有叫醒他。 与他相比,梁檀就显得格外凄惨了。 她清晨天不亮就去了皇后宫中请安,一直到晌午才被皇后放走,结果还没回到辰时宫,就又被得宠的贵人叫走一起用膳。皇后听说后,等她刚吃完饭就把她叫走了,一起在佛堂抄了半天佛经,天黑了才放她回来。 这一整天从早到晚,她都没在自己宫里待过,而她竟然已经习惯了,因为从她成为辰妃开始,就一直过得的是这种生活。 没办法,她在宫里的身份属实尴尬,虽然是唯一的妃位,地位上仅次于皇后,然而无宠无子,至少三年没有被翻过牌子了。宫里的女人看品阶,却也不完全看品阶,一个不得宠的妃子,有时候连一个受宠的宫女都比不上。 好在她家世不错,她又是与世无争的人设,所以宫里人不敢为难她,只有妃嫔们拉帮结派时总会波及到她。倒也不是想拉她进阵营,纯粹是看对方阵营不顺眼,所以拿她当筏子挑衅对方罢了。 梁檀秉持老好人人设,到哪都不得罪人,笑呵呵一天后回到辰时宫,只想尽快回屋睡觉。 只是睡觉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崔泠今日如何了?”她坐在床边,懒散地看向被召来的李公公。 李公公行了一礼:“回娘娘的话,他睡了一天。” “啧,真够享福的。”梁檀有点羡慕。 李公公恭敬地低着头:“娘娘,许太医说,若想他好得快些,恐怕得用百年老参做药引才行。” “仓库不是有一支?用上便是。”梁檀随口道。 李公公顿了顿:“可、可是,咱们也就一支……” “无妨,本宫身子骨健朗,用不到那种东西,”梁檀摆摆手,“日后他要用什么药,只要咱们仓库有,你便只管给他用上。” 李公公闻言只好答应。 梁檀又看了他一眼:“崔泠的事,可瞒好了?” “娘娘放心,沈少爷那儿,一直是奴才亲自照料,无第二人知晓他的事。”李公公低声道。 梁檀点了点头。这个李公公是她身边最可靠的宫人,她不担心他会泄露出去。 简单过问几句后,她便让李公公出去了。 李公公走后,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梁檀在床上滚了几圈,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然后颠颠跑去梳妆台了。 铜镜里,她眼角的细纹连脂粉都遮掩不住,脖子上的皮肤也有些松弛,虽然整体看起来还算风韵犹存,但也能清楚地看出年纪。 她在前面几个世界不是没有老过,上个世界更是活到了鬓角发白,可这次一出现就是四十岁,感觉确实……挺奇妙的,尤其是崔泠才十三岁。 皇后多好,实在不行受宠的贵人也行啊,偏偏穿成了这个在宫里无权无势的辰妃,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随心所欲,还怎么帮崔泠搞事业? 梁檀沉思许久,还是想不到自己除了管吃管喝之外,还能帮到崔泠什么。她叹了声气回床上躺下,很快就困意上头。 日子一天一天过,转眼崔泠已经来辰时宫小半个月了,却始终没有被梁檀召见,反而是他自己存不住气,时不时就会透过门缝偷看。 偷看了几次,他已经看出些端倪了—— 这位辰妃的日子似乎很不好过,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要出门,一直到天黑才回来,回来后脸上的倦容几乎遮掩不住。 又是一日夜间,他用过晚膳,等李公公离开后吹熄了灯烛,然后就坐到门口等着。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思,或许是孤独太久,也可以是心存警惕,让他总忍不住瞧瞧这位辰时宫的主子。 他熄灯后许久,梁檀才回来,穿过不大的院落径直回了寝房,房门关上,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崔泠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只看到这点画面。他继续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性子虽然沉稳,却也不过十三四岁,突逢大变内心十分迷茫,加上莫名其妙被带来辰时宫好吃好喝地照顾,心里便愈发迷茫不解,白天还好,一到晚上,所有的不安都会涌上来,他一闭上眼睛,便能看到蚕室那把明晃晃的小刀。 第143章 梁檀顿时一阵绝望,正思索该如何活命时,一直定定看着她的崔泠突然哑声开口:“娘娘……” 梁檀一震,怔愣地看向他:“你……认出我了?” 崔泠俯身将她扶起,再开口眼圈已经红了:“娘娘就算化成灰,奴才都认得。” 梁檀怔怔与他对视,悬了一整日的心突然放下了,她倏然笑了,又有点心酸:“为何如此笃定,你遇见那么多骗子,就不怕我也是骗子?不怕我是冒充?再说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我当初明明已经死了,如今却又回来了?” 崔泠克制地用眼神描绘她的眉眼,许久才扬起唇角:“我家娘娘是九天之上的仙女,是慈悲为怀的菩萨,有慧根,有灵性,生与死又如何能阻挡您。” 梁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盯着他看了许久后失笑:“不错,我回来了。” 崔泠喉结动了动,许久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梁檀先是一愣,接着还给他一个家人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 跟着崔泠回住处时,梁檀又想起那些四处逃窜的女子,连忙拉了拉崔泠的袖子:“崔泠。” 崔泠回头看她一眼,便懂了:“奴才会叫人留下她们性命,逐出宫去。” “那你快点,再迟她们就死了。”梁檀眉头紧锁。不过是模仿她试图走个捷径,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错。 崔泠见她着急,便低声安抚:“来得及的,宫中鸩杀诸多讲究,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到行刑的时间,你先随奴才回去,奴才再叫人去救下她们。” 梁檀闻言,便赶紧跟着他走了。 崔泠扬了扬唇,垂着眼眸带她回了住处,一踏进院子便叫了个小太监来。 “吩咐下去,留那些假冒伪劣者一条性命,逐出宫去。”他缓缓开口。 小太监一愣,一抬头对上崔泠沉静的眼眸后,心中便有了计较:“是。” 小太监答应后便匆匆离开了,崔泠这才看向梁檀:“已经解决了。” 梁檀闻言便也不再操心,而是四处打量他的房间。 崔泠是偌大宫廷中唯一一个没有净身的太监,他的寝房便是机密要地,白天黑夜都承载着他最大的秘密,任何人不得进出。当年有人误闯,尽管屋子里什么破绽都没有,依然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 然而现在,梁檀可以随处走动,好奇地摸摸看看,他却像被顺毛的野兽,只有视线紧随其后,却没有半点戒备。 “你这屋子可真大,”梁檀笑着回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瞧着比凤禧宫的主寝都大。” 崔泠扬唇:“底下人会巴结,将两个并排的屋子打成一个,这才显得大些。” “装饰也好,哪哪都好。”梁檀说着,拿起一个玉摆件把玩。 崔泠走上前去,看了眼她纤细的手指:“娘娘若是喜欢,就暂时住下。” “我?住这里?”梁檀睁大眼睛,“那怎么行,我是秀女,住你这儿会给你惹麻烦的。” “不会,奴才能处理。”崔泠定定看着她。 梁檀失笑:“崔泠权势如今这般大吗?” 崔泠却笑不出来:“至少能护住娘娘了。” 知道他还介意当年自己被刺杀一事,梁檀叹了声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日后也会小心,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崔泠垂下眼眸不语。 梁檀笑了笑活跃气氛:“还有,你也别叫我娘娘了,更别在我面前自称奴才,我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秀女,叫旁人听见了不好。” “娘娘永远是奴才的主子。”崔泠认真道。 梁檀无奈:“崔泠。” “……好。”她一叫他的名字,他便只想都依她。 两人倏然无话,梁檀这才多看他两眼。 二十七岁的他瞧着成熟许多,轮廓眉眼愈发分明,眼神更加沉稳,一张脸却如瓷器一般细腻,明明是个正常男人,却连胡茬都没有,一张脸干净得像剥了皮的鸡蛋。 她心头一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 崔泠喉结瞬间动了一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觉着你皮肤极好,可是用什么药物了?”梁檀收回手。 崔泠扬了一下唇角:“嗯,用了些药,对身体无碍。” “你将药拿来我瞧瞧。”梁檀还是不放心。 崔泠这回总算笑了:“将药拿给娘娘……给你,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也要看。”梁檀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崔泠只好转身走到墙边,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处暗格,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 “藏得这么紧啊。”梁檀打趣。 “小心为上嘛。”崔泠说完,将瓷瓶递给她。 梁檀打开嗅了嗅,还学着他的样子倒出一点观察,认真的模样仿佛她真懂这些。崔泠始终带着笑意看她,直到她突然将手心那点药倒进嘴里,才瞬间皱起眉头:“娘娘!” “都说别叫我娘娘……苦!”梁檀脸色一变。 崔泠赶紧倒了杯茶递给她。因为没人敢进他的屋子,所以桌上的茶常年都是冷的,也正好方便了梁檀漱口。 看着她漱了好几次才停下,崔泠十分无奈:“怎么什么都吃。” “若不尝尝,如何知道这药是否对身子有害?”梁檀也理直气壮。她的确不懂草药,却知道若这药有害,崔泠绝不会让她入口,即便入口了也会赶紧带她看太医,而不是只让漱口这么简单。 “你就知道我拿你没办法。”崔泠自然也知道她为什么要尝。 梁檀笑笑,又在屋里转悠起来。崔泠跟在她身后,沉默许久后还是开口了:“娘娘,你想出宫吗?” 梁檀一愣。 崔泠嗓子发紧,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却还是艰难开口:“我会叫人将你的名字划去,你且住在这儿,过几日我送你出宫。” 梁檀脚步一停:“为什么要出宫?” “你不喜欢这里。”崔泠回答得笃定,是他许多年前就已经看出的事实。 梁檀顿了顿:“可是你在这儿。” 崔泠微微一怔。 “你在这儿,我又能去哪?”梁檀无奈地看着他。 崔泠定定与她对视许久,悬着的心脏倏然落了下来:“那便留下,我会保护你。” 梁檀笑笑,想了一下后开口:“我不想再做什么妃嫔皇后之类的,可否让我做个宫女,最好是什么事都不用管的,只需要待在你身边那种。” 她好歹也做过后宫之主,亲自照看大的孩子如今又权倾朝野,她觉得这点要求自己还是能提的。 果然,崔泠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是会委屈了你。” “再去应付那个糟老头子,那才叫委屈,”梁檀啧了一声,“我如今可没有岁月保护,不能确保他会不会对我起色心。” 崔泠闻言看向她光洁的脸颊,静了静后颔首:“知道了。” 崔泠办事效率极高,说完之后便让梁檀先在房中等着,自己则去了掌管秀女档案的嬷嬷那里。 半个时辰后,所有事都处理妥当,他拿着从内务府要来的新衣裳,急匆匆地往住处走。自从梁檀离世,他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表现出自己的急切,他却毫不在乎,一心只想往宫里走。 “我回来了。”一只脚刚迈进门,他便忍不住开口了。 然而无人答话。 崔泠脸色一变,直接冲进了屋里,下一瞬便看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正蹙着眉头睡得极香。 崔泠猛然松了口气,浑身的力量像被抽走了一般。他独自静站许久,才默默走上前去,小心为她盖上了被子。 房间里一片静谧,点着一寸十金的昂贵香料。 他站在床边,在宁神静气的味道里用视线描绘她的眉眼。不知不觉已经九年,他们九年未见了,这些年他独自在风口浪尖行走,要说对她多么思念,似乎也没有,只是每次闭上眼睛,总想起她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想起自己踏出凤禧宫前,无意间对上的那双阴冷眼眸。 崔泠盯着梁檀的脸,终于俯身上前,抬起手指轻触她微皱的眉头。 睡梦中的梁檀察觉到他指尖凉意,不由得轻哼一声,崔泠如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手,不自然地捻了捻手指。 梁檀一直睡到快子时才醒,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崔泠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梁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怎么连睡觉都皱着眉头。” 说着话,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宇,熟睡的崔泠动了动,下一瞬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她眨了眨眼问。 崔泠盯着她看了片刻,确定不是梦后坐起身:“没有,本就没睡熟,你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饿了。”梁檀眼巴巴地看着他。 崔泠失笑,叫人去小厨房做了些吃食送来。 梁檀从穿过来到现在,还一口饭没吃上,这会儿看到刚做出的新鲜饭菜,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崔泠看着她埋头吃饭,便站在一旁拿着筷子为她夹菜。 “你晚上也没用膳,别只顾着我。”梁檀看他一眼。 崔泠扬了扬唇:“我不饿。” 她不理会,直接夹了个肉丸递到他嘴边:“啊——” 崔泠笑了,张嘴将肉丸咬住,梁檀这才满意,强行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都说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你没必要守着主子奴才的那一套。” “我服侍你是应该的。”崔泠声线温柔。 梁檀斜他一眼:“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若再这样,我可就不住这儿了。” 她如今无权无势,除了这里哪也去不了,所以这句威胁如若无物,崔泠偏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改的。” 梁檀这才满意,主动帮他摆好了碗筷。 两个人用完膳,梁檀便扭头往床上一倒,躺着不动了。 “出去消消食。”崔泠劝道。 梁檀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明日,我今天太累了。” 想到她今天又是被抓又是逃跑的,崔泠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梁檀闭上眼假寐片刻,重新睁开眼睛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沉默一瞬后问:“还有事吗?” 崔泠喉结动了动,一双黑眸定定看着她:“我想留下。” 梁檀愣了愣,随即坐了起来:“那我去偏房。”反正宫里就房子最多。 崔泠轻抿薄唇,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懂了,无奈:“这屋里就只有一张床。” “我可以睡地上。”崔泠回答。 梁檀头疼:“你这是何必……” “娘娘,”崔泠唤了她一声,随即想起她的叮嘱,于是静了静后重新开口,“梁檀。” 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简单的两个字,他却说得十分别扭。 不光他说得别扭,梁檀听得也别扭,但两人都很好地掩饰了这种不自然。 “梁檀,”他又叫了她一声,“我怕你会走。” “我已经回来了,又怎么会走?”梁檀无奈地笑。 崔泠却执拗地站在原地。 终于,还是梁檀败下阵来:“多铺两床被子,地上凉。” 得了她的允许,崔泠总算高兴了,立刻去衣柜里将所有被子都取了出来,然后抱着一路往门口走。 梁檀看出他的打算,连忙叫住他:“不行!” 崔泠蹙眉回头:“你反悔了?” “……不是反悔,是门口有风,你夜间会冷的,”这人得多怕她离开,梁檀哭笑不得,“你过来点,别守在那儿。” 崔泠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朝她走来,在床边将被褥放下。 梁檀松了口气,重新放松地躺好,崔泠铺好被子后将灯吹熄,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却都没什么睡意,只是安静地听着对方呼吸。 许久,梁檀开口询问:“崔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崔泠侧目,视线穿过黑暗落在床帏上,好一会儿才说:“不好。” “你不在,我过得很不好。”崔泠继续盯着床帏看。他不该说实话,不该让她难过,可久别重逢,他不想假装自己一切如常。 梁檀果然难过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死的。” 崔泠闻言,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傻不傻,谁愿意死呢?” 第144章 崔泠独坐许久,身体被冰凉的地板冻得都快木了,这才要起身回床上睡觉,然而他刚动了一下,就看到主寝的房门悄悄开了,他一停顿,又重新坐下。 梁檀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看个正着,鬼鬼祟祟地从屋里出来后,便悄悄来到院子角落吹冷风,一边吹还要一边警惕四周,避免被人发现。 正是寒冬腊月,院子里的水缸都结冰了,她只穿着一身薄衣,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 她异常的行为引起崔泠好奇,他盯着看了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将门缝开得更大一些。 梁檀正专注吹风,听到动静后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崔泠出现在门口,当即紧张地看一眼周围,隐约听到有人走来后,急忙朝崔泠跑去。 崔泠本想着对她行礼,结果就看到她三两步冲进自己的屋子,顺便将门也关上了。 崔泠顿了顿,这才俯身行礼:“参见辰妃娘娘。” “免礼平身。”梁檀说完,随意扫了眼外面,确定那些宫人离开后,这才松一口气。 崔泠到底年纪不大,见到她举止古怪忍不住多嘴:“娘娘,您方才是在做什么?” 梁檀这才看向他。 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容貌应该正处在尴尬期,他却唇红齿白十分俊俏,梁檀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我想得风寒。” 她在他面前,没以‘本宫’自称。 崔泠一愣,接着蹙眉:“因为不想去请安?” “你知道?”梁檀惊讶。 崔泠怕她发现自己偷窥的事,连忙解释:“我是偶然早起瞧见的。” 梁檀没当回事,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没错,就是因为不想去请安,也不想与宫里人打交道,太烦了。” 她言语随意,崔泠生出些许亲切:“那为何不直接装病?” “宫里的人哪有那么好糊弄,”梁檀叹了声气,“若是被皇后发现我装病,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安全起见,她还是真病比较好。 也确实是太想休息了,才会出此下策,否则她哪会糟践自己的身体。 崔泠沉默片刻,道:“不知娘娘平日可用香料?” “自然是用的。” “香料为了增香,时常会加一味名叫鞭壶的草药,平日与香料一起焚烧对人无害,但若以水服之,就会脉象虚弱脸色发白,”崔泠说完顿了顿,“不过只是表象,对身子没有大碍,顶多是肠胃不适,比起吹冷风要好一些。” 梁檀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东西?” 崔泠点头:“有的。” “那你随我来,从香料里找一些出来。”梁檀说着,便径直走了。 崔泠看着她过于活泼的背影,只觉得这人虽比自己母亲还大上几岁,却是没有半点长辈的样子。他没有多想,跟着进了主寝后,便从香炉里挑了些还未燃烧的鞭壶。 梁檀接过后,直接就水喝下了,崔泠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娘娘这般信得过我……” 他本来还想先以身试药,好打消她的疑虑,谁知她根本没有疑虑,直接就将药吃了……深宫里的娘娘,就这么毫无戒心?还是说她笃定自己不会害她?不管是哪种原因,对现在的崔泠而言,都实在难以理解 梁檀笑了笑:“自然是信得过的。” 崔泠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主寝里突然静了下来。 许久,崔泠还是鼓起了勇气:“娘娘,您为何要救下我?” 这个问题还是来了啊,只是相比最初的警惕,如今只剩下疑惑,态度自然也好了很多。 梁檀清了清嗓子,一脸真诚地看向他:“我从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与我有缘,虽然与你爹不和,但我确实……想过认你当干儿子。” 崔泠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时,看着眼前这张年过四十却不减风韵的脸,莫名觉得不太对劲……眼前这女人的岁数,的确能做他娘了,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张脸,就是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十三岁的小孩努力绷住表情,可偏偏年纪太小,即便努力隐藏,也总在不经意间露出端倪。 梁檀看着他比同龄人更显小的脸蛋,挑了挑眉问:“怎么,觉得我不配?” “……不是,”崔泠声音干巴巴的,“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我这个岁数别说做你娘,就是做你奶奶恐怕也是绰绰有余的。”梁檀抱臂。古代人结婚都早,四十几岁做奶奶的大有人在,她这么说可一点也不夸张。 崔泠勉强笑了笑:“娘娘说得是。” “行了,我就是随便说说,往日没认你做干儿子,如今你戴罪之身,我就更不可能认了,”梁檀斜了他一眼,“不过看在你模样讨人喜欢的份上,救你一次也无妨,正好我这辰时宫缺可信的奴才,你日后就跟着李公公做事。” 崔泠虽然年纪小,但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只是托辞,虽然还是不懂她为何救自己,但他心里是感激的,于是一脸郑重地朝她跪下,恭敬一拜:“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不过举手之劳。”梁檀勾唇。 崔泠额头贴地:“娘娘救我乃是欺君,是杀头重罪,怎会只是举手之劳,虽不知娘娘为何救我,但日后只要不牵扯崔家家,我愿为娘娘做任何事。” “你倒是聪明,这种时候还不忘崔家家。”梁檀服用了鞭壶,这会儿肠胃已经开始不舒服了,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崔泠闻言愧疚抬头:“娘娘……”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梁檀笑了一声,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肚子,“把你的心装进肚子里,我还不至于利用你一个小娃娃做什么,我救你……当真只是因为你合眼缘,况且我这儿遍布各宫眼线,除了李公公也确实无人可用,你若真想报答,那日后就忠心些就是。” 崔泠定定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再次深深俯身叩首:“是。” 说罢,这才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到梁檀已经躺下后,又赶紧将视线落到地上,“娘娘,鞭壶或许会引起轻微腹痛,若是不舒服了,喝些热水可以缓解。” 梁檀揉肚子的手一停:“知道了。” 等崔泠走后,她便叫人送了壶热水来,连喝两杯后,不舒服顿时减轻许多,再看镜子里的自己,此刻脸色苍白嘴唇无色,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不愧是男主啊,各科知识都这么丰富。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伸个懒腰回床上睡了。 卯时,伺候的宫人又来叫她起床了。 梁檀躺在床上轻哼一声:“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你替本宫去向皇后娘娘告个罪,就说本宫今日不能去了。” “可、可是,嫔妃每日向皇后请安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宫人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她惨白惨白的脸色,顿时惊讶地闭了嘴。 梁檀幽幽看向她:“本宫知道先皇定的规矩,无事不得更改,可本宫如今身子不适,若是贸然前往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谁担得起这份责任,你吗?” 宫人急忙跪下:“奴婢不敢。” “不敢还不快去告罪?”梁檀说着,便捂嘴咳嗽起来。 宫人连连答应,起身便往外跑去。梁檀目送她离开,顿时舒畅地伸了伸懒腰,翻个身继续睡。 这一觉一口气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宫人再次来到床边唤她,她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娘娘,皇后娘娘派了太医来为您诊治。”宫人小心翼翼道。 这个皇后好没出息,竟然跟她猜得一模一样。梁檀嘴角抽了抽,抬头看向门外时,不仅看到了太医,还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崔泠。 崔泠时不时往远处看,似乎在等什么人,不多久,李公公便来了,他顿时垂下眼眸静站,旁人看来同之前没什么区别,梁檀却一眼就看出他放松了许多。 这俩人密谋什么呢? 梁檀心生疑惑时,崔泠若有所觉地抬头,和她对视后顿了顿,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这是……在安慰她?梁檀起初还不确定,对视片刻后就没有疑问了。 一想到自己现在四十几岁,却还要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用眼神安抚,梁檀就忍不住想笑,只是唇角还没翘起来,崔泠就冲着她皱眉头了。 ……嗯,不能笑,哪有生病还笑出声的。梁檀咳了一声,一秒变虚弱:“那就请太医进来。” “是。”宫人应了一声,便将外面等候许久的太医请进来了。 太医进门时,崔泠也跟了进来,只走到香炉附近时便停下了。 梁檀看了他一眼,这才同太医说话。 简单问诊之后,太医拿出锦帕为梁檀号脉。 虽然崔泠说过脉象不会被看出来,但梁檀还是有点紧张,等太医号脉的功夫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许久,太医皱着眉头起身。 “如何?”梁檀立刻问。 太医恭敬地低着头:“娘娘脉象虚弱像是邪风入体,但并无大碍,只需吃些丸药,闭门不出休养些时日就好。” “闭门不出?”梁檀惊呼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太过做作,又赶紧收了戏瘾,“那怎么能行,本宫还想每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门口的崔泠闻言默默低头,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冬日寒凉,早晚尤是,为了娘娘的身子考虑,这些时日还是莫要出门了。”太医继续客套劝说。 梁檀一脸忧愁,叹了声气后惋惜道:“那也只能这样了,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想来也不会同我计较这几日的功夫,有劳太医了。” “娘娘客气了。”太医收拾好药箱,转身便往外走,只是经过香炉时突然停下,一脸疑惑地朝香炉看去。 梁檀心跳一停:“怎么了?” “娘娘这儿的引蝶香,似乎比一般香料要淡。”太医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崔泠一顿,手心顿时出汗。 梁檀默默咽了下口水:“本宫不喜浓香,这味道正好。” “可微臣记得这味香料不该如此清淡才是,”太医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娘娘,微臣可否借香炉一看?” “……你看香炉做什么?”梁檀故作不解。 太医试探地看着她:“微臣怀疑娘娘身子不适,是因为被人下了剧毒。” 崔泠下意识看向梁檀,心底愈发紧张。 那玩意儿若是剧毒,她昨天晚上就死了。梁檀明知道这太医在胡说八道,可对上他的视线时,还是要表现得一脸惊恐:“当真?” 没办法啊,太医既然提出要看香炉了,摆明就是猜到了鞭壶的事,如果她一味拦着或者面露惊慌,他必然会猜出她在装病。皇后派来的,自然是她的心腹,恐怕这人前脚知道,皇后后脚便会听到风声。 梁檀面上滴水不漏,内心慌得一批,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后那个小心眼的,知道她装病后会怎么整她。 正不知要如何让太医打消念头时,梁檀一抬头,突然对上了崔泠的视线,她如滚水沸腾般的心境瞬间平和,静了静后缓缓开口:“香炉还燃着,为免伤了太医的手,先让奴才将火灭了。” 说罢,她看向崔泠。 崔泠低低应了一声,便侧过身去灭香。 不同于太医站在视觉死角,梁檀在床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在灭香的同时,飞速往香炉里放了什么,然后直接用手指伸进去搅了搅。 那可是刚灭了火的香料,即便已经没有火星,温度恐怕也不会低,梁檀顿时皱起眉头。 “太医请。”崔泠拿着香炉上前。 太医看到他的脸后顿了顿:“你是崔家家那个小儿子?” 崔泠没想到他会认出自己,抿了抿唇答应:“是。” “怎么,太医与崔家家有旧交?”梁檀似笑非笑。 太医本就是随口一问,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此刻听到梁檀的问题连忙表清白:“微臣与崔家家一向没有往来,方才只是无意之言,还望娘娘恕罪。” 崔泠垂着眼眸,听到崔家家被太医当成瘟疫一般避之不及的存在,两只手渐渐攥拳。 梁檀假装没看到崔泠的反应:“本宫也只是随口一问,太医还是尽快查看香料。” 太医连连答应,接过香炉看了一眼,却看到香料里的鞭壶并未缺少,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东西俱全,味道怎会如此之淡?” 第145章 “约莫是内务府见我无宠,便给了些不那么好的。”梁檀淡淡开口。 一听她这么说了,太医忙行礼:“娘娘莫要多想,即便是同一盒香料,味道也有浅有重,兴许只是……” 说完,他便看到香料里有一些碎料,明显是较次的香料。太医瞬间明白香料的味道为何淡了,竟然真如梁檀所言,给了她劣等的香。 事实是这么个事实,可说却是不能说的,太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兴许只是凑巧舀了些没那么香的粉。” “嗯,你说得有道理,”梁檀说完,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所以香料没事?” 太医连忙回答:“香炉一切正常,是微臣多心了,还望娘娘恕罪。” 梁檀笑笑:“太医也是心系本宫安危,何罪之有?” 太医感激一笑,两人客套好一会儿,太医才急匆匆离开。 他从辰时宫出来后,没有先回太医院,而是先去了一趟皇后所在的凤禧宫,将梁檀的病情禀报给皇后。 “竟然真的病了。”皇后挑眉。 太医低着头:“辰妃娘娘的病情不轻,病气极易过人,所以微臣请她闭门休养,免得传染给旁人。” “那便让她在辰时宫待着,没好全之前不得外出。”皇后淡淡道。 太医应了一声便要离开,只是突然想起崔泠在辰时宫的事,于是将这事儿也禀告了。 皇后闻言嗤了一声:“她将崔家小儿子弄进辰时宫的事,皇宫上下谁不知晓?平日看着与世无争,可心思比谁都阴毒,如今终于忍不住,将昔日仇家的儿子叫到身边折磨了?只可怜崔家那小子,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太医闻言沉默一瞬,想起方才见到的崔泠唇红齿白、利落干净,似乎不像是被折磨的样子,不过再一想崔泠刚净身不到一个月,只怕是伤口还没长全就开始干活儿了,想来人后也确实受了不少折磨。 另一边,辰时宫。 太医离开后,梁檀先是遣退了其余宫人,再让崔泠将门关上,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才猛地松一口气。 崔泠也松快许多,默默将手心里的汗都擦在衣服上。 “你方才跟李公公鬼鬼祟祟的,便是在商议拿新香料?”梁檀懒懒地看向桌边小孩。 崔泠扬了扬唇:“方才听说太医来了,我突然想起昨日的香料挑完鞭壶后没有更换,今日再用必然会使味道淡上许多,我怕太医会发现,便请李公公去仓库的香料里再找些鞭壶出来,想着万一被太医发现,就想法子加进去。” “但加了足量的鞭壶,味道便不该这么淡。”梁檀勾唇。 崔泠谦逊回答:“所以除了鞭壶,也加了些劣质香料。” “果然聪明。”梁檀毫不遮掩对他的欣赏。 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还没有经历阉刑和欺辱的崔泠,心性与入宫前没有太大区别,听到梁檀的夸奖脸热了一瞬:“不聪明,若足够聪明,就该事前做好万全准备,而非事后补救。” “你年纪轻轻,能做到如此地步已属不易,不要强求,”梁檀说完,闲闲地看着他,“这些都不要紧,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赶紧回去涂药。” “涂药?”崔泠不解。 “手指,都烫泡了?”梁檀无奈,“放香炉的桌上明明有小勺,用那个搅一搅就是,何必要用手指。” “……为免太医发现,只能尽快搅拌。”崔泠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自己的手指,心情有些微妙。 梁檀笑了笑:“赶紧下去,记得涂药。” “是。”崔泠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离开了。 他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没用完的药膏,仔细涂在指尖明晃晃的水泡上。 这一日后,崔泠便换上了次等太监的灰蓝色衣裳,开始跟着李公公学规矩,面对梁檀时也不再自称‘我’,而是‘奴才’。梁檀听到后心情有些复杂,想跟他说不必这样,但想到宫里规矩这么多,挑刺的人也多,他早点适应太监的身份也好。 ‘闭门养病’的这段日子,梁檀借口生病心烦,将屋里服侍的那些宫人都撵到了院外服侍,平日只留下崔泠陪着解闷,其余事都交给李公公打理。 她做这些,是为了避免各宫安插在她这里的眼线看出她在装病,可落到外人眼里,就是她故意折磨崔泠了。于是宫里流言渐起,都说辰妃娘娘看似宅心仁厚与世无争,可内里却是个难缠的,竟然因为旧年恩怨,连一个十几岁的孩童都不放过。 流言很快传到了梁檀耳朵里,她立刻叫李公公去探各宫娘娘和皇上的态度,结果发现根本没人在乎无宠嫔妃折磨小太监的故事,顶多当个笑话闲聊两句,她就顿时放心了。 然而这件事到底对崔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宫里人惯会踩地捧高,即便是门庭冷落、奴才和主子一样不得宠的辰时宫也不例外。那些宫人见崔泠每天进出主寝,便以为梁檀在刻意刁难他,于是也跟着一起刁难他。 然而崔泠是大少爷出身,即便现在虎落平阳也是有自己脾气的,看到那些人故意招惹自己,他半步都不让,更不接受帮他们洗衣服打饭这种无理要求,为此被刁难欺辱多次。 某日深夜,他睡得正熟,房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他倏然惊醒,还没反应过来,一条被子突然蒙住了他。 崔泠立刻挣扎,然而被子被死死压住,只十三岁的他根本反抗不能。 “小王八羔子,还真当自己是以前的尚书公子啊,爷几个今儿就叫你知道知道,奴才不是这么好当的!” “让你犟!有能耐出来啊!” 雨点似的拳头砸在身上,还没好全的伤口顿时被打裂,钻心的疼痛由皮肤到心脏。他恼红了眼,咬着牙死命挣扎,却只换来更重的拳脚。 许久,他身上的被子被扯开,一堆脏衣服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明日给爷洗了,否则叫你知道什么叫吃不了兜着走。”几个太监冷笑着离开。 崔泠胸口气血翻涌,嘴唇和双拳不住颤抖,他身上白色的亵衣,已被裂开的伤口染出斑驳的血痕,带着尿骚味的脏衣服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他却连抬手扔掉的力气都没有。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拿着脏衣服一瘸一拐地朝院中走去。 翌日清晨,又是好天气。 几个太监说说笑笑走到院子里,刚要开始干活儿,便看到墙角一堆熟悉的东西,几人上前一看,不由得惊叫出声—— 是他们昨晚送到崔泠房中的衣服! “哎呦!全烂了全烂了!” 衣服撕烂后泡水,已经彻底不能要了,几个人大呼小叫,引来李公公一顿呵斥,最后只能咬着牙咽下愤怒。 主寝中,梁檀起床后先是悄悄抹了一层粉,确保自己的脸色和之前一样苍白,这才叫人送早膳进来。 送饭的人鱼贯而入,梁檀在床边看向队伍最后,却没有看到熟悉的小身板。她顿了顿,待众人摆好盘要离开时询问:“崔泠呢?怎么还没来伺候?” 话音刚落,崔泠就来了。 梁檀克制地扬了一下唇角,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才立刻叫他坐下:“今日有桂花粥,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想喝了?快坐下吃一些。” 这段时间,一直是崔泠陪她吃饭。 崔泠已经习惯和她同桌而食,闻言道了声谢便坐下了。 梁檀扫了他一眼,不由得叹气:“明明好吃好喝地养着,怎就一点没见胖?” 不仅没胖,还没长高,他不会最后长不高?梁檀刚生出一点担忧,就想起他在原文里有一米八六左右,这才略微放心。 今天的崔泠格外沉默,梁檀又闲聊两句,接着注意到他拿勺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梁檀脸色一变:“你怎么了?” 崔泠一停:“回娘娘的话,奴才没事。” “什么没事,让我看看。”梁檀说完,不由分说地拉开他的袖子,当看到他胳膊上的淤青与伤痕后顿时表情难看,“谁做的?” “没谁。”崔泠低着头回答。 “你还不说实话?”梁檀的声音顿时高了起来。 崔泠眼圈一瞬间红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娘娘……” 刚叫了她一声,便有些说不出话来,静了静后才继续道,“这是奴才的私事,可否让奴才自己解决?” “你一个孩子,能解决什么,”梁檀皱眉,“辰时宫总共就这么多人,你应该都认识,究竟是谁做的,你将名字告诉我,我来处置他。” “还请娘娘让奴才自己解决。”崔泠说着,直接对她跪了下来。 他一脸执着,梁檀不由头疼,僵持许久后才叹了声气:“你将衣服脱了,叫我看看伤势是否严重。” 崔泠一顿:“奴才没事。” “连这点事也要违抗我?”梁檀不悦。 崔泠闻言,只能默默解开衣裳,露出身上斑驳的青紫、和裂开后露出红肉的伤口。 梁檀深吸一口气,许久才缓缓开口:“可是因为外头传言我苛待你,所以他们才敢如此欺辱你?” “不关娘娘的事。”崔泠跪得笔直。 梁檀皱眉:“是我的疏忽。” “真的不关娘娘的事,”崔泠逐渐冷静,“奴才初来乍到,不论娘娘宠信与否,他们会找我麻烦。” 昔日他还是尚书之子时,便亲眼见过下人们是如何内斗的,当时他便知道,越是困苦,便越喜欢为难困苦之人,这是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本能。 梁檀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即便他们因为流言为难你,我也不能解释流言,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对你太好。” “奴才懂的,当初李公公为奴才‘净身’,遣退了蚕室所有人,若娘娘对奴才太好,他们会怀疑当初净身的事有假。”十三岁的少年还未变声,声音清脆悦耳,说出的话却十分沉稳。 梁檀见他都懂,便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又说一句:“我虽不能明面上偏袒你,但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这些人都是各宫眼线,娘娘不可轻举妄动。”崔泠又劝。 梁檀抿唇不语。 崔泠只好再求,梁檀不忍他一身伤还要跪拜,只好妥协答应,只是当天晚上,她没叫他离开。 “在外间睡,别回去了。”别再回去搞一身伤。 崔泠笑了笑:“可奴才总不能一直不回去。” “你若是想,我可以让你一直不回去。”梁檀斜了他一眼。 崔泠好奇:“娘娘究竟为何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许多遍了,”梁檀好笑,“你就当是缘分,我从第一眼瞧见你,便觉得喜欢,所以想对你好点。” “我知道,娘娘之前说过,想认我当干儿子,”崔泠说完顿了顿,“但现在不行了,奴才不配。” “不论是皇帝还是乞丐,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配与不配,你且记住,不论何时都不要自轻自贱,这样旁人才能尊重你。”梁檀缓缓说道。 崔泠愣了愣,许久低喃一声:“奴才知道了。” “你嘴上可以自称奴才,但是这儿,”梁檀说着,手指点在了他的心口,“切记不能真将自己当奴才,你得往上走,才对得起如今受的所有苦。” 崔泠定定看着她,好半天才问:“奴才还能往上走吗?” “自然,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可以的,当然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那几个欺负你的人,”梁檀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叹息,“所以你究竟要怎么做,好歹跟我说一声,别总叫我提心吊胆的行不行?” 崔泠抿了抿唇:“其实奴才也不知道。”至少现在没想到。 梁檀:“……” “但奴才觉得,我可以解决,”崔泠抬头看向她,烛光在他侧脸跳跃,“娘娘已经帮了我太多,奴才不想再劳烦娘娘,更何况能劳烦一时,总不能劳烦一世,奴才总有一日要自己面对这些事。” 虽然崔泠坚持要回去,但梁檀还是留了他三晚,等他伤口凝固才放人。 “如果你敢再受伤,我肯定要出手的。”崔泠走之前,她提前警告。 崔泠笑笑,表示自己已经想清楚该如何做了。 从主寝离开后,他没有直接回偏房,而是找了李公公一趟,将梁檀这段时间赏他的东西都送了过去。 “你小子倒是会来事。”李公公扫了他一眼,唇角挂着满意的笑。 第146章 崔泠客气开口:“公公保全奴才,奴才孝敬公公是应该的。” “别说这些没用的,说正事,找我做什么?”李公公轻嗤一声。 崔泠笑了笑,与他说了几句话。 李公公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盯着他打量许久后还是答应了。 崔泠松了口气,当即跟着他去了一趟内务府。 看着眼前薄薄几页纸,李公公扬眉:“你确定有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崔泠没有将话说死。 李公公轻嗤一声:“试试?说得倒容易。” 崔泠谦卑地低着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 二人从内务府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走到辰时宫门前时,崔泠想到什么顿时面露犹豫:“公公……” “知道,不会跟娘娘说的。”李公公打断他。 崔泠这才放心,当着他的面回屋了。 许久,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夜色来到崔泠房中,轻车熟路地拿着被子扑向床铺。 然而却扑了个空。 察觉到床上没人后,几人面面相觑。 “不是回来了吗?”一个人压低声音问。 另一人道:“难不成又被娘娘叫走了?不对啊,娘娘屋里今天好像没人伺候,我问过守门那俩人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害我冬天没衣裳穿,老子早晚弄死他。” 几人骂骂咧咧离开了,又因为不死心,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却依然没见到崔泠,这下彻底确定他在梁檀房里了,只能暂时放弃。 因为辰时宫奴才少,所以房屋足够用,加上每个屋子都有两三道隔断,所以等于一人有一间小屋子。此刻几人离开后,便各自回房睡觉,其中带头的那个,回去之后直接倒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间脖子处一片凉意,他倏然惊醒,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啊!” “闭嘴!”崔泠面无表情。 太监瞬间闭嘴,半晌又觉得他下不了手,于是低声呵斥:“你你你想做什么?” “想试试这刀利不利。”崔泠说着,匕首直接往里压。 太监疼得脸都扭曲了,接着清楚地感觉到血往外流。意识到眼前这小孩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彻底慌了:“你你你冷静点,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会死!” “你说得对,我不能杀你。”崔泠说完,直接将刀收走。 就……这样?太监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直接跳了起来:“好你个王八羔子,老子现在就打……” “你动我一下,你京郊的儿子便会少一根手指。”崔泠淡淡开口。 太监直接愣住:“你、你什么意思?” “你是十七岁进宫,进宫前便有一子,对吗?”崔泠看向他。 他的眼睛比黑夜还黑,在寂静的晚上透着一股寒意。 太监打了个激灵,脸色都白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过是崔家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我愿意,杀个人还是……” “你不能动他!”太监眼都红了。 崔泠抬眸看向他:“那就看你如何做了。” 太监愣了愣,随即面露怀疑:“你当真有这么大势力?别不是只打听了我的家事?” 崔泠面无表情:“那我们便验证一下。” 说罢,他朝太监走去,太监比他高出一头,却被他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脚跟磕到墙根,再无路可避,他的眼底才闪过一丝恐惧。 “你儿子十四了,比我大一岁,今年正在说亲,”崔泠眯起长眸,“听说他已有心仪之人,若是就这么杀了他,的确太过可惜,不如弄进宫里,与你父子团聚。” “你、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太监声音哆嗦。 崔泠神情淡漠:“那要看你想做什么。” 太监扑通跪下,哆哆嗦嗦地求饶。崔泠看着前几日还趾高气昂的人,这一刻下跪颤抖,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是一种将人踩在脚下的愉悦感,是他如今的年纪无法准确描述、却食髓知味的痛快。不过是借用一点从前的威势,便能如此愉快,若是实权在手,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畅快?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梁檀说的那些话,叫他别把自己当奴才、要往上走的那些话。 崔泠静站许久,才转身离开。 夜凉如水,辰时宫披上月光,好像披了一层白霜。崔泠一只脚踏出门槛,便看到李公公站在院中。 他顿了顿走上前去,对着李公公郑重一拜:“多谢公公。” “我不过是带你去内务府查了些档案,旁的都没做,要谢该谢你自己。”李公公抬眸看向他。 崔泠态度谦卑:“若是没有公公,奴才只怕还会被他们欺负。” “就这么顺利?”李公公先前听过他的计划,当时并不看好,所以这会儿才在院中等待,避免事情闹大。 结果他竟然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是。”崔泠低着头道。 李公公盯着他看了许久,懂了:“若你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即便你说破天,他也不会信你半个字,可你是昔日尚书之子,他便不敢不信。” “公公英明。”崔泠没有否认。 李公公轻嗤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半天才说一句:“我突然不知道娘娘当初救你,究竟是对是错了。” 崔泠顿了顿,头低得更深了。 “你的确是个聪明人,但愿你这些心眼儿,将来不要用在娘娘身上。”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崔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才淡淡笑了一声:“你真是多虑了。” 崔泠解决了带头欺负他的人,接下来在辰时宫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而梁檀在屋里闷了十余日后,也不得不‘痊愈’了。 又回到了从前天不亮就起床去凤禧宫站规矩的日子,梁檀却觉得比当初难熬十倍,一来是骨头懒了,二来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 尤其是冬天的清晨,站在四面透风的院落里,不出片刻就手脚冰凉,而她却至少要站一个时辰,站完进屋请安时,如果因为手脚僵硬慢几步,说不定还要捱一顿训斥。 “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梁檀叹了声气。 因为她刚冷了一天回来,为了避免她冷热交替会生冻疮,所以屋里没开地龙,崔泠为她倒了杯热茶暖身:“皇后只针对您一个人?” “倒也不是,是所有不受宠的妃嫔都是如此,天不亮起床,在院中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梁檀喝了点热茶,顿时舒服许多,“只不过我是失宠妃嫔里位分最高的,也是唯一一个年级与她差不多的,当年也曾和她争得你死我活,所以如今她着重针对我罢了。” 别的失宠妃嫔站一个小时规矩就清净了,她却要一直留到晌午,饭点了被赶走,然后不出半个时辰再把她叫去佛堂一起抄经。 天知道她对抄经一点兴趣都没有,结果现在被磨炼的,那几本经书全会背了,简直被迫修身养性。 想到这里,梁檀又叹了声气:“她很聪明,从来不正面招惹那些受宠嫔妃,受了气就找我们这些人撒气,反正我们也翻不出天儿去,要不是还有母家在朝中撑着,恐怕她早对我下杀手了。” 也幸好有母家支撑,宫里那些奴才才不敢因为皇后折腾她,就跟着一起折腾,至于那些动不动来给她上眼药的贵人嫔妃们……谁让咱不得宠呢,上眼药就上,蒙混过去就是。 崔泠眉头皱了皱:“奴才从前倒不知道,娘娘的生活如此难过。” 梁檀闻言笑了:“你从前是不是觉得,我是后宫除皇后以外位份最高的,所以日子还不错?” “……是。” 梁檀啧了一声:“其实也的确不错,皇上昏庸暴戾,宫里人来一茬走一茬,我可是为数不多能生存超过二十年的。” 听她提起皇帝,崔泠眼神暗了暗,双手不自觉攥拳。 梁檀扫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但如今人在低处,若是轻易叫人瞧出你的恨,只怕是会性命不保,也会连累辰时宫。” 崔泠立刻跪下:“奴才知罪。” “行了,起来。”梁檀笑了笑,朝他伸手。 崔泠小心地看了眼她的手,道了声谢后虚扶着起身。 两人又闲聊片刻,崔泠这才离开,出门时又多看了梁檀一眼,见她一脸疲惫地敲着脖子,抿了抿唇才离开。 正是傍晚时分,大部分宫人都在院中洒扫,他出现在院子里时,几个欺负过他的太监对视一眼便要躲开。崔泠看向几人,注意到几人中相对矮小的太监,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等梁檀用过晚膳,奴才们也开始吃饭了,崔泠盛了些饭菜走到角落,扫一眼正在吃饭闲聊的矮小太监,便闪身出去了。 他个子小,存在感又不强,离开许久都没人发现。 众人吃完饭又将院中洒扫一番,便各回各屋了。矮小太监在床边坐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看一眼屋里,一切都是原样。 “想多了……”他随口嘟囔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三日后,皇后身子不适,暂时不许妃嫔请安了。 梁檀接到消息时正在跟崔泠下棋,闻言立刻看向李公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据说是拉肚子。”李公公一脸神秘。 “噗……”梁檀没忍住乐了,“好端端的怎会拉肚子。” “吃坏东西了,据说屋里伺候那些奴才也拉肚子,如今凤禧宫臭气熏天。” 梁檀扬起唇角:“臭气熏天啊,那确实不能去请安了,万一被人知道皇后拉肚子这么熏人,多损害她的威严。” 崔泠垂着眼眸,在棋盘落下一子。 梁檀看一眼他发红的手,想起来了:“天冷了,内务府该给奴才们发新衣了?” “回娘娘的话,这两日正发呢,奴才打算下午带人去领。”李公公回答。 梁檀一顿:“怎么是你去?赵福呢?” “赵福……也在拉肚子。”李公公谨慎回答。 梁檀愣了愣:“他也是?” “没错,奴才推测,他应该是去凤禧宫回禀时,也用了他们的吃食,”赵福是皇后眼线,他们都知道,李公公提起此事呸了一声,“活该!” 梁檀表情微妙,视线渐渐落在了崔泠身上。 嗯,这位好像精通医术啊。 崔泠眨了一下眼睛:“娘娘,该您了。” 梁檀落棋,等李公公走后立刻问:“你干的?” “是。”崔泠没有否认。 “我就知道是你!”梁檀笑了,“说,怎么做的?” “在他衣裳上擦了些无色无味的甘味子,此药性状凶猛,遇暖生效,娘娘说过赵福是凤禧宫的眼线,那势必会时常出入凤禧宫,皇后凤体金贵,想来只会在暖和的屋里见他。”崔泠老实回答。 梁檀懂了,失笑:“万一他没有直接面见皇后呢?” “那见他的人一样会染上甘味子。”崔泠笃定。 见他的人,也总要见皇后,最后还是一样的效果,只是皇后症状会轻许多。 梁檀表情微妙,盯着他看了许久。 崔泠被看得发慌,正要说两句缓和气氛时,梁檀突然感慨:“崔泠,你太厉害了。” 崔泠一愣:“……娘娘不嫌奴才心思恶毒?” “这才哪到哪啊,再说在宫里,心思不恶毒点,还能活下去吗?”梁檀没当回事。 崔泠松了口气,总算露出了孩子的笑容。 两人闲聊几句,崔泠就告辞了,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娘娘,甘味子要好几日才散,您可千万别烧地龙。” “……不烧。”梁檀无语。 崔泠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 皇后一病,梁檀着实偷了几天懒,如果那些受宠的妃嫔不上门挑衅,就更好了。 要怪也只怪皇上这些年没给宫里人觐过位份,以至于皇后之下只有她一个妃位,那些得宠的新人心高气傲,偏偏被她这个失宠多年的人压一头,自然心气不顺,于是总爱夹枪带棒地来找茬。 而梁檀总是一副听不懂话的慈悲脸,她们说什么都点头是是是,渐渐的也没人爱找她显摆了。 但总有那么一些例外的人,比如眼前的周贵人。 自从皇后生病,这女人已经被皇上连续翻了三天牌子了,没办法去凤禧宫炫耀,她就只能来找梁檀,不断说皇上对她如何呵护如何情深。 梁檀听了三天,耳朵都快听木了,趁她喝水的功夫跟崔泠小声嘀咕:“她以前肯定没见过什么好男人,才会把皇帝当个宝。” “娘娘见过?”崔泠顺着她的话往下聊。 梁檀顿了一下,看着他略显稚嫩的脸,唇角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见过,好几个呢。” 崔泠:“?” 第147章 说话间,周贵人已经放下了杯子,继续聊皇上对她的爱护。梁檀看一眼外头的天儿,不知不觉已经傍晚,为了避免这女人留下用膳,她当即哎哟一声。 周贵人被打断,顿时生出不满:“姐姐这是怎么了?” “突感身子不适,恐怕不能陪妹妹了。”梁檀勉强一笑。 周贵人皱了皱眉,笑了:“先前还好好的,怎就突然身子不适?不会是听多了妹妹与皇上的恩爱之事,心里泛酸?”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妹妹说得哪里话,你与皇上恩爱,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拈酸吃醋,的确是身子不适,需要休息了。” 说完,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立刻看向崔泠,“崔泠,送客。” “是。”崔泠垂眸答应。 周贵人冷笑一声站起来:“既然如此,那妹妹就不打扰了。” 说罢,直接往门外走。崔泠立刻跟上,快送到门口时,周贵人突然回头,一巴掌打在了崔泠的脸上。 她这一巴掌没留力,打得崔泠偏了脸,长长的指甲也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伤痕。 梁檀猛地站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这狗奴才离妹妹太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占便宜呢。”周贵人慢悠悠道。 梁檀内心怒火翻涌,面上却没显露:“他才十三。” “是啊,都十三了,还这么不懂事。”周贵人轻嗤一声,扫了眼梁檀便离开了。 梁檀双拳松了紧紧了松,许久才走到崔泠面前:“你没事?” “周贵人没什么力气,奴才不疼,娘娘别生气。”崔泠看向她。 梁檀抿了抿唇:“……去找李公公,让他给你上药。” “是。”崔泠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梁檀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独自在门口站了许久。 这一晚,她彻底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到底做了决定。 翌日一早,她将崔泠叫了过来:“我要复宠。” 崔泠一愣。 “此事,还得你多帮帮我才行。”梁檀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崔泠突然开口:“娘娘想复宠,是因为奴才吗?” 梁檀一顿:“你怎会这样想?” “因为娘娘受了皇后和其他妃嫔那么多委屈,都没有提过复宠之事,奴才便知道娘娘并非爱好争权夺利之人,”崔泠说完抿了抿唇,刺眼的划痕跟着动了动,“更何况娘娘并不喜欢皇上。” “他是我的夫君,我怎会不喜欢他。”梁檀笑了。 崔泠沉默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许久,梁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许久才轻叹一声:“我的确是因为你,但并非只因为你。” 