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不让我摆烂》 第1章 冰河与君入梦来(一) 冰锁天地,万里无垠。尖峦峰刃,刺破了山河。只身其间,未见长烟万家,只得见一人惊心动魄地万箭穿心,血已干涸,同冰湖融为一体,身上的白衣透着凝结血液的紫黑。半跪着的身影独自萧瑟。那人即使已然没有气息,仍旧坚挺着不肯低头。 洛荃晚的意识有些恍惚,他鬼使神差般地靠近,想看清那人的真容,却不料,心口突然发痛,痛得他难以动摇半步。 眼泪竟然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蓦然,一个声音从远处空灵地响起,由远及近。 “洛师弟!” 洛荃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衫已被冷汗打湿,四周也并没有什么万里冰河,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他冲着这位师兄笑了笑,正要开口,却不料东皇修然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东皇修然皱着眉道:“洛师弟,刚才你脉象紊乱,魂魄不稳,你可是受了什么伤?” 洛荃晚面容僵了僵,他……似乎只是做了噩梦。而眼前风度翩翩,容貌英俊,表情严肃之人可是自己一向一丝不苟的大师兄,虽然……有时候心眼里完全不如表面上那般,但他们关系不错,大师兄也很少骗他。这个噩梦竟然有这么严重? 洛荃晚整理了一下自己散乱的衣服,说到:“谢东皇师兄关心,我可能……只是因为最近太累了,没什么事的。” 东皇修然宽慰他:“洛师弟,从今天开始,你也不用跟着我和师父瞎练了,两个时辰前,叶尊者已经出关了。” 洛荃晚一改平时懒散的模样,恍若惊雷般大叫:“什么?” 东皇修然继续道:“只是,你方才的症状确实奇怪,我建议你尽快告知叶尊者。叶尊者如今应该在闲水居中小憩。” 洛荃晚心情复杂地穿上衣物,再心情复杂地问:“我没有去迎接师尊的出关,他不会生气?” 东皇修然温和地笑了笑:“怎么会呢?” 洛荃晚暗觉不妙,他太了解这位大师兄了,这就是一朵纯天然无公害的黑莲花,表面上倒是一本正经,实则内心里蔫坏。现在这样的笑洛荃晚太熟悉了,简直就像是把“我在忽悠你”这句话写在脸上。 洛荃晚换了一个话题:“那这么说,师兄叫了我两个时辰,我都没醒?” 东皇修然点了点头:“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告别了东皇修然,洛荃晚又躺在床上,思考着怎么去见他的那个,神龙不见首更别提见尾的神奇师尊。 洛荃晚在整个九苍山都是相当炸裂般地存在,十岁那年,他同一干新生参加九苍山的招生大会,结果稀里糊涂便被指派为叶瑾凝,也就是传说中的叶尊者的徒弟。 据说是叶瑾凝一眼就看中了他,而他压根就没见到叶瑾凝。 在当时,不知有多少人嫉妒他嫉妒得牙痒痒。以至于当时热门的话本子都变成了《重生之我变成了洛荃晚》《当我与洛荃晚一同拜入师门》《霸道师尊的两个乖宝徒弟》等等。 那可是叶尊者!修真界最负盛名的战神,相传他的境界只差一步便可进步到大自由境界,各大门派都对之无比尊崇。 但是当收洛荃晚为徒的消息放出后,叶瑾凝立马闭关修炼,只留下洛荃晚一人如野菊花一般独自美丽。 当其他弟子都进步神速,开始掌握天地灵气的运用而进入炼气期时,洛荃晚还整天无所事事。当其他弟子已经开始打怪升级时,洛荃晚还在思考哪里睡觉会更舒服一点。 于是,当时热门的话本子又变成了《冷酷师尊太无情,徒弟心好累》《穿成战神的徒弟后我成了咸鱼》《战神徒弟的躺平日常》等等。 洛荃晚也没有憋屈至极,反而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现实,在躺平摆烂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然后还是二长老沈瑾辰看不下去了,将洛荃晚和自己的徒弟东皇修然带在身边一同修炼。 在话本子的风向还没来得及往《冰山师尊的出逃逆徒》这个方向变时,洛荃晚的骚操作直接震惊整个修真界。 他先是懒懒散散地跟着沈瑾辰师徒学了一个月,然后直接进入炼气期,并在一年时间里突飞猛进直达炼气八层,更是在十三岁那年破入筑基期,打破了九苍山大师兄东皇修然,以及离朽阁大弟子离寒的记录,成为了修真界最年轻的筑基期。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是光,他是电,他是唯一的神话。 再然后,又没等风评往“绝世天才”这个方向变时,他又直接一波骚操作送走众人。 十四岁那年他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偷跑下山,路上竟遇见魔族一位实力强劲的护法,两人大战一场,哦不对,是那位魔族护法单方面虐渣,据说那位魔族护法修为直达化神期,将修为只有筑基期的洛荃晚打得遍体鳞伤。 还好遇见下山除魔的大长老宋瑾舟,救了他一条小命,只是,他已经经脉尽断,连医术高超的三长老都无力重塑。足足半年,他都在药浴浸泡下度过。 如果问他的感想,嗯……似乎没有,他再一次心安理得地摆烂。沈瑾辰没有放弃他不代表他自己没有放弃,在那两位的锲而不舍的帮助下,他更是将躺平贯彻到底。 洛荃晚深思着,该怎么去应付自己的那个便宜师尊,然后继续躺平。 想好说辞后,他来到了闲水居,还没敲门,就在耳畔边听到了一个温柔而又动听的嗓音,仿佛春风一般和熙清软:“来后山。” 洛荃晚一改往日里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个传说中的叶尊者,究竟是怎么样的? 听说他常年在外,很少回九苍山,一回来就是闭关,见过他的人很少。 最主要的是,沈瑾辰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修炼狂,十分严肃正经,几乎对所有人都是苛刻严肃。唯独在教洛荃晚时,会时不时冒出几句对叶瑾凝的吐槽,当着徒弟的面一本正经的说师父的坏话。 洛荃晚愈加好奇,这个传说中的战神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后山灵气充沛,常年花开不败,景色怡人,这花并非是那些名贵的珍稀花种,也并非是那些清俊高雅的梅兰竹菊,而是在人间不起眼的小苍兰,这种花虽小,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香气浓郁而经久不散。 中央是一块澄澈透明的湖泊,散发的灵气晕染了四周青翠的树木,微风轻拂之下,剔透的水雾和细微的树梢慢慢颤动,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美丽的色彩。 洛荃晚绕开湖泊周围的树木,缓缓靠近湖泊,清澈发蓝的湖边坐着一位白衣男子,他身形略显单薄,却是令人目眩神迷的风华绝代,白色的衣衫与湖水相辅,在淡淡水雾下仿佛误入人间的精灵。 蓦然间,那人回首一望,洛荃晚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凝固,那人莹白如玉的脸庞上有着过分精致漂亮的五官,清俊的眉毛配着薄唇,明明就是仙风道骨,可偏偏生了一双浅色瞳孔的狐狸眼,在清丽脱俗中又透出几分艳丽的烟火气。 只见那人起身,弯起眼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柔美动听,温柔至极:“你就是洛荃晚?” 洛荃晚这才从那股惊心动魄的美丽中缓过神来,瞬间惊讶无比:“您是……我的师尊,传说中的叶尊者?” 叶瑾凝含着笑,轻轻点了点头。 谁能想到,传说中的战神是这样有着一张绝世容颜的美人! 洛荃晚瞬间变幻神情,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昨天一直尝试着修炼,却不想今天是师尊出关的日子。害得自己劳累过度,无法迎接师尊出关,师尊您就责罚我!徒弟绝不有任何怨言!” 叶瑾凝面容上流露出几分不忍,声音轻柔道:“为师已经听说了你的事,知道你灵力尽失,又怎么忍心责罚你呢?为师如今刚出关,只需要你帮我一点点小忙,你可愿意?” 洛荃晚松了口气,内心为这位温柔善良的师尊上了炷香,心想:“还以为会很严厉呢,这下好了,我可以继续懒下去了!” “能为师尊做事,弟子万死不辞,不知是什么事?”洛荃晚信誓旦旦地表忠心。 叶瑾凝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只需你帮我打扫一下闲水居,然后喂一下院子里养的那群宠物,最后再帮我打一点水。” 洛荃晚思量了半秒,似乎……没那么难?难道这个师尊真的是一个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好人! 第2章 冰河与君入梦来(二) 傍晚时分的风有些淡淡的凉意,而洛荃晚的内心却如同冰天雪地一般寸草不生,独自凄凉。 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好人,去他的! 他去打扫闲水居,结果六年未打扫的闲水居,灰尘差点能过膝盖,叶瑾凝的房间更是乱到亲娘都不认识。 他去院子里喂宠物,结果,那哪里是什么宠物!巨型伤齿虎,吞天青蟒,烈焰犀角牛……这是人能养出的宠物吗?喂个宠物差点把自己喂没了!拜托他现在灵力尽失好不好! 他去打水,结果最近的水源竟然距离闲水居横跨整个九苍山!偏偏叶瑾凝所用的水桶,足足有一人高,害得他只能抱着水桶,晃晃悠悠地来回跑。 累了一天的洛荃晚躺在床上怀疑人生,难道,和大师兄一样,他的这个师尊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心莲花? 想他聪明一世,却不料在这个便宜师尊身上栽了跟头。 不过,叶瑾凝竟然拥有那样一副绝世的容颜,回想起晨间后山的情景,他心头又浮现起一丝惊艳。 夜幕缓缓降临,稀落的星空泛着点点凉意,栖息在树梢的雀鸟忽而离去,静谧的气息里传来几声翅膀的扑腾声,只留下了孤零零的枝头。 洛荃晚的意识再次下沉。 含着点点倦意,面前的场景逐渐从朦胧变向清晰,洛荃晚再次看清眼前的情形,四周的一切都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冰原,熟悉的身影跪在冰原之上,依旧是触目惊心的万箭穿心,尸横遍野,冰原被凝固了的血染成了黑紫色。 洛荃晚不受控制地走向那个被万箭穿心的人,缓缓来到他的面前,努力看清他的容颜。 而后,洛荃晚的瞳孔瞬间放大,那张几乎被血污尽数覆盖的脸,竟然是…… 叶瑾凝!!!!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他再一次感觉到心口发痛,犹如万蚁噬心一般,痛得他几近扭曲,眼前的场景再一次模糊起来,逐渐没有了意识。 他竭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而后忽然间,猛然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一张洁净的脸,白皙的皮肤,绝世的容颜,灵动又美丽的狐狸眼,再配上温和的笑容。 本该让人怦然心动的样貌,却把洛荃晚吓得不轻,呆滞片刻后,洛荃晚大叫一声:“啊啊——” 叶瑾凝收起了自以为很和蔼的微笑:“???” 洛荃晚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他又做这个梦。 “抱歉师尊,是弟子无礼了,弟子方才是做了噩梦才……”洛荃晚连忙装乖,神情委屈。 叶瑾凝在洛荃晚还较为整洁的房间里,优雅地坐在了椅子上:“上次也是因为这个?说说,这几天又干了什么坏事,搞得魂魄动荡,脉象紊乱。” 等等,为什么要用“又”?他干了很多坏事吗?叶瑾凝一个闭关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只是,关于这个奇怪的梦,还有待他仔细研究,竟然会影响到魂魄,难道是因为……不对,如果是那件事,也不可能会做那样的梦,这个梦似乎才是重点。 洛荃晚又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面容清秀又带有几分稚气的少年眼眶含泪,实在是楚楚可怜:“师尊,弟子如今筋脉尽毁,早就是废人一个,整日心向修炼,却……如今师尊出关,弟子欣喜万分,可为何师尊要如此妄加揣测弟子?” 叶瑾凝本想装得感动万分的,却实在没有忍住,噗嗤一声轻轻笑了出来。 洛荃晚:“……”师尊,你礼貌吗? “好,那你说说,梦见什么了?”叶瑾凝把玩着手上的戒指,看起来温柔至极,声音也轻轻柔柔。 洛荃晚一时没忍住,说了实话:“我梦见您死了,还死得特别惨。” 一刻钟后,倒立的洛荃晚绕着九苍山跑着圈,挺拔的身姿和坚毅的表情,是他最后的温柔与倔强。 ……个鬼啊,洛荃晚欲哭无泪,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传说中的叶尊者,令外人敬仰的战神,他的亲师尊,就是个十足的小心眼。 和他那个大师兄东皇修然,简直就是,异曲同工的黑心。 唉,他还是老老实实得跑完十圈,违逆叶瑾凝,那是傻子做的事情。叶瑾凝什么境界?渡劫期巅峰,只差一步便可到达大自由境界,堪称修真界史无前例的最强者! 他又是什么境界?好,他没境界。 这不,在这段迷人的旅途中,总会有几丝别样的色彩,就比如眼前憨厚老实的十四师兄,只听十四好奇地问道:“洛师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洛荃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是师尊教我独特的修炼方式,更适合九苍山宝宝的体质。如此练习下去,必定突飞猛进。” 十四恍然大悟,豁然开朗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改日我也用此方法修炼,多谢洛师弟!” 洛荃晚十分谦虚:“不必多谢,这都是师弟应该做的。” 再比如,摇着扇子偷吃香气四溢的灵果,然后被洛荃晚吓得呛住的大长老宋瑾舟。虽然被呛到了,但依旧摇着扇子,秀着仙气:“洛师侄,咳咳咳,你这是,咳咳咳,在做什么?咳咳咳咳咳咳……” 洛师侄本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委婉的语气,说了并不委婉的话:“宋师伯,您又在偷吃灵果,这是给新入门弟子准备的。” 宋瑾舟朗然大笑来掩饰尴尬:“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是吗?我有吗?” 还比如,眼前风度翩翩,仙风道骨,气质绝尘的大师兄东皇修然,只见他轻轻地抽了抽嘴角,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洛师弟,跑完了吗?” 洛荃晚清了清嗓子:“我这是……” “你这是一种独特的修炼方式,长久练习下去,必然突飞猛进,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洛荃晚诡异地沉默了,见鬼了这是。 东皇修然安慰他:“你上次偷懒睡觉,也是这么说的,没有见鬼。嗯……你刚才跑得挺好看的,就是有点丑。” 洛荃晚:“……”这算什么安慰。 “好了,不用跑了。师尊和叶师伯,还有我父亲,都在议事堂,他们让我来找你。” 洛荃晚:“……”你不早说。 议事堂建在九苍山的主峰,主峰四处有云雾缭绕,极尽巍峨陡峭,其余各峰是各抱地势,令人望而生畏。但倘若真正来到九苍山,反而会感觉犹如人间仙境一般,四周景色怡人,花香鸟语,温暖和煦。 洛荃晚和东皇修然一同来到议事堂,九苍山山主东皇罹、二长老沈瑾辰以及七长老叶瑾凝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目光深沉地盯着手中的……牌? 什么?牌?他们三个人在打牌?没错,他们就是在打牌。 亏洛荃晚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 看见二人到来,另外三人放下手中的牌,东皇罹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你们终于来了,我们可等太久了。” 是吗,可瞧这架势你们不玩得挺开心吗? 洛荃晚挑了挑眉,而后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不知,山主、师尊和师伯,唤我们前来,是有何要事?” 东皇罹斟酌了一下:“今日辰时,九苍山收到了来自露华镇官府的求助。露华镇苏府被灭门,官府在在调查中派往的人手相继离奇死亡,而后,与其相近的林府也惨遭灭门,所有人的死状都极其可怖。” 他语气越发凝重:“据说,所有尸体的内脏都被尽数啃食,只剩一具空壳,且都有七窍流血之症状。” “诸位肯定都想到了。” 其余几人也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沈瑾辰接过东皇罹的话头,开口道:“此等症状,极似南疆的巫蛊之术。” 东皇修然问:“可南疆一向与北域井水不犯河水,又为何在我九苍山山脚下生事?” 东皇罹道:“除此之外,尸体上都出现了蓝色的六芒星标识。” 洛荃晚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 叶瑾凝说道:“没错,这个标识,应该是百鬼榜上排名第十三的——蓝鬼。” 第3章 来访露华是非案(一) 沈瑾辰的眉头越皱越深:“此事竟与鬼界有关联。可当年,魔族与鬼界勾结一起攻打修真界,而后战败,魔族被镇于冰原深渊之下,鬼界从此一蹶不振,又为何会和南疆扯上关系?” 东皇罹沉声道:“此事定需彻查。” 然后他的视线扫过洛荃晚和东皇修然:“按你们的年纪,也到了该历练的时候了,只是此事牵扯甚广,你们就随同你们的师父一起去山脚下的露华镇。” 洛荃晚哭笑不得:“为何是我?同辈的师兄弟们个个比我强,我如今筋脉尽毁,毫无灵力傍身啊!” 东皇罹恨铁不成钢:“当然是看重你啊,在筋脉被毁之前,你可是我们九苍山的骄傲啊!再说了,当年北域、东境那么多天灾人祸,你的师尊生生护住了千万百姓,难道还护不住一个你?” 洛荃晚老老实实地继续呛声:“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要我去。” 叶瑾凝在一旁温柔地露出笑容,轻轻抬手,几丝灵力泄出,围绕在洛荃晚身旁。 ……洛荃晚发现自己浑身像被束缚了一般,动弹不得,叶瑾凝这厮,对他做了什么?! 只听见叶瑾凝轻描淡写:“小法术而已,走,我相信你会对此次事件很感兴趣。” 洛荃晚:“……”我信你个鬼。 露华镇坐落在九苍山的山脚下,受有天地灵气的庇佑。“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此处原先钟灵毓秀,美不胜收,而此时,却被一层又一层厚重的阴云笼罩。 在洛荃晚第三次御剑飞行不慎掉落后,东皇修然扶额叹气。他向叶瑾凝行了个礼,恭敬地问道:“叶师伯见多识广,实力高强,不知可有办法治疗洛师弟的筋脉?” 叶瑾凝含着笑看着洛荃晚:“那我还真的有办法。只不过……”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某人未必愿意恢复啊,你说对,我的乖徒弟。” 洛荃晚一脸懵:“师尊您开什么玩笑,我这几个月拼命尝试着恢复,不然也不会危及到魂魄啊。” 叶瑾凝笑笑不说话。 在三人转身后,洛荃晚凝了神情,若有所思地看着叶瑾凝,瞳孔骤然紧缩,眼神流露出些许阴鹜。 在踉踉跄跄跟上三人的脚步后,他又恢复了平时笑嘻嘻的模样:“哎哎哎,等等我啊,我不行了……” 三人拖着洛荃晚来到了露华镇,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洛荃晚和叶瑾凝来到了已经尸横遍野的苏府,东皇修然和沈瑾辰则去了另一处地方,那就是除苏府和林府之外的大户人家——慕府。 苏府内。 空气里尽是一种尸体快要腐烂的恶臭,夹杂着几缕血腥味,让人窒息。 洛荃晚捂着鼻子,痛苦地干呕起来,叶瑾凝淡淡扫视了一圈,四周的建筑美则美矣,却透露着死亡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突然之间,叶瑾凝倏然出手,袭向洛荃晚,洛荃晚一时间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大,不知该做何反应。 正当那一抹灵力要正中洛荃晚的天灵盖时,却忽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只淡金色几乎透明的虫子从洛荃晚眼前掉落,在地上扑棱了几下没了生气。 洛荃晚呆愣地眨了眨眼睛,抽了抽嘴角:“啊哈哈哈,师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杀我呢。” 叶瑾凝没有理会他,朝着一个方向开口说道:“出来。” 洛荃晚:“???谁出来?苏府不是死光了吗,怎么还有人?” 一个动听而又充满蛊惑的笑声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个少年。他穿着华丽,服饰与北域截然不同,上面有繁多的流苏,脖子和手臂上都戴着银饰,走路间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容貌过分的艳丽,是那种带有攻击性的漂亮与妖孽。 “你好啊,叶尊者,还记得我吗?”少年走得很快,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叶瑾凝身前。 叶瑾凝满脸问号:“我认识你?” 少年显而易见地失落了一下,小声嘟囔道:“不记得呀……” 洛荃晚躲在叶瑾凝身后,冲少年质问道:“你是南疆人?这些人不会都是你杀的?” 少年委屈地冲着叶瑾凝瘪了嘴:“叶尊者,不是我,我这次来是奉家父之命,调查此事的。你要相信我啊……” 这副模样看得洛荃晚直犯恶心,洛荃晚冷哼:“刚刚那只虫子难道不是你放的?我看你就是包藏祸心!” 少年真诚地看着洛荃晚:“哦那个呀,我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对你包藏祸心。对叶尊者,我可是毫无一丝一毫加害之心。” 洛荃晚:“……” 叶瑾凝微微皱了皱眉,问:“你是……南疆的那位少主,辰酒?” 辰酒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对啊,你还记得我?” 叶瑾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然后又突然来了句,“不记得。” 洛荃晚噗嗤一笑。 辰酒:“……” 辰酒还没失落多长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立马阴雨转晴:“叶尊者,我给你分享一下我这几天调查的关于苏,林,慕三府的事,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叶瑾凝眨了眨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慕府内。 已经步入中年的慕府家主,还有慕夫人以及慕家独子慕少爷个个如临大敌,愁云惨淡,紧张和惧怕让他们的脸色发白。 慕老爷就差跪下来求他们了,哀求他们一定要保护好慕府。 沈瑾辰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们一定会保护好慕府。前提是,你们告诉我,你们所知道的一切,尤其是关于为何苏林两家会被灭门。” 慕老爷眼神忽闪,表情有些忐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 东皇修然勾了勾唇:“当然慕老爷也可以不说,死守着这个秘密,万一我们抓错了凶手。那恐怕……唉,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被蛊虫啃食了内脏而死,受尽疼痛而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老爷脸色越发苍白,看了一眼窝在慕夫人怀里的慕少爷,咬了咬牙:“我说,我说!此事过后,我定会亲自去官府认错,甚至让我死也可以,只求各位庇佑我儿子,他还年幼。” 东皇修然:“好,我们答应你。” “听你说那些添油加醋的假话,倒不如让我来说!”慕老爷正要开口,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东皇修然回头,只见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女破门而入,她手持一把通体雪白的佩剑,竖着高马尾,眉眼清丽漂亮,表情却充满了愤怒。 东皇修然偏了偏头道:“你是谁?” 少女傲然地抬起头:“你管我是谁,你又是谁?” 沈瑾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对着少女,无奈地说:“沐颜,果然是你。” 少女的一双杏眼圆睁,嘴唇微张,眼神里透露着不可思议:“沈师叔!您怎么在这?” 东皇修然挑眉看向沈瑾辰:“师尊,您认识她?” 沈瑾辰一向冷漠的脸上竟出现了几丝玩味:“徒儿,你是不是忘了,‘夜沐颜’这个名字?” 东皇修然嘴角狂抽,“夜沐颜”这个名字有问题吗?很有问题!据他所知,他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就叫“夜沐颜”! 夜沐颜似乎也被沈瑾辰的一声“徒儿”唤起了回忆,知道了眼前少年的身份,瞬间表情像被狠狠雷到了一样。 关于这两人的孽缘,还得怪乱点鸳鸯谱的东皇罹。 修真界通常会在弟子年满十岁后送往其他门派实学两年,夜沐颜就被送往了九苍山,因为生性活泼,天资聪颖,很受东皇罹的喜爱。东皇罹便和沉夜门门主商议,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就给两人定下了婚约。 而被送往离朽斋的东皇修然,回来后在整座九苍山诡异的眼光下,得知了这个未婚妻的存在。 一时之间,场面很是尴尬。 沈瑾辰轻咳一声,给二人解围:“沐颜,还是说说你调查到的线索。” 夜沐颜点了点头。 第4章 来访露华是非案(二) 在叶瑾凝听完辰酒的话后,一向故作温和的脸沉了下来,罕见地透露出些许寒气,浅色的眼眸犹如冰窖一般。 洛荃晚也注意到了叶瑾凝的神色,低下头沉思不语。 辰酒愤懑不平道:“所以说,苏,林,慕三家是真的该死,要不是此事与我南疆有关,我是当真不想管,留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洛荃晚抬起头,平铺直叙地说:“可是,这个人杀的人太多了,必定是要被关在九苍山的地下囚牢里的。” 九苍山的地下囚牢里,关的都是一些穷凶极恶的罪人。 叶瑾凝开始仔细端详着遍地横躺的尸体,那些尸体散发着腐烂的味道,死状极其可怖,正如传言所说的,被蛊虫啃食了内脏,尸体上还有蓝色的六芒星标识。 辰酒在一旁解释:“这是我们南疆的蛊虫,名为万蛇蛊。发作时会在寄主的胃里疯狂啃食,如若胃里食物啃食尽,便会啃食寄主的内脏,直至死亡。” 叶瑾凝微微凝眉,起身抬头看向洛荃晚,意味深长地问道:“徒儿,你怎么看?” 洛荃晚的表情很是意外,而后颔首,仔细分析道:“大致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南疆的人和蓝鬼联手,一起杀了他们;第二种,蓝鬼本来就是南疆之人。但我更倾向于后者。” 辰酒本就看他不顺眼,此时更是毫不留情地反驳:“我们南疆之人,怎么可能去投靠鬼界!” 洛荃晚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振振有词:“如果他死了呢?” 当一个人死之前怨气过于巨大之时,会化为鬼,留在这个世上,并入鬼界。 辰酒又说:“可鬼界之主不是早就和修真界定下约定,井水不犯河水吗?” 叶瑾凝摇了摇头,否定了洛荃晚的看法:“我更倾向于,这是两个人。蓝鬼在人界作乱,鬼主不会放任不管的。鬼界虚弱,得罪不起修真界。而此事已经惊动了九苍山,鬼主却没有任何反应。” “说明蓝鬼这事定然和鬼界没有太大关联,甚至很大可能已经被鬼主逐出鬼界了。” “他和这三家有很深的仇怨,以至于放弃在鬼界的地位,来到人界复仇。” “我猜,他早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但是,一个已经被逐出鬼界的人,为何还要留下鬼界的标识?因为,他要保护真正下蛊杀人的人。” “而蓝鬼一定会主动跳出来找我们,以此来保护另一个人。” 洛荃晚默默念了一遍:“主动跳出的人……”然后默默地看向辰酒。 辰酒一脸懵逼再加莫名其妙。 叶瑾凝摆了摆手道:“不是他,他没那个脑子。” 辰酒:“……”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洛荃晚憋笑憋了半晌,而后端详着四周,神情逐渐凝重:“有没有发现……刚刚浅淡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了……” 叶瑾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嗯,一炷香之前就发现了。” 洛荃晚:“……” 辰酒:“……” 为什么不早说呢,这不是很危险吗?为什么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呢?有这样的师尊真的没问题吗? 叶瑾凝看了他们俩一眼,理直气壮地说:“这是阵法,在我们踏入这个宅子的时候就已经触动了,要破阵得从内部寻找阵眼,还不如开心点呢。” 洛荃晚&辰酒:“……”你看我们开心吗? 眼前的雾气在不知不觉间加重,三人背对背靠在一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辰酒忍不住问:“这雾气不会有毒?” 叶瑾凝愉悦地勾起唇角:“会,它的确有毒。” 洛荃晚嘴角狂抽,辰酒生无可恋。 “没事儿,放轻松,年轻人多吸点毒气有益于身心健康,增长智力和悟性。”叶瑾凝语重心长道。 洛荃晚&辰酒:“……”并不想呢,谢谢。 在两人都觉得“吾命休矣”之时,叶瑾凝又说:“这毒气对普通人是致命的,对有修为傍身的人来说,不痛不痒。” 这下,辰酒松了一口气。 洛荃晚:“……”毁灭。 他现在灵力尽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然后,头晕目眩的洛荃晚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下去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只能看见叶瑾凝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以一种洞察一切的目光盯着他,那是一种直击人心的美。 