崔泠心中突然一酸。 “你也瞧见了,在这后宫之中,皇上就是所有人的天,即便我身处高位,没有宠爱加身,也依然连一个你都护不住,今日是你受了这一巴掌,明天,说不定这巴掌就到我脸上了。”梁檀不急不缓地解释。 崔泠定定与她对视,好一会儿才皱起眉头:“可是娘娘,后宫佳丽三千,您想复宠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就是要帮她的意思了。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故意板起脸问:“怎么,你觉得我人老珠黄,比不上那些年轻貌美的新人?” “娘娘在奴才心中,是这后宫第一人。”崔泠连忙道。 梁檀斜了他一眼:“你就哄我高兴。” “奴才说的都是真的。”崔泠赶紧解释。 梁檀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崔泠顿时笑了,揉了揉脑门才问:“娘娘,您打算怎么做?” 梁檀被他一问才发现,两人闲聊这么久,结果要紧事还没说,于是赶紧道:“再过十日,便是腊八了,皇上要设宫宴大宴群臣,我与皇后都会出席……我想让你想想主意,让皇后无法出席。” 崔泠顿了顿:“娘娘是想自己同皇上一起参宴。” “没错,”梁檀点了点头,“只有她不出席,我才能坐在皇上身侧,而非在台下与大臣家眷同坐。” 崔泠目露不解:“娘娘,宫里一年到头设宴不下十次,这些年您都参宴了,也并非没有在皇上身侧坐过,光是奴才先前随父母参宴时,就不止见过一次,可似乎……” 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伤人了,崔泠识趣地闭嘴。 “放心,这一次跟从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梁檀眨了一下眼睛。 崔泠不动:“哪里不同?” 梁檀本不想说,可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阵势,她也只好说了:“这次腊八,会有刺客。” 崔泠猛地睁大眼睛。 “只有我离他最近,才能保证在关键时候替他挡灾。”梁檀慢悠悠道。当今皇上昏聩无能,可偏偏有一点好处,就是重恩情,如今当道的奸臣,有不少是当初助他登上皇位的人,如果她能在这次刺杀中救下他,势必会得到不同于后宫所有女人的恩宠。 因为她要的是帝王的感激,而不是一时的在意,如果皮肉之苦能换来滔天富贵,那当然要试试。 想到这里,梁檀饶有兴致地在肩膀和胳膊比划一下:“就这两个位置,扎一下受点伤也不会如何,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全,却足以让皇上承一辈子的情……一辈子太久,至少未来几年咱们的日子都会很好过,所以我到时候一定要受点伤,不然分量不够。” 崔泠怔怔看着梁檀,好一会儿才突然跪下:“娘娘不可!” 梁檀:“?”这计划简直完美无缺,哪里不可? “娘娘,刺杀皇上风险太大,您切不可贸然行事!” 梁檀:“……不是我刺杀他。” 崔泠一脸不信。 “真不是我,”梁檀哭笑不得,“我整日里与你待在一起,你可见我有部署过此事?” 崔泠眉头深皱:“那您怎么知道那日会有人刺杀皇上?” “因为……我这人有点慧骨,偶尔会梦见将要发生的事,”鉴于这本是重生文,她果断选择稍微灵异点的借口,“正是因为昨日梦见了此事,今日才有了这个主意。” 崔泠蹙了蹙眉,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信我?”梁檀眯起眼眸。 “奴才……信。”崔泠斟酌片刻后开口。 梁檀好笑:“我怎么瞧着你是半点不信?” 崔泠干笑一声。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那日就会知道了,在此之前,还是要想法子让皇后腊八当天去不了宫宴。”梁檀提起正事又严肃了些。 崔泠犹豫一下,到底是点了点头。 梁檀轻呼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什么:“对了,不论你的计划是什么,前提条件是要保全自己,不能以身涉险,知道吗?” “奴才不涉险,奴才还用甘味子。”崔泠还在想刺客之事,闻言敷衍回答。 梁檀蹙眉:“还用同一招吗?万一赵福临近腊八那几日不去凤禧宫了怎么办?” “那奴才就今日起下重药,日日用甘味子给他熏衣裳,将他熏入味了,如今距离腊八还有小半月,他总要去一趟的,保证地龙一烤,他们所有人都要拉上十天半个月,咱们宫里的人就解药拌饭,这样即便到宫宴那日进了暖阁,也不会突然药性发作。”崔泠认真回答。 梁檀:“……”为凤禧宫全体人员默哀。 主仆俩聊过之后,崔泠就回去了。为了方便崔泠下毒,梁檀每日里都要给赵福派点活儿,腾出足够的时间让崔泠去屋里下药,崔泠也不负所望,每天兢兢业业溜进赵福房中。 在二人的努力下,凤禧宫终于在腊月初三那天开始集体拉肚子,而这一次不同先前,不管是皇后还是宫人,都严重到服止泻药都不管用的地步。 皇后大怒,一边忍受肠胃不适,一边命令宫人彻查此事,最后查来查去查到了赵福这里毕竟上次也是他来了之后才全体拉肚子,而且他本身也出现了症状。然而这次赵福每天吃解药拌饭,一点症状都没有,至于他那几身熏过甘味子的药,崔泠也在凤禧宫出事后早早清理了。 主仆俩挥一挥衣袖,完美从这次事件中脱身。 凤禧宫人仰马翻的时候,腊八节渐渐到了。皇后连续拉了几天肚子,一张脸又黄又干,本还想强撑着参加宫宴,可皇上一看到她的模样便顿生嫌弃,直接令她不要去了。 梁檀如愿坐在了皇上身边。 “这便是崔书那个儿子?”皇上坐下后,扫了一眼梁檀身边的崔泠。 “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皇上若是不喜欢,臣妾这就叫他退下。”梁檀今日来时本来是要带李公公的,还将计划详细说了,结果临走时崔泠突然来了,跪着哀求她带自己,她这才将李公公换成他。 本来想着皇上只在曾经的宫宴中远远见过崔泠几次,应该是不记得他的,谁知刚一来就直接把人认出来了。梁檀顿时懊悔不已,扭头看向崔泠训斥:“今日大好的日子,你就别在这儿碍眼了,退下。” “慢着。”皇上不紧不慢地开口。 梁檀忙道:“皇上……” “抬起头,叫朕瞧瞧。”皇上抿了口茶,神色淡淡地看向崔泠。 梁檀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暖阁内早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台下的官员里,有不少曾经与崔泠父亲称兄道弟的人,也有许多崔泠昔日的玩伴。而现在,他们仍然是皇上的贵客,他却成了宫里的奴才,皇上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当着所有人的面,崔泠跪下,又抬起头来:“参、参见皇上。” 听到他语气里的慌乱,梁檀愣了一瞬,一瞬间突然放下心来。 很好,还知道伏低做小装害怕,看来没被仇恨蒙蔽眼睛。梁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飞快端起杯子轻抿一口。 皇上听到崔泠慌乱的语气嗤了一声,脸上的肥肉跟着颤动:“瞧着比他爹顺眼点。” 崔泠藏在袖中的手攥了攥,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因为梁檀曾教过他,有些情绪若是放在脸上,那命就没了。 “多谢皇上夸奖。”崔泠又飞快低下头去。 “夸奖?”皇上嗤了一声,“崔和傲气了一辈子,没想到生个儿子倒是个天生奴才料,这才进宫多久,阿谀奉承都学会了。” 台下不少人顿时附和地笑。 “家父如今定然已知错。”崔泠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声音却透着紧张。 皇上闻言想到什么,顿时大笑起来:“他就是知错也晚了。” 崔泠猛地抬头。 “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传膳。”一直没说话的梁檀忙道。 皇上却像找到了什么乐子,依然揪着崔泠不放:“你还不知道,崔和病重,只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崔泠脑子轰的一声,犹如平地炸起惊雷,正当他快忍不住质问时,梁檀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管他一个小奴才做什么,还是早些用膳。” 崔泠理智瞬间回归,红了眼眶后颤抖着俯身。 皇上看到他这副窝囊样,眼底顿时闪过一丝不屑,没有再搭理他了,而是扭头与台下大臣说话,全程无视了梁檀。 梁檀穿过来时,就知道这个皇帝偏好年轻姑娘,上了三十岁的女人即便再美貌,他也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所以她已经淡定了,只是担忧地看了眼崔泠,确定他无事后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宴会上。 酒过三巡,皇上丑态毕露,拉着一个宫女嬉笑,台下不少人跟着大笑捧场,只有部分看不下去的老臣匆匆离开。梁檀始终保持微笑,一边做主持宫宴的工具人,一边等待刺客来临。 可惜一直到宫宴快结束时都没等到。 一旁的崔泠已经恢复冷静,趁周围人没注意这边,压低了声音同梁檀说话:“娘娘,今晚……” “再等。”梁檀不急不慢地开口。 看到她面色笃定,崔泠也开始迟疑了。 他始终不信梦见未来的事,可梁檀表现得像真的一样,他多少也受了影响。 如果……如果今天真的有刺客……崔泠抿了抿唇,看向梁檀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又很快坚定起来。 梁檀也只是面上淡定,心里其实慌得厉害,尤其是见皇上面露疲态后,更是担心他会先离开。 好在皇上是个玩性大的,一直到现在都没走。 第148章 夜色越来越深,宴会上的人也越来越少,逐渐只剩下皇上和他的心腹大臣了。众人都喝醉了,此刻混在一处玩女人大笑大叫,场面一度非常难看。 梁檀都觉得不忍直视,再一扭头,就看到崔泠正蹙眉盯着他们,于是赶紧提醒:“小孩子别乱看,仔细长针眼!” 崔泠被她一本正经的提醒搞得一愣,回过神后赶紧低下了头。 梁檀这才舒心些。 不知不觉已到子时,几乎所有人都烂醉如泥了,皇上总算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被两个太监扶着爬上了高位。梁檀装模作样地在旁边虚扶一下,同时客气地劝劝:“皇上少用些酒,仔细身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皇上直接挥开她。 梁檀没想到他会动手,一时不察险些摔倒,还是崔泠及时搀扶住她。 梁檀暗骂一声,面上却保持微笑,正要说什么时,余光突然扫到两道奇怪身影,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顿时真实了些。 “崔泠,时候差不多了。”她压低声音道。 崔泠一愣,还未等问清楚,便听到台阶下的宫人突然暴喝一声:“昏君拿命来!”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众人惊呼的同时,梁檀直接扑到了皇上身前,想牺牲肩膀搏一搏荣华富贵,结果一步迈过了头,等停下脚步时,匕首已经直指自己心脏而来。 “娘娘!”崔泠脸色一变。 梁檀惊恐地睁大双眼,下一秒又赶紧闭上了,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一股软软的重量压在了自己身上。 喝得烂醉的大臣们已经吓得彻底惊醒,当看到辰妃挡在皇上前、崔泠挡在辰妃前时,连忙大叫‘护驾’。 侍卫们飞快冲上来将刺客押走,梁檀怔怔看着眼前小小的背影,直到他彻底倒在地上才猛地回神:“来人!叫太医!” “娘娘莫急,只伤了肩膀。”崔泠压低声音道。 梁檀一愣,果然看到匕首扎在他肩膀上,松一口气后发现皇上在看他们,嘴里的话又变成了:“叫太医来瞧瞧皇上!” 皇上双腿发抖,肥胖的脸上出了一层虚汗,见她不仅刚才护住他,这会儿还不忘关心他的身体,顿时颇为感动:“爱妃莫慌,朕没受伤。” 梁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这一幕恰好叫崔泠瞧见,崔泠没忍住笑了一声,却因为牵扯到伤口顿时脸色发白。 暖阁之内一阵兵荒马乱。 一刻钟之后,辰时宫灯火通明。 太医为崔泠包扎之后,扭头向皇上和梁檀复命:“崔公公福大命大,没有伤及心脏,修养些时日就会痊愈。” 皇上点了点头,看向旁边妆容微微乱了的梁檀:“爱妃,你今日辛苦了。” 梁檀听到他叫自己爱妃就忍不住犯恶心,但面上还是温顺低头:“臣妾什么都没做,又怎称得上辛苦。” “那是因为有崔泠舍身,否则今日受伤的就是你了,”皇上被吓得已经彻底醒酒,拍了拍她的手背叹息道,“朕一定会好好赏你的。” 说完想到什么,又补充,“崔泠也要赏,好好的赏,朕当初那般对崔家,他依然对朕忠心耿耿,可见崔和是个会教孩子的。” 明明还不到两个时辰,他的评价便已经大变了。 “多谢皇上。”梁檀眼眸微动,福身道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皇上就精神萎靡了,于是留下一句‘明日再来看你’就离开了。 他今天不留下,让梁檀着实松了口气,于是立刻出门去送他。 偏房里,太医走了之后,屋里就只剩下崔泠和李公公了。 李公公慢条斯理地将房门关上,这才回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崔泠:“你救了皇上,今后想来要发达了,我这老阉货,将来怕还要指望崔公公多多照顾。” “李公公是奴才的救命恩人,奴才孝敬公公是应该的。”崔泠回答。 李公公笑了一声:“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娘娘才是,你莫要记错了恩,报答错了人。” 崔泠顿了一下:“公公客气了。” “说起来,我虽不是你救命恩人,在这宫里却也算是你半个师父,你可承认?”李公公走到他面前问。 崔泠垂眸:“认。” “那今日,我有一桩事要教你,你学不学?”李公公又问。 崔泠抬头看向他:“学……”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甩了上来,崔泠脑子轰鸣,被打得脸偏向一边。 “这一巴掌是教你,日后别再抢主子的功劳,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再厉害,再有心计,如今也是宫里的奴才,是阉货,你还想靠着这点功劳出去做大官不成?只怕你前脚说你是全乎的,皇上后脚就将你砍了,最后白费心机不说,还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李公公面无表情地教训。 崔泠的脸还偏着,许久才低下头:“奴才知道了。” “白眼狼。”李公公嗤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盒药膏:“睡前涂上,明日风风光光领赏。” “是。” 李公公直接转身离开了。 崔泠看着手中的药膏,许久将脸埋进腿间,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 许久之后,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可是疼了?” 他猛地抬头,看到梁檀后眼圈瞬间就红了:“娘娘。” “你的脸……李公公打的?”梁檀有些心疼。 崔泠看着她:“娘娘也觉得奴才故意抢功劳?” “那你是故意抢功劳吗?”梁檀反问。 崔泠沉默一瞬,好半天才开口:“奴才……想过。” 在怀疑她说的刺客可能真实存在时,想到远在边关受苦的家人,他想过。 可也只是想过,因为他不能恩将仇报。 “只是想过。”梁檀回答得笃定。 崔泠勉强扯了一下唇角:“奴才说是,娘娘信吗?” “为何不信?”梁檀失笑。 崔泠愣了愣:“您……信?” “当然信,”梁檀难得看到他傻愣愣的模样,一时间忍不住笑了,“你放心,明日我会亲自去找李公公说清楚,是我自己估算错误,差点让人刺了心口,若非你出手相救,只怕今日就没命了。” 崔泠还在看着她发愣。 梁檀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如今皇上不仅念我的恩,还念你的恩,或许还要对崔家开恩,我就不必再为你筹谋了,说起来也是多喜临门,你就别不高兴了。” “娘娘……”崔泠又哽咽了。 梁檀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爱哭。” “你安心养伤,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她温柔地开解。 崔泠闻言垂下眼眸,撑着床便要下来,梁檀阻止不能,只好由他去了。 “奴才发誓,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效忠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护娘娘一世周全。”他白着一张脸,一字一句许下诺言。 梁檀顿了顿,伸手将他扶起。 翌日一早,皇上的赏赐就流水一般送进辰时宫了,接着就是各宫妃嫔也前来慰问,皇后因为实在起不来床,只派人送了丰厚的礼品。 “好多东西。”崔泠起床后刚走进院子,便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嗤笑,他抬头看过去,看到李公公后垂眸:“公公早上好。” “不是还伤着,怎么起来了?”李公公面上不屑,声音却透着一分不自然。 崔泠顿了顿:“听到外头动静太大,所以出来瞧瞧。” “那就瞧好了,这几箱是你的,其余都是娘娘的,”李公公随意点了几个箱子,又道,“皇上说了,你还伤着不必谢恩,所以我等才没叫你起来。” “谢公公关心。”崔泠并未看那几个箱子。 李公公扯了一下唇角:“谁关心你了。” 说罢,他扭头就走,只是刚走几步又停下,抿着唇回头看向他。崔泠不解地看过去,总算发现了他眼底的局促。 崔泠静了一瞬:“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李公公一愣,回过神后咳了一声:“你……如此机警聪慧,将来必有大作为。” 差不多的话,昨天和今天说出来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他大概也发现了,说完便急匆匆离开。 崔泠静站片刻,最后无视周围小太监们偷偷打量的眼神,默默扬起了唇角。 梁檀从主寝出来时,就看到他心情颇好地站在箱子前,于是也跟着笑了笑:“看到这么多赏赐,高兴傻了?” “娘娘替奴才向李公公解释了?” 崔泠看向她。 梁檀挑眉:“看来不是为赏赐高兴。” 崔泠笑了一声:“都是娘娘的。” “你的也是?”梁檀故意反问。 崔泠点头:“对,奴才也是娘娘的人。” “嘴甜。”梁檀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接着随意瞧了眼箱子,面上一片平静。 崔泠迟疑一瞬:“娘娘得了这么多赏赐,不高兴?” “都是身外物,有什么可高兴的。”梁檀不解。 崔泠重新把院中箱子挨个看一遍,接着回答:“是很多身外物。” 梁檀乐了,瞄了眼周围人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这算什么,曾经还有人将江山送到我手里,我都没要呢。” 她在之前世界当长公主的时候,得到的又岂止这些。 崔泠眼眸微动,正想问问这个人是不是当今皇上时,突然发现了另一个重点—— 她没有避讳其他人,直接在院中表示了对他的亲密。 自从进辰时宫后,为了不让人起疑,他们只在没人的时候才这般相处,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毫无顾忌地与他闲聊。崔泠心中刚疑惑一瞬,接着就想明白了。 他如今是以身犯险救皇上的人,也是无意间为她挡了一刀的人,她即便突然转变态度,也不会让众人起疑,否则这满院子的宫人,为何在看到娘娘与他闲聊时只有羡慕嫉妒,却并无猜忌。 崔泠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泛起愉悦。 梁檀也挺高兴,噙着笑对他说:“今后,我便能光明正大护着你了。” “多谢娘娘。”崔泠眼圈又要泛红。 梁檀叹了声气,刚要说什么,便有太监来报了:“娘娘,周贵人来了。” “不是说了,本宫身子不适,叫她们不必来请安?”梁檀蹙眉。 太监干笑一声:“奴才说了,只是周贵人不肯走……” 梁檀顿了顿,懂了,从箱子里随意拿了串珍珠:“你将这个赏给她,就说是本宫一片心意,本宫身子不适,总不好拖着病体去见她,叫她回去。” “是。”太监连忙答应。 梁檀轻呼一口气,扭头看向崔泠:“周贵人受宠,我们现在还不确定皇上念多少恩情,不好贸然出手。” “奴才知道。”崔泠回答。 梁檀看到他这么乖就十分心疼,伸手摸了摸他脸上淡淡的疤痕:“这口气,我早晚要帮你出了。” “嗯。”崔泠笑笑。 接下来一整日,梁檀都待在自己房中做心理建设,因为她知道,重头戏不是院子里那些赏赐,而是今晚的侍寝。 梁檀在焦躁中度过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都没见到皇上,她以为今天熬过去了,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外面尖利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梁檀:“……” 皇上是被两个人抬进来了。 他一进屋,梁檀就闻到了一股酒臭味,顿时嫌弃地皱起眉头,却还要当着众人的面把这种嫌弃演成担忧:“皇上这是怎么了?” “和魏大人多喝了两杯,本来是不能翻牌子了,可皇上心里挂念娘娘,喝多了也要来瞧瞧您。”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讨好道。 梁檀挤出一点假笑:“多谢皇上关心。”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服侍皇上歇下,奴才们就先告退了。” “可……” 梁檀刚发出一个音节,太监们就停下了,她顿了顿,又笑:“没事,本宫只是想说,各位平日服侍皇上有功,本宫不知该如何感激,只能赏些物件给你们把玩了。” 说完,对旁边的李公公使了眼色,李公公立刻带着众人去领赏了。 屋里的人呼啦啦去了一大半,梁檀抿了抿唇,抬头看向门口的崔泠:“你也下去。” “是。”崔泠低头称是,转身离开。 梁檀又遣退了其他人,关上门口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走到床边。 第149章 ……梁檀心态崩了。 一刻钟后,崔泠的房门被敲响。 他正坐在桌前发呆,听到动静后愣了愣,便赶紧去开门了。 门外,梁檀只着里衣,赤着脚一脸惊恐地站在他面前:“不行,我做不到。” 崔泠:“……” “你你你不要觉得我奇怪啊,我是真做不到,他的肚子有那么大,竟然能从腰带里弹出来,肉还是软趴趴的,像是死了很久的虾被蒸熟,我真的做不到……”梁檀抱头。 崔泠深吸一口气:“娘娘,先回去。” “我都这么说了,你还让我回去?”梁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崔泠无奈:“奴才陪您回去,辰时宫外是他的侍卫,您不想被他们看见半夜不陪皇上,却衣冠不整地跑来奴才门前?” “你还是个小孩,这也要避嫌?”梁檀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乖乖跟他走了。 两人一同回到主寝,皇上还睡得像死猪一样。 常年泡在酒坛子里的人,体味的杀伤力非常足,至少梁檀出门前外间还只是淡淡酒味,可现在已经浓得熏死人了。要命的是这味道还并非纯粹的酒味,酒味中掺杂着其他臭烘烘的味道。 梁檀:“……我快吐了。” 崔泠走到里间门口随意看了眼床上的人,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他家娘娘是九天之上的仙女,是心怀慈悲的菩萨,这坨烂肉自然配不上她。 “现在该怎么办?”梁檀为自己要依赖一个孩子感到可耻。 崔泠抿了抿唇:“您先别进去,奴才帮他宽衣。” “行,”梁檀点了点头,接着又想到一件事,“你可别趁他喝醉要他命啊。” “奴才知道。”崔泠无奈。 梁檀见他还算理智,于是没有再往屋里走,而是站在门口张望。 许久,崔泠将解下的袍子叠好放到床边,又为睡死的人盖好了被子,这才扭头出来:“待他醒了,您就说是自己服侍的便好。” “他还会醒啊?”梁檀震惊。 崔泠:“……您说了不让我杀他,所以他必然会醒。” “那、那……”梁檀不由得蹙眉。 崔泠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安慰道:“您先别急,现在有两个法子可以应付过去,您要选哪个。” “什么法子?”梁檀忙问。 “第一个,是给他用些安神药,保证他明日上朝前不会再醒,但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还有一个……”崔泠目露迟疑。 “是什么?”梁檀又问。 “皇上喜欢年轻女子,他今日来您宫中,不过是感激您的救命之恩,可心里的喜好是不会变的,第二个法子便是,您在身上做些手脚,叫他一眼看过来便无法接受,将来也不会再找您侍寝,”崔泠说完停顿片刻,“只是这样一来,您便不能靠侍寝复宠的了。? “……我这么大岁数了,本来就不可能靠侍寝复宠,先前不避宠也是因为担心会让皇上不高兴。”梁檀无语。 崔泠皱眉:“娘娘貌美依旧,不可妄自菲薄。” “现在不是拍马屁的时候,我该如何对身体做手脚?”梁檀只关心正事。 崔泠顿了顿:“也简单,您这儿可有胭脂水粉?” 梁檀一愣,连忙去梳妆台将所有描眉画眼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崔泠匆匆别开脸,随即意识到如今不是避讳的时候。 …… 皇上已经清醒了许多,看到她进来后嘟囔:“爱妃去哪了?” “臣妾如厕去了,皇上这会儿可还好?”梁檀笑着关心。 皇上应了一声,双眼像是睁不开。 梁檀干笑一声,小心绕过他到床里躺下。 “朕有多久没有幸过爱妃了?”皇上说着,便去解她的衣裳,“今日便好好疼疼你。” 确定了皇上的感激不会因为她衰老减退,梁檀就放心了,一边帮娘家父兄巩固地位,一边跟周贵人算了那一巴掌的账。周贵人被打之后先是震惊,接着便哭闹到皇上跟前,结果皇上一听,直接将她打入了冷宫。 最受宠的妃嫔得罪了梁檀,依然要打入冷宫,宫里众人彻底认识到梁檀的身份今非昔比了,皇后不敢再叫她站规矩,其他妃嫔更不敢主动招惹,梁檀在宫中一时风头无两。 与此同时,皇上还特赦了崔家家,准许崔家家一众回老家,梁檀听说过便将赏赐送去了一半,保证他们即便没有官职傍身,也能荣华富贵一生。 而崔泠,也被叫到了皇上身边伺候。 听说这个消息时,崔泠一夜没睡,翌日离开时来到主寝,对梁檀郑重拜了三拜。 “怎么总是这么客气。”她笑了笑,却没有阻止。 虽然崔泠离开辰时宫前,和梁檀的关系已经缓和,但宫里人依然觉得他去皇上身边后,会伺机报复梁檀,于是都等着看这昔日主仆反目成仇,可惜这二人每次遇见都会客气寒暄,没有半点不和的迹象,众人便渐渐忘了,梁檀曾经‘虐待’崔泠的事。 而自从崔泠离开,梁檀也鲜少看见他了,只知道他在御书房干活儿,因为足够机灵聪慧,又能识文断字,所以很被皇上重视,没过多久便开始负责整理奏折的工作。 崔泠经历刺客一事后,便开始相信梁檀‘梦见未来’的能力了,虽然匪夷所思,但他很快就想通了—— 他家娘娘是九天的仙女,是慈悲的菩萨,自然与寻常人不同。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一年。 这一年里,崔泠从一个洒扫的小太监,成为了整理奏折的文侍,又从文侍,一步步成为了皇上身边最受宠的内侍,不再只做整理奏折的工作,还开始频繁跟着皇上出入后宫前朝。 而最大的一个变化,是他开始抽条长高了。 梁檀是第一个注意到的。 那时皇上翻了她的牌子,待得晚了索性就睡下了。 和往日一样,皇上来只为同她闲聊,聊完就直接睡觉,全然没有要她侍寝的意思。 梁檀也不想侍寝,忍着膈应默默等他睡熟,这才来到外间与崔泠说话,结果聊着聊着,突然注意到了他的袖子似乎短了:“你是不是长高了?” “的确是高了些。”崔泠乖顺地答话。 梁檀笑了:“长高了就好,先前你吃什么都不长个,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长不高了。” 这一年二人几乎没怎么见面,她的语气却丝毫不见生分,言语间还透着关怀,崔泠心中感激:“多谢娘娘关心。” 梁檀听到他客套的话,伸手就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即又意识到什么:“你开始抽条了,那不就意味着要发育……” 说到这里,她顿时开始紧张。 “何为发育?”崔泠不解。 梁檀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磕磕绊绊地说了半天,崔泠总算明白了,一张脸顿时通红:“奴、奴才知道了。” “你不知道,”梁檀斜了他一眼,“这些变化,太监可是不会有的。” 崔泠一愣,随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两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梁檀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叹息:“你跟了皇上一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长进,可如今看来,怎么还是喜怒总形于色?” 崔泠顿了顿,想说他在外人面前不是这样,可对上她担忧的眼神后,他也只是笑笑,没有过多解释。 他在宫里就这一个亲人,他喜欢她的关心。 梁檀蹙起眉头回忆原文中男主是如何遮掩的,然后斟酌着告诉他掩人耳目的法子,崔泠一一记下了,心中有了计较。 因为提前做了准备,所以当身体真正开始发育时,崔泠也没有太过慌乱,自己悄悄洗了床单在屋里烘干,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日子一天一天过,皇上的身体已经亏空得厉害,被迫学会清心寡欲,所以来梁檀这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梁檀也挺欢迎,毕竟每天只需要应付片刻,便能去外间找崔泠闲聊了。她虽然平时不说,可崔泠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寂寞,于是每次来都会偷偷给她带些东西,今天是一串糖葫芦,明天是一个小糕点,全是宫里能弄到的东西,梁檀却十分喜欢。 渐渐的,他送的东西越来越稀有,虽然不算贵重,可全是宫中弄不到的东西,梁檀便知道,他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 两人在外人面前,依然保持不冷不热的状态,一个是大红人内侍,一个是得宠后妃。可一到私下里,便仿佛变成了两个小孩子,会悄悄分享自己最近收了什么礼,遇到了什么事,关系从未因为权势而变过。 时间飞逝,转眼又是四年,崔泠快十八了,梁檀也从辰妃,变成了辰贵妃。 中秋节这日,宫中大摆宴席。 皇后前两年开罪了皇上,被罚闭门思过三年,所以今日还是只有梁檀一人伴君。 她噙着笑来到御花园,先是对皇上行了一礼,转身坐下的瞬间,压低了声音同崔泠说:“今晚宴席结束,记得来辰时宫一趟。” 崔泠垂着眼眸,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 宴席很快便开了,梁檀挂着职业假笑,应付台下大臣们及其家眷的阿谀奉承。 五年前的腊八节,她第一次参加宫宴,那时候没人将她放在眼里,即便上前敬酒,也只敬皇帝不敬她,如今才多久,这些人仿佛已经忘了当年的事。 不过梁檀也不介意,甚至希望他们少跟自己说话,她只想早点吃饱,然后找个借口先撤退。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看娘娘这么多年美貌依旧,便知道这宫里的风水是极好的,臣妾瞧着都觉得羡慕,”一个妇人奉承道,“臣妾斗胆,想求娘娘一件事。” 崔泠眼眸微动。 梁檀看了她一眼,认出她是礼部尚书的夫人,于是噙着笑问:“夫人但说无妨。” “臣妾二女儿自幼身子弱,算命的说是八字太轻,需要接到有福之人身边调养方能见好,臣妾仔细想想,这世上还能有比皇上、娘娘有福的人吗?所以臣妾想求娘娘,让我那没出息的女儿来宫里住上几日。” 妇人说完,便跪下了,礼部尚书也跟着一同跪下:“还望皇上、娘娘开恩。” 梁檀挑眉:“你家女儿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如今十六有余了。” 十六有余,搁古代都是能订婚的年纪了,这个时候送进宫,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梁檀见状,就知道这件事没了自己说话的余地,于是便识相闭嘴。众人同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浑然不觉,专心吃饭,只有旁边的崔泠抬眸扫了礼部尚书一眼。 礼部尚书身边的太监会意,将他们夫妇的果酒换成了原酿烈酒。 酒过三巡,礼部尚书的夫人醉得趴在了桌上,礼部尚书也醉得厉害,晕乎乎地勉强才能坐稳。 “大人,皇上同您说话呐。”旁边的太监倒酒时低声说了句。 礼部尚书脑子迟钝,好一会儿才抬头:“嗯?” “皇上说二小姐进了宫,您便是国丈大人了,您还不赶紧谢恩?”太监催促。 礼部尚书惊讶地看向高台,崔泠俯身提醒皇上:“刘大人正在瞧您,莫非是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立刻看了过去,想到这人要将女儿送进宫,便对他笑了笑。 礼部尚书受宠若惊,连忙就要站起来,一旁的太监连忙扶住他小声提醒:“皇上最不喜欢客套,既然他称呼您为国丈,您便大方应下就是。” 喝得脑子僵直的刘尚书点头答应,跪下张口便是:“皇上看得起微臣,将微臣视为国丈……” 听到他话的众人脸色顿时变了,都心想这人不要命了么,比皇上小了十几岁,竟然要做皇上的老丈人。皇上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怒火顿生。 礼部尚书浑然不觉,继续说着要殚精竭虑为皇上分忧的奉承话,皇上怒极,一拍桌子猛地起身:“刘玉!你好大的胆子!” 礼部尚书脑子还在发晕,看到他生气目露不解。 “宣朕旨意,刘玉贬为废人,滚出京城,阖家终身不得入京,刘家子孙后代男不得为官女不能入宫,朕倒要瞧瞧,你还如何做国丈!”皇上已经多年没被如此冒犯,换了以前的脾气,是定会诛他九族的,如今也只是贬谪而已。 礼部尚书彻底清醒了,可惜这会儿清醒也晚了,没等他哭爹喊娘地求饶,便已经全家都被拖了出去。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快,梁檀不由得看了崔泠一眼,崔泠垂着眼眸,坚决不与她对视。 梁檀啧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安抚一下破防的老丑男,便找个借口先离开了。 第150章 她走之后,崔泠便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等宴席一结束,他也趁着夜色离开了。 一刻钟后,他出现在梁檀的寝房中。 “方才那事儿是你做的?”梁檀挑眉。 “是。”崔泠没有否认。 梁檀失笑:“你拦得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我又不在乎这些,你何必多事?” “本是不该多事,可他们不该将算盘打到娘娘身上,”崔泠想起礼部尚书一家,眉头便忍不住蹙起,“奴才不想娘娘回到辰时宫,还要整天绷着精神。” “你倒是有心,”梁檀说着,往他手上放了一个盒子,“礼物。” 崔泠笑着打开,里面是一块玉佩。 “这玉成色不错,想来你会喜欢。”烛光下,梁檀笑盈盈,“你这生辰实在不是时候,哪怕推迟一日或提前一日,也能好好为你庆祝,偏偏赶到中秋。” 崔泠看她一眼,便将玉佩拿出来把玩:“娘娘挂念着,哪一日生辰都好。” 梁檀看着他英俊的脸,突然生出些许感慨:“不知不觉,你竟然已经十八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奴才与娘娘已经相识五年了,”崔泠笑着说完,便将玉佩挂在了腰上,“如何?” “戴歪了。”梁檀无奈,伸手为他将玉佩抚平。 崔泠低着头,看着她专注为自己整理玉佩的模样,喉结不由得动了动。 许久,梁檀见整理好了,这才轻呼一口气后退:“这样就好多了。” 崔泠笑笑:“奴才也有礼物要给娘娘。” “怎么每年你过生辰,都要给我东西。”梁檀嘴上抱怨着,眼底却是一片笑意。 崔泠将东西递给她。 是一朵绢花,做得很是精致。 梁檀只消一眼,便认出来了:“你做的?” “娘娘喜欢吗?”崔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梁檀扬唇:“同你的礼物一比,我送的玉佩倒显得心意不够了。” “奴才很喜欢。”崔泠认真回答。 梁檀被哄得高兴了,索性将绢花交给他:“帮我戴上。” “是。”崔泠接过绢花,仔细戴在她的发髻上,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鬓角,留下点点奇怪的触感。 戴好之后,梁檀去铜镜前欣赏片刻,越看越觉得喜欢。崔泠见她满意,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他在辰时宫待了一个时辰才走,趁着夜色避开巡逻的侍卫,沿着小路回到了住处。 点灯之后,他在桌边坐了许久,无意间瞥见铜镜,才发现镜中的自己嘴唇还噙着笑。他顿了顿,失笑,抬手嗅了嗅指尖,果然发现还残留一点桂花头油的香味。 一夜好眠。 皇上身体不如从前,中秋这日喝了酒又生了气,第二天果不其然就病倒了。崔泠得了清闲,便又从内务府拿了些绸布,准备为梁檀再做两朵绢花佩戴。 正做得认真时,门外突然有人求见。 是刚进宫的李才人。 崔泠沉默一瞬,将绸布锁到柜子里才请人进来。 “不知李才人来此有何贵干?”他不急不缓地问。 五年的权势浸润,已经将昔日的无助孩童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总管。 李才人直接跪下:“臣妾是来投奔总管的。” “哦?”崔泠抬眸。 李才人小心地看他一眼,心神荡漾一瞬,接着惋惜此人是个阉奴,白费了这样一张好容貌:“臣妾如今进宫也有月余,可迟迟未见皇上,臣妾想求总管帮帮臣妾,臣妾日后若能发达,定然不会忘了总管。” 崔泠抿了一口清茶:“宫里进宫三年未见皇上的也有,李才人何必心急。” “可我已经年纪不小了!”李才人脱口而出,接着想到什么目露坚定,“总管,您难道不觉得辰贵妃碍眼吗?” 崔泠一顿。 李才人眼睛一亮:“臣妾愿意做总管的刀,将来若是得宠,定会帮您报当年受辱之仇。”她听周贵人说了之后,便出来打听了,虽然都说二人如今没有不和,她却不信崔泠能轻易忘了当年被羞辱之仇,定然是因为辰贵妃如今如日中天,他为了避风头才假装不在乎。 “谁同你说的这些。”崔泠语气没什么起伏。 “冷宫里的周贵人说的。”李才人忙道。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知道了。” “那您的意思是……”李才人脸上浮现一丝期待 “今日你过来,可有旁人知晓?”崔泠打断她。 李才人听他有松口的意思,连忙回答:“臣妾谨慎,连贴身宫女都没说。” “做得不错。”崔泠赞了一句。 李才人听到他的夸奖,又一次忍不住红了脸颊,讷讷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走后很久,才发现崔泠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应该是答应了,李才人心里不确定,却没勇气再去问,只能先回去等消息。 三日后,冷宫里的周贵人突然发了疯,将前去看她的李才人给杀了,还要往外跑,侍卫们将其当场杖毙。 两个不受宠的妃嫔死得如蝼蚁,宫里短暂议论两日后便无人记得了,皇上听说后更是只觉得晦气,叫人尽快处理,全然不将二人当回事,只有梁檀一想起来就觉得唏嘘,许久都没忘二人的死。 “好好的人竟然说死就死了。”她忍不住感慨。 崔泠递了一块糕点过去:“何必为这些不重要的人心伤。” “倒也不是心伤,就是觉得人生无常,”梁檀叹了声气,看向手里的糕点,“所以要珍惜当下。” 崔泠应了一声,补充:“也要珍惜眼前人。” 梁檀没听清,再问他说了什么,他却只是笑笑。 —— “这几个是朕瞧着比较顺眼的,爱妃届时务必记得留下。”皇上看了崔泠一眼,崔泠便将画像奉给了梁檀。 皇后还在闭门思过,选秀一事自然就落在了梁檀头上。 梁檀随意翻看几张,噙着笑点头称是:“臣妾记得了。” “爱妃贤惠淑雅,朕是一万个放心的。”皇上夸了几句,便开始心不在焉。 梁檀知道他要去最近刚宠幸的小宫女那儿,直接提出了告辞。皇上见她识趣,心里又涌出一股愧疚,待她走后才扭头同崔泠说:“贵妃什么都好,只是年纪大了,朕实在下不去嘴,否则定叫她宠冠后宫。” “皇上只要有心,即便不宠幸,一样能叫她宠冠后宫。”崔泠垂着眼眸答道。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于是翌日一早,流水的赏赐又一次进入了辰时宫。 梁檀看着一院子东西,不由得叹了声气:“这么多,仓库都塞不下了。” 前来送赏赐的崔泠闻言扬唇:“辰时宫确实小了些。” “已是后宫第二大的宫殿了,”梁檀失笑,“再大,就是皇后的凤禧宫了。” 崔泠眼眸微动。 梁檀叫人端了盘糕点过来:“这是我近来新研究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崔泠拈起一块,还没放到嘴里就说好吃,惹得梁檀又是一阵笑。将梁檀哄开心了,他才简单尝一口。 “的确不错。”他评价。 梁檀眼带笑意:“我也觉得不错。”后宫生活太无聊,她平时只能研究些吃食打发时间。 崔泠又与她闲聊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三日后,皇后突发癔症,赤着脚从凤禧宫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骂,疯了大半天才恢复正常。皇上听闻消息后大怒,登时便要废后。 可惜废后不比处置宫妃,做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光是前朝那些保守派的反对,都能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即便放弃,也只是暂时放弃,且因为朝臣的反对愈发愤怒。 “朕是九五之尊,是天子,她一个疯婆子,凭什么占据朕的皇后之位!” 皇上下朝后,在御书房又摔又砸,“人疯了都不能废,他们可有将朕这个皇上看在眼里?!” “皇上……” “闭嘴!”皇上反手将手里的茶盏砸了出去,崔泠垂着眼眸没有躲避,茶盏瞬间砸在他的额头四分五裂,他光洁的额头也裂出几道伤痕,殷殷往下流出血来。 皇上冷静了许多。 “皇上息怒,切莫为此伤了身子。”崔泠不去处理伤口,反而还在安慰他。 皇上抿了抿唇,冷笑:“他们一个个朝中栋梁,竟不及你一个阉货体贴。” 崔泠对他言语中的轻蔑没有半点反应:“谢皇上夸奖。” “你说,朕该不该废后?”崔泠脑子聪明,又一直管理奏折,这两年皇上没少问他朝堂之事。 平日他问,崔泠都直接回答了,可今天却是突然跪下:“奴才不敢答。” “有何不敢?”皇上一脸不耐烦,“难不成你跟他们一样,觉得朕该让疯婆子做皇后?” 崔泠俯身:“皇后是一国之母,需要母仪天下,如今皇后患了疯病,若再执掌凤印,只怕会叫天下耻笑。” “她那凤印,朕两年前便给了贵妃,”皇上说完停顿一瞬,咬着牙暗恨,“若是贵妃做皇后,定不会像她那般无能。” 崔泠不语。 皇上深吸一口气:“可惜废后之事牵扯太多,朕又嫌麻烦,实在不行就让她继续……”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看到皇上扑通跪下了:“皇上不好了,御花园那只黄毛鹦哥儿昨晚淋了雨,今日便不行了!” 皇上顿时皱眉,还未开口说话,崔泠先一步训斥:“大胆!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拿这种小事来叨扰皇上!鹦哥儿死了,再换一只就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小太监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皇上也想发脾气,可听了崔泠的话后突然灵光一闪。 趁他愣神的功夫,崔泠将小太监赶了出去,再回头就看到他笑呵呵了。 “皇上,何事如此高兴?”崔泠面不改色地问。 皇上得意地看他一眼:“自然是皇后之事,你就没从你方才说的话里得到什么启发?” 崔泠目露不解。 “枉朕以为你有多聪明,看来也不过如此,”皇上倨傲地嗤了一声,然后心情颇好地向他解释,“废后不易,可杀她却很容易,皇后如今得了疯病,病入膏肓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若死了,不就既可以不废后,还能换个新皇后了?” 崔泠闻言,垂着眼眸向他低头:“皇上,英明。” 当天下午,皇后便因为疯病发作跳进井里,薨了。 听到消息时,梁檀正在为崔泠涂药,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皇上前脚废后被阻拦,后脚皇后就死了,谁会信这是意外?” “皇后的死已是定局,他又是皇上,不信又能如何?”崔泠反问。 梁檀啧了一声:“说得也是,这个皇上,最近做事越来越不讲章法了,这招釜底抽薪,直接让那些反对的人闭嘴了。” “皇后得了疯病,本就不该再做一国之母。”崔泠语气没有起伏。 梁檀耸耸肩:“这才多久,已经有两个疯的了,宫里最近真是不太平。” 说完,也包扎完了,她看了眼他额上的白布,失笑:“怎么衬得愈发英俊了?” 崔泠冷白的脸上浮现一点薄红:“娘娘总是取笑奴才,油头粉面的,哪里好看。”本朝男子以蓄须为美,他却半点胡须都不能留,真心不觉得自己好看。 听到他妄自菲薄,梁檀想敲一下他的脑袋,可抬手才想起来他头上有伤,于是只能放弃:“你说这话之前,真该听听宫里都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崔泠好奇。 梁檀斜了他一眼:“都说崔总管貌比潘安毫不逊色,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之一。” “是吗?”崔泠笑了,“那娘娘呢?也这么认为?” “当然不是。”梁檀否决。 崔泠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梁檀这才笑了:“崔泠在我这儿,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是唯一。” 崔泠心里重复一遍‘是唯一’三个字,垂下眼眸掩盖情绪:“娘娘在奴才心中,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是唯一。” “得了,我如今都不小了,你就别逗我了。”梁檀一笑,眼角的皱纹便溢了出来,却丝毫不减风情。 崔泠笑着垂眸:“奴才说的都是真的。” 第151章 梁檀含笑点了点头,叮嘱他这几日要吃喝清淡多休息后,便送他离开了。 皇后一死,梁檀就成了不二的皇后人选,虽然皇后一派还想再送个女子进宫,可惜皇上心意已决,直接颁了圣旨。 梁檀虽然一早就猜到,自己会是下一个皇后,可接到圣旨时还是晕乎乎的。这跟之前死对头那个世界不同,当时做皇后是因为男主是皇上,二人走的是感情线,而在这里做皇后,却是事业线,更能体会到权力带来的愉悦。 “完了,我堕落了。”她看着崔泠端来的凤袍,不由得搓了搓脸。 崔泠失笑:“娘娘等选秀过后,便能搬去凤禧宫了。” 一听要搬家,梁檀面露犹豫。 “娘娘莫怕,前皇后是掉进暖阁井死的,并未死在凤禧宫。”崔泠安慰。 梁檀搓搓胳膊:“那也挺瘆得慌。” “娘娘若是怕,便继续住在辰时宫,凤禧宫当个仓库用就是。”崔泠也不勉强。 梁檀闻言失笑:“一个人占两个宫殿,听起来未免太霸道,如今多事之秋,我还是低调些。” “娘娘随心就是。”崔泠蹙眉,不喜欢她太过谨慎。 梁檀拍了拍他的胳膊,到底搬去了凤禧宫。 凤禧宫比辰时宫大两倍,辰时宫原有的宫人是不够用的,梁檀索性将之前凤禧宫的人都留下了。崔泠听到消息后,只好抽出一天的时间挨个筛查,将与前皇后瓜葛深的都剃出去,只留下一些可靠的。 梁檀入主凤禧宫后没几日,选秀也差不多结束了,皇上沉迷美色暂时顾不上她,她着实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原凤禧宫的宫人们,大部分都被崔泠丢去了别处,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实本分的,但梁檀还是特意选了一日,将所有人召来立规矩。 正是清晨,院中站了乌压压一片,梁檀一从屋里出来,李公公便上前搀扶了:“皇后娘娘,除了还病着的阿翠,都到齐了。” “她的病还没好?”梁檀蹙眉。 阿翠是凤禧宫的洒扫宫女,也是当初她来凤禧宫站规矩时,唯一一个会为自己端杯茶的人。前皇后下葬那日,她突然昏迷不醒,之后便一直浑浑噩噩的发烧,崔泠本想将她也剃出凤禧宫,但梁檀念在往日恩情的份上,不仅将她留下了,还派了太医为她医治。 此刻听到梁檀问起,李公公连忙回答:“昨天晚上醒了一次,似乎发了癔症,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要杀我之类的,然后就再次昏迷,今早醒来时便退烧了,就是整个人看起来愣愣的,不过太医说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梁檀点了点头,叮嘱李公公要仔细照料,之后便没有再提此事了。 两天后,阿翠的病似乎彻底好了,梁檀出门时,恰好碰见她刚从屋里出来。 阿翠看到梁檀后愣了一下,僵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请安?”李公公皱眉。 阿翠抖了一下,低着头来到梁檀面前跪下:“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她说最后四个字时,音调似乎极重,梁檀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可惜她的头极低,根本看不出表情。 是自己多想了。梁檀轻呼一口气,笑着叫她起来后便出门去了。 阿翠沉默地站起来,死死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都没动弹。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抬水!”正在擦门框的宫女一回头,看到她木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不由得呵斥一声。 阿翠咬了咬牙,黑着脸没有动,结果下一瞬便被打了脑袋。 “大胆!” “我看你才是大胆!”宫女又扇了她一巴掌。 阿翠当即还手,宫女一愣,反应过来后直接跟她扭打起来。周围人见二人打起来了了,连忙上前拉架,于是院中一片混乱。 不知道院子起火的梁檀出门溜达一圈,恰好遇到崔泠来送赏赐,于是又欣然折回来。 “今日怎么又有赏赐?”她好奇地问。 崔泠笑笑:“皇上说这几日事忙,没办法来陪娘娘,只能送些赏赐过来安抚一下。” “啧,看来当初替他挡刀是正确决定。”一次受苦换一辈子富贵,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她提起往事,只当是皇上顾念恩情,却忘了自己是如何讨人喜欢,崔泠又是如何可靠,才会让这份恩情长盛不衰。崔泠闻言只是笑笑,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两人并肩回到凤禧宫,一到屋里,崔泠便将皇上赏赐的木盒放在了桌上。 梁檀好奇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把镶满珍珠的匕首后顿时惊喜:“这是番国刚进贡的那把?” “正是。”看她喜欢,崔泠扬起唇角。 梁檀笑道:“皇上不是喜欢得紧,谁都不想给么,如今怎么这么大方赐给我了?” “他忙着去陪赵嫔,便叫奴才自行选样东西送来。”崔泠点到即止。 梁檀扬眉:“他若知道你送的是这个,恐怕会后悔让你选。” “君无戏言。”崔泠扬唇。 梁檀心情极好,拿着匕首反复把玩,正要试试锋利与否时,一个宫人突然走了进来,看到崔泠后面露犹豫。 “但说无妨。”梁檀打消他的顾虑。 宫人闻言连忙将宫女们打架的事说了。 梁檀没想到自己才出去一会儿,宫里就闹成这样,顿时有些尴尬地看向崔泠:“叫你看笑话了。” “娘娘客气,”崔泠面上没有半点笑意,“不如先将闹事的宫人叫进来,仔细询问一下情况?” 不论对错,宫人在凤禧宫闹成这样,就是没将她看在眼里,他自然要出手处置。 梁檀点头答应,接着看向来告状的宫人。 宫人连忙退下,不多会儿便押着阿翠和另一个宫女来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阿翠挣扎到一半突然对上崔泠的眼睛,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再看他站在梁檀身边,宛若最忠心的狗,脑子顿时轰地一声。 “你平日便是这样盯着主子看的?”崔泠不咸不淡地开口。 阿翠回神,连忙低下头去,低头的瞬间看到了桌上精致的匕首。 梁檀只当她的病还没好全,简单问了几句后,便将二人都罚了。 她的惩罚对于崔泠来说还是太轻,但他却没有开口反驳,只是将这二人的脸记住了,打算过几日自己亲自发落。 阿翠抬头瞄了一眼,看到崔泠的眼神后突然心凉,意识到自己即便活过今日,也活不过明日了。 崔泠见事情已经处理完,便先一步离开了,走到门口时下意识回头,突然对上了阿翠的视线。阿翠本来正死死盯着他看,撞上视线后顿时一慌,连忙将头低下了。 崔泠蹙了蹙眉没有多想,转身往外走去,只是越走心里越觉得古怪。 两个宫女还在地上跪着,梁檀正要叫人将她们带出去,一直沉默的阿翠突然开口:“娘娘!” “怎么?”梁檀反问。 阿翠咽了下口水,不敢抬头:“奴、奴婢还有话想单独同娘娘说。” 梁檀蹙眉。 “是关于前皇后的事,”阿翠见她不说话,连忙解释,“事关重大,不能叫旁人听到。” 梁檀神情微动,见她表情严肃,便让其他人先退下了。 “你想说什么?”梁檀问。 阿翠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娘娘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为何前皇后一死,我便病了?” 梁檀看到她靠近隐隐不安,却又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你的意思是,你的病与前皇后有关?” “没错。”阿翠走到她面前,表情阴森森的。 梁檀沉默一瞬:“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因为,我就是她啊。” 她幽幽开口,梁檀闻言愣了愣,回过神时就看到她表情狰狞地抓起桌上匕首。 “你去死!” 梁檀猛地起身,却还是晚了,匕首直直插进她的心脏,鲜红的血瞬间喷涌而出。 阿翠再也不遮掩她的仇恨与痛快,拔出匕首再次刺向梁檀。 剧烈的疼痛让梁檀无力还击,只能睁大眼睛滑落在地上。阿翠却还不停止,一次一次不断刺向她。 “你跟崔泠狼狈为奸害我性命,还想着高枕无忧地做皇后?” “你做梦!老天叫我重来一次,就是要我来报仇的!我不能好,你也别想好!” “你去死!你去死……” 癫狂的声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梁檀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听觉最先消失,接着是视力。 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看到崔泠破门而出,眼睛通红地朝她冲过来。 ……她辛苦五六年,就这么刷新重来了? 头晕,恶心,想吐……难受的感觉一波波袭来,迫使梁檀重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陌生的房间,她却一眼认出屋内的摆设与细节是宫里的风格,她站在最角落,前面还有十几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姑娘,似乎正在排队做什么。 被扎成刺猬的场景历历在目,梁檀顾不上旁的,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好好的,没有伤口,所以她这是……刷新重来了? 梁檀顿时一阵头疼,随即又觉得不太对劲—— 她第一次来这里,出现的地点是辰时宫的主寝,如果刷新重来,应该依然在主寝开始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间屋子里?这些人都在做什么? 梁檀正不解时,无意间瞥见房中铜镜,吓得顿时惊呼一声。 只见镜中还是自己的眉眼与容貌,却整体要年轻上几十岁,比她本身的真实年纪看起来还要小一些。 偌大的房间本来静如空地,她的惊呼声虽然不大,却一瞬间打破了沉默,排在前头的几个小姑娘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梁檀对上她们的视线后讪讪一笑,随即发现自己和她们一样,都穿了浅粉色衣裳。 “不得大声喧哗!”房屋最前头的嬷嬷呵斥一句,屋里顿时更静了。 梁檀急于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默默排了半天队后,悄悄拉了一下旁边小姑娘的袖子。 小姑娘脸圆圆的,看起来挺好说话,见状压低声音询问:“怎么了?” “我想问一下,”梁檀尽可能用气声,“咱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姑娘顿时表情微妙,好一会儿才回答:“自然是选秀遴选啊,你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来的?” 遴选?梁檀想起来了,选秀之前似乎有这么一道程序,先由嬷嬷们为秀女验身,没问题了才有机会面见皇上和皇后。 ……那么问题来了,她都当皇后了,为什么还要参加遴选?更准确的说,她为什么会突然年轻几十岁,然后跑来参加选秀? 梁檀脑子里闪现无数可能,小姑娘见她不说话,不由得面露同情:“你也是被家人硬逼着入宫的?” “嗯?”梁檀看向她。 小姑娘叹了声气,眼圈有点红了:“我也是呢,皇上年纪比我爷爷都要大了,我一点都不想做他的女人。” 梁檀顿了顿:“他多大岁数了?” “你连这都不知道?”小姑娘震惊,“皇上前些日子才过完七十大寿啊!” “什么!”梁檀又一次惊呼,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赶紧捂嘴。 “后边的,懂不懂规矩!”一个太监立刻站起来呵斥。 梁檀低下头,心里乱糟糟的。她刚才还在怀疑自己这次刷新,可能回到了辰妃入宫前,还想着自己要从十几岁就开始熬着,等十几二十年才能等到男主出生,结果下一秒就听到了皇上的年纪。 “辰妃娘娘如今去了多少年了?” 小姑娘因为跟她说话刚捱了一顿训斥,本来是不想搭理她的,可见她神色急切,只好回答:“什么辰妃娘娘?你说的是前皇后,已经去了九年了。” 梁檀全程都是懵的,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扔进了一处破落别院。她摔在地上时忍不住痛哼一声,扶着地勉强站起来,就发现不大的院子里,已经关了好几个女子。 她本来只是随意看一眼,看完才意识到不对—— 这些女人,怎么看起来都挺眼熟? 梁檀重新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些人要么仪态像她,要么小表情像她,要么就是妆容服饰像她。 不对,更准确的说,是像她之前的辰妃一角。 可惜大部分人虽然容貌上都有些相似,但更多的还是行为举止,那种下意识的习惯,明显是经过长久训练才能做得出来。 第152章 梁檀蹙起眉头,正想询问怎么回事时,一个女子突然疯一样冲向大门,拍着门哀嚎痛苦:“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模仿前皇后了,你们放我出去!我真的知道错了!” 梁檀怔愣地看着她,隐隐觉得不太妙。 “哭什么哭,既然选择冒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下场。”一个眼睛像她的女子冷冷开口。 梁檀咽了下口水,凑过去询问:“会有什么下场?” “死路一条。”女子面无表情,可惨白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她的恐慌。 