洛荃晚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竟然被这种美给蛊惑了。叶瑾凝……真好看。 迷离的意识浮沉,仿佛置身于黑暗而又阴凉的湖底深渊。渐渐,渐渐的,他又感觉到身子逐渐温和起来,意识慢慢清晰,他在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中,又看到了似真非真的场景。 等到他能看清之后,他呆住了。 与原本以为的冷冽冰原完全不同,他身处在一个温暖且温馨的房间,充着浅浅的小苍兰的香气,正前方竖着一个精美绝伦的屏风,绣着山清水秀的图画。 在屏风的后面,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洛荃晚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那个人……是叶瑾凝。 只见他身穿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袍,露出白皙的肩头和结实的胸膛,黑色的头发微湿,衬着他精致好看的脸庞,浅色的眼瞳配着狐狸眼,露出几分氤氲的情欲。 他向洛荃晚的方向走来,修长笔直的双腿在柔和灯光的晕染下透着微微的红。 洛荃晚心怦怦直跳,脸颊充血,他看着自己不受控制般朝着叶瑾凝走去。 叶瑾凝眉眼深情,带着丝丝慵懒,却有着藏不住的忧伤。 他轻轻地抱住了洛荃晚,洛荃晚在恍惚间发现,自己竟然比叶瑾凝高了许多。 他似是受了蛊惑,着了魔一般紧紧拥着叶瑾凝,忽而,一个炙热的触感在他的唇上荡漾。 叶瑾凝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一切理智,一切记忆,一切疑惑都仿佛不复存在了。 他们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缠绵间衣衫尽褪。 满室尽是无限春光。 在沉沦悱恻时,满是情欲的洛荃晚似乎听到了叶瑾凝说了一句:“后会无期了,阿晚。”言语间,是说不出的深深的悲痛。 心脏揪疼,无尽的哀伤涌上心头,窒息一般地在胸口回旋。魂魄再次撕裂般疼痛,意识恍惚。蓦然,他又感受到了如同沉入深渊般地冰冷刺骨。 他在黑暗中下沉,再下沉,从骨髓深处传来了无尽的冷意。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渐渐回流,他似是感到了天光乍泄,柔和的灵光拂上,所有的悲伤都一扫而空,天地间再没有像此时一样安静舒适了。 朦朦胧胧的场景慢慢清晰,他的意识也清晰起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五个熟悉的脑袋围着他。 其中有一个就是叶瑾凝。 洛荃晚一想起刚才的梦,就脸颊发烫,感觉真是荒唐至极,但此时的确不敢正视叶瑾凝。 他慌乱地移开目光,将关注点放在其余几人身上:“呃……大家都在呢……这个,夜师妹怎么也在这呢?” 当初夜沐颜来九苍山实学的时候,和洛荃晚可谓是臭味相投。看话本,偷懒,偷跑下山……几乎是无恶不作。 那时候,忽悠夜沐颜同意和东皇修然定亲这事,还有洛荃晚的一份。 夜沐颜本就心直口快,一股脑地说个不停:“我当然是下山历练呀,洛师兄啊,你可算醒了,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了,要不是有叶师叔,你这次真的是醒不过来了……” 洛荃晚疑惑:“我中了个毒,才睡了一天啊。”他还以为睡了个几天几夜呢,“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去慕府了吗?” 东皇修然安抚似的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温柔地让洛荃晚有些毛骨悚然,进而向他讲述了他晕倒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们在慕府遇到了夜……姑娘,她向我们讲述了苏,林,慕三家当初屠戮并贩卖魔族幼童之事。” “本想将慕老爷先押回九苍山,再追查蓝鬼的下落,师尊也在慕府布好了结界。但在刚出慕府不久,我们几人便受到了大批蛊虫的攻击。” “等乌泱泱的蛊虫消失后,我们便发现慕老爷不见了。” 第5章 来访露华是非案(三) “等再次返回慕府,发现结界已经失灵,一大批蛊虫攻击着慕府所有人。当我们赶回时,就看到慕夫人死死护住了慕少爷,即将被蛊虫吞噬,我们救了他们。” “但他们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解蛊之术只有去过南疆的叶师伯略知一二,我们便来找你们。” “恰巧,遇见叶师伯破了阵法,带着你出了苏府。” “这位叫辰酒的小兄弟解了慕夫人和慕少爷的蛊。” “你身上的毒是叶师伯解的,他还顺便治好了你的筋脉。” 洛荃晚震惊:“什么?!我的筋脉被治好了!!” 叶瑾凝瞥了他一眼,似是心情不太好,没有说话。 洛荃晚有点不敢去看他,讪讪一笑:“那真是多谢师尊了,徒儿感激不尽。” 叶瑾凝没有理他,神情是从未见过的淡漠,语气也是冷着的:“还是去找慕老爷,查案要紧。” 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漠吓得慌,沈瑾辰开口:“你徒弟刚解完毒,身体虚弱,还是让他歇着。” 叶瑾凝起身出门,头也不回:“随意。” 辰酒见他走了,连忙狗腿地跟上。 洛荃晚心头涌上了一丝丝不易察觉到的落寞。 他连忙起身:“我已经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我刚刚灵力恢复,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有点害怕。” 沈瑾辰没有再说什么,东皇修然挑了挑眉:“你平时可是‘能偷懒就偷懒的’,现在怎么这么积极了?” 夜沐颜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洛荃晚呵呵一笑:“你们俩……”言有尽而意无穷,他语气暧昧,适可而止地没有再说下去。 只见一向装得人模狗样的东皇修然罕见地面露诡异,夜沐颜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洛荃晚达成目的后,和三人一起出了门,去找心情莫名不好的叶瑾凝。 而此时的叶瑾凝,已经在用追踪术探查慕老爷的下落。 夜沐颜悄悄地对洛荃晚说:“叶师叔他真的好厉害,什么都会啊。” 洛荃晚没有说话,而是有些轻微不悦地看着一旁星星眼的辰酒,觉得他莫名碍眼。 沈瑾辰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脸,他询问:“叶师弟,可有收获?” 叶瑾凝轻轻点了点头:“他回慕府了。” 慕府内。 在经历蛊虫袭击后的慕府,和苏府如出一辙,同样的令人作呕,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甚至和苏府一样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叶瑾凝:“无事,没有阵法。”这雾气的毒性也对几人来说不痛不痒。 然而,眼前的一切场景变得如虚如幻,跟他们刚刚进来时的场景截然不同起来,甚至还在慢慢的变化,犹如万花筒一般。 在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光幕中,逐渐拼凑起了清晰的轮廓。 几人心中了然,这……是幻境,还是那种最没有攻击力,对人最没有伤害性的那种。 所以所有人都没有感知到它的存在。 可见,慕老爷并没有真正想要伤害他们。 几人凝神,仔细观看着幻境。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慕老爷的过往。 幻境之中的景象。 雪后初晴,万物皆如玉。端庄古朴的建筑坐落于天地之间,屋檐覆雪,瓦楞和水檐下凝结出晶莹剔透的冰,在温润阳光的照耀下色彩迷人,犹如星河一般。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团子,在雪地里奔跑着,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像个球一样打起滚来。 小团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对着面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和一旁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爹爹,他是谁啊?” 小乞丐眼神无波无澜,似是死水一般寂静,与小团子熠熠生辉的眼眸完全不同。 中年男人慈爱地扶起小团子:“澜儿,他叫长右。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侍卫,也是你的朋友了。” “他很可怜的,一个人晕倒在雪地里,要不是被我发现,他会就会死掉的。以后,你们俩好好相处,好不好?” 慕澜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小胳膊,又看了看长右骨瘦如柴的身形,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啊好啊。” 而后,一个白白的胖乎乎的小手拉住长右脏兮兮的手,甜甜的声音响起:“小哥哥,跟我们回家。” 长右神情恍惚了一下,冰冷的眼眸中敌意却不肯消退。 岁月缱绻间,时光流逝。 刚开始的长右并不喜欢这个娇弱的少爷,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防备和冷漠。 随着小团子一次又一次地拽着他的衣服糯糯地叫“小哥哥”,一次又一次地分享好吃的糕点,一次又一次地冲着他笑…… 长右眼底的寒冰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点点的无奈和浅浅的温柔。 光影变幻,画面飞转。寒来暑往间,已是另一片风光。 小小的团子也长成了清俊的少年,瘦弱的小乞丐也逐渐变得身姿挺拔。 雪纷纷扰扰洒下,在初冬的映衬下无限温柔。湖面雪白一片,四周的松柏翠色显出一丝朦胧,湖中央坐落着一座精致古朴的亭子。 两位俊俏的少年对坐在亭子中,天地的万千美好似乎都融入了此间,酝酿出了一整个冬日。 长右脸色微白,气色有些欠佳,勾起唇无奈地对慕澜说:“阿澜,你又在研究那些蛊虫啊。” 慕澜轻轻咳嗽了几声,面色比长右更差,白得几乎有些透明了:“母亲早逝,她本是南疆人,既然教会我蛊术,我定不会辱没了它。” 长右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关切和淡淡的试探:“你最近……身体如何了?有没有好一点。” 慕澜灿烂一笑,显得有些温柔:“说来也神奇,从小到大我的身子一向很弱,吃了那么多药都不见好转。但这半个月来的药却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 “听下人们说,药都是你亲自熬的。长右哥哥,你是在哪里找来的药方啊呀?” 长右眼神微微躲闪,但很快就镇定自若地直视慕澜:“是我从我家乡那边的一位神医那儿求来的。” 慕澜似是没注意到长右的一丝丝慌乱,白得透明的脸颊微微透着红,语气轻轻柔柔:“谢谢长右哥哥,你对我真好。” 长右眼光微动,似是情意微涌,璀璨的像是满天星河。 二人相视之间,万物的所有光景都不过如此,此时此刻,唯有彼此。 画面再次飞转,光影交错,景象由模糊到清晰。 夜凉如水,万丈苍穹之上,月辉当空。月孤明,风又起,杏花稀。 慕澜踏着朦胧月色,来到树林里。摇晃的树影如鬼魅般狂舞,树木的涛声阵阵传来,似万马奔腾,不绝于耳。 他在月色的笼罩下开始炼制蛊虫,而后试着慢慢操控它。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他逐渐被汗水浸透。 忽而,他竟然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 他立即停下,竖起耳朵。 那声音很小,却的确是存在的,像是在远处传来的。他心生疑虑,循着声音慢慢靠近。 小孩子的哭声在渐渐变弱后,又响起了女人的哭声。 慕澜思索着,仔细地聆听,声音似是在假山那边传来的。 慕澜来到假山后,哭声渐渐清晰。 可假山附近却空无一人。 他紧紧地盯着周围的一切,细细端详起假山。 等等…… 慕澜看着假山上的猫头鹰雕像,搜刮着记忆。 这个雕像……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他伸手触摸了一下。 这个雕像……它是可以动的! 当他将猫头鹰雕像摆到某一个角度的时候,它突然诡异地将头旋转了一周。 “轰隆——” 在假山的后面,出现了一个黝黑的通道。 第6章 来访露华是非案(四) 慕澜呆住了片刻,带着满腹的疑云和怦怦直跳的心脏,缓缓地走下了通道。 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他点开火折子,朝着漆黑的甬道一点一点深入。 耳边的哭声渐渐减弱,但直觉告诉他,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渐渐地,前方有了点点微光,黑暗顿时一扫而空。 他看见了跳动的烛光……和黑色坚硬的牢笼,这里,竟然是一座地牢!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血迹斑斑的刑具,尖锐的刀子,一群呜咽着的幼童和在牢笼里哭喊着的却被割掉舌头的女人。 “刽子手”随手揪起一个幼童,毫不留情地拿起还滴着血的匕首,插入他的胸口,幼童被割掉了舌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脸上的表情是慕澜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噩梦。 “刽子手”将粘稠的鲜血滴入一个小桶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慕澜双眼腥红,惶然无措间有些难以置信,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住手——你们快给我住手!住手!” “刽子手”发觉了慕澜的存在后,大惊失色,随手将匕首拔出,将那个被取血的幼童扔在一边,随即下跪:“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慕澜被这一幕幕刺痛到了,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直接操控蛊虫寄生到那人体内。 “什么人?!”又有几个侍卫一样的人出现,和方才的“刽子手”衣着皆一样。 慕澜心中怒火中烧,又操纵蛊虫寄生,几人瞬间倒地抽搐。 到底……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将这些孩子当成牲畜一般!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们……他们都是人啊! 他连忙去查看那个被扔在一边的幼童,那个孩子的眼神绝望而又呆滞,满身伤痕和血污,破旧的衣衫上满是灰尘,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脸上泪痕已干,胸口处的伤痕触目惊心,还在流着血。 慕澜心里慌乱至极,随身的带的药洒落一地,他连忙去撕扯衣物,想先止血,却不料,怀着的幼童“呜呜”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 渐渐地,渐渐地……没了气息。 耳边是被关在牢笼里其他被割了舌头的人的呜咽声。 慕澜脸色苍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悬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流出,他心口发闷,疼得揪心。 是心疾,他的心疾要发作了……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蓦然间,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澜,你怎么会在这儿?!” 慕澜费力地回头,果然是长右。 长右面色苍白,伸手去扶瘫坐在地上的慕澜。 慕澜气力用尽,却依旧推开了长右伸出的手,他强撑着支撑自己起来,心疾的发作让他胸口疼得几近崩溃,他眼眶通红,看着长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这是在做什么?!” 长右苦笑着,泪水已不自觉流下:“是的,我早就知道了,”而后,他又哀求似地想伸手触碰慕澜:“阿澜,你先冷静一下,先吃药,你的心疾发作了,再不治疗你会死的。” “我——想要!知道!真相!”慕澜声嘶力竭地喊道,几乎耗尽他最后一丝力气,他再次瘫软在地上。 长右飞扑过去,眼神里全是慌乱与害怕,他将慕澜抱在怀里:“阿澜!阿澜!” 慕澜已无力去推开他了,心口痛得宛若刀割,眼神逐渐迷离。 慕澜隐隐约约看见,长右取出了匕首,狠狠刺进他自己的胸膛,血顺着匕首流下,流入碗中。 不!不要! 慕澜无法动弹,只得亲眼看着长右取了自己的心头血。 然后……又将心头血,一点一点地喂给他。 慕澜只觉得嘴里一片血腥味,令人作呕,又令人窒息。 但随着长右将血持续地喂给他,他觉得自己的心脉停止了疼痛,身体也渐渐摆脱了无力又虚弱的状态。 他心中已浮现出了那个让人痛苦的真相——原来,那些药,都是用长右的心头血制成的。 不过一个时辰,他已经从虚弱濒死的状态中缓和过来,也渐渐冷静下来。 长夜漫漫,夜晚的凉风有几丝入了密道,吹得烛火摇曳,寒意渐生,异常萧瑟,气氛凝固。 慕澜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声音沙哑地问:“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长右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良久,苦涩地笑了笑,缓缓开口道:“这些孩子和女人,都是……魔族。” “魔族的心头血可治百病,甚至提高修士的修为。其中,修为越高的魔族,心头血的功效越强。其次,便魔族幼童的……” 慕澜哑着嗓子打断他:“所以,你也是魔族,对吗?” 长右眼神微动着愧疚与不安:“是……” 慕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所以说,是我爹为了救我,为了让我活着,抓来了这些魔族。” “他还找来了你,让你修炼,让你和我一起长大,让你心甘情愿地取血给我……” 慕澜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声音颤抖:“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爹只是在利用你,你为什么还要入他的圈套……为什么啊……” 长右心疼地抱住他,语气轻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救我的族人们。” “可是,我却渐渐地被你吸引,被你感动。” “从小,我就生活在一个阴暗的充满仇恨的环境中。我本不相信世界上有纯善之人,直到遇见了你。” “我从未见过如你一般干净纯粹的人,你的善良与温柔,强大和坚韧,都让我心动。” “等我想抽身之时,我却发现,我的眼神已无法离开你半步。” “我……想救你……我想让你活着,我想让你和我永远在一起。” 长右的脸上充满着炙热的情意,他温柔地捧着慕澜的脸:“我……爱你。” 慕澜没有躲闪,眷恋地看着眼前的人,二人紧紧相拥,天上地下,再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慕澜窝在长右温暖宽大的怀里,逐渐添了几分心安,他看着长右的脸,认真说道:“我要和你一起,救你的族人,我不想再看到杀戮。” “心疾虽然难治,但并不是无药可救,我们一起去寻找方法,不要再取你的,或是别人的心头血了,好不好?” 长右喜极而泣,抱着珍宝一样抱着怀里的人,声音颤抖:“好……好……都依你。” 画面再次变换,时间飞速流转,幻境中的景象又变成了另一不同的模样。 第7章 来访露华是非案(五) 深秋的庭院枯藤交错,凄凉的荒凉感浮现,然而,眼前的一切,将比此时此景更加令人绝望横生。 慕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父亲……” 而被他称为父亲的中年男人,却无情地将手穿透一个企图抵抗的魔族幼童的胸膛,他冷漠地擦了擦脸上被溅的血迹,望向挡在慕澜前面面色苍白的长右,冷笑道:“当真以为我会毫无觉察吗?就凭你那金丹期的修为,也敢妄图和我一战。” “还有你,澜儿,我和你母亲相爱一场,你当真以为我对蛊虫一无所知吗?” 而他身后,则站着另外两位中年男人,其中一位露出了一个几乎残忍的笑容:“贤侄,你说你,多想不开,安心地享受这一切不好吗,非得帮着他们逃跑。” “要不是留了个心眼,还真得让你和你的好侍卫,把我们两家的魔族也给放了出去。” 慕澜眼眶泛红,望着两位中年男人,咬牙切齿道:“林伯,苏伯,仅仅是为了金钱和一己私欲,就要视那么多条性命为草芥……” 长右挡在慕澜前面,看着被屠戮的族人,咬紧牙关:“放了……他们……” 慕澜父亲歪着头,眼神中俨然没有了平日里装出来的温和,尽是冰冷:“放了他们,只凭你一人,又如何能治好澜儿,你难道,就不想治好他?” 长右闭上眼睛,而后,卸下所有的防备,跪在慕澜父亲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有办法治好他。” 慕澜父亲显然不相信,嘲讽地笑了笑:“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你知道南疆之术,想必知道血心蛊。” 慕澜似是意识到什么,瞪大双眼,想去阻止长右继续说下去,但长右却使用结界,将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他只得含着泪:“长右哥哥,不要再说了……不行!” 长右温和地对慕澜笑了笑,眼神里满是留恋与不舍,而后继续说道:“血心蛊由人的全部精血喂养而成,更是能继承养蛊者的修为,炼成之后的血心蛊,可治百病,可解百毒。” 慕澜哽咽着声音,大声喊道:“可是,长右哥哥,血心蛊会吸干所有精血和修为,你……会死的……” 慕澜父亲好奇道:“如此稀有的蛊虫,你又从何处去寻?” 长右从纳戒中取出一只金色的铁盒,盒子上设有禁制:“这便是,血心蛊。” 慕澜父亲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打量着长右,仿佛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原来,你早就做好了今天会失败的准备,不过,你是如何学会用蛊的?” 长右淡然一笑:“我虽是魔,却生在南疆,被南疆的高层抓去做一些蛊虫实验,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一点,我逃出去的时候,偷到了那里最珍贵的蛊虫,也就是血心蛊。” 慕澜泪水涌出,他不敢去想,尚且年幼的长右,经历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又如何艰难地逃离那个魔窟,也不敢去想,逃出来的他,却只是到了另外一个魔窟。 长右再次望向慕澜,眼眶泛红,却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我不后悔来这里,因为,我遇见了你。” “我也衷心希望,能为你而死。” 长右重重地朝着慕澜父亲磕了几个头,鲜血染红了脚边的石板:“求你,放了我的族人,我只求一死,来救他们……也,救他!” 慕澜父亲思索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应允了。 林老爷和苏老爷却脸色一变,冲着慕澜父亲道:“慕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答应他了,那我们两家的魔,岂不是要一起被放走?” “修真界的人已经在追查,黑市也断了货源,我们两家岂不是做不下去生意?!” 慕澜父亲冷漠地看着他们,有些厌恶道:“当初你们骗我豢养魔族是为了救人,我才将货源分给了你们,当我后来得知,你们只是为了贩卖赚钱,我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倒好意思来反问我,两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苏老爷还想再说什么,林老爷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讪讪一笑:“慕大哥说的是,以后我们还是回归我们的老本生意。” 苏老爷想到慕澜父亲元婴期的修为,也不作声了。 慕澜父亲缓缓望向长右,挑了挑眉:“该你了,你可以开始了。” 长右点了点头。 慕澜疯狂地拍打着结界,声音因为喊得时间太长而嘶哑起来,却依旧拼尽全力哭喊着:“不要长右哥哥,我们……我们说好了,还有别的办法的……” “父亲,父亲!还有别的办法的,求求你,放了他!父亲……” 长右如释重负的笑着,温柔至极:“别哭,别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完便用灵力打开盒子,一只巨大的血红色蛊虫卧在里头,蠢蠢欲动。 长右一挥手,困住慕澜的结界瞬间变得黑暗。 慕澜什么都看不清了,黑色的结界包围着他,也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他心痛地几乎无法呼吸,眼泪已经流干,眼眶里渐渐流出鲜血来。 长右……到死都在想着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被蛊虫吞噬的模样。 心口痛地几乎撕裂,呼吸渐渐困难,即使结界隔绝声色,他在恍惚中也听到了,他的长右哥哥,被蛊虫吞噬时撕心裂肺地惨叫。 心疾发作的他,又哭又笑,要不……就这么死在一起…… ……这样……也挺好…… 强烈的情绪让他五感尽失,只陷入无休止的黑暗,如同身处淤泥一般不断下沉,再下沉,再下沉…… 下沉到极致,已是一片死寂。 然而,所想象的解脱与如释重负并没有到来。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他的心疾被治好了。 是……是长右,用命治好了他。 这是他醒来后所确认的,最让人痛苦的事情。 长右死了。 他却还活着,心疾被治好了,是长右用自己的命换回了他的命。 他知道,他再也不能任性地死掉了,他不能让长右白死,他应该好好活下去,连带着长右的那一份。 人间烟火,万里河山,千山暮雪,百里莺语。 那一晚为爱死掉的少年,也会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在这世间,不负所有的爱与赤忱。 在往后的岁月里,慕澜干了很多事。 他知道世界之大,那些魔族并没有容身之处,所以,他为那些被苏,慕,林三家虐待过的魔族修建了居所,也接济了许多无家可归的魔族。 他知道路边流浪的乞儿风餐露宿,所以,他为那些孩子找了学堂,提供了住宿。 他也知道,世间的苦难深重,每个人都在苦苦挣扎。所以,他积极募捐,为灾民施粥,修葺善堂。 慕澜父亲没有理会他的任何行为,只是轻描淡写,其他什么都无所谓,慕家,只需要慕澜活着。 慕澜也不知该如何直面这个父亲,这个罪孽深重,还逼死了他最爱之人,却统统都只是为了他的人。 这个……他所谓的父亲。 以爱之名,竟是如此沉重。 幻境已经停止了,几人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对此作出如何的评价。 慕老爷撤去了易容术,露出了和幻镜中慕澜一模一样的面容:“我本就没打算要逃,我杀了人,也认罪。” 洛荃晚挑了挑眉,漆黑的眼珠里满是好奇:“那你给我们看这段幻镜的意义何在?” 夜沐颜也举手,认真发问:“你为什么要将苏,林二府尽数灭门呢?幻境中,你对他们的怨恨没有那么强烈。” 东皇修然点了点头:“你,就是传说中的蓝鬼?” 沈瑾辰:“你的同伙在哪?” 叶瑾凝:“你伪造成你父亲,还成了个亲,生了个孩子?” ……为什么一到叶瑾凝这,问题就变得这么没有品味。 慕澜明显窘了一下,嘴角狂抽。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幻镜里的故事,并不是结局,而是我今天想告诉你们的,一个最重要的事情的开始。” “我的法力不足,已经无法编织幻镜了。接下来,就由我讲给你们听。” 第8章 来访露华是非案(六) “我本以为,余生,我都会一直这样,岂料,这般平淡的日子,也被轻而易举地毁掉了。” “苏,林两家联合了南疆的万毒之王,不仅杀了我爹,毁掉了慕府,还将那些魔族重新豢养起来,进行贩卖以及屠杀的交易。”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死的。我死之后,怨气不散,化身为鬼,入了鬼界,成为了百鬼榜上排名第十三的,蓝鬼。” “刚入鬼界的我虚弱不堪,甚至很容易消散,在鬼界修炼了将近五年,才得以维持这种状态。鬼界律法严厉,一般情况下不允许鬼出鬼界,我也是被鬼王化去了一身修为,才来到了这里。” “因为害怕被鬼王察觉,我只敢抽出一小部分修为存储于灵蛊体内,至于杀掉苏,林两家的那些人,用蛊虫就够了。” “他们应该也不会想到,我虽然死了,但是,依旧可以找他们报仇。” “我没有什么同伙,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已死之人,来找自己的仇家复仇。” “这几年来,修真界对无辜的魔族不再赶尽杀绝,虽然冰原深渊的结界已然削弱,但已经算是有史以来,人魔两界最和谐的了。” “那些魔族,都被我放去了九苍山的魔族救济所,你们应该可以联系的到。” “我回来后,慕府已经被重建,新住在这里的人,也姓慕。但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慕府了。” “我为了复仇,便附在了慕老爷的身体上。那时候,你们本来是要抓我去九苍山的,我中途甩开了你们。就是为了将身体归还给慕老爷,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大概已经在客栈重聚了。” “我让你们看这个幻境,本意是想让你们,尤其是这位南疆的少主,知道万毒之王的不轨之心。” “他们,有一场很大的阴谋,很可能会颠覆整个南疆。” “但可惜,我的修为,支撑不到我编织完整个幻境了。” 辰酒神情开始凝重起来,万毒之王本是南疆四王之一,竟然与北域的人勾结,而且已经五年过去了,他的动作进行到哪一步都尚未可知。 甚至……南疆随时都有可能有危险。 “到底是什么样的阴谋?” 慕澜摇了摇头:“他们并未具体谈论,只是说,要让整个南疆,都沦为他们的囊中之物。而且,那些在南疆,和苏林两家进行着同样勾当的,应该就是万毒之王。” 叶瑾凝歪着脑袋,凝视着慕澜的眼睛:“你说的这些,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那就是,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你又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你所制造的那个幻境种类告诉我,它是从记忆中抽取的,倒是真实发生的,可是你后面说的这一段,到底,是真是假呢?” 慕澜微微一笑,也同样凝视着叶瑾凝的眼睛:“信与不信,都与我无关了,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有何惧呢?又何必,要骗你们呢?” 辰酒神色依旧严肃,眉头紧锁,向其余几人行了个礼,说道:“无论真假,我都要立即返回南疆了。” 叶瑾凝点了点头:“也好,如有困难之处,及时救助于九苍山。” 辰酒冲他示意,表示感谢,而后则转身离去。 叶瑾凝从纳戒中取出一根泛着光的绳索,将慕澜的手捆住:“你也该走了。” 洛荃晚瞪大了双眼,表示不服:“怎么这么捆,还没捆我的时候捆的严实呢!” 瞧着松松垮垮的,能捆住吗? 夜沐颜和东皇修然扶额,表示认识这个人很丢人。 此一行,终于结束了。 在九苍山最高的峰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两个身影俯视着这人间。 东皇罹负着手,音调沉稳:“是他吗?” 叶瑾凝随意地坐下,云淡风轻道:“是他。” 东皇罹道:“怎么样?” 叶瑾凝懒懒一笑:“倒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二人的谈话,到此为止。 是夜,星光黯淡,乌云笼罩,在九苍山的地下囚牢里,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慕澜冲着少年微微颔首:“您来了。” 少年压低声音,黑色的斗篷挡住了他的脸庞:“长右在哪?” 慕澜瞳孔微缩,随即越发恭敬地说道:“他在……慕家,慕家的那个小少爷,就是他。” 少年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走出地下囚牢后,黑色的斗篷瞬间与本就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少年加快步伐,在黑暗中行色匆匆。 “去哪儿呀?”一个熟悉而又动听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中随风飘荡,是……叶瑾凝。 叶瑾凝身着白衣,在夜色中尤为突出,他低低地笑了几声,拉长语调说:“我的,好徒儿。” 黑衣少年顿了顿,停下脚步,没有作声。 风拂过,凉意渐生。 沉默了许久许久,洛荃晚摘下斗篷,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模样,神情复杂地盯着他:“你早就知道了?” 叶瑾凝:“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吗?” 洛荃晚:“……”玩什么绕口令。 叶瑾凝呵呵一笑:“我故意针对你,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怀疑,这样一来,你就会分心来想办法瞒住我。” “你说对,魔族少主。” 洛荃晚倒是没有任何慌张,反而也乐呵呵地说道:“那你配合我,做完这一整件事情的目的是什么呢?” 二人都在呵呵笑,仿佛两个不太聪明的小朋友。 叶瑾凝继续说:“你只想要救长右,因为他是魔族对,你和慕澜配合,就是为了让慕澜代替真正杀了人的长右坐牢。” “再让我想想啊,长右,应该没有死,恐怕就是那个……嗯……那个慕少爷。” 洛荃晚看向黑夜里显眼的白衣,和若隐若现的精致脸庞,轻轻说道:“不愧是传说中的叶尊者,果然厉害。这些……你竟然都猜到了。” 叶瑾凝笑的更开心了:“我还知道些你不知道的呢。” 洛荃晚:“哦?是什么呢?” “你和慕澜早就串通好,演了这么一出,是为了救长右,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长右,就是真正的长右呢?” “当年的那个故事,应该是,这样的。” 长右确实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可是慕澜又怎会老老实实地让他去赴死? 慕澜父亲只想让慕澜活着,慕澜便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一时情急之下,便吞下了假死药。 慕澜死了,慕澜父亲对其余的人也就没了任何兴趣。 慕澜并未料到长右想要牺牲自己。 长右也事先并不知道,慕澜并未真正地死去。慕澜在这个世间还有留恋,又怎会舍得死去? 而后来所经历那些事,也都是长右所经历的,他也确实是死了。 死之后的他怨气凝结,这就变成了那个传说中的蓝鬼。 他想来复仇,却恰好被假死药功效已过的慕澜抢了先。 他也因此得知了慕澜未死。 他的怨气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但身为鬼,本就是靠着怨气存活,怨气消散意味着他活不了多久。 于是,他便想出了替慕澜去九苍山地下囚牢的办法,然后将身份替换。 这一切的设计,都是为了让他们一行人坚信,就是眼前的这个慕澜,杀了人。 而关于万毒之王的那些,虽然倒也是真的,但那时候把这个说出来,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让他们把重点放在这一块上,从而潜移默化地认定,慕澜并没有什么同伙。 在这之后,慕澜便会以长右的身份,辅佐洛荃晚。 被乌云遮了许久的月亮终于显现出来,柔和的月光洒下,照在洛荃晚略显稚嫩却俊朗非凡的脸庞上。 “那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事到如今,真正的长右已经快要消散,我也没有要救他的必要了,”洛荃晚自嘲一笑,“我自以为洞察一切,却不料,还是比不过你啊,师尊。” 叶瑾凝摇摇头,认真道:“你的确很聪明,分析能力也堪称完美,但是,你不懂情。” 洛荃晚漆黑的眼眸突然闪了几抹亮光,玩味地看着他,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这么说,师尊很懂喽?” 叶瑾凝摆了摆手:“低调,低调。” 洛荃晚:“……” “那师尊,你打算怎么处置,真正的慕澜呢?” “?我为什么要处置他呢?由他去呗!”叶瑾凝似笑非笑地看着洛荃晚,“他们的事我不会再管,接下来,该谈谈你的事了。” “?我的事?”洛荃晚故作疑惑。 叶瑾凝:“我知道你并不想恢复实力,但是,我敢保证,恢复实力对你以后要做的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洛荃晚:“你为何……对我的事,那么清楚,甚至比我本人更加清楚。” 叶瑾凝:“你是我徒弟,我既然敢收你为徒,就必定对你知根知底,也不会在乎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洛荃晚眼眸微光闪动,看向叶瑾凝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不在乎……身份吗…… “今后,我劝你不要再动一些想要废掉修为的心思,好好修炼,否则我也敢保证,你日后,一定会后悔。” 第9章 安若少年岁月长(一) 闲水居风景怡人,小苍兰的香味四溢,流水落花,亭台楼阁,精美绝伦。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时,身着黑衣的少年,扬起灿烂而又和煦的笑容,朝着正坐在亭子中央的师尊打招呼:“师尊早上好!” 叶瑾凝无语,深刻地怀疑自家徒弟是个精分爱好者。 时而懒散,时而玩世不恭,时而畏畏缩缩,时而阴鹜,时而……又变成了现在这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不过,说好了,今天要正儿八经教洛荃晚一些功法和剑术,可不能食言了。 叶瑾凝端起师尊的架子,轻咳一声:“那为师,就先教你剑术,首先拿出你的剑。” 洛荃晚遗憾地摊开手:“师尊,我没剑啊。” “???你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佩剑啊竟然?”叶瑾凝满脸问号,随即想了想,左手握拳拍在右掌上:“那为师给你一个简单好操作的小小的任务,以后有时间了再带你去剑阁。” 简单……好操作,还小小? 洛荃晚心中暗叫不妙,这诡异而又熟悉的感觉…… 只见叶瑾凝掐了个诀,洛荃晚感觉天似乎暗了下来,原来是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朝着他涌了过来。 洛荃晚也掐了个防御诀,而后定睛一看,瞬间汗颜。 这这这——这竟然是老鼠啊! 叶瑾凝又露出了那自以为很和蔼的微笑:“总共五百只老鼠哟,在太阳落山之前,全部抓回来哟,否则的话,为师就要找你切磋一下下了哟——” “还有哦,不能使用法术哦——” 洛荃晚:“……”有时候,活着真的挺无助的。 于是,九苍山又多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一个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俊朗非凡的少年…… 背着背篓,拿着火钳子,疯狂地追着老鼠跑。 真是小孩看了会哭泣,大人看了会叹息。 正在后山练剑的东皇修然,莫名的被一只火钳子袭击,正要放个大招,结果仔细一看——这个少年,他曾见过的。 东皇修然:“……” 东皇修然:“你在干什么?” 洛荃晚抓住老鼠放在背篓里,心满意足地笑了,似乎是回过神来:“啊?我呀,我在修炼呀。” 东皇修然:“……”你确定? 东皇修然:“真是好一个做作不清纯。” …… 正鬼鬼祟祟躲在树上,偷吃灵果的宋瑾舟,忽然感受到了树下诡异的动静,吓得他不敢吱声。 他偷偷地往下望去,瞬间头皮发麻。 他看到了无限放大的背篓。 黑压压的那一片,竟然是……竟然是老鼠啊啊啊啊—— 救命救命,他最怕老鼠了,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 这个,这个这么大的一只黑色的物体是什么啊?天哪,还在动,它还在动! “瑾舟师伯……”黑色物体忽然发出了声音。 宋瑾舟脸色发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哪,老鼠成精了,成精了! 他吓得连忙一波灵力暴击,疯狂输出:“何方妖孽!” 洛荃晚连忙躲过,然后直起身子,抬头望向躲在茂密树叶中,吓得瑟瑟发抖的宋瑾舟:“瑾舟师伯,是我啊。” 宋瑾舟:“……”原来是他啊,刚刚那个黑色物体,是佝偻着身体的洛荃晚。 “瑾舟师伯,你又又又在偷吃灵果。” 宋瑾舟:“啊哈哈哈哈哈,哪有,我只是在,只是在睡觉而已,睡觉。” 忽而间,宋瑾舟似是发现盲点了,颤抖地指着他背篓里的老鼠:“洛师侄,你为什么要,要抓老鼠啊?” “啊?这个啊?我在修炼啊。” 宋瑾舟:“……”也,也行。 宋瑾舟:“你开心就好。” …… 夕阳西下,天边风景无限好,将万物染成了好看的橘黄色。 叶瑾凝坐在亭中央,喝着茶,欣赏着湖泊被晚霞所晕染的颜色,心情极好。 “师尊,师尊!我回来啦!” 叶瑾凝瞥了一眼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傻徒弟,轻轻嗯了一声。 洛荃晚拿出纳戒:“师尊,我抓回来了!五百只!” 叶瑾凝连忙出声:“等等,先别……”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纳戒灵光一闪,五百只老鼠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直直扑向叶瑾凝。 叶瑾凝:“……” 叶瑾凝轻轻挥挥手,五百只老鼠瞬间消失不见。 洛荃晚挑了挑眉,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淡淡的失望。 呵,洛荃晚这逆徒就是故意的。 叶瑾凝眯了眯眼,喝了口茶,又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洛荃晚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心头暗觉不妙,糟了,这个小心眼的师尊定然不怀好意! 只见叶瑾凝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一团更大的黑色朝着洛荃晚席卷而来,几乎遮天蔽日。 洛荃晚再次防御。 慵懒而又动听的声音响起:“一千只哦,今晚什么时候抓完,什么时候睡觉哦。”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洛荃晚欲哭无泪,至于这么小心眼吗。 得罪叶瑾凝,真不是能挑战得起的。 如果上天能给他再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一定会…… 还来! 他就不信,叶瑾凝他再厉害,也有怕的东西!他一定要找出叶瑾凝的弱点,然后拿捏他! 多么热血,多么励志,多么鼓舞人心啊!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就比如,只是想单纯半夜起身上茅房的十四。 月黑风高夜,氛围凝重至极,十四裹了裹衣衫,打了个喷嚏,嗯……有点冷。 蓦然间,一个黑影闪过! 十四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加快了脚步,准备回去补觉。 “飕飕——”一道黑影略着树梢再次闪过。 十四猛然一震,顿时感觉头皮发麻。 “沙沙——” “吱吱——呀呀——” 按理来说,九苍山设有禁制,其他门派都要通报,否则根本无法进入,但……但……这诡异的声音…… 十四摸了摸鼻子,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不管是什么妖怪,他……他一定可以制服他!到时候,他再也不是九苍山最没用的亲传弟子了! 他仔细聆听着声音,而此时,对面的草丛里突然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还一直在动! 瞧这体积,是个大怪物! 十四屏息凝神,化出剑,缓缓朝着黑影靠近,心脏怦怦直跳。 就是现在—— 他朝着黑影刺下,手法简直是快,准,狠,总之就是一个字——绝。 洛荃晚只觉得背后杀意浮现,冷意直生,连忙起身闪躲,一道剑意擦着洛荃晚的胳膊,砍倒了一棵大树。 洛荃晚瞳孔地震:“停!剑下留人啊,是我是我是我是我!” 十四:“!!!!!” 洛荃晚看着倒下的大树,心有余悸:“十四师兄你,平时看着……和蔼可亲,下起手来,这么……恐怖如斯!” 十四收起剑,呆呆地笑了笑:“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呢,原来是你啊。” “那洛师弟,你这是在干嘛呢?你背上背着背篓做什么呢?”十四挠挠头,困惑地问道。 洛荃晚一时恶向胆边生,眼珠子转了转,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唉,十四师兄你有所不知啊,我师尊啊,最近疯狂地迷恋上了老鼠肉,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是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了。” 十四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大大的伤害,似是被雷劈了一般:“!!!!!!!” 洛荃晚又悄悄地来了一句:“只是啊,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微弱了,明日膳堂的伙食,还要劳烦十四师兄你,多费点心了!” 十四看着半夜三更跑出来为自己师尊寻找食材的洛荃晚,大受感动:“好,包在我身上了!” 洛荃晚心满意足,继续开始追老鼠了。 东方欲晓,天色已经渐渐有了亮光,虽透着几缕寒意,但清晨的灵气逼人,直叫人神清气爽。 叶瑾凝在后山湖边打坐,浸润在天地灵气之中,心里暗暗估摸着,自己的傻徒弟大概是要回来了。 “师……尊……我,我,我回来了……”顶着俩熊猫眼的洛荃晚,由于一宿没睡,精神状态极差,此时已是有气无力。 叶瑾凝满意地点点头,验收着洛荃晚的成果,赞许道:“做的不错。” 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从纳戒里掏出来一本泛着灵光的书,扔给洛荃晚:“赏你的。” 洛荃晚手忙脚乱地接过它,随手翻开来一看,顿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他又可以了! 这本书由灵力组成,不仅包含了许多剑术,阵法,医术……还有许许多多的聊天室,如九苍事务所,沉夜聊天屋,离朽论事处……以及包含最大的论坛——修真八卦阵!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话本子! 这,就是他的梦中情书啊! “多谢师尊!” 叶瑾凝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今日休息,你随意。” 洛荃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他迫不及待地点开了九苍事务所。 结果,第一条置顶了的帖子就闪瞎了他的狗眼。 “震惊!九苍山内惊现不明生物,据昨夜巡夜弟子爆料,此生物爱以老鼠为食,在深夜出来捕食!” 洛荃晚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这个,这个,说得不会是他?! 另一边的叶瑾凝也点开了帖子,笑得差点喘不过气,这这这,说得不就是自家的小徒弟吗?!哈哈哈哈哈哈…… 他含着笑,点开了下一条帖子。 “爆料!据知情人士透露,叶尊者竟然喜欢吃老鼠肉!” 叶瑾凝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 第10章 安若少年岁月长(二) “叶尊者,您的午饭。”送饭来的弟子神色诡异至极。 叶瑾凝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细节,警惕地问:“怎么了?” 九苍山上上下下,还没有人不尊重叶尊者,该弟子掩去慌乱,连忙恭敬道:“没,没什么,叶尊者您,好好用餐。” 说完便逃跑似地走了。 叶瑾凝:“……”什么鬼? 他慢悠悠地打开食盒,心中腾现出几丝疑惑,诶,今日的菜品怎么都是肉食?往常不是有一些素食吗? 心头突然泛起丝丝不妙。 呵,该不会,厨子听信了论坛上的谣言,真的,给他做了老鼠肉? 他暂时还不敢动这些菜。 这时,一道传讯符飞来。 叶瑾凝用灵力开启,一个音色沉稳,略有些紧张的声音响起:“叶,叶尊者,您好,我是三长老座下亲传,十四。今日的饭菜,您还满意吗?” 叶瑾凝:“……” 十四继续道:“因为您所需要的食材较为特殊,所以做今日菜品的师傅,是您的一位崇拜者,他不好意思,所以让我来问您,还满意吗?” 叶瑾凝:“食材特殊?是怎么个特殊法?” 十四以一种颇为骄傲的语气说:“那还是多亏了洛师弟,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得知,原来您对老鼠肉情有独钟。” 洛,荃,晚! 你死定了! 洛荃晚其实早就知道了,十四这孩子虽然人憨厚老实,但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嘴巴,他一定会把叶瑾凝的这个惊天“秘闻”传得人尽皆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他回去后才恍然发现,他似乎干了一件蠢事。 那就是,十四也有可能告诉别人,这个劲爆的消息是洛荃晚告诉他的。 然后最终还是会传到叶瑾凝的耳朵里,到时候,洛荃晚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压根就没有了这种顾虑。 因为…… 十四已经直接告诉了叶瑾凝!!!!!!! 十四师兄!!! 你可真的是个好师兄!!!! 压死洛荃晚的最后一根稻草,莫过于他的亲亲好师兄——十四。 还未休息多久,被抓走,被迫和叶瑾凝练习对打的洛荃晚,此时已是生无可恋。 对打,说得好听,就是叶瑾凝单方面殴打好不好! 他一个修为才刚刚恢复,还是筑基期的一个小菜鸡,怎么可能打得过叶瑾凝!!!!!!!!那个传说中的渡劫期巅峰! 被打地鼻青脸肿地洛荃晚口齿不清地重复着那句自己一直重复的话:“师尊……我错了!” 叶瑾凝笑得人畜无害,那张天使一般的脸上毫无瑕疵:“徒儿说笑了,徒儿如此关心为师的饮食健康,为师很是感动。” “但一想到,为师闭关这么长时间,鲜少指导你修炼,为师深感愧疚啊。” “为师仔细想来,今日实在是不该让你休息,徒儿本就是一个积极上进的人,肯定对这种放纵和懈怠深恶痛绝。” “为师虽然劳累,但是,为师还是会坚持,陪徒儿修炼的!” “徒儿,我们继续!” 洛荃晚:“……”他竟无言以对。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毫不相干。 这种长篇大论式的胡说八道,最是难搞,都不知道从哪一头来反驳。 正当洛荃晚即将绝望,视死如归般准备继续……挨打,他,却突然看见了,生的希望。 九苍山山主,东皇罹,来到了后山,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叶瑾凝行了个礼:“山主。” 洛荃晚也行了个礼,然后楚楚可怜地看着东皇罹,用眼神努力地说话,山主,快,快,快救我,我快死了…… 东皇罹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在……” 叶瑾凝一本正经地说:“我在陪徒弟对招,指导他修行。” 东皇罹呵呵一笑:“可别把他打死了,你可就这一个徒弟。” 洛荃晚疯狂点头,眼泪汪汪,可不是嘛…… 叶瑾凝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山主,有什么事儿直接说。” “好,这不,新一届弟子们的第一次试炼大会要开始了,此次是在九苍山举行,我来和你商议一下试炼的内容和流程。” 叶瑾凝疑惑:“以往不都是你和沈瑾辰商议的吗?” 东皇罹也疑惑:“你不知道吗,瑾辰他闭关了呀,就在从露华镇回来后。” 叶瑾凝:“……好。” 洛荃晚喜出望外:“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必定是要和年轻一辈的弟子一同参加的,要是试炼的内容让他听见了,那不就是作弊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终于可以不挨打了……啊哈哈哈哈…… 叶瑾凝做出一个遗憾的表情:“真可惜,这么好的修炼机会啊。” “那弟子就先告退了。”洛荃晚心里乐开了花。 叶瑾凝忽然想到了什么,微笑着对洛荃晚说道:“对了,好好修炼,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若是突破不了金丹期,你在大会几乎没有胜算。” 那,那又怎样,只是参加而已,又不一定非要夺得什么名次。 “如果在第一次试炼大会上得不了一个好名次,为师打断你的腿。”叶瑾凝笑眯眯地说。 洛荃晚如遭雷劈。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更不要叹息。 让他直接去死!!!!! 他知道,他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可是别人修炼了多久,他又修炼了多久?! …… 接下来的几天,洛荃晚都在废寝忘食地修炼,基本上就宿在后山。 可是修为的增长虽然快,但是按照这个速度,还是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突破到金丹期。 直到某一天,叶瑾凝来找他了。 叶瑾凝看着颇有成效的洛荃晚,有些赞许地说:“不错,进步很快。” 洛荃晚看着叶瑾凝的神情,松了一口气。 自从叶瑾凝出关,他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明白,叶瑾凝现在的这个神情,不是会捉弄他。 “今日,我带你去剑阁。” 洛荃晚眼睛一亮:“真的?” “假的。” 洛荃晚:“……” …… 万里冰原,千里雪飘,寒气仿佛将人凝结其间,尖锐的山峰棱角分明,令人望而生畏,一望无际地壮阔而又震撼。 洛荃晚自踏入冰原的那一刻便震惊至极,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个冰原,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 只是……少了被万箭穿心的……叶瑾凝。 他的心口传来一种和梦境相似的刺痛,他咬紧嘴唇不出声,但是苍白的面色还是引起了叶瑾凝的注意。 叶瑾凝想了想,以为他是抵御不了这里的寒气。 ……好在这种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 洛荃晚刚缓过神来,却看到叶瑾凝从纳戒中掏出了一块红色的晶莹剔透的石头,他顿时愣了愣。 这块石头虽然不大,但是洛荃晚能感受到其中汹涌澎湃的灵力和灼热的气息。 “龙火石,可以御寒。”叶瑾凝将石头递给他。 洛荃晚默默地收好,果然体内的寒意一扫而空,手心里传来龙火石温润的触感。 “多谢师尊。” 他扫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重新恢复正常。 如果没有猜错,在这个冰原的尽头底下,便是被镇于深渊之下的魔族。 那个……他真正的……归宿。 他一直找不到的入口,现在终于找到了。 可是,叶瑾凝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吗,居然就,这么带他来了。 叶瑾凝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认真道:“如若你想去,你随时可以。” 虽然这块冰原也有人镇守,甚至深渊附近有感应灵器,一旦触发便会传入修真界各大门派。 但是,叶瑾凝知道,凭洛荃晚的本事,他能进去。 “你也未曾问我,为何将魔族打入这深渊之下,我亦不会问你,你的所去所从。” 是啊,当年的叶尊者意气风发,只凭一把佩剑帝江,便生生逼退了千万魔族大军,而后将其镇于冰原深渊之下。 修真界以他为英雄,也以他为传奇。 洛荃晚试探地问道:“那师尊,明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要收我为徒呢,是当真一点都不嫌弃我吗?” 叶瑾凝温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别说废话,我都已经收你为徒了,那你猜我嫌不嫌弃呢?” 洛荃晚捂住脑袋,疼的生理泪水都出来了,没过一会儿,刚刚被敲过的地方长出一个大大的包。 ……真是,好一个温柔。 “况且,”叶瑾凝吐出两个字,忽然加快了步伐。 落于身后的洛荃晚,听到他说。 “不是我选择了你,你恰好是这个身份。而是,因为这个身份,我选择了你。” 洛荃晚瞳孔骤缩。 叶瑾凝的声音还在继续,在冰原的衬托之下,虽是动听,如同珠玉落在玉盘的声音,但是也显现出了几分庄重和威严,令人心生敬意。 “你很聪明,就算什么都不问,你也会自己去寻找答案,而且,基本上都能猜到。” “但是,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一件,你不需要自己去寻找的答案。” “我绝不会害你。” …… 冰原中央,与初入冰原时所呈现的淡淡的蓝色不同,这里的冰,都是蓝紫色,深邃而又迷人。 叶瑾凝闭上眼睛,手中的法印变幻莫测,让人眼花缭乱。 忽然,一座高耸而庞大的楼阁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只是相距甚远,却仍然能感受到凌冽的剑气,和翻涌的灵气。 ……幸亏叶瑾凝领着他到了一个较远的距离,否则,他一定会被这剑气所伤。 洛荃晚视力很好,他能清晰看见,阁楼上奇特的花纹和材质所发出来的奇特的光泽。 “剑气快消散了,你该进去了。”叶瑾凝说。 洛荃晚举手问:“师尊,我该怎么找到一把适合我的剑呢?” 叶瑾凝:“……” 叶瑾凝:“对哦,忘了告诉你了。” 洛荃晚:“……”有这样的师尊真的没问题吗? “你可知道,人族与魔族创世之期的那段传闻?” 传闻,创世之初,各族崛起,以人族帝夕和魔族九尊为首领,二族则为当时最强。 帝夕和九尊带领着各族文明,领略天地灵气,逐渐走向繁荣。 但各族之间的纷争却逐渐增多。 魔族天生灵力高强,对灵力的领悟更高,但却生性傲慢。 随着时间发展,魔族渐渐开始奴役其他种族,其中以人族为甚。 帝夕不忍看见自己族人以及其他较为弱小种族被奴役,找九尊谈判。 然,未果,反而导致二人决裂。 一场旷世大战拉开帷幕。 而后,帝夕为提高战力,收集天材地宝锻造武器,其中,就有剑。 由于剑威力强大,人们将剑奉为万兵之王。 最终,帝夕与九尊的生死一战中,手握天地间最强灵剑的帝夕获得最终胜利,而魔族,从此一蹶不振。 但各族之间的纷争却远远没有结束。 有武器的加成下,破坏力极强,战争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帝夕收回了所有的武器,打算将其全部毁去。 但是,令帝夕未想到的是,有些武器,吸收了过多天地灵气,并倾注了大量心思,逐渐生出了灵智。 虽有好有坏,但终究与那些死物不同。 帝夕熔铸了那些未开灵智的武器,使其成为在冰原之上,储存所有武器的阁楼。 令帝夕想不到的是,这座阁楼,竟然也如同武器一般,生出了灵智。 由于沾染了帝夕的思想,它只会在它认可的人面前显现。 这些人,无一不是本性纯良之人。 虽名为剑阁,但其实其中包含的,不仅仅是剑。 “那些剑都是有灵智的,你只需用心去感应,会有契合的剑来找你。如果实在不巧,没有剑选择你,你也可以尝试着去驯服你看中的剑。” “况且,它能在你在场的情况下显现,说明剑阁是认可你的,应该不会存在没有剑选择你这种情况。” 