梁檀一愣:“为什么?” “因为这是掌印大人定下的规矩,凡模仿先皇后惑君者,皆鸩杀,”女子说完,嘲讽地看她一眼,“你都被关到这儿来了,敢说自己不知道这条规矩?” 梁檀知道她说的掌印是崔泠,想到自己死了九年,他还惦记着自己,顿时一阵感动,随即生出更多不解:“既然知道,你们为何还要模仿?” “自然是因为皇上喜欢,上一个逃过掌印大人筛查见到皇上的,如今已是贵妃,这样能一步登天的机会,谁舍得放弃?”女子说完,咬牙看向高高的墙围,“只要能从这儿逃出去,只要能见到皇上,我便是下一个贵妃,不……我要做皇后,我要告诉皇上,我就是辰妃转世……” 梁檀见她眼神癫狂,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一脸复杂地看着封闭的院落。 一刻钟之前,她还想着要尽快见到崔泠,然后跟他解释自己重生的事,而现在……算了,她‘死’九年了都还有这么多赝品,前面那几年肯定更多,崔泠见过这么多辰妃翻版,恐怕早就建立了防御机制,她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估计只会死得更快。 更何况现在更重要的,还是从这间院子里逃出去。 梁檀抿着唇,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却绝望地发现根本无处可逃。 另一边,司礼监。 崔泠坐在桌前安静看书,许久都没翻到下一页。 半晌,门外有宫人来,毕恭毕敬递上一本名册:“大人,这是此次选秀中冒充娘娘的人名单,已经悉数关进小院,只等大人处置。” “按规矩办。”崔泠垂着眼眸,将手中书册翻页。 宫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崔泠盯着书页看了很久,最后扫了眼旁边的名册,只见最后一行赫然写着‘梁檀’三字。 她走了九年,模仿冒充者无数,却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直接用她的名讳。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小院中的女人们哭过闹过之后,全都面如死灰地蜷在一处,直到反锁的房门响起,才吓得四处乱窜。 梁檀被众人影响得也跟着恐慌,听到大门响起后四下张望,最后飞速跑到门口贴墙而站,等到大门往里推入后,也趁机用门板挡住了自己。 她透过门缝,看到有二三十宫人进来,有十几人手中都端了汤药,另外一些人则负责去抓四处乱窜的女子。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梁檀心知继续躲下去,要不了多久还是会被发现,想要活命只能趁现在搏一搏,否则等场面控制住了,她就走不了了。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气,仗着身板消瘦从门后溜出来,正要往外跑时,一个眼尖的太监瞧见了,当即高喝一声站住。 梁檀当然不会站住,闻言立刻撒丫子就跑,后面顿时有太监出来追。梁檀心脏都快被吓出来了,拼尽全力往前跑,身上的粉色纱裙如同蝴蝶羽翼一般飞舞。 她在宫里生活过五年,对这里的每一条小路都十分熟悉,很快就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她却仍然不放心,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最后一次看的时候太过认真,结果再回头直接撞到一堵人墙。 当脑门磕到对方的胸膛,她顿时因为惯性摔坐在地上,生理性的泪水也溢满了眼眶。 梁檀闷哼一声捂着脑门抬头,却在对上一双黑眸后彻底愣住。 她这是……刚出狼窝就遇到了狼? 崔泠如此痛恨那些模仿辰妃的人,此刻见到她会如何,杀了她?折磨她?还是毁去她的容貌,折断她的脖子? 梁檀觉得以原文男主的人设,这些都做得出来,而以她和崔泠认识五年的经验……好,他也确实能做得出来。 梁檀顿时一阵绝望,正思索该如何活命时,一直定定看着她的崔泠突然哑声开口:“娘娘……” 梁檀一震,怔愣地看向他:“你……认出我了?” 崔泠俯身将她扶起,再开口眼圈已经红了:“娘娘就算化成灰,奴才都认得。” 梁檀怔怔与他对视,悬了一整日的心突然放下了,她倏然笑了,又有点心酸:“为何如此笃定,你遇见那么多骗子,就不怕我也是骗子?不怕我是冒充?再说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我当初明明已经死了,如今却又回来了?” 崔泠克制地用眼神描绘她的眉眼,许久才扬起唇角:“我家娘娘是九天之上的仙女,是慈悲为怀的菩萨,有慧根,有灵性,生与死又如何能阻挡您。” 梁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盯着他看了许久后失笑:“不错,我回来了。” 崔泠喉结动了动,许久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梁檀先是一愣,接着还给他一个家人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 跟着崔泠回住处时,梁檀又想起那些四处逃窜的女子,连忙拉了拉崔泠的袖子:“崔泠。” 崔泠回头看她一眼,便懂了:“奴才会叫人留下她们性命,逐出宫去。” “那你快点,再迟她们就死了。”梁檀眉头紧锁。不过是模仿她试图走个捷径,实在算不上什么大错。 崔泠见她着急,便低声安抚:“来得及的,宫中鸩杀诸多讲究,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到行刑的时间,你先随奴才回去,奴才再叫人去救下她们。” 梁檀闻言,便赶紧跟着他走了。 崔泠扬了扬唇,垂着眼眸带她回了住处,一踏进院子便叫了个小太监来。 “吩咐下去,留那些假冒伪劣者一条性命,逐出宫去。”他缓缓开口。 小太监一愣,一抬头对上崔泠沉静的眼眸后,心中便有了计较:“是。” 小太监答应后便匆匆离开了,崔泠这才看向梁檀:“已经解决了。” 梁檀闻言便也不再操心,而是四处打量他的房间。 崔泠是偌大宫廷中唯一一个没有净身的太监,他的寝房便是机密要地,白天黑夜都承载着他最大的秘密,任何人不得进出。当年有人误闯,尽管屋子里什么破绽都没有,依然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 然而现在,梁檀可以随处走动,好奇地摸摸看看,他却像被顺毛的野兽,只有视线紧随其后,却没有半点戒备。 “你这屋子可真大,”梁檀笑着回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瞧着比凤禧宫的主寝都大。” 崔泠扬唇:“底下人会巴结,将两个并排的屋子打成一个,这才显得大些。” “装饰也好,哪哪都好。”梁檀说着,拿起一个玉摆件把玩。 崔泠走上前去,看了眼她纤细的手指:“娘娘若是喜欢,就暂时住下。” “我?住这里?”梁檀睁大眼睛,“那怎么行,我是秀女,住你这儿会给你惹麻烦的。” “不会,奴才能处理。”崔泠定定看着她。 梁檀失笑:“崔泠权势如今这般大吗?” 崔泠却笑不出来:“至少能护住娘娘了。” 知道他还介意当年自己被刺杀一事,梁檀叹了声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我日后也会小心,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崔泠垂下眼眸不语。 梁檀笑了笑活跃气氛:“还有,你也别叫我娘娘了,更别在我面前自称奴才,我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秀女,叫旁人听见了不好。” “娘娘永远是奴才的主子。”崔泠认真道。 梁檀无奈:“崔泠。” “……好。”她一叫他的名字,他便只想都依她。 两人倏然无话,梁檀这才多看他两眼。 二十七岁的他瞧着成熟许多,轮廓眉眼愈发分明,眼神更加沉稳,一张脸却如瓷器一般细腻,明明是个正常男人,却连胡茬都没有,一张脸干净得像剥了皮的鸡蛋。 她心头一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颌。 崔泠喉结瞬间动了一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觉着你皮肤极好,可是用什么药物了?”梁檀收回手。 崔泠扬了一下唇角:“嗯,用了些药,对身体无碍。” “你将药拿来我瞧瞧。”梁檀还是不放心。 崔泠这回总算笑了:“将药拿给娘娘……给你,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也要看。”梁檀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崔泠只好转身走到墙边,当着她的面打开一处暗格,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 “藏得这么紧啊。”梁檀打趣。 “小心为上嘛。”崔泠说完,将瓷瓶递给她。 梁檀打开嗅了嗅,还学着他的样子倒出一点观察,认真的模样仿佛她真懂这些。崔泠始终带着笑意看她,直到她突然将手心那点药倒进嘴里,才瞬间皱起眉头:“娘娘!” “都说别叫我娘娘……苦!”梁檀脸色一变。 崔泠赶紧倒了杯茶递给她。因为没人敢进他的屋子,所以桌上的茶常年都是冷的,也正好方便了梁檀漱口。 看着她漱了好几次才停下,崔泠十分无奈:“怎么什么都吃。” “若不尝尝,如何知道这药是否对身子有害?”梁檀也理直气壮。她的确不懂草药,却知道若这药有害,崔泠绝不会让她入口,即便入口了也会赶紧带她看太医,而不是只让漱口这么简单。 “你就知道我拿你没办法。”崔泠自然也知道她为什么要尝。 梁檀笑笑,又在屋里转悠起来。崔泠跟在她身后,沉默许久后还是开口了:“娘娘,你想出宫吗?” 梁檀一愣。 崔泠嗓子发紧,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却还是艰难开口:“我会叫人将你的名字划去,你且住在这儿,过几日我送你出宫。” 梁檀脚步一停:“为什么要出宫?” “你不喜欢这里。”崔泠回答得笃定,是他许多年前就已经看出的事实。 梁檀顿了顿:“可是你在这儿。” 崔泠微微一怔。 “你在这儿,我又能去哪?”梁檀无奈地看着他。 崔泠定定与她对视许久,悬着的心脏倏然落了下来:“那便留下,我会保护你。” 梁檀笑笑,想了一下后开口:“我不想再做什么妃嫔皇后之类的,可否让我做个宫女,最好是什么事都不用管的,只需要待在你身边那种。” 她好歹也做过后宫之主,亲自照看大的孩子如今又权倾朝野,她觉得这点要求自己还是能提的。 果然,崔泠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是会委屈了你。” “再去应付那个糟老头子,那才叫委屈,”梁檀啧了一声,“我如今可没有岁月保护,不能确保他会不会对我起色心。” 崔泠闻言看向她光洁的脸颊,静了静后颔首:“知道了。” 崔泠办事效率极高,说完之后便让梁檀先在房中等着,自己则去了掌管秀女档案的嬷嬷那里。 半个时辰后,所有事都处理妥当,他拿着从内务府要来的新衣裳,急匆匆地往住处走。自从梁檀离世,他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表现出自己的急切,他却毫不在乎,一心只想往宫里走。 “我回来了。”一只脚刚迈进门,他便忍不住开口了。 然而无人答话。 崔泠脸色一变,直接冲进了屋里,下一瞬便看到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正蹙着眉头睡得极香。 崔泠猛然松了口气,浑身的力量像被抽走了一般。他独自静站许久,才默默走上前去,小心为她盖上了被子。 房间里一片静谧,点着一寸十金的昂贵香料。 他站在床边,在宁神静气的味道里用视线描绘她的眉眼。不知不觉已经九年,他们九年未见了,这些年他独自在风口浪尖行走,要说对她多么思念,似乎也没有,只是每次闭上眼睛,总想起她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想起自己踏出凤禧宫前,无意间对上的那双阴冷眼眸。 崔泠盯着梁檀的脸,终于俯身上前,抬起手指轻触她微皱的眉头。 第153章 睡梦中的梁檀察觉到他指尖凉意,不由得轻哼一声,崔泠如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手,不自然地捻了捻手指。 梁檀一直睡到快子时才醒,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崔泠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梁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怎么连睡觉都皱着眉头。” 说着话,她伸手抚平他的眉宇,熟睡的崔泠动了动,下一瞬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她眨了眨眼问。 崔泠盯着她看了片刻,确定不是梦后坐起身:“没有,本就没睡熟,你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饿了。”梁檀眼巴巴地看着他。 崔泠失笑,叫人去小厨房做了些吃食送来。 梁檀从穿过来到现在,还一口饭没吃上,这会儿看到刚做出的新鲜饭菜,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崔泠看着她埋头吃饭,便站在一旁拿着筷子为她夹菜。 “你晚上也没用膳,别只顾着我。”梁檀看他一眼。 崔泠扬了扬唇:“我不饿。” 她不理会,直接夹了个肉丸递到他嘴边:“啊——” 崔泠笑了,张嘴将肉丸咬住,梁檀这才满意,强行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都说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你没必要守着主子奴才的那一套。” “我服侍你是应该的。”崔泠声线温柔。 梁檀斜他一眼:“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若再这样,我可就不住这儿了。” 她如今无权无势,除了这里哪也去不了,所以这句威胁如若无物,崔泠偏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改的。” 梁檀这才满意,主动帮他摆好了碗筷。 两个人用完膳,梁檀便扭头往床上一倒,躺着不动了。 “出去消消食。”崔泠劝道。 梁檀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明日,我今天太累了。” 想到她今天又是被抓又是逃跑的,崔泠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梁檀闭上眼假寐片刻,重新睁开眼睛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沉默一瞬后问:“还有事吗?” 崔泠喉结动了动,一双黑眸定定看着她:“我想留下。” 梁檀愣了愣,随即坐了起来:“那我去偏房。”反正宫里就房子最多。 崔泠轻抿薄唇,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懂了,无奈:“这屋里就只有一张床。” “我可以睡地上。”崔泠回答。 梁檀头疼:“你这是何必……” “娘娘,”崔泠唤了她一声,随即想起她的叮嘱,于是静了静后重新开口,“梁檀。” 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简单的两个字,他却说得十分别扭。 不光他说得别扭,梁檀听得也别扭,但两人都很好地掩饰了这种不自然。 “梁檀,”他又叫了她一声,“我怕你会走。” “我已经回来了,又怎么会走?”梁檀无奈地笑。 崔泠却执拗地站在原地。 终于,还是梁檀败下阵来:“多铺两床被子,地上凉。” 得了她的允许,崔泠总算高兴了,立刻去衣柜里将所有被子都取了出来,然后抱着一路往门口走。 梁檀看出他的打算,连忙叫住他:“不行!” 崔泠蹙眉回头:“你反悔了?” “……不是反悔,是门口有风,你夜间会冷的,”这人得多怕她离开,梁檀哭笑不得,“你过来点,别守在那儿。” 崔泠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朝她走来,在床边将被褥放下。 梁檀松了口气,重新放松地躺好,崔泠铺好被子后将灯吹熄,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却都没什么睡意,只是安静地听着对方呼吸。 许久,梁檀开口询问:“崔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崔泠侧目,视线穿过黑暗落在床帏上,好一会儿才说:“不好。” 梁檀虽然看过原文,却还是心存侥幸,期望自己出现的那五年,能改变他在原文中的凄苦,可此刻听到他的回答,还是心头一颤。 “你不在,我过得很不好。”崔泠继续盯着床帏看。他不该说实话,不该让她难过,可久别重逢,他不想假装自己一切如常。 梁檀果然难过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死的。” 崔泠闻言,唇角翘起一点弧度:“傻不傻,谁愿意死呢?” “好在都过去了,我以后会陪着你。”梁檀低声安慰。 崔泠轻轻应了一声:“对,都过去了。” 梁檀翻个身,看向地上的他,想起原文中那场刺杀,她斟酌片刻后开口:“崔泠,你知道我能预测将来,我这次又梦到……” “不许说!”崔泠猛地坐起来,在她话说完之前严厉呵斥。 梁檀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好半天都没敢开口。 崔泠呼吸剧烈,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梁檀,别说这些,”他听到自己用极为冷静的声音说,“泄露天机容易招来灾祸。” 梁檀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顿时哭笑不得:“你何时变得这样迷信……” 话没说完,就在黑暗中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 如今的崔泠已今非昔比,气势足到一个眼神就能让她认怂:“那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崔泠听完她的保证,才意识到自己太凶了,静了静后哑声开口:“梁檀,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知道。”梁檀说完从床上探出大半身体,艰难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后才回去。 崔泠摸摸额头,不由得笑了一声。 房间里再次静了下来,梁檀在床上滚了两圈很快就睡了,倒是崔泠迟迟没有睡意,时不时都要起身看一眼熟睡的她,一直到天亮才勉强睡去。 虽然睡去,可睡的也不踏实,断断续续地做了十几个梦,他才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床铺。 上头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睡过。 崔泠猛地起身,赤着脚便往外跑,却在即将跑出门时与梁檀撞了个满怀。 梁檀闷哼一声赶紧抱住他,这才没有被他撞飞。 “你跑什么?”她郁闷地捂着脑袋。 崔泠定定看着她,半晌扬了一下唇角,又成了不动声色的掌印大人:“无事,出门走走。” “出门……都不穿鞋的?”梁檀挑眉。 崔泠喉结动了动:“嗯,不怎么穿。”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转身回去了。梁檀看着他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听着身后的笑声,崔泠难得生出一分窘迫,却也因此扬起了唇角。 梁檀就此在崔泠房中住了下来,因为怕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这段时间她几乎白天都不出门,只有晚上偶尔跟崔泠出去透透气,这还是在崔泠提出邀请的前提下,如果他不说,梁檀根本连门都不肯出。 尽管她如此低调,宫里也都知道了掌印大人屋里有个女人的事,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只是不敢传到崔泠这里。梁檀更是无从得知了,整日一个人待在房里,吃吃糕点喝喝茶,日子过得比做皇后时还舒坦。 因为她一个人在住处,崔泠怕她无聊,这几日不再像以前一样只顾公事,几乎每天一下值便急匆匆回去,除去皇上召见,几鲜少有人能瞧见他。 跟着他做事的那几人近来也相当好过,因为他每天都心情极好,同他们说话时竟然有些和颜悦色。 那可是一向以严苛着称的掌印大人,没想到竟也有这般好说话的时候。 又是一日黄昏,崔泠已经到了下值时间,垂垂老矣的皇上却一直对着棋盘沉思,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崔泠垂着眼眸等了许久,见他还是不动,于是抬眸看向下方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急忙上前:“皇上,时候不早了,李贵妃还等着您呐。” 皇上神情微动,许久才恍然:“天儿都黑了,是该过去了。” “奴才送您。”崔泠上前搀扶。 “叫旁人送朕就行,你回去,别以为朕没瞧出来,你从方才就一直心不在焉,”皇上斜了他一眼,“怎么,被你屋里那个宫女迷昏头了?” 崔泠眼眸微动:“奴才该死。” “行了,不过是找个对食,有什么该死不该死的,你且回去。”皇上说完,便叫人扶着自己离开了。 崔泠跟在后头送到门口,待人走远后眼神倏然冷了下来:“来人。” “掌印大人。”宫人连忙上前。 “查查是谁在皇上面前多嘴。”崔泠冷声道。 那人连忙称是。 天色不知不觉已经黑透,还有几日便是八月十五,傍晚的风已经去了暑气,透出丝丝凉意。 崔泠急匆匆往住处走,还未走到就远远看到窗上一片烛光。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浮躁了一天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这样不好,崔泠,你该冷静才是。”他低声警告自己,调整好心情后才抬脚往屋里走。 正趴在床上看话本的梁檀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当即放下手中的书跳下床:“你回来啦。” “慢点。”崔泠反手将门关上,抬眸看向屋里的一切。 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屋里添了梳妆台,添了许多软垫,桌上也总是摆放着糕点与果盘,被烛火一烘散发着家的味道。 满满当当的。崔泠回神,又提醒一句:“日后下床别总用蹦的,仔细崴到脚。” 梁檀啧了一声:“我如今年轻力壮,蹦蹦跳跳没事的。” “你从前也不老。”崔泠扬唇。 梁檀失笑:“比你娘都大,还不老呢?” 崔泠唇角的笑意顿时淡了下来。 梁檀见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有些拘束地站定:“抱、抱歉。”虽然改变剧情后,他的父母过了几年好日子,但最后还是因为在边关时留下的旧疾,在前年双双离世。 她以为他不高兴,是因为她提起了他的父母。 崔泠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只是不喜她提及辈份,静了静后转移话题:“听服侍的人说,你还没用晚膳?” 梁檀轻呼一口气:“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日后不准这样了,”崔泠走上前,为她整理有些散乱的头发,“我也并非次次都能及时回来。” “我知道,你若晚回太久,我自己吃就是。”梁檀笑道。 崔泠低低应了一声,同她一起到桌边坐下。 梁檀一整个白天都没说话,此刻看到他回来,话就不由自主地多了些。崔泠知道她寂寞,却也没说让她多出去走走的话,一来是怕她再被人伤害,二来是他想要独占她的私心作祟,不想她被任何人瞧见。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她生出任何阴暗心思,可他偏偏控制不住,只好尽可能亲自回来陪她。 梁檀兀自说了半天话,才发现他只是安静倾听,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我话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我喜欢听。”崔泠看向她。 梁檀叹了声气:“崔泠,你别总这么纵着我。” 崔泠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原来她还知道自己是纵着她的。 两人又闲聊片刻,直到崔泠露出疲意,梁檀才提出休息。 崔泠应了一声,便从柜子里拿出了被褥铺在地上。 自从第一天留在这里后,他便一直打地铺,随着天气转寒,铺在地上的被子越来越厚。梁檀上辈子睡了很久山洞,自然清楚那种从地心涌上来的凉意,是多少被子都隔不了的,因此十分不是滋味:“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要不我还是去偏房住。”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出呼啸的风声,梁檀打开窗户看一眼,发现突然变天了。 看样子是要降温的,梁檀蹙起眉头回到床边。 崔泠的手一停。 梁檀见状忙道:“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肯定不会再离开,你不用担心的……要是实在担心,你可以每晚将我的门和窗子锁上,这样总能安心?” 崔泠抬眸看向她。 短短九年,他的气势已今非昔比,如今的梁檀与他对视,竟然有些犯怂:“……实在不行,你叫人送张床来,老这样打地铺会生病的。” “如今阖宫上下,都以为你是我的对食,”崔泠不急不缓地说,“皇上也知晓你的存在了。” 梁檀愣了愣,猛然睁大了眼睛。 “若是分房睡,或是再添一张床,怕是会生出事端。”崔泠见她眼底没有流露出厌恶,紧握的手逐渐放松。 梁檀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他尴尬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够好……若大家都这样以为,那确实不好添床。” “所以,睡。”崔泠目露温柔。 第154章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想说什么又觉得怪异,纠结片刻后躺下了。 崔泠看她一眼,确定她已经躺好,这才去吹熄了灯烛。 黑暗中,两道轻微的呼吸声隔着距离交错,安静地提醒对方自己还没睡着。窗外风声越来越大,屋里也越来越凉,梁檀躺在床上,都能感觉到凉意,不难想崔泠现下是何感受。 许久,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崔泠。” “嗯?” “要不你上来睡。”她小心开口。 崔泠一怔,双手死死攥住被子,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定:“我不冷。” “真的不冷吗?”梁檀迟疑地问。 崔泠应了一声:“不冷。” 梁檀还是担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崔泠无奈,只好重新点了灯,叫人去将地龙烧起来。 “……才八月份,烧地龙是不是太早了些。”梁檀眨了眨眼睛。 崔泠失笑:“若是不烧,怕是您今晚都睡不着了。” 梁檀跟着笑:“也是,那就烧,今日降温按特例处理,待明日天气转暖了,将地龙灭了就是。” “睡。”崔泠说着话,又将烛火灭了。 梁檀静静躺在床上,直到感觉到屋里暖和起来,才默默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天气果然重新暖和起来,好像昨夜的寒风只是一场梦境。 梁檀醒来时,崔泠已经离开,她静坐片刻,这才起身洗漱。 用过早膳后,她看着目不斜视端着碗筷准备离开的小太监,突然间问了一句:“今日初几了?” 小太监吓得一抖,连忙回答:“回姑娘的话,八月初十了。” 还有五天就是崔泠生辰,而两个半月后,就是他遇刺的时间。梁檀心中有了计较,应了一声便让他先离开了。 自从那次她想告诉崔泠将来遇刺之事、却被崔泠严厉制止后,她便一直没有再提这件事,眼看着遇刺的时间越来越近,似乎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梁檀想起崔泠抗拒听到这些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头疼。 崔泠的生辰在中秋,每年中秋宫里都要设宴,所以注定他没办法轻轻松松过生辰,如今距离那日还有四五天,他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整天早出晚归,梁檀也没闲着,整日在司礼监的小厨房里研究菜色,一忙就是一整天。崔泠忙里偷闲时,会叫来她身边服侍的人询问,得知她整天窝在厨房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告诉她别太累。”他叮嘱道。 宫人急忙答应。 崔泠想了想,又补充:“别打着我的名义提醒,且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宫人应了一声,不小心瞥见他的脸,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后暗暗心惊。 宫人走后,又一个小太监来了,崔泠看到他神色瞬间淡了下来:“如何?” “回大人的话,已经查出来了,梁姑娘的存在,是、是李贵妃同皇上说的。”李贵妃便是当初那个靠着模仿梁檀,被皇上看中一步登天的人。 崔泠面无表情:“只有她说过?” “咱们的人是万万不敢同皇上乱嚼舌根的,那些宫女就不必说了,奴才查了三遍,只查到李贵妃一人。”小太监毕恭毕敬。 崔泠垂下眼眸,看向桌案上的批红。 地上的光影逐渐移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李贵妃偷走的荣华富贵,如今也该还了。”当初是他厌恶动不动从皇上口中听到梁檀的名字,这才留下这个女人,若是她老实本分,他倒不介意给她一个善终,可惜了…… 小太监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退下了。 两日后,李贵妃悬梁自缢。 宫妃自尽是大罪,尤其还在中秋前,皇上盛怒,当即将李贵妃父兄打入大牢,其三族家眷尽数贬出京城,这些年靠着李贵妃没少风光的李家,一瞬间大厦倾塌? 而这些,不过是因为她在床榻之上的一句闲聊。 这件事之后便是中秋,皇上先前怒火攻心,又与其他宫妃厮混两日,这日参宴时精神不振,饮了两杯酒便乏累不堪,匆匆离席了。 皇上一走,崔泠也跟着离开,却没有同他一起去后宫,而是脚下一转回了司礼监。 窗子上的烛光依然温暖明亮,梁檀正端着一个盘子往屋里跑,看到他后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泠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接过盘子:“皇上身子不适,提前散席了。” “……可我还没准备好。”梁檀无语。 崔泠失笑,随她一起进屋,便看到桌上已经摆了两道菜。 “我做的,如何?”梁檀邀功。 崔泠点头:“梁檀真厉害,竟然连菜都会做。”这段时间,他叫她的名字愈发顺嘴了。 “少来,你敢说自己之前不知道?”梁檀轻嗤一声。 崔泠笑而不语,将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不是说还没准备好?” “对,还有一道菜没炒。”梁檀说着,急匆匆跑回厨房。 虽然知道她这几日一直在钻研菜色,做几个菜应该是没问题的,可崔泠还是不放心,见她走了连忙跟了过去。 “你给我添些柴。”梁檀指挥他。 崔泠当即挽起袖子在灶台前蹲下,按照她的吩咐添柴火。 小厨房没有门窗,屋里的一切外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宫人们看得平日高高在上的掌印大人,此刻乖顺地蹲在灶火前打下手,一时间都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没敢多看便匆匆离开了。 崔泠唇角始终噙着笑,添完柴火后又帮忙切辣椒。他从未做过这些,切出来的辣椒粗细不一,梁檀看了直嫌弃:“还以为你什么事都能做得极好,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我从未学过,自然生疏,若是多练些时日,定能切得好一些。”崔泠看向她。 梁檀啧了一声:“那可未必,学做菜是要靠天赋的。” 说罢,她从崔泠手中抢过菜刀:“还是我来切,你太慢了。” 然而她切得也不怎么熟练。 崔泠简直看得心惊胆战,正要说他来就好,梁檀就痛呼一声丢掉了刀。 “怎么了?”他脸色一变。 梁檀脸都扭曲了:“切、切到了。” 崔泠立刻将她手抓起来,看到只有一道小伤口后松一口气,接着就看到梁檀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辣椒……疼!”伤口本身不怎么疼,可辣椒沾上面可就不一样了!梁檀只觉得手指火辣辣的,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崔泠面色凝重,听到她说辣后想也不想地将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指尖勾到湿热的唇舌后,梁檀先是一愣,接着便感觉手指被轻舔一下。柔软潮湿的感觉让她猛地睁大眼睛,眼底清晰地倒映出崔泠的脸。 崔泠本来只是想清理她指尖的辣意,可对上她茫然失措的眼睛后,眼神倏然暗了下来。 两个人倏然沉默,若非灶台里的火还在噼里啪啦地跳动,梁檀有一瞬间以为,这个世界已经静止。 “还疼吗?”崔泠面色如常。 梁檀看一眼手指上的小伤口:“不疼了。” 崔泠应了一声,扭头看向桌上的辣椒:“这个菜我来炒。” 话题过度得太自然,梁檀顿时松了口气:“你又不会,我来就好。” 说完又要去拿刀,崔泠却直接制止了。 梁檀无奈,只好指挥他炒最后一个菜。崔泠按照她的指挥一步一步做,虽然生疏了些,但也没出什么大的纰漏,一刻钟之后,两人便端着菜进屋了。 “噔噔!这便是我送你的二十七岁生辰礼。”梁檀笑盈盈地站在桌前,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油烟味。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快坐下,都要凉了。”梁檀催促。 崔泠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在她期待的眼神下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最后点头:“好吃。”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说好吃。”梁檀斜了他一眼。 崔泠笑了笑,没有否认。 两人闲聊片刻,梁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木盒:“这也是礼物之一。” “还有礼物?”崔泠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毕竟服侍她的人并未提起过。 梁檀看到他的表情颇为得意:“我故意瞒着的。” 崔泠笑着将盒子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条穗子。 “虽然做的不太好,可跟你身上那条比,好歹还是能看的,”梁檀说着,看向他腰间玉佩,“这么好的玉,总用一条旧穗子像什么话。” 崔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玉佩上的穗子早已经毛楞,还有一些地方挑线了,不论是与玉佩还是与衣袍,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穗子,是玉佩上原本就有的,我就一直没换过。”崔泠回答。 梁檀啧了一声:“当初送你玉佩时,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喜欢,早知道就找一块更好的给你了。” “这块就很好。”崔泠说着,将戴了九年的玉佩从身上取下,递到梁檀面前,“梁檀为我换上。” 梁檀笑着接过,解下玉佩上的穗子后,将自己打的系在上头,然后转头就要将旧的丢掉。 崔泠连忙夺走:“何必丢了。” “留着也没用啊。”梁檀茫然。 崔泠抿了抿唇:“我想留着。” 他都这么说了,梁檀便也没有再坚持,与他一边说话一边用膳,等晚饭吃得差不多时,也到了该说正事的时候了。 梁檀小心打量一眼他的表情,确定他此刻心情极好后,便慢吞吞开口:“崔泠。” “嗯?”崔泠抬头。 “十一月初二,你会被刺杀,一定要万分小心。”梁檀把憋了一晚上的话快速说出来。 崔泠脸上闪过明显的怔愣,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我都说了不准……” “我知道,不准泄露天机嘛,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会了。”梁檀忙发誓。 崔泠却不听,冷着脸转身就走,梁檀连忙跟上:“你做什么去?” “配一副无畏散,忘了今晚的事。”崔泠面无表情。 梁檀同他认识这么久,一些药方名字还是知道的,听到他说无畏散,顿时睁大眼睛:“那不是吃多了会叫人失心疯的药吗?” “分量合适,只会忘却一些记忆,”崔泠脚步不停,“只要我忘了,便不算你泄露天机。” 梁檀急了:“你如何知道分量合不合适?你不准去!” 崔泠非但不听,反而加快了速度。 眼看着他要出院子了,梁檀当即恼了:“崔泠,给我停下!” 崔泠还是往外走。 “给本宫停下!”梁檀第一次在他面前,以本宫自称。 崔泠猛地停下脚步,许久才转身看向她,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你现在,不是皇后。” “你也知道我不是皇后?”梁檀板着脸走到他面前,“我现在唯一的身份,是你崔泠的对食,你若执意忘了被刺杀的事,半点不做准备,到时候万一死了,你说我会处于何等境地?” 崔泠垂着眼眸不肯看她。 梁檀深吸一口气:“再说我当初的死,和泄露天机根本没有关系,你若因为担心我会死,便将这两件事强行按在一起,那才是大错特错。” 说罢,她放缓了语气,“更何况,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你若死了,即便你那些仇家不动手,我也不会独活。” 崔泠怔了怔,总算肯看向她了。 “所以你与其纠结什么天机不天机的,不如想办法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知道吗?”梁檀目光温柔,像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崔泠定定与她对视,许久才垂下眼眸。 梁檀知道这便是被说服了,笑着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走到一半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刚才嚷嚷这么大声,不会被人听到?” “不会,院中无人。”崔泠心不在焉地回答。每次他回到住处,那些服侍的人便会陆陆续续离开,现下他回来这么久了,那些人应该也都走了。 梁檀却不放心,从屋里探出头巡视一圈,确定外头没人后才松一口气。 “还有些饭菜,都吃完。”她看了眼桌子。 崔泠低低应了一声,便在桌前坐下了,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用膳。 梁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惆怅开口:“我该等你生辰过后才再说的。”她光想着过生日高兴,他说不定没那么生气,却忘了一年才过一次生日,她不该破坏美好的一天。 第155章 听出她话里的歉疚,崔泠抿了抿唇:“是我不对,你为我好,我却发脾气。”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梁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崔泠:“……” 梁檀看到他的表情,没忍住乐了。 崔泠也跟着笑了笑,只是心里的担忧却只增不减。 转眼到了休息时间,梁檀先一步去床上躺下,崔泠也打好了地铺,等她躺好后吹熄了灯。 梁檀很快睡去,崔泠却半点睡意都没有,安静躺在地上数她的呼吸。 或许是因为地铺太柔软,也可能因为环境太安静,他数了一会儿后也跟着困了。然而崔泠却不肯睡,打起精神强撑着,每次克制不住地闭眼睛时,便死死掐住手心,靠疼痛让自己清醒。 就这样熬了一个晚上,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中时,他起身看了眼床上的人。 没有消失。 他轻笑一声,去屏风后换了衣裳便去当值了,叫了一个宫女白天一直跟着梁檀,等到了晚上,又重复前一晚做的事。 反复几日后,梁檀只觉得崔泠的气色越来越差,精神也越来越不好,偶尔同她说话的功夫都能睡着,像是累到了极致。 “朝堂近来如何?”又一次晚膳时间,看着崔泠眼下越来越重的黑青,她蹙起眉头问。 崔泠抬眸看向她:“没什么事,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无聊么,想听你说说外面的事。”梁檀轻笑,心底却愈发疑惑,朝堂无事,他也每日按时下值,为何看起来这般疲累? 正走神时,崔泠突然开口:“还要汤吗?” 梁檀回神,看了眼不知何时被自己喝空的碗,不由得笑了一声:“今日的汤很鲜美,便忍不住多喝两口。” 崔泠扬唇,从她手中接过空碗盛汤。 梁檀眼尖,瞬间就看到了他右手心里的掐痕,当即攥住了他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崔泠一顿,不动声色地从她的桎梏中挣开:“无事,不小心碰到了。” “胡说,根本不是碰到的,”梁檀蹙着眉头,再次将他的手拽过来,看到深浅不一的痕迹后顿时心疼,“为何掐指自己?” 崔泠抿唇不语。 梁檀却不肯让他轻易糊弄过去:“还有,为何你近来越来越疲累?” 崔泠还是不说话。 梁檀见状顿时恼了,直接就站了起来:“崔泠!你说不说!” 话没说完,几个宫人便进来送糕点了,听到梁檀连名带姓地呵斥掌印,顿时吓得直接跪下。 梁檀也没想到这时会突然有人来,一时间骑虎难下,继续发作,怕在这么多人跟前下了他的面子,有损他掌印大人的威严,可不发作……哪有脾气发到一半就停下的,未免也太窝囊了。 她蹙着眉头正为难时,平日只手遮天权势滔天的掌印大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放缓了声音哄人:“你别生气,我说。” 梁檀:“……” 崔泠话音未落,跪着的众人便已经惊呆了。 为了给他留点面子,梁檀只能先叫众人下去,接着才板着脸坐下:“说。” 崔泠眼眸微动,片刻后才开口:“我怕你会突然消失。” 梁檀:“?” “怕你……遭天谴。”崔泠说着,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她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抓着她的手不自觉收紧。 梁檀痛得眉头微蹙,却没有挣脱他的桎梏,静了静后无奈开口:“遭什么天谴,我都说了,上一世只是意外,跟泄露天机无关,还有……崔泠,你看看我。” 她说着,突然凑上前去。 崔泠看着她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另一只扶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了衣袍,直到她停下才略微放松。她靠得太近了,近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崔泠下意识屏住气息,生怕呼吸交错,自己会冒犯了她。 “你看看我,崔泠。”她又一次开口。 “看……见了。”崔泠答得艰难。眼前这张脸年轻、美貌,皮肤吹弹可破,唇角也没有了岁月的痕迹,可眼睛却和从前一样,纯粹、明亮,即便时光往复,也没有任何变化。 “我现在,是个大活人,”梁檀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回来了,是不会突然消失的。” 崔泠定定看着她,许久,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脸。但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他刻意忽略了。 梁檀直起身,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睡。” “……好。” 崔泠机械起身,叫人将屋里收拾妥当后便反锁房门,接着便去柜子里拿出铺盖。正准备铺床时,梁檀突然搬开了床边脚踏:“你今晚来这里睡。” 崔泠顿了一下抬头。 梁檀笑着扬扬手中衣带,崔泠不明所以,刚想问她要做什么,她便上前用衣带一头绑住了他的手腕。 崔泠:“……” 一刻钟后,梁檀靠近床边的那只手随意垂着,上头系着的衣带顺着床边垂落,最下方的一头系在崔泠的手上。衣带不足两米,床上的梁檀随意动一下,床下的崔泠便能感觉到手腕有牵扯,而梁檀睡着之后偏偏不怎么老实,一会儿的功夫不知动了多少下。 正常人动不动被扯一下,必然会被干扰睡眠,崔泠偏偏与他们不同,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牵扯感,反而睡得更熟。 他这些日子晚上不睡,白天偶尔短暂地眯一会儿,也没有真正熟睡过,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撑到了极致,这回好不容易踏实入睡,直睡得昏天暗地,连梦都没做一个,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晌午了。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梁檀趴在床上,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睡得好吗?”她噙着笑问。 崔泠刚要开口,便感觉到被子下有些不对,他不自然地屈起膝盖,将被子拱了起来:“怎么没叫我?” “你睡得这样香,我怎么好意思叫你,别担心,皇上那边没有召见你。”梁檀懒洋洋地同他说话。 崔泠坐起来,看向两人手上的衣带:“你一直在等我?” “那倒没有,我趁你熟睡悄悄解开衣带,去了一趟厕所,”梁檀笑着回答,“你看,我就算解开衣带,不也没有消失?” 崔泠垂眸看着两人手腕上相似的绳结,眼底一片温柔。 “快起床,为了等你一起用膳,我早饭都没吃。”梁檀说着就解开衣带从床上下来了,一边披衣服一边往桌前走,结果快走到时才发现他没跟上,不由得回头看向他,“崔泠?” “……你先吃,我还未彻底清醒,先缓缓。”崔泠不敢看她。 梁檀叹了声气:“行,你再缓缓神。”说罢,便自顾自坐下用膳了。 崔泠盖着被子躺了许久,直到身下感觉削减,他这才长舒一口气起身。 两个人绑在一起睡了几日,梁檀见崔泠睡得还算踏实,便想着以后就这么睡了,结果没过多久,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就忍不住把崔泠叫起来了。 “……快、快解开,我要如厕。”梁檀将手上的死结递到他面前,涨红了一张脸求他帮忙。她已经解了许久,要不是实在憋不住了,也不会把人叫醒。 崔泠愣了愣,赶紧帮她解衣带,可惜平日一扯就开的衣带,今日不知怎的格外难解,他沉默一瞬后直接找了把匕首,从她手腕处将衣带割开。 梁檀恢复自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崔泠沉默许久,捏了捏鼻梁倏然笑了。 梁檀回来时,就看到他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了。她默默松了口气,还是觉得丢脸,于是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结结实实。 床下本已经熟睡的崔泠,黑暗中默默扬起了唇角。 第二天晚上临睡前,梁檀又找了一条新的衣带。 崔泠看到她拿着衣带,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要了。” “嗯?”梁檀茫然抬头。 “绑着睡不舒服。”崔泠回答。 梁檀眨了眨眼睛:“不绑的话……你能睡得着吗?” “睡得着,”崔泠说完见她还在迟疑,于是又加了一句,“其实昨晚你睡着后,我也解开过,能睡着。” “真的吗?”梁檀看到他点头,顿时欢呼一声倒在床上,滚了两圈后才躺平,“还是这样舒服啊。” 崔泠笑了一声,起身将蜡烛熄灭了。 中秋之后,天气便渐渐转寒了。 皇上又病了两场,身子愈发羸弱,连看奏折都成了问题。自从身子愈发不好之后,他便迷上了求神拜佛,这回连续病了两次,更是早朝也不上了、奏折也不批了,将一切都交给崔泠,自己则跑去了京郊的法远寺祈福。 梁檀听说这个消息后,赶紧告知崔泠:“他这次回来后,便会在冬月初二那天在宫里办法会,届时文武百官、各家官眷都会前来,而那些刺客,便是混迹在他们当中进来的,所以你得阻止这场法会才行。” 因为这本是重生文,而重生之前的内容不多,对于刺客的描写也只有寥寥几笔,梁檀只知道是因为崔泠树敌太多,却不知道刺客都是谁派来的,能给他提供的有效信息自然也不多。 崔泠不喜欢她提起这些事,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知道了。” “一定要阻止啊!”梁檀见他一副不上心的样子,顿时蹙起眉头。 崔泠见状,便知道自己一味逃避,只会让她更加担心,从而说出更多讯息,于是沉默片刻后斟酌道:“皇上这几年格外痴迷佛道之事,只怕我三言两语,无法阻止这场法会。” “那怎么办?”梁檀顿时更加忧虑。 崔泠劝慰:“那日我会增派人手在宫门守着,所有官员除家眷外不得带任何随从,也会让人挨个搜查,保证他们不会带任何武器进来。” 梁檀还是不放心:“也要尽快查出是谁想杀你。” 那就太多了。崔泠笑了笑:“嗯,我会的。” 梁檀这才抿了抿唇,担忧地看他一眼。 崔泠转移话题:“不必再想这些,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 梁檀打起精神,刚要点头,身下突然一股温热,她先是愣了愣,意识到什么后脸颊倏然红了。 因为做辰妃的时候绝经早,四十五之后大姨妈就没了,加上她重来这一次已经两个月了,大姨妈都没有来过,所以她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毫无预兆地来了。 “怎么了?”崔泠看出她表情不对,声音瞬间沉了下来。 梁檀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哪里不舒服?”崔泠薄唇抿起,透着一丝严厉。 “……没有不舒服。”梁檀纠结片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崔泠虽然只在她一个嫔妃身边伺候过,也从未经手这些事,可人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对女人的事还是清楚的,闻言瞬间便明白了。 “是我的失误,我竟将这件事给忘了。”他眼底是纯粹的懊恼。 梁檀见他没有因此窘迫或别扭,心里松了口气:“叫人送几条月事带来,我这会儿小腹便开始疼了,恐怕得换身衣裳歇着,不能陪你去园子里走走了。” “这个时候,还提什么园子。”崔泠将她扶坐下,便亲自去了一趟内务府,当着内务府众人的面索要月事带。 能在这里当差的宫人个个都是人精,看到他亲自前来要这些女人用的东西,惊讶之后赶紧将最好的几种都取了出来。 崔泠不知该选哪种,索性都要了,拿着离开时想到什么,走到半路又折回来:“伺候来月事的女人,可有什么讲究?” 众人:“……”您确定要用‘伺候’这个词吗? 崔泠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立刻得到了无数经验。 梁檀在屋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小腹的坠痛感越来越明显,衣裙肯定也透了,整个人都十分不舒服。 等得无聊时,她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水,端起来刚要喝,崔泠便进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她无奈地叹了声气。 崔泠看到她手里的杯子,立刻三步并两步走过来,直接将杯子夺走了:“水已经凉了,我叫人给你换一壶。” 说罢,便召人换了壶红糖水。 梁檀捧着他亲自倒的糖水小口小口地嘬,喝了半杯后便感觉疼痛缓解许多。崔泠见她眉头总算不皱了,这才将手里的包袱交给她:“去换了。” 梁檀捧着大包袱有些茫然:“这什么?” 第156章 崔泠没有多说,将衣服送出去后,回来时拿着一个汤婆子,看到她已经躺下,便半跪在床边将手炉塞进被窝。 感觉到腹部传来的暖意时,梁檀侧身笑着看向他:“将来谁若能嫁我家崔泠,那真是有福了。” 崔泠神色淡淡:“你糊涂了,我是太监。” “又不是真太监,将来有机会正名,还是能娶媳妇儿的。”月事来势汹汹,梁檀声音有些发虚,乍一听倒多了几分温柔。 崔泠定定看了她许久,直到她因为他的眼神逐渐不安时,才对着她笑了笑:“我如今,已经有对食了。” 梁檀一愣,直到他要出门时才哭笑不得:“那怎么能一样。” 崔泠回头看向她,眼底是克制隐秘的温柔。 梁檀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心头一热,没等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他便已经转身离开。 “你如何舒服就如何来,不必顾虑我。”崔泠也察觉到了她的别扭,于是先一步开口。 梁檀闻言叹了声气:“你这么大一个男人站我跟前,我怎能不顾虑?” 崔泠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我在你眼中,也是大男人了?” 梁檀想说当然,可对上他的视线时,突然心头一动。她还未来得及细究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小腹便又是一阵疼痛,她顿时无力蜷紧身体,轻轻哼了一声。 崔泠蹙了蹙眉,却也没办法帮她:“你且只管休息,床单弄脏就弄脏了,再洗就是。” 说罢,便将汤婆子塞到被子里,接着拿起一旁刚换下的脏床单离开了。 梁檀虚弱地看一眼他离开的方向,随即又因为小腹胀痛闭上了眼睛。 这段时间皇宫守卫格外严格,以至于连皇上都听说了。 “不过是一场法会,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皇上将他叫到跟前,言语间皆是不满。 崔泠垂着眼眸:“皇上近来身子不如从前,奴才怕有人会动不好的心思,所以才严加防范。” 皇上神色一动。 崔泠看向他:“皇上,近来请您立太子的奏折越来越多了。” “放肆!”皇上猛地将桌上东西扫到地上,又搬起周围东西开始砸,一边砸一边怒喝,“朕瞧着他们就是巴不得朕早点死,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崔泠面色淡定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被四溅的碎瓷片伤到脖子,留下一条细细的伤口。 皇上发完火,这才看向他:“你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就该查得严点,免得有人动不该动的心思。” 崔泠垂下眼眸,脖子上的伤口顺着皮肤往下渗血。 皇上扫了他一眼:“你退下。” “是。”崔泠应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 两刻钟后,崔泠坐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赏赐随之而来。 梁檀等他接了东西关了门,才从屏风后出来:“他倒是会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崔泠扬了扬唇,随手将东西丢在桌上。梁檀更是看也不看,走到他跟前踮起脚,仔细打量他脖子上的伤。 因为要看伤口深不深,她不知不觉地就离得极近,呼吸出的风湿润又温柔,抚过他的脖颈时,崔泠脖子上的汗毛都微微竖起了。 “伤口不算深,但还是要擦点药。”梁檀确定了情况便要往后退,结果因为两只脚踮了太久,小腿肚酸了都不知道,稍微退一步便腿脚一软。 崔泠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扶住,梁檀因为惯性直接撞进他怀里。 当脸颊埋进他的胸口,梁檀脑子空白一瞬,接着便听到了急促的心跳声。她回过神来连忙后退,对上崔泠的眼睛时,从中窥见了一闪而过的克制。 “腿不舒服?”他语气平静。 梁檀怔怔看着他,在他问第二遍时猛地回神,这才咳了一声回答:“有点酸。” 崔泠闻言,立刻搬了把凳子过来,梁檀道了声谢坐下,低着头轻轻捏着小腿肚,偶尔抬眸偷瞄,就会看到他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 就像永远可靠的哨兵,寸步不离的守候与保护。 她抿了一下唇,将注意力集中在双腿上。 崔泠这一日的忙里偷闲,是因为脖子上那条多出的伤口,等伤口一好,他便又重新忙碌起来。 梁檀一个人留在司礼监,整日里不是在院里溜达,便是去小厨房做些点心,一来二去的同院中伺候的人都熟了。 距离辰妃离世已经九年,如今在司礼监服侍的都是年轻宫人,从前没机会见过辰妃,所以对她的容貌不会太在意,梁檀与他们相处起来还算自在。 “主子,糕点好了,您要尝尝吗?”因为不知道该叫梁檀什么,所以院里人索性直接称呼为主子。 梁檀闻言应了一声,跟着进了厨房。 宫人手脚麻利地将笼屉里的糕点夹出来两块,双手捧到了梁檀面前。梁檀尝了一口,噙着笑点了点头:“不是很甜,崔泠应该喜欢,留几块给他。” “主子对掌印大人真好,”宫人嘴甜夸赞,“掌印大人对主子也好,奴才进宫都五年了,还从未见过哪个敢直呼大人名讳的,您是第一个,他真是将您宠进骨子里了。” 梁檀失笑:“叫一声名字,便是宠进骨子里了?” “当然不止这些,”宫人忙补充,“掌印大人还事无巨细地关心您,即便是在皇上跟前当值的时候,也要时不时召唤奴才过去问话,他还愿意帮您打下手、陪您做点心,还有还有,您先前身子不爽利的时候,衣裳床单都是他亲自洗的呢……” 梁檀本来还只当耳旁风,听到最后的时候突然愣住:“你说什么?” “奴、奴才说衣裳床单……可是奴才说错什么话了?”宫人惊慌失措地跪下。梁檀平日虽然和颜悦色,可众人依然不敢惹怒她半分。 无他,唯因她是掌印大人的人。 梁檀也没想到会把人吓成这样,赶紧叫人起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多嘴问一句罢了。” 宫人瑟瑟起身,见她没有多加怪罪,这才真正松一口气。 “所以,”梁檀心情有些复杂,“我那几日的衣裳……真的都是他洗的?” 宫人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闻言立刻点头:“是呀主子,掌印大人真是极为宠您,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太监能对对食这般好,他是打心眼里将您当做妻子疼呢。”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低头看向手中还未吃完的点心。 转眼便是深夜,崔泠又一次晚归。 当看到房中烛光还亮着,他先是一愣,接着便加快了脚步。 “梁檀,怎么还没睡?”一只脚刚迈进房中,他便先开口了,下一瞬便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他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梁檀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事。” 平日她这么说,崔泠一定会追问的,可今天莫名紧张,沉默许久后还是放弃了:“听说你今日做了糕点?” “嗯,来尝尝。”