洛荃晚若有所思,良久,他抬头微微一笑:“明白了,多谢师尊,那徒儿便进去了。” 叶瑾凝点了点头:“去。” 第11章 长忆往昔痛与愁(一) 虽说阁楼的颜色如同墨汁一般黑,而且透露着几分奢华的紫色,洛荃晚已经做好了使用火咒来照明的准备了,但是,当见到其中之景时,洛荃晚愣了愣,惊叹不已。 与想象中的漆黑一片截然不同的是,豁然开朗的光明。 水秀山清,而自己站在高原之上,俯瞰这令人心旷神怡的一切。 鸟鸣悠婉,风送花香,阳光柔和,树影婆娑。 这一切仿佛能抚平一切内心的喧嚣,带给人灵魂以洗涤,似与这世间万物融为一体,说不清的惬意舒适。 只是,如此广袤无垠的山河,剑又在何处呢? 【你只需用心去感应,会有契合的剑来找你】 洛荃晚想了想叶瑾凝方才说的话。 他坐在这一方天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周围一切。 这些景与物,竟都是有生命的。 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 这一片江山,万里领土的所有生灵,都是剑阁中的剑灵,所有的剑灵编织了这样一个世界。 在顿悟的那一刹那,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化,山清水秀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是那种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洛荃晚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一种让人心悸的感觉油然而生。 忽然间,耀眼的光亮从四面八方涌来,场景似画面一般被重塑,渐渐显露出来。 搭建的十分好看的小木屋,宽敞的庭院,到处乱跑的母鸡,堆放的不是很整齐的柴火…… 洛荃晚瞳孔骤缩,漆黑的眼眸里全是难以置信。 这是…… 忘水村! 怎么会?! 为什么是在忘水村?!!!!! 就算是幻境,他也不要来这里,不要,不要! 他想动,但是动不了,他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 一个清脆明快的女声响起:“小荃子,回来了吗?!” 洛荃晚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响起:“娘,我回来啦!” 他看见自己小小的手,放下手里的柴火,蹦蹦跳跳地跑进木屋里。 一个长相漂亮至极,浑身散发着愉悦与活泼的气质的姑娘坐在窗户边,吃着糖人。 洛荃晚心脏似乎漏了半拍,眼中酸涩至极。 母亲…… 这是他的母亲,南宫云陌…… 小洛荃晚委屈地撇了撇嘴,撒娇道:“娘,我也想吃糖人。” 南宫云陌吐了吐舌头:“略略略,就不给你吃!” “除非……” 小洛荃晚眼睛一亮,咽了咽口水。 “除非你去帮我,把邻舍的那个姓李的那个女人给打一顿!” 小洛荃晚摇了摇头,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行,爹地说了,不能随便打人。” 南宫云陌失望地叹了口气:“那这个糖人,只能我自己吃了,唉!” 小洛荃晚:“……” 小洛荃晚无奈至极,只好认认真真地劝母亲:“娘,你现在修为尽失,还是不要一个人单独出去了。”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一定小心。” 南宫云陌咬了一口糖人,笑眯眯地继续说道:“这不是还有小荃子嘛,你有修为傍身,这儿又都是凡人,记得要好好保护为娘。” 小洛荃晚想起他们和父亲分别之时的场景。 父亲眼眶通红,冲着他扯出一抹笑容:“你娘她为了救我们,已经武功尽失,你要好好保护她。” “当然,也要保护好自己。” “快走,这里有我。” 小洛荃晚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吃力地背起浑身鲜血,昏迷不醒的南宫云陌,一步一步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小洛荃晚依旧还清晰记得母亲刚醒来时,失声痛哭的模样,那么清晰而又痛楚,那是所失挚爱的绝望。 他渐渐回过神来,认真看向南宫云陌:“娘,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南宫云陌开心地笑着:“好呢好呢。” 正当小洛荃晚准备出去砍柴时,敲门声响起。 “请进。” 一个衣着普通,长相清秀的男子,有些腼腆地慢慢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南宫云陌。 “云,云陌姑娘,你好。” 小洛荃晚礼貌地问了声好:“李哥哥。” 南宫云陌冲他一笑:“有什么事吗?” 李暮晟脸颊通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云陌姑娘,是这样的,村子里三年一度的篝火会要开始了,到时候会有鼓皮手表演,向神明祈祷。我们想到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这个习俗,所以来通知你。” 南宫云陌:“这样啊,我知道了。” “姑娘,到时候可热闹呢,你一定要来啊。”李暮晟在临走之前,满怀期待地说道。 南宫云陌只是微笑,并没有说话。 小洛荃晚默默地看着她,认真道:“娘亲,你想去吗?” 南宫云陌眼含笑意地反问他:“那小荃子觉得,娘亲我该不该去呢?” 小洛荃晚看着母亲,说道:“李哥哥他喜欢你。” 南宫云陌年轻漂亮,明艳动人,容貌本就是绝色。 又有谁能不喜欢她呢? “娘,我不介意,你还这么年轻,如果你也喜欢李哥哥,那就去。” “再说了,李哥哥人那么好,如果不是他,我们早就死了。” 李暮晟是这个村子里有名气的医师,长相清秀,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他。 那日,是他捡到了已经晕厥过去的洛荃晚和浑身是伤的南宫云陌,悉心照料他们,直到他们康复。 南宫云陌开心地大笑起来:“小荃子,你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可爱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都听小荃子的!” 小洛荃晚:“……” 小洛荃晚恍然意识到什么:“对了,我该去砍柴了。” 他迈着小短腿,走出了木屋。 南宫云陌看着小洛荃晚的背影渐渐消失,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的悲伤。 “洛羿,都怪你,非得一个人留在那里,现在好了,小荃子要找别人当自己的爹了……” 她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你如果不想我去找别人的话,你就快回来。以前别人多看我几眼,你都会吃醋好几天。” “我……好想你……” 正在举着斧头砍着柴的小洛荃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他心里默默念道:“父亲,小荃子会让母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你也是这样想的,对。” “虽然李哥哥似乎什么都比不上你,但是,似乎也不错呢。” …… 虽是简陋的小村庄,却是人来人往,个个有说有笑,风烟俱净,天山共色,坐落在大山里的这儿虽然与世隔绝,但却是景色怡人。 今天,便是三年一度的篝火祭祀节,现在到处都充满着欢声笑语,都在期待着今年的精彩演出。 李暮晟紧张地来回踱步,一边整理自己的仪态。 “李公子?” 李暮晟回头一望,瞬间眼神在那一瞬间就被吸走了,傻傻地呆在那儿。 南宫云陌身着一身白衣,气质出尘,虽是明艳的长相,却显得仙气飘飘,粉黛未施的她,素净恬淡,仿佛误入人间的仙子。 南宫云陌挑了挑眉,伸出手在李暮晟眼前晃了晃:“李公子?” 李暮晟再再再再一次脸红了,不敢去看她,有些磕巴地说:“云,云陌姑娘,你来了啊。” 他只要一想到在昨天,南宫云陌答应了和他一起去出游的邀请,他就感觉到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今天,他一定要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云陌姑娘,那边风景比较好,我们去那边!”他指了指远处的那条清澈的河流。 南宫云陌点了点头。 …… 溪边,一位老者正在捞鱼,他看见李暮晟和南宫云陌,似乎很是吃惊。 李暮晟挠挠头,很不好意思地冲着老者打了招呼:“村长,您好,来打鱼啊。” 老者乐呵呵地看了看南宫云陌,又看了看李暮晟,说:“暮晟小子,这位姑娘就是你前几天救下的那个身受重伤的?” 李暮晟点了点头。 “果然是容貌绝佳,当世罕见啊。” “我本以为,这儿最漂亮的姑娘,是你的妹妹李星瑶呢。现在看来,谁都无法和这位姑娘比。” 南宫云陌淡淡一笑,行了个晚辈礼:“多谢村长夸奖。” 村长和蔼的笑着:“你小子,当真是眼光不错啊。” “好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李暮晟听到村长的话,再一次感到货真价实的不好意思。 南宫云陌好笑地看着他,心里念叨,至于吗?一句话都能害羞成这样。 却没人看到,村长在渐渐远去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变得古怪起来,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那就是你了。” 第12章 长忆往昔痛与愁(二) 李暮晟轻轻地开口说道:“云陌姑娘,我,我有话对你说。” 南宫云陌没有等他说下去,而是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想说,你喜欢我,对?” 李暮晟愣了愣,然后突然脸颊爆红,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得结结巴巴地说:“对,云,云陌姑娘,你,你都,看,看出来了啊……” “你应该知道,我和别人成过亲,还和别人有了一个儿子,你不在意这些吗?” 这下,李暮晟倒是不磕巴了,反而认认真真地对她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我喜欢你。” 南宫云陌眉开眼笑:“这样啊……” 李暮晟看着她,溺在了这温柔的一笑之中。 春色如此之好。 …… 另一边,小洛荃晚和一个清秀漂亮的姑娘对坐在一起,吃着那姑娘从她家里带来的瓜子。 小洛荃晚:“李姐姐,你说李哥哥表白成功了吗?” 李星瑶:“就凭我哥那样,铁定说不出口。” 小洛荃晚:“不过,李姐姐,你和我娘关系那么差,怎么会支持他们在一起的?” 李星瑶:“开玩笑,我可没支持,谁让我哥就喜欢她呢?” 小洛荃晚:“哇哦。” 李星瑶:“不过,若是你娘给你找了个后爹,你为什么支持他们在一起呢?” 小洛荃晚:“那又怎样,我娘开心就好。” 李星瑶:“哇哦。” 小洛荃晚默默叹了口气:“希望李哥哥他成功了。” 话音刚落,木屋的门被打开了,南宫云陌的声音响起:“小荃子,我回来啦。” 结果一进来,就看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李星瑶。 南宫云陌:“……” 南宫云陌:“呵,这不是李姑娘吗,怎么有空来我们这个小木屋了。” 李星瑶不服输地学着南宫云陌阴阳怪气的样子:“南宫小姐不是约会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再说了,我来找小荃晚,南宫小姐未免管的太严了。” 小洛荃晚:“……” 这是重点吗?搞什么呢?! 这个时候咋还能吵架呢? “那个,娘,李哥哥他人呢?”小洛荃晚扯了扯南宫云陌的衣角。 他往外面看去,没发现李暮晟的身影。 南宫云陌微微一笑,朝着李星瑶说道:“李姑娘还是去看看你兄长,他可能需要你。” 李星瑶心头涌现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 小洛荃晚看着飞奔出去的李星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不解地问:“娘,为什么?” 南宫云陌敛去了笑意,看着小洛荃晚,揉了揉他可爱的脸蛋,认真说道:“我知道小荃子是为我好,可是,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那种,除了他,你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人的人。” “到那时,你就会明白了。” 小洛荃晚一向聪明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茫然。 但很快,他便无所谓的笑了笑:“娘,你开心就好,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 “那,小荃子可不可以陪我出去买个糖吃呢?” 小洛荃晚:“这个月买糖的钱已经透支了,娘,你好自为之。” 南宫云陌委屈万分:“不是说,我开心就好吗?” 小洛荃晚:“可是娘啊,我们穷。” 南宫云陌:“……”好,竟无言以对。 “但是,倒也不是不可以,娘你等着,我去给你买糖。”小洛荃晚又说了一句。 南宫云陌的世界里仿佛春暖花开,莺歌燕舞,无限的美妙都在其中。 “小荃子你真好!” 小洛荃晚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 夕阳逐渐西下,天边的色彩渲染了整个世界,绚烂美丽地过分。 集市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小洛荃晚被挤得不轻,护着已经买好了的糖人,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梭。 忽而间,他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借过一下谢谢。” 他抬头一看,是一副有着和蔼可亲的面容的老人,老人低下头,语调温和:“我是忘水村的村长,你好呀,你是南宫姑娘家的小公子对?” 小洛荃晚怔了一怔,随即礼貌地应到:“是的,村长您好。” “南宫姑娘和暮晟小子,还有星瑶丫头,都被我叫去了晚宴后席去帮忙布置,你要不要也去。” 小洛荃晚满含疑惑:“帮忙布置?” “对呀,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南宫姑娘和他们俩都不怎么说话,连暮晟那小子都沉默不言,所以我来找你去陪南宫姑娘。” 小洛荃晚礼貌地鞠了个躬:“好的,谢谢,我知道了。” 话虽如此,但小洛荃晚依旧心怀警惕,他老老实实地跟着村长走着,然后趁着人群,迅速地走开。 等村长再次回头,小洛荃晚已经不见了踪影。 村长:“……” 没过多久,村长就在人群中发现了神情茫然的小洛荃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眉眼舒展。 等二人再次出发,小洛荃晚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显得很乖。 他在刚刚迅速地回到了小木屋,母亲的确不在那。 说不定,只是自己想多了。 …… 而村长似乎的确将他带到了晚宴的后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心不在焉的李暮晟。 小洛荃晚忍不住去问李暮晟:“李哥哥,我娘她……” 李暮晟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儿,我知道,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 小洛荃晚点了点头,同情地望着他,而后问道:“那她人现在在哪,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李暮晟疑惑:“只有我一个人呀,村长还让星瑶先行回去了,说这些体力活,就不要让女孩子干了。” 小洛荃晚心头咯噔一下,转头便要去找村长。 李暮晟拉住他问道:“怎么回事,你要去哪?” 小洛荃晚心头浮现起了浓烈的不安,他咬着牙:“村长说,她和你们一起来了这儿,可是她不在,我回了木屋一趟,她也不在。村长为什么要骗我,我母亲究竟在哪。” 李暮晟吓了一跳,紧张地起身,和小洛荃晚一起,跑出了后席,逮住村民就问:“看见村长了吗?” 村民们都疑惑地摇着头。 就那么一刹那的功夫,村长就不见了。 “别管他了,重点是,我母亲她现在在哪。”小洛荃晚感到心头杂乱,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毁灭这里的冲动。 而此时,天色逐渐变暗,晚会已经开始,人流涌向晚会前台的方向。 蓦然之间,烟花绽放起来,照亮了四周。 李暮晟拉着小洛荃晚奔向前台:“晚会要开始了,村长一向很重视这个晚会和祭祀仪式,他一定会来的。” “我们去找他,问问云陌姑娘究竟去哪了。” 小洛荃晚握紧双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得拉着李暮晟快速到前台。 李暮晟错愕地看着自己,明明前一秒在后席,怎么这一秒就到前台了。 他看向小洛荃晚。 可此时的小洛荃晚却是死死地盯着前台,等着村长的出现。 他方才在寻找的时候几乎走遍了整个村子,但就是没有找到南宫云陌的身影,也没有找到村长。 究竟在哪他的母亲,究竟在哪?! 而此时,前台巨大的祭祀台上,出现了村长的身影。 第13章 长忆往昔痛与愁(三) 村长换了一身祭祀服饰,纯白无瑕,与他一起出现的是五个壮汉,他们捧着两架精致美丽的皮鼓,登上了祭祀台。 看到他们出现,全场的村民几乎沸腾起来,各个欢呼雀跃。 小洛荃晚却是克制不住自己,冲到村长面前,李暮晟反应过来之后也随之而去。 村长看着忽然出现在祭祀台上的小洛荃晚,先是瞪大眼睛,而后气急败坏起来:“谁允许你登上祭祀台,这里是神明的领域!”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母亲不在这儿,她人呢?” 村长古怪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冲旁边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抓住小洛荃晚就要将他扯下祭祀台。 底下的村民不敢上祭祀台,但都在底下大喊着:“快让那小孩子下来!亵渎了神明怎么办!” 李暮晟此时也跑到了祭祀台上,阻止着壮汉将小洛荃晚从祭祀台上丢下去。 小洛荃晚攥紧拳头,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绛紫色的魔气从他的身体里涌出,他黑色的眼眸也透出几分紫色,那些壮汉在一瞬间被打下祭祀台。 村长恐惧地看着他:“怪物……怪物!” 底下的村民也吓得几乎不敢动弹,一时间鸦雀无声。 李暮晟也呆滞在原地。 小洛荃晚用魔气掐住村长的脖子,村长脸色发青,几乎窒息。 突然,他收起了魔气,村长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然后止不住地咳嗽。 “我再问一遍,我母亲,她在哪?” 村长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恐惧:“等,等我们完成这场祭祀晚会,我一定告诉你她在哪!” “求你了,求你了!我们村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如果今年再不下雨,我们这么多人都得死!” “只要,只要能让我完成这场祭祀……” 小洛荃晚冷眼看着他:“这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把她藏起来。” 村长颤颤巍巍地说:“因为,因为她不是村里人,我怕惊扰到神明。” 小洛荃晚拼命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气极反笑:“好,我给你一炷香时间,完成你那祭祀,要是我母亲有任何三长两短,我一定杀了你。” “好,好……”村长颤抖着爬起来。 小洛荃晚拉着呆住了的李暮晟,下了祭祀台,冷着眼看着那五个壮汉上去,敲着那精美无比的鼓,开始了表演。 村民们纷纷离他们远了一点,看见祭祀的开始之后,纷纷跪下,虔诚地祈祷。 李暮晟回过神来,看着小洛荃晚,眼神复杂:“你和云陌姑娘,都不是普通人对?” “我也曾翻阅过村中的古籍,虽然我们村早已避世,但是我还是对外面的世界有所耳闻。” “你们,是修士吗?” 小洛荃晚沉默片刻,开口:“我母亲是修士,但我的父亲,是魔族之人。” 李暮晟苦笑:“难怪,难怪,你们都不是普通人,可是,云陌姑娘为什么不像你一样厉害呢?你反而在一直保护她。” 小洛荃晚闭上眼睛,有些不愿回想起那个时候。 “她……是为了救我和我父亲,经脉尽毁。” 李暮晟痛苦地闭上了眼,原来……原来是这样…… 小洛荃晚看着台上的祭祀,清脆的鼓声响起。 小洛荃晚下定决心,等找到了母亲,他要带她离开这儿,再去往另外一个地方,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 鼓声越来越大,但是小洛荃晚心头越来越不安,随着鼓声的逐渐放大,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淡地几乎要随风而逝,但却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盯着那两个漂亮而又精巧的鼓。 那皮鼓的外型独特,所敲出来的声音不似寻常的鼓那般沉闷,反而清脆至极,独特至极。 心头的不安与急躁越发强烈。 而这场煎熬至极的祭祀也终于结束了。 村长和那五个壮汉虔诚至极地走下祭祀台,却将两架皮鼓留在了祭祀台上,周围围绕着摆放得整齐的草堆。 “快告诉我,我母亲在哪,你把她关在哪了?!” 村长再一次透出了古怪至极的笑容:“你母亲?已经死了!哈哈哈……” 这句话犹如巨大的冲击,在他的胸膛里横冲直撞,他双眼猩红,魔气外溢,周围的所有人都痛苦地大叫起来,一瞬间四散奔逃。 村长痛苦地跪了下来,但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哈哈哈哈哈,祭祀已经结束了,你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尖锐的魔气肆虐,一点一点地撕裂着村长的身体。 忽然,祭祀台上的草堆被点燃,火星与浓烟四溢。 “为什么?”村长的脸上透出几分扭曲了的癫狂,“她长得那么漂亮,用来做成皮鼓祭祀,岂不是更好?还有李星瑶那丫头,这样一来,神明就会感受到我们的诚意,我们村就有救了,哈哈哈哈哈……” 小洛荃晚本来稚嫩的脸庞上露出几分茫然,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他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起来,席卷而来的奔溃与绝望将他吞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洛荃晚奔溃的叫声混合着村长被魔气一点一点凌迟的叫声。 做成皮鼓? 做成皮鼓…… 他的母亲,该有多疼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已经燃烧殆尽的皮鼓只剩灰尘,转眼间就被风吹散。 在黑色的夜色里,微凉的雨水落下,雷声轰起,雨势逐渐变大。 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村长瞪大了双眼,感受着雨水的落下,流露出笑容,渐渐地,双眼失神,到死最后一刻,都是在笑。 ……神明显灵了…… 发了疯的小洛荃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 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他四溢的魔气几乎席卷了半个村庄,所到之处,尽是惨叫。 所有人,都得死! ……这儿的所有人,都是帮凶! 他已经看不清所有,眼前只有一片混沌,他只知道,所有人,都得死! 不知过了多久…… “荃晚?荃晚……” 这个声音…… 似乎有点儿熟悉…… 似乎…… 眼前的混沌逐渐消散,一个跪着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他的胸口空了一块,嘴角鲜血涌出,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起来,他的身后,是一个哭泣着的小姑娘。 小洛荃晚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眼前的人。 李暮晟…… 小洛荃晚看着自己的双手,再看了看李暮晟身后被吓得哭泣着的小女孩。 他……杀了李暮晟…… 小洛荃晚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后,遍地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他杀的…… 不不不,他不想杀人的,不不不不不—— 可是,可是,母亲她死了,她被做成人皮皮鼓,她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 小洛荃晚靠近李暮晟。 李暮晟双眼彻底失神,他闭上眼睛,对不起,星瑶,还有云陌姑娘…… 不不不,别死! 小洛荃晚崩溃地瘫坐在地上,雨势越来越大,雷声不断,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无力感让他不知该做些什么。 啊啊啊啊啊—— 他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洪水一般的窒息感越来越明显。 要不……就这样……和他们一起死去…… —— 洛荃晚眸里一片死寂,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窒息感和无力感在胸口里回旋往复,周身不自觉的痉挛起来。 他机械般地抬起手看了看,他又变大了。 他嘶哑着声音,语调颤抖而又愤怒:“所以,让我再经历一遍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吗?” 四周的场景依旧是在忘水村,只是,他感受不到那瓢泼的大雨落下的感觉,衣服也变成了九苍山统一的弟子服。 他……看到了幼时的自己,躺在雨水里,气息微弱。 洛荃晚只是静静地看着曾经的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开口,望向四周:“你是剑灵?” 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一个苍老而又古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不错。” 洛荃晚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嘲讽一笑:“你看中了我?” 幻境开始坍塌,倾盆的大雨和让人窒息的阴暗环境消失不见,洛荃晚又来到了最初的那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色之中。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错。” 洛荃晚冷漠至极地说道:“可我不会选择你。” “此幻境是吾所设的考验,吾只是想借此判断汝是否为良善之人,并非要故意让汝再经历一番苦难。” 洛荃晚不为所动。 剑灵似乎也有些内疚:“抱歉。” 听这个剑灵说话的语气,似乎是一把挺古老的剑的。 洛荃晚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你应该会化形,为什么不出来。” 剑灵没有说话。 剑灵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它怕洛荃晚打它。 谁知道它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个人,他会有那么凄惨的过往。 虽然这次玩脱了,但剑灵知道,它是个好剑灵。 但身为一个古早的剑灵,没见过险恶的人心,甚至可以说是心思单纯,眼下,它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愧疚。 它似是想到了什么,说:“吾很强,比其余剑都强,汝若选择了吾,吾会帮你。” 洛荃晚:“那为什么选择我?” 剑灵很有耐心:“因为汝也很强。“ 洛荃晚挑眉:“我经脉刚被我师尊治好,修为刚筑基,你从哪里看出我很强?” 剑灵:“你有灵骨。” “灵骨?那又是什么?” 剑灵并没有正面回答:“吾这上千年来,只碰到了三个有灵骨的,汝是其中之一。” “那另外三个是?” 剑灵回答:“第一个,是当时的帝夕尊者,第二个,是汝的师尊。” “吾看了汝的记忆,也看了汝师尊的记忆。” 洛荃晚:“那我师尊没打你?” 被人窥探隐私,甚至让人还原了自己内心最痛苦的记忆,怎么说都很让人不舒服。 剑灵:“……”打了,所以它这次学聪明了,不敢出来了。 洛荃晚见剑灵不说话,就已经猜到了叶瑾凝干了些什么,刚才糟糕至极地心情不由得好了一点。 洛荃晚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等下一个人,我不想选择你。而且,你已经看到了,我并非是什么良善之人。” 剑灵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它也看到在那段幻境之中,他杀了很多人。 但它分得清什么是真正的坏人。 剑灵:“汝真的不选择吾?” 洛荃晚:“不。” 剑灵:“吾有一段汝师尊的记忆,关于汝的,汝不知道的。” 洛荃晚:“……” 洛荃晚:“……其实也可以商量。” 剑灵:“……” 洛荃晚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说道:“这么说,我师尊当初也没选择你。” 剑灵似是受到了极大地侮辱,解释道:“那是因为他当时已经有了帝江,帝江与吾都不愿共侍一主。” “那他来剑阁不为求剑,是为了什么?”洛荃晚更好奇了。 剑灵:“……不,吾不能说。”如果叶瑾凝知道了,一定会杀了它。 洛荃晚温和地笑了笑,方才冷若冰霜的表情瞬间溶解:“告诉我这件事,还有刚刚所说的记忆,我就和你缔结契约。” 剑灵有些心动,但还是犹豫,毕竟涉及到原则问题。 洛荃晚谆谆善诱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不说,他也不知道你告诉我了。” 剑灵没原则了:“好。” “他来此地,取了禁书。其他的……吾亦是不知。” 洛荃晚按捺住惊讶,叶瑾凝取了禁书? 怎么看,这人都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才怪。 打着名门正派的幌子,有着正道之光的名声,干着连他这个魔族都自愧不如的事情。 叶瑾凝,好样的。 “至于记忆……稍等。”剑灵再一次将叶瑾凝出卖的彻彻底底。 洛荃晚耐心地等着。 恍惚之间,四周的场景再次变换,耀眼的白光闪过,突然又渐渐阴沉下来。 熟悉的雨夜,遍野的尸体…… 又是忘水村。 与之前不同的是,多了一个身着月白色衣服的男子。 洛荃晚眼神复杂,惊讶溢于言表,难以置信,叶瑾凝竟然当年来过了忘水村。 第14章 长忆往昔痛与愁(四) 叶瑾凝默然地看着一切,眼神流露出从未见过的神伤。 他施了个法术,雨瞬间停了,和熙的阳光洒下来。 他从水里捞出小洛荃晚,脏污的泥水混合着鲜血,将他干净的衣袖弄脏,他却不以为然,继续抱着他,施法为他救治。 洛荃晚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瑾凝安置了村里还活着的村民。 然后抱着逐渐好转的小洛荃晚,来到了露华镇的一家客栈。 客栈里除了小洛荃晚和叶瑾凝,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洛荃晚瞳孔微缩。 这个人……竟然是长右。 他竟然不知道,叶瑾凝和长右一早就认识。 长右恭敬地向叶瑾凝行了个礼。 叶瑾凝的神情一改往日的慵懒和漫不经心,严肃又认真:“接下来,交给你了。” 长右点了点头,恭敬道:“是,主上。” 洛荃晚陷入了思索,按理说,长右这个时候还是蓝鬼的身份。 叶瑾凝知道长右是魔族,也知道长右是蓝鬼。 长右一直对洛荃晚忠心至极,但却只字未提叶瑾凝。 洛荃晚并不认为长右是叶瑾凝找来监视自己的,倒像是,保护自己,教导自己的。 长右确实教了他很多东西,但是,但是随着自己对叶瑾凝的了解,他发现那些教导,有很多都有叶瑾凝的影子。 原来,叶瑾凝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教导他了。 直到他决心上了九苍山 。 可是,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救他?又为什么要找人保护他,教导他呢?就因为他是魔族少主? 可是,将魔族打下冰原深渊之下的,正是他。 洛荃晚不再去想。 幻境消逝,此时剑灵也幻化出人形,出现在洛荃晚面前。 洛荃晚回过神来。 眼下,他倒是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后,如愿以偿地将剑灵打了一顿。 剑灵:“……”你清高,你了不起。 …… 冰原外的叶瑾凝,悠然自得地生了一团火,然后掏出纳戒中储存的食物,边烤边吃。 吃的那叫一个香。 刚出剑阁的洛荃晚,老远就闻见了香味,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起来。 好,他已经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了。 叶瑾凝看见他有些意外:“这么快啊,我还以为要等上个三天三夜呢,这才不到一天。” 洛荃晚莞尔一笑。 叶瑾凝咬了口食物,说道:“让为师看看你选的剑。” 洛荃晚意念稍动,一把寒光闪闪,通体清亮,灵气逼人的剑现在他的视野里。 叶瑾凝:“……” 叶瑾凝:“是为师眼花了吗,怎么觉得这把剑有点似曾相识,帝江,你觉得呢?” 叶瑾凝拿出帝江,只听见帝江剑灵醇厚的嗓音如美酒一样诱人:“没有眼花,就是它。” 剑灵顿感大事不妙,连忙道:“好……好久不见啊,叶尊者。” 叶瑾凝:“呵呵。” 洛荃晚连忙把剑收来——在叶瑾凝一时冲动把这把剑折断之前。 叶瑾凝耸了耸肩:“怕什么,还怕为师折了它不成。” 洛荃晚:“……”倒也是真的怕。 “给它取个名字。” 洛荃晚一怔:“它以前叫什么?” 叶瑾凝道:“不许叫它以前的名字,你重新想一个。” 洛荃晚满脸问号,正要开口,叶瑾凝又道:“不要问为什么。” 洛荃晚:“……”行。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道:“那就叫它,诸怀。” 回到九苍山之后,洛荃晚又开始了勤勤恳恳地修炼,潜心钻研剑术。 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他的境界终于从筑基期突破到了金丹期。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之间,已经到了第一次试炼大会。 这个一不小心搞不好就会要了洛荃晚小命的大会,在九苍山隆重举行。 各大修仙门派长老,掌门以及精英弟子都齐聚在九苍山,叶瑾凝一大早便去处理各项事务。 洛荃晚和东皇修然,十四几人结伴同行,好互相照应,确保万无一失。 ——个鬼,当然是一起聊八卦分享见闻。 洛荃晚:“二位师兄有没有看那个最近很火的话本。” 十四憨厚地回忆:“有的。是不是那本《修真风月录》。” 东皇修然:“我最近没看帖子,不知是何种巨作。” 二人笑眯眯地看着东皇修然,东皇修然心下升起了丝丝好奇,他点开话本,映入眼帘的界面让他不禁一僵。 【梨嫣生得漂亮妩媚,容貌倾国倾城。 他,是高冷禁欲的九苍山二长老,沈瑾辰。 他,是风流倜傥的云寂阁阁主,云殇。 他,是正直善良的九苍山大师兄,东皇修然。 他,是惊艳绝伦的沉夜门弟子,白凛。 当她一出现,所有人都为之倾倒,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些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爱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 东皇修然:“……” 东皇修然:“一刻钟,我要知道这个作者的全部信息。” 看这个笔名,“浮云沉舟”,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三人在九苍山四处转悠,穿梭在宴会之中,长老们都在大殿上,只留下了一众精英弟子们在宴会上大快朵颐。 “洛师弟!”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洛荃晚回头,是夜沐颜。 三人打了个招呼,夜沐颜便加入了聊八卦小分队。 “话说,这位叫白凛的道友是你们沉夜门的,不知是哪一位呢,这个话本上的主角,只剩这位,是我们不认识的。”洛荃晚好奇地问夜沐颜。 夜沐颜不假思索地指了指在不远处的一位少年,悄悄说道:“就是他。” 只见一位漂亮到极致的少年冷冷地站在一边,自成一片风景,他眉眼上挑,五官标致却透着几分妩媚,和周身清冷的气质形成一种极致的反差感,让人移不开眼。 但最让洛荃晚感到意外的,不是这个叫白凛的少年过分优秀的外貌,而是,夜沐颜脸上不知何时悄悄腾现出的红晕,极其浅淡,但是却被洛荃晚察觉到了。 况且,宴会上这么多人,她瞬间就指出了那个少年的位置,说明她一直在关注着他。 ……不会。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难道……难道,夜沐颜喜欢那个叫白凛的少年?! 他偷偷看了一下东皇修然,东皇修然神色自若,见洛荃晚回过头看他,挑了挑眉,似是在问,什么事。 算了,东皇修然又没有感情经历,也很少看话本,怎么会看得出来这些。 况且,那个婚约本就是他们幼时定下的,二人都没有什么感情,又何必强求呢。 洛荃晚默默换了一个话题:“对了,你认识这个作者吗?” 夜沐颜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不巧,我还真认识。” 东皇修然依旧端的是风度翩翩,温和地笑道:“是谁呢?” 夜沐颜刚要开口,忽而想到这个话本里其中一个主角是他,瞬间明白了:“你要干什么?” 东皇修然:“我觉得这个作者将我的人物形象刻画地淋漓尽致,特地献上我的感激与敬佩。” 夜沐颜噗嗤一笑:“哈哈哈,谁信啊,才不告诉你,我答应人家了,保密。” 东皇修然神情依旧没有变化,笑意不减,但并未到达眼底:“哦?” 夜沐颜早就听洛荃晚吐槽了这位大师兄的真实性情,这人就是一朵不折不扣的黑心莲花。 此时,他定然是记上了她的仇! 但夜沐颜还是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可是原则问题!我定然不会告诉你。” 东皇修然依旧是浅浅微笑:“五千灵石。” 夜沐颜:“没钱谈什么原则,那我定然是要告诉你的啦,是云寂阁弟子,齐蕴澄,不客气。” 洛荃晚没忍住笑了。 心里为这位云寂阁的兄台捏了一把汗,得罪一朵黑心莲花,自求多福。 此时,又一位正气凛然,轩昂的少年,抱着剑走了过来,直直盯着东皇修然道:“东皇师兄,好久不见,此次试炼,希望和你再战一场。” 东皇修然先是一怔,然后含着笑意点了点头:“荣幸之至。” 说完,这人便走了。 洛荃晚面露讶然:“这位是谁啊?” 十四敬佩地说道:“离朽斋大弟子,离寒,是年轻一辈中的剑修天才,境界和实力与大师兄不分上下。” 洛荃晚点了点头,境界和东皇修然一样,那就是元婴初期,的确天才。 待到第一次试炼大会终于开始,各位精英弟子都是面露期待。 由九苍山山主,东皇罹宣布试炼规则。 “本次大会分为两轮,第一轮是在玄灵秘境中进行的。待到晌午时分,会为各位每个人发送一块手环,试炼的内容是寻找灵植,手环会根据灵植的高低记录相应分数,此次分组按门派分,各大门派的排名情况再手环中可以看见。” “傍晚时分,秘境开启,此秘境开设三天,三日后同一时刻出秘境。” “千万要切记,秘境中危机四伏,不仅有高阶灵植,更有凶猛的灵兽,倘若涉及到生命危险,及时摘下手环即可安全出秘境。” 众人都心下了然,心里都暗下决心,要为自己的门派争一口气。 夜沐颜朝着三人道了别,去找自己门派的人汇合。 东皇修然看向十四:“我记得此次我们参加试炼的,还有大长老座下弟子,青玥,他人呢?” 洛荃晚虽然不善交际,在九苍山中只有东皇修然与十四两个好友,但是这位叫做青玥的师兄,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传说中他打架斗殴,逛花楼,去赌坊,几乎无恶不作,但偏生大长老宋瑾舟不以为然,师徒俩相处地很是融洽。 “哎呀——啊啊啊——”突然间,一个巨大的物件从天而降,那团不明物体还发出了惨烈的尖叫。 十四似乎司空见惯,熟练的御剑飞起,拎着那个不明物体安全着陆。 洛荃晚:“……”哪有什么不明物体,这是个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青玥师兄? 青玥整理了一下衣冠,看起来倒像是个书香气外溢的公子哥,他熟练地嘿嘿一笑,冲着十四道:“多谢十四师兄啦。” 然后又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打开是一幅山水画,静静立在那不动,倒真有些风度翩翩。 ——如果他不会说话的话。 只见他俏皮地朝东皇修然抛了个媚眼,然后看向洛荃晚,自来熟一般寒暄起来:“这位就是洛师弟,果真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啊。” 洛荃晚:“……” 洛荃晚矜持道:“谢谢。” 东皇修然似笑非笑地看向青玥:“所以你又在搞你的那些炸药还有烟花?” “对啊……啊哈哈哈哈……”青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洛荃晚总算知道,宋瑾舟为什么和这个徒弟聊得来了,这如出一辙的性格,这一模一样的说话方式,说这位青玥师兄是宋瑾舟亲生的他都信。 不过,这位青玥师兄虽然不务正业,但是修为却是十分厉害,境界已经到了金丹后期,更是修真界百年难得一遇的丹修天才。 当然也许他更喜欢炼的不是丹药而是炸药。 秘境正式开启,洛荃晚几人依次进入之后,才发现都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他刚拿出地图,便收到了东皇修然的传讯符,被告知在图中那个叫做杏林的地方集合。 洛荃晚这才仔细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高山流水,低谷丛生。 所以说……这到底是哪儿? 洛荃晚惊奇地发现,他……不知道。 他看了眼手环,好家伙,离朽斋的人已经找到灵植,有了积分,位列榜一。 可是他身为一个剑修,对灵植丝毫辨认不出,只得靠地图上对各个灵植的标记,但就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地图是没啥大用了。 他用通讯符向其余几人告知了这个情况。 原来其余几人除了东皇修然外都是相同的情况。 至于东皇修然为什么辨认得出,当然是因为他所处的地方太有辨识度了,不然为什么叫杏林。 好样的东皇师兄,可真的是一点路都不想走,就让他们来找他。 他叹了口气,只好开始瞎走,碰碰运气。 第15章 筹谋赴身玄灵境(一) 夜色逐渐降临,清冷之感油然而生。 洛荃晚兜兜转转了好久,还是一无所获,他看了一眼手环,竟然发现九苍山的排名已经到了第二,不由得大吃一惊。 看来,东皇修然和青玥二人十分给力,尤其是青玥,身为一名合格的丹修,对灵植的辨认可以说是十分出彩。 洛荃晚不禁心想,这第一轮试炼,是纯纯靠丹修带飞的啊。 所以在这场试炼中,他们这些剑修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连地图都认不全。 唉! 正想着,突然,离洛荃晚不远处的峡谷中突然窜出来一个冒着火的东西,那个东西在半空中四散,炸裂成烟花。 洛荃晚:“……” 他好像知道,是谁在那边了。 他御剑飞往峡谷底下,黑漆漆的峡谷底部,有一点微弱的亮光。 一个脸色发青,面容扭曲的人站在那,点燃的火折子照在他的脸上,青里透着丝丝诡异。 洛荃晚:“……” 洛荃晚:“青玥师兄。” 青玥扭曲的脸庞更加扭曲,一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划过,扇形的眼睛里饱含了千言万语:“洛——师——弟——快来救我!!” 洛荃晚满脸问号,然后使了个火诀,黑暗的峡谷瞬间亮如白昼。 一个眼神幽冷,眸子猩红,体积巨大,獠牙丛生的吞天巨蟒正站在青玥身后,吐出猩红的红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两人袭来。 洛荃晚:“……” 他现在知道剑修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是保护脆皮的丹修! 他拿起诸怀,挽了个剑花,将青玥挡在身后,熟练地施展剑术,凌冽的剑意瞬间充斥着整个峡谷。 —— 秘境之外。 长老们看得很是认真,都在各自的映影石中观赏着自家弟子优秀的表现。 宋瑾舟看着洛荃晚大战吞天巨蟒的身影,啃了口水果:“你家弟子进步真快啊!” 叶瑾凝咬了一口糕点:“那必定,我的弟子,自然不能太差。” 宋瑾舟道:“我家弟子也不差呀,九苍山现在的排名可多亏了他!” 叶瑾凝:“啊对对对。” 宋瑾舟:“……” “不过呀,这条吞天巨蟒境界可是元婴中期,小洛能搞定吗?”宋瑾舟忧心忡忡地看着映影石。 叶瑾凝极其果断地说道:“当然。” 宋瑾舟刚要流露出敬佩与震惊。 就听见叶瑾凝又说:“不能。” 而映影石中的洛荃晚正与吞天蟒蛇打的难舍难分。 眼看着洛荃晚对打越来越吃力。 在好不容易有个间歇的时刻,洛荃晚突然大喊一声:“等等!” 吞天巨蟒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大大的疑惑,犹豫着要不要停下。 只见洛荃晚甩了甩衣摆,正儿八经地行了个礼:“打了这么久,我对阁下的敬意如同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能否让在下一睹阁下真容?然后我们再接着打。” 青玥有些搞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 宋瑾舟无语至极,难道这吞天巨蟒真的会和他讲道理,然后化成人形让他看不成? 眼看着吞天巨蟒离洛荃晚越来越近,冰冷的眼神似是能将他冻上。 青玥也紧张至极,在身后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准备等下炸过去。 结果,电光火石之间,巨大的蟒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眉眼清秀的姑娘,那姑娘好看的容颜上写满了冷漠与不解,还包含了难掩的杀意。 青玥:“……” 宋瑾舟:“……” 叶瑾凝:“……” 洛荃晚:“……”大意了,竟然是个姑娘。 岂料,看见她之后,本来战战兢兢躲在洛荃晚身后的青玥,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再次掏出那把折扇,呼啦呼啦地秀着仙气。 只见他露出一个温和而又得体的笑容:“这位姑娘,你好……” 谁知话还没说完,那姑娘就一波灵气打向他,洛荃晚连忙提起剑,替青玥化解了这一击。 而后,洛荃晚讪讪一笑:“这位姑娘,我们先好好谈谈,先不要动手。” 那姑娘依旧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仙草,还我,杀你。” 青玥愣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地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株仙草:“你要的是这个呀!那还你。” 好家伙,原来只是为了仙草就追杀了他一路。 姑娘眼底的杀意瞬间减少了许多,而后又看向洛荃晚:“接着,打。” 洛荃晚:“……”可千万别,他可真的没力气了,这位姑娘的修为是元婴期以上,他一个小小的金丹,怎么可能打得过她,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不过,怎么看这位姑娘都是涉世未深的样子,应该挺好忽悠。 青玥再次不怕死地上前,摇了摇折扇,端的是一片光风霁月:“姑娘,我二人无意叨扰,只是姑娘风姿卓越,修为了得,我们这才上前切磋一番。无意打扰姑娘清修。” 姑娘:“哦。” 就……就没了? 姑娘:“不打,就走。” 青玥和洛荃晚有几分难以置信,这……这……也太好说话了。 秘境外的宋瑾舟,再次被剧情的发展搞得无话可说。 叶瑾凝喝了口茶水,未发表任何意见。 难道这个秘境里的灵兽都是如此的单纯好骗? 洛荃晚:“那姑娘再见。” 说完便拉着青玥迅速跑了,生怕那位反悔似的。 —— 逃出生天的二人找了个隐秘的地方休憩,青玥对洛荃晚已是佩服至极:“洛师弟果真厉害啊,修为了得,今日若不是你,我恐怕已经小命不保了。” 洛荃晚:“青玥师兄才是真的厉害,我们的分数上涨的如此之快,多亏了你。” 青玥嘿嘿一笑,又道:“那是,不过幸亏那位灵兽大人好说话。” 洛荃晚笑了笑:“其实,我早知会是如此。” 青玥:“???啊?” 洛荃晚拿出地图,指了指其中一块地方,上面清晰地标记着:蛇心草,由吞天巨蟒守护。吞天巨蟒:性情冷漠寡淡,但善良温顺,不喜与人交流,但好打斗。 青玥:“对哟,地图上不都写着嘛。” “所以找蛇心草的难度并不高,只要用它刷完分数然后及时归还就好了。” 青玥看了眼手环:“我说呢,刷完蛇心草,只加了五百多分。” 两人做好打算,既然已经找准了位置,那就明早去找大师兄汇合,途中正好历经一个叫做迷雾岭的地方,那上面标有高阶灵植。 —— 秘境之外。 长老们吃的停不下来,时刻注意着幻境里一举一动。 宋瑾舟好奇地盯着另一边的映影石,对叶瑾凝说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跑到了沉夜门那边去了,还有谢瑾辞那边。” 由于沈瑾辰的闭关,谢瑾辞去观看东皇修然的试炼。 叶瑾凝和宋瑾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随即跑到三长老谢瑾辞那边看热闹。 谢瑾辞正看的投入,却不料被鬼鬼祟祟赶过来的两人吓得不轻。 ……然后就变成了三个人看。 映影石的身影是那么熟悉,身着白衣的少年,气质出尘,昳丽的容貌让人心生旎念,却又让人不敢亵渎。 但此刻,白衣染上了点点血迹,少年的肩膀上血肉模糊,陷入了昏迷。 ……是东皇修然。 而在他旁边的少女,五官明艳,黝黑的眼珠似小鹿一般,眉头紧皱,替少年处理着肩膀上的伤口。 ……是夜沐颜。 叶瑾凝和宋瑾舟心下已经了然,原来这么多人凑着看,是为了看二人的八卦。 ……不过,是什么将东皇修然伤的那样重,他可是这届弟子当中的佼佼者。 谢瑾辞感受到了两道来自于宋瑾舟和叶瑾凝探究的眼光。 他言简意赅:“是妖族之人。” 妖族? 可是这玄灵秘境中怎么会有妖族的人? 现在的修真界,讲究平等和谐互助友爱,各大门派中也有许多天资卓越的妖修,人们对于妖,魔,甚至鬼,怪,只要未做过坏事,都不是喊打喊杀的态度。 和人一样,修士当中尚且有十恶不赦之人,妖,魔,鬼,怪也是一样的。 但是,如今妖界之主野心勃勃,嗜杀成性,各界都对其很是忌惮。 宋瑾舟皱眉:“秘境中混有妖族的人?他们什么时候进去的?” 谢瑾辞淡淡点了点头,严肃道:“没错,但是各派长老掌门都在,连小七都没察觉到,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已经设计好了。” 也是,连叶瑾凝都没察觉到,定然是早有预谋。 宋瑾舟说:“但是秘境的开启方法只有各派掌门知道,妖族怎么会知道?” 叶瑾凝丝毫不慌,平静地说:“在我闭关之前,见过妖族之主一面。” 其余两人都是吃惊。 因为这个妖族之主极其神秘,且残忍嗜杀,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修真界和妖族一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并不会主动去招惹。 “你们可还记得……栎槡?”叶瑾凝说道。 听闻这个名字,谢瑾辞和宋瑾凝都是大惊失色,眉眼间写满了凝重,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难道说……当年的事过后,他去了妖界,还当上了妖主?” 叶瑾凝点了点头,良久,又缓缓开口说:“此事万不可被除九苍山以外的人知晓,否则,当年之事会再次发生。” “那如今……”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云寂阁阁主云殇,沉夜门门主夜芷,离朽斋斋主离沅,以及东皇罹,来到了这边。 想必都在映影石中发觉到了妖族的存在。 “秘境中混有妖族。” 夜芷建议:“要不终止此次试炼,我们的弟子到现在,对妖族的存在还是一无所知。而且这些妖族修为都不低。” 云殇也认同:“我们的弟子按照规则来,并不会出太多全力,但是妖族那些人会下死手。秘境上有先辈们设置的禁制,我们还不能进去。” 东皇罹此刻也有些动摇,毕竟那些弟子都是各个门派的精英,总不能折在秘境里。 叶瑾凝淡淡地开口:“其实不必。” 在场的所有人对他十分崇敬,此言一出,没有人说话。 “他们可不一定会输。” “诸位可还记得,当初的我们?” 所有人都缄默,但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久违了的光芒。 当年的他们,生逢乱世,各界动荡,灾祸频发,先辈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们凭借一腔年少的热血,平定战乱,开辟修真界的新天地,终于让修真界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其中的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拼命厮杀,殚精竭虑,命悬一线都历历在目。 如今各界相安无事,主张和平,互不侵犯,甚至关系友好。 但不免有些暗流涌动。 而如今的他们,不应该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应该因为他们的呵护而被折断羽翼。 “况且,虽说,东皇修然身为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受了重伤,但是,他在这之前发觉到了事态的不对,还斩杀了三名妖族,其中有两名都是元婴期。”谢瑾辞说道。 夜芷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他们,一定不会输。” “只是,我们与妖族明面上的和平,已经要维持不住了。” —— 秘境之中。 眼看东皇修然呦呦转醒,夜沐颜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醒了,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东皇修然脸色苍白,显出一种病弱的美感,好看的桃花眼微睁,薄唇微启:“秘境中混有妖族,修为都不低,能否帮忙通知一下其他人。” 夜沐颜双眸微缩,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多谢。” 这两个字很少从东皇修然的嘴里说出,一向都是旁人向他道谢,然后他温和地讽刺一下对方的废物属性,对方还听不出来他是在骂他。 不过,夜沐颜应该没有他那么缺德。 夜沐颜通知完其他人,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阴冷的山洞里是剩下了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 夜沐颜叹了一口气:“这些妖族真的那么厉害呀,连我们一向所向披靡的东皇大师兄都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啊,东皇师兄不要太伤心,不是你太弱了,是那些妖族太强了。” 东皇修然:“……”并不伤心呢谢谢。 东皇修然喉咙里传来了低低的轻笑:“那就劳烦夜师妹保护我了。” 夜沐颜愣住了,嗯哼? “只是妖族一向嗅觉灵敏,我身上的血腥味过重,等下如若有妖族循迹而来,就全靠师妹了。”东皇修然眨了眨他漂亮的桃花眼,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戏谑。 夜沐颜:“……”敢情是把她当工具人呢。 第16章 筹谋赴身玄灵境(二) 夜沐颜友好地翻了个白眼,不想和这个心里蔫坏的人说话。 东皇修然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还是动不了,他后知后觉地发觉,夜沐颜把他的肩膀严严实实地包裹了一层又一层。 ……像包粽子一样。 东皇修然:“……” 空旷而又阴冷的山洞在寒冷的夜里愈发寒气逼人,夜沐颜守在火堆边添柴火,收到了来自自家门派的通讯符。 “夜师妹,我们也遇到了妖修,还好有白师兄和温师姐在,你那边怎么样?” 夜沐颜:“除了不太好,其他都很好。” 对方:“……师妹你认真的?” 夜沐颜笑了笑,道:“开玩笑的,我和九苍山的东皇师兄在一起,我很好,他不太好。” 然后轻轻地问:“他们怎么样?没受伤?” 对方:“白师兄没事,但是温师姐不太好,受了很严重的伤,白师兄正在照顾她。” 夜沐颜有些担心:“这样啊,那你们多加小心。” 她盯着火堆,心里浮现出的是白凛的身影,光是这样想着,心口处的悸动就已经难掩。 她自小就性情活泼贪玩,是沉夜门最小的师妹,几乎和师门里的所有人都熟识,再加上天资聪颖,长老们也都很喜欢她。 除了这个叫做白凛的师兄。 不管她多热情地搭话,他总是冷淡地吐出客套的一两个字。 夜沐颜老是得不到回应,也不是太在意,她知道这个师兄天生就不爱与人搭话。 直到那一天,是她母亲的祭日。 她生来就不愿将痛苦溢于言表,只在白日里照常和所有人玩闹,夜晚她一个人偷偷到后山陵墓,为母亲祭奠。 她笑着告诉母亲,她过得很好,还讲了许多许多她日常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讲着讲着她就忍不住哽咽起来,小声地哭泣。 她还是好想念母亲。 正巧碰见了要来后山练剑的白凛。 一向不爱说话的他生硬地安慰她:“……别哭了。” 然后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粉嘟嘟的糯米团子:“给你吃。” 夜沐颜看着这个团子,有些讶然。 看他这清冷的气质,和这个粉嘟嘟的团子,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感。 她瞬间破涕为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多谢师兄,师兄怎么会来后山啊。” 白凛说道:“我来练剑。” 然后停顿了一会,他又说:“听见有声音,还以为,闹鬼。” 她再次忍俊不禁,瞬间笑了起来。 察觉到夜沐颜恢复了情绪,白凛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原来这样一个人,也会开玩笑。 她手里捧着糯米团子,脸颊突然发烫,心口处怦怦直跳。 但是……心头处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酸楚,她知道白凛不喜欢她。 他喜欢的只有温楣师姐,那样清冷的少年,只有面对师姐的时候,才会出现少有的温情,和师姐说话时,耳根会微微泛红,师姐表扬他时,他的眼神会从淡然变得发亮。 她知道,那晚他对她的好,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似是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可是却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喜欢上了一个少年,谁也不知道。 一阵阴冷的风吹往山洞,山洞的火堆忽闪了几下。 她蓦然回过神来,然后起身,眼神微凛。 她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她看向东皇修然,东皇修然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冷冽,他想起身,却不料实在伤的太重,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闷哼。 她示意他不要动,然后提起剑,盯着洞口,杀意顿现。 洞口处渐渐出现两个身影,一男一女,衣着古怪至极,浑身散发着妖气。 那个男人看着东皇修然,惊喜地笑出来:“终于找到你了呀,杀了三个我们的人,眼下,你身受重伤,还逃得掉吗?” 东皇修然眼神阴冷,眼底赤裸裸的全是杀意。 他又看向夜沐颜:“哟,还有个小姑娘啊。” 女人冷哼一声:“废话那么多,赶紧动手。” 夜沐颜没有说话,直接拿剑刺了上去,剑气凌冽逼人。 