梁檀招呼他过去。 崔泠噙着笑走上前,拈起桌上的桂花糕尝了一口:“好吃。” “刚出锅的更好吃,可惜反复蒸会破坏口感,所以只能给你吃冷的了,等下次你下值早的时候,我再给你做。”梁檀笑道。 崔泠点了点头,又吃了两块才停下。 又到了休息时间,崔泠等她躺下后熄了蜡烛,摸黑来到床下的地铺上。他这段时间在忙法会的事,每日里都累极,此刻一沾被子便睡着了,反而是平时睡眠不错的梁檀,在今晚失了眠。 她听着床下的呼吸声,恍惚间以为他就在自己身边躺着,扭头看过去时,就看到自己的床边空无一人,需要伸脑袋往下看,方能看到沉睡的他。 梁檀叹了声气,盯着他看了许久,越看越睡不着。 一直到天光即亮,她才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可惜睡得也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个不停。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床边,然后一个转身直接掉了下去。 当怀里砸了个人时,崔泠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的瞬间也看到了她错愕的表情。她的错愕中还透着茫然,显然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 “摔疼了吗?”崔泠蹙眉问。 梁檀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就要爬起来,却因为太过慌乱,又一次砸在崔泠胸口。 这回轮到崔泠痛哼了,她顿时紧张,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领:“砸疼你了吗?” 她居高临下,衣裳凌乱,只要抬头便能从松散的衣领中窥见风光,崔泠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一条腿也不动声色地屈起:“你先下来。” “是不是哪里疼?”梁檀还在不放心。 “……先下来。” “好好我这就……”话没说完。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掌印大人难得露出怔愣表情。 梁檀怔怔看着他,片刻之后才默默收回手,强行挤出一点笑意:“崔泠真是长大了。” 崔泠抿着薄唇坐起,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对不起。” “……我理解的,大孩子了嘛,早上会有点反应也是正常的。”梁檀说着便飞快上床,盖上被子后假装自己睡了。 崔泠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更衣洗漱之后便出门了。 他收拾行头期间,梁檀虽然没回头看,却一直支棱着耳朵听他的动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晚上崔泠回来时,两人对今早的事闭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梁檀仿佛突然发现他已经长成一个男人的事实,不再当着他的面举止随意,时常盯着他的脸发呆,偶尔也会有忍不住后退的时候。 两个人别别扭扭过了几天,在某一个深夜,崔泠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梁檀顿时睁大眼睛。 崔泠看向她,从她的眼底看到许多情绪,却独独没有他最怕的那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便没有别的话了。 两个人陷入沉默,梁檀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只觉得某层窗户纸真是薄得近乎透明了。 可现在还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几天就冬月初二了,他们如今的重心,应该是即将到来的那场刺杀。 “法会那日的守卫你可安排好了?”她认真询问。 崔泠顿了顿:“我调了禁军守门。” 梁檀点头:“家眷也要严查,刺客无法扮作下人,说不定会充当家眷。” “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除了嫡夫人,其余家眷一律不准带。”崔泠温声答话,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她却不敢同他对视:“嗯,这样就差不多了,虽然严苛了些,但小心为上……时候不早了,休息。” “好。” 转眼便到了法会那日。 梁檀一大早就睡不着了,眼巴巴地看着崔泠更衣洗漱,眼底的担忧几乎遮掩不住。 崔泠一对上她的视线,便忍不住轻笑:“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 “你多加小心,我就不担心。”梁檀扯了一下唇角,鬓角一缕头发落下。 崔泠下意识伸手,却在伸到一半时克制停下:“嗯。” 梁檀看了眼他的手,想了想后没有说话。 崔泠转身离开,梁檀在屋里踱步走来走去,终于还是因为担心,将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叫了进来。 一刻钟后,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太监从司礼监离开,径直去了举办法会的暖阁。 不知不觉已时至晌午,暖阁里坐满了人,她低眉顺眼地出现,与其他宫人完美融合到一起。 没过多久,皇上和崔泠便来了,她立刻低着头往后躲了躲。崔泠若有所觉地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很快回过神来,扶着皇上坐下。 法会正式开始,不知从哪找来的高僧们坐于上方,闭着眼睛念奇奇怪怪的佛经。梁檀躲在人群后听了一会儿,结果听得直打瞌睡,再看法会总坐着的王孙贵族们,一个个如痴如醉,她不由得赞叹这些人的演技好。 法会晌午开始,开始之前众人已经吃过午饭,所以直接开到了晚上。 第156章 崔泠没有多说,将衣服送出去后,回来时拿着一个汤婆子,看到她已经躺下,便半跪在床边将手炉塞进被窝。 感觉到腹部传来的暖意时,梁檀侧身笑着看向他:“将来谁若能嫁我家崔泠,那真是有福了。” 崔泠神色淡淡:“你糊涂了,我是太监。” “又不是真太监,将来有机会正名,还是能娶媳妇儿的。”月事来势汹汹,梁檀声音有些发虚,乍一听倒多了几分温柔。 崔泠定定看了她许久,直到她因为他的眼神逐渐不安时,才对着她笑了笑:“我如今,已经有对食了。” 梁檀一愣,直到他要出门时才哭笑不得:“那怎么能一样。” 崔泠回头看向她,眼底是克制隐秘的温柔。 梁檀对上他的视线突然心头一热,没等看清他眼底的情绪,他便已经转身离开。 “你如何舒服就如何来,不必顾虑我。”崔泠也察觉到了她的别扭,于是先一步开口。 梁檀闻言叹了声气:“你这么大一个男人站我跟前,我怎能不顾虑?” 崔泠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我在你眼中,也是大男人了?” 梁檀想说当然,可对上他的视线时,突然心头一动。她还未来得及细究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小腹便又是一阵疼痛,她顿时无力蜷紧身体,轻轻哼了一声。 崔泠蹙了蹙眉,却也没办法帮她:“你且只管休息,床单弄脏就弄脏了,再洗就是。” 说罢,便将汤婆子塞到被子里,接着拿起一旁刚换下的脏床单离开了。 梁檀虚弱地看一眼他离开的方向,随即又因为小腹胀痛闭上了眼睛。 这段时间皇宫守卫格外严格,以至于连皇上都听说了。 “不过是一场法会,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皇上将他叫到跟前,言语间皆是不满。 崔泠垂着眼眸:“皇上近来身子不如从前,奴才怕有人会动不好的心思,所以才严加防范。” 皇上神色一动。 崔泠看向他:“皇上,近来请您立太子的奏折越来越多了。” “放肆!”皇上猛地将桌上东西扫到地上,又搬起周围东西开始砸,一边砸一边怒喝,“朕瞧着他们就是巴不得朕早点死,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崔泠面色淡定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被四溅的碎瓷片伤到脖子,留下一条细细的伤口。 皇上发完火,这才看向他:“你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就该查得严点,免得有人动不该动的心思。” 崔泠垂下眼眸,脖子上的伤口顺着皮肤往下渗血。 皇上扫了他一眼:“你退下。” “是。”崔泠应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 两刻钟后,崔泠坐在了自己的屋子里,赏赐随之而来。 梁檀等他接了东西关了门,才从屏风后出来:“他倒是会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崔泠扬了扬唇,随手将东西丢在桌上。梁檀更是看也不看,走到他跟前踮起脚,仔细打量他脖子上的伤。 因为要看伤口深不深,她不知不觉地就离得极近,呼吸出的风湿润又温柔,抚过他的脖颈时,崔泠脖子上的汗毛都微微竖起了。 “伤口不算深,但还是要擦点药。”梁檀确定了情况便要往后退,结果因为两只脚踮了太久,小腿肚酸了都不知道,稍微退一步便腿脚一软。 崔泠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扶住,梁檀因为惯性直接撞进他怀里。 当脸颊埋进他的胸口,梁檀脑子空白一瞬,接着便听到了急促的心跳声。她回过神来连忙后退,对上崔泠的眼睛时,从中窥见了一闪而过的克制。 “腿不舒服?”他语气平静。 梁檀怔怔看着他,在他问第二遍时猛地回神,这才咳了一声回答:“有点酸。” 崔泠闻言,立刻搬了把凳子过来,梁檀道了声谢坐下,低着头轻轻捏着小腿肚,偶尔抬眸偷瞄,就会看到他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 就像永远可靠的哨兵,寸步不离的守候与保护。 她抿了一下唇,将注意力集中在双腿上。 崔泠这一日的忙里偷闲,是因为脖子上那条多出的伤口,等伤口一好,他便又重新忙碌起来。 梁檀一个人留在司礼监,整日里不是在院里溜达,便是去小厨房做些点心,一来二去的同院中伺候的人都熟了。 距离辰妃离世已经九年,如今在司礼监服侍的都是年轻宫人,从前没机会见过辰妃,所以对她的容貌不会太在意,梁檀与他们相处起来还算自在。 “主子,糕点好了,您要尝尝吗?”因为不知道该叫梁檀什么,所以院里人索性直接称呼为主子。 梁檀闻言应了一声,跟着进了厨房。 宫人手脚麻利地将笼屉里的糕点夹出来两块,双手捧到了梁檀面前。梁檀尝了一口,噙着笑点了点头:“不是很甜,崔泠应该喜欢,留几块给他。” “主子对掌印大人真好,”宫人嘴甜夸赞,“掌印大人对主子也好,奴才进宫都五年了,还从未见过哪个敢直呼大人名讳的,您是第一个,他真是将您宠进骨子里了。” 梁檀失笑:“叫一声名字,便是宠进骨子里了?” “当然不止这些,”宫人忙补充,“掌印大人还事无巨细地关心您,即便是在皇上跟前当值的时候,也要时不时召唤奴才过去问话,他还愿意帮您打下手、陪您做点心,还有还有,您先前身子不爽利的时候,衣裳床单都是他亲自洗的呢……” 梁檀本来还只当耳旁风,听到最后的时候突然愣住:“你说什么?” “奴、奴才说衣裳床单……可是奴才说错什么话了?”宫人惊慌失措地跪下。梁檀平日虽然和颜悦色,可众人依然不敢惹怒她半分。 无他,唯因她是掌印大人的人。 梁檀也没想到会把人吓成这样,赶紧叫人起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多嘴问一句罢了。” 宫人瑟瑟起身,见她没有多加怪罪,这才真正松一口气。 “所以,”梁檀心情有些复杂,“我那几日的衣裳……真的都是他洗的?” 宫人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闻言立刻点头:“是呀主子,掌印大人真是极为宠您,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太监能对对食这般好,他是打心眼里将您当做妻子疼呢。”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低头看向手中还未吃完的点心。 转眼便是深夜,崔泠又一次晚归。 当看到房中烛光还亮着,他先是一愣,接着便加快了脚步。 “梁檀,怎么还没睡?”一只脚刚迈进房中,他便先开口了,下一瞬便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他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梁檀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没事。” 平日她这么说,崔泠一定会追问的,可今天莫名紧张,沉默许久后还是放弃了:“听说你今日做了糕点?” “嗯,来尝尝。”梁檀招呼他过去。 崔泠噙着笑走上前,拈起桌上的桂花糕尝了一口:“好吃。” “刚出锅的更好吃,可惜反复蒸会破坏口感,所以只能给你吃冷的了,等下次你下值早的时候,我再给你做。”梁檀笑道。 崔泠点了点头,又吃了两块才停下。 又到了休息时间,崔泠等她躺下后熄了蜡烛,摸黑来到床下的地铺上。他这段时间在忙法会的事,每日里都累极,此刻一沾被子便睡着了,反而是平时睡眠不错的梁檀,在今晚失了眠。 她听着床下的呼吸声,恍惚间以为他就在自己身边躺着,扭头看过去时,就看到自己的床边空无一人,需要伸脑袋往下看,方能看到沉睡的他。 梁檀叹了声气,盯着他看了许久,越看越睡不着。 一直到天光即亮,她才昏昏沉沉闭上眼睛,可惜睡得也不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个不停。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床边,然后一个转身直接掉了下去。 当怀里砸了个人时,崔泠猛地惊醒,睁开眼睛的瞬间也看到了她错愕的表情。她的错愕中还透着茫然,显然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 “摔疼了吗?”崔泠蹙眉问。 梁檀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就要爬起来,却因为太过慌乱,又一次砸在崔泠胸口。 这回轮到崔泠痛哼了,她顿时紧张,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领:“砸疼你了吗?” 她居高临下,衣裳凌乱,只要抬头便能从松散的衣领中窥见风光,崔泠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一条腿也不动声色地屈起:“你先下来。” “是不是哪里疼?”梁檀还在不放心。 “……先下来。” “好好我这就……”话没说完。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掌印大人难得露出怔愣表情。 梁檀怔怔看着他,片刻之后才默默收回手,强行挤出一点笑意:“崔泠真是长大了。” 崔泠抿着薄唇坐起,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对不起。” “……我理解的,大孩子了嘛,早上会有点反应也是正常的。”梁檀说着便飞快上床,盖上被子后假装自己睡了。 崔泠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更衣洗漱之后便出门了。 他收拾行头期间,梁檀虽然没回头看,却一直支棱着耳朵听他的动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晚上崔泠回来时,两人对今早的事闭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梁檀仿佛突然发现他已经长成一个男人的事实,不再当着他的面举止随意,时常盯着他的脸发呆,偶尔也会有忍不住后退的时候。 两个人别别扭扭过了几天,在某一个深夜,崔泠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梁檀顿时睁大眼睛。 崔泠看向她,从她的眼底看到许多情绪,却独独没有他最怕的那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便没有别的话了。 两个人陷入沉默,梁檀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只觉得某层窗户纸真是薄得近乎透明了。 可现在还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几天就冬月初二了,他们如今的重心,应该是即将到来的那场刺杀。 “法会那日的守卫你可安排好了?”她认真询问。 崔泠顿了顿:“我调了禁军守门。” 梁檀点头:“家眷也要严查,刺客无法扮作下人,说不定会充当家眷。” “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除了嫡夫人,其余家眷一律不准带。”崔泠温声答话,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她却不敢同他对视:“嗯,这样就差不多了,虽然严苛了些,但小心为上……时候不早了,休息。” “好。” 转眼便到了法会那日。 梁檀一大早就睡不着了,眼巴巴地看着崔泠更衣洗漱,眼底的担忧几乎遮掩不住。 崔泠一对上她的视线,便忍不住轻笑:“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 “你多加小心,我就不担心。”梁檀扯了一下唇角,鬓角一缕头发落下。 崔泠下意识伸手,却在伸到一半时克制停下:“嗯。” 梁檀看了眼他的手,想了想后没有说话。 崔泠转身离开,梁檀在屋里踱步走来走去,终于还是因为担心,将门外候着的小太监叫了进来。 一刻钟后,一个眉眼清秀的小太监从司礼监离开,径直去了举办法会的暖阁。 不知不觉已时至晌午,暖阁里坐满了人,她低眉顺眼地出现,与其他宫人完美融合到一起。 没过多久,皇上和崔泠便来了,她立刻低着头往后躲了躲。崔泠若有所觉地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很快回过神来,扶着皇上坐下。 法会正式开始,不知从哪找来的高僧们坐于上方,闭着眼睛念奇奇怪怪的佛经。梁檀躲在人群后听了一会儿,结果听得直打瞌睡,再看法会总坐着的王孙贵族们,一个个如痴如醉,她不由得赞叹这些人的演技好。 法会晌午开始,开始之前众人已经吃过午饭,所以直接开到了晚上。 第157章 以高僧赐了皇上丹药为结束。梁檀看得想笑,心想什么时候和尚也管炼丹的事了? 但她也就是随意一想,便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因为素宴要开始了—— 刺杀便是在宴会上发生的。 她低着头等皇上和崔泠都走后,才跟着其他人往外走,沿着小路来到素宴上观察座位,当发现皇上所在的位置旁边有两个偌大的圆柱时,她当即假装服侍的人站在了柱子后。 “你是哪来的?”当即有人喝问。 梁檀淡定掏出崔泠之前丢在屋里的玉牌:“奉掌印大人之命而来。” 在宫里,掌印大人的命令等同圣旨,来人虽然心生疑惑,可看到她手里的玉牌后顿时不敢多问了,只当是有他不知道的安排。 梁檀见这么轻易就糊弄过去,顿时松了口气,等崔泠和皇上到来时,立刻不动声色地躲到了柱子后。 崔泠蹙了蹙眉,总觉得心神不宁,于是抽空叫人回司礼监瞧瞧。 那人很快去了又回,看到他后立刻答话:“主子还没醒。”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未醒?”崔泠蹙眉。 “服侍的宫人说,主子晌午时只顾着看话本,一直到看完才睡午觉,眼下是刚睡。”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倒像是她会做的事。” 夜幕降临,素宴开始。 今日有法会,宴席上没酒没肉,所以结束得很快,吃过饭皇上便站起来了。梁檀紧张了一整晚,就等着宴会结束呢,这会儿看到皇上起身,顿时松一口气,可惜还未等转身离开,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白光闪过,等她回过神时,一个武将便刺向了崔泠。 因为是与臣同乐的宴席,所以外头虽然守卫森严,可席面之上却没有过多的侍卫,武将又是走近后突然发难,所以众人都反应不及。 梁檀眼睁睁看着武将的剑刺向崔泠心脏,崔泠猛地后退,却因为脚跟绊住桌子无法脱身。梁檀猛地睁大眼睛,时间仿佛在眼中放慢了千万倍,她有一瞬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为皇上挡刀的时候。 脑子轰的一声,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当场惊呼一声:“小心!” 武将有一瞬间走神,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崔泠勉强侧了一下身子,梁檀也扑上来攥住了剑身。 崔泠眼睛瞬间红了,一手揽住她的腰,一脚将武将踹下了台阶。 周围不多的侍卫立刻上前,将武将抓了起来,局势一瞬间逆转。 “梁檀,梁檀……”崔泠看着她掌心极深的伤口,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梁檀头发已经散开,整个人乖顺地倚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其实就抓住的那一下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崔泠嘴唇轻颤,正要开口说话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皇后?” 梁檀和崔泠同时一顿,回头看到皇上震惊的眼神时,梁檀暗道一声不好,崔泠的眼神则冷了下来。 “当真是你?朕的皇后回来了?”皇上突然激动。 梁檀瞬间冷静,离开崔泠的怀抱跪下:“奴婢不过是掌印房中服侍的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充皇后娘娘。” 太监宫女对食是从前朝就有的,大家心知肚明,却没人会拿到台面上来说,梁檀也一样,不过虽然没提对食,仅一句‘掌印房中服侍的人’,便也能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崔泠的对食。 皇帝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荒唐一点的或许会霸占臣妻,却不会临幸太监用过的女人,就像寻常的富贵人家偶尔想吃清粥小菜,却绝不会去吃乞丐碗里的馊饭。 所以皇上听了她的话,瞬间黑了脸转身离开。 梁檀担忧地看向崔泠,崔泠面无表情,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当着众人的面朝司礼监走去。梁檀不安地动了动,却换来他抱得更紧。 无奈之下,梁檀只好提醒:“……我伤的是手。” 崔泠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梁檀没有办法,只好安分下来。 回到司礼监时,已经有机敏的请来了太医,梁檀在床边坐下,看到太医手中的棉布和白酒瑟缩一瞬。 崔泠在她身边坐下,将她的头揽进怀中:“别看了。” “……其实我觉得不包扎也没事。”梁檀颤巍巍不敢看。 崔泠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很快就好了,不看就不疼。” 梁檀嘴角抽了抽,正想说怎么可能,手心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唔……”这可比冲出去挡刀那一瞬间疼多了,梁檀没忍住痛哼出声,后背不住颤抖。 崔泠听得心口一疼,轻拍她后背的手顿时僵硬,手背上爆起一根根青筋。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他声音沙哑,犹如受伤的是他。 梁檀小兽一般呜咽一声,咬着他的衣裳忍痛。崔泠面无表情地抱着她,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太医和一旁服侍的人却出了一身冷汗,行事愈发小心。等伤口处理妥当,不仅梁檀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其他人也不例外。 梁檀虚弱地趴在崔泠肩膀上,连直起身都十分费力,却还有空安慰他:“还好伤口不深,不用缝针,估计很快就恢复了。” 崔泠将她平放在床上,扯过被子为她盖上,这才看向她的眼睛:“谁为你准备的宫人行头,又是谁放你出去的。” 这便是要算账了。梁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没有显露半分:“是我坚持要偷偷跟着你,你不准罚任何人。” 崔泠:“所以你一早便出门了,法会那会儿也在。”他始终用的是陈述句。 “……你别岔开话题,答应我,别罚任何人。”梁檀没被他牵着走。 崔泠面无表情的地看向她。 梁檀被他冰冷的眼神刺得心头一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许久,她叹了声气,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崔泠,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也幸好我去了,否则那把刀刺过来,你就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我倒宁愿死的是自己。”他眼神极冷,显然还未从刚才的事故中冷静下来。 梁檀讨好:“呸呸呸别胡说,你死了谁来保护我?再说我有分寸的,没看我冲上前时没有推你,而是先去推刀么。” “你的分寸便是贸然出现在皇上面前?”换了平时,崔泠早妥协了,可今日却一直揪着不放。 梁檀仍不觉有错,只是见他还是生气,只能服软求饶:“我保证,日后绝不再像今日一般冲动了。” 崔泠木着脸不说话。 梁檀眼眸一动,顿时痛呼一声。 崔泠果然坐不住了,当即紧张地倾身上前:“怎么了?” “可能是压到伤口了,好痛。”她装模作样。 认识这么多年,崔泠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在假装,却还是心疼了:“伤得这样深,自然是会疼的。” “哪有你当初为我挡的那一刀深。”梁檀笑笑。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崔泠已经无法发作,绷了许久后长叹一声:“罢了。” 这便是不追究了。梁檀顿时笑得愈发情真意切,为了避免他憋出病来,她还特意透了点别的信息哄他高兴:“崔泠,这是我最后一次泄露天机,日后这个能力便不再有了。” 重生前的剧情总共就这么点,避开了导致重生的刺杀之后,便是一个作者没有写过的、全新的未来。 “真的?”崔泠看向她,似乎在辨认她话里的真假。 梁檀认真点头:“嗯。” 崔泠听了今日唯一的好消息,心情总算好了些。 梁檀看着他的样子,一时觉得好笑:“没了这个能力,我以后便帮不了你了,你还高兴呢?” 崔泠斜睨她一眼,起身将房门反锁,收拾妥当之后才打了地铺在床边躺下。 黑暗中,梁檀静静看着床帏,许久才开口询问:“崔泠,我今日已经同皇上说了,我是你的对食,他应该不会再打我的主意?” “他是帝王,怎会打太监对食的主意。”崔泠低声安慰。 两人一问一答,便不再说话,但心里却并未因此安定。 他们一个曾做了许久的后宫之主,一个从十三岁起便开始审阅奏折,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有多荒1淫无度,他们比谁都清楚。 翌日一早,崔泠便被皇上召见。 御书房内,皇上塌着眼壳看折子,崔泠来后跪下请安:“参见皇上。” 皇上充耳不闻,任由他跪在地上,崔泠垂着眼眸不再言语,虽然头颅低着,后背却挺得笔直。 书房内的香炉点着味道浓郁的禅香,却依然遮不住屋里汤药浸出的苦味。皇上如今稍坐片刻都觉得累,只能倚着软榻才能继续看奏折,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清浅的翻书声。 许久,一个小太监小跑进屋:“皇上,李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皇上头也不抬,半点不提让崔泠起身的话。 小太监担忧地看了崔泠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只好转身出门传话。 不出片刻,便有一官员进来了,看到崔泠跪在地上后面露惊讶,又很快敛起心思同皇上商议国事。 一上午的时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崔泠始终跪在地上,坚硬的地砖研磨膝盖,起初只是针扎似的疼,渐渐地变成了钻心疼痛,再发展下去,便是又麻又疼了。 一直到中午时分,书房再无第三人,皇上才看向他:“朕倒是不知,你本事如此之大。” “奴才不知皇上在说什么。”崔泠垂着眼眸。 “不知?”皇上气笑了,“你那对食与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你敢说你不知道?” “奴才只在先皇后跟前服侍过几个月,便来皇上身边伺候了,如今先皇后更是去了多年,奴才的确不知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崔泠说完停顿片刻,抬头看向他,“再说奴才认识先皇后时,先皇后已四十有余,奴才也未见过她年轻时的容貌,不知她与奴才对食有何相似之处。” 他答得句句在理,皇上被说服些许,却还是冷笑一声:“暂不论这件事,她生得如此美貌,你不进献给朕,反而是自个儿留下,究竟是何居心?你可别忘了,后宫是谁的后宫!” 崔泠不语,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皇上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将他质问住了,当即心中生出些许得意,加上在御书房坐了一上午,早已经精力透支,渐渐说话也和缓起来。 “朕念在你是初犯,且饶了你这一次,”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可她与先皇后生得太像,朕是不可能让她再做你对食,这两日你便放出风去,就说她并非你对食,只是按朕的吩咐暂住你那儿,懂吗?” 至于解释之后会如何,他便没有再说了。 崔泠静静跪了许久,开口:“是。” 皇上扫了他一眼,眼底尽是不屑:“行了,朕这儿不用你伺候,回去。” “是。” 崔泠应声起身,动的瞬间一双膝盖顿时传出剧痛,他额上迅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眼前也一阵阵发黑。然而他只是踉跄一下,便稳当地转身离开。 他从来到离开,在御书房待了两个多时辰,梁檀也在司礼监等了两个多时辰,看到他从外头回来后,赶紧冲上去迎接:“崔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崔泠唇角挂着笑意,低头去看她手上的纱布,“很干净,看来有好好养着。” “自然是好好养了,一上午除了等你什么都没干,”梁檀说着,急匆匆跟着他回房,一进门便将门关上反锁,“皇上可为难你了?” “没有。”崔泠回答。 梁檀却不信:“他不是那种大方的人,你快说,他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崔泠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沉默片刻后扬唇:“你且安心养病,这件事我会自行处理。” “你这样事事瞒着我,我如何安心养病,倒不如全都同我说了。”梁檀蹙眉,见他闭口不言,便用没受伤的手去拉他袖子,结果因为离得太近,不小心碰了他的腿一下,下一瞬便听到了他喉间溢出的一声闷哼。 梁檀瞬间警惕:“哪里受伤了?” “没受伤。”崔泠面不改色。 “还撒谎!”梁檀当即要去扯他的衣袍。 崔泠站在原地,连后退避让都困难,只能伸手阻止,还要小心别碰到她的手,连续几次之后只好妥协。 第157章 以高僧赐了皇上丹药为结束。梁檀看得想笑,心想什么时候和尚也管炼丹的事了? 但她也就是随意一想,便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因为素宴要开始了—— 刺杀便是在宴会上发生的。 她低着头等皇上和崔泠都走后,才跟着其他人往外走,沿着小路来到素宴上观察座位,当发现皇上所在的位置旁边有两个偌大的圆柱时,她当即假装服侍的人站在了柱子后。 “你是哪来的?”当即有人喝问。 梁檀淡定掏出崔泠之前丢在屋里的玉牌:“奉掌印大人之命而来。” 在宫里,掌印大人的命令等同圣旨,来人虽然心生疑惑,可看到她手里的玉牌后顿时不敢多问了,只当是有他不知道的安排。 梁檀见这么轻易就糊弄过去,顿时松了口气,等崔泠和皇上到来时,立刻不动声色地躲到了柱子后。 崔泠蹙了蹙眉,总觉得心神不宁,于是抽空叫人回司礼监瞧瞧。 那人很快去了又回,看到他后立刻答话:“主子还没醒。”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未醒?”崔泠蹙眉。 “服侍的宫人说,主子晌午时只顾着看话本,一直到看完才睡午觉,眼下是刚睡。”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倒像是她会做的事。” 夜幕降临,素宴开始。 今日有法会,宴席上没酒没肉,所以结束得很快,吃过饭皇上便站起来了。梁檀紧张了一整晚,就等着宴会结束呢,这会儿看到皇上起身,顿时松一口气,可惜还未等转身离开,余光突然瞥见一道白光闪过,等她回过神时,一个武将便刺向了崔泠。 因为是与臣同乐的宴席,所以外头虽然守卫森严,可席面之上却没有过多的侍卫,武将又是走近后突然发难,所以众人都反应不及。 梁檀眼睁睁看着武将的剑刺向崔泠心脏,崔泠猛地后退,却因为脚跟绊住桌子无法脱身。梁檀猛地睁大眼睛,时间仿佛在眼中放慢了千万倍,她有一瞬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为皇上挡刀的时候。 脑子轰的一声,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当场惊呼一声:“小心!” 武将有一瞬间走神,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崔泠勉强侧了一下身子,梁檀也扑上来攥住了剑身。 崔泠眼睛瞬间红了,一手揽住她的腰,一脚将武将踹下了台阶。 周围不多的侍卫立刻上前,将武将抓了起来,局势一瞬间逆转。 “梁檀,梁檀……”崔泠看着她掌心极深的伤口,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梁檀头发已经散开,整个人乖顺地倚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安慰道:“其实就抓住的那一下疼,现在已经不疼了。” 崔泠嘴唇轻颤,正要开口说话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皇后?” 梁檀和崔泠同时一顿,回头看到皇上震惊的眼神时,梁檀暗道一声不好,崔泠的眼神则冷了下来。 “当真是你?朕的皇后回来了?”皇上突然激动。 梁檀瞬间冷静,离开崔泠的怀抱跪下:“奴婢不过是掌印房中服侍的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充皇后娘娘。” 太监宫女对食是从前朝就有的,大家心知肚明,却没人会拿到台面上来说,梁檀也一样,不过虽然没提对食,仅一句‘掌印房中服侍的人’,便也能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崔泠的对食。 皇帝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荒唐一点的或许会霸占臣妻,却不会临幸太监用过的女人,就像寻常的富贵人家偶尔想吃清粥小菜,却绝不会去吃乞丐碗里的馊饭。 所以皇上听了她的话,瞬间黑了脸转身离开。 梁檀担忧地看向崔泠,崔泠面无表情,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当着众人的面朝司礼监走去。梁檀不安地动了动,却换来他抱得更紧。 无奈之下,梁檀只好提醒:“……我伤的是手。” 崔泠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梁檀没有办法,只好安分下来。 回到司礼监时,已经有机敏的请来了太医,梁檀在床边坐下,看到太医手中的棉布和白酒瑟缩一瞬。 崔泠在她身边坐下,将她的头揽进怀中:“别看了。” “……其实我觉得不包扎也没事。”梁檀颤巍巍不敢看。 崔泠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很快就好了,不看就不疼。” 梁檀嘴角抽了抽,正想说怎么可能,手心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唔……”这可比冲出去挡刀那一瞬间疼多了,梁檀没忍住痛哼出声,后背不住颤抖。 崔泠听得心口一疼,轻拍她后背的手顿时僵硬,手背上爆起一根根青筋。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他声音沙哑,犹如受伤的是他。 梁檀小兽一般呜咽一声,咬着他的衣裳忍痛。崔泠面无表情地抱着她,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太医和一旁服侍的人却出了一身冷汗,行事愈发小心。等伤口处理妥当,不仅梁檀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其他人也不例外。 梁檀虚弱地趴在崔泠肩膀上,连直起身都十分费力,却还有空安慰他:“还好伤口不深,不用缝针,估计很快就恢复了。” 崔泠将她平放在床上,扯过被子为她盖上,这才看向她的眼睛:“谁为你准备的宫人行头,又是谁放你出去的。” 这便是要算账了。梁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没有显露半分:“是我坚持要偷偷跟着你,你不准罚任何人。” 崔泠:“所以你一早便出门了,法会那会儿也在。”他始终用的是陈述句。 “……你别岔开话题,答应我,别罚任何人。”梁檀没被他牵着走。 崔泠面无表情的地看向她。 梁檀被他冰冷的眼神刺得心头一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许久,她叹了声气,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崔泠,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也幸好我去了,否则那把刀刺过来,你就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我倒宁愿死的是自己。”他眼神极冷,显然还未从刚才的事故中冷静下来。 梁檀讨好:“呸呸呸别胡说,你死了谁来保护我?再说我有分寸的,没看我冲上前时没有推你,而是先去推刀么。” “你的分寸便是贸然出现在皇上面前?”换了平时,崔泠早妥协了,可今日却一直揪着不放。 梁檀仍不觉有错,只是见他还是生气,只能服软求饶:“我保证,日后绝不再像今日一般冲动了。” 崔泠木着脸不说话。 梁檀眼眸一动,顿时痛呼一声。 崔泠果然坐不住了,当即紧张地倾身上前:“怎么了?” “可能是压到伤口了,好痛。”她装模作样。 认识这么多年,崔泠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在假装,却还是心疼了:“伤得这样深,自然是会疼的。” “哪有你当初为我挡的那一刀深。”梁檀笑笑。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崔泠已经无法发作,绷了许久后长叹一声:“罢了。” 这便是不追究了。梁檀顿时笑得愈发情真意切,为了避免他憋出病来,她还特意透了点别的信息哄他高兴:“崔泠,这是我最后一次泄露天机,日后这个能力便不再有了。” 重生前的剧情总共就这么点,避开了导致重生的刺杀之后,便是一个作者没有写过的、全新的未来。 “真的?”崔泠看向她,似乎在辨认她话里的真假。 梁檀认真点头:“嗯。” 崔泠听了今日唯一的好消息,心情总算好了些。 梁檀看着他的样子,一时觉得好笑:“没了这个能力,我以后便帮不了你了,你还高兴呢?” 崔泠斜睨她一眼,起身将房门反锁,收拾妥当之后才打了地铺在床边躺下。 黑暗中,梁檀静静看着床帏,许久才开口询问:“崔泠,我今日已经同皇上说了,我是你的对食,他应该不会再打我的主意?” “他是帝王,怎会打太监对食的主意。”崔泠低声安慰。 两人一问一答,便不再说话,但心里却并未因此安定。 他们一个曾做了许久的后宫之主,一个从十三岁起便开始审阅奏折,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有多荒1淫无度,他们比谁都清楚。 翌日一早,崔泠便被皇上召见。 御书房内,皇上塌着眼壳看折子,崔泠来后跪下请安:“参见皇上。” 皇上充耳不闻,任由他跪在地上,崔泠垂着眼眸不再言语,虽然头颅低着,后背却挺得笔直。 书房内的香炉点着味道浓郁的禅香,却依然遮不住屋里汤药浸出的苦味。皇上如今稍坐片刻都觉得累,只能倚着软榻才能继续看奏折,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清浅的翻书声。 许久,一个小太监小跑进屋:“皇上,李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皇上头也不抬,半点不提让崔泠起身的话。 小太监担忧地看了崔泠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只好转身出门传话。 不出片刻,便有一官员进来了,看到崔泠跪在地上后面露惊讶,又很快敛起心思同皇上商议国事。 一上午的时间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崔泠始终跪在地上,坚硬的地砖研磨膝盖,起初只是针扎似的疼,渐渐地变成了钻心疼痛,再发展下去,便是又麻又疼了。 一直到中午时分,书房再无第三人,皇上才看向他:“朕倒是不知,你本事如此之大。” “奴才不知皇上在说什么。”崔泠垂着眼眸。 “不知?”皇上气笑了,“你那对食与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你敢说你不知道?” “奴才只在先皇后跟前服侍过几个月,便来皇上身边伺候了,如今先皇后更是去了多年,奴才的确不知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崔泠说完停顿片刻,抬头看向他,“再说奴才认识先皇后时,先皇后已四十有余,奴才也未见过她年轻时的容貌,不知她与奴才对食有何相似之处。” 他答得句句在理,皇上被说服些许,却还是冷笑一声:“暂不论这件事,她生得如此美貌,你不进献给朕,反而是自个儿留下,究竟是何居心?你可别忘了,后宫是谁的后宫!” 崔泠不语,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皇上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将他质问住了,当即心中生出些许得意,加上在御书房坐了一上午,早已经精力透支,渐渐说话也和缓起来。 “朕念在你是初犯,且饶了你这一次,”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可她与先皇后生得太像,朕是不可能让她再做你对食,这两日你便放出风去,就说她并非你对食,只是按朕的吩咐暂住你那儿,懂吗?” 至于解释之后会如何,他便没有再说了。 崔泠静静跪了许久,开口:“是。” 皇上扫了他一眼,眼底尽是不屑:“行了,朕这儿不用你伺候,回去。” “是。” 崔泠应声起身,动的瞬间一双膝盖顿时传出剧痛,他额上迅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眼前也一阵阵发黑。然而他只是踉跄一下,便稳当地转身离开。 他从来到离开,在御书房待了两个多时辰,梁檀也在司礼监等了两个多时辰,看到他从外头回来后,赶紧冲上去迎接:“崔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崔泠唇角挂着笑意,低头去看她手上的纱布,“很干净,看来有好好养着。” “自然是好好养了,一上午除了等你什么都没干,”梁檀说着,急匆匆跟着他回房,一进门便将门关上反锁,“皇上可为难你了?” “没有。”崔泠回答。 梁檀却不信:“他不是那种大方的人,你快说,他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崔泠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沉默片刻后扬唇:“你且安心养病,这件事我会自行处理。” “你这样事事瞒着我,我如何安心养病,倒不如全都同我说了。”梁檀蹙眉,见他闭口不言,便用没受伤的手去拉他袖子,结果因为离得太近,不小心碰了他的腿一下,下一瞬便听到了他喉间溢出的一声闷哼。 梁檀瞬间警惕:“哪里受伤了?” “没受伤。”崔泠面不改色。 “还撒谎!”梁檀当即要去扯他的衣袍。 崔泠站在原地,连后退避让都困难,只能伸手阻止,还要小心别碰到她的手,连续几次之后只好妥协。 第158章 “膝盖伤了。” 梁檀这才作罢。 一刻钟后,崔泠久违地坐在了床上,外袍已经解开,亵裤也脱了,只有一床被子遮住关键部位,露出一双紫红发肿的膝盖。因为在砖地上跪了太久,膝盖部分地方直接咯出了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梁檀早做了心理准备,可看到他的膝盖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这个王八蛋。” 崔泠看着她因生气而鲜活的表情,膝盖的痛楚仿佛减轻许多。 “一点小伤,休养几日便好了。”他低声安慰。 梁檀气红了眼睛,闻言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为他涂药。崔泠看着她轻颤的睫毛,和鬓边微乱的碎发,手指动了动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帮她将碎发别在耳后。 “……嗯。” 涂完药,崔泠便在梁檀的勒令下躺着休息了,他本想去拿自己的地铺,却被她一个眼神逼得放弃,只能乖乖躺在床上。 才一晚上的功夫,两个人的身份好像调换了个,崔泠只觉有趣,却不敢当着她的面笑出来。 今日御书房中的事,他已经尽数跟梁檀说了,梁檀听得愁眉不展:“这下可怎么办,他要你出门辟谣对食一事,明摆着是想之后将我收入宫中。” “我不会让他得逞。”崔泠安慰。 梁檀却不抱希望:“他如今不过给个下马威,你便伤成这样,若一直不答应,只怕日后会更不好过。” 这一刻,她突然后悔自己昨天贸然出现的事了,早知如此,她就该将自己弄得丑一些,也省得被他看上。 崔泠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唇角不自觉扬起:“你是我的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早晚都会看见你。” 这句‘你是我的人’说得极为自然,说完却还是忍不住看她一眼,想知道她的反应如何,可惜梁檀在想别的事,并未在意这句话,崔泠轻抿薄唇。 “到那时他就老糊涂了,也不至于再动色心。”梁檀提起他就一脸膈应,心想自己怎么老被这些猥琐老男人惦记,第一个世界时是男主父亲,如今又是老透了的皇帝。 崔泠见她还在担忧,又开口劝慰几句。梁檀却始终心不在焉,糕点不吃话本不看,一直黏在他身侧,不论做什么都不安心。 崔泠原本以为,她过一会儿便会好起来,可直到晚膳时她都一直如此。眼看着她饭没吃两口,又开始盯着碗发呆,崔泠只能放下筷子。 筷子与碗轻触的声音引得梁檀看过来,刚要问怎么就吃这一点,就对上了崔泠冷静的双眼。 “梁檀,相信我。”他缓声道。 梁檀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崔泠没有多言,重新拿起筷子为她夹菜,梁檀默默吃饭,快结束时突然问一句:“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崔泠扬唇:“你会怕,我才高兴。” 梁檀一愣,懂得其中深意后突然生出些许窘迫。 崔泠自知失言,顿了顿后扬唇:“快些吃,你一整日没休息,也该困了。” “……好。”梁檀低下头用仅剩的一只手扒饭,吃了半天后偷偷瞄他一眼,却被他抓了个正着,吓得她赶紧低头。 崔泠克制几番,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 晚上休息时,梁檀先爬上了床,然后腾出一大片空位,意思不言而喻。 崔泠站在原地,光是想到可能会同床而眠,身体的每一处便开始同时叫嚣。 “愣着做什么,过来啊。”梁檀催促。 崔泠喉结动了动,对上她干净的眼睛,突然觉自己龌龊肮脏。 他是烂泥里打滚的人,连靠近都会脏了她的鞋,又如何敢奢望与她同住。 “崔泠?”梁檀蹙眉。 崔泠沉默许久,开口:“我去偏房睡。” 梁檀一愣,还未开口说话,他便已经转身离开了。梁檀怔怔看着打开又关上的房门,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崔泠走了之后,本就安静的房间愈发静了,梁檀吹熄了灯,转身到床上躺下,只觉得屋子好像比之前大了许多,从前看着顺眼的装饰与绿植,如今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像一个个狰狞的恶鬼,瞅准了崔泠不在这个时机,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真是奇怪,崔泠先前也不是没有夜不归宿过,可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梁檀默默往被窝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强逼自己入睡。 另一边,崔泠到了久未住人的偏房,从柜子里拿出泛着霉味的被褥丢到床上,便径直躺下了。膝盖敷过活血化瘀的药后已经没那么疼了,可偏房没烧地龙,被子又潮湿,躺了一会儿后膝盖又开始针扎似的疼。 他安静躺着,仿佛膝盖处传来的疼痛与他无关,满脑子都是梁檀坐在床上软软瞧着自己的模样。 不能再想了,他克制地闭上眼睛,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被子上的霉味、空气里的灰尘都无孔不入,许久,他还是睁开眼睛,静静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半晌自嘲一句:“好日子过惯了,便连这点苦都受不了了?”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清楚,他说的好日子并非指暖房与软被。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总算觉得困了,长叹一声正要休息,房门口突然传出一点响动,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绝非是刺客,刺客进不了司礼监,也绝不敢从正门进,更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会是司礼监中伺候的那些人,如今深更半夜,他们不敢打扰他休息。 答案是谁不言而喻,崔泠扬唇,在她悄悄走过来时开口:“怎么了?” “你没睡啊?”梁檀一阵惊喜。 崔泠坐了起来:“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梁檀忙摆手。 崔泠不信这些,安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她又为难开口:“我一个人睡不着,能在你这儿睡一晚吗?” 崔泠唇角笑意更深,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梁檀连忙保证:“我保证不乱动,绝不会打扰你,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打地铺。” “你明知我不会让你打地铺。”崔泠的笑意到底还是从声音里透了出来。 梁檀本来还想再装装可怜,闻言没忍住乐了:“对,所以你得将床分我一半。” 说罢,便不等崔泠答应,直接就要往床上爬,崔泠赶紧拦住:“不行。” “你要赶我走?”梁檀不可置信。 崔泠无奈:“这儿的被褥太潮,地龙也不够热,我们回去睡。” 梁檀:“……” 一刻钟后,两人并肩躺在了主寝的床上。 梁檀叹了声气:“所以你没事作什么作,早点休息不就好了?” 崔泠轻笑一声没有解释。 有他在身边,梁檀很快便困了,不多会儿便睡了过去。她睡觉还算老实,说不乱动就不乱动,与他之间足足隔了将近两个人的距离,崔泠侧目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缓缓闭上眼睛,伴着她的呼吸声入眠。 这一晚折腾得久,梁檀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睛后察觉到不太对劲,一扭头果然看到崔泠还坐在床上。 “你没去上值?”她有些惊讶。 “我膝盖伤了,不能走路。”崔泠回答。 梁檀看一眼他的膝盖,蹙眉:“确实,伤成这样是得好好养养。” 崔泠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当真没有去上值,而且不仅这天没去,第二天也没去,第三天还是没有去。一时间外头都说崔泠如今已经失去皇上宠信,要不了多久掌印之位便不是他的了,起初这些话是没人信的,可偏偏御书房那日不少官员进出,都瞧见了他被皇上罚跪的样子。 有了官员们作证,流言便愈发显得真切了。 梁檀起初还有些担心,可看到崔泠淡定如初,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于是不再多想。两人如今都是伤患,一个养手一个养腿,整日待在一块看看话本吃吃糕点,日子过得愈发安稳和顺,偶尔梁檀甚至会想,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你若喜欢,我便想想法子,直接出去立府,以后下了值便陪你过这样悠闲的日子。”崔泠笑道。如今到了他这个地位,想出去立府也是不难。 梁檀设想了一下,觉得也不错:“到时候在家中养条狗。” “多种些花木。”崔泠也跟着设想。 梁檀来兴趣了:“要修个漂亮的厨房,我没事的时候还能做做糕点打发时间。” “府邸守卫要多些,最好森严如铁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御书房里的皇上却因为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快疯了,三番两次派人让崔泠过来,然而每次都被他以身有重疾拒绝了。 连续几次之后,皇上又是操劳国事又是生闷气,直接病倒了。 “咱不会将他气死了?”梁檀突然担心。 崔泠斜了她一眼:“不好吗?” 什么都不必想、每日同梁檀待在一起的日子固然快乐,可为了长远考虑,还是不能过度沉迷。崔泠‘养伤’小半个月,在皇上病倒后的第三天,还是结束了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一大早,梁檀被轻微响动吵醒,挣扎着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崔泠已经穿戴整齐,似乎准备出门。她愣了愣,不由得坐起身来:“你要上值了?” “歇了这么久,也该去了。”崔泠垂眸看向她。 他起得太早,外头还蒙蒙黑,屋里也极暗。他怕打扰她休息,所以没有点灯,没想到还是将人吵醒了。 “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昏暗的室内,他说话极为温柔。 梁檀抿了抿唇:“我怎么睡得着。” 这小半个月里,皇上必然被前朝后宫的事折磨得不轻,现在他突然去上值,皇上可能会为了大局不敢对他如何,也可能会不管不顾要惩戒他。 虽然后者可能性不大,可这种老糊涂的昏君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她也不敢保证崔泠这次去,会一点事都没有。 即便是没有充足的光线,崔泠也看清了她脸上的担忧,停顿片刻后扬唇:“他不敢对我如何。” 梁檀蹙了蹙眉。 “如今,朝臣已经开始请立太子了。”崔泠这段时间虽然不在前朝后宫走动,可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有无数双眼睛和耳朵。 梁檀瞬间就明白了。 这老昏君十二三时便开始玩女人了,一早就亏空了身子,这么多年纳了不少后妃,也生过几个孩子,可劣精出生的孩子都体虚多病,没一个活到成年的,如今老昏君七十有余,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若立太子,便要从皇室子嗣中挑选一个,可惜他越老越多疑,生怕非亲生的孩子做了太子后,会为了权力要他的命,所以宁愿将朝中之事交给崔泠一个宦官,也不肯立太子辅佐自己。 毕竟宦官权势再大,也不过一个后宫的奴才,太子却是不同,那可是真正的主子,还是会被群臣拥护的主子。 “所以他不会对我怎样,”崔泠说完,看到她微张的红唇,手指突然泛点痒意,然而他没有伸手碰她,而是不动声色地捻了两下手指,“你别担心了,且再睡会儿。” 梁檀乖乖点了点头。 崔泠扬唇,这才转身离开。 梁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叹了声气重新躺在床上,木愣愣地盯着房梁发呆。 “主子,掌印大人派人来了,说皇上没有动怒,请主子放心。” 梁檀没想到他还会特意派人告知她,顿了顿后轻笑低喃:“这才多久,恐怕也刚到地方。”想来是为了让她安心,所以没等见着皇上就派人来了。 另一边,寝殿中。 皇上斜躺在床上,看着突然出现的崔泠冷笑一声:“病好了?” “回皇上的话,好了。”崔泠神色淡定,仿佛是真的养病归来。 “朕从前倒不知道你这般尊贵,不过是跪了两个时辰,便一病不起了,”皇上这些日子被折腾够呛,一看到他便控制不住的恼火,“这段日子想来你很是清闲?” “奴才不敢。”崔泠垂下眼眸。 他油盐不进任凭嘲讽羞辱。皇上骂了几句后也觉得没劲了,便呵斥他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 崔泠应了一声,直接在一侧桌前坐下,低着头开始一本一本批阅。 第158章 “膝盖伤了。” 梁檀这才作罢。 一刻钟后,崔泠久违地坐在了床上,外袍已经解开,亵裤也脱了,只有一床被子遮住关键部位,露出一双紫红发肿的膝盖。因为在砖地上跪了太久,膝盖部分地方直接咯出了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梁檀早做了心理准备,可看到他的膝盖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这个王八蛋。” 崔泠看着她因生气而鲜活的表情,膝盖的痛楚仿佛减轻许多。 “一点小伤,休养几日便好了。”他低声安慰。 梁檀气红了眼睛,闻言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为他涂药。崔泠看着她轻颤的睫毛,和鬓边微乱的碎发,手指动了动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帮她将碎发别在耳后。 “……嗯。” 涂完药,崔泠便在梁檀的勒令下躺着休息了,他本想去拿自己的地铺,却被她一个眼神逼得放弃,只能乖乖躺在床上。 才一晚上的功夫,两个人的身份好像调换了个,崔泠只觉有趣,却不敢当着她的面笑出来。 