那二人脸色微变,意识到夜沐颜修为不低,收敛了轻浮之意。 —— 秘境之外。 宋瑾舟和叶瑾凝终于想起自家的两个逆徒,回到记录他们的映影石旁。 云殇却对这二人有些担心:“这两位妖修修为应该到了金丹后期,小夜她……能敌得过吗?” “我倒是也有些担心,”夜芷笑了笑,继续说:“担心那两个妖族。” 云殇傻眼:“啊?” —— 秘境之内。 夜沐颜的剑突然散发出纯澈的灵气,灼热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 那两个妖族咬紧牙关,竟然感觉到自身的妖力在被削弱,扑面而来的……居然有种毁天灭地的灭世之感。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个丫头明明只有金丹中期的修为,在修真界,修炼等级可是犹如天堑,更别提她还是以一敌二,竟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东皇修然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意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 秘境之外。 云殇瞪大双眼:“这是……” 谢瑾辞抿了一口茶:“是焚天剑法。” 夜芷收敛了笑意,沉声说道:“当年她的母亲死得那样凄惨,全因妖族,她这几年来潜心研究焚天剑诀,可以说是妖族的克星。” 骇人的剑意沉沉向那两人压去,那两人心头不由得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忽然间,巨大的压迫感消失,但是死亡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庞大的剑意瞬间分化,像暴雨一般朝着两人袭去。 长夜漫漫,终究是走到了尽头,初日将晓,天光乍泄。 那两名妖族五脏俱裂,神情痛苦万分。 夜沐颜收了剑,明白二人的生命已然到达了终点。 却不料,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二人的神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夜沐颜一惊,意识到不对劲。 一股巨大的妖力在那两人身上波动,势如破竹。 他们这是要……自爆妖丹! 自爆妖丹不需要灵力支持,只需要燃烧生命和身体,这个过程极其短暂。 等夜沐颜刚意识到,爆破妖力的灼热气息已经几乎将她吞噬。 两名妖修撕心裂肺的叫声在爆炸中逐渐消失。 然而…… 夜沐颜并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灼烧与痛苦。 相反的,一股沁凉的气息包裹着她,萦绕着清冽的梅花香气和……淡淡的血腥味。 是东皇修然,他挡在了她的面前,用仅存的灵力开了个防御罩。 她抬头,能清晰地看见他苍白的脸庞,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狠厉与决然。 夜沐颜有过片刻的呆滞,但随即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人是疯了吗,伤的这么重,还要使用瞬间移动…… 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竟然莫名地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安。 ……爆炸消失。 东皇修然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晕了过去。 然后,倒在了夜沐颜身上。 夜沐颜早有预料,但是当这股气息无限放大,她感受到他温热的胸膛里心跳的声音,以及洒在她脖颈处灼热的气息时,她的耳根处还是染上了薄红。 她虽然在给他处理伤口时也将他的上半身看得差不多了,但修真界一向开放,这种画本她其实也看了不少,出于欣赏的态度,她还赞叹了一下他的身材。 但是……她可从未和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像是零距离的拥抱。 她慌忙地想将他放下来,然后帮他疗伤,顺便输送一点灵力。 可不料是方才灵力损耗过于巨大了或是有些慌张了,她竟然毫无预料地摔倒了。 好在这次终于反应过来了,使用了防御罩,当她倒在地上时,并没有传来疼痛。 但是她好似忘了一件事,东皇修然在毫无支撑的情况下,也顺着她的方向倒了下去。 他并不轻,压上来的那一刻,夜沐颜痛得生理泪水都出来了。 他很高,夜沐颜怕伤到他,还护住了他的头颅。 却不巧,他的唇瓣却不小心贴上了她的脖颈,一瞬间,夜沐颜的脸红到了极致,脖颈处传来了难掩的酥麻感。 仿佛一个缱绻至极地吻。 这……这! 她在识海里疯狂呐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这是个什么情况!” —— 秘境之外。 夜芷那好看至极地脸庞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咳咳,这……” 方才还假装自己很正经的云殇,仙风道骨地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啊这,怎么就突然到这种情节了呢,还怪让人害羞的。” 谢瑾辞也轻咳一声,眼神微妙。 —— 秘境之内。 洛荃晚和青玥是在深夜赶往迷雾岭的路上收到了来自夜沐颜的传音。 青玥瞪大双眼,怎么看都不太聪明:“东皇师兄受伤了,我们要不去找他,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洛荃晚摇了摇头:“有夜师妹就够了,她的修为比我们都高,况且……估计也有专门追杀我们的妖族,我们现在去,也算是将危险带给他们了。” 青玥觉得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洛荃晚坦然地笑了笑:“迷雾谷就在眼前了,我们当然还是按照原计划去迷雾谷啦,等着妖族来找我们。” 迷雾谷内。 没有一丝雾气,和洛荃晚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能清晰地看得到夜空,稀疏的星辰映着满月的光辉,洒下清亮柔和的光辉,和谷内的一条溪流相映,皎暇柔和。 明明是如此迷人而又惬意的景致,洛荃晚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危险。 他甚至能感受到诸怀在识海中隐隐传来的不安。 这个地方……不对劲。 洛荃晚眯了眯眼,看向夜空:“我记得今晚,不是满月,是上弦月。” 青玥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啊?” 第17章 筹谋赴身玄灵境(三) 大晚上的,讲什么鬼故事。 溪流的水声潺潺,却是让人有些心慌。 二人继续往前走,此处虽然寂静开阔,但路途崎岖,密林丛生。 复行数十步,竟然出现了森森白骨。 青玥被吓了一大跳,差一点惊叫出声,但还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洛荃晚仔细观察了一番,皱着眉头:“这些骸骨,不仅有兽形的,还有人形的。” 青玥难以置信道:“秘境常年处于关闭的状态,除了修士,寻常人根本进不来,哪来的人的骸骨。” 洛荃晚说道:“人形的骸骨不一定就是人,还有可能是化形了的灵兽。” 青玥不由得头皮发麻:“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会……” 还没等他说完,洛荃晚又有了新的发现。 在骸骨的另一边,一处类似于断壁的地方,枯藤缠绕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隐隐约约还有字。 【恭喜你已经来到了新的世界。 在这里,你必须遵循以下规则,否则,你将会被抹杀。 第一,这里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活物。 第二,如若遇到没有脸的人,请尽可能满足它的要求,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第三,若遇到淤泥怪人,请赶快跑。 第四,若遇到正常的人,他们是可以信赖的。 第五,务必远离穿红衣服的人,若遇到,切记不要对他撒谎。 第六,你需要成功找到穿红衣服人的家。 第七,如若月亮完全变红,所有的一切,包括你,都会被抹杀。 祝你一切愉快哦。】 洛荃晚看完了所有的字,陷入了思索。 如果那些骸骨都是兽类的,为什么要写文字呢?文字是写给谁看的呢? 所以说,那些人形的骸骨,真的是人。 但是正如青玥所说,秘境常年关闭。 死掉的这些人,是真的,还是都是幻觉? 青玥一向脑子笨,看着这么多文字,头都大了,只能指望这位可爱的小师弟了:“洛师弟,我们现在怎么办?” 洛荃晚丝毫不慌,异常淡定,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青玥抬头,发现方才还皎洁的月亮在梢头处已经染上了一抹红色。 洛荃晚笑了笑:“那就试试在整个月亮变红之前,找一找那个穿红衣服人的家。” 说完便开始快步行走。 青玥连忙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穿过了一大片黑色的密林,密林中飞出一大群乌鸦,藏匿在黑夜中,发出难听的嘶鸣声。 出乎意料的是,穿过这片密林之后,竟然出现了村落。 整片村落在黑夜中打着正常的灯光,竟然显出意外的温馨,还能听到人们的谈笑声,一个个身影显得闲适又安逸。 二人走进了村落,一个村民看见了他们,没有太过于排斥和意外,反而热情地招呼他们:“你们好,是来这边除魔的修士吗?” 青玥看清他是有脸的正常人之后,松了一口气。 洛荃晚挂上了笑容,学着村民的语气:“是啊,我们是来这边除魔的修士。” “那就跟我来见村长。”村民招呼他们。 青玥传音给洛荃晚:“我知道我知道,话本里经常这样写,这个村民还挺上道,直接带我们走主线剧情。” 洛荃晚轻轻地笑起来。 一路上,他们遇上了许多村民,都十分热情洋溢,仿佛对这个村庄里出现陌生人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 等见到村长后,青玥将笑容僵在了脸上。 啊这这这—— 这个村长的面部没有五官,是模糊的一片,四肢以一种诡异的状态不自然的垂着。 看见他们之后,糊糊的五官蠕动着,发出一种生硬的声音:“你们好呀。” 洛荃晚笑容满面:“你也好。” 青玥:“好……”个鬼,正常人看见这么一副情景还能好的起来?! “没什么可招待各位的,不如,二位一起来用膳。”如同老鸦嘶鸣一般难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青玥想起了那条刻在石碑上的规则。 【如若遇到没有脸的人,请尽可能满足它的要求,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同意,就听见洛荃晚斩钉截铁的声音。 “不行。” 青玥看着他,瞳孔地震。 洛荃晚愉快地眨了眨眼,给他传音:“我倒想知道,这个很可怕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青玥:“……” 青玥看不见村长的表情,但是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周围变低了的气压,村长瘫软下来的身子突然直了起来。 然后就在他们的注视下,脑袋弯曲,像猫头鹰一样旋转了一周,发出“咔嚓咔嚓”骨头摩擦的声音。 整片村庄突然寂静下来,一切喧嚣声仿佛都消失了。 在村长的周围,“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幻化成一块又一块泥潭,不一会儿,那一块一块泥潭上升,已经渐渐变成人形。 青玥骇然,这……这难道就是规则里说的“淤泥怪人”。 【若遇到淤泥怪人,请赶快跑。】 洛荃晚闭上眼,掏出一张火符,直接在淤泥怪人没成形之前一把火烧了过去。 只见淤泥怪人依旧完好如初,甚至以更快地速度成形了。 洛荃晚:“……” 洛荃晚和青玥交换了一个眼神,端的是坚定傲气。 二人撒腿就跑。 洛荃晚抽空回了个头,看见那淤泥怪人发疯似地冲向他们,当他们的身躯不小心碰到路过的房屋时,沾上的那一块迅速扩展,瞬间吞噬了整个房屋,房屋瞬间变成了一大块黏糊糊的淤泥。 洛荃晚:“……” 青玥:“……” 二人跑的更用力了。 青玥抬头,发现月亮上的那一抹红色扩大了一些。 青玥欲哭无泪,传音道:“洛师弟,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三个时辰,整个月亮都要变成红色了,到时候,我们真的会被抹杀吗?” 洛荃晚虽然依旧在跑,在语气依旧气定神闲:“不会啊。” 青玥仿佛看见了希望:“月亮不会变成红色?还是我们不会被抹杀?” 洛荃晚忍不住笑出了声:“是用不了三个时辰,月亮就会变成红色的。” 青玥:“……” 毁灭,没救了。 青玥:“……洛师弟,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不解,他很不解。 洛荃晚指着不远处:“你看。” 不远处,一抹红色的身影在黑夜中十分显眼,修长高挑的身形与这一片土地里所有丑陋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洛荃晚热情地打招呼:“嗨,这位朋友留个步。” 不知为何,这个红衣人出现之后,那群淤泥怪人全部都停止了对他们的追击,消失不见。 洛荃晚意识到,这个红衣人定然不简单。 那个红衣人听见声音之后,转过身来。 出乎意料,竟是个俊美漂亮的少年,五官在柔和中带了几分凌冽,剑眉星目,薄唇微抿,看见他们后,眼眸微微带了几分笑意。 二人都有几分意外。 青玥心想,若不是这届弟子他大多都认识,他都怀疑这少年是哪一个门派的精英弟子。 实在不像是这个全是怪物的地方应该有的产物。 红衣人先他们一步开口说话,语调温和:“你们是?” 青玥又想起了规则。 【务必远离穿红衣服的人,若遇到,切记不要对他撒谎。】 可是还有一条规则。 【你需要成功找到穿红衣服人的家。】 如果远离他的话,又怎么找到他的家呢?似乎有点矛盾,但是又似乎,只要不对他撒谎不就行了吗? 第18章 筹谋赴身玄灵境(四) 青玥方才已经感受到了违反规则的后果,被那群淤泥怪物追着跑了一路,斟酌着介绍自己:“我叫青玥。” 红衣少年将目光移向洛荃晚。 洛荃晚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叫叶瑾凝。” 青玥:“……”这下完蛋了,这位师弟为什么还敢戏耍规则?毁灭要不。 ……还用的是叶尊者的名字。 他是不是不知道,每个人的手环里被装了映影石,在秘境之内的所作所为都会被长老和掌门看见。 这偌大的修真界,有谁不知道叶瑾凝的名字?这位红衣少年气度不凡,实在是很像这个地方隐藏的终极大佬,这么戏耍他,还这么明显? 红衣少年神情很明显地僵了一下,似乎就把“荒唐”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 秘境之外。 叶瑾凝:“……” 宋瑾舟噗嗤一声,没憋住。 宋瑾舟:“我方才还有些担心小洛和青玥的处境,现在看来……他们玩的还挺开心的。” 叶瑾凝:“让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人杀了这逆徒。” 宋瑾舟笑了笑,盯着映影石,道:“所以,这次秘境究竟是怎么回事?妖族也就罢了,小洛他们遇到的这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叶瑾凝皱眉:“是个……棘手的大麻烦。” —— 秘境之内。 谁知洛荃晚压根就不心虚,一本正经道:“这位道友,我们都介绍完了,你也介绍一下你自己。” 看少年方才的反应,洛荃晚已经可以确定,他一定不是这个幻境的产物,是在现实中真真切切存在的人。 况且,他刚刚向少年撒了谎,可是惩罚却迟迟未来。 红衣少年迅速地调整自己的表情,认真道:“我从南疆来,名为白炽茕。” 青玥大骇:“……白痴穷?道友你的名字还真的是……独特啊。” 白炽茕:“……” 你才白痴穷,你全家都是白痴穷! 洛荃晚憋住笑,正色道:“这么说,这里是南疆?” 白炽茕:“当然不是,这里是我的家乡,是东境的一处小村落。” 显然这位叫白炽茕的红衣少年,对自己扮演角色十分投入,入戏之深让洛荃晚为之赞叹,他硬是拉着两人,要走完该走的剧情。 “我是村子里唯一有修炼天赋的,家里人送我去了南疆的修仙门派,可是我再次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自己的家究竟在哪了……” 洛荃晚很懂,打断少年的话:“嗯嗯对,我们会帮你的。” 白炽茕:“……”可真的是谢谢你们。 洛荃晚忽略了白炽茕眼底深处传来的无语和鄙夷,示意两人跟着他走,边走边说:“不知白道友修为有多高?” 白炽茕一愣:“……刚入化神。” 修为只有金丹初期的洛荃晚和青玥对视一眼,是说不出的震惊与错愕。 两人跟着洛荃晚,又来到了最初的村子。 没有了淤泥怪人,整个村落又恢复了最初他们到达时的模样。 诡异的是,这里的村民明明就见过他们一次了,可是现在却不认识他们了,还重复着那同样的一句话。 他们再一次找到了村长。 洛荃晚实在是不太想和这么一群人用膳,但是一拒绝村长,那群淤泥怪人又会冒出来。 所以洛荃晚先下手为强:“我们是来除妖的修士,劳烦您带一下路,我们现在就去除妖。” 村长:“……” 村长:“好。”就喜欢你这强硬的态度。 村长瘫软了的四肢再一次诡异地立了起来,他蠕动着行走,叫了几个身形都比较壮硕的村民,让他们随行。 洛荃晚眼眸中神色不明,问道:“所以,你们要除掉的,究竟是什么妖怪?” 村长扯着他难听的嗓音说:“是狐妖。” 一个浩浩荡荡的除妖队伍风风火火地朝着村长带领的方向进发。 一路上,洛荃晚都低眉不语,时不时抬头看看挂在天边的圆月,时不时再看看旁边这个可疑的红衣少年。 他已经尽力跳开了所有无用的经历,直接往这个故事最主要的情节上面飞奔。 只希望一切,如同他猜想的一样。 四周是浓密的树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月亮上洒下的红色让一切变得诡谲幽暗,说不出的压抑。 不知走了多久。 “到了,”村长说:“那群狐妖,就在附近。” 洛荃晚捕捉到了某个字,这么说,狐妖不仅仅只有一只。 而在这幽深的密林中,竟然出现了类似于人类居住的木屋,大大小小的有几十座,就像一个小小的村落,每个木屋周围种满了花花草草,有种难以置信的温馨之感。 青玥喃喃自语:“这不就是刚刚的那个村子嘛。”除了这遍地的鲜花,几乎一模一样了。 从木屋里走出来的“妖”,都有着妖所具有的特征,有的长着狐耳,有的留着狐尾,还有几只压根就没有化形的。 村长的声音里含着几分激动:“快,抓住他们,杀了这群妖!” 村长所带领的那些村民一拥而上。 洛荃晚拉着青玥和白炽茕走到了一边,并没有参与这次捉妖。 青玥本以为这算是违反规则了,毕竟他们没有满足村长的要求,杀了那些妖。 但是村长好似已经忘记他们的存在一样,杀红了眼,蠕动着身子。 那些妖被村民拿着大刀无情地杀害掉,鲜血流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所有的鲜花被染上了鲜血的颜色。 不对劲…… 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这些村民明明没有任何修为傍身,为何能打败已经化形了的妖? 妖族化形,修为至少达到了筑基期,怎么可能打不过几个凡人? 洛荃晚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这个红衣少年,只见这位少年的包含着万千的情绪,有憎恶,有愤恨,但是更多的却是难以掩盖的……快意。 疯狂的快意在少年的眼底迅速增长,洛荃晚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大笑出声。 察觉到了洛荃晚的眼光,他缓缓地收敛了情绪。 青玥被眼前的一切弄得很懵,他抬头望向天空。 月亮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被大面积地染上了红色,猩红月亮如同到处汹涌着的鲜血一般。 洛荃晚冷静地看着一切,直到整个村落里的最后一个狐妖被屠戮。 天空,突然下起来大雨。 村长和村民们满意地离开了。 大雨越下越大,洛荃晚在雨中清晰地看见,那些狐妖的尸体,渐渐地隐入了泥土之中。 洛荃晚看着白炽茕,道:“时间差不多了。” 白炽茕静静地看着他,而后说:“什么?” 洛荃晚微微一笑,念了一个法诀。 白炽茕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这个法诀,是洛荃晚从叶瑾凝那里学来的,当初叶瑾凝绑他就是用的这个。 捆绑的最高上限,就是化神期,只是,是有时限的。 白炽茕:“……” 白炽茕:“你干什么?” 洛荃晚拉着他,走向那个被屠戮的狐妖的村落:“当然是达成你想要的条件,带你回家啊。” 青玥愣住了。 白炽茕也愣住了,神情阴鹜道:“我的家?在这?你看清楚了,我不是妖。” 洛荃晚点了点头:“你的确不是妖。” 洛荃晚很有耐心地娓娓道来。 “因为原本住在这里的,本就不是妖,而是村民。” “而方才那个住满了村民的村子,原本都是妖。” “这一切,本就是你故意颠倒过来的,因为你就是想要复仇。所以把这些妖都困在这儿,让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被杀。” 第19章 筹谋赴身玄灵境(五) “你生活在这片隐蔽的密林里,在这片村落里,你是唯一一个有修炼的天赋的,可是东境却没有修仙门派,因为,东境是妖族的栖息地。” “你们居住在这,是因为当年五界之间的混战,让你们不得不隐居在此。” “可是,当你们意识到,东境已经变成妖族的领地之后,你们便怕了起来。” “你怕这片密林尽头的那个村落里的妖族,终有一天会发现你们,所以你去了南疆。” “但是你回来之后,却发现你生活的整个村子被屠戮,所有村民被妖族当成牲畜一般凌辱。” “你杀了那些妖族,将他们变成淤泥怪人,还让村民和妖族之间的角色互换,让那些妖族住在你从小生活的村落里,一遍一遍地被屠戮,让他们重复一遍,他们当时对你们的所做所为。” “而后,你将这一片空间炼成了既能惩罚那些妖族,又能杀人的工具,还创立了规则。” “其实当中的许多规则都是无伤大雅的,只有那个月亮完全变红之后,会对进来之人造成抹杀才是真的。” “一般的低阶灵兽,甚至修为低的修士,只用规则抹杀就可以。” “但是遇到修为高的修士,杀人工具就变成了你,有化神修为的你,才是最好的杀人工具。” 洛荃晚结束了他的分析。 而此时,月亮已经完全变成了猩红色。 大地开始震动起来,眼前的一切如同碎片一般渐渐凋零,逐渐变成了……大雾四起的旷野。 洛荃晚了然,他成功地解开了规则,来到了真正的迷雾谷。 白炽茕看着他,眼神冰冷,却又带了一丝嘲弄:“你说的很好,但有一点却是说错了。” 只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在我离开村落之前,那群妖族,已经将我们村子的人全部杀了……包括……我……”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那个满月的晚上,妖族总会在满月之时妖力大增,且变得嗜血狂躁。 ……彼时,他正在和父亲母亲以及邻居,一同赏着月,吃着饭菜,他还正在照顾自己尚且年幼的妹妹,妹妹还在他的怀里天真地问,天上的亮亮的东西是什么啊? 他笑着回答,那是月亮,那是很好看,很美好,也很纯净的东西。 可是…… 可是…… 当妖狐来临的时候,天空中皎洁的月亮变成了红色,一大群眼睛泛着红光的妖狐,蜂拥而至,将他的亲人们瞬间撕成了碎片。 血……满地的血流着…… 他和妹妹躲在一处草垛之后,吓得不敢出声。 两只妖狐正在缓缓靠近他们。 他们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他一向胆小又懂事的妹妹却突然不听他的劝阻,跑了出去。 两名妖狐瞬间冲了上去,他听见妹妹尖叫的声音,只那么一声,然后就永远消失了。 泪水与滋长的恨意终于疯长。 为什么? 为什么容不下他们? 为什么这些妖族就容不下他们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就容不下他们呢? 妹妹的牺牲还是没能换得来他的存活,他最终还是被妖狐杀掉了。 可是他好恨,他想要报仇,想要杀掉这些妖狐。 怨气凝结,他虽然死了,却以另外一种身份存活了下来。 “所以你明白了?我并不是修士,也并非妖族,我如今是鬼之身啊。”白炽茕声音颤抖且带着一丝癫狂。 青玥看着他,叹了口气,心想这也是位可怜人啊。 洛荃晚静静地看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苦笑道:“其实,你做的很好。” 至少,比他要做的好。 白炽茕似是从痛苦又充满恨意的回忆里拉回来了几分,神情有些淡淡的茫然:“……很……好?” 洛荃晚似乎也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良久,才垂下眼眸,微微点了点头。 白炽茕眯了眯眼:“你这个名门正派倒是很有意思。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洛荃晚:“……” 洛荃晚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道:“你,应该就是传说中百鬼榜排名第八的,红鬼?” 青玥瞪大眼睛,什么?红鬼? 白炽茕赞许道:“真聪明。” 洛荃晚挑了挑眉:“是鬼主让你来的??” 白炽茕似乎和洛荃晚闲聊得很自然道:“倒也不是,是我偷偷瞒着鬼主来的,我只是想杀一个人而已,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得告诉我,我要杀的那个人在哪,怎么样?” 青玥心想,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命,去坑害另外一个人呢?洛师弟定然会拒绝,可是,这可是万鬼榜排名第八的红鬼,唉,这下怎么办呢? 谁料洛荃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是谁,我定然让你杀了他。” 白炽茕说道:“他叫洛荃晚,你认识他吗?” 洛荃晚:“……” 青玥:“……” 洛荃晚认真道:“认识,当然认识啊,九苍山的弟子嘛,我这就带你去杀了他。” 白炽茕满意至极。 洛荃晚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白炽茕道:“我对此人并不熟知,只是,我杀他,全因为他的身份,会对鬼界的局势有大不利之处。” 洛荃晚心下已经了然,红鬼是知晓了他魔族少主的身份,想要杀他。 洛荃晚:“原来如此!此人真是罪无可恕,当杀。” 青玥:“……”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 两人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态度,将迷雾谷的高阶灵植找了出来,刷够了分数。 此时已经接近黎明。 然后两人一鬼出了迷雾谷,走上了正轨。 青玥看着这个,修为高深,但是却对洛荃晚深信不疑的红鬼,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悯。 唉,什么人都信只会害了你。 对洛荃晚深信不疑的某鬼:“你真名到底叫什么?别告诉我你叫叶瑾凝,我碰到过自称自己是叶尊者的人可太多了。” 洛荃晚:“……”敢情叶瑾凝的名字经常被用来招摇撞骗啊,那他就放心了。 只不过,叶瑾凝居然这么受欢迎,连大名鼎鼎的红鬼提起他都用的是尊称,听起来十分尊敬他。 啧啧啧。 洛荃晚:“实不相瞒,我是云寂阁弟子,名为凌扶风。” 青玥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得嘴角一抽。 凌,扶,风,就是那个,每次去赌坊和他抢注,去花楼还和他抢姑娘,去酒坊和他抢酒的那个小人! 洛荃晚在整个修真界,认识的弟子并不多,但这位名叫凌扶风的少年,有着和青玥一样的名声,让人望而生畏。 白炽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洛荃晚面上依旧在微笑,可心里却能炸开锅了。 这样早晚会露馅,得找个机会摆脱掉他! 该怎么办呢? 正在发愁,岂料这时候,天将祥瑞。 负责杀洛荃晚和青玥的妖族,终终终于来了!!! 四名妖族,两个元婴,两个金丹。 洛荃晚看着这四位妖族,眼神十分慈爱。 还没等白炽茕反应过来,青玥与洛荃晚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冲了上去:“大胆妖族,竟敢出现在秘境之中,看我们不灭了你们!” 四名妖族也没想到这么突然,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攻击。 岂料洛荃晚和青玥却一下子被弹飞出去,在半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掉进了迷雾谷,甚至发出了“啊啊啊——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的惨叫。 秘境之外的叶瑾凝:“……” 宋瑾舟:“……” 四名妖族:“……” 四名妖族怀疑人生,怀疑自己,他们……有那么用力?刚才似乎还没碰到? 白炽茕看都没看被打下去的两人,他对妖族有着浓烈的恨意,现在注意力全在这四名妖族身上。 “妖族,该死!” 四名妖族汗流浃背,这这这,此人修为竟然已经到了化神! 四名妖族想哭,他们想回家,他们不想玩了。 对于这四名妖族而言,沉默,是今晚的秘境。 而被“打”下迷雾谷的两位,趁乱偷偷地跑了。 此时,黑夜已然结束,整个秘境终于被光亮所取代。 当天光泄下的那一刹那,当微风拂过的那一瞬间,青玥几近落泪,真是久违了! 洛荃晚也是心情愉悦:“走,我们去和夜师妹,还有东皇师兄汇合。我记得他们是在杏林中部的一个山洞里。” 青玥开心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进入秘境才一个晚上,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什么妖族,鬼族,都跟不要钱一样往秘境中挤。 青玥表示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不过不重要了,他看着即将到达了的山洞,心中激动万分,没关系,东皇师兄和夜师妹一定会安慰安慰他受伤的小心脏的,他可是遇见了红鬼! 一进山洞,青玥刚准备向两人诉苦。 