今日御书房中的事,他已经尽数跟梁檀说了,梁檀听得愁眉不展:“这下可怎么办,他要你出门辟谣对食一事,明摆着是想之后将我收入宫中。” “我不会让他得逞。”崔泠安慰。 梁檀却不抱希望:“他如今不过给个下马威,你便伤成这样,若一直不答应,只怕日后会更不好过。” 这一刻,她突然后悔自己昨天贸然出现的事了,早知如此,她就该将自己弄得丑一些,也省得被他看上。 崔泠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唇角不自觉扬起:“你是我的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早晚都会看见你。” 这句‘你是我的人’说得极为自然,说完却还是忍不住看她一眼,想知道她的反应如何,可惜梁檀在想别的事,并未在意这句话,崔泠轻抿薄唇。 “到那时他就老糊涂了,也不至于再动色心。”梁檀提起他就一脸膈应,心想自己怎么老被这些猥琐老男人惦记,第一个世界时是男主父亲,如今又是老透了的皇帝。 崔泠见她还在担忧,又开口劝慰几句。梁檀却始终心不在焉,糕点不吃话本不看,一直黏在他身侧,不论做什么都不安心。 崔泠原本以为,她过一会儿便会好起来,可直到晚膳时她都一直如此。眼看着她饭没吃两口,又开始盯着碗发呆,崔泠只能放下筷子。 筷子与碗轻触的声音引得梁檀看过来,刚要问怎么就吃这一点,就对上了崔泠冷静的双眼。 “梁檀,相信我。”他缓声道。 梁檀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崔泠没有多言,重新拿起筷子为她夹菜,梁檀默默吃饭,快结束时突然问一句:“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崔泠扬唇:“你会怕,我才高兴。” 梁檀一愣,懂得其中深意后突然生出些许窘迫。 崔泠自知失言,顿了顿后扬唇:“快些吃,你一整日没休息,也该困了。” “……好。”梁檀低下头用仅剩的一只手扒饭,吃了半天后偷偷瞄他一眼,却被他抓了个正着,吓得她赶紧低头。 崔泠克制几番,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 晚上休息时,梁檀先爬上了床,然后腾出一大片空位,意思不言而喻。 崔泠站在原地,光是想到可能会同床而眠,身体的每一处便开始同时叫嚣。 “愣着做什么,过来啊。”梁檀催促。 崔泠喉结动了动,对上她干净的眼睛,突然觉自己龌龊肮脏。 他是烂泥里打滚的人,连靠近都会脏了她的鞋,又如何敢奢望与她同住。 “崔泠?”梁檀蹙眉。 崔泠沉默许久,开口:“我去偏房睡。” 梁檀一愣,还未开口说话,他便已经转身离开了。梁檀怔怔看着打开又关上的房门,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崔泠走了之后,本就安静的房间愈发静了,梁檀吹熄了灯,转身到床上躺下,只觉得屋子好像比之前大了许多,从前看着顺眼的装饰与绿植,如今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像一个个狰狞的恶鬼,瞅准了崔泠不在这个时机,想要将她生吞活剥。 真是奇怪,崔泠先前也不是没有夜不归宿过,可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梁檀默默往被窝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强逼自己入睡。 另一边,崔泠到了久未住人的偏房,从柜子里拿出泛着霉味的被褥丢到床上,便径直躺下了。膝盖敷过活血化瘀的药后已经没那么疼了,可偏房没烧地龙,被子又潮湿,躺了一会儿后膝盖又开始针扎似的疼。 他安静躺着,仿佛膝盖处传来的疼痛与他无关,满脑子都是梁檀坐在床上软软瞧着自己的模样。 不能再想了,他克制地闭上眼睛,却半点睡意都没有。 被子上的霉味、空气里的灰尘都无孔不入,许久,他还是睁开眼睛,静静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半晌自嘲一句:“好日子过惯了,便连这点苦都受不了了?”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清楚,他说的好日子并非指暖房与软被。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总算觉得困了,长叹一声正要休息,房门口突然传出一点响动,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绝非是刺客,刺客进不了司礼监,也绝不敢从正门进,更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会是司礼监中伺候的那些人,如今深更半夜,他们不敢打扰他休息。 答案是谁不言而喻,崔泠扬唇,在她悄悄走过来时开口:“怎么了?” “你没睡啊?”梁檀一阵惊喜。 崔泠坐了起来:“有事?” “没事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梁檀忙摆手。 崔泠不信这些,安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她又为难开口:“我一个人睡不着,能在你这儿睡一晚吗?” 崔泠唇角笑意更深,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梁檀连忙保证:“我保证不乱动,绝不会打扰你,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打地铺。” “你明知我不会让你打地铺。”崔泠的笑意到底还是从声音里透了出来。 梁檀本来还想再装装可怜,闻言没忍住乐了:“对,所以你得将床分我一半。” 说罢,便不等崔泠答应,直接就要往床上爬,崔泠赶紧拦住:“不行。” “你要赶我走?”梁檀不可置信。 崔泠无奈:“这儿的被褥太潮,地龙也不够热,我们回去睡。” 梁檀:“……” 一刻钟后,两人并肩躺在了主寝的床上。 梁檀叹了声气:“所以你没事作什么作,早点休息不就好了?” 崔泠轻笑一声没有解释。 有他在身边,梁檀很快便困了,不多会儿便睡了过去。她睡觉还算老实,说不乱动就不乱动,与他之间足足隔了将近两个人的距离,崔泠侧目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缓缓闭上眼睛,伴着她的呼吸声入眠。 这一晚折腾得久,梁檀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睛后察觉到不太对劲,一扭头果然看到崔泠还坐在床上。 “你没去上值?”她有些惊讶。 “我膝盖伤了,不能走路。”崔泠回答。 梁檀看一眼他的膝盖,蹙眉:“确实,伤成这样是得好好养养。” 崔泠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当真没有去上值,而且不仅这天没去,第二天也没去,第三天还是没有去。一时间外头都说崔泠如今已经失去皇上宠信,要不了多久掌印之位便不是他的了,起初这些话是没人信的,可偏偏御书房那日不少官员进出,都瞧见了他被皇上罚跪的样子。 有了官员们作证,流言便愈发显得真切了。 梁檀起初还有些担心,可看到崔泠淡定如初,也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于是不再多想。两人如今都是伤患,一个养手一个养腿,整日待在一块看看话本吃吃糕点,日子过得愈发安稳和顺,偶尔梁檀甚至会想,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你若喜欢,我便想想法子,直接出去立府,以后下了值便陪你过这样悠闲的日子。”崔泠笑道。如今到了他这个地位,想出去立府也是不难。 梁檀设想了一下,觉得也不错:“到时候在家中养条狗。” “多种些花木。”崔泠也跟着设想。 梁檀来兴趣了:“要修个漂亮的厨房,我没事的时候还能做做糕点打发时间。” “府邸守卫要多些,最好森严如铁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御书房里的皇上却因为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快疯了,三番两次派人让崔泠过来,然而每次都被他以身有重疾拒绝了。 连续几次之后,皇上又是操劳国事又是生闷气,直接病倒了。 “咱不会将他气死了?”梁檀突然担心。 崔泠斜了她一眼:“不好吗?” 什么都不必想、每日同梁檀待在一起的日子固然快乐,可为了长远考虑,还是不能过度沉迷。崔泠‘养伤’小半个月,在皇上病倒后的第三天,还是结束了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一大早,梁檀被轻微响动吵醒,挣扎着睁开眼睛后,就看到崔泠已经穿戴整齐,似乎准备出门。她愣了愣,不由得坐起身来:“你要上值了?” “歇了这么久,也该去了。”崔泠垂眸看向她。 他起得太早,外头还蒙蒙黑,屋里也极暗。他怕打扰她休息,所以没有点灯,没想到还是将人吵醒了。 “时候还早,你再睡会儿。”昏暗的室内,他说话极为温柔。 梁檀抿了抿唇:“我怎么睡得着。” 这小半个月里,皇上必然被前朝后宫的事折磨得不轻,现在他突然去上值,皇上可能会为了大局不敢对他如何,也可能会不管不顾要惩戒他。 虽然后者可能性不大,可这种老糊涂的昏君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她也不敢保证崔泠这次去,会一点事都没有。 即便是没有充足的光线,崔泠也看清了她脸上的担忧,停顿片刻后扬唇:“他不敢对我如何。” 梁檀蹙了蹙眉。 “如今,朝臣已经开始请立太子了。”崔泠这段时间虽然不在前朝后宫走动,可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有无数双眼睛和耳朵。 梁檀瞬间就明白了。 这老昏君十二三时便开始玩女人了,一早就亏空了身子,这么多年纳了不少后妃,也生过几个孩子,可劣精出生的孩子都体虚多病,没一个活到成年的,如今老昏君七十有余,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若立太子,便要从皇室子嗣中挑选一个,可惜他越老越多疑,生怕非亲生的孩子做了太子后,会为了权力要他的命,所以宁愿将朝中之事交给崔泠一个宦官,也不肯立太子辅佐自己。 毕竟宦官权势再大,也不过一个后宫的奴才,太子却是不同,那可是真正的主子,还是会被群臣拥护的主子。 “所以他不会对我怎样,”崔泠说完,看到她微张的红唇,手指突然泛点痒意,然而他没有伸手碰她,而是不动声色地捻了两下手指,“你别担心了,且再睡会儿。” 梁檀乖乖点了点头。 崔泠扬唇,这才转身离开。 梁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叹了声气重新躺在床上,木愣愣地盯着房梁发呆。 “主子,掌印大人派人来了,说皇上没有动怒,请主子放心。” 梁檀没想到他还会特意派人告知她,顿了顿后轻笑低喃:“这才多久,恐怕也刚到地方。”想来是为了让她安心,所以没等见着皇上就派人来了。 另一边,寝殿中。 皇上斜躺在床上,看着突然出现的崔泠冷笑一声:“病好了?” “回皇上的话,好了。”崔泠神色淡定,仿佛是真的养病归来。 “朕从前倒不知道你这般尊贵,不过是跪了两个时辰,便一病不起了,”皇上这些日子被折腾够呛,一看到他便控制不住的恼火,“这段日子想来你很是清闲?” “奴才不敢。”崔泠垂下眼眸。 他油盐不进任凭嘲讽羞辱。皇上骂了几句后也觉得没劲了,便呵斥他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 崔泠应了一声,直接在一侧桌前坐下,低着头开始一本一本批阅。 第159章 遇到上奏立太子的,便单独放一处,放着放着就成了高高的一摞。 皇上睡了醒醒了睡,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崔泠手边厚厚一摞奏折。 他眼皮一跳:“这些都说的是什么?” “请皇上立储。”崔泠回答。 “他们想得美!”皇上顿时急火攻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服侍的宫人连忙上前给他拍背,崔泠也跟着站了起来,却没有上前服侍。 皇上咳过一阵后,再次看向他:“将这些都烧了!” “是。” “等等!”皇上又叫住他,“记下都是谁的奏折,求立的又是哪个储君,朕倒要瞧瞧,朕还没死,谁敢觊觎朕的江山!” “是。” 他说什么崔泠便做什么,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异议,像一个合格的工具人。皇上看着他,心气稍微顺了些,接着想到那日惊鸿一瞥的女人,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彻底陷入了挣扎,若是不管不顾强要那个女人,只怕崔泠日后不会再为他所用,若不要……他这段时间,连梦里都是那张脸,叫他就这么放弃,他如何能甘心? 皇上盯着崔泠看了许久,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崔泠继续翻看奏折,一直看到傍晚时分才结束。 皇上知道如今想要不立太子,便要向群臣证明自己还能处理国事,崔泠于他而言至关重要,不能压榨太狠,于是等他一放下奏折,便淡淡开口:“时候不早了,你身子还未好全,回去歇着。” “是。”崔泠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遇到朝堂之上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兵部侍郎钱尤,淡淡颔首之后便要离开。 “掌印不是身子不适么,怎么不好好养病,反而跑来了皇上寝殿,就不怕过了病气给皇上?”钱尤不肯轻易放过他。 崔泠神色淡淡:“咱家不过是伤了膝盖,何至于有病气?再说皇上需要咱家,咱家定要尽忠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外头流言都为虚妄,他依然是皇上最离不开的那个人。 钱尤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刚要仔细询问,崔泠便已经离开了。 钱尤冷嗤一声进了屋,瞧见皇上后立刻行礼。 皇上冷淡地看他一眼:“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钱尤听出他言语中的不悦,心里咯噔一下,本来想说的话瞬间说不出口了。 “不用说朕也知道,又是为了立储之事?”皇上面无表情,言语间还是泄露出一丝火气,“朕看你们是巴不得朕早点死!” 钱尤吓了一跳:“微、微臣绝无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钱尤忙道:“微臣是怕宦官专政,怕崔泠对江山不利!” 话音落下,没有听到皇上反驳,钱尤咽了下口水,心中有了主意:“皇上,您想想,他是不是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听话了?” 说罢,他抬头看向皇上,“法会那晚,连奴才都能看得出,他那对食同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他好歹也在先皇后跟前服侍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来?他敢将那女子留在房中,分明就是不将您看在眼里,这不仅是对先皇后的亵渎,还是对您大不敬啊!若长此以往,只怕他会越来越难控制。” “那又如何,他一个没根的太监,还想造反不成?”皇上不屑,“总不会比太子更危险。” 钱尤不敢接他最后那句话,飞速思索半天后开口:“可是皇上,您也不能被一个太监拿捏了?” 这句话准确地戳中了皇上的心思,崔泠这次装病反抗一事,算是为他敲响了警钟,让他多少生出些忌惮。 钱尤见状,唇角抽了两下,到底克制住没笑出来:“再说了皇上,臣已经打探过了,那女子与先皇后生得一模一样不说,还同名同姓,您不觉得蹊跷吗?” 皇上一愣。 “定是先皇后舍不得您,才转世而来啊皇上,您忍心让她在一个太监手中备受屈辱吗?”钱尤看到他的表情,便知道大事已成。 皇上深吸一口气,想到什么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崔泠回到司礼监后,陪梁檀用了晚膳便将皇上身边服侍的太监叫了过来,问他钱尤来后说了什么,太监忙答道:“钱大人进门之后,便将我等遣出去了,奴才也不知道他与皇上究竟说了什么。” 崔泠沉思片刻,便叫他退下了。 接下来几日,奏折及时批阅,也发落了几个上奏立储的臣子,前朝后宫总算风平浪静。 皇上病愈后,给崔泠派了两个小太监。 “你一人批阅奏折还是太累,日后可多教教他们,他们也是罪臣之后,都读过几年圣贤书,想来上手也不会慢,日后你也好轻松些。”皇上状似无意地开口。 崔泠眼神一暗,审视般看向两人,两个小太监,顿时瑟缩。 皇上不满这二人的胆小怕事,却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于是板起脸为他们撑场面:“怎么,你不愿意?” “皇上美意,奴才领旨。”崔泠言简意赅。 皇上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径直离开了。崔泠看了被留下的二人一眼,当真开始教导他们,只是教完之后淡淡开口:“你们二人,尚有家眷在外。” 两人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在对上崔泠的视线后,顿时出了一层白毛汗。 “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个儿心里判断,”崔泠扫了二人一眼,“若觉得皇上看重便无后顾之忧,那就自便。” 二人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回去后被皇上问起,也只敢说崔泠如何尽力教导,半点都不敢提被威胁的事。 知道崔泠没有阳奉阴违后,皇上还算满意,又一次觉得钱尤大惊小怪。他刚叫二人退下,便又有人来了。 看到来人是谁后,不等他跪下行礼,皇上便迫不及待地问:“她今日如何了?” 来人顿了顿:“回皇上的话,一直待在屋中鲜少出门,晌午时去了趟厨房,做了些吃食。” “她从前也不爱出门,屋里头总是备着糕点,朕当初常笑她年纪大了还像个小姑娘。”皇上笑意盈盈,衰老的胖脸上堆积出一层褶子,眼神却极为诡异,像是缅怀过去,又像是分不清现实与幻想。 来人闻言干笑颔首,没有敢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听说御书房多了两个小太监后,梁檀顿时蹙起眉头:“他这是打算架空你?” “他不会得逞。”崔泠安慰。 梁檀叹了声气:“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要糟。” 她原本以为,皇上只要活着一日,她和崔泠就安全一日,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朝中那些官员恨不得崔泠死,皇上如今也企图瓦解他的势力,如今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死路。 梁檀想起白日里看到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分明就是服侍皇上多年的老太监,她抿了抿唇,歉疚地看向崔泠:“都是我不好。” “不准多想,”崔泠缓声安慰,“我会处理好一切。” 梁檀抿了抿唇,眉头依然紧皱。崔泠看不过去,终究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头,等做完这一切,两个人都愣住了。 崔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不自然地蜷起手指:“时候不早了,睡。” “……嗯。”梁檀脸颊有些泛热,闻言赶紧去洗漱了,等收拾妥当便爬到床的最里侧。 崔泠本来要去柜子里拿铺盖,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她身边的大片空位。迎上她清澈的眼眸,他喉结动了动,到底抵不过内心的渴望,在她身侧躺了下去。 梁檀忍不住偷瞄他一眼,结果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视线。 “睡。”他忍着笑意道。 梁檀默默将脸埋进被子里,庆幸深更半夜,他瞧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崔泠这段时日不仅要处理积压的奏折,还要警惕明枪暗箭,每日里只有回到这间屋子才会放松。此刻躺在梁檀的身边,听着她发出的各种轻微响动,很快便睡了过去。 梁檀却毫无睡意,脑子里闪过重生后的一幕幕,最后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她,崔泠只要一直留在宫里,最后的归宿就注定是不得善终,而她的出现,只是推着他加速朝这个结局走去。 或许只有重生,才能破开这一死局。梁檀思及此,脑海再次浮现他险些丧命刀下的画面,一瞬间便否决了这种想法。 眼前情况还没那么糟,她仔细想想,说不定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梁檀轻呼一口气,侧目看向一旁沉睡的崔泠,蓦地想起他指尖停留在自己眉心时的温热触感,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一点弧度。 “才二十多岁,怎么整日苦大仇深的。”她轻笑一声,抬手按了按他的眉心,帮他将皱痕抚平。 崔泠梦中似有察觉,但并未醒来。 他一夜好眠,醒来时见梁檀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拿了衣裳出门,站在门外才开始更衣。 眼看着就到腊月了,宫里的清晨冷得厉害,崔泠只穿了里衣亵裤出来,出门的瞬间身上热气就全没了,院中服侍的宫人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来:“大人,您这是……” “嘘。”崔泠警告地看他一眼。 宫人顿时不敢吱声了。 崔泠垂着眼眸,站在门口慢条斯理地更衣,宫人瑟缩着站了半天,突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是掌印大人怕打扰主子休息,才拿了衣裳出门换。 “大人,您对主子真好。”宫人忍不住说了一句,说完想起这位爷可不是能闲聊的人,顿时吓得脸色一变。 然而崔泠不仅没发怒,还扫了他一眼接话:“她对我更好。” 宫人惊讶得嘴都张开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崔泠衣裳快换好了,他才赶紧去打了热水伺候洗漱。 崔泠收拾妥当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宫人躬着腰送他出门,快走到院门口时才想起来:“对了大人,皇上身边的孙公公,这几日总在附近转悠。” 崔泠脚步一停,脸上神色莫辨:“可知他在做什么?” “奴才见他神色有鬼,便多留心了些,观察了几日却也没见他做什么,加上他从不靠近院子,所以就没有理会……大人,可有什么异常?” 崔泠垂下眼眸:“没事,保护好你家主子。” “是。” 宫人连忙躬身,等抬起头时,崔泠已经不见踪迹。 崔泠一路都走得极快,每一步都透着蓬勃的怒气,然而当迈进御书房的门口时,所有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又成了那个淡漠无情的掌印。皇上指派的两个小太监已经在屋里候着了,看到他急忙行礼:“参见掌印。” “参见掌印大人。” 崔泠扫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最上面几本似乎被动过了。两人顺着崔泠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惊慌不已。 “方、方才皇上和钱大人来过,说要奴才们先学着看奏折,奴才们这才动了最上头几本,掌印大人饶命,没您的吩咐,奴才们万万不敢打奏折的主意!您若不信,可可可以去问皇上,他同钱大人一同在园子里散步,想来很快就回来了。” 说着话,两个人便急忙跪了下去。 崔泠神色淡淡:“咱家也没说什么,何必这么紧张。” 二人瑟瑟发抖。 “起来,既然皇上让你们学着看奏折,那便学就是。”崔泠说罢,绕过他们在桌前坐下,直接将其中一摞分给他们,“皇上可说让你们亲自批阅了?” “没、没有,只说让多跟着掌印学习。” “那便先看咱家怎么批。”崔泠说罢,便不再理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大着胆子起身来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看他如何给奏折做批阅,崔泠倒也大方,不仅让他们看,还会指点一二。 皇上和钱尤从外头回来时,便看到他专注教人的一幕,二人对视一眼,又从屋里退了出去。崔泠眼眸微动,只当没有看见他们。 连续小半个月,崔泠都尽心尽力教导二人,渐渐的两人也能独立处理奏折了。皇上检查了一下二人处理过的奏折,心中还算满意,台下的钱尤见状心下不安。 “他倒是听话,”皇上对崔泠的怨气稍微削减,又一次念及他的好,“跟了朕这么多年,从未做过忤逆朕的事。” “谁知他是用心教导,还是当着您的面做个样子,皇上万万不可大意。”钱尤闻言忙提醒。 皇上扫了他一眼:“朕怎么觉得,你看他不顺眼啊?” 第159章 遇到上奏立太子的,便单独放一处,放着放着就成了高高的一摞。 皇上睡了醒醒了睡,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到崔泠手边厚厚一摞奏折。 他眼皮一跳:“这些都说的是什么?” “请皇上立储。”崔泠回答。 “他们想得美!”皇上顿时急火攻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一旁服侍的宫人连忙上前给他拍背,崔泠也跟着站了起来,却没有上前服侍。 皇上咳过一阵后,再次看向他:“将这些都烧了!” “是。” “等等!”皇上又叫住他,“记下都是谁的奏折,求立的又是哪个储君,朕倒要瞧瞧,朕还没死,谁敢觊觎朕的江山!” “是。” 他说什么崔泠便做什么,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异议,像一个合格的工具人。皇上看着他,心气稍微顺了些,接着想到那日惊鸿一瞥的女人,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彻底陷入了挣扎,若是不管不顾强要那个女人,只怕崔泠日后不会再为他所用,若不要……他这段时间,连梦里都是那张脸,叫他就这么放弃,他如何能甘心? 皇上盯着崔泠看了许久,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崔泠继续翻看奏折,一直看到傍晚时分才结束。 皇上知道如今想要不立太子,便要向群臣证明自己还能处理国事,崔泠于他而言至关重要,不能压榨太狠,于是等他一放下奏折,便淡淡开口:“时候不早了,你身子还未好全,回去歇着。” “是。”崔泠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遇到朝堂之上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兵部侍郎钱尤,淡淡颔首之后便要离开。 “掌印不是身子不适么,怎么不好好养病,反而跑来了皇上寝殿,就不怕过了病气给皇上?”钱尤不肯轻易放过他。 崔泠神色淡淡:“咱家不过是伤了膝盖,何至于有病气?再说皇上需要咱家,咱家定要尽忠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外头流言都为虚妄,他依然是皇上最离不开的那个人。 钱尤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刚要仔细询问,崔泠便已经离开了。 钱尤冷嗤一声进了屋,瞧见皇上后立刻行礼。 皇上冷淡地看他一眼:“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钱尤听出他言语中的不悦,心里咯噔一下,本来想说的话瞬间说不出口了。 “不用说朕也知道,又是为了立储之事?”皇上面无表情,言语间还是泄露出一丝火气,“朕看你们是巴不得朕早点死!” 钱尤吓了一跳:“微、微臣绝无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钱尤忙道:“微臣是怕宦官专政,怕崔泠对江山不利!” 话音落下,没有听到皇上反驳,钱尤咽了下口水,心中有了主意:“皇上,您想想,他是不是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听话了?” 说罢,他抬头看向皇上,“法会那晚,连奴才都能看得出,他那对食同先皇后长得一模一样,他好歹也在先皇后跟前服侍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来?他敢将那女子留在房中,分明就是不将您看在眼里,这不仅是对先皇后的亵渎,还是对您大不敬啊!若长此以往,只怕他会越来越难控制。” “那又如何,他一个没根的太监,还想造反不成?”皇上不屑,“总不会比太子更危险。” 钱尤不敢接他最后那句话,飞速思索半天后开口:“可是皇上,您也不能被一个太监拿捏了?” 这句话准确地戳中了皇上的心思,崔泠这次装病反抗一事,算是为他敲响了警钟,让他多少生出些忌惮。 钱尤见状,唇角抽了两下,到底克制住没笑出来:“再说了皇上,臣已经打探过了,那女子与先皇后生得一模一样不说,还同名同姓,您不觉得蹊跷吗?” 皇上一愣。 “定是先皇后舍不得您,才转世而来啊皇上,您忍心让她在一个太监手中备受屈辱吗?”钱尤看到他的表情,便知道大事已成。 皇上深吸一口气,想到什么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崔泠回到司礼监后,陪梁檀用了晚膳便将皇上身边服侍的太监叫了过来,问他钱尤来后说了什么,太监忙答道:“钱大人进门之后,便将我等遣出去了,奴才也不知道他与皇上究竟说了什么。” 崔泠沉思片刻,便叫他退下了。 接下来几日,奏折及时批阅,也发落了几个上奏立储的臣子,前朝后宫总算风平浪静。 皇上病愈后,给崔泠派了两个小太监。 “你一人批阅奏折还是太累,日后可多教教他们,他们也是罪臣之后,都读过几年圣贤书,想来上手也不会慢,日后你也好轻松些。”皇上状似无意地开口。 崔泠眼神一暗,审视般看向两人,两个小太监,顿时瑟缩。 皇上不满这二人的胆小怕事,却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于是板起脸为他们撑场面:“怎么,你不愿意?” “皇上美意,奴才领旨。”崔泠言简意赅。 皇上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径直离开了。崔泠看了被留下的二人一眼,当真开始教导他们,只是教完之后淡淡开口:“你们二人,尚有家眷在外。” 两人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在对上崔泠的视线后,顿时出了一层白毛汗。 “日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个儿心里判断,”崔泠扫了二人一眼,“若觉得皇上看重便无后顾之忧,那就自便。” 二人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回去后被皇上问起,也只敢说崔泠如何尽力教导,半点都不敢提被威胁的事。 知道崔泠没有阳奉阴违后,皇上还算满意,又一次觉得钱尤大惊小怪。他刚叫二人退下,便又有人来了。 看到来人是谁后,不等他跪下行礼,皇上便迫不及待地问:“她今日如何了?” 来人顿了顿:“回皇上的话,一直待在屋中鲜少出门,晌午时去了趟厨房,做了些吃食。” “她从前也不爱出门,屋里头总是备着糕点,朕当初常笑她年纪大了还像个小姑娘。”皇上笑意盈盈,衰老的胖脸上堆积出一层褶子,眼神却极为诡异,像是缅怀过去,又像是分不清现实与幻想。 来人闻言干笑颔首,没有敢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听说御书房多了两个小太监后,梁檀顿时蹙起眉头:“他这是打算架空你?” “他不会得逞。”崔泠安慰。 梁檀叹了声气:“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要糟。” 她原本以为,皇上只要活着一日,她和崔泠就安全一日,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朝中那些官员恨不得崔泠死,皇上如今也企图瓦解他的势力,如今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死路。 梁檀想起白日里看到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分明就是服侍皇上多年的老太监,她抿了抿唇,歉疚地看向崔泠:“都是我不好。” “不准多想,”崔泠缓声安慰,“我会处理好一切。” 梁檀抿了抿唇,眉头依然紧皱。崔泠看不过去,终究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头,等做完这一切,两个人都愣住了。 崔泠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不自然地蜷起手指:“时候不早了,睡。” “……嗯。”梁檀脸颊有些泛热,闻言赶紧去洗漱了,等收拾妥当便爬到床的最里侧。 崔泠本来要去柜子里拿铺盖,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她身边的大片空位。迎上她清澈的眼眸,他喉结动了动,到底抵不过内心的渴望,在她身侧躺了下去。 梁檀忍不住偷瞄他一眼,结果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视线。 “睡。”他忍着笑意道。 梁檀默默将脸埋进被子里,庆幸深更半夜,他瞧不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崔泠这段时日不仅要处理积压的奏折,还要警惕明枪暗箭,每日里只有回到这间屋子才会放松。此刻躺在梁檀的身边,听着她发出的各种轻微响动,很快便睡了过去。 梁檀却毫无睡意,脑子里闪过重生后的一幕幕,最后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她,崔泠只要一直留在宫里,最后的归宿就注定是不得善终,而她的出现,只是推着他加速朝这个结局走去。 或许只有重生,才能破开这一死局。梁檀思及此,脑海再次浮现他险些丧命刀下的画面,一瞬间便否决了这种想法。 眼前情况还没那么糟,她仔细想想,说不定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梁檀轻呼一口气,侧目看向一旁沉睡的崔泠,蓦地想起他指尖停留在自己眉心时的温热触感,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一点弧度。 “才二十多岁,怎么整日苦大仇深的。”她轻笑一声,抬手按了按他的眉心,帮他将皱痕抚平。 崔泠梦中似有察觉,但并未醒来。 他一夜好眠,醒来时见梁檀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拿了衣裳出门,站在门外才开始更衣。 眼看着就到腊月了,宫里的清晨冷得厉害,崔泠只穿了里衣亵裤出来,出门的瞬间身上热气就全没了,院中服侍的宫人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来:“大人,您这是……” “嘘。”崔泠警告地看他一眼。 宫人顿时不敢吱声了。 崔泠垂着眼眸,站在门口慢条斯理地更衣,宫人瑟缩着站了半天,突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是掌印大人怕打扰主子休息,才拿了衣裳出门换。 “大人,您对主子真好。”宫人忍不住说了一句,说完想起这位爷可不是能闲聊的人,顿时吓得脸色一变。 然而崔泠不仅没发怒,还扫了他一眼接话:“她对我更好。” 宫人惊讶得嘴都张开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崔泠衣裳快换好了,他才赶紧去打了热水伺候洗漱。 崔泠收拾妥当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宫人躬着腰送他出门,快走到院门口时才想起来:“对了大人,皇上身边的孙公公,这几日总在附近转悠。” 崔泠脚步一停,脸上神色莫辨:“可知他在做什么?” “奴才见他神色有鬼,便多留心了些,观察了几日却也没见他做什么,加上他从不靠近院子,所以就没有理会……大人,可有什么异常?” 崔泠垂下眼眸:“没事,保护好你家主子。” “是。” 宫人连忙躬身,等抬起头时,崔泠已经不见踪迹。 崔泠一路都走得极快,每一步都透着蓬勃的怒气,然而当迈进御书房的门口时,所有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又成了那个淡漠无情的掌印。皇上指派的两个小太监已经在屋里候着了,看到他急忙行礼:“参见掌印。” “参见掌印大人。” 崔泠扫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最上面几本似乎被动过了。两人顺着崔泠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惊慌不已。 “方、方才皇上和钱大人来过,说要奴才们先学着看奏折,奴才们这才动了最上头几本,掌印大人饶命,没您的吩咐,奴才们万万不敢打奏折的主意!您若不信,可可可以去问皇上,他同钱大人一同在园子里散步,想来很快就回来了。” 说着话,两个人便急忙跪了下去。 崔泠神色淡淡:“咱家也没说什么,何必这么紧张。” 二人瑟瑟发抖。 “起来,既然皇上让你们学着看奏折,那便学就是。”崔泠说罢,绕过他们在桌前坐下,直接将其中一摞分给他们,“皇上可说让你们亲自批阅了?” “没、没有,只说让多跟着掌印学习。” “那便先看咱家怎么批。”崔泠说罢,便不再理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大着胆子起身来到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看他如何给奏折做批阅,崔泠倒也大方,不仅让他们看,还会指点一二。 皇上和钱尤从外头回来时,便看到他专注教人的一幕,二人对视一眼,又从屋里退了出去。崔泠眼眸微动,只当没有看见他们。 连续小半个月,崔泠都尽心尽力教导二人,渐渐的两人也能独立处理奏折了。皇上检查了一下二人处理过的奏折,心中还算满意,台下的钱尤见状心下不安。 “他倒是听话,”皇上对崔泠的怨气稍微削减,又一次念及他的好,“跟了朕这么多年,从未做过忤逆朕的事。” “谁知他是用心教导,还是当着您的面做个样子,皇上万万不可大意。”钱尤闻言忙提醒。 皇上扫了他一眼:“朕怎么觉得,你看他不顺眼啊?” 第160章 “……他明知皇上对先皇后深情不减,却还是要了那同名同姓之人做对食,微臣自然看他不顺眼。”钱尤心中忐忑,于是又提起此事。 梁檀这件事如同一根刺,始终扎在皇上心中,听到钱尤说的话后,他对沈暮深那点好感又烟消云散了。 钱尤脑子飞速转动,最后压低了声音怂恿:“皇上,如今您又多了二位左膀右臂,假以时日定能取代沈暮深,您也不必再怕沈暮深拿捏,也是时候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皇上眼眸微动。 司礼监,梁檀看了一眼院外鬼鬼祟祟的太监,抿了抿唇后往屋里走,快走到门口时,扭头看向一侧的宫人:“今晚叫厨房煮两碗汤圆,掌印昨日说了想吃。” “是。”宫人忙应声答应。 晚上,沈暮深踩着饭点回来,一进门便闻到了甜香的味道。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直接在梁檀对面坐下:“给我煮了汤圆?” “厨房煮的。”梁檀看他一眼。 沈暮深尝了一口:“好吃。”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回应他的话。 沈暮深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当即蹙起眉头:“怎么了?” 梁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声气:“这段时间院外一直有人鬼鬼祟祟,你别说不知道。” 沈暮深沉默一瞬,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许多:“怕了?” “暮深,你当真想好要如何行事了吗?”梁檀蹙眉问,“皇上派那两个人跟着你,明摆着是想分你的权,等到他们成长起来,便将你一脚踹开,你怎能还这般尽心尽力地帮他们?你可知那二人表面对你毕恭毕敬,如今在背后如何轻视你?” 连她这个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那二人何等嚣张,她不信沈暮深全然不知。 果然,沈暮深没有太意外,只是说了一句:“他们如今将家人送出了京城,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加上有皇上撑腰,自然不将我这个掌印放在眼中。” “你都知道还这般尽心教他们?”梁檀头疼。 沈暮深做事已经习惯了不商量不报备,可看到她蹙起的眉头,抿了抿唇后还是开口:“皇上吩咐,明日起我便不用再批阅奏折了。” 说完停顿一瞬,“十日之内,他们便会出大纰漏,到时候皇上也保不了他们,只能向我乖乖求饶。” 梁檀一愣,看到他笃定的神色,明白他的确已经准备妥当。 “所以不必担心,我会护你周全。”沈暮深缓声安慰。 梁檀定定看着他,想问皇上求饶之后呢?即便皇上吸取教训,再也不敢动你,可他总有死的那一日,如果他死之后世界还未结束,你又如何承受朝臣和新君积压多年的怒火。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沈暮深定定看着她,突然生出些许不安,原本打算等过几日再说的事,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我买了一座府邸。” 梁檀微微一顿。 沈暮深眼底满是温柔:“就在京郊,如你所言种了许多花木,也修了漂亮的小厨房,就在你寝房旁边,你随时可以……” “沈暮深,这种时候,你要送我出宫?”梁檀冷淡询问。 沈暮深还未说出的话戛然而止。 静了片刻后,他低声哄道:“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自会接你回来。” “你觉得我给你拖后腿了?”梁檀蹙眉。 “当然不是,”沈暮深想也不想地否定,对上她不悦的眼神后抿了抿唇,“近来皇上自以为拿捏住了我,下一步必然会对你不利,我只是想让你出去一段时间,等我将那二人解决了,再接你回来。” 说完,他停顿片刻,眼底一片无奈:“梁檀,我不能无时无刻保护你,只有如此才能安心。” “可这样一来我就不安心了,”梁檀扫了他一眼,“出宫的事不必再想了,我不会答应的。” 说罢,不给他再劝的机会,直接低下头开始吃汤圆。沈暮深见状只能放弃,然后安排了更多的人在院中保护她。 翌日一早,梁檀便发现院子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叫了一人过来。 那人忙道:“掌印大人吩咐,让我等前来保护主子。” 梁檀抬眸看了眼众人,沉思片刻后问:“他是不是说了,任何人来都不能带走我?” “正是。”那人闻言还以为她都知道,于是点头承认。 “若是皇上来了呢?”梁檀挑眉。 那人闻言,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答案显而易见。 梁檀陷入沉思,许久才回房中,静站许久后翻出沈暮深私藏的那些药粉,一个个开始擦拭。 沈暮深回来时,便看到她将瓶瓶罐罐擦得极为干净,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怎么突然想起打理这些?”沈暮深好奇。 梁檀笑了笑:“就是觉得有趣罢了,还未问你,这个紫瓶的是什么?” 沈暮深看了眼:“甘味子,多年前用过的,你可还记得?” 梁檀眨了眨眼睛:“那可要收紧了,千万别让药粉跑出来,否则你我就只能丢人了。” 沈暮深想起往事,忍不住笑了笑,拉过椅子在她身侧坐下,开始教她这些瓶瓶罐罐的作用。梁檀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有感兴趣的便多问两句,沈暮深都极为耐心地解答了。 两人闲聊许久,谁也没有提院中守卫之事,气氛还算是和谐。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两三日,又一个清晨沈暮深起床时,看了眼床上睡得正熟的梁檀,突然觉得她留下也没什么,只要他足够小心,便能护她周全。 睡梦中的梁檀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看到是他后轻哼一声:“又要上值了?” “嗯。” “晚上回来用膳吗?”她声音依然含糊。 沈暮深扬唇:“马上就要过年了,近来事忙,怕是不能回来。”昨天那两个小太监突然吃坏了肚子,今日只有他一人处理事务,想来不会跟前几日一样,能早早溜出来陪她。 这么一想,那两个人的存在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与梁檀简单聊了两句便离开了,进了御书房便开始看奏折。虽然跟梁檀说了晚上未必会回去,可还是加快了办事速度,紧赶慢赶地在傍晚时分将所有事务解决。 然而没等他走出御书房,皇上就亲自来了,直接将一部佛经放在了他的桌案上。 “你今日看完奏折,将这部佛经抄上十遍,朕明日要去佛堂祈福。”他说罢,便转身走了。 一旁伺候的宫人见状,忙小心翼翼开口:“掌印,奴才来抄。” “不必。”沈暮深回到桌案前坐下。眼下收网在即,没必要为了这一点小事得罪他。 宫人闻言便没敢再多劝。 沈暮深垂着眼眸抄经书,有益修身养性的经文却让他越抄越烦躁,心里还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在抄第四遍时,外头已经黑透,他终于站了起来,起身便往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皇上吩咐,没抄完之前掌印不得离开。”门口守卫道。 沈暮深脸色猛地冷了下来,径直往外闯去。守卫见状大惊,却又不敢真的阻拦,只能急匆匆地追去,然而追了几步沈暮深就不见踪影了,众人无法,只好跑去寝殿向皇上告状。 沈暮深一路疾走冲回司礼监,院中守卫瞧见他,吓得急忙跪下。他锐利的眼眸如刀一般刺破虚空,径直看向大开的房门,眼底瞬间如同结了万年寒冰。 “我不是说了,以命相护吗?”他一字一句,犹如混了冰碴的刀片,划得众人遍体鳞伤。 众人瑟瑟,唯有一直在院中服侍的宫人颤巍巍回答:“主子她……是自愿走的,奴才们根本拦不住。” 沈暮深一愣,脸色倏然难看。 寝殿外,守卫跪下回禀。 梁檀已经坐在了龙床上,听完外头的话后笑着看向皇上:“掌印对奴婢只是关心则乱,皇上不会怪罪他?” “像,太像了……”皇上一脸痴迷,喘着气握住了她的手,“别自称奴婢了,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女人,要自称臣妾。” “臣,妾。”梁檀红唇轻启,缓缓说出这两个字。 沈暮深闯到寝殿时,门口的宫人们都惊住了,反应过来后又是阻拦又是劝说,顿时乱糟糟一片。 “吵什么?”屋里传出女子的声音,众人顿时一静,沈暮深倏然抬头,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 片刻,有宫人怯怯回答:“回……娘娘的话,掌印来了。” 听到她对梁檀的称呼,沈暮深的眼底几乎要渗出血来。 屋里静了一瞬,接着是梁檀的声音:“皇上说让他进来,你们在门口守着就是,不必跟来。” “是。” 沈暮深当即冲了进去,快速穿过外间冲进房内,下一瞬便看到梁檀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而皇上已经睡熟过去。 沈暮深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他想也不想取下墙上宝剑,□□便要刺向皇上。梁檀吓了一跳,连忙护在睡死的皇上身前:“暮深!” “让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沈暮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梁檀无奈:“杀什么杀,他没动我。” 沈暮深一愣。 “他刚摸上我的手,我就把他药晕了。”梁檀说完,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 是他先前存放的药粉之一。 沈暮深怔怔看向她,没在她身上看到什么痕迹后,这才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带你离开。” 说罢便朝她伸出了手。 梁檀看着他的手没动。 沈暮深心中咯噔一下,蓦地想起宫人那句‘主子是自愿走的’,僵在半空的手指都开始颤抖。 梁檀于心不安,叹了声气道:“对不起暮深,我不能走。” “……为什么?”他哑声问。 梁檀看向他:“为了你我的将来,我必须重回后位。” 沈暮深死死盯着她。 梁檀只好自行解释:“我知道你的计划很完美,也知道一旦成功,皇上将再也不敢打你我的主意,可将来呢?皇上会老会死,会有新君即位,届时你我要如何自处?” “……我会护着你,”沈暮深说完,才发现自己重复了太多遍这句话,于是又急切补充,“我已经寻好了人选,安王爷家的幼子,如今不过五岁,十分好拿捏,安王爷势单力薄,不足以为患,只要我将他辅佐登基,至少能再把控天下十年。” “十年之后呢?”梁檀无奈。 “杀了新君,再立王储。”沈暮深眼底一片晦暗,俨然已经疯魔。 梁檀摇了摇头:“你该知道,朝局一瞬万变,不可能事事都如你心意,一旦出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呢?你觉得我护不了你,所以重新攀附皇上,指望亲自生一个皇子出来?”沈暮深言辞倏然尖利,说完又觉过分,红着眼眶道歉。 梁檀觉得自己再不解释清楚,这孩子怕是真要疯了,沉默片刻后开口:“我身子有疾,生不了孩子。” 沈暮深一愣。 “但我可以假孕,十个月后从宫外抱个孤儿回来,”梁檀看向他,“既然皇室中所有人都可能与我们为敌,那便不要他们做皇帝,你我共同养育一个孩子继位,保一世安稳,你觉得如何?” 沈暮深死死盯着她,一句话都不肯说。 梁檀放软了声音:“一年而已,甚至都要不了一年,确定我‘怀孕’后,皇上便可卧床不起了不是吗?我相信你总有办法。” “……总之你心意已决。”沈暮深用的是陈述句。 梁檀无声地看着他。 许久,沈暮深声音沙哑地答应:“……好。” 说罢,便转身离开,梁檀看着他逐渐走远,突然生出叫他回来的冲动,然而她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难了啊。她轻叹一声低下头,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正当难受时,面前突然多出一道阴影,她若有所觉地抬头,就看到沈暮深重新回到了她面前。 “暮深?”她眼底满是惊喜。 沈暮深面无表情地将她发钗拔下一支,直接扎在了自己手臂上,梁檀猛地一愣,就看到他将血迹滴在了床上。 “既然要做皇后,便不能有半点污点,”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却并非因为疼痛,“待他醒来,你便说并非是我对食,只是指望我送你出宫,所以才逗留司礼监。” 梁檀怔怔看着床上点点血迹,许久无奈地笑了一声。 沈暮深本已经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笑声猛地停下脚步。 第160章 “……他明知皇上对先皇后深情不减,却还是要了那同名同姓之人做对食,微臣自然看他不顺眼。”钱尤心中忐忑,于是又提起此事。 梁檀这件事如同一根刺,始终扎在皇上心中,听到钱尤说的话后,他对沈暮深那点好感又烟消云散了。 钱尤脑子飞速转动,最后压低了声音怂恿:“皇上,如今您又多了二位左膀右臂,假以时日定能取代沈暮深,您也不必再怕沈暮深拿捏,也是时候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皇上眼眸微动。 司礼监,梁檀看了一眼院外鬼鬼祟祟的太监,抿了抿唇后往屋里走,快走到门口时,扭头看向一侧的宫人:“今晚叫厨房煮两碗汤圆,掌印昨日说了想吃。” “是。”宫人忙应声答应。 晚上,沈暮深踩着饭点回来,一进门便闻到了甜香的味道。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直接在梁檀对面坐下:“给我煮了汤圆?” “厨房煮的。”梁檀看他一眼。 沈暮深尝了一口:“好吃。”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回应他的话。 沈暮深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当即蹙起眉头:“怎么了?” 梁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声气:“这段时间院外一直有人鬼鬼祟祟,你别说不知道。” 沈暮深沉默一瞬,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许多:“怕了?” “暮深,你当真想好要如何行事了吗?”梁檀蹙眉问,“皇上派那两个人跟着你,明摆着是想分你的权,等到他们成长起来,便将你一脚踹开,你怎能还这般尽心尽力地帮他们?你可知那二人表面对你毕恭毕敬,如今在背后如何轻视你?” 连她这个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那二人何等嚣张,她不信沈暮深全然不知。 果然,沈暮深没有太意外,只是说了一句:“他们如今将家人送出了京城,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加上有皇上撑腰,自然不将我这个掌印放在眼中。” “你都知道还这般尽心教他们?”梁檀头疼。 沈暮深做事已经习惯了不商量不报备,可看到她蹙起的眉头,抿了抿唇后还是开口:“皇上吩咐,明日起我便不用再批阅奏折了。” 说完停顿一瞬,“十日之内,他们便会出大纰漏,到时候皇上也保不了他们,只能向我乖乖求饶。” 梁檀一愣,看到他笃定的神色,明白他的确已经准备妥当。 “所以不必担心,我会护你周全。”沈暮深缓声安慰。 梁檀定定看着他,想问皇上求饶之后呢?即便皇上吸取教训,再也不敢动你,可他总有死的那一日,如果他死之后世界还未结束,你又如何承受朝臣和新君积压多年的怒火。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沈暮深定定看着她,突然生出些许不安,原本打算等过几日再说的事,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我买了一座府邸。” 梁檀微微一顿。 沈暮深眼底满是温柔:“就在京郊,如你所言种了许多花木,也修了漂亮的小厨房,就在你寝房旁边,你随时可以……” “沈暮深,这种时候,你要送我出宫?”梁檀冷淡询问。 沈暮深还未说出的话戛然而止。 静了片刻后,他低声哄道:“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自会接你回来。” “你觉得我给你拖后腿了?”梁檀蹙眉。 “当然不是,”沈暮深想也不想地否定,对上她不悦的眼神后抿了抿唇,“近来皇上自以为拿捏住了我,下一步必然会对你不利,我只是想让你出去一段时间,等我将那二人解决了,再接你回来。” 说完,他停顿片刻,眼底一片无奈:“梁檀,我不能无时无刻保护你,只有如此才能安心。” “可这样一来我就不安心了,”梁檀扫了他一眼,“出宫的事不必再想了,我不会答应的。” 说罢,不给他再劝的机会,直接低下头开始吃汤圆。沈暮深见状只能放弃,然后安排了更多的人在院中保护她。 翌日一早,梁檀便发现院子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怎么回事?”她叫了一人过来。 那人忙道:“掌印大人吩咐,让我等前来保护主子。” 梁檀抬眸看了眼众人,沉思片刻后问:“他是不是说了,任何人来都不能带走我?” “正是。”那人闻言还以为她都知道,于是点头承认。 “若是皇上来了呢?”梁檀挑眉。 那人闻言,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答案显而易见。 梁檀陷入沉思,许久才回房中,静站许久后翻出沈暮深私藏的那些药粉,一个个开始擦拭。 沈暮深回来时,便看到她将瓶瓶罐罐擦得极为干净,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 “怎么突然想起打理这些?”沈暮深好奇。 梁檀笑了笑:“就是觉得有趣罢了,还未问你,这个紫瓶的是什么?” 沈暮深看了眼:“甘味子,多年前用过的,你可还记得?” 梁檀眨了眨眼睛:“那可要收紧了,千万别让药粉跑出来,否则你我就只能丢人了。” 沈暮深想起往事,忍不住笑了笑,拉过椅子在她身侧坐下,开始教她这些瓶瓶罐罐的作用。梁檀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有感兴趣的便多问两句,沈暮深都极为耐心地解答了。 两人闲聊许久,谁也没有提院中守卫之事,气氛还算是和谐。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两三日,又一个清晨沈暮深起床时,看了眼床上睡得正熟的梁檀,突然觉得她留下也没什么,只要他足够小心,便能护她周全。 睡梦中的梁檀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看到是他后轻哼一声:“又要上值了?” “嗯。” “晚上回来用膳吗?”她声音依然含糊。 沈暮深扬唇:“马上就要过年了,近来事忙,怕是不能回来。”昨天那两个小太监突然吃坏了肚子,今日只有他一人处理事务,想来不会跟前几日一样,能早早溜出来陪她。 这么一想,那两个人的存在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与梁檀简单聊了两句便离开了,进了御书房便开始看奏折。虽然跟梁檀说了晚上未必会回去,可还是加快了办事速度,紧赶慢赶地在傍晚时分将所有事务解决。 然而没等他走出御书房,皇上就亲自来了,直接将一部佛经放在了他的桌案上。 “你今日看完奏折,将这部佛经抄上十遍,朕明日要去佛堂祈福。”他说罢,便转身走了。 一旁伺候的宫人见状,忙小心翼翼开口:“掌印,奴才来抄。” “不必。”沈暮深回到桌案前坐下。眼下收网在即,没必要为了这一点小事得罪他。 宫人闻言便没敢再多劝。 沈暮深垂着眼眸抄经书,有益修身养性的经文却让他越抄越烦躁,心里还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在抄第四遍时,外头已经黑透,他终于站了起来,起身便往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皇上吩咐,没抄完之前掌印不得离开。”门口守卫道。 沈暮深脸色猛地冷了下来,径直往外闯去。守卫见状大惊,却又不敢真的阻拦,只能急匆匆地追去,然而追了几步沈暮深就不见踪影了,众人无法,只好跑去寝殿向皇上告状。 沈暮深一路疾走冲回司礼监,院中守卫瞧见他,吓得急忙跪下。他锐利的眼眸如刀一般刺破虚空,径直看向大开的房门,眼底瞬间如同结了万年寒冰。 “我不是说了,以命相护吗?”他一字一句,犹如混了冰碴的刀片,划得众人遍体鳞伤。 众人瑟瑟,唯有一直在院中服侍的宫人颤巍巍回答:“主子她……是自愿走的,奴才们根本拦不住。” 沈暮深一愣,脸色倏然难看。 寝殿外,守卫跪下回禀。 梁檀已经坐在了龙床上,听完外头的话后笑着看向皇上:“掌印对奴婢只是关心则乱,皇上不会怪罪他?” “像,太像了……”皇上一脸痴迷,喘着气握住了她的手,“别自称奴婢了,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女人,要自称臣妾。” “臣,妾。”梁檀红唇轻启,缓缓说出这两个字。 