岂料,眼前的场景却是这样的。 东皇师兄将夜师妹扑倒。 东皇师兄亲吻着夜师妹的脖颈。 夜师妹满脸通红,十分娇羞。 原来一切都是那么地巧合,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 青玥:“……”他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洛荃晚:“……”谁能告诉他,这是个什么情况。 叶瑾凝:“……”这边还在升级打怪,那边已经先进到造人计划。 宋瑾舟:“……”这是他不花钱就可以看到的吗。 夜芷:“……”突然来了的这两人是什么情况。 谢瑾辞:“……”好像,解释不太清了。 云殇:“……”突然一下子这么多人围观,怪害羞的。 夜沐颜:“两位既然来了,就来帮忙,别傻站着了。” 青玥惊恐万分:“这也能帮忙?” 夜沐颜:“……” —— 良久之后。 秘境之内的夜沐颜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现在你们明白了?” 洛荃晚:“原来。” 青玥:“如此。” 秘境之外的夜芷万分无奈地解释了许久:“现在你们懂了?” 叶瑾凝:“是这样。” 宋瑾舟:“的啊。” 夜沐颜很是好奇:“那你们呢?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了?” 洛荃晚:“一言难尽。” 然后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都给夜沐颜讲了一遍。 夜沐颜:“……” 洛荃晚看了看被几人轮流输送灵力的东皇修然,对夜沐颜说:“总之就是,现在这个秘境真的不太妙,妖族能有组织有纪律地来这儿,定然有一位组织者,修为肯定不低,盲猜至少化神。” “再加上修为直接达到化神期的红鬼,我们的处境相当危险。” “虽然红鬼想杀的人是我,但是当他找不到我时,我猜他会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杀光秘境里的所有人。” 第20章 筹谋赴身玄灵境(六) 这时,被三人轮流输送灵力的东皇修然已经呦呦转醒。 ……果然剑修的生命力都很顽强。 东皇修然虚弱地开口:“这事不是很好解决吗?” 夜沐颜和青玥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希望,洛荃晚却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面带无语。 东皇修然懒懒地笑了笑:“只要你主动自投罗网,让红鬼杀了你,凭借对妖族的仇恨,他定然会杀掉秘境中的所有妖族,然后万事大吉了。” 洛荃晚无奈:“师兄,我们修真界讲究人性,不会干这种,牺牲一个造福千万人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这么诋毁我们修士。” 东皇修然义正言辞地反驳,似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我们修真界竟然还有人性?” 洛荃晚:“……” 洛荃晚还想再挣扎一下:“夜师妹和青玥师兄肯定不会让我做这种事的对?” 夜沐颜点了点头:“对!” 洛荃晚看向东皇修然:“你看嘛,我就说……” 夜沐颜又接着说:“我们修真界的确没有人性。” 洛荃晚:“……” 洛荃晚满含希冀地看向青玥。 青玥动容地看着洛荃晚:“洛师弟,我们会记住你的,安心去。” 洛荃晚:“……”天要亡他,非战之罪也。 —— 秘境之外。 宋瑾舟悚然:“所以真的要让红鬼杀了小洛吗?” 叶瑾凝摆了摆手:“杀杀,下一个徒弟说不定更好。” 宋瑾舟:“……”行,你们开心就好。 —— 秘境之内。 晌午时分的阳光有些刺眼,虽然整个秘境景色怡人,但是却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莫名的烦躁。 ……白炽茕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杀人的欲望了。 为什么这半天过去了,他没有见到一个人的影子,就连被打下迷雾谷的那两人也不见了踪影。 白炽茕低低骂了一声:“见鬼了这是!” 又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就是鬼,然后闭上了嘴。 此时,他似乎突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而且就在这附近。 他沿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走去,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虚弱地靠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旁边,几乎昏厥过去。 白炽茕眯了眯眼,试探地叫了一声:“凌扶风?” 洛荃晚困难地抬起眼皮,看见来人之后,眼睛之中竟然浅浅地含了一层泪光,似乎包含着无限的激动:“是你……” 白炽茕被这个眼神恶心到了。 但他还是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洛荃晚低着声线,声音里含有一丝愧疚:“抱歉,我那时的确是骗了你的。” 白炽茕按捺住自己的杀意,示意洛荃晚继续说下去。 洛荃晚:“我们当时假意被那四个妖修打下迷雾谷,然后偷偷地逃去给洛师弟通风报信,让他赶快逃。毕竟是同门情深,我……实在是不忍心真的让洛师弟被你杀死。” 白炽茕其实早就看出来,身为名门正派,怎么会真的轻而易举地出卖自己的同门,修真界好歹也是有人性的。 至于被四名妖修打下迷雾谷,真的是假到不能再假,他当时一心想要杀掉那些妖修,根本就没空理他们,这才让他们逃走。 只是……这个叫凌扶风的亲口将方才的事说出来,倒显得有了几分的真诚。 白炽茕默认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谁知,当我和青玥师兄赶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我的同门全都被妖族抓住,看守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妖族……竟然要将他们在秘境当中炼化成丹,伴着这里的天地灵气,助长他们的修为!” “我和青玥师兄本打算偷偷救下他们的,可谁知,那些妖族修为高深,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 “青玥师兄为了救我,被他们抓住了,而我,也受了重伤……” 洛荃晚的表情,悲痛欲绝中带了一丝仇恨与愤怒。 白炽茕目光瞬间变得暗沉起来:“妖族?” 洛荃晚悲愤地点了点头。 而后,洛荃晚本来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一丝光亮,像是抓住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一样:“……我可以带你过去!就算你杀掉洛荃晚也无所谓,只要……只要你能救救小颜!” 白炽茕有些不耐烦:“小颜又是谁?” 洛荃晚难过地垂下眼眸,声音颤抖:“……小颜是我的妹妹,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我实在是不想让她死,她全名叫……凌沐颜。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在另一边的夜沐颜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个姓,还有了个看着她长大的亲哥哥。 但此时白炽茕却有些沉默,甚至微微有了些动容。 白炽茕已经信了八九分。 他没必要骗自己,倘若自己被他带过去之后,发现事情不对劲,他会立马杀了他。 况且他也算是看到了,妖族的确是在追杀他们。 他身上的伤也是做不了假的,而且伤口处还隐隐散发着妖气,很明显就是妖族所为。 再者,人性嘛,本就如此,原本此人想救自己的同门,但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两相比较,自然是自己的亲妹妹更加重要,他想救自己的妹妹也算是合情合理。 再加上,他对此人的境遇有了一点微微的情感共鸣。 而且,他的修为已入化神,身怀鬼族心法秘功,这世界上能伤他的人不多。 白炽茕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决定相信他:“行……带路。” 洛荃晚强撑着起身,白炽茕还好心地扶了他一下。 一人一鬼来到了秘境中的一处比较偏僻的幽林深处。 白炽茕仔细地感受了眼前若隐若现屏障之上的妖力。 看来这少年的确没有骗他。 怪不得他没有探查到任何人或者是妖的存在,正是被这个屏障阻隔了开来,若不是离得近,他还真的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只不过对他来说,还是雕虫小计。 只见白炽茕微微一抬手,伴随着一股极强的波动,整个屏障便消失了。 洛荃晚:“……你果然厉害。” 白炽茕没有理他,漂亮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厉色。 随着屏障的消失,他也看清了,在屏障之后的一大块空地里,有着妖族栖息所用的帐篷,还有一群被捆起来的修士聚在中间,修士们都陷入了昏迷,有大约十几个妖族看守着他们。 白炽茕已经完全相信了洛荃晚,对他说道:“我来解决这些妖族,你去救你的妹妹,记住,不要耍花招,我只要洛荃晚死,否则,我连你和你妹妹一起杀了!” 洛荃晚感激地说道:“好,多谢你!” 似乎是察觉到了屏障的消失,妖族也迅速地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迅速地围住他们,向他们发起了攻击。 白炽茕眼神一凛,强烈的杀意涌现,与他们打了起来。 洛荃晚趁乱溜到了捆绑修士的地方,为所有人解开了束缚。 所有参加此次试炼的弟子都在这里了。 但是他们依旧在昏迷状态中。 洛荃晚守在他们旁边。 此时,一股强劲的妖力席卷了这块地方,一名长相怪异的青年男子出现,不由分说地加入了战局之中。 那些普通的妖族弟子退了下来,和洛荃晚站在了一处。 那名青年男子衣服奇特,花花碌碌的,浑身上下裸露着不少小麦色的肌肤,肌肉极其发达。 此刻,青年男子狞笑着说道:“是来救这些修士的,很好,那就和他们一起死!” 白炽茕感受到了他身上与其他妖族不同的汹涌的妖力,心中一惊,他的修为竟然也达到了化神期! 有此修为的,估计是妖界的四大护法之一了。 该死! 若是这一场打下来,他同样也会两败俱伤的,到时候,且不说他连眼前的这位妖族护法都杀不了,他又该怎么去杀洛荃晚呢。 妖族护法此刻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人的修为绝对高于他,也有了放弃的想法,毕竟,活着是最好的,这个时候先假意认个输,然后找机会逃走。 谁知突然,洛荃晚的声音响起,冲着两人战斗的方向喊去:“你放心!有我在呢!你只管放心地打,我会帮你杀了他的!” 白炽茕突然眼前一亮,没错,还有这位少年在,到那时,即使两败俱伤了,他肯定也会杀了这位妖族护法的,妖族公然派人来到修真界杀人,修真界反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自然不会将祸福引到鬼界身上。 他一直忠心于鬼界,但是眼下杀掉妖族护法的诱惑力似乎更强一点,至于杀掉洛荃晚,来日方长。 他对魔族的怨恨本就不强烈,来自于对局势的考虑,可对妖族的怨恨却是深深地刻在骨子里的。 在这一瞬间,双方像突然打了鸡血一样,方才快要退去的杀意迅速增长。 属于化神期之间的对战就此开始。 第21章 筹谋赴身玄灵境(七)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 洛荃晚和几个妖族站在一起看得很投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终于—— 白炽茕和妖族护法都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他们俩将目光齐齐移向洛荃晚。 洛荃晚微微一笑,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他脸色苍白,伤口还在隐隐发疼。 此时,那些昏迷的修士,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将洛荃晚身旁的妖族杀了个干净。 妖族护法几欲吐血:“你……你……你们……” 为首的,正是夜沐颜,青玥,白凛,十四,还有……洛荃晚! 白炽茕和妖族护法瞪大了双眼,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怎么回事?有两个洛荃晚??! 只见这位受了伤的洛荃晚往脸上轻轻一抹,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竟然是东皇修然! 而一旁的真正的洛荃晚勾唇一笑,笑得十分好看:“你们好呀!” 白炽茕:“……” 妖族护法:“……” 时间倒溯到早晨。 洛荃晚十分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三人,说道:“我有个办法,可以一举两得,哦不,三得。” 夜沐颜:“什么。” 东皇修然:“办法。” 青玥:“啊。” “这个办法呢,主要的执行者,是我和东皇师兄。” “首先呢,需要我们召集所有试炼的弟子,设出一个屏障,然后将他们绑起来,在去找此次妖族的领导者,告诉他们我们的位置。” 夜沐颜:“是你疯了还是我们疯了?” 洛荃晚:“放心,没疯。” “这个布置得尽快,否则红鬼会找到我们。” “然后呢,让那些妖族看押着我们。” “再然后,就要靠东皇师兄了。” 东皇修然已经知道洛荃晚要干什么了,慵懒地笑了笑:“我明白了。” 让东皇修然用幻颜术假扮洛荃晚,引红鬼前来与妖族的那个领导者一战,红鬼对妖族有着天然的仇恨,不可能放过他们。 只要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怎么会敌得过修真界的一众弟子。 东皇修然说道:“可是,你又该用什么理由来让妖族的那位领导者信服呢?” 洛荃晚诡谲一笑:“自然……是利用妖丹了,这样的话,我就是妖族护法最忠心的助手了。” “顶替一个妖族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妖取丹。” 于是,本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找修士,然后杀修士的妖族护法,受到了巨大的蒙骗。 只见妖族护法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他有点印象,但是叫不出名字的一个妖族,质疑道:“你说,你有办法能将那群修士一网打尽?” 洛荃晚此刻还是妖族的容貌:“是的,护法大人。” 妖族护法语气轻蔑道:“说来听听。” 洛荃晚道:“如果我可以扮作修士的模样,顶替在其中,诱导他们到我们布下的陷阱中,岂非手到擒来?” 妖族护法翻了个白眼:“我们妖族又不会人族的幻颜术,该怎么顶替?再者,陷阱怎么布置呢?我们的这一身妖气又该怎么办呢?” 洛荃晚嘻嘻一笑:“您瞧好了。” 只见洛荃晚掏出一张逼真的人皮面具,然后轻轻往脸上一抹,已然是换上了另外一副面孔。 妖族护法起身,有些微微惊讶:“你竟然还会这个?” 洛荃晚点了点头,又说道:“属下还会一点别的东西呢。” 然后他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奇特的咒语。 妖族护法竟然惊奇地发现,他浑身的妖气不见了! 妖族护法大为震撼:“这……这是?” 洛荃晚:“这是我千辛万苦研习的,南疆那边的咒术。” “至于陷阱,属下自有妙计。” 妖族认人,从来都是凭借妖气,眼前的洛荃晚身怀他要顶替的那个妖族的妖丹,自然会有一模一样的妖气。 而那个人皮面具,并没有逼真到那种程度,他只是在将人皮面具放在脸上的同时,偷偷解除了幻颜术,恢复了原本的相貌。 至于隐藏妖气,那就更简单了,直接短暂屏蔽掉妖丹,咒术啥的都是瞎念的。 妖族护法还是有些疑问:“你当真有如此多的本领?为何在妖族的时候从不展露?” 洛荃晚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但还要故作坚强一般:“大人有所不知,属下在妖族处处被打压,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次机会,属下绝对不能错过。我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所以,恳请护法大人,给属下一次机会,让属下今后能够成为护法大人的心腹。” 妖族护法大加赞赏:“好,有志向!” “为了证明属下的忠心以及属下的能力,属下将在两个时辰内完成任务!属下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两个时辰之后,若属下完不成任务,属下愿以死谢罪!” 妖族护法点了点头:“好,那就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若是你完不成任务,我就杀了你。” 两个时辰之后。 洛荃晚带着妖族护法和一众妖族来到了他们提前布置好的屏障之外。 一进去,就看到了被捆绑在一起,全部都昏迷了的修士。 妖族护法震惊了:“你竟然当真办到了!” 洛荃晚恭敬地低下头:“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属下已经向护法大人展示了属下的能力,从今往后,属下能……跟着护法大人执行更多的任务吗?” 妖族护法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了。” 这个时候本该是邀功的时候,却不料洛荃晚只有对工作的向往,妖族护法很满意,他就需要这种人才。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怀疑过洛荃晚的身份,毕竟正常的修士谁会没事干假扮成妖族,然后把和自己同门的师兄弟们绑在一起呢? 再者,妖族护法并不知道,在这个秘境里,存在一个对他来说有着巨大威胁的红鬼。 但是当他和红鬼真正交手之后,他感受到了不妙,所以想认输然后放弃。 却不了洛荃晚在一旁大喊的那一句话,让他有了底气。 即使两败俱伤了,洛荃晚一定会帮忙杀了对面这个不知死活的修士。 而那些修士还在昏迷,妖族就站在洛荃晚的旁边,怎么看,他的胜算都很大很大。 可是……一切竟然,都是一场骗局。 妖族护法像是被渣男欺骗了感情:“你这个……” 白炽茕像是被拐卖还倒贴了钱财:“骗子!” 洛荃晚不要脸:“过奖过奖。” 然后缓缓走近他们。 他拿出诸怀,一剑斩了妖族的护法,然后退过去,准备和同门一起离开。 静静等待彻底消失的白炽茕迟迟不见洛荃晚动手,眼看他要走,疑惑询问:“你,不杀我?” 洛荃脸微微一笑:“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必再杀。况且,你想杀的,只有一个我而已,下次见面,我等你来杀,说不定那时候,我和你一样强呢。” 洛荃晚自认为这话说的十分潇洒。 却不了白炽茕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原来你就是洛荃晚,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你叫凌扶风吗?” 洛荃晚:“……” 正欲离开的凌扶风:“……” 一旁的东皇修然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声音极为动听:“洛师弟是不是忘了,我们试炼还没有结束,还有一天呢,你怎么可能在一天之内修为达到化神呢?” 洛荃晚:“……” 也就是说,他如果现在不杀白炽茕,等白炽茕伤势恢复了之后,一定会再来杀他的。 洛荃晚握紧诸怀剑。 不一会儿又松开,他下不了手。 就凭白炽茕的那段过往,他下不了手。 这下,洛荃晚没有犹豫,转身离去:“那便等你来杀。” 第22章 筹谋赴身玄灵境(八) 妖族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秘境之外的所有长老还有掌门都松了一口气。 那么多妖族强者,还有一个修为到达了化神期的妖族护法,一个同样也是化神期的百鬼榜排名第八的红鬼,就这么被解决了。 云殇赞叹道:“叶尊者,你这徒弟,当真是厉害呀。” 叶瑾凝:“低调低调。” 叶瑾凝不谦虚,自然有人来替他谦虚。 谢瑾辞:“此行还是风险太大,还得多亏了这些孩子们的相互配合。” 夜芷爽朗地笑着:“好在他们都相安无事。” 秘境之内。 身负重伤的东皇修然与同样伤的不轻的离寒默默相望,两个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也是这些人当中伤的最重的。 洛荃晚朝着所有人点头致意:“此番多谢各位配合。” 离寒简单地回了个礼,说道:“洛师弟的计划有理,我们又岂会不配合,况且,我们还一同商议了备用方案,此番定是万无一失。” 洛荃晚微微一笑,然后郑重地向离寒道了声谢。 他的计划虽然可行,但是同样有风险,稍有不慎便会葬送所有人的性命,当这个计划被他告知众人后,还是有少部分人不想配合的,认为这太冒险了。 好在有东皇修然和离寒二人支持他,二人在众弟子心目中的地位很高,其他人这才决定配合他。 东皇修然是自家师兄,自然不用多加感谢。 洛荃晚在这之前从未和这位离朽斋的大弟子有过任何往来,但是他却愿意相信他,也愿意赌一赌。 说明这个人,即使表面上遵纪守礼,但内心却能称得上是洒脱不羁。 再加上他和东皇修然一样,杀了几个高阶妖族,受了如此重的伤。 此人值得敬重。 在目送离朽斋弟子们离开之时,夜沐颜不禁感慨道:“离寒师兄,真应该也被写在话本子里面。” 一旁一位身着黑衣,容貌清秀的少年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 夜沐颜看向他,笑得很是灿烂,大声道:“齐蕴澄师兄,你好啊!” 齐蕴澄被她突然放大的音量吓了一大跳,呆滞了几秒:“夜师妹……倒也不必如此热情。” 夜沐颜笑得更加灿烂了。 齐蕴澄突然感觉自己的背后发凉,有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直觉告诉他,此时应当马上离开。 “夜师妹,还有诸位道友,我们……这就先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 和他同属于云寂阁的凌扶风被他一拉,还没反应过来:“这就要走啊,我还没有同这位洛道友好好结识一番……”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蕴澄拉走了,凌扶风边走还边喊,露出一口亮丽的大白牙:“洛道友……再会啊!” 洛荃晚:“……” 洛荃晚:“这位道友是?” 夜沐颜惊奇道:“你都借用人家的名字了,还不知道人家是谁。” 洛荃晚悚然:“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凌扶风!” 那个和青玥一样因为不学无术无恶不作而大名鼎鼎的传说中的人物。 他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青玥瞪着凌扶风离开的方向,白眼都要翻上天了,满脸都是厌恶。 看来二人在赌坊,花楼,诸多馆子大打出手的传闻是真的。 洛荃晚:“……那他不会因此而对我心生怨怼?” 东皇修然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云寂阁的人都有病。他应该只会因为自己有名而感觉到欣喜。” 瞎说什么大实话。 秘境之外的夜芷听见这话是毫不掩饰的嘲笑:“东皇小友眼光独到,不愧是我们沉夜门的女婿。” 云殇:“……”哼。 谢瑾辞:“哈哈哈……对不起,我们家大弟子不懂事,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殇:“……”你这人道歉就道歉,笑得好生放肆。 秘境之内。 东皇修然突然似笑非笑地望向夜沐颜:“夜师妹……不如加入我们九苍山。” 夜沐颜还不太敢去看他,一看他就想起山洞里的事,尴尬地脚趾扣地,此时被蓦然这么说,还有点懵:“啊?” 东皇修然漂亮的眼眸轻转,示意她看向不远处某个地方。 夜沐颜回头,发现白凛、温楣以及其他同门站在那儿,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夜沐颜。 夜沐颜这才意识到,她似乎应该归队了。 她同几人道了别,换上笑容,朝着自己的同门走去。 温楣依旧是那样一副清冷地样子,看见夜沐颜过来之后,眼底渐渐回暖,生出几分温和的感觉:“小师妹。” 夜沐颜看着自家师姐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问道:“师姐,你好像伤的很重。” 温楣淡淡道:“放心,我没事。” 然后朝洛荃晚几人行了个礼:“多谢各位保护我师妹,再会。” 言罢,几人离开了此处。 夜沐颜在心里默默地说,明明是她保护了他们。 不过师姐……好像真的伤的很重,夜沐颜看她行走时,几乎都是强撑着,甚至有些摇摇欲坠。 夜沐颜从纳器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温楣:“师姐,这是高阶灵药,专门修复内伤的,你快服下。” 温楣接过瓶子,冲夜沐颜温和一笑:“多谢。” 旁边的一名弟子小声冲夜沐颜嘀咕:“小师妹,你可总算回来了,果然师姐只有对着你时才不会冷冰冰的。这几天师姐的面色阴沉,吓的我们都不敢说话呢。” 夜沐颜笑眯眯道:“林袆师兄,辛苦你啦。” 独自对着温楣和白凛两座冰山,是挺辛苦的。 白凛依旧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此时突然开口问道:“师妹,我们宗门并没有丹修,灵药只能向外界采买,你从何处采买的高阶灵药?” 高阶灵药一向是万分珍贵的,价值千金,但是整个师门都知道,夜沐颜一向将灵石全部用在了锻造剑上。 其实,他们剑修都挺穷的,和她同为剑修的白凛还有温楣……也挺穷的。 夜沐颜笑了笑:“这不是采买的,是那位东皇师兄给我的谢礼。” 林祎突然发出了诡异而又不怀好意的笑声,笑得夜沐颜头皮发麻。 林祎:“我记得你和东皇师兄似乎有婚约,嘿嘿嘿,你们俩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对了,我给你传音的时候,你好像在照顾他,一来二去的,有没有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碰撞出爱情的火花啊?” 夜沐颜:“……” 察觉到夜沐颜的剑已经出鞘半寸,林祎连忙闭上了自己的嘴。 白凛依旧沉默不语,抱着剑没有任何表情。 温楣却皱了皱好看的眉头,说道:“师妹若是喜欢他,那便是他的福气,若是不喜欢他,那就没必要跟他纠缠,婚约什么的,由你,由不得他们所有人。” 夜沐颜看向温楣,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里闪起星星:“师姐,你真好。” 救命啊,师姐好帅啊,师姐最好,师姐万岁! —— 另一边还有些虚弱的东皇修然打了个喷嚏。 奇怪,难道……感染了风寒? 试炼还在继续,几人不得不打开地图,认真地寻找灵植。 不妙的是,九苍山在妖族护法还没死的时候依旧是第一,但是才过去了没多久,就已经被排名第二的离朽阁超过了。 几人当即决定,搞一波大的。 去万兽岭! 万兽岭珍稀灵植数不胜数,但是高阶灵兽同样众多,甚至还会有凶兽出没,稍有不慎便会真的丧命。 青玥:“当真要这么拼吗?” 洛荃晚:“我也没有办法呀,可是,我师尊威胁我,要打断我的腿!” 这个声音并不小,堪堪传到了秘境之外的所有长老们的耳朵里。 秘境之外的所有长老齐齐看向叶瑾凝,表情欲说还休。 叶瑾凝:“……” 此等逆徒,坏他名声,还是逐出师门。 青玥此时终于将憋在自己心口良久的疑问问了出来,他用传音悄悄地说:“洛师弟,你知道我们的手环有监视功能吗?我们的一举一动,长老们都能通过映影石看到,甚至还有回放功能。” 洛荃晚忽然感觉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洛荃晚欲哭无泪:“青玥师兄,你为何不早说?” 青玥:“……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估计那些妖族,还有那个红鬼,都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当着那样一群修真大能的面,杀他们的弟子,这不是公然向修真界挑衅宣战吗? 洛荃晚知道,为了让自己能安全地活着,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他声音洪亮如钟,吐字清晰:“当然我师尊虽然严厉了一些,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师尊!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让我上进,好好修炼,天天向上,从而为了建设修真界未来的和平发展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师尊之用心良苦,我一直明白……” 他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一会了,才终于停下了。 东皇修然:“……” 青玥:“……” 十四:“……” 洛荃晚却是心满意足:“走,我们去万兽岭!” 秘境之外的叶瑾凝,被这么一大段吹嘘谄媚的话整的十分无语,嘴角狂抽。 一旁的宋瑾舟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其他长老也不傻,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云殇赞许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叶尊者的徒弟倒是很有意思,有空一定要来我们云寂阁玩玩呀。” 叶瑾凝:“……”要不直接送给你们,这个徒弟他不太想要了。 秘境之内的四人行动力极强,已经到了万兽岭。 天色已经将晚,但是几人的行动才刚刚开始。 “夜晚时分,万兽归巢,我们只要避开所有兽巢,小心行事,就不会惊动它们,”洛荃晚仔细分析道,然后又接着说:“十四师兄和东皇师兄都受了伤,不宜行动,你们就在此处等待接应我们,万一我们受伤了,记得把我们扛回去。” 