沈暮深闯到寝殿时,门口的宫人们都惊住了,反应过来后又是阻拦又是劝说,顿时乱糟糟一片。 “吵什么?”屋里传出女子的声音,众人顿时一静,沈暮深倏然抬头,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 片刻,有宫人怯怯回答:“回……娘娘的话,掌印来了。” 听到她对梁檀的称呼,沈暮深的眼底几乎要渗出血来。 屋里静了一瞬,接着是梁檀的声音:“皇上说让他进来,你们在门口守着就是,不必跟来。” “是。” 沈暮深当即冲了进去,快速穿过外间冲进房内,下一瞬便看到梁檀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而皇上已经睡熟过去。 沈暮深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他想也不想取下墙上宝剑,□□便要刺向皇上。梁檀吓了一跳,连忙护在睡死的皇上身前:“暮深!” “让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沈暮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 梁檀无奈:“杀什么杀,他没动我。” 沈暮深一愣。 “他刚摸上我的手,我就把他药晕了。”梁檀说完,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 是他先前存放的药粉之一。 沈暮深怔怔看向她,没在她身上看到什么痕迹后,这才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带你离开。” 说罢便朝她伸出了手。 梁檀看着他的手没动。 沈暮深心中咯噔一下,蓦地想起宫人那句‘主子是自愿走的’,僵在半空的手指都开始颤抖。 梁檀于心不安,叹了声气道:“对不起暮深,我不能走。” “……为什么?”他哑声问。 梁檀看向他:“为了你我的将来,我必须重回后位。” 沈暮深死死盯着她。 梁檀只好自行解释:“我知道你的计划很完美,也知道一旦成功,皇上将再也不敢打你我的主意,可将来呢?皇上会老会死,会有新君即位,届时你我要如何自处?” “……我会护着你,”沈暮深说完,才发现自己重复了太多遍这句话,于是又急切补充,“我已经寻好了人选,安王爷家的幼子,如今不过五岁,十分好拿捏,安王爷势单力薄,不足以为患,只要我将他辅佐登基,至少能再把控天下十年。” “十年之后呢?”梁檀无奈。 “杀了新君,再立王储。”沈暮深眼底一片晦暗,俨然已经疯魔。 梁檀摇了摇头:“你该知道,朝局一瞬万变,不可能事事都如你心意,一旦出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呢?你觉得我护不了你,所以重新攀附皇上,指望亲自生一个皇子出来?”沈暮深言辞倏然尖利,说完又觉过分,红着眼眶道歉。 梁檀觉得自己再不解释清楚,这孩子怕是真要疯了,沉默片刻后开口:“我身子有疾,生不了孩子。” 沈暮深一愣。 “但我可以假孕,十个月后从宫外抱个孤儿回来,”梁檀看向他,“既然皇室中所有人都可能与我们为敌,那便不要他们做皇帝,你我共同养育一个孩子继位,保一世安稳,你觉得如何?” 沈暮深死死盯着她,一句话都不肯说。 梁檀放软了声音:“一年而已,甚至都要不了一年,确定我‘怀孕’后,皇上便可卧床不起了不是吗?我相信你总有办法。” “……总之你心意已决。”沈暮深用的是陈述句。 梁檀无声地看着他。 许久,沈暮深声音沙哑地答应:“……好。” 说罢,便转身离开,梁檀看着他逐渐走远,突然生出叫他回来的冲动,然而她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难了啊。她轻叹一声低下头,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正当难受时,面前突然多出一道阴影,她若有所觉地抬头,就看到沈暮深重新回到了她面前。 “暮深?”她眼底满是惊喜。 沈暮深面无表情地将她发钗拔下一支,直接扎在了自己手臂上,梁檀猛地一愣,就看到他将血迹滴在了床上。 “既然要做皇后,便不能有半点污点,”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却并非因为疼痛,“待他醒来,你便说并非是我对食,只是指望我送你出宫,所以才逗留司礼监。” 梁檀怔怔看着床上点点血迹,许久无奈地笑了一声。 沈暮深本已经转身离开,听到身后的笑声猛地停下脚步。 第161章 “崔泠啊……”梁檀轻叹一声,“行过房的被褥上,不会只有这么干净的几滴血的。” “不如我教教你,上头都该有些什么?” 她呵气如兰,犹如一个妖精,崔泠一阵恍惚,怔怔回头看向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梁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傻愣愣的样子,一时间不由得笑了:“先将他搬走,你也不想待会儿他一直占着床?” 他皇上面前,俯身将人扛起来时,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以及鼻尖传来的浓郁汤药和老人味儿,他这才有了一点真实性。 将皇上丢在软榻上,崔泠便要走向梁檀,然而看到她已经坐到床上后,嗓子突然传来一阵不舒服,于是又折回去,用毯子将皇上的头盖住。 “你别把人闷死了。”梁檀顿时担心。 “不会,我留了缝隙。”崔泠回答完,来到床边站定。 梁檀还是不放心,伸着脑袋瞧皇上的状态,瞧着瞧着视线突然被挡住,她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崔泠抿着唇站在她面前。 她顿时失笑:“这么急?” “……没有。”耳根却有些发红。 梁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温柔地朝他伸手。 崔泠定定盯着她的手,却迟迟没有牵上去的意思,直到梁檀用眼神催促,他才迟疑开口:“梁檀,你可委屈?” 今日一幕,曾在他梦中出现千百次,他有多渴望,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然而真当梦境变为现实时,他却又心生恐惧。 怕她是一时无奈,怕她给的不情不愿,怕她委屈,怕她勉强,也怕今晚之后,一切都如镜花水月,瞬间消失不见。 而此刻,他将所有恐惧都清清楚楚地摆在她面前,剖出整个心捧到她面前,让她再做一遍决定。 “知道你会来,所以床单被褥都是全新的。”她轻笑道。 崔泠迟缓地眨了一下眼:“你……知道我会来?” “你不亲亲我吗?” 轰—— 大脑一片空白,吻了上去。 —— “将他搬回来,你回去。”梁檀疲惫开口,声音还透着沙哑。 崔泠眼神一暗,抓着被褥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梁檀抬头看向他,安慰:“要不了多久的,忍忍。” 崔泠闻言与她对视,许久才开口:“我会保护你。” 梁檀扬唇。 一切收拾妥当后,梁檀往床里滚了滚,找了个干净的角落睡下,崔泠在床边站了半天,到底还是离开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年迈的皇上发出一声闷哼。 早已经起床的梁檀立刻上前:“皇上。” 皇上挣扎着睁开眼睛,刚要说话就嗅到了屋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再看自己衣裳凌乱,旁边的被褥上也有一小片污浊,顿时有些惊喜:“爱妃,你还是……” “是什么?”梁檀故作不解。太监宫女对食,可不是只有面对面吃饭这么简单,太监虽然没了那东西,却还有手有嘴,夺人贞操并不难,所以常人才不愿要太监的女人。 皇上没想到她还是第一次,显然十分激动,可激动之余又有些疑惑:“朕怎么不记得昨日发生的事?” “皇上忘啦,您睡前喝了点酒呢,您不是时常不记得酒后之事么。”梁檀嗔怪。 皇上一愣:“你怎知我时常不记得?” 梁檀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才迟疑开口:“奴婢也不知道……瞧着皇上的脸,便不自觉地说出来了。” “皇后!你一定是皇后转世!”皇上高兴得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喜欢,至于现在这么激动吗?梁檀心中不屑,面上却没显露半分:“对了皇上,昨夜掌印来过,您还叫他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的规矩。” “他来做什么?”皇上脸色顿时不好,“莫非是要抢走你?” 梁檀闻言连忙跪下:“奴婢与掌印大人是清白的。” 皇上眉头紧皱,想说怎么可能,可床上那点血迹却又提醒他,她说的是真的。 冷静之后,他才开口:“你不是他的对食?” “自然不是,”梁檀小心地看他一眼,“奴婢进宫是被父母所逼,所以不想留下,便去求掌印大人,掌印大人这才留下奴婢在司礼监服侍,打算过些时日就送奴婢出宫……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这等谣言了。” 皇上冷哼一声:“若非对食,他又如何这般护你?” “掌印说,奴婢像他旧主子,旧主子和皇上一样对他有恩,所以才愿意护着奴婢。”梁檀将在心里演变了几百遍的话说出来。 皇上微微一愣,回过神后表情复杂:“如此说来,是朕误解他了?” 成了。梁檀低垂着头,没有回应他的话。 “那你如今可还愿意留在宫里?”皇上故意这般问。 梁檀害羞地看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皇上孔武有力,奴婢心生仰慕,自然不愿走了。” 皇上闻言想起床上的混乱,顿时呼吸都重了,搓了搓手刚要扶他,外头突然闯进来一个宫人:“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 “吵什么吵!”皇上好事被打断,顿时心生不满。 宫人忙道:“皇上,安国公与李将军王大人他们打起来了!” 皇上一愣:“怎么回事?” “安国公说您将长宁郡主许配给他做填房,可李将军王大人也说您把长宁郡主许配给了自己家儿子,三人一言不合就就就打起来了!” 皇上震惊:“荒唐!朕怎会一女许三家……” 话没说完,便想起前些日子的奏折是谁批阅的,顿时黑着脸冲了出去,只是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爱妃平身,朕明日就下旨给你名分。” “多谢皇上。”梁檀淡定答应,等他走后才扶着酸疼的腰到桌前坐下。 然而皇上第二天也没有下旨给她名分,因为前朝出了纰漏的不止长宁郡主的婚事,还有兵部礼部等一系列的问题。皇上简直焦头烂额,将她的事也抛在了脑后。 梁檀半点不急,吃吃喝喝休生养息,直到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托人去告诉崔泠。 于是崔泠在朝局一片混乱时,出现在皇上身边力挽狂澜,将一切事务处理妥当。 事后,皇上有气无力地坐在桌案前,看着下方恭敬的崔泠叹了声气:“崔泠,幸好有你啊!” “能为皇上做事,是奴才的荣幸。”崔泠垂着眼眸。 皇上多看了他两眼:“梁檀的事,朕已经都知道了。” 崔泠指尖一动。 “她并非你对食,你为何不早点说?”皇上嘴上抱怨,眼底却没有怒气。 崔泠回答:“她与先皇后生得太像,先皇后又对奴才有恩,奴才无法,只能为她忤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你也是一片赤子之心,”皇上轻哼一声,“如今她已为朕折服,你就不必夹在我们之间为难了。” “是。”崔泠低头。 “你觉得朕给她个什么位份比较好?”皇上来了兴趣。 崔泠面不改色:“奴才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崔泠沉默片刻:“奴才觉得,单凭她与先皇后生得极像,也至少该给个妃位。” “你倒是敢说。”皇上轻哼一声。 崔泠垂下头不再言语,皇上斟酌片刻,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妃位,封号为辰。” “是。” 封妃之事自然要交给崔泠去办。 宫中已经许久没有封过高位嫔妃,皇上的圣旨一下,顿时引起一片哗然,不仅是因为梁檀直接封妃,还因为她原先是崔泠对食的事。 钱尤听说此事时,急匆匆跑来宫里劝诫,却被皇上一脚踹到了心口,被人搀扶着才能走出御书房。 御书房外,崔泠安静而立,看到来人后扬起唇角:“钱大人。” “崔掌印,”钱尤眼底闪过一丝嫉恨,“我倒是没想到,掌印竟然如此大度,连心爱的女人都能拱手相让。” “难道大人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皇上?”崔泠反问,看到钱尤憋闷的表情,眼底一片冷色,“还是钱大人唆使皇上步步紧逼,以为我会失去理智,直接带人离开?” 钱尤一愣。 “钱大人不会以为我没猜到?”崔泠轻嗤一声,眼底一片倨傲,“可惜了,钱大人的美梦注定落空。” “崔泠,你别太得意!” 崔泠不愿看他,径直进了御书房。 皇上还未消气,看到他进来顿时皱眉:“方才在门外逗留这么久,同钱尤都说什么了?” “回皇上的话,钱大人污蔑奴才与辰妃娘娘的清白,奴才气不过辩论了几句。” “这个钱尤!”皇上愈发生气。 崔泠看他一眼:“不止钱尤,还有其他官员,皇上……奴才声誉不值钱,可辰妃娘娘是您的女人,若再这样被人污蔑,只怕最后有损的是皇上颜面。” “是得加以惩戒才行。”皇上绷起了脸。 崔泠垂下眼眸,多的话不必再说,反正会有其余人帮他做这件事。 三日之后,钱尤便因为散播谣言被发落入狱。 听说这件事时,梁檀刚搬进了辰时宫,看着熟悉的院落很是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来了。” “当初总觉得娘娘还会回来,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叫人细心照顾了。” 身后传来崔泠的声音,梁檀笑着回头,小跑过去抱了抱他。 崔泠唇角扬起:“不怕被人瞧见?” “辰时宫内外,哪一个不是你的人?”梁檀挑眉。 崔泠眼底笑意更深:“即便如此,你也该万分小心。” “知道了。”梁檀扭头往屋里走。 崔泠跟了过去。 崔泠一直到下午才走,走之前提醒她:“皇上今晚会来。” “知道,所以我已经备好了药。”梁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崔泠笑笑,从怀中掏出另一个药:“给他用这个。” “这是什么?”梁檀好奇。 “叫人发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东西,”崔泠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若非他不能次次都没记忆,我不会给他用这个。” 光是想到他会在梦里亵渎她,崔泠便控制不住心中杀意。 梁檀已经懂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再等一个月,他就可以病下了。” 崔泠目光温柔,认真点了点头。 当晚,皇上便来了。 不仅当晚,接下来半个月,皇上都宿在辰时宫,药物引起的那些绮梦,让他误以为自己恢复了雄风,一时间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可惜人的新鲜感十分有限,半个月之后他便去其他妃嫔那儿了,梁檀松了口气,盘算着时间过日子。 一个月后,皇上突发急病卧床不起,请立储君的奏折又一次雪花一般飘进宫中,将本就怕死的皇上气个够呛,快要忍不住发作几个朝臣出出气时,辰时宫传来了好消息—— 辰妃娘娘有喜了。 皇上听闻消息后一阵狂喜,连忙将太医叫了过来。太医也是一脸激动:“回皇上的话,已经有将近两个月,脉象极为强劲,十有八九是个健康的皇子。” 不论是健康还是皇子,对皇上而言都格外重要,毕竟他之前的孩子,没有一个活到成年的。 太医听出他的担忧,再三保证辰妃娘娘身子康健,绝对没有问题。 皇上这下高兴了,当即着崔泠昭告天下,立梁檀腹中胎儿为储君,还让梁檀做了皇后。 没有出生的孩子立为太子,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然而皇上一意孤行,朝臣中又有不少支持者,反对的声音只能越来越小,盼着梁檀能生出一个公主来。 ‘怀孕’的梁檀做了皇后,却没有搬到凤禧宫,而是整日在辰时宫吃吃喝喝闲散度日,对此她的解释是:“凤禧宫不吉利,我可不想回去。” 崔泠想到她浑身是血的倒在凤禧宫地上的画面,默认了她这句话。 八个月后,梁檀‘生下’一个皇子,叫满朝盼着她生女儿的朝臣都彻底失望。 这八个月里,皇上的身体已经彻底衰败,原先的大胖子老头,如今只剩下皮包骨,但为了梁檀的皇子能平安继位,崔泠对他用了极重的药物。 他到最后两个月的时候,已经连说话都说不清了,崔泠顺理成章地隔绝了他与外界的关联。 第161章 “崔泠啊……”梁檀轻叹一声,“行过房的被褥上,不会只有这么干净的几滴血的。” “不如我教教你,上头都该有些什么?” 她呵气如兰,犹如一个妖精,崔泠一阵恍惚,怔怔回头看向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梁檀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傻愣愣的样子,一时间不由得笑了:“先将他搬走,你也不想待会儿他一直占着床?” 他皇上面前,俯身将人扛起来时,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以及鼻尖传来的浓郁汤药和老人味儿,他这才有了一点真实性。 将皇上丢在软榻上,崔泠便要走向梁檀,然而看到她已经坐到床上后,嗓子突然传来一阵不舒服,于是又折回去,用毯子将皇上的头盖住。 “你别把人闷死了。”梁檀顿时担心。 “不会,我留了缝隙。”崔泠回答完,来到床边站定。 梁檀还是不放心,伸着脑袋瞧皇上的状态,瞧着瞧着视线突然被挡住,她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崔泠抿着唇站在她面前。 她顿时失笑:“这么急?” “……没有。”耳根却有些发红。 梁檀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温柔地朝他伸手。 崔泠定定盯着她的手,却迟迟没有牵上去的意思,直到梁檀用眼神催促,他才迟疑开口:“梁檀,你可委屈?” 今日一幕,曾在他梦中出现千百次,他有多渴望,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然而真当梦境变为现实时,他却又心生恐惧。 怕她是一时无奈,怕她给的不情不愿,怕她委屈,怕她勉强,也怕今晚之后,一切都如镜花水月,瞬间消失不见。 而此刻,他将所有恐惧都清清楚楚地摆在她面前,剖出整个心捧到她面前,让她再做一遍决定。 “知道你会来,所以床单被褥都是全新的。”她轻笑道。 崔泠迟缓地眨了一下眼:“你……知道我会来?” “你不亲亲我吗?” 轰—— 大脑一片空白,吻了上去。 —— “将他搬回来,你回去。”梁檀疲惫开口,声音还透着沙哑。 崔泠眼神一暗,抓着被褥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梁檀抬头看向他,安慰:“要不了多久的,忍忍。” 崔泠闻言与她对视,许久才开口:“我会保护你。” 梁檀扬唇。 一切收拾妥当后,梁檀往床里滚了滚,找了个干净的角落睡下,崔泠在床边站了半天,到底还是离开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年迈的皇上发出一声闷哼。 早已经起床的梁檀立刻上前:“皇上。” 皇上挣扎着睁开眼睛,刚要说话就嗅到了屋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再看自己衣裳凌乱,旁边的被褥上也有一小片污浊,顿时有些惊喜:“爱妃,你还是……” “是什么?”梁檀故作不解。太监宫女对食,可不是只有面对面吃饭这么简单,太监虽然没了那东西,却还有手有嘴,夺人贞操并不难,所以常人才不愿要太监的女人。 皇上没想到她还是第一次,显然十分激动,可激动之余又有些疑惑:“朕怎么不记得昨日发生的事?” “皇上忘啦,您睡前喝了点酒呢,您不是时常不记得酒后之事么。”梁檀嗔怪。 皇上一愣:“你怎知我时常不记得?” 梁檀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才迟疑开口:“奴婢也不知道……瞧着皇上的脸,便不自觉地说出来了。” “皇后!你一定是皇后转世!”皇上高兴得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喜欢,至于现在这么激动吗?梁檀心中不屑,面上却没显露半分:“对了皇上,昨夜掌印来过,您还叫他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的规矩。” “他来做什么?”皇上脸色顿时不好,“莫非是要抢走你?” 梁檀闻言连忙跪下:“奴婢与掌印大人是清白的。” 皇上眉头紧皱,想说怎么可能,可床上那点血迹却又提醒他,她说的是真的。 冷静之后,他才开口:“你不是他的对食?” “自然不是,”梁檀小心地看他一眼,“奴婢进宫是被父母所逼,所以不想留下,便去求掌印大人,掌印大人这才留下奴婢在司礼监服侍,打算过些时日就送奴婢出宫……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出这等谣言了。” 皇上冷哼一声:“若非对食,他又如何这般护你?” “掌印说,奴婢像他旧主子,旧主子和皇上一样对他有恩,所以才愿意护着奴婢。”梁檀将在心里演变了几百遍的话说出来。 皇上微微一愣,回过神后表情复杂:“如此说来,是朕误解他了?” 成了。梁檀低垂着头,没有回应他的话。 “那你如今可还愿意留在宫里?”皇上故意这般问。 梁檀害羞地看他一眼,又匆匆低下头:“皇上孔武有力,奴婢心生仰慕,自然不愿走了。” 皇上闻言想起床上的混乱,顿时呼吸都重了,搓了搓手刚要扶他,外头突然闯进来一个宫人:“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 “吵什么吵!”皇上好事被打断,顿时心生不满。 宫人忙道:“皇上,安国公与李将军王大人他们打起来了!” 皇上一愣:“怎么回事?” “安国公说您将长宁郡主许配给他做填房,可李将军王大人也说您把长宁郡主许配给了自己家儿子,三人一言不合就就就打起来了!” 皇上震惊:“荒唐!朕怎会一女许三家……” 话没说完,便想起前些日子的奏折是谁批阅的,顿时黑着脸冲了出去,只是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爱妃平身,朕明日就下旨给你名分。” “多谢皇上。”梁檀淡定答应,等他走后才扶着酸疼的腰到桌前坐下。 然而皇上第二天也没有下旨给她名分,因为前朝出了纰漏的不止长宁郡主的婚事,还有兵部礼部等一系列的问题。皇上简直焦头烂额,将她的事也抛在了脑后。 梁檀半点不急,吃吃喝喝休生养息,直到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托人去告诉崔泠。 于是崔泠在朝局一片混乱时,出现在皇上身边力挽狂澜,将一切事务处理妥当。 事后,皇上有气无力地坐在桌案前,看着下方恭敬的崔泠叹了声气:“崔泠,幸好有你啊!” “能为皇上做事,是奴才的荣幸。”崔泠垂着眼眸。 皇上多看了他两眼:“梁檀的事,朕已经都知道了。” 崔泠指尖一动。 “她并非你对食,你为何不早点说?”皇上嘴上抱怨,眼底却没有怒气。 崔泠回答:“她与先皇后生得太像,先皇后又对奴才有恩,奴才无法,只能为她忤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你也是一片赤子之心,”皇上轻哼一声,“如今她已为朕折服,你就不必夹在我们之间为难了。” “是。”崔泠低头。 “你觉得朕给她个什么位份比较好?”皇上来了兴趣。 崔泠面不改色:“奴才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崔泠沉默片刻:“奴才觉得,单凭她与先皇后生得极像,也至少该给个妃位。” “你倒是敢说。”皇上轻哼一声。 崔泠垂下头不再言语,皇上斟酌片刻,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妃位,封号为辰。” “是。” 封妃之事自然要交给崔泠去办。 宫中已经许久没有封过高位嫔妃,皇上的圣旨一下,顿时引起一片哗然,不仅是因为梁檀直接封妃,还因为她原先是崔泠对食的事。 钱尤听说此事时,急匆匆跑来宫里劝诫,却被皇上一脚踹到了心口,被人搀扶着才能走出御书房。 御书房外,崔泠安静而立,看到来人后扬起唇角:“钱大人。” “崔掌印,”钱尤眼底闪过一丝嫉恨,“我倒是没想到,掌印竟然如此大度,连心爱的女人都能拱手相让。” “难道大人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女人忤逆皇上?”崔泠反问,看到钱尤憋闷的表情,眼底一片冷色,“还是钱大人唆使皇上步步紧逼,以为我会失去理智,直接带人离开?” 钱尤一愣。 “钱大人不会以为我没猜到?”崔泠轻嗤一声,眼底一片倨傲,“可惜了,钱大人的美梦注定落空。” “崔泠,你别太得意!” 崔泠不愿看他,径直进了御书房。 皇上还未消气,看到他进来顿时皱眉:“方才在门外逗留这么久,同钱尤都说什么了?” “回皇上的话,钱大人污蔑奴才与辰妃娘娘的清白,奴才气不过辩论了几句。” “这个钱尤!”皇上愈发生气。 崔泠看他一眼:“不止钱尤,还有其他官员,皇上……奴才声誉不值钱,可辰妃娘娘是您的女人,若再这样被人污蔑,只怕最后有损的是皇上颜面。” “是得加以惩戒才行。”皇上绷起了脸。 崔泠垂下眼眸,多的话不必再说,反正会有其余人帮他做这件事。 三日之后,钱尤便因为散播谣言被发落入狱。 听说这件事时,梁檀刚搬进了辰时宫,看着熟悉的院落很是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来了。” “当初总觉得娘娘还会回来,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叫人细心照顾了。” 身后传来崔泠的声音,梁檀笑着回头,小跑过去抱了抱他。 崔泠唇角扬起:“不怕被人瞧见?” “辰时宫内外,哪一个不是你的人?”梁檀挑眉。 崔泠眼底笑意更深:“即便如此,你也该万分小心。” “知道了。”梁檀扭头往屋里走。 崔泠跟了过去。 崔泠一直到下午才走,走之前提醒她:“皇上今晚会来。” “知道,所以我已经备好了药。”梁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崔泠笑笑,从怀中掏出另一个药:“给他用这个。” “这是什么?”梁檀好奇。 “叫人发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东西,”崔泠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若非他不能次次都没记忆,我不会给他用这个。” 光是想到他会在梦里亵渎她,崔泠便控制不住心中杀意。 梁檀已经懂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再等一个月,他就可以病下了。” 崔泠目光温柔,认真点了点头。 当晚,皇上便来了。 不仅当晚,接下来半个月,皇上都宿在辰时宫,药物引起的那些绮梦,让他误以为自己恢复了雄风,一时间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可惜人的新鲜感十分有限,半个月之后他便去其他妃嫔那儿了,梁檀松了口气,盘算着时间过日子。 一个月后,皇上突发急病卧床不起,请立储君的奏折又一次雪花一般飘进宫中,将本就怕死的皇上气个够呛,快要忍不住发作几个朝臣出出气时,辰时宫传来了好消息—— 辰妃娘娘有喜了。 皇上听闻消息后一阵狂喜,连忙将太医叫了过来。太医也是一脸激动:“回皇上的话,已经有将近两个月,脉象极为强劲,十有八九是个健康的皇子。” 不论是健康还是皇子,对皇上而言都格外重要,毕竟他之前的孩子,没有一个活到成年的。 太医听出他的担忧,再三保证辰妃娘娘身子康健,绝对没有问题。 皇上这下高兴了,当即着崔泠昭告天下,立梁檀腹中胎儿为储君,还让梁檀做了皇后。 没有出生的孩子立为太子,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然而皇上一意孤行,朝臣中又有不少支持者,反对的声音只能越来越小,盼着梁檀能生出一个公主来。 ‘怀孕’的梁檀做了皇后,却没有搬到凤禧宫,而是整日在辰时宫吃吃喝喝闲散度日,对此她的解释是:“凤禧宫不吉利,我可不想回去。” 崔泠想到她浑身是血的倒在凤禧宫地上的画面,默认了她这句话。 八个月后,梁檀‘生下’一个皇子,叫满朝盼着她生女儿的朝臣都彻底失望。 这八个月里,皇上的身体已经彻底衰败,原先的大胖子老头,如今只剩下皮包骨,但为了梁檀的皇子能平安继位,崔泠对他用了极重的药物。 他到最后两个月的时候,已经连说话都说不清了,崔泠顺理成章地隔绝了他与外界的关联。 第162章 皇上渐渐清楚,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是谁害的,每次看见崔泠都面露恐惧,瞧见梁檀时也不如从前高兴,当听说皇子诞生时,他更是面露恐惧。 因为皇子出生了,他也该死了。 果然,皇子刚出百天,皇上了驾崩了。 当丧钟响起,梁檀长舒一口气,握住了崔泠的手:“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 梁檀抬眸:“崔泠。” “嗯?” “你日后,就搬过来住。”她说。 崔泠扬唇,眼底是清浅的笑意。 太子不满四个月便继位,是从未有过的事,朝中一片兵荒马乱,一直到半年后才稍微平息。自此太后垂帘听政,权宦崔泠一旁辅佐,朝局逐渐稳定下来。 转眼就是三年,又是中秋,崔泠三十岁了。 “往年该送的都送了,今年属实不知该送些什么,不如将我送给你如何?”梁檀打趣。 崔泠笑了笑,轻抬手臂将她揽住:“你本就是我的。” “这样啊,那可如何是好,我真没给你准备礼物。”梁檀啧了一声。 崔泠松开她,安静与她对视,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后,沉默片刻又改变了主意:“那还是将你送给我。” “可你刚才不是说,我本来就是你的吗?”梁檀歪头。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檀好奇。 崔泠盯着她看了半晌,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的脸颊瞬间红了。 “如此,还是需要你配合。”他一本正经道。 梁檀捶了他一下:“崔泠,你当真是学坏了。” “那你敢送吗?”崔泠问时,眼底透出点点挑衅。 梁檀眯起眼眸:“有何不敢?” 崔泠不再言语,直接抱起她朝房中走去,进门之前扫了眼旁边的宫人:“看好皇上,别叫他乱闯。” “是。”宫人连忙答应,在他们进屋之后从外头将门关上了。 梁檀倚着崔泠的胸膛笑个不停,直到被放在床上,才哭笑不得地问:“他就误闯过一次,还是半年前的事了,至于么?” “至于。”崔泠板着脸去解她的衣带。上次小皇帝误闯,他正在床上与她行云雨之事,听到孩童隔着屏风含含糊糊地问他们在做什么时,顿时一个紧张差点疲了,惹得梁檀笑了三个月,他自然要多加防范。 梁檀如今想起来还是想笑,可随着他一个深顶,嘲笑的话顿时噎在了嗓子眼儿,咽不下吐不出,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崔泠……你趁机报复!” “主子方才可是亲口答应了,要依咱家的。”他声音本就清越,刻意捏着调子说话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孽。 梁檀一时间忘了呼吸,对上他晦暗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扯着他的衣领吻了上去。崔泠最喜欢她的主动,顿时如同被火星点燃的火药,噼里啪啦炸个不停,直炸得梁檀眼前冒出一阵阵白光,才算勉强停歇。 胡闹了大半日,总算停歇了。梁檀倚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还急促的心跳声,慢悠悠地开口:“皇上如今也快三岁了,是时候开蒙了。” “你有人选了?”多年在一起,早已经有了默契,梁檀不用多说,崔泠便心中有数,“莫非是那位俊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探花郎?”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话怎就这么酸呢?” “自然是因为太后娘娘前些日子盯着人家移不开眼。”崔泠想起那一幕,心气便有些不顺。 梁檀抬头看向他:“状元要挑最有才华的,探花要挑最英俊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我为了挑个模样最好的,自然要多看看,崔掌印这醋都吃,真是好没道理。” “用得着盯着看那么久?”崔泠反问。 梁檀轻哼一声:“多加对比么。” 崔泠斜了她一眼,也不知信没信,而是继续聊正事:“皇上开蒙是大事,为了服众,选状元比探花好。” “不成,那老小子虽然有才,可说不出的迂腐,我可不想皇上将来被他教成小老头。”梁檀想也不想地否决了。 崔泠不认同:“老成些没什么不好。” “我还是觉得探花好,年纪轻轻脑子灵活,心性也是不错,给皇上开蒙再合适不过。”梁檀坚持自己的意见。 崔泠扬眉:“如何知道他心性好?” “模样好的人,心又能坏得到哪去。”梁檀随口一说。 崔泠面无表情:“你果然看上了他那张脸。” ……她真只是随口一说。梁檀无言抬头,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后,便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了。 果然,某人像上了发条一般不知累,身体力行地叫她知道看别的男人的代价,梁檀昏睡过去前,只庆幸自己去年开始便取消了中秋宫宴,这才不至于晚上的时候丢人。 她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期间偶尔被唤醒喝口水,又很快睡了过去。某人大约也知道自己折腾狠了,在一旁鞍前马后地伺候,半点都不敢惊扰她的睡眠。 梁檀睡了漫长的一觉,梦里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几个世界,虽然清楚地知道是梦,可经历的爱恨情仇却浓烈到不像是假的,每经历一次分别,她的心脏仿佛就被剜去了一块,疼得她整个人都蜷在了一起。 “梁檀,梁檀……” 梦里的呼唤渐渐变成真实,梁檀勉强睁开眼睛,泪水却将眼眸糊得看不清,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崔泠的脸上。 “你做噩梦了?”他低声问。 梁檀眨了一下眼睛,眼泪瞬间从眼角落下,视线彻底清晰了。 “我……确实做梦了。”她回忆了一下梦境,却没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情感。 崔泠无奈地看着她:“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梁檀蓦地心虚,干笑一声抓住了他的手:“你也睡会儿。” “我还有事要忙,你睡,我等你睡着再走。”崔泠低声道。 梁檀叹了声气,闭着眼睛含糊道:“早就叫你搬来同我一起住,你怎就是不听。” “还不到时候。”崔泠温声回答。 天知道她当初提起此事时他有多心动,可惜如今一旦住到一处,就要被外头那些人非议,他虽然不怕他们乱说却无法忍受梁檀在众人口中变得不堪,所以宁愿每日里厮磨之后离开,也不肯住进辰时宫。 再等些时日,等后顾无忧时,他再搬来与她长住 。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不再理会,很快就再次睡去。 崔泠确定她睡熟了,这才悄悄离开。 梁檀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醒来时崔泠不在身边,她轻呼一口气,看向旁边服侍的宫人:“掌印今日可提皇上开蒙的事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提了。”宫人恭敬回答。 梁檀扫了他一眼:“定的人选是谁?” 宫人报了一个名字,梁檀笑了笑。 是今年的探花郎。 举行了简单仪式之后,小皇帝正式开始读书,探花郎作为太傅,每日都要频繁出入宫中,梁檀与他接触多了,愈发欣赏这个年轻人,陪皇上读书时经常与他闲聊。 探花郎是个机灵的,知道如今朝廷谁当家,听闻她喜欢做糕点后,便从外头寻了不少糕点方子进献。 梁檀确实受用,拿了方子便要试试,探花郎也颇感兴趣:“太后娘娘,微臣能一起吗?” 眼下皇上刚下学,他也不算玩忽职守。 “君子远庖厨。”梁檀扫了他一眼。 探花郎笑笑:“微臣出身寒微,幼时父母出门做活,一日三餐都是微臣做,若是远庖厨,怕不是早就饿死了。” 梁檀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会做饭?” “略知一二,只是没做过糕点,但想来打个下手也是可以的。”探花郎回答。 梁檀闻言便没有再多说,领着他直接进了厨房。 崔泠回来时,就看到小皇帝在宫人的陪同下正在园子里玩闹,却独独不见梁檀的身影。 “太后娘娘呢?”他问。 带着小皇帝的宫人一脸为难。 崔泠皱了皱眉头,当即进了院子,结果还未等找到她的身影,便已经听到探花郎侃侃而谈的声音。崔泠瞬间暗下脸色,面无表情地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参见太后娘娘。”他直接出言打断。 “掌印大人。”探花郎不知为何,一直都挺怵他,看到他回来顿时没了笑意。 这副神情落在崔泠眼中,便成了心虚。 梁檀倒是淡定,瞧见他了笑道:“本宫刚做了糕点,掌印可要尝尝?” “奴才心苦,吃不了甜的。”崔泠淡淡回答。 ……辛苦为什么吃不了甜的,不应该多吃点甜的补补吗?梁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碍于探花郎还在,便没有追问下去,闲聊两句后就让探花郎退下了。 外人一走,崔泠的酸意就不愿隐藏了:“太后娘娘有美男子作伴,想来今日十分愉悦?” “我就说你方才表情不对,合着是吃醋了,”梁檀斜了他一眼,“你这毛病何时能改改,我如今是太后,与前朝臣子相处的时候多了去了,你总不能谁的醋都吃?” “前朝臣子数百人,可奴才只听娘娘夸过这一人。”崔泠轻哼一声。 梁檀失笑:“行了,我只是随口一夸,你还当真了?他如今是皇上的太傅,是当朝探花郎,也是个没有背景一路苦读而来的学子,我与他拉近关系,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考虑,你不会不知道?” 她从很早之前便想扶持一股没有世家皇族干涉的新势力,如今这个探花郎,显然是最好的人选之一,崔泠应该知道她在做什么。 果然,崔泠没有反驳她这句话,而是揪着别的不放:“可我不想你与他走得太近。” 梁檀失笑:“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崔泠最不喜欢的便是她将自己当孩子,哪怕只是一句调侃,也能让他的心情瞬间不好,只是从前他都忍着,今日看到她与别的男人说笑,眼下又被她如此敷衍,便不愿意忍了,黑着脸转身离开。 梁檀愣了愣,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她当即也不高兴了:“若是离开了,日后就不必再踏我辰时宫的门。” 崔泠往外迈的脚步一僵,许久还是梗着脖子迈了出去。 梁檀冷笑一声:“来人,关门!” 宫人们闻言目露为难,却还是急匆匆上前将门关了。 大门缓缓关上,已经走到门外的崔泠板着脸回头,却只能从门缝里看到她往屋里走。 砰。 大门彻底关上,他连门缝都看不到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了,白天还晴空万里,晚上突然下起了小雨。 梁檀本来还想再晾某人一会儿,可看到下雨便坐不住了,立刻从屋里走出来,叫人将大门打开。 大门开启,某人果然还站在外面,金线钩织的红色袍子,此刻已经被雨淋湿了。 梁檀下意识就想朝他跑去,但关键时候还是忍住了,板着脸唤了一声:“还不进来?” 崔泠抿了抿唇,在她转身回屋时还是抬脚跟了过来。 进屋后,梁檀倒了杯热茶给他,崔泠沉默地喝完,将杯子放在桌上。 “知道错了吗?”她问,打算在他点头之后好好教训他一通,叫他日后将格局放得大点,也要让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有多重要,别动不动就拈酸吃醋。 崔泠看向她:“你就知道欺负我。” 梁檀的心瞬间就软了,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底气:“我怎就欺负你了?” 崔泠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无言许久,最后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的了解,就像她对他一样多。她自以为可以轻易将他拿捏住,殊不知自己也很容易被他拿捏。 “……过来。”她认输了。 崔泠抿了抿唇,乖乖走到她面前。 “我对探花郎,绝对没有半点不好的心思,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咱们将来的安稳。”她是妃嫔,他是太监,皇上又非她亲生,两人的权势看似极大,却如同海上飘萍无根无源,一点风浪就能将他们摧毁,所以她急不可耐,想培养属于自己的、更多的势力。 崔泠其实都懂,只是年过三十,什么风浪都见过了,却在她这里如同毛头小子一般,动不动就冒失。 第162章 皇上渐渐清楚,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是谁害的,每次看见崔泠都面露恐惧,瞧见梁檀时也不如从前高兴,当听说皇子诞生时,他更是面露恐惧。 因为皇子出生了,他也该死了。 果然,皇子刚出百天,皇上了驾崩了。 当丧钟响起,梁檀长舒一口气,握住了崔泠的手:“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 梁檀抬眸:“崔泠。” “嗯?” “你日后,就搬过来住。”她说。 崔泠扬唇,眼底是清浅的笑意。 太子不满四个月便继位,是从未有过的事,朝中一片兵荒马乱,一直到半年后才稍微平息。自此太后垂帘听政,权宦崔泠一旁辅佐,朝局逐渐稳定下来。 转眼就是三年,又是中秋,崔泠三十岁了。 “往年该送的都送了,今年属实不知该送些什么,不如将我送给你如何?”梁檀打趣。 崔泠笑了笑,轻抬手臂将她揽住:“你本就是我的。” “这样啊,那可如何是好,我真没给你准备礼物。”梁檀啧了一声。 崔泠松开她,安静与她对视,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后,沉默片刻又改变了主意:“那还是将你送给我。” “可你刚才不是说,我本来就是你的吗?”梁檀歪头。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檀好奇。 崔泠盯着她看了半晌,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的脸颊瞬间红了。 “如此,还是需要你配合。”他一本正经道。 梁檀捶了他一下:“崔泠,你当真是学坏了。” “那你敢送吗?”崔泠问时,眼底透出点点挑衅。 梁檀眯起眼眸:“有何不敢?” 崔泠不再言语,直接抱起她朝房中走去,进门之前扫了眼旁边的宫人:“看好皇上,别叫他乱闯。” “是。”宫人连忙答应,在他们进屋之后从外头将门关上了。 梁檀倚着崔泠的胸膛笑个不停,直到被放在床上,才哭笑不得地问:“他就误闯过一次,还是半年前的事了,至于么?” “至于。”崔泠板着脸去解她的衣带。上次小皇帝误闯,他正在床上与她行云雨之事,听到孩童隔着屏风含含糊糊地问他们在做什么时,顿时一个紧张差点疲了,惹得梁檀笑了三个月,他自然要多加防范。 梁檀如今想起来还是想笑,可随着他一个深顶,嘲笑的话顿时噎在了嗓子眼儿,咽不下吐不出,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崔泠……你趁机报复!” “主子方才可是亲口答应了,要依咱家的。”他声音本就清越,刻意捏着调子说话时,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孽。 梁檀一时间忘了呼吸,对上他晦暗的眼神后才反应过来,扯着他的衣领吻了上去。崔泠最喜欢她的主动,顿时如同被火星点燃的火药,噼里啪啦炸个不停,直炸得梁檀眼前冒出一阵阵白光,才算勉强停歇。 胡闹了大半日,总算停歇了。梁檀倚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还急促的心跳声,慢悠悠地开口:“皇上如今也快三岁了,是时候开蒙了。” “你有人选了?”多年在一起,早已经有了默契,梁檀不用多说,崔泠便心中有数,“莫非是那位俊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探花郎?” 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话怎就这么酸呢?” “自然是因为太后娘娘前些日子盯着人家移不开眼。”崔泠想起那一幕,心气便有些不顺。 梁檀抬头看向他:“状元要挑最有才华的,探花要挑最英俊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我为了挑个模样最好的,自然要多看看,崔掌印这醋都吃,真是好没道理。” “用得着盯着看那么久?”崔泠反问。 梁檀轻哼一声:“多加对比么。” 崔泠斜了她一眼,也不知信没信,而是继续聊正事:“皇上开蒙是大事,为了服众,选状元比探花好。” “不成,那老小子虽然有才,可说不出的迂腐,我可不想皇上将来被他教成小老头。”梁檀想也不想地否决了。 崔泠不认同:“老成些没什么不好。” “我还是觉得探花好,年纪轻轻脑子灵活,心性也是不错,给皇上开蒙再合适不过。”梁檀坚持自己的意见。 崔泠扬眉:“如何知道他心性好?” “模样好的人,心又能坏得到哪去。”梁檀随口一说。 崔泠面无表情:“你果然看上了他那张脸。” ……她真只是随口一说。梁檀无言抬头,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后,便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了。 果然,某人像上了发条一般不知累,身体力行地叫她知道看别的男人的代价,梁檀昏睡过去前,只庆幸自己去年开始便取消了中秋宫宴,这才不至于晚上的时候丢人。 她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期间偶尔被唤醒喝口水,又很快睡了过去。某人大约也知道自己折腾狠了,在一旁鞍前马后地伺候,半点都不敢惊扰她的睡眠。 梁檀睡了漫长的一觉,梦里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几个世界,虽然清楚地知道是梦,可经历的爱恨情仇却浓烈到不像是假的,每经历一次分别,她的心脏仿佛就被剜去了一块,疼得她整个人都蜷在了一起。 “梁檀,梁檀……” 梦里的呼唤渐渐变成真实,梁檀勉强睁开眼睛,泪水却将眼眸糊得看不清,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崔泠的脸上。 “你做噩梦了?”他低声问。 梁檀眨了一下眼睛,眼泪瞬间从眼角落下,视线彻底清晰了。 “我……确实做梦了。”她回忆了一下梦境,却没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情感。 崔泠无奈地看着她:“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梁檀蓦地心虚,干笑一声抓住了他的手:“你也睡会儿。” “我还有事要忙,你睡,我等你睡着再走。”崔泠低声道。 梁檀叹了声气,闭着眼睛含糊道:“早就叫你搬来同我一起住,你怎就是不听。” “还不到时候。”崔泠温声回答。 天知道她当初提起此事时他有多心动,可惜如今一旦住到一处,就要被外头那些人非议,他虽然不怕他们乱说却无法忍受梁檀在众人口中变得不堪,所以宁愿每日里厮磨之后离开,也不肯住进辰时宫。 再等些时日,等后顾无忧时,他再搬来与她长住 。 梁檀扯了一下唇角不再理会,很快就再次睡去。 崔泠确定她睡熟了,这才悄悄离开。 梁檀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醒来时崔泠不在身边,她轻呼一口气,看向旁边服侍的宫人:“掌印今日可提皇上开蒙的事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提了。”宫人恭敬回答。 梁檀扫了他一眼:“定的人选是谁?” 宫人报了一个名字,梁檀笑了笑。 是今年的探花郎。 举行了简单仪式之后,小皇帝正式开始读书,探花郎作为太傅,每日都要频繁出入宫中,梁檀与他接触多了,愈发欣赏这个年轻人,陪皇上读书时经常与他闲聊。 探花郎是个机灵的,知道如今朝廷谁当家,听闻她喜欢做糕点后,便从外头寻了不少糕点方子进献。 梁檀确实受用,拿了方子便要试试,探花郎也颇感兴趣:“太后娘娘,微臣能一起吗?” 眼下皇上刚下学,他也不算玩忽职守。 “君子远庖厨。”梁檀扫了他一眼。 探花郎笑笑:“微臣出身寒微,幼时父母出门做活,一日三餐都是微臣做,若是远庖厨,怕不是早就饿死了。” 梁檀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你会做饭?” “略知一二,只是没做过糕点,但想来打个下手也是可以的。”探花郎回答。 梁檀闻言便没有再多说,领着他直接进了厨房。 崔泠回来时,就看到小皇帝在宫人的陪同下正在园子里玩闹,却独独不见梁檀的身影。 “太后娘娘呢?”他问。 带着小皇帝的宫人一脸为难。 崔泠皱了皱眉头,当即进了院子,结果还未等找到她的身影,便已经听到探花郎侃侃而谈的声音。崔泠瞬间暗下脸色,面无表情地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参见太后娘娘。”他直接出言打断。 “掌印大人。”探花郎不知为何,一直都挺怵他,看到他回来顿时没了笑意。 这副神情落在崔泠眼中,便成了心虚。 梁檀倒是淡定,瞧见他了笑道:“本宫刚做了糕点,掌印可要尝尝?” “奴才心苦,吃不了甜的。”崔泠淡淡回答。 ……辛苦为什么吃不了甜的,不应该多吃点甜的补补吗?梁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碍于探花郎还在,便没有追问下去,闲聊两句后就让探花郎退下了。 外人一走,崔泠的酸意就不愿隐藏了:“太后娘娘有美男子作伴,想来今日十分愉悦?” “我就说你方才表情不对,合着是吃醋了,”梁檀斜了他一眼,“你这毛病何时能改改,我如今是太后,与前朝臣子相处的时候多了去了,你总不能谁的醋都吃?” “前朝臣子数百人,可奴才只听娘娘夸过这一人。”崔泠轻哼一声。 梁檀失笑:“行了,我只是随口一夸,你还当真了?他如今是皇上的太傅,是当朝探花郎,也是个没有背景一路苦读而来的学子,我与他拉近关系,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考虑,你不会不知道?” 她从很早之前便想扶持一股没有世家皇族干涉的新势力,如今这个探花郎,显然是最好的人选之一,崔泠应该知道她在做什么。 果然,崔泠没有反驳她这句话,而是揪着别的不放:“可我不想你与他走得太近。” 梁檀失笑:“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崔泠最不喜欢的便是她将自己当孩子,哪怕只是一句调侃,也能让他的心情瞬间不好,只是从前他都忍着,今日看到她与别的男人说笑,眼下又被她如此敷衍,便不愿意忍了,黑着脸转身离开。 梁檀愣了愣,回过神时他已经走到了院门口,她当即也不高兴了:“若是离开了,日后就不必再踏我辰时宫的门。” 崔泠往外迈的脚步一僵,许久还是梗着脖子迈了出去。 梁檀冷笑一声:“来人,关门!” 宫人们闻言目露为难,却还是急匆匆上前将门关了。 大门缓缓关上,已经走到门外的崔泠板着脸回头,却只能从门缝里看到她往屋里走。 砰。 大门彻底关上,他连门缝都看不到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了,白天还晴空万里,晚上突然下起了小雨。 梁檀本来还想再晾某人一会儿,可看到下雨便坐不住了,立刻从屋里走出来,叫人将大门打开。 大门开启,某人果然还站在外面,金线钩织的红色袍子,此刻已经被雨淋湿了。 梁檀下意识就想朝他跑去,但关键时候还是忍住了,板着脸唤了一声:“还不进来?” 崔泠抿了抿唇,在她转身回屋时还是抬脚跟了过来。 进屋后,梁檀倒了杯热茶给他,崔泠沉默地喝完,将杯子放在桌上。 “知道错了吗?”她问,打算在他点头之后好好教训他一通,叫他日后将格局放得大点,也要让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有多重要,别动不动就拈酸吃醋。 崔泠看向她:“你就知道欺负我。” 梁檀的心瞬间就软了,说出的话也没什么底气:“我怎就欺负你了?” 崔泠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梁檀无言许久,最后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的了解,就像她对他一样多。她自以为可以轻易将他拿捏住,殊不知自己也很容易被他拿捏。 “……过来。”她认输了。 崔泠抿了抿唇,乖乖走到她面前。 “我对探花郎,绝对没有半点不好的心思,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咱们将来的安稳。”她是妃嫔,他是太监,皇上又非她亲生,两人的权势看似极大,却如同海上飘萍无根无源,一点风浪就能将他们摧毁,所以她急不可耐,想培养属于自己的、更多的势力。 崔泠其实都懂,只是年过三十,什么风浪都见过了,却在她这里如同毛头小子一般,动不动就冒失。 第163章 梁檀见他还是不说话,斟酌片刻后开口:“你若实在不喜欢,明日起便不让他进宫了。” 崔泠微微一愣。 “你的心情,在我这儿还是最重要的。”梁檀一脸真诚。 崔泠定定看着她,耳根突然有些泛红:“其实……他的确适合做太傅。” 梁檀挑眉。 “……还是留着他,你说得对,我不该意气用事。”崔泠叹了声气,妥协了。 梁檀忍住笑意,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转身往床上走去,只是走到一半时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他:“我说你像孩子,并非是看轻你的年纪,而是表达喜爱。” 崔泠眼眸微动。 “我爱你啊崔泠。”她温柔道。 崔泠怔怔看着她,一瞬间失去所有语言。 梁檀安静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玩味地勾起唇角:“再说,你是小是大,难道自己不清楚?” 崔泠:“……” 三年又三年,小皇帝已经九岁,开始着手朝政。以探花郎为首的新势力,也在梁檀的扶持下蓬勃发展,朝中很快形成了几股势力相互制衡的局面,其中以梁檀的新势力,及崔泠的老旧派最为强大。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更何况是风起云涌的朝堂,尽管这些年,心腹已经隐隐猜出了梁檀与崔泠的关系,却还是不断提醒己方,关键时候要当断则断。 “如果皇上九岁有余,太后也该逐渐放权了,她却步步紧逼,俨然是要垂帘到底,掌印你不得不防啊。”司礼监内,一个臣子苦口婆心。 另一个人忙跟着道:“是啊掌印,南山寺修建她要插一脚,城北练兵她还要插一脚,就连礼乐之事,也是她派了心腹前去,这般过分,分明就是没将您看在眼里。” 崔泠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茶。 二人见他无动于衷,对视一眼后咬了咬牙:“臣等知道掌印对太后情根深种,觉得太后不会害您,可您别忘了,这里是皇宫,宫中哪有什么真情可言,多的是虚与委蛇……” 话没说完,茶杯不轻不重地落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似乎在警告什么。 那人顿时不敢多说,倒是旁边的人突然跪下,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掌印,您今日即便杀了微臣,微臣也要说,太后与皇上才是一脉相承,只要有她在,皇上就永远不可能真正信您,将来待皇上独立亲政,您可想过该何去何从?” “够了,”崔泠不悦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今日到此为止。” “掌印……” 崔泠不再理会,径直离开了。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长长叹了声气。 另一边,辰时宫内。 小皇帝拿着书本,一板一眼地念着,梁檀闲散坐着软榻上,一边吃糕点一边检查他功课。 一本书念完,她端了杯枣茶给他:“快润润嗓子。” “谢谢母后。”小皇帝接过来喝一口,依赖地坐在她旁边。 梁檀笑着为他整理袖口,问他近来状况。小皇帝一一答了,接着又想到什么:“母后,儿臣有话想问你。” “想问什么?”梁檀低头询问。 小皇帝抬头看向她:“儿臣昨日在御书房,读了几本奏折,说是权宦当道,国将不国,儿臣看完觉得有几分道理,母后觉得如何?” 即将迈进里间的脚,倏然退了回去,静站在门口,想听听她的答案。 屋子里一片安静,梁檀平静抬眸,才发现昔日总跟在崔泠屁股后面、用崇拜的声音叫着掌印的孩子,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 古人早慧,更何况一国之君,九岁的年纪,也的确不小了。 “母后?”他见梁檀一直不说话,眼底闪过一丝忐忑。 梁檀扬了扬唇:“母后在。” “那……母后觉得,儿臣该如何做?”小皇帝抿了一下发干的唇,紧张地询问。 梁檀斟酌片刻,笑道:“谁同你说的这些?” 小皇帝不敢说。 梁檀也不在乎,笑了笑道:“为保郑氏江山,该果断除之。” 小皇帝猛然睁大眼睛。 “可他权势过大,为保朝堂安稳,不能立刻杀之,而是该一步步瓦解他的势力,叫他孤立无援,最后再杀之后快。”梁檀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看向小皇帝的眼神中透着冷意。 门外的人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屋里,小皇帝怔怔看着梁檀,许久才嗓子发干地开口:“可、可是母后,你舍得……” “问本宫舍得吗?”梁檀又一次扬起唇角,“你既然敢来问,想来也听说过外头的风言风语,知道本宫和崔泠……” “肯定不是真的!”小皇帝急切打断。 梁檀嘲弄一笑:“可惜了,是真的。” 小皇帝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对父皇?” “父皇?”梁檀轻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我且问你,你舍得吗?” 小皇帝愣了愣。 “崔泠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若要杀他,你舍得吗?”梁檀轻声问。 小皇帝怔怔看着她,突然掉了眼泪。 梁檀叹了声气,伸手帮他擦了擦眼角:“既然舍不得,何必逼自己做坏人。”再成熟,也是个孩子啊。 “可、可是他们说,不如此,便保不住郑氏江山。”小皇帝胡乱擦一把眼睛,哽咽着同她说。 梁檀不甚在意:“你又非先皇亲生儿子,自你当上皇上那一日,郑氏江山便已经没了。” 小皇帝彻底愣住。 “当年先皇无子,被逼着从皇室中挑选储君,可他怕挑来的人受亲生父母蛊惑,会陷他于不利,所以才着崔泠从外头抱一个孤儿回来,”梁檀毫无心理障碍地将锅推给死昏君,“他自个都不在意江山姓不姓郑,你又在意什么?” 这些话的消息量太大,小皇帝还是懵的。 梁檀抬头看他一眼,露出和善的微笑:“切记,这件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否则你、我、崔泠,都将万劫不复。” 小皇帝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这就是事实,你也不必担惊受怕,此事如今只有我和崔泠知晓,我们二人绝不会透露半分,”梁檀说完停顿片刻,“待你能独立成事,我与他便去行宫养老,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你也不用再费心对付我们。” “母后……” “不过再忍几年罢了,这都忍不了?”梁檀又一次打断他。 小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是掩饰不了的茫然。 梁檀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说罢,便唤个人进来将小皇帝带走了。 小皇帝走后,梁檀独自在屋里坐了片刻,这才高声说道:“还不进来?” 外头静悄悄一片。 梁檀目露无奈:“我方才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不多会儿,一道高大的身影便走了进来:“何时知道我在外面的?” “你刚来时我便知道,”梁檀说着,拈起他一缕头发嗅了嗅,“你身上,有旁人没有的味道,只有我能闻到。”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惯会哄我。” “我以为你会哭着跑走,没成想竟然留下来了,”梁檀的语气里颇多遗憾,“我还想着,要如何哄你呢,你怎就没信我前头的话呢?” “我若信了,只怕生气的人就是你了。”崔泠太了解她了。 梁檀笑了笑,倚在他怀里叹了声气:“从前多天真无邪的孩子,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多疑。” “他是皇上,多疑才是对的,”崔泠把玩她的衣带,“你冒然告诉他往事,只怕他会接受不了。” “再不告诉他,他怕是要对你我动杀念了。”梁檀冷笑一声。 崔泠将她抱住:“你不告诉他,他只会对我一人动杀心,如今告诉他了,他便知道你并非他生母,只怕才会对你动杀心。” “他定然是不敢的,”梁檀扬唇,“人呐都怪得狠,你是他生母时,他总想忤逆你挑衅你,可真告诉他并非亲生后,他反而会顾忌许多感恩许多。如今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皇室血脉,将来再有人蛊惑他,恐怕他也不敢动心了。” 说完,她停顿一瞬,“宠爱只会让人滋生野心,可威胁却会让人懂事,他日后,即便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怕也是不敢轻易动手了。” 是冒着自己被发现的风险杀了他们,还是在收回权势后与他们一体同心,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知道该如何做选择。 更何况她与崔泠这些年待他那么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自己心里也会有杆秤。 崔泠安静听着她说话,许久才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对着自己:“宠爱只会让人滋生野心?” “是啊,比如现在,我只想着眼前这个男人,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梁檀挑眉。 崔泠笑了:“已经属于你了。” “还不够。”梁檀说着,攀上了他的胳膊。 这一日之后,小皇帝大病一场,梁檀知道将人吓狠了,心里虽然愧疚,却没有去看他,反而让崔泠前去照料。 崔泠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三天三夜,小皇帝醒来时,就看到了他憔悴的脸,瞬间就红了眼眶:“掌印。” “皇上醒了?”崔泠目光温和。 小皇帝怯怯看着他:“母后呢?” “待会儿奴才便请她过来。”崔泠安慰。 小皇帝别开脸:“不必了,朕知道,她在生朕的气。” 崔泠没有多言,只是为他掖好了被角。 小皇帝静了许久,又忍不住看向他:“掌印,当年真是你将朕抱回来的吗?” “是。” “……为何选择朕?” 崔泠眼眸微动,停顿片刻后开口:“本是选的是另一户庄户人家,只是去的路上,遇到逃荒而来的你亲生父母,他们苦苦哀求,奴才一时心软,便接过了你。” “那他们……”小皇帝眼睛一亮。 崔泠微微摇头:“饿了太久,已无力回天,救治半个月还是去了。” 小皇帝眼中光亮瞬间灭了。 崔泠看着这样的他,沉默片刻后开口:“他们二人已是强弩之末,可还是为了你拼尽最后一口气,当时奴才便想,如此爱子心切,心肠必然不坏,他们的儿子也定是慈悲之心,所以这才将你带进宫中,而非随意找个人家送养。” 小皇帝怔怔看向他,崔泠后背笔直,不像宦官,像个读书人。 “皇上,您若遗憾,不如将全天下的贫苦百姓都当做父母来看,做个好皇帝,给他们衣食无忧,我与太后,会好好陪着你,待你长大之后,便将一切都交给你,”崔泠说着,握住了他的手,“我与她从来不是贪图权势之人,如今所做一切,无非是为了将来能得个善终,还望皇上成全。” 小皇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许久才艰难点头:“好……” 崔泠笑笑,等他入睡后才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就看到梁檀等在院中。 “进去看看?”他问。 梁檀摇了摇头,朝他伸出手。 崔泠牵住她的手,二人慢慢往辰时宫走。 许久,梁檀才说一句:“唱白脸开心吗?” 崔泠扬唇:“奴才不想唱白脸,是太后娘娘逼着奴才来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梁檀笑了一声。 崔泠不语,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小皇帝十六岁时,梁檀和崔泠便去了行宫,将江山彻底交给了他。 没有了太后和掌印护法,一时间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小皇帝这才发现自己这十几年过得有多自在,独自支撑一段时日后,便跑来行宫求二人回去。 虽然不是亲母子,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梁檀看到他憔悴的模样顿时心疼,也动了回去几日的念头,然而一向宠着小皇帝的崔泠,却果断拒绝了。 “他总要自己长大的。”崔泠一本正经。 梁檀扫了他一眼:“你就是不想回宫而已。” 崔泠没有否认。他十三岁进宫,如今已经四十四岁,在宫中的三十一年,无一年是真正轻松的,如今好不容易远离朝堂,与她安心相守,他确实不想再回去。 梁檀看着他眉间淡纹,突然意识到他也不年轻了,顿时心中一片酸软,然而一想到小皇帝的可怜样,便又开始纠结。 第163章 梁檀见他还是不说话,斟酌片刻后开口:“你若实在不喜欢,明日起便不让他进宫了。” 崔泠微微一愣。 “你的心情,在我这儿还是最重要的。”梁檀一脸真诚。 崔泠定定看着她,耳根突然有些泛红:“其实……他的确适合做太傅。” 梁檀挑眉。 “……还是留着他,你说得对,我不该意气用事。”崔泠叹了声气,妥协了。 梁檀忍住笑意,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转身往床上走去,只是走到一半时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向他:“我说你像孩子,并非是看轻你的年纪,而是表达喜爱。” 崔泠眼眸微动。 “我爱你啊崔泠。”她温柔道。 崔泠怔怔看着她,一瞬间失去所有语言。 梁檀安静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玩味地勾起唇角:“再说,你是小是大,难道自己不清楚?” 崔泠:“……” 三年又三年,小皇帝已经九岁,开始着手朝政。以探花郎为首的新势力,也在梁檀的扶持下蓬勃发展,朝中很快形成了几股势力相互制衡的局面,其中以梁檀的新势力,及崔泠的老旧派最为强大。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更何况是风起云涌的朝堂,尽管这些年,心腹已经隐隐猜出了梁檀与崔泠的关系,却还是不断提醒己方,关键时候要当断则断。 “如果皇上九岁有余,太后也该逐渐放权了,她却步步紧逼,俨然是要垂帘到底,掌印你不得不防啊。”司礼监内,一个臣子苦口婆心。 另一个人忙跟着道:“是啊掌印,南山寺修建她要插一脚,城北练兵她还要插一脚,就连礼乐之事,也是她派了心腹前去,这般过分,分明就是没将您看在眼里。” 崔泠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热茶。 二人见他无动于衷,对视一眼后咬了咬牙:“臣等知道掌印对太后情根深种,觉得太后不会害您,可您别忘了,这里是皇宫,宫中哪有什么真情可言,多的是虚与委蛇……” 话没说完,茶杯不轻不重地落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似乎在警告什么。 那人顿时不敢多说,倒是旁边的人突然跪下,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掌印,您今日即便杀了微臣,微臣也要说,太后与皇上才是一脉相承,只要有她在,皇上就永远不可能真正信您,将来待皇上独立亲政,您可想过该何去何从?” “够了,”崔泠不悦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今日到此为止。” “掌印……” 崔泠不再理会,径直离开了。 二人面面相觑,最后长长叹了声气。 另一边,辰时宫内。 小皇帝拿着书本,一板一眼地念着,梁檀闲散坐着软榻上,一边吃糕点一边检查他功课。 一本书念完,她端了杯枣茶给他:“快润润嗓子。” “谢谢母后。”小皇帝接过来喝一口,依赖地坐在她旁边。 梁檀笑着为他整理袖口,问他近来状况。小皇帝一一答了,接着又想到什么:“母后,儿臣有话想问你。” “想问什么?”梁檀低头询问。 小皇帝抬头看向她:“儿臣昨日在御书房,读了几本奏折,说是权宦当道,国将不国,儿臣看完觉得有几分道理,母后觉得如何?” 即将迈进里间的脚,倏然退了回去,静站在门口,想听听她的答案。 屋子里一片安静,梁檀平静抬眸,才发现昔日总跟在崔泠屁股后面、用崇拜的声音叫着掌印的孩子,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 古人早慧,更何况一国之君,九岁的年纪,也的确不小了。 “母后?”他见梁檀一直不说话,眼底闪过一丝忐忑。 梁檀扬了扬唇:“母后在。” “那……母后觉得,儿臣该如何做?”小皇帝抿了一下发干的唇,紧张地询问。 梁檀斟酌片刻,笑道:“谁同你说的这些?” 小皇帝不敢说。 梁檀也不在乎,笑了笑道:“为保郑氏江山,该果断除之。” 小皇帝猛然睁大眼睛。 “可他权势过大,为保朝堂安稳,不能立刻杀之,而是该一步步瓦解他的势力,叫他孤立无援,最后再杀之后快。”梁檀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看向小皇帝的眼神中透着冷意。 门外的人沉默许久,到底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屋里,小皇帝怔怔看着梁檀,许久才嗓子发干地开口:“可、可是母后,你舍得……” “问本宫舍得吗?”梁檀又一次扬起唇角,“你既然敢来问,想来也听说过外头的风言风语,知道本宫和崔泠……” “肯定不是真的!”小皇帝急切打断。 梁檀嘲弄一笑:“可惜了,是真的。” 小皇帝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对父皇?” “父皇?”梁檀轻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我且问你,你舍得吗?” 小皇帝愣了愣。 “崔泠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若要杀他,你舍得吗?”梁檀轻声问。 小皇帝怔怔看着她,突然掉了眼泪。 梁檀叹了声气,伸手帮他擦了擦眼角:“既然舍不得,何必逼自己做坏人。”再成熟,也是个孩子啊。 “可、可是他们说,不如此,便保不住郑氏江山。”小皇帝胡乱擦一把眼睛,哽咽着同她说。 梁檀不甚在意:“你又非先皇亲生儿子,自你当上皇上那一日,郑氏江山便已经没了。” 小皇帝彻底愣住。 “当年先皇无子,被逼着从皇室中挑选储君,可他怕挑来的人受亲生父母蛊惑,会陷他于不利,所以才着崔泠从外头抱一个孤儿回来,”梁檀毫无心理障碍地将锅推给死昏君,“他自个都不在意江山姓不姓郑,你又在意什么?” 这些话的消息量太大,小皇帝还是懵的。 梁檀抬头看他一眼,露出和善的微笑:“切记,这件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否则你、我、崔泠,都将万劫不复。” 小皇帝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这就是事实,你也不必担惊受怕,此事如今只有我和崔泠知晓,我们二人绝不会透露半分,”梁檀说完停顿片刻,“待你能独立成事,我与他便去行宫养老,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你也不用再费心对付我们。” “母后……” “不过再忍几年罢了,这都忍不了?”梁檀又一次打断他。 小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是掩饰不了的茫然。 梁檀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不如回去好好想想,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说罢,便唤个人进来将小皇帝带走了。 小皇帝走后,梁檀独自在屋里坐了片刻,这才高声说道:“还不进来?” 外头静悄悄一片。 梁檀目露无奈:“我方才的话还不够清楚吗?” 不多会儿,一道高大的身影便走了进来:“何时知道我在外面的?” “你刚来时我便知道,”梁檀说着,拈起他一缕头发嗅了嗅,“你身上,有旁人没有的味道,只有我能闻到。” 崔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惯会哄我。” “我以为你会哭着跑走,没成想竟然留下来了,”梁檀的语气里颇多遗憾,“我还想着,要如何哄你呢,你怎就没信我前头的话呢?” “我若信了,只怕生气的人就是你了。”崔泠太了解她了。 梁檀笑了笑,倚在他怀里叹了声气:“从前多天真无邪的孩子,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多疑。” “他是皇上,多疑才是对的,”崔泠把玩她的衣带,“你冒然告诉他往事,只怕他会接受不了。” “再不告诉他,他怕是要对你我动杀念了。”梁檀冷笑一声。 崔泠将她抱住:“你不告诉他,他只会对我一人动杀心,如今告诉他了,他便知道你并非他生母,只怕才会对你动杀心。” “他定然是不敢的,”梁檀扬唇,“人呐都怪得狠,你是他生母时,他总想忤逆你挑衅你,可真告诉他并非亲生后,他反而会顾忌许多感恩许多。如今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皇室血脉,将来再有人蛊惑他,恐怕他也不敢动心了。” 说完,她停顿一瞬,“宠爱只会让人滋生野心,可威胁却会让人懂事,他日后,即便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怕也是不敢轻易动手了。” 是冒着自己被发现的风险杀了他们,还是在收回权势后与他们一体同心,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知道该如何做选择。 更何况她与崔泠这些年待他那么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自己心里也会有杆秤。 崔泠安静听着她说话,许久才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对着自己:“宠爱只会让人滋生野心?” “是啊,比如现在,我只想着眼前这个男人,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梁檀挑眉。 崔泠笑了:“已经属于你了。” “还不够。”梁檀说着,攀上了他的胳膊。 这一日之后,小皇帝大病一场,梁檀知道将人吓狠了,心里虽然愧疚,却没有去看他,反而让崔泠前去照料。 崔泠衣不解带地照料了三天三夜,小皇帝醒来时,就看到了他憔悴的脸,瞬间就红了眼眶:“掌印。” “皇上醒了?”崔泠目光温和。 小皇帝怯怯看着他:“母后呢?” “待会儿奴才便请她过来。”崔泠安慰。 小皇帝别开脸:“不必了,朕知道,她在生朕的气。” 崔泠没有多言,只是为他掖好了被角。 小皇帝静了许久,又忍不住看向他:“掌印,当年真是你将朕抱回来的吗?” “是。” “……为何选择朕?” 崔泠眼眸微动,停顿片刻后开口:“本是选的是另一户庄户人家,只是去的路上,遇到逃荒而来的你亲生父母,他们苦苦哀求,奴才一时心软,便接过了你。” “那他们……”小皇帝眼睛一亮。 崔泠微微摇头:“饿了太久,已无力回天,救治半个月还是去了。” 小皇帝眼中光亮瞬间灭了。 崔泠看着这样的他,沉默片刻后开口:“他们二人已是强弩之末,可还是为了你拼尽最后一口气,当时奴才便想,如此爱子心切,心肠必然不坏,他们的儿子也定是慈悲之心,所以这才将你带进宫中,而非随意找个人家送养。” 小皇帝怔怔看向他,崔泠后背笔直,不像宦官,像个读书人。 “皇上,您若遗憾,不如将全天下的贫苦百姓都当做父母来看,做个好皇帝,给他们衣食无忧,我与太后,会好好陪着你,待你长大之后,便将一切都交给你,”崔泠说着,握住了他的手,“我与她从来不是贪图权势之人,如今所做一切,无非是为了将来能得个善终,还望皇上成全。” 小皇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许久才艰难点头:“好……” 崔泠笑笑,等他入睡后才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就看到梁檀等在院中。 “进去看看?”他问。 梁檀摇了摇头,朝他伸出手。 崔泠牵住她的手,二人慢慢往辰时宫走。 许久,梁檀才说一句:“唱白脸开心吗?” 崔泠扬唇:“奴才不想唱白脸,是太后娘娘逼着奴才来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梁檀笑了一声。 崔泠不语,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小皇帝十六岁时,梁檀和崔泠便去了行宫,将江山彻底交给了他。 没有了太后和掌印护法,一时间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小皇帝这才发现自己这十几年过得有多自在,独自支撑一段时日后,便跑来行宫求二人回去。 虽然不是亲母子,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梁檀看到他憔悴的模样顿时心疼,也动了回去几日的念头,然而一向宠着小皇帝的崔泠,却果断拒绝了。 “他总要自己长大的。”崔泠一本正经。 梁檀扫了他一眼:“你就是不想回宫而已。” 崔泠没有否认。他十三岁进宫,如今已经四十四岁,在宫中的三十一年,无一年是真正轻松的,如今好不容易远离朝堂,与她安心相守,他确实不想再回去。 梁檀看着他眉间淡纹,突然意识到他也不年轻了,顿时心中一片酸软,然而一想到小皇帝的可怜样,便又开始纠结。 第164章 崔泠见她犹豫不决,蹙了蹙眉一个人先出去了。 屋外,小皇帝正眼巴巴地瞧着这边,看到他来了后顿时眼前一亮:“掌印。” “时候不早了,皇上赶紧回宫。”他淡淡开口。 小皇帝:“……掌印,行宫离皇宫要走一日的路。” 崔泠看一眼将晚的天色,回答:“那现在走,不耽误明天上早朝。” 小皇帝:“……”好痛苦,有种被催着上学的感觉。 面对小皇帝痛苦的神色,崔泠毫不心软,正要直接把人轰走时,梁檀突然出来了,小皇帝赶紧躲到她身后。 “梁檀。”崔泠沉下脸色。 梁檀叹了声气:“行了,别闹。” 崔泠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 梁檀将人打发走,与小皇帝单独聊了一个时辰,这才将他叫回来。 入夜,小皇帝去了偏殿。 梁檀与崔泠一人一张躺椅,坐在院中看月亮,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与皇上今日都聊了什么?”崔泠到底还是先开口了。 梁檀侧目看向他。 “想来是商议如何一同回宫的事,”崔泠依然盯着夜空看,语气似在赌气,“不必商议,想走就走,反正我也留不住你。” 梁檀扬唇:“我怎么听着,某人说的不像真心话啊?” 崔泠轻哼一声,难得跟她闹起了脾气。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崔泠,你究竟在怕什么?” 崔泠表情一僵。 “怕我再被权势绊住了脚?怕我会贪恋京中繁华?还是,怕我一去不回?”梁檀声音清浅,轻易戳破了他的不安。 崔泠不说话了。 许久,旁边的躺椅上发出吱呀一声响,崔泠没有扭头,却在某片阴影落下时,及时揽住了她,他的躺椅顿时承载两人重量,不甘重负地发出吱呀一声响。 梁檀在他怀里调整好角度,攀着他的肩膀小意温存。 “……你以为这样,便能糊弄我了?” “我拒绝他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崔泠一愣:“你说什么?” “我拒绝他了,”梁檀直起身,笑着看身下人,“明日一早,他便会独自离开。” 崔泠哑然许久:“怎么会……” 刚说三个字,便对上了她充满爱意的眼睛,似乎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了。 “其实他也未必需要帮忙,不过是初离了父母,找个理由来撒撒娇罢了,”梁檀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好好哄一哄他便好了,你倒好,不哄就算了,还动不动就给人脸色,心是不是太狠了点啊掌印大人?” “……他明知我们用了多少年,才从那座宫里出来,如今张嘴就要我们回去,我态度自然不会好。”崔泠说得莫名心虚。 梁檀轻嗤一声,抬手捏住他的脸:“所以,还气吗?” 崔泠定定看着她,许久突然问一句:“所以,在你心里,江山社稷和皇上,都不比我重要?” 梁檀意外:“你怎会这样问?” 崔泠顿了顿,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过了,正要张嘴为自己找补,梁檀便凑到了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崔泠,我是为你而活的。” 崔泠瞳孔轻颤,一瞬间失去所有声音。 梁檀满意地看他一眼,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继续看月亮。崔泠无言许久,才默默抱紧了她的腰。 院子外,小皇帝轻叹一声,转身往偏殿走,宫人急忙追上:“皇上,不是说要再求求太后吗?” “不求了,”小皇帝想起梁檀那句‘初离了父母想撒撒娇’,心里一阵熨帖,“母后说得对,我如今已长大成人,该撑起一片天地了。” 翌日一早,他便提出了告辞。 梁檀和崔泠将人一路送出行宫,看着马车远走时,两人握紧了彼此的手。 十日后,小皇帝来了信,梁檀看完笑盈盈地抬头:“不是说他已经长大,不必再出手相帮了吗?” “举手之劳罢了。”崔泠不肯承认。 梁檀斜了他一眼,继续看小皇帝夸赞掌印大人如何厉害。桌上香炉散出点点白烟,旁边散了一堆书信,崔泠将桌案整理妥当,坐在她身边看书,屋里再次静了下来,只偶尔响起翻书的动静。 行宫中岁月悠悠、时间缓慢,等又一个中秋,梁檀才惊觉他们已经离开皇宫将近一年了。 “梁檀,梁檀……” 梁檀猛地回神,看到崔泠后睁大眼睛:“怎么了?” “你近来总是发呆。”崔泠说着,伸手抚平她眉间褶皱。 梁檀顿时一脸歉意:“抱歉。” “不过是发呆,有什么可道歉的。”崔泠笑了笑,朝她伸出手,“跟我来。” 梁檀眼眸微动,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行宫里四处都点了灯笼,红彤彤的透着喜庆。 两人牵着手穿过庭院园林,又经过小桥假山,终于在一片空地前停下。 “这是?”梁檀看着面前方方正正的土地,有点迟疑地看向崔泠。 崔泠笑笑:“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在宫里辟块地种菜么。” 梁檀眨了眨眼:“我只是随口一说……” 说完,才发现他的袖口有些脏。 不对,不止袖口,还有衣摆靴子,都是脏兮兮一片。 “只是随口一说么,”他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这些都是你亲自做的?”梁檀重新看向空地,只见土壤已经翻好,隐约可见上面有化肥的痕迹,显然是已经整理过,并非只是随意找了块地。 崔泠点头:“你喜欢的东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说完,想起她刚才说只是随口一说,顿时又皱起眉头,刚要说些什么,她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主动依然能让他狠狠心动,崔泠看向她的眼睛,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谢谢崔泠。”她笑盈盈开口。 如今的她也快四十了,眼角多了些皱纹,崔泠却觉得她越来越美,多看一眼仿佛魂魄都会被吸走。 然而他却丝毫不怕,恨不得将自己全部都双手奉上。 “梁檀,我心悦你。” 他身上脏兮兮的,还站在一块刚翻好的菜地前,时机实在不算好,可梁檀却被迷得丢了三魂七魄,毫不嫌弃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崔泠,我今年还是没给你准备礼物,”她笑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明年你生辰时我再补上如何?” “你要送我什么?”崔泠笑问。 梁檀抬头,狡黠地看向他:“得看你想吃什么菜。” 崔泠恍然:“看来我今后每年的生辰礼,都将是这块地里种出的蔬菜了。” “不好吗?”梁檀反问。 崔泠哭笑不得:“自然好,只要你一直在,吃什么都是好的。” 说着话,便开始与她讨论这个时候种什么更合适,两人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选些最简单好活的试试。 “明日去集市上买些苗子。”崔泠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梁檀来了兴致:“我们一起去吗?” “不然呢?”崔泠无奈。 梁檀笑了:“那顺便买些炸糖糕,许久没吃了,真的很想念。” “宫中御厨做的不比市井小贩精细?你偏偏不喜欢,真是古怪。” “你不懂,有些吃食,只有市井小贩做得才好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明聊的是再小不过的事,却讨论得热热闹闹。 洗漱之后,梁檀便先一步去了床上,等崔泠熄了灯过来,便摸着黑抱上了他。 “明日不想去赶集了?”崔泠幽幽开口。 “当然想了!” “那还敢这般抱着我。”他的声音里不乏警告。 梁檀一愣,回过神后脸颊泛热,默默离他远了点。 “禽兽。”她小声嘟囔。 崔泠在黑暗中扬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梁檀翻个身背对他,很快便睡着了,崔泠静静躺了片刻,还是将她抱进了怀里,先后进入了安宁的梦乡。 —— “这里怎么这么大,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吴文已经有些暴躁了,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不断流逝,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嘴,在拼命吸他的修为。 再看其他人,脸色也一样差,显然和他一样的处境。一众人中,只有崔泠作为普通人,此刻半点没有被影响。 吴才冷冷扫了他一眼:“稍安勿躁。” 吴文立刻老实了。 “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设置这一关,总有通关的法子。”另一个宗门长老突然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正不知该如何做时,医成峰的小弟子突然受不了灵力流逝,在这时走火入魔,拔出剑刺向身边师姐,师姐没有反应过来,被他一剑毙命。 众人大惊,医成峰的其他人也脸色俱变,赶紧一同制住了他。 小弟子红着眼挣扎时,突然有人破声惊叫:“你们看!”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师姐尸体流出的血,尽数被白茫茫吸收,接着白茫茫便变得透明了些,隐约能看到周围景象和轮廓。 而其他人身体里修为的流逝也明显变慢。 “好戏开始了。”梁檀勾起唇角。 几乎在看到这场景的瞬间,就有反应快的人直接一道剑气杀向被控制的小弟子。小弟子一声惨叫,也很快没了气息。 白茫茫贪婪地吸走小弟子的血,周围的可见度又高了一些。 “你做什么!”医成峰的大师兄怒而质问。 那人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医修就是优柔寡断,都走火入魔了,还留着他做什么。” “你!” 大师兄正要继续理论,吴才突然出手,直接杀了他和剩下所有医成峰的弟子。 周围又开始变得透明。 短短一瞬的功夫,医成峰连死五人,周围的可见度愈发高了。 其余人见状也明白过来,几个散修当即警惕抱团,可依然没用。如今来的大多是仙门长老或掌门带着的弟子,不可能对自己门派的弟子动手,那就只有对其他人动手。 很快,刚才还和谐地一起赶路的众人,一瞬间就杀红了眼,散修们因为没有同伴,又对临时组成的团队不够放心,所以很快成为众人的垫脚石。 随着白茫茫吸的血越来越多,透明度也越来越高,很快就成了一层透明的罩子,而躲在白衣下的梁檀和崔泠也顿时无所遁形。 吴文第一个发现梁檀,瞪大眼睛刚要提醒吴才,下一瞬梁檀就出现在了眼前,直接扣住了他的脖子。 吴才捏断一个人的脖子后,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梁檀制住。 吴才面色阴沉,直接一股吸力将崔泠掐住:“你若敢动他,我定将崔泠碎尸万段。” 梁檀勾起唇角:“我不动他,你不一样要杀我小徒弟,与其这样,不如我先杀了你儿子,黄泉路上也有人作伴。” 说话间,打架的众人已经逐渐停了下来,梁檀随意扫了眼,散修已经尽数被杀,只剩下七个门派的人,其中两个的人数超过五十个。 而现在,总人数一百一,还要再死十个人,才能进入下一层。 任务有点艰巨啊,梁檀警惕地看着众人。 “师尊……”崔泠被掐得有点难受,咬着牙艰难求助。 梁檀有点心疼,随后想起他今日干的缺德事,又冷笑一声:“反正你从刚才就不想活了,刚好吴掌门可以成全你。” 崔泠:“……”听我解释,我其实不想死。 看着崔泠无语的表情,梁檀也意识到现在跟他算账不是时候,于是手指一紧,掐得吴文直翻白眼。 吴才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修仙界不重血脉,可看到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这样被糟践,顿时又急又怒,也加重了手中力道:“放开他!” “快放了我师兄!”郑清清对着梁檀发火,视线却时不时扫向崔泠。 崔泠的脸很快因窒息而充血,眼底也泛出淡淡的血丝,他无辜地看向梁檀,眼神示意她快点救自己。 梁檀接收到他的眼神,也是心疼得不行,可半点都不敢表露出来:“想我放了他,你先放了我徒弟。” “梁檀,我不是同你商量。”吴才脸色铁青。 梁檀乐了:“多新鲜,难道我在跟你商量?大不了咱们一起动手,之后我再找个徒弟,你再生个儿子……” 第164章 崔泠见她犹豫不决,蹙了蹙眉一个人先出去了。 屋外,小皇帝正眼巴巴地瞧着这边,看到他来了后顿时眼前一亮:“掌印。” “时候不早了,皇上赶紧回宫。”他淡淡开口。 小皇帝:“……掌印,行宫离皇宫要走一日的路。” 崔泠看一眼将晚的天色,回答:“那现在走,不耽误明天上早朝。” 小皇帝:“……”好痛苦,有种被催着上学的感觉。 面对小皇帝痛苦的神色,崔泠毫不心软,正要直接把人轰走时,梁檀突然出来了,小皇帝赶紧躲到她身后。 “梁檀。”崔泠沉下脸色。 梁檀叹了声气:“行了,别闹。” 崔泠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 梁檀将人打发走,与小皇帝单独聊了一个时辰,这才将他叫回来。 入夜,小皇帝去了偏殿。 梁檀与崔泠一人一张躺椅,坐在院中看月亮,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与皇上今日都聊了什么?”崔泠到底还是先开口了。 梁檀侧目看向他。 “想来是商议如何一同回宫的事,”崔泠依然盯着夜空看,语气似在赌气,“不必商议,想走就走,反正我也留不住你。” 梁檀扬唇:“我怎么听着,某人说的不像真心话啊?” 崔泠轻哼一声,难得跟她闹起了脾气。梁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崔泠,你究竟在怕什么?” 崔泠表情一僵。 “怕我再被权势绊住了脚?怕我会贪恋京中繁华?还是,怕我一去不回?”梁檀声音清浅,轻易戳破了他的不安。 崔泠不说话了。 许久,旁边的躺椅上发出吱呀一声响,崔泠没有扭头,却在某片阴影落下时,及时揽住了她,他的躺椅顿时承载两人重量,不甘重负地发出吱呀一声响。 梁檀在他怀里调整好角度,攀着他的肩膀小意温存。 “……你以为这样,便能糊弄我了?” “我拒绝他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崔泠一愣:“你说什么?” “我拒绝他了,”梁檀直起身,笑着看身下人,“明日一早,他便会独自离开。” 崔泠哑然许久:“怎么会……” 刚说三个字,便对上了她充满爱意的眼睛,似乎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了。 “其实他也未必需要帮忙,不过是初离了父母,找个理由来撒撒娇罢了,”梁檀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好好哄一哄他便好了,你倒好,不哄就算了,还动不动就给人脸色,心是不是太狠了点啊掌印大人?” “……他明知我们用了多少年,才从那座宫里出来,如今张嘴就要我们回去,我态度自然不会好。”崔泠说得莫名心虚。 梁檀轻嗤一声,抬手捏住他的脸:“所以,还气吗?” 崔泠定定看着她,许久突然问一句:“所以,在你心里,江山社稷和皇上,都不比我重要?” 梁檀意外:“你怎会这样问?” 崔泠顿了顿,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过了,正要张嘴为自己找补,梁檀便凑到了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崔泠,我是为你而活的。” 崔泠瞳孔轻颤,一瞬间失去所有声音。 梁檀满意地看他一眼,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继续看月亮。崔泠无言许久,才默默抱紧了她的腰。 院子外,小皇帝轻叹一声,转身往偏殿走,宫人急忙追上:“皇上,不是说要再求求太后吗?” “不求了,”小皇帝想起梁檀那句‘初离了父母想撒撒娇’,心里一阵熨帖,“母后说得对,我如今已长大成人,该撑起一片天地了。” 翌日一早,他便提出了告辞。 梁檀和崔泠将人一路送出行宫,看着马车远走时,两人握紧了彼此的手。 十日后,小皇帝来了信,梁檀看完笑盈盈地抬头:“不是说他已经长大,不必再出手相帮了吗?” “举手之劳罢了。”崔泠不肯承认。 梁檀斜了他一眼,继续看小皇帝夸赞掌印大人如何厉害。桌上香炉散出点点白烟,旁边散了一堆书信,崔泠将桌案整理妥当,坐在她身边看书,屋里再次静了下来,只偶尔响起翻书的动静。 行宫中岁月悠悠、时间缓慢,等又一个中秋,梁檀才惊觉他们已经离开皇宫将近一年了。 “梁檀,梁檀……” 梁檀猛地回神,看到崔泠后睁大眼睛:“怎么了?” “你近来总是发呆。”崔泠说着,伸手抚平她眉间褶皱。 梁檀顿时一脸歉意:“抱歉。” “不过是发呆,有什么可道歉的。”崔泠笑了笑,朝她伸出手,“跟我来。” 梁檀眼眸微动,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行宫里四处都点了灯笼,红彤彤的透着喜庆。 两人牵着手穿过庭院园林,又经过小桥假山,终于在一片空地前停下。 “这是?”梁檀看着面前方方正正的土地,有点迟疑地看向崔泠。 崔泠笑笑:“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在宫里辟块地种菜么。” 梁檀眨了眨眼:“我只是随口一说……” 说完,才发现他的袖口有些脏。 不对,不止袖口,还有衣摆靴子,都是脏兮兮一片。 “只是随口一说么,”他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这些都是你亲自做的?”梁檀重新看向空地,只见土壤已经翻好,隐约可见上面有化肥的痕迹,显然是已经整理过,并非只是随意找了块地。 崔泠点头:“你喜欢的东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说完,想起她刚才说只是随口一说,顿时又皱起眉头,刚要说些什么,她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主动依然能让他狠狠心动,崔泠看向她的眼睛,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谢谢崔泠。”她笑盈盈开口。 如今的她也快四十了,眼角多了些皱纹,崔泠却觉得她越来越美,多看一眼仿佛魂魄都会被吸走。 然而他却丝毫不怕,恨不得将自己全部都双手奉上。 “梁檀,我心悦你。” 他身上脏兮兮的,还站在一块刚翻好的菜地前,时机实在不算好,可梁檀却被迷得丢了三魂七魄,毫不嫌弃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崔泠,我今年还是没给你准备礼物,”她笑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明年你生辰时我再补上如何?” “你要送我什么?”崔泠笑问。 梁檀抬头,狡黠地看向他:“得看你想吃什么菜。” 崔泠恍然:“看来我今后每年的生辰礼,都将是这块地里种出的蔬菜了。” “不好吗?”梁檀反问。 崔泠哭笑不得:“自然好,只要你一直在,吃什么都是好的。” 说着话,便开始与她讨论这个时候种什么更合适,两人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选些最简单好活的试试。 “明日去集市上买些苗子。”崔泠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梁檀来了兴致:“我们一起去吗?” “不然呢?”崔泠无奈。 梁檀笑了:“那顺便买些炸糖糕,许久没吃了,真的很想念。” “宫中御厨做的不比市井小贩精细?你偏偏不喜欢,真是古怪。” “你不懂,有些吃食,只有市井小贩做得才好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明聊的是再小不过的事,却讨论得热热闹闹。 洗漱之后,梁檀便先一步去了床上,等崔泠熄了灯过来,便摸着黑抱上了他。 “明日不想去赶集了?”崔泠幽幽开口。 “当然想了!” “那还敢这般抱着我。”他的声音里不乏警告。 梁檀一愣,回过神后脸颊泛热,默默离他远了点。 “禽兽。”她小声嘟囔。 崔泠在黑暗中扬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梁檀翻个身背对他,很快便睡着了,崔泠静静躺了片刻,还是将她抱进了怀里,先后进入了安宁的梦乡。 —— “这里怎么这么大,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吴文已经有些暴躁了,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不断流逝,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嘴,在拼命吸他的修为。 再看其他人,脸色也一样差,显然和他一样的处境。一众人中,只有崔泠作为普通人,此刻半点没有被影响。 吴才冷冷扫了他一眼:“稍安勿躁。” 吴文立刻老实了。 “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设置这一关,总有通关的法子。”另一个宗门长老突然开口。 众人面面相觑,正不知该如何做时,医成峰的小弟子突然受不了灵力流逝,在这时走火入魔,拔出剑刺向身边师姐,师姐没有反应过来,被他一剑毙命。 众人大惊,医成峰的其他人也脸色俱变,赶紧一同制住了他。 小弟子红着眼挣扎时,突然有人破声惊叫:“你们看!”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师姐尸体流出的血,尽数被白茫茫吸收,接着白茫茫便变得透明了些,隐约能看到周围景象和轮廓。 而其他人身体里修为的流逝也明显变慢。 “好戏开始了。”梁檀勾起唇角。 几乎在看到这场景的瞬间,就有反应快的人直接一道剑气杀向被控制的小弟子。小弟子一声惨叫,也很快没了气息。 白茫茫贪婪地吸走小弟子的血,周围的可见度又高了一些。 “你做什么!”医成峰的大师兄怒而质问。 那人冷笑一声:“你们这些医修就是优柔寡断,都走火入魔了,还留着他做什么。” “你!” 大师兄正要继续理论,吴才突然出手,直接杀了他和剩下所有医成峰的弟子。 周围又开始变得透明。 短短一瞬的功夫,医成峰连死五人,周围的可见度愈发高了。 其余人见状也明白过来,几个散修当即警惕抱团,可依然没用。如今来的大多是仙门长老或掌门带着的弟子,不可能对自己门派的弟子动手,那就只有对其他人动手。 很快,刚才还和谐地一起赶路的众人,一瞬间就杀红了眼,散修们因为没有同伴,又对临时组成的团队不够放心,所以很快成为众人的垫脚石。 随着白茫茫吸的血越来越多,透明度也越来越高,很快就成了一层透明的罩子,而躲在白衣下的梁檀和崔泠也顿时无所遁形。 吴文第一个发现梁檀,瞪大眼睛刚要提醒吴才,下一瞬梁檀就出现在了眼前,直接扣住了他的脖子。 吴才捏断一个人的脖子后,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被梁檀制住。 吴才面色阴沉,直接一股吸力将崔泠掐住:“你若敢动他,我定将崔泠碎尸万段。” 梁檀勾起唇角:“我不动他,你不一样要杀我小徒弟,与其这样,不如我先杀了你儿子,黄泉路上也有人作伴。” 说话间,打架的众人已经逐渐停了下来,梁檀随意扫了眼,散修已经尽数被杀,只剩下七个门派的人,其中两个的人数超过五十个。 而现在,总人数一百一,还要再死十个人,才能进入下一层。 任务有点艰巨啊,梁檀警惕地看着众人。 “师尊……”崔泠被掐得有点难受,咬着牙艰难求助。 梁檀有点心疼,随后想起他今日干的缺德事,又冷笑一声:“反正你从刚才就不想活了,刚好吴掌门可以成全你。” 崔泠:“……”听我解释,我其实不想死。 看着崔泠无语的表情,梁檀也意识到现在跟他算账不是时候,于是手指一紧,掐得吴文直翻白眼。 吴才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修仙界不重血脉,可看到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这样被糟践,顿时又急又怒,也加重了手中力道:“放开他!” “快放了我师兄!”郑清清对着梁檀发火,视线却时不时扫向崔泠。 崔泠的脸很快因窒息而充血,眼底也泛出淡淡的血丝,他无辜地看向梁檀,眼神示意她快点救自己。 梁檀接收到他的眼神,也是心疼得不行,可半点都不敢表露出来:“想我放了他,你先放了我徒弟。” “梁檀,我不是同你商量。”吴才脸色铁青。 梁檀乐了:“多新鲜,难道我在跟你商量?大不了咱们一起动手,之后我再找个徒弟,你再生个儿子……” 第165章 说完,她不怀好意地看了眼吴才的下三路:“不过,你如今虽是元婴,可骨龄却定格在七十多岁,还能生得出孩子吗?” “梁檀!” 随着吴才一声怒喝,强大的威压顿时蹦出,其余人一瞬间划下结界,为门中弟子抵挡威压,只有梁檀和崔泠脸色逐渐苍白,梁檀还好一点,崔泠直接吐了口血。 而同样不好受的,是被梁檀掐着脖子的吴文。他一没有结界遮挡,二被梁檀掐着脖子,很快就因为窒息昏死过去。 一看到吴文没了知觉,吴才顿时脸色一变收了威压。 梁檀咽下嘴里的铁锈气,看向手中的吴文:“废物。” 好歹也靠着秘宝突破金丹了,意志力却还不如什么修为都没有的崔泠,可不就是个标准的废物。 “放开他,我将崔泠还给你。”吴才终于妥协。 梁檀勾唇:“吴才老狗,你当我是三岁小儿,怕是我刚将吴文交给你,你便杀了我徒弟?” “我对天起誓,不会动你们。”吴才忍着怒气道。 他话音刚落,秘境又开始吸取众人的修为,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又一次警惕起来。 “这秘境怎么回事?”在杀人放血都无法阻止修为流失后,有人开始质疑。 此人话音刚落,便又有人道:“周围能见度越来越高了,杀人放血还是有用,难道……是没杀够?”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以门派为划分,各自成了阵营,其中修为差的躲在后头,修为高的挡在前头,大有几足鼎立的阵势。 而吴才还在跟梁檀僵持。 梁檀拍了拍吴文的脸,等他清醒后才重新看向众人:“上古秘境要开的消息是半年前传出的,你们好歹也做做功课再来,推测一堆乱七八糟的不觉丢人吗?” 有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立刻追问:“你知道怎么回事?” “自然知道。”梁檀勾唇。 原文中,医成峰的小弟子走火入魔杀了第一个人后,众人就陷入了无止境的厮杀,明明只要杀到剩下一百人便足够,结果一直到还有五十多人的时候才停下。 她虽然不在意这些道貌岸然的修者死活,可如今她和崔泠都在,如果放任他们杀红眼,自己和崔泠都可能有危险,所以干脆还是挑明的好。 “上古秘境存在万年,早已形成自己的意志,太多人进入会打扰它的清净,所以进入秘境的第一层关卡,就是将进来试炼的人数控制在一百之内,”梁檀说完扫了众人一眼,“而现在,我们还多十人。” 她说完,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接着有人质疑:“你如何知道这些?” “上古秘境每隔几百年便会开启一次,只要有人进入又出来,便总能留下只言片语,但凡你多多探寻,也不会问我这种蠢问题。”梁檀怼回去。 那人顿时面上讪讪。 被吴才掐着命运脖颈的崔泠,此刻还有心情看一眼那人的表情,同时默默叹息一声,心想在激怒他人这一块,他家师尊简直就是小天才。 随着时间的推移,修为流逝得越来越快,尤其是高阶修者,此刻已经隐隐有发狂的征兆。 不能再拖了,不管梁檀说得是真是假,他们都要试试。众人生出这个念头后,眼中的杀意愈发重了。 梁檀倒是不怎么着急,她手里还攥着吴文的小命,吴才即便是为了儿子性命,也必须保护她和崔泠。 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有人先拿出了武器。这就像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各仙门的高阶修者。清风宗就四个人,吴才是唯一一个高阶修者,此刻不得不丢下崔泠,独身一人加入了战斗。 崔泠终于重获自由,连滚带爬地跑到梁檀身边,没等她说话就先腆着脸笑笑:“师尊,我平安归来了,你可以不用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梁檀白他一眼。 崔泠眼底的笑意更深。 一旁沉默的郑清清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走了过来:“深师兄,那天真的是你吗?” “我是合欢宗的,你是清风宗的,这句师兄从何而来。”崔泠立刻冷淡。 郑清清顿时眼眶都红了:“师兄,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梁檀:“……”扯什么犊子呢,都把人害得灵根俱废了,还好意思问这种弱智问题。 崔泠也觉得跟她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无视了她。 郑清清眼底瞬间蓄满了泪,委屈地看了崔泠一眼后,又扭头看向梁檀:“多谢梁宗主对师兄这么多年的照顾。” 这话说得,好像崔泠是她的人一样。梁檀莫名不爽:“我照顾自己徒弟,不是应该的?” 郑清清苦涩一笑:“宗主说得是。” 说罢,可怜兮兮地看了崔泠一眼。崔泠面无表情,甚至用眼神跟师尊传递自己的委屈。 梁檀虽然气他刚才擅作主张放开她的手,但此刻接收到他的眼神后,还是可耻地心软了,于是又掐了一下手中吴文。吴文闷哼一声幽幽转醒。 看到吴文醒来,郑清清总算老实了,一边用眼神表达对吴文的担忧,一边时刻注意各大仙门的争斗。 几个门派的高阶修者还在斗法,尽管打斗过程中已经有意识地三三两两结盟,场面依然胶着。而同时,他们身体里的修为流逝越来越快,大有耗干耗净的意思。 再这样打下去,他们最后的力量恐怕连门内的弟子都比不过。 众人对视一眼,慢慢都默契地停手了。 诡异的沉默过后,吴才看了眼愈发虚弱的吴文,决定主动戳破窗户纸:“再这样耗下去,恐怕我们全都变成废人,都无法离开这里,不如各退一步。” “如何各退一步?”另一个宗门的长老虽然开口问了,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吴才冷笑一声,偏不如他所愿亲口说出来:“那就要看你们了。” 众高阶修者皆面色一变。 仙门弟子们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面面相觑后都生出些许不安。而角落里的郑清清看着诸人,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她看了眼还在梁檀手中的吴文,再看一眼身边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师弟,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崔泠下意识看向梁檀,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时,也隐隐明白了什么,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梁檀身前。 场面还在胶着,但高阶修者们脸上的挣扎明显越来越少。郑清清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咬了咬牙扯了一下小师弟的衣角。 “清师姐。”小师弟一脸天真地看向她。 郑清清被他看得脸上火辣辣的,但依然温柔开口:“师尊修为流逝严重,你且将这瓶灵药送去,帮他缓解一番。” “是。”小师弟没有多想,接过灵药就去找吴才了。 梁檀本来正忙着应对体内流失的修为,听到动静时,就看到小师弟已经走到了吴才面前。她先是一愣,接着略为惊讶地看向郑清清。 郑清清别开脸,不与她对视。 所有人都安静不动的情况下,一个人的走动对于众人来说,是很明显的存在。吴才也闻声回头,看到小师弟后皱起眉头。 小师弟见吴才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尊,我来给你送……” 话没说完,就被吴才一掌震碎了经脉骨肉。 他猛地睁大眼睛,药瓶落地的瞬间,也跟着倒下咽气,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 吴才杀了自家徒弟的事,引起众仙门弟子一片哗然,其他高阶修者却没什么反应。 “再不动手,就要变人干了。”吴才嘲讽。 话音刚落,其他高阶修者猛地瞬移,再出现在原位时,各仙门天分最差的弟子都应声倒地。其他弟子终于明白了什么,顿时脸色苍白一片死寂。 修为顿时停止了流逝,白茫茫也变得透明到只剩一层薄皮,显现出周围的环境。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个透明的圆形结界内,结界外则是一片幽深的密林。吴才用灵力击向薄皮,却无法打烂它。 “还少三人。”吴才沉声道。 四个字,引起众人极大的恐慌。 不少人都看向了角落里的梁檀和崔泠。崔泠眯起长眸,双手死死攥拳。 在他身后的梁檀倒是淡定,闻言勾起唇角提醒:“我家徒儿是凡人,即便你们杀了他,秘境也无法吸到灵力,不会将他算上,至于我么……”她看向吴才,“你们可以杀了我,而我在死前定会杀了吴文,倒是可以占两个名额。” 吴才咬了咬牙:“梁檀,我儿若有半点危险,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梁檀假笑:“你儿子有没有事,取决于我有没有事,还请吴宗主保护好我。” “还有我,”崔泠接了一句,“我可是师父的命根子。” 梁檀:“……”真看得起自己。 仿佛猜到了她的无语,崔泠回头对她笑了笑。 吴才冷哼一声,扭头看向还剩人数最多的两个门派:“我清风宗只有四人,如今已经死了一个,断没有再让我的人死的道理。” “反正只剩下三人,再少一个又如何,还是说,你想让我们打合欢宗的主意?”其他人见吴文还在梁檀手上,便知道吴才绝不允许他们动她,所以打起了郑清清的主意,干脆变相威胁他? 郑清清没想到,小师弟都死了,她还要面临这种危险,当即慌乱地看向吴文:“大师兄……” “别怕。”吴文自身难保,却还在护着她,说完抬头看向吴才,“爹,若清师妹死了,那我也不要活了!” 面对废物儿子的威胁,吴才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看向众人:“你们若要仗着人多势众硬来,那大可以试试,我吴才即便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让你们得逞。” 话音刚落,他们的修为又开始流逝。 吴才和其中一个高阶修者已经没了耐心,对视一眼后突然朝别的门派杀去。众人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发难,等回过神时,两人已经害了六条性命。 “你!” 被暗算的几个门派顿时大怒,正要报复回去,周围已经变得透明的结界突然像冰一样化开。众人流失的修为不仅一瞬间都回到了身体里,还有了更加澎湃的感觉。尤其是高阶修者们,更是个个面色红润精力十足,完全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这种变化让众人的心态顿时起了变化,自家弟子被杀的几个高阶修者也忙着运行灵力,暂时顾不上帮那些低阶弟子报仇了。 梁檀感受到澎湃的灵力,正要提醒崔泠走过来点,一道精纯灵力突然直逼他面门。 梁檀心下一惊,想也不想地去拉崔泠。二人躲避的瞬间,吴文已经被吴才救下。 “爹,杀了他们!”吴文怨恨道。 吴才不用他多说,便直接朝梁檀击去。 修仙界内实力为尊,每一层突破都意味着巨大的实力差距,梁檀跟吴才之间隔着一整个的金丹后期,对上他时只能勉强躲避,没有半点反击之力。 吴才已经被她几次三番地激怒,这次动手没有留力,梁檀还带着崔泠,很快就中了他一掌。 当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崔泠眼神猛地暗了下来:“师尊……” 梁檀扫了他一眼,余光注意到已经化出的空隙后立刻往外冲,吴才想也不想地追了出去,不料她跑出去的瞬间又突然折返,然后一掌将崔泠推了出去。 “崔泠,拦住他别让他进来!”梁檀厉声道。 不论是已经出去的众人,还是尚且留在透明罩内的,都暗道一声好毒的心,叫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灵根去拦元婴,亏她能想得出来。 崔泠却没有多想,听到梁檀的吩咐后便抽出了剑,剑尖直指吴才的脸。 吴才直接笑了:“不自量力。” 说罢,抬手汇聚灵力一掌打了过去。 然而无事发生。 众人皆是一愣,吴才更是半晌没反应过来,正要再打过去时,崔泠已经一剑刺了过去,吴才脸色一变狼狈后退,勉强避开了他的剑招,头发却被削下一缕。 一个元婴,竟然被一个废灵根摁着打,这是什么神奇的画面?不管是高阶修者还是刚入门的小弟子,皆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第165章 说完,她不怀好意地看了眼吴才的下三路:“不过,你如今虽是元婴,可骨龄却定格在七十多岁,还能生得出孩子吗?” “梁檀!” 随着吴才一声怒喝,强大的威压顿时蹦出,其余人一瞬间划下结界,为门中弟子抵挡威压,只有梁檀和崔泠脸色逐渐苍白,梁檀还好一点,崔泠直接吐了口血。 而同样不好受的,是被梁檀掐着脖子的吴文。他一没有结界遮挡,二被梁檀掐着脖子,很快就因为窒息昏死过去。 一看到吴文没了知觉,吴才顿时脸色一变收了威压。 梁檀咽下嘴里的铁锈气,看向手中的吴文:“废物。” 好歹也靠着秘宝突破金丹了,意志力却还不如什么修为都没有的崔泠,可不就是个标准的废物。 “放开他,我将崔泠还给你。”吴才终于妥协。 梁檀勾唇:“吴才老狗,你当我是三岁小儿,怕是我刚将吴文交给你,你便杀了我徒弟?” “我对天起誓,不会动你们。”吴才忍着怒气道。 他话音刚落,秘境又开始吸取众人的修为,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又一次警惕起来。 “这秘境怎么回事?”在杀人放血都无法阻止修为流失后,有人开始质疑。 此人话音刚落,便又有人道:“周围能见度越来越高了,杀人放血还是有用,难道……是没杀够?”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以门派为划分,各自成了阵营,其中修为差的躲在后头,修为高的挡在前头,大有几足鼎立的阵势。 而吴才还在跟梁檀僵持。 梁檀拍了拍吴文的脸,等他清醒后才重新看向众人:“上古秘境要开的消息是半年前传出的,你们好歹也做做功课再来,推测一堆乱七八糟的不觉丢人吗?” 有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立刻追问:“你知道怎么回事?” “自然知道。”梁檀勾唇。 原文中,医成峰的小弟子走火入魔杀了第一个人后,众人就陷入了无止境的厮杀,明明只要杀到剩下一百人便足够,结果一直到还有五十多人的时候才停下。 她虽然不在意这些道貌岸然的修者死活,可如今她和崔泠都在,如果放任他们杀红眼,自己和崔泠都可能有危险,所以干脆还是挑明的好。 “上古秘境存在万年,早已形成自己的意志,太多人进入会打扰它的清净,所以进入秘境的第一层关卡,就是将进来试炼的人数控制在一百之内,”梁檀说完扫了众人一眼,“而现在,我们还多十人。” 她说完,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接着有人质疑:“你如何知道这些?” “上古秘境每隔几百年便会开启一次,只要有人进入又出来,便总能留下只言片语,但凡你多多探寻,也不会问我这种蠢问题。”梁檀怼回去。 那人顿时面上讪讪。 被吴才掐着命运脖颈的崔泠,此刻还有心情看一眼那人的表情,同时默默叹息一声,心想在激怒他人这一块,他家师尊简直就是小天才。 随着时间的推移,修为流逝得越来越快,尤其是高阶修者,此刻已经隐隐有发狂的征兆。 不能再拖了,不管梁檀说得是真是假,他们都要试试。众人生出这个念头后,眼中的杀意愈发重了。 梁檀倒是不怎么着急,她手里还攥着吴文的小命,吴才即便是为了儿子性命,也必须保护她和崔泠。 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有人先拿出了武器。这就像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各仙门的高阶修者。清风宗就四个人,吴才是唯一一个高阶修者,此刻不得不丢下崔泠,独身一人加入了战斗。 崔泠终于重获自由,连滚带爬地跑到梁檀身边,没等她说话就先腆着脸笑笑:“师尊,我平安归来了,你可以不用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梁檀白他一眼。 崔泠眼底的笑意更深。 一旁沉默的郑清清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走了过来:“深师兄,那天真的是你吗?” “我是合欢宗的,你是清风宗的,这句师兄从何而来。”崔泠立刻冷淡。 郑清清顿时眼眶都红了:“师兄,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梁檀:“……”扯什么犊子呢,都把人害得灵根俱废了,还好意思问这种弱智问题。 崔泠也觉得跟她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无视了她。 郑清清眼底瞬间蓄满了泪,委屈地看了崔泠一眼后,又扭头看向梁檀:“多谢梁宗主对师兄这么多年的照顾。” 这话说得,好像崔泠是她的人一样。梁檀莫名不爽:“我照顾自己徒弟,不是应该的?” 郑清清苦涩一笑:“宗主说得是。” 说罢,可怜兮兮地看了崔泠一眼。崔泠面无表情,甚至用眼神跟师尊传递自己的委屈。 梁檀虽然气他刚才擅作主张放开她的手,但此刻接收到他的眼神后,还是可耻地心软了,于是又掐了一下手中吴文。吴文闷哼一声幽幽转醒。 看到吴文醒来,郑清清总算老实了,一边用眼神表达对吴文的担忧,一边时刻注意各大仙门的争斗。 几个门派的高阶修者还在斗法,尽管打斗过程中已经有意识地三三两两结盟,场面依然胶着。而同时,他们身体里的修为流逝越来越快,大有耗干耗净的意思。 再这样打下去,他们最后的力量恐怕连门内的弟子都比不过。 众人对视一眼,慢慢都默契地停手了。 诡异的沉默过后,吴才看了眼愈发虚弱的吴文,决定主动戳破窗户纸:“再这样耗下去,恐怕我们全都变成废人,都无法离开这里,不如各退一步。” “如何各退一步?”另一个宗门的长老虽然开口问了,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吴才冷笑一声,偏不如他所愿亲口说出来:“那就要看你们了。” 众高阶修者皆面色一变。 仙门弟子们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面面相觑后都生出些许不安。而角落里的郑清清看着诸人,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她看了眼还在梁檀手中的吴文,再看一眼身边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师弟,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崔泠下意识看向梁檀,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时,也隐隐明白了什么,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梁檀身前。 场面还在胶着,但高阶修者们脸上的挣扎明显越来越少。郑清清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咬了咬牙扯了一下小师弟的衣角。 “清师姐。”小师弟一脸天真地看向她。 郑清清被他看得脸上火辣辣的,但依然温柔开口:“师尊修为流逝严重,你且将这瓶灵药送去,帮他缓解一番。” “是。”小师弟没有多想,接过灵药就去找吴才了。 梁檀本来正忙着应对体内流失的修为,听到动静时,就看到小师弟已经走到了吴才面前。她先是一愣,接着略为惊讶地看向郑清清。 郑清清别开脸,不与她对视。 所有人都安静不动的情况下,一个人的走动对于众人来说,是很明显的存在。吴才也闻声回头,看到小师弟后皱起眉头。 小师弟见吴才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尊,我来给你送……” 话没说完,就被吴才一掌震碎了经脉骨肉。 他猛地睁大眼睛,药瓶落地的瞬间,也跟着倒下咽气,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 吴才杀了自家徒弟的事,引起众仙门弟子一片哗然,其他高阶修者却没什么反应。 “再不动手,就要变人干了。”吴才嘲讽。 话音刚落,其他高阶修者猛地瞬移,再出现在原位时,各仙门天分最差的弟子都应声倒地。其他弟子终于明白了什么,顿时脸色苍白一片死寂。 修为顿时停止了流逝,白茫茫也变得透明到只剩一层薄皮,显现出周围的环境。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个透明的圆形结界内,结界外则是一片幽深的密林。吴才用灵力击向薄皮,却无法打烂它。 “还少三人。”吴才沉声道。 四个字,引起众人极大的恐慌。 不少人都看向了角落里的梁檀和崔泠。崔泠眯起长眸,双手死死攥拳。 在他身后的梁檀倒是淡定,闻言勾起唇角提醒:“我家徒儿是凡人,即便你们杀了他,秘境也无法吸到灵力,不会将他算上,至于我么……”她看向吴才,“你们可以杀了我,而我在死前定会杀了吴文,倒是可以占两个名额。” 吴才咬了咬牙:“梁檀,我儿若有半点危险,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梁檀假笑:“你儿子有没有事,取决于我有没有事,还请吴宗主保护好我。” “还有我,”崔泠接了一句,“我可是师父的命根子。” 梁檀:“……”真看得起自己。 仿佛猜到了她的无语,崔泠回头对她笑了笑。 吴才冷哼一声,扭头看向还剩人数最多的两个门派:“我清风宗只有四人,如今已经死了一个,断没有再让我的人死的道理。” “反正只剩下三人,再少一个又如何,还是说,你想让我们打合欢宗的主意?”其他人见吴文还在梁檀手上,便知道吴才绝不允许他们动她,所以打起了郑清清的主意,干脆变相威胁他? 郑清清没想到,小师弟都死了,她还要面临这种危险,当即慌乱地看向吴文:“大师兄……” “别怕。”吴文自身难保,却还在护着她,说完抬头看向吴才,“爹,若清师妹死了,那我也不要活了!” 面对废物儿子的威胁,吴才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看向众人:“你们若要仗着人多势众硬来,那大可以试试,我吴才即便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让你们得逞。” 话音刚落,他们的修为又开始流逝。 吴才和其中一个高阶修者已经没了耐心,对视一眼后突然朝别的门派杀去。众人没料到他们会突然发难,等回过神时,两人已经害了六条性命。 “你!” 被暗算的几个门派顿时大怒,正要报复回去,周围已经变得透明的结界突然像冰一样化开。众人流失的修为不仅一瞬间都回到了身体里,还有了更加澎湃的感觉。尤其是高阶修者们,更是个个面色红润精力十足,完全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这种变化让众人的心态顿时起了变化,自家弟子被杀的几个高阶修者也忙着运行灵力,暂时顾不上帮那些低阶弟子报仇了。 梁檀感受到澎湃的灵力,正要提醒崔泠走过来点,一道精纯灵力突然直逼他面门。 梁檀心下一惊,想也不想地去拉崔泠。二人躲避的瞬间,吴文已经被吴才救下。 “爹,杀了他们!”吴文怨恨道。 吴才不用他多说,便直接朝梁檀击去。 修仙界内实力为尊,每一层突破都意味着巨大的实力差距,梁檀跟吴才之间隔着一整个的金丹后期,对上他时只能勉强躲避,没有半点反击之力。 吴才已经被她几次三番地激怒,这次动手没有留力,梁檀还带着崔泠,很快就中了他一掌。 当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崔泠眼神猛地暗了下来:“师尊……” 梁檀扫了他一眼,余光注意到已经化出的空隙后立刻往外冲,吴才想也不想地追了出去,不料她跑出去的瞬间又突然折返,然后一掌将崔泠推了出去。 “崔泠,拦住他别让他进来!”梁檀厉声道。 不论是已经出去的众人,还是尚且留在透明罩内的,都暗道一声好毒的心,叫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灵根去拦元婴,亏她能想得出来。 崔泠却没有多想,听到梁檀的吩咐后便抽出了剑,剑尖直指吴才的脸。 吴才直接笑了:“不自量力。” 说罢,抬手汇聚灵力一掌打了过去。 然而无事发生。 众人皆是一愣,吴才更是半晌没反应过来,正要再打过去时,崔泠已经一剑刺了过去,吴才脸色一变狼狈后退,勉强避开了他的剑招,头发却被削下一缕。 一个元婴,竟然被一个废灵根摁着打,这是什么神奇的画面?不管是高阶修者还是刚入门的小弟子,皆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第166章 听她这么说,崔泠就放心了,张口便问了第一个问题:“师尊,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们?”他不信所谓的怕引来凶兽这种鬼话。 梁檀也不糊弄他,直接回答:“这个秘境,不适合杀人。” 崔泠蹙眉,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她这么说,便点了点头,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吴才不打算杀自己宗门的人?” “当然是胡说的,”梁檀斜他一眼,“尽快将人数杀到一百之内,这个提议是他先说的,作为表率,他自然要第一个动手,只不过他想杀的人,原本应该是郑清清。” 相比小师弟的地灵根,郑清清的土灵根就没那么通透了,相比之下还是留着小师弟更好。当然了,如果小师弟直接送人头,那他就懒得再去杀郑清清了。 崔泠一听就明白了:“高阶修者取人性命,往往只在一瞬间,郑清清怕求吴文来不及,所以干脆骗师弟主动去送死……好歹毒的心肠,师尊,我有点怕。” 前边说话还好好的,突然话锋一转开始胡闹,还哼哼唧唧地缠着梁檀,像只受到惊吓的大狗。 梁檀才不吃他这套,翻了个白眼直接拎住他的后脖颈,想像以前一样把他丢掉。 然而—— 用力,再用力,却怎么也推不动。 崔泠也意识到了,愣了愣后反应过来:“师尊,原来你作为凡人的时候,力气这么小啊。” “……滚。” 崔泠还缠着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梁檀没好气地瞪他。 崔泠笑笑:“师尊既然知道吴才要杀自己宗门的人,为何还要误导郑清清?” “你都说是误导了,”梁檀看他一眼,“我当然是故意的。” 秘境中的一切都会放大,自然也包括心魔。郑清清骗人送了命,多少也该付出点代价。 崔泠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将她抱得紧了些:“师尊真厉害。” “……撒手。” 崔泠装死。 “你主动送死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完。”梁檀眯起眼睛。 崔泠:“……” 诡异的安静之后,他老老实实松开了梁檀。 梁檀轻哼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了某种动静,顿时脸色一变拉着他躲到了树后。两人刚一藏好,就隐约听到了凶兽的嘶吼声,接着就是大地轻微震动的声音。 梁檀咽了下口水,小声警告:“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发出声音。”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身影突然疾驰闪现在眼前,血盆大口正对着两个人的脑袋。崔泠眼神一凛,便要抽剑去刺,却被梁檀默默握住了手腕。 崔泠一顿,明白她的意思后就松开了剑柄,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毫不意外地,察觉到了梁檀身体的紧绷。 梁檀可太紧张了,她虽然对着原文做了许久的秘境攻略,也大概知道这座密林里都有什么凶兽,每一只的弱点是什么,可从书上看到‘血盆大口’,跟亲眼看到血盆大口出现在脑袋上,完全是两码事。 至少现在的她脑子是僵的,全靠揪着崔泠的衣领勉强冷静下来。 凶兽在周围嗅了嗅,口水啪嗒一声滴在了梁檀脸上,梁檀膈应一瞬,强忍着没有动。凶兽什么都没找到,郁闷地吭哧一声,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很快,凶兽身影消失,接着传来人的惨叫声。 梁檀听到动静,脸色不怎么好看。 很快,周围便静了下来。 “师尊的好心劝告,看来没有多少人当回事。”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今日来的都是修仙界的人,比起凡人不知见过多少妖魔鬼怪,不存在看到凶兽就骇破了胆的事,如今会出现这些惨叫,只能说明他们没听师尊的话,在看到凶兽的瞬间要么迎战要么逃走了。 梁檀也猜到了怎么回事,耸耸肩说了句:“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能说的我都说了,他们还会丧命,只能说命该如此。” 崔泠安慰地拍拍她的胳膊:“师尊别伤心。” “我有什么可伤心的。”梁檀无语。 她又不是圣母,先前帮他们一把,只是因为来这个世界太久,对这些小说里的背景板多少产生了一点恻隐之心,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崔泠看到她的反应顿时放心了,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师尊说得对,没什么可伤心的。” 梁檀叹了声气,继续带着徒弟赶路。 密林比想象中要大太多,没有了灵力和修为加持,梁檀的体力跟没穿越前差不多,简单来说一个字—— 废。 崔泠也觉察出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急促,想了一下后单膝跪地:“师尊上来。” 梁檀愣了愣:“做什么?” “我背你啊。”崔泠无奈。 梁檀不解:“背我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你累了。”难得见她犯傻,崔泠心情很好。 梁檀明白后失笑:“不用了,我不需……” 话没说完,崔泠就站了起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不需要背,那我就抱,”崔泠一脸认真。 梁檀:“……” 同样是胳膊要穿过腿弯的姿势,抱和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至少被背着的时候,不会半边身体都被迫贴在人家怀里。 梁檀乍一被抱起来,下意识揽住了崔泠的脖子,反应过来后挣扎几下,却被抱得越来越紧。她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冷笑:“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怎么了?”崔泠一脸无辜。 梁檀嗤了一声:“松手。” “那师尊先答应我,让我背着你。”崔泠不肯松。 梁檀无语地跟他对视,僵持半天后只能妥协。 崔泠如愿背到小小一只的师尊时,怀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刻意忽略了这一点,尽可能让脑海净化单纯,却还是在下一瞬僵住了身子。 抱和背确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至少抱的时候,她身前的柔软不会无意间压在他的后背上。 “怎么还不走?”梁檀调整好姿势,尽可能让上半身离他远一点,“不会是已经累了?” 崔泠回神,悄悄将手心的汗擦在袖中,然后勾起唇角自信道:“男人绝不会说不行。” “你算个屁的男人,”梁檀对此嗤之以鼻,“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崔泠笑了笑没有多说,背着她慢吞吞地往前走。 如果梁檀此刻在他面前,定能看到世上最温柔的表情,可惜她没有,所以只是捏了捏鼻梁,带着刚睡醒特有的慵懒开口:“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崔泠回答。 梁檀轻呼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崔泠立刻乖顺地将人放下。 双脚接触到地面后,梁檀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这才叹了声气:“难得睡这么好。”成为金丹修者后,被迫耳聪目明,尽管在睡觉时会刻意减弱五感,但每次听到风吹草动还是控制不住地醒来。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睡这么舒服。 崔泠看着她有些乱的头发,笑了笑后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师尊不再睡会儿?” “不了。”梁檀说完,四下张望一圈,将周围环境和原文中的场景描写对比一下后,最后找出了一条小路,“我们走这条。” 崔泠顿了顿,顺着她的视线就看到一条崎岖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更加幽深的密林,每一寸空气都透着不祥。 “这里是捷径。”看出他的担心,梁檀主动开口。 “秘境之中哪有什么更安全的地方,你信我的,这条路绝对没有问题。”梁檀笃定道。 崔泠眉间褶皱愈发深了。梁檀看到他这副样子,干脆扭头就往小路走,崔泠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小路相比大路要更曲折难行,狭窄的一条路上数不清的荆棘和碎石,稍有不慎就能将衣裳划破。梁檀走了不到一百米,衣裳就被划了十几个小口子,手背上也划出几道小伤。 崔泠看不下去了,干脆脱了外衣兜头将她罩住,然后又一次把人打横抱起。 “……你是不是越抱越顺手了?”梁檀无语。 崔泠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勾唇:“没办法,谁让师尊太不叫人省心。”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梁檀无奈。 崔泠直接无视她这句话,径直朝前走去。 梁檀挣扎两下没成功,干脆就随他去了。 两人走了一段后,地面突然轻轻震动,崔泠及时停下,安静地屏住呼吸,梁檀攀着他的脖子,也支棱着耳朵去听。 不出片刻,便又是一阵惨叫声。 小路上始终一片静谧,远方传来的各种声响仿佛与这里无关。崔泠原地站了片刻,动静逐渐消失,他这才继续抱着梁檀往前走。 梁檀从头到脚都被他裹在外衣里,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这一阵声响之后,他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了。 吓着了?梁檀思索,不等她开口安慰,就听到崔泠缓缓开口:“师尊,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每一步都料事如神?” “不好吗?”梁檀隔着外衣反问。 崔泠静了一瞬:“好,但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梁檀愈发好奇:“但是什么?” 崔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而是加快了步伐。梁檀被他抱在怀中,随着他走路的节奏有一下每一下地轻轻晃动,每当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时,就会无意间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他在不安。 出现这个认知后,梁檀隔着外衣戳了戳他的胸膛:“怕什么呢?” 崔泠闻言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师尊,我想象中的你已经很厉害了,你却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我怕你将来有一天修为突破,会不要我。” 或许是因为两人有一层师徒关系,又或许是因为在遇到她时,自己已经在人生的谷底,所有的狼狈和不堪都被她亲眼看到过,别的男人都怕在女人面前承认自己没用,他却从来不怕,也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不安。 梁檀显然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担心,愣了愣后失笑:“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现在肯定不会,以后就说不准了。”崔泠轻哼一声。 凡人修道是逆天而行,修为越高人性越少,他希望梁檀越来越好,却也怕她在越来越好的同时感情变得淡漠,最后将他抛下。 梁檀挣扎着从外衣里钻出来,笑意盈盈地看向他:“放心,我不会的,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抛下你。” 崔泠一低头,猝不及防掉进了她的眼眸中。他心头一热,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若不信,我可以用心魔起誓。”梁檀说着就要伸手。 崔泠察觉到她的想法,赶紧将她抱得动弹不得:“别胡闹,我信你就是。” “心魔起誓也没什么,反正我不会不要你。”梁檀笑着说。 崔泠又看她一眼,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他抱着梁檀慢慢地走,漫长的小路总算走到了尽头,来到了一处大平地。 竟然一路没有遇到半点风险。 “放我下来。”梁檀提醒。 崔泠赶紧将她放下了。 梁檀将身上的外衣丢给他,崔泠赶紧去接,没等接到就猛地停了下来,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手麻了?”梁檀扬眉,“早就让你放我下来了,偏偏不听,你也是活该。” “……师尊,这种时候不该是安慰我两句吗?”崔泠一脸无奈。 梁檀没绷住笑了一声,随意在一块大石前坐下后朝他招了招手,崔泠顺从地凑了过去。 “但凡是有灵力的东西,在密林中都没有半点用处,所以灵药你就别想了,吃了也跟没吃一样,我给你随便按按就是。”梁檀说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崔泠的双臂先前只是麻木,这会儿缓过神后已经开始发酸,被她猛地一抓,顿时发出一声闷哼:“……师尊,轻点。” 梁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好笑,却还一本正经地说:“不重点没效果。” 崔泠跟着她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她在憋什么坏。 第166章 听她这么说,崔泠就放心了,张口便问了第一个问题:“师尊,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们?”他不信所谓的怕引来凶兽这种鬼话。 梁檀也不糊弄他,直接回答:“这个秘境,不适合杀人。” 崔泠蹙眉,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她这么说,便点了点头,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吴才不打算杀自己宗门的人?” “当然是胡说的,”梁檀斜他一眼,“尽快将人数杀到一百之内,这个提议是他先说的,作为表率,他自然要第一个动手,只不过他想杀的人,原本应该是郑清清。” 相比小师弟的地灵根,郑清清的土灵根就没那么通透了,相比之下还是留着小师弟更好。当然了,如果小师弟直接送人头,那他就懒得再去杀郑清清了。 崔泠一听就明白了:“高阶修者取人性命,往往只在一瞬间,郑清清怕求吴文来不及,所以干脆骗师弟主动去送死……好歹毒的心肠,师尊,我有点怕。” 前边说话还好好的,突然话锋一转开始胡闹,还哼哼唧唧地缠着梁檀,像只受到惊吓的大狗。 梁檀才不吃他这套,翻了个白眼直接拎住他的后脖颈,想像以前一样把他丢掉。 然而—— 用力,再用力,却怎么也推不动。 崔泠也意识到了,愣了愣后反应过来:“师尊,原来你作为凡人的时候,力气这么小啊。” “……滚。” 崔泠还缠着她:“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梁檀没好气地瞪他。 崔泠笑笑:“师尊既然知道吴才要杀自己宗门的人,为何还要误导郑清清?” “你都说是误导了,”梁檀看他一眼,“我当然是故意的。” 秘境中的一切都会放大,自然也包括心魔。郑清清骗人送了命,多少也该付出点代价。 崔泠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将她抱得紧了些:“师尊真厉害。” “……撒手。” 崔泠装死。 “你主动送死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完。”梁檀眯起眼睛。 崔泠:“……” 诡异的安静之后,他老老实实松开了梁檀。 梁檀轻哼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了某种动静,顿时脸色一变拉着他躲到了树后。两人刚一藏好,就隐约听到了凶兽的嘶吼声,接着就是大地轻微震动的声音。 梁檀咽了下口水,小声警告:“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发出声音。”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身影突然疾驰闪现在眼前,血盆大口正对着两个人的脑袋。崔泠眼神一凛,便要抽剑去刺,却被梁檀默默握住了手腕。 崔泠一顿,明白她的意思后就松开了剑柄,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毫不意外地,察觉到了梁檀身体的紧绷。 梁檀可太紧张了,她虽然对着原文做了许久的秘境攻略,也大概知道这座密林里都有什么凶兽,每一只的弱点是什么,可从书上看到‘血盆大口’,跟亲眼看到血盆大口出现在脑袋上,完全是两码事。 至少现在的她脑子是僵的,全靠揪着崔泠的衣领勉强冷静下来。 凶兽在周围嗅了嗅,口水啪嗒一声滴在了梁檀脸上,梁檀膈应一瞬,强忍着没有动。凶兽什么都没找到,郁闷地吭哧一声,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很快,凶兽身影消失,接着传来人的惨叫声。 梁檀听到动静,脸色不怎么好看。 很快,周围便静了下来。 “师尊的好心劝告,看来没有多少人当回事。”崔泠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今日来的都是修仙界的人,比起凡人不知见过多少妖魔鬼怪,不存在看到凶兽就骇破了胆的事,如今会出现这些惨叫,只能说明他们没听师尊的话,在看到凶兽的瞬间要么迎战要么逃走了。 梁檀也猜到了怎么回事,耸耸肩说了句:“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能说的我都说了,他们还会丧命,只能说命该如此。” 崔泠安慰地拍拍她的胳膊:“师尊别伤心。” “我有什么可伤心的。”梁檀无语。 她又不是圣母,先前帮他们一把,只是因为来这个世界太久,对这些小说里的背景板多少产生了一点恻隐之心,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崔泠看到她的反应顿时放心了,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师尊说得对,没什么可伤心的。” 梁檀叹了声气,继续带着徒弟赶路。 密林比想象中要大太多,没有了灵力和修为加持,梁檀的体力跟没穿越前差不多,简单来说一个字—— 废。 崔泠也觉察出她的脚步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急促,想了一下后单膝跪地:“师尊上来。” 梁檀愣了愣:“做什么?” “我背你啊。”崔泠无奈。 梁檀不解:“背我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你累了。”难得见她犯傻,崔泠心情很好。 梁檀明白后失笑:“不用了,我不需……” 话没说完,崔泠就站了起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不需要背,那我就抱,”崔泠一脸认真。 梁檀:“……” 同样是胳膊要穿过腿弯的姿势,抱和背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至少被背着的时候,不会半边身体都被迫贴在人家怀里。 梁檀乍一被抱起来,下意识揽住了崔泠的脖子,反应过来后挣扎几下,却被抱得越来越紧。她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冷笑:“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怎么了?”崔泠一脸无辜。 梁檀嗤了一声:“松手。” “那师尊先答应我,让我背着你。”崔泠不肯松。 梁檀无语地跟他对视,僵持半天后只能妥协。 崔泠如愿背到小小一只的师尊时,怀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刻意忽略了这一点,尽可能让脑海净化单纯,却还是在下一瞬僵住了身子。 抱和背确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至少抱的时候,她身前的柔软不会无意间压在他的后背上。 “怎么还不走?”梁檀调整好姿势,尽可能让上半身离他远一点,“不会是已经累了?” 崔泠回神,悄悄将手心的汗擦在袖中,然后勾起唇角自信道:“男人绝不会说不行。” “你算个屁的男人,”梁檀对此嗤之以鼻,“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崔泠笑了笑没有多说,背着她慢吞吞地往前走。 如果梁檀此刻在他面前,定能看到世上最温柔的表情,可惜她没有,所以只是捏了捏鼻梁,带着刚睡醒特有的慵懒开口:“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崔泠回答。 梁檀轻呼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崔泠立刻乖顺地将人放下。 双脚接触到地面后,梁檀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这才叹了声气:“难得睡这么好。”成为金丹修者后,被迫耳聪目明,尽管在睡觉时会刻意减弱五感,但每次听到风吹草动还是控制不住地醒来。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睡这么舒服。 崔泠看着她有些乱的头发,笑了笑后将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师尊不再睡会儿?” “不了。”梁檀说完,四下张望一圈,将周围环境和原文中的场景描写对比一下后,最后找出了一条小路,“我们走这条。” 崔泠顿了顿,顺着她的视线就看到一条崎岖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更加幽深的密林,每一寸空气都透着不祥。 “这里是捷径。”看出他的担心,梁檀主动开口。 “秘境之中哪有什么更安全的地方,你信我的,这条路绝对没有问题。”梁檀笃定道。 崔泠眉间褶皱愈发深了。梁檀看到他这副样子,干脆扭头就往小路走,崔泠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小路相比大路要更曲折难行,狭窄的一条路上数不清的荆棘和碎石,稍有不慎就能将衣裳划破。梁檀走了不到一百米,衣裳就被划了十几个小口子,手背上也划出几道小伤。 崔泠看不下去了,干脆脱了外衣兜头将她罩住,然后又一次把人打横抱起。 “……你是不是越抱越顺手了?”梁檀无语。 崔泠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勾唇:“没办法,谁让师尊太不叫人省心。”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梁檀无奈。 崔泠直接无视她这句话,径直朝前走去。 梁檀挣扎两下没成功,干脆就随他去了。 两人走了一段后,地面突然轻轻震动,崔泠及时停下,安静地屏住呼吸,梁檀攀着他的脖子,也支棱着耳朵去听。 不出片刻,便又是一阵惨叫声。 小路上始终一片静谧,远方传来的各种声响仿佛与这里无关。崔泠原地站了片刻,动静逐渐消失,他这才继续抱着梁檀往前走。 梁檀从头到脚都被他裹在外衣里,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这一阵声响之后,他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劲了。 吓着了?梁檀思索,不等她开口安慰,就听到崔泠缓缓开口:“师尊,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每一步都料事如神?” “不好吗?”梁檀隔着外衣反问。 崔泠静了一瞬:“好,但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梁檀愈发好奇:“但是什么?” 崔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而是加快了步伐。梁檀被他抱在怀中,随着他走路的节奏有一下每一下地轻轻晃动,每当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时,就会无意间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他在不安。 出现这个认知后,梁檀隔着外衣戳了戳他的胸膛:“怕什么呢?” 崔泠闻言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师尊,我想象中的你已经很厉害了,你却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我怕你将来有一天修为突破,会不要我。” 或许是因为两人有一层师徒关系,又或许是因为在遇到她时,自己已经在人生的谷底,所有的狼狈和不堪都被她亲眼看到过,别的男人都怕在女人面前承认自己没用,他却从来不怕,也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不安。 梁檀显然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担心,愣了愣后失笑:“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现在肯定不会,以后就说不准了。”崔泠轻哼一声。 凡人修道是逆天而行,修为越高人性越少,他希望梁檀越来越好,却也怕她在越来越好的同时感情变得淡漠,最后将他抛下。 梁檀挣扎着从外衣里钻出来,笑意盈盈地看向他:“放心,我不会的,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抛下你。” 崔泠一低头,猝不及防掉进了她的眼眸中。他心头一热,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若不信,我可以用心魔起誓。”梁檀说着就要伸手。 崔泠察觉到她的想法,赶紧将她抱得动弹不得:“别胡闹,我信你就是。” “心魔起誓也没什么,反正我不会不要你。”梁檀笑着说。 崔泠又看她一眼,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他抱着梁檀慢慢地走,漫长的小路总算走到了尽头,来到了一处大平地。 竟然一路没有遇到半点风险。 “放我下来。”梁檀提醒。 崔泠赶紧将她放下了。 梁檀将身上的外衣丢给他,崔泠赶紧去接,没等接到就猛地停了下来,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手麻了?”梁檀扬眉,“早就让你放我下来了,偏偏不听,你也是活该。” “……师尊,这种时候不该是安慰我两句吗?”崔泠一脸无奈。 梁檀没绷住笑了一声,随意在一块大石前坐下后朝他招了招手,崔泠顺从地凑了过去。 “但凡是有灵力的东西,在密林中都没有半点用处,所以灵药你就别想了,吃了也跟没吃一样,我给你随便按按就是。”梁檀说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崔泠的双臂先前只是麻木,这会儿缓过神后已经开始发酸,被她猛地一抓,顿时发出一声闷哼:“……师尊,轻点。” 梁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好笑,却还一本正经地说:“不重点没效果。” 崔泠跟着她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她在憋什么坏。 第167章 在她又一次对自己下手时,急忙爬起来就跑。梁檀大笑一声冲了过去,崔泠笑着躲闪,正横冲直撞时,其他修者也突然出现。 沉浸在快乐海洋里的师徒俩:“……” 损失惨重一身狼狈的修者们:“……” 梁檀的笑还挂在脸上,猛地看到这么多人,表情顿时有些发僵。 崔泠倒是淡定,一本正经地坐下后还不忘招呼她:“师尊,过来。” 梁檀回过神,一秒收起脸上的笑容,端着架子走到崔泠面前,开始帮他捏胳膊。崔泠刚才缓了一会儿,胳膊已经没那么酸麻了,但还是时不时抽一口冷气,然后享受梁檀不动声色的担心。 和吴文一起搀扶着吴才的郑清清看到这一幕,垂下眼眸掩饰眼底晦暗。 这师徒俩表现得太过岁月静好,刚刚几次三番经历生死的众修者见状,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其中有年轻修者更是抑制不住发酸:“梁宗主可真厉害,带个凡人都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 梁檀看了他一眼,真心实意道:“不如你厉害,带些老弱病残都能平安走到这里。” “你……”那人顿时无话可说。 也是,现在大家都没有灵力,高阶修者都成了累赘,崔泠这个凡人反而成了最厉害的。 一个人败下阵来,另一个人便要顶上,只是还没来得及酸,崔泠就抽出长剑,冷冷看了过去。众人:“……” 空地上出现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崔泠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口:“好歹都是名门正派出身,多少也该讲点道理,我师尊在出发之前,便已经同你们说过,密林凶兽五感退化,只要别动别出声,就不会有危险,你们有几人听进去了?” 他说完停顿一瞬,看着眼前仅剩的二十多人,渐渐挑衅地勾起唇角:“各位应该都是听进去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顿时有些变化,其中几个年轻些的更是红了眼眶。梁檀扫了众人一眼,十分清楚他们为何表情各异。 因为在原文中,这些人中也有人曾为了自保,直接重伤身边躲避的同门好友,迫使对方发出声音吸引凶兽,而自己则趁机逃窜。 她无言地叹了声气,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崔泠的肚子咕噜一声。梁檀笑了笑:“饿了?” “嗯。”崔泠点头。 他一承认,其他人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噜声。 除去那些年轻弟子,无能如吴文也辟谷许久了,这会儿突然像凡人一样饥饿,一时也做不到像年轻弟子一样淡然处之,反而生出一股恐慌和无力。 而其他高阶修者也因为饥饿感,逐渐意识到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于是面面相觑之后,还是忍不住走到梁檀面前。 “梁宗主,”再开口,高阶修者已经没了最初的傲慢,对梁檀合欢宗的身份也不敢再轻视,“敢问这片密林还有多久到头?” 梁檀看了他一眼:“我也不太清楚,但根据我之前做的功课来看,至少还要三天。”确切来说,就是三天到五天的路程,只是她没把话说死罢了。 众人听到这个回答,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这下麻烦了。 换了平常,即便是普通凡人,三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他们还要赶路和躲避凶兽,万一饿得头昏眼花时遭遇危险,没有精力应对怎么办。 梁檀看了众人反应一派淡定,她乾坤袋里有不少馒头,虽然乾坤袋在密林失去了保鲜功能,但馒头本身也不易腐坏,多放几日也没问题,足够几十个人应付这几天的路程。 但她并不准备拿出来分享。 崔泠默默坐在她身边,师徒俩默契装死。 一片安静之下,突然有人开口问了:“梁宗主,你当时既然知道密林这么大,难道没有提前准备食物?” 这人一问出口,众人同时看了过来,看梁檀的眼神像在看一块肥肉。崔泠不悦往前一步,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梁檀反倒不恼,闻言淡定地看那人一眼:“你门中弟子不少还未到金丹,他们难道就没带吃食?” “带吃食多麻烦,我们带了灵泉露。”那人提起此事有些懊悔。仙门试炼,都习惯了带灵泉露这种东西,不论是凡体还是修者,一滴便定不吃不喝三日,结果没想到这次的秘境,竟然会让他们失去所有修为,灵药也失去了作用。 如今的灵泉露,不过是一瓷瓶的普通甜水罢了。 梁檀勾唇:“好巧,我给徒弟带的也是灵泉露。” 吴才立刻看向她。 “可你……” “我辟谷太久,早已经忘了饿的滋味,觉得熬过三天很容易,便没有多带什么。”梁檀先一步打断他。 她的话也戳中了其他高阶修者的心理,那些原本怀疑她藏私的人,顿时打消了疑惑,也让所有人陷入更久的沉默。 漫长的安静过后,一直没说话的吴才突然开口:“这样茂盛的密林,总会有一些果树,我们可以每日派几个人进密林摘果子。” “那该派谁去不该派谁去?”当即有人提出质疑。 吴才嗤了一声:“还有好几日才能出去,自然每日都要派人摘,如今只剩下二十余人,暂且按四日才能出去,那便五六人一组,每日派一组去摘。” 他这个法子还算公平,众人对视一眼,默默认同了。 “……那现在就分一下组。”一个年轻弟子开口。 话音刚落,各大门派的人就率先站到了一起,然后又各自跟相熟的门派聚到一起,很快就分出了三组,而清风宗三人大概先前行事太不留余地,一时间无人愿意跟他们抱团。 才一会儿没注意,就选无可选的梁檀:“……” “梁宗主,那便只有我们几人一组了。”吴才拿得起放得下,当即恭敬抱了抱拳。 梁檀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四组人选定下后,接着便是抽签定顺序,梁檀运气不错,选中了第四。 这个结果一出来,吴才等人都十分满意,毕竟如果脚程快一些,说不定不等他们深入密林,便已经解除了身上禁制。 众人定好了规矩后,天色就愈发昏暗了。密林的天色变化不明显,但还是勉强能区分昼夜,夜幕降临后,温度也逐渐降低,众人依然继续赶路,直到身体疲惫到极致,才惊觉此刻的他们不仅需要食物,还需要睡眠,于是在下一片平地停了下来。 崔泠率先挑了个有石头挡风的地面,坐下后朝梁檀招手:“师尊,过来!” “年轻人,这样的地方难道不该让给老人家吗?”他把好地方占了,高阶修者顿时不满。 崔泠看到来人勾起唇角:“我师尊一百多岁了,你几岁?” 虽然看着很老、但真实年龄刚刚七十多岁的高阶修者:“……” 梁檀:“……”我谢谢你了。 “师尊,过来。”崔泠无视他。 梁檀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崔泠赶紧用袖子擦一下地面,就差将狗腿二字刻在脸上了。 一旁的郑清清掐紧了手心,眼底晦暗一片。 “清清,”吴才沉声唤她,“到这边坐下。” 郑清清回神,看到他给自己指的位置是风口后,沉默片刻还是乖顺地坐下了。 她一坐下,顿时挡住了大半寒风,吴文猛地松一口气,对着她笑了笑。 真狗啊。梁檀在心里评价。 “师尊,我给你挡风。”崔泠殷勤道。 梁檀揉了揉他的狗头,还是将他拉过来一点,和他挨在一起御寒。 两人毫不顾忌的样子,无形中又给了其他人太多谈资,他们默默对视,眼底尽是对合欢宗的鄙夷。然而等到夜越来越深,寒风也越来越大,原本还端着架子的众人也默默聚集到了一起,凭借相互的体温取暖。 梁檀整个人都快贴在崔泠身上了,却依然冷得厉害,最后只能咬紧牙关提醒:“外衣脱了。” 崔泠没有犹豫,当即将外衣脱了罩到她身上。梁檀先是一愣,接着哭笑不得:“急什么。” 说罢,将自己的也脱了,崔泠怔了怔,正要问怎么了,就看到她将两件衣裳套在了一起。 崔泠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帮着她把衣裳套好后,直接拿着两件衣裳披到了两人身上,修仙界的衣裳总喜欢做得飘逸宽大,她这次也特意没穿骑装,虽然她的衣裳相对小些,可依然足够两个人裹着的。 至少她撞在崔泠热腾腾的胸膛上时,本能地愣了。 吴文一咬牙,只能跟吴才挤在了一起。郑清清安静地蜷成一团,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有些可怜。 梁檀一抬头,就看到崔泠正盯着她看,不由得好奇他此刻的心情:“心疼了?” “怎么可能,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让我心疼,那就是师尊,”崔泠嘴甜完,重新看向郑清清,“我只是想看看,当初毁了我一辈子的人下场如何。” 梁檀闻言静了静,在衣衫中握住了他的手。崔泠愣了一下,心底的冰冷的恨意逐渐被温暖覆盖。 半晌,他小小声:“师尊,我最喜欢你了。” 梁檀笑了一声,只当他是小孩子撒娇。 夜渐渐深了,寒气终于没有再加剧,而是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众人皆是松了口气。而一直落单的郑清清,也终于找到一个女修互相取暖,所有人此刻都平和下来。 而平和之后,便是困意。 尽管还有寒风肆虐,尽管密林深处有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但此刻所有人还是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一片安静中,裹在衣裳下的梁檀偷偷从乾坤袋抠了一口馒头,趁所有人不备塞进了崔泠嘴里。 崔泠:“……” 梁檀食指在唇上压了压,示意他不要出声。 崔泠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接受她的投喂。 一连喂了他三个大馒头后,梁檀这才躲到衣裳下,抱着一个馒头啃。乾坤袋失去作用后,馒头不能像以前一样保持热腾腾的状态,饿了一天的梁檀却依然觉得好吃,很快就解决了一整个,然后心满意足地枕着崔泠的胸膛睡去。 崔泠垂着眼眸,从上方的角度能看到她纤细的睫毛,风吹一下就颤一下,看着又乖又软。黑夜中,他悄悄扬起唇角,心底是如汪洋大海般的温柔,正看得认真时,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他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对上郑清清的眼睛。 崔泠的眼神瞬间冷了,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后便垂下了眼眸。 黑暗中,无意间得到一个对视的郑清清生出一股隐秘的兴奋。 漫长而煎熬的夜晚很快过去,见识过密林黑夜的难熬后,众人赶路的速度快了许多,一口气走了大半天才停下。 按照规矩,其余人原地休息,先前选出的第一组人则去密林摘果子。一行人各有分工,一时间也算有条不紊。 接下来几日赶路还算平稳,除去第一日去摘果子的人乱吃东西被毒死两个,第二日门派械斗死了三个,第三日凶兽叼走一个之外,几乎无人伤亡。 转眼到了第四日,众人还未走出密林,也终于轮到了梁檀这一组去采集野果了。 不同于其他自动抱团的小组,当梁檀二人和吴才等人一起走进密林时,气氛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吴文像只面部神经失调的野狗,动不动就想龇牙,只是一想到崔泠的剑法,又生生忍住了,反复几次后面皮都开始抽搐,梁檀真怕他再得面瘫了。旁边的郑清清这几日一直生病,脸色越来越差,此刻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蔫蔫地跟在吴才父子俩身后。 至于崔泠,也同样警惕清风宗这些人,时刻将梁檀护在身侧。自从进入密林后,他和梁檀的身份就好像调换了,昔日需要保护的小徒弟,在此刻是所有人都畏惧的大野狼。 梁檀么,则心安理得地享受徒弟的‘孝顺’。 一片胶着中,吴才主动开口:“梁宗主,不论以往恩怨如何,我们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望能齐心协力,尽快摘了野果回去。” “摘果子罢了,有什么好齐心协力的,我看还是分开行动更方便,”梁檀说完,带着崔泠转身就走。 “等一下,”吴才叫住她。 第167章 在她又一次对自己下手时,急忙爬起来就跑。梁檀大笑一声冲了过去,崔泠笑着躲闪,正横冲直撞时,其他修者也突然出现。 沉浸在快乐海洋里的师徒俩:“……” 损失惨重一身狼狈的修者们:“……” 梁檀的笑还挂在脸上,猛地看到这么多人,表情顿时有些发僵。 崔泠倒是淡定,一本正经地坐下后还不忘招呼她:“师尊,过来。” 梁檀回过神,一秒收起脸上的笑容,端着架子走到崔泠面前,开始帮他捏胳膊。崔泠刚才缓了一会儿,胳膊已经没那么酸麻了,但还是时不时抽一口冷气,然后享受梁檀不动声色的担心。 和吴文一起搀扶着吴才的郑清清看到这一幕,垂下眼眸掩饰眼底晦暗。 这师徒俩表现得太过岁月静好,刚刚几次三番经历生死的众修者见状,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其中有年轻修者更是抑制不住发酸:“梁宗主可真厉害,带个凡人都能安然无恙地走到这里。” 梁檀看了他一眼,真心实意道:“不如你厉害,带些老弱病残都能平安走到这里。” “你……”那人顿时无话可说。 也是,现在大家都没有灵力,高阶修者都成了累赘,崔泠这个凡人反而成了最厉害的。 一个人败下阵来,另一个人便要顶上,只是还没来得及酸,崔泠就抽出长剑,冷冷看了过去。众人:“……” 空地上出现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崔泠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口:“好歹都是名门正派出身,多少也该讲点道理,我师尊在出发之前,便已经同你们说过,密林凶兽五感退化,只要别动别出声,就不会有危险,你们有几人听进去了?” 他说完停顿一瞬,看着眼前仅剩的二十多人,渐渐挑衅地勾起唇角:“各位应该都是听进去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顿时有些变化,其中几个年轻些的更是红了眼眶。梁檀扫了众人一眼,十分清楚他们为何表情各异。 因为在原文中,这些人中也有人曾为了自保,直接重伤身边躲避的同门好友,迫使对方发出声音吸引凶兽,而自己则趁机逃窜。 她无言地叹了声气,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崔泠的肚子咕噜一声。梁檀笑了笑:“饿了?” “嗯。”崔泠点头。 他一承认,其他人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噜声。 除去那些年轻弟子,无能如吴文也辟谷许久了,这会儿突然像凡人一样饥饿,一时也做不到像年轻弟子一样淡然处之,反而生出一股恐慌和无力。 而其他高阶修者也因为饥饿感,逐渐意识到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于是面面相觑之后,还是忍不住走到梁檀面前。 “梁宗主,”再开口,高阶修者已经没了最初的傲慢,对梁檀合欢宗的身份也不敢再轻视,“敢问这片密林还有多久到头?” 梁檀看了他一眼:“我也不太清楚,但根据我之前做的功课来看,至少还要三天。”确切来说,就是三天到五天的路程,只是她没把话说死罢了。 众人听到这个回答,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这下麻烦了。 换了平常,即便是普通凡人,三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可他们还要赶路和躲避凶兽,万一饿得头昏眼花时遭遇危险,没有精力应对怎么办。 梁檀看了众人反应一派淡定,她乾坤袋里有不少馒头,虽然乾坤袋在密林失去了保鲜功能,但馒头本身也不易腐坏,多放几日也没问题,足够几十个人应付这几天的路程。 但她并不准备拿出来分享。 崔泠默默坐在她身边,师徒俩默契装死。 一片安静之下,突然有人开口问了:“梁宗主,你当时既然知道密林这么大,难道没有提前准备食物?” 这人一问出口,众人同时看了过来,看梁檀的眼神像在看一块肥肉。崔泠不悦往前一步,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梁檀反倒不恼,闻言淡定地看那人一眼:“你门中弟子不少还未到金丹,他们难道就没带吃食?” “带吃食多麻烦,我们带了灵泉露。”那人提起此事有些懊悔。仙门试炼,都习惯了带灵泉露这种东西,不论是凡体还是修者,一滴便定不吃不喝三日,结果没想到这次的秘境,竟然会让他们失去所有修为,灵药也失去了作用。 如今的灵泉露,不过是一瓷瓶的普通甜水罢了。 梁檀勾唇:“好巧,我给徒弟带的也是灵泉露。” 吴才立刻看向她。 “可你……” “我辟谷太久,早已经忘了饿的滋味,觉得熬过三天很容易,便没有多带什么。”梁檀先一步打断他。 她的话也戳中了其他高阶修者的心理,那些原本怀疑她藏私的人,顿时打消了疑惑,也让所有人陷入更久的沉默。 漫长的安静过后,一直没说话的吴才突然开口:“这样茂盛的密林,总会有一些果树,我们可以每日派几个人进密林摘果子。” “那该派谁去不该派谁去?”当即有人提出质疑。 吴才嗤了一声:“还有好几日才能出去,自然每日都要派人摘,如今只剩下二十余人,暂且按四日才能出去,那便五六人一组,每日派一组去摘。” 他这个法子还算公平,众人对视一眼,默默认同了。 “……那现在就分一下组。”一个年轻弟子开口。 话音刚落,各大门派的人就率先站到了一起,然后又各自跟相熟的门派聚到一起,很快就分出了三组,而清风宗三人大概先前行事太不留余地,一时间无人愿意跟他们抱团。 才一会儿没注意,就选无可选的梁檀:“……” “梁宗主,那便只有我们几人一组了。”吴才拿得起放得下,当即恭敬抱了抱拳。 梁檀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四组人选定下后,接着便是抽签定顺序,梁檀运气不错,选中了第四。 这个结果一出来,吴才等人都十分满意,毕竟如果脚程快一些,说不定不等他们深入密林,便已经解除了身上禁制。 众人定好了规矩后,天色就愈发昏暗了。密林的天色变化不明显,但还是勉强能区分昼夜,夜幕降临后,温度也逐渐降低,众人依然继续赶路,直到身体疲惫到极致,才惊觉此刻的他们不仅需要食物,还需要睡眠,于是在下一片平地停了下来。 崔泠率先挑了个有石头挡风的地面,坐下后朝梁檀招手:“师尊,过来!” “年轻人,这样的地方难道不该让给老人家吗?”他把好地方占了,高阶修者顿时不满。 崔泠看到来人勾起唇角:“我师尊一百多岁了,你几岁?” 虽然看着很老、但真实年龄刚刚七十多岁的高阶修者:“……” 梁檀:“……”我谢谢你了。 “师尊,过来。”崔泠无视他。 梁檀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崔泠赶紧用袖子擦一下地面,就差将狗腿二字刻在脸上了。 一旁的郑清清掐紧了手心,眼底晦暗一片。 “清清,”吴才沉声唤她,“到这边坐下。” 郑清清回神,看到他给自己指的位置是风口后,沉默片刻还是乖顺地坐下了。 她一坐下,顿时挡住了大半寒风,吴文猛地松一口气,对着她笑了笑。 真狗啊。梁檀在心里评价。 “师尊,我给你挡风。”崔泠殷勤道。 梁檀揉了揉他的狗头,还是将他拉过来一点,和他挨在一起御寒。 两人毫不顾忌的样子,无形中又给了其他人太多谈资,他们默默对视,眼底尽是对合欢宗的鄙夷。然而等到夜越来越深,寒风也越来越大,原本还端着架子的众人也默默聚集到了一起,凭借相互的体温取暖。 梁檀整个人都快贴在崔泠身上了,却依然冷得厉害,最后只能咬紧牙关提醒:“外衣脱了。” 崔泠没有犹豫,当即将外衣脱了罩到她身上。梁檀先是一愣,接着哭笑不得:“急什么。” 说罢,将自己的也脱了,崔泠怔了怔,正要问怎么了,就看到她将两件衣裳套在了一起。 崔泠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帮着她把衣裳套好后,直接拿着两件衣裳披到了两人身上,修仙界的衣裳总喜欢做得飘逸宽大,她这次也特意没穿骑装,虽然她的衣裳相对小些,可依然足够两个人裹着的。 至少她撞在崔泠热腾腾的胸膛上时,本能地愣了。 吴文一咬牙,只能跟吴才挤在了一起。郑清清安静地蜷成一团,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有些可怜。 梁檀一抬头,就看到崔泠正盯着她看,不由得好奇他此刻的心情:“心疼了?” “怎么可能,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女人会让我心疼,那就是师尊,”崔泠嘴甜完,重新看向郑清清,“我只是想看看,当初毁了我一辈子的人下场如何。” 梁檀闻言静了静,在衣衫中握住了他的手。崔泠愣了一下,心底的冰冷的恨意逐渐被温暖覆盖。 半晌,他小小声:“师尊,我最喜欢你了。” 梁檀笑了一声,只当他是小孩子撒娇。 夜渐渐深了,寒气终于没有再加剧,而是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众人皆是松了口气。而一直落单的郑清清,也终于找到一个女修互相取暖,所有人此刻都平和下来。 而平和之后,便是困意。 尽管还有寒风肆虐,尽管密林深处有着无数未知的危险,但此刻所有人还是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一片安静中,裹在衣裳下的梁檀偷偷从乾坤袋抠了一口馒头,趁所有人不备塞进了崔泠嘴里。 崔泠:“……” 梁檀食指在唇上压了压,示意他不要出声。 崔泠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接受她的投喂。 一连喂了他三个大馒头后,梁檀这才躲到衣裳下,抱着一个馒头啃。乾坤袋失去作用后,馒头不能像以前一样保持热腾腾的状态,饿了一天的梁檀却依然觉得好吃,很快就解决了一整个,然后心满意足地枕着崔泠的胸膛睡去。 崔泠垂着眼眸,从上方的角度能看到她纤细的睫毛,风吹一下就颤一下,看着又乖又软。黑夜中,他悄悄扬起唇角,心底是如汪洋大海般的温柔,正看得认真时,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他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对上郑清清的眼睛。 崔泠的眼神瞬间冷了,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后便垂下了眼眸。 黑暗中,无意间得到一个对视的郑清清生出一股隐秘的兴奋。 漫长而煎熬的夜晚很快过去,见识过密林黑夜的难熬后,众人赶路的速度快了许多,一口气走了大半天才停下。 按照规矩,其余人原地休息,先前选出的第一组人则去密林摘果子。一行人各有分工,一时间也算有条不紊。 接下来几日赶路还算平稳,除去第一日去摘果子的人乱吃东西被毒死两个,第二日门派械斗死了三个,第三日凶兽叼走一个之外,几乎无人伤亡。 转眼到了第四日,众人还未走出密林,也终于轮到了梁檀这一组去采集野果了。 不同于其他自动抱团的小组,当梁檀二人和吴才等人一起走进密林时,气氛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吴文像只面部神经失调的野狗,动不动就想龇牙,只是一想到崔泠的剑法,又生生忍住了,反复几次后面皮都开始抽搐,梁檀真怕他再得面瘫了。旁边的郑清清这几日一直生病,脸色越来越差,此刻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蔫蔫地跟在吴才父子俩身后。 至于崔泠,也同样警惕清风宗这些人,时刻将梁檀护在身侧。自从进入密林后,他和梁檀的身份就好像调换了,昔日需要保护的小徒弟,在此刻是所有人都畏惧的大野狼。 梁檀么,则心安理得地享受徒弟的‘孝顺’。 一片胶着中,吴才主动开口:“梁宗主,不论以往恩怨如何,我们如今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望能齐心协力,尽快摘了野果回去。” “摘果子罢了,有什么好齐心协力的,我看还是分开行动更方便,”梁檀说完,带着崔泠转身就走。 “等一下,”吴才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