东皇修然点了点头:“好。” 十四:“好。” 青玥对和他一起行动有着极强的心理阴影:“我……也能不去吗?” 洛荃晚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我可不认识什么灵植,还得多靠青玥师兄啊。” 青玥认命了,唉……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青玥将自己炼制的高阶灵药赠予十四与东皇修然,留他们在原地歇息疗伤。 十四看向二人远去的背影,忽而心生感慨:“为何忽然有种游子远去的伤感。” 东皇修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巧了,我也是。”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游子”的洛荃晚和青玥,服下了龟息丹,小心翼翼地进入了万兽岭的入口。 虽说青玥是个极其优秀的丹修,但是他的修为并未到达元婴期,所炼制的龟息丹的时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龟息丹的储量也不算多,顶多能支撑一个时辰。 青玥本来还十分抗拒,但一进万兽岭之后,眼睛便亮了起来。 他兴奋地给洛荃晚传音:“天哪,这里竟然有天蓟草……雪心莲!啊,这边还有血魂株……” 有了这些灵植,他又能炼出许多高阶品质的丹药了! 当然还有一些可以炼制出炸药,威力一定惊人。 洛荃晚跟在青玥身后,时时刻刻注意周围的动静,并在适当的时候提醒他,有些区域是不能进去的。 在万兽岭之外的东皇修然和十四,有些无聊地坐在火堆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十四提议道:“要不……我们烤点东西吃?” 东皇修然赞同地点了点头。 正当两人忙活着的时候,东皇修然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动静。 有人过来了。 只见空中御剑的身影窜到了地面之上,几人的样貌也随着清晰地显现出来。 竟然是沉夜门的那一行人。 夜沐颜有些意外地看着正动手烤东西吃的两人。 东皇修然却似乎早有预料,果然,万兽岭这个地方,不止他们想要进去。 眼下,妖族已经除掉,而在这次试炼中,他们无疑是竞争对手,在这个地方碰见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事。 温楣清冷的声音响起:“看手环上九苍山的分数飞涨,想必已经进入了万兽岭?” 东皇修然依旧风度翩翩地笑着,语气却是冷淡:“是又怎样,我们有龟息丹,想必他们此时应当还是安全的。” 沉夜门的几人瞬间不平衡了,他们没有龟息丹,甚至连高阶灵药也没有! “你们进去就算再怎么小心,恐怕也是危险万分,”东皇修然接着说:“况且,我们也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万兽岭就这么一个入口,他们就守在这儿,只要洛荃晚和青玥平安归来,他们铁定是第一了。 夜沐颜说道:“你们二人都受了不轻的伤,你确定能拦得住我们?” 说话之间,夜沐颜和白凛的剑已经出鞘,林祎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符咒。 第23章 筹谋赴身玄灵境(九) “哇,这边这么热闹啊!” 正当几人快打起来时,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响起。 凌扶风还有齐蕴澄等一行人,同样也御剑赶来。 “看来大家都想到了,要进入万兽岭中寻找灵植。”齐蕴澄笑眯眯地说道。 没过一会儿,离朽斋的人也来了。 万兽岭入口处瞬间更加热闹了。 “既然大家都来到了这儿,那各位就都进去,寻找灵植就各凭本事了。”东皇修然摊开双手,作无奈状。 话虽如此,但是每个人内心的想法不一。 离寒淡淡开口:“我们的龟息丹在躲避妖族的时候已经用尽了,我们这边的丹修也身受重伤。” 齐蕴澄也点了点头:“我们也是,龟息丹已经耗尽了。” 温楣沉默了一会,也保持队形:“我们……也是。” 所以,那一群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东皇修然和十四身上。 现在,似乎只有九苍山还有龟息丹,丹修也还未受伤。 十四有些疑惑:“既然你们都知道自己没有龟息丹,那还来万兽岭做什么?” 夜沐颜道:“原本只是想放手一搏的,但是现在……” 没错,他们本来是想,就算没有龟息丹,只要小心行事,总会还有希望的。 但是现在,他们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赢的方式其实并不只有一种,倘若……摘掉对方的手环,对方就会自动退出比赛。 那么在剩余的时间内,只要确保场上的人是自己门派的人,那么对方自然无法奈何。 现如今,想要赢,与其在没有龟息丹的情况下进入万兽岭,不如直接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赢得比赛。 而九苍山的分数已经超过了离朽斋的,位列第一,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反应了过来。 十四已经略微有些紧张,九苍山虽然现在分数是第一,但是他和东皇修然毫无战斗力,青玥还是个丹修,唯一有战斗力的只有洛荃晚。 ……但是他现在不在这边。 东皇修然淡定地站在原地,说道:“诸位的想法我都知道,但是,你们淘汰了我们之后呢?” 之后,另外的三拨人还是会打起来,但是,只要他们三拨人先打起来,九苍山就还有机会。 夜沐颜道:“之后的事情,就不劳东皇师兄费心了,眼下,似乎淘汰掉你们的价值更高一点。” 东皇修然知道,夜沐颜这丫头虽然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十分聪慧,是个不好忽悠的,就和……洛荃晚一样。 东皇修然继续说道:“依照目前的情况,云寂阁还有三人能战斗,沉夜门也有三人,但是我们和离朽斋只剩下了一人。” “倘若你们淘汰了我们,但是离朽斋一定会处于巨大的劣势,甚至会变成下一个被他们淘汰的对象。” 毕竟离寒同样受了重伤,现在的离朽斋可以说是十分虚弱。 离寒静静地听着他的分析,其实他也有同样的顾虑,所以才迟迟不愿出手,但是……东皇修然此人十分聪明,他的那个师弟洛荃晚,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么说,你是想和我们合作?”离寒看向东皇修然。 东皇修然微微一笑:“不,我们要和……云寂阁合作。” 相比智商同样不低的离寒,还是云寂阁更好忽悠一点。 齐蕴澄也是没想到:“啊?” 东皇修然谆谆善诱道:“齐师弟,倘若淘汰了我和离朽斋,那么你们和沉夜门必然有一战,但据我所知,沉夜门现在的这几位,修为可都到了金丹后期啊,你们必然不敌。” 齐蕴澄若有所思,他不得不承认,东皇修然说的的确没错。 “但是如果我们合作,我们与沉夜门以及离朽斋就是势均力敌,而且我们这边既有丹修,又有龟息丹,我们能赢的概率很大。” “我们赢了之后,我们这边定然是敌不过你们两个剑修,一个符修的。” “到时候,你们肯定能成为这个场上唯一剩余的,我们估计也能稳居第二,岂不妙哉?” 凌扶风懵懵懂懂地听着,好像……有点道理啊。 齐蕴澄也觉得有道理,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合作!” 东皇修然笑容更深了。 ……果然很好忽悠。 夜沐颜和离寒感觉到有些无语,作为这里为数不多的两个聪明人,他们深知,东皇修然这就是在诓骗。 刚才的那一波分析,表面上没有破绽,但实际上漏洞百出。 他们凭什么笃定他们会赢,明明沉夜门如今才是战力巅峰。 ……也就云寂阁的那几只傻子不明白,东皇修然在给他们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充饥。 虽说,东皇修然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忽悠云寂阁的人的, 但是,偏生夜沐颜和离寒都不想揭穿他。 站在沉夜门的角度,他们有信心能赢,但是赢了之后,倘若对上的是离朽斋,会比对上云寂阁要容易很多。 站在离朽斋的角度,他们目前实力偏弱,必须得合作,否则会率先被淘汰出去,与沉夜门合作之后的实力明显会比与九苍山合作之后的实力更强一点。 云寂阁的四人已经与九苍山的两人站在了一处,齐蕴澄和凌扶风更是已经掏出来了剑,将锋芒对准了沉夜门和离朽斋的人。 东皇修然愉快地说道:“合作愉快,各位师弟。” 秘境之外的云殇已经是满面沧桑。 好你个东皇修然,需要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师弟,不需要人家的时候叫人家傻子。 云殇捶胸顿足,恨不得直接冲进秘境之内,大喊一声:“清醒一点,你们都被他骗了!” 夜芷同情地望着他:“节哀。” 而秘境之内的大战一触即发。 夜沐颜率先出剑,与对面的凌扶风对打了起来。 其余几人也是不甘示弱,剑修掏出了剑,符修掏出了符箓。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秘境之外的宋瑾舟嗑着瓜子,好奇地问:“啧啧啧,好激烈啊,你们说,最终谁会赢啊?” 夜芷有些无语地说道:“这你都看不出来?你们家的大弟子,凭一己之力忽悠了所有人,不是你们赢谁赢?” 谢瑾辞摇了摇头:“可是……夜沐颜和白凛两人太强了,估计云寂阁的那三人打不过。” 云殇丝毫不想说话:“胜利是你们的,与我云寂阁无关。” 呜呜呜,都怪他们太傻太天真,比不过那群阴险狡诈,老谋深算的狐狸。 “夜沐颜这姑娘真是厉害,此时还在保存实力,估计是想着等小洛出来之后对付小洛。”谢瑾辞赞叹道。 一向高冷的离沅此时也开口参与了讨论:“不管怎样,这一场打下来,势必会两败俱伤。” 叶瑾凝道:“……他们也似乎,伤得挺高兴的。” 秘境之内的十四,将烤好的食物撒上调料,递给东皇修然、离寒、温楣等等几个受伤而未参与混战的弟子。 温楣冷冷地盯着那串滋滋冒着油与热气的烤肉,十分严肃地咬了一口。 十四期待地看着她。 只见温楣点了点头,像是点评剑术一般认真地说道:“味道不错。” 离寒和东皇修然也吃的十分惬意,其余的几位弟子更是赞不绝口,纷纷表示以后一定要到九苍山找十四一起聚餐。 过了一会儿,三位灵力耗尽、精疲力尽的弟子退出了战斗,来到这边,累得虚脱。 十四贴心地给他们一人递过去一根烤串。 又过了一会儿,白凛和齐蕴澄双双力竭。 白凛认真地对十四说道:“我不吃辣。” 十四立即为他做了一份不辣的烤串。 齐蕴澄咬下一口肉,满脸幸福道:“肉质鲜嫩,肥而不腻,调料鲜香而恰当,不会使其失去了本源的味道,咬下去的那一抹滚烫恰到好处,外酥里嫩,满口生香。” 其余人:“……” 不愧是写话本子的人,还挺会说。 秘境之外的长老们都咽了咽口水,他们……好像吃得很香。 想吃想吃。 现在还在打架的只有夜沐颜和凌扶风两人了。 凌扶风灵力已经快耗尽了,他看着眼前还生龙活虎的夜沐颜,表示她真的不是人。 “不打了不打了。“凌扶风放弃了,再打下去,他就要血溅当场了。 烤串的味道实在很香,他早就想去吃了。 夜沐颜也心安理得地同他们坐在一起。 于是,一大群人,都围在火堆边,吃起了烤串。 场面真的是好一个温馨。 当洛荃晚和青玥终于从万兽岭出来之后。 青玥看见这一幕,不禁陷入了沉思。 洛荃晚微笑着冲那群吃饱喝足地人打招呼:“各位好啊,我们回来了!” 夜沐颜点了点头:“嗯,等你们很久了呢。” 洛荃晚:“……”可真是没看出来。 齐蕴澄道:“我们方才打了一架,现在都没力气了,现在,你和夜师妹打一架。” 夜沐颜站起身来,微笑着说道:“不必了。” 洛荃晚微笑道:“现在请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离开秘境。” 夜沐颜赞同道:“没错,我们该走了。” 离寒道:“烤肉里放了绮楠香。” 东皇修然:“我之前在万兽岭入口处设了结界,但是方才洛师弟出来之后,就已经撤了结界,要不了多久,万兽岭的所有灵兽闻到香味,会发疯似的涌出来。” 东皇修然:“会形成兽潮。” 夜沐颜:“而我们都吃了烤肉,香味一时半会散不了,灵兽定然会以我们为目标。” ……敢情这个烤肉是来给他们下套的?! 九苍山的人就算了,夜沐颜和离寒你们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什么都知道还配合他们?! 夜沐颜也是在吃烤肉的时候,闻到了绮楠香的味道之后才知道洛荃晚和东皇修然想干什么,但是已经迟了。 可以说,洛荃晚和东皇修然应该是早就料到了,其余各大门派的人为了赢,一定会铤而走险,来万兽岭。 就算他们不来万兽岭,洛荃晚和青玥二人凭借龟息丹去万兽岭找到珍稀灵植,九苍山会得第一。 倘若他们来了万兽岭,洛荃晚和青玥依旧负责刷分数。 但是外面的这一切,就全靠东皇修然了。 东皇修然负责忽悠他们,让他们两败俱伤。 如果东皇修然忽悠失败,他们淘汰了东皇修然和十四,但他们还是得继续打架,待洛荃晚和青玥出来之后,没有龟息丹,两败俱伤的他们再无力进入危机四伏的万兽岭,九苍山还是第一。 就算他们不打架,而是纷纷进入了万兽岭,但是没有龟息丹的他们,又怎么比得过有龟息丹的洛荃晚和青玥,所以九苍山依旧会得第一。 如果忽悠成功,就变成了眼下的场景,试炼被迫提前结束,他们所有人都要逃出秘境,按照目前的成绩,九苍山绝对会得第一。 就算……他们这些人高冷不吃烤肉,相信洛荃晚还有东皇修然一定有很多法子引来兽潮。 ——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离寒也是如此想的。 既然打都打完了,怎么玩九苍山都是第一,那还不如开开心心地吃一顿烤肉呢。 此时已经地动山摇,灵兽以及凶兽的嘶鸣声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东皇修然率先摘下手环,笑着离开了秘境。 离寒也很快摘下了手环,离开了秘境。 凌扶风表示:“好好好,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九苍山的人了。”然后也离开了秘境。 齐蕴澄:“加一。”离开了秘境。 林祎:“加一。” 白凛:“……加一。” 温楣:“加一。” “加一” …… 在无数个“加一”之后,只剩下洛荃晚和夜沐颜了。 夜沐颜:“你怎么还不走?” 洛荃晚:“你不走我不放心,你先走。” 这话可不是什么关心的话,他们在那打架,就是为了最后留在秘境里的是自己门派的人,这关乎输赢,自然要谨慎一点。 夜沐颜翻了个白眼,默默吐出两个字:“加一。”然后摘下了手环。 洛荃晚:“……”你说你,走就走呗,还非要保持一下队形。 秘境之外的长老们叹为观止。 夜芷:“你们九苍山……是真的狗。” 原本以为此次胜负难分,却不料在洛荃晚和青玥进入万兽岭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成了定局。 云殇:“加一。” 离沅:“……加一。” 叶瑾凝:“多谢夸奖。” 宋瑾舟:“多谢夸奖。” 谢瑾辞:“多谢夸奖。” 第24章 竞相争擂武斗台(一) “哎不是,为什么小洛还没出来呢?”宋瑾舟问道。 映影石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但是宋瑾舟依旧没在已经出秘境的那群弟子里看到洛荃晚的身影。 叶瑾凝浅色的眼眸蕴含着几丝韵味不明,深邃而又晦暗,嘴唇却是勾起了笑:“别急,他只是去和一位朋友道个别而已。” “啊?” —— 第一轮试炼正式宣告结束。 而下一轮试炼是在五天之后进行,众弟子要么身受重伤,要么已经力竭,纷纷表示自己要好好养伤、好好休息。 毕竟下一场试炼直接就是简单粗暴的擂台打。 要保证自己以最好的状态参加。 参加第一轮试炼的只有各派选出的弟子,一般都是符合规定的最年轻的那一批弟子,但是参加第二轮试炼的,是各派符合参加条件的所有弟子。 洛荃晚刚从秘境出来,就收到了一张传讯符。 是叶瑾凝的,让洛荃晚来后山一趟。 于是,风尘仆仆的洛荃晚去后山找叶瑾凝。 叶瑾凝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抬着眼皮看了眼洛荃晚。 “我有事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 洛荃晚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叶瑾凝正起身,剔透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神色带了几分罕见的认真:“如今你在魔族的势力能占几成?” 洛荃晚也敛去了随意,认真地回答他:“大约能占七成。” 本来这些事,他并不该告诉任何人的,但是现在,他已经对叶瑾凝产生了莫名的信任。 ……毕竟,在很早的时候,叶瑾凝就已经在陪着他了。 长右也是叶瑾凝的人,那么多年的陪伴与教导,都有叶瑾凝的影子。 况且,他的命也是他救的。 而且,他总觉得,叶瑾凝虽然教了他许多东西,但是并没有把他当做徒弟,而是…… 一个可以并肩而行的同伴。 叶瑾凝眸光一闪,沉声说道:“妖族已经蠢蠢欲动,我们与妖族之间定会有一战,到时候,其余几族定然不会安生。” 洛荃晚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虽然各界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但是实际上已经暗流涌动。 如果修真界与妖族大战,其余几界定然会趁此机会借势而上,到时候修真界分身乏术,天下必定大乱。 冰原深渊的结界这几年已经松动,一旦开战,魔族必定会破冰而出,洛荃晚要做的,便是控制住整个魔族,让在冰原之下的魔族不对局势造成任何影响。 “其余的事,就交由我来做。”叶瑾凝说道。 —— 灰暗的苍穹之下漂浮着浓墨一般的乌云,苍茫的大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触目皆是残臂断肢,每一具尸体上都蠕动着诡异的虫子,翻滚在角落里的头颅上睁着不甘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一个面容苍老,身穿异服,手持权杖的老人立于尸山之上,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而的身旁,站着一位戴着面具的中年男子,有着近乎妖异一般紫色的头发。 老人举起手杖,赫然对准洛荃晚所在的方向:“你以为……你们可以逃得掉吗?” 头痛袭来,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起来。 洛荃晚陡然惊醒,恍然发觉自己又是在做梦,而他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得浑身无力。 ……又是做梦。 他记得自己以前从来都不做梦。 ……今天梦见的这两人又是谁呢? 他记得,他在叶瑾凝出关之前,他就梦见了他,在这之前,他可以确信他的确是没有关于叶瑾凝的任何记忆的。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了。 倘若这次梦境中的这两人也在现实之中存在,说明这一切仅仅不会是梦境那样简单。 此时,残月当空,浅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下。 还是深夜,但是洛荃晚知道自己是睡不着了。 暗暗悠悠的竹林,独有的宁静,似有秘密隐藏在其中。残月柔光,散落在竹叶上。灵气缭绕,伴随着一点夜晚的微凉,百般寂静,万里空灵。 他方才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黏腻,很是不舒服。 现在他正浸泡在后山温润的灵湖之中,闭上眼睛放松身心,顺便吸收天地灵气,增长修为。 他想将大脑放空,但是脑中杂念太多,搞得他心神不宁。 他烦躁地将整个身躯埋入水中,放任自己随着缓缓流动的灵湖一起流动着。 这种感觉终于让他得到了久违的放松。 或许是他太过于专注,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等他终于浮上了水面,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和清淡的香味。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瞬间让他瞳孔地震。 一张莹白姣瑕,完美无缺的脸,双眼微睁,浅色的瞳孔似琉璃一般漂亮剔透,眼睫修长,挂着几滴水珠。精瘦的躯体一览无余,水珠顺着眉眼流下在锁骨的地方,没入健硕的胸膛。 他双臂懒懒地张开撑着岸边,优雅而又漫不经心。 洛荃晚似乎感觉脑子嗡嗡作响,几乎窒息,没由没来的热气涌上他的脸颊,烫得他不知所措。 叶瑾凝也微微一惊,随即又变成了淡定而又慵懒的模样,道了一句:“哟,这么巧啊,乖徒儿。” “好,好,好巧啊,师尊。”洛荃晚只觉得舌头打结,脸颊越来越烫。 心脏像是疯了一般狂跳。 “大晚上的,睡不着?”叶瑾凝贴心地问,充分展现了作为一个好师尊的良好素养。 洛荃晚大脑依旧无法思考,只得机械性地回答:“好,好,是……” 不行,他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 洛荃晚手忙脚乱地扑腾着水,想要原路返回:“师,师尊,我……我先走了。” 叶瑾凝被他这个样子逗得莞尔一笑。 没想到这个逆徒,还有这样真心实意慌张的时候。 少了以往的沉稳,竟多了几分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毕竟……他也才十五岁。 本就不该承受那么多事。 不过……这逆徒年龄虽小,身材倒是不错…… 叶瑾凝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重新闭上了双眼。 洛荃晚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懵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后山,来到自己的住处的。 但是……胸口处却一直在怦怦直跳,一下一下,十分有力,有种莫名的感觉在心头滋生。 ……清晰而又鲜活。 —— 五日时间已过,第二轮试炼开始了。 第二轮试炼在九苍山的武斗台举行,规则很简单,抽签对战。 首先是丹修之间的对决。 这次比试元婴期与金丹期会分开进行对决,所以青玥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金丹后期的修为再加上他的炼药技术,金丹期之内,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他上场前自信满满地冲东皇修然、洛荃晚和十四,还有一众九苍山弟子说道:“我一定能拿金丹期丹修的魁首!” ……然后,他果然得了金丹期丹修的第二名。 赢他的是一个叫做周荷的女弟子,来自云寂阁,上一轮的秘境她也参加了,但是因为妖族,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基本没出什么力。 但是她炼丹的手法之精妙成熟,实乃世间罕见,仅仅以金丹中期的修为,就能胜得过青玥。 ……青玥表示自己心服口服。 但好在,元婴期的比拼,最后取得魁首的是九苍山的一位弟子。 元婴期的那些弟子,大多都是资历比较深的师兄师姐。 ——当然除了离寒和东皇修然。 整个修真界的丹修数量众多,光是比试就已经耗费了六天时间。 而估计符修之间的比试大致也需要这么长时间。 洛荃晚便趁着这将近半月的时间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剑术的钻研以及修为的提升上。 ——才怪。 他被青玥拉着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比试才是真的。 当然青玥可不是为了观摩学习,而是做起了俊男靓女的美人鉴赏。 ……然后为修真界新的颜值榜投票。 洛荃晚看着位居榜首依旧雷打不动的叶瑾凝的名字,心头猛然一跳,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处竟然微微地泛起了红晕。 青玥不明所以,只是热心地为他讲解起来:“洛师弟,你看的这个是男修士榜,话说,你的排名也挺靠前的。” 洛荃晚继续往下看,发现都是熟人局。 第一,九苍山叶瑾凝。 第二,九苍山东皇修然。 第三,云寂阁云殇。 第四,九苍山沈瑾辰。 第五,沉夜门白凛。 第六,九苍山洛荃晚。 第七,离朽斋离寒。 第八,九苍山宋瑾舟。 第九,九苍山青玥。 第十,云寂阁凌扶风。 …… 洛荃晚:“……” 果然,颜值这一方面还是得看长老们。 洛荃晚:“这九苍山出现的概率也太频繁了……” 前十里面竟然有五个是九苍山的人,这还了得。 青玥嘿嘿一笑:“洛师弟,你猜为什么我们九苍山每年的生源都是最好的?可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实力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们颜值够高!” 洛荃晚还是很纳闷:“为什么我也在这个榜里,还排名这么靠前?我明明就不好看……” “不是洛师弟,你没照过镜子吗?你还不好看啊!”青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眼前的少年身穿黑衣,身形如松一般修长挺拔,墨黑色的长发高高竖起,随风飘扬,黑色的眼眸深邃,仿佛藏了星辰大海,鼻梁高挺,薄唇是淡淡的浅色,五官比例完美,却隐隐透着一丝稚气。 青玥语重心长道:“洛师弟啊,你这就有点美而不自知了。你现在只是还小,等你再长大一些,五官真的张开了,你定然能进前三了。” 洛荃晚哭笑不得,这些……真的重要吗? “哎呀,再看看女修士的榜,这才是重头戏!”青玥猥琐地笑了笑。 洛荃晚:“……” 洛荃晚打开女修士的榜单。 第一,沉夜门夜芷。 第二,沉夜门温楣。 第三,沉夜门夜沐颜。 第四,九苍山冯依安。 第五,云寂阁周荷。 第六,离朽斋慕如月。 …… 好家伙,前三竟然都是沉夜门的人。 青玥道:“我们九苍山的美人也挺多的,但说实话,的确比不过沉夜门的那些女修,沉夜门位靠南疆,有着其他门派都没有的蛊修,那些蛊修长得是真的好看呀……” 洛荃晚对美人不感兴趣,但是对青玥话里的蛊修产生了兴趣。 记忆中好像有个叫做辰酒的人,他似乎也是蛊修来着。 “但是那些蛊修真的不太好惹,一不小心就下一些奇奇怪怪的蛊,让人始料不及,还察觉不到……”青玥越说越来劲。 洛荃晚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啊——洛师弟,快看快看,是冯依安师姐!”青玥突然指着武斗台上一名穿水蓝色衣服的女子说道。 那名女子容貌清丽温婉,似出水芙蓉一般,五官柔和,是那种极其清纯的漂亮。 洛荃晚回想起自己方才惊鸿一瞥的榜单,这位师姐……似乎是她们九苍山的人。 青玥激动地说道:“冯依安师姐是我们九苍山符修弟子里最厉害的!她的修为已经到了元婴后期,只差一步便可步入化神!” “只是她常年下山游历,我们都很少能见到她,今日一见,果真好生漂亮,哦不,厉害啊!” 洛荃晚:“……” 洛荃晚有些无语地看着满眼星星的青玥,道:“夜师妹似乎更好看一点,你怎么看夜师妹的时候没有这么激动呢?” “夜师妹?”青玥嘴角一抽,“太熟了好,而且……冯师姐温柔和善,哪像夜师妹那么暴力……” “是吗?” 青玥疯狂点头:“可太是了!” 咦,为什么会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还这么耳熟?青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僵硬地转过头来。 然后就对上了夜沐颜笑眯眯的那张脸。 嗯……的确很漂亮,但是,也的确很恐怖。 下一秒,青玥的惨叫声传来。 “啊——” 洛荃晚无奈地摊摊手,表示同情,顺便贴心地弄了个隔音阵,不让这叫声惊扰到他人。 第25章 竞相争擂武斗台(二) 随着符修之间的比拼落下帷幕,剑修之间的比拼开始了。 首先比试的是金丹期剑修。 洛荃晚看着自己抽中的签,四号。 夜沐颜看着自己抽中的一号,直接:“卧槽!第一个上场的就是我,这什么运气。” 洛荃晚:“……” 他现在也觉得,那位冯依安师姐似乎漂亮多了。 像这种动不动就直接“卧槽”的姑娘,就算脸长得再好看,也让人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 众人抽完签,回到了武斗台下。 主持的长老开始喊号:“请抽到一号的两位上台。” 夜沐颜拿着剑,气势凛凛地走上了台。 坐在观众席上的弟子们突然热闹了起来。 “哇啊啊啊——夜师妹好漂亮啊啊啊——” “夜师妹加油!” “为夜师妹疯,为夜师妹狂,为夜师妹哐哐撞大墙!” “……” 果然,一个人受不受欢迎是很明显的,像夜沐颜这样人缘极好,五湖四海几乎都是朋友的人,自然是呼声极高。 夜沐颜听着观众席上疯狂的呐喊,以及那不敢恭维的内容,只觉得尴尬至极,脚趾头一直扣地。 夜沐颜的对手,是一个又高又壮又黑的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与体态娇小的夜沐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夜沐颜依旧无限平和,微笑着行了个礼:“沉夜门夜沐颜。” 那名壮汉前进几步,同样行了个礼,声音粗犷,表情却逐渐娇羞,甚至透着可疑的绯红:“夜师妹……你,你好……我是云寂阁涂窦思,我仰慕你很久了……” 哇哦,这竟然也是个夜沐颜的脑残粉吗? 洛荃晚在心里叹气,又是一个被夜沐颜的脸欺骗的人。 夜沐颜十分诧异:“哈?土豆丝?” 涂窦思继续娇羞:“没错,正是我。” 夜沐颜:“额……师兄的名字真是独特啊……” 涂窦思仍然还在娇羞:“嘤咛——” 主持长老终于看不下去了,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响起:“比赛开始!” 剑意四起,风送凌厉。 啧啧啧,方才还说仰慕呢,这会儿招式就这么狠,洛荃晚心想。 谁让这是四大宗门联合举行的的试炼呢,当然得用点儿心了。 涂窦思的剑也如同他本人一样,但是粗重的剑却在他的手里呼呼生风,剑法也极其纯熟。 看来……这是个高手啊。 夜沐颜也不甘示弱,她手里的剑是从剑阁之中取出来,名唤长乘,是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剑,又岂会害怕区区重剑? 她身形轻巧,焚天剑法被她使用得无比娴熟,灼热的气息席卷了整个武斗台。 洛荃晚猜测,涂窦思的修为应当只有金丹中期,但是夜沐颜的修为已然到了金丹后期。 这场比试,夜沐颜定然会赢。 一炷香之后。 夜沐颜果然赢得了比试,而且洛荃晚觉得,她并没有尽全力。 如果自己想要赢得金丹期的魁首,那夜沐颜无疑是最大的竞争对手。 那位叫涂窦思的弟子并没有丝毫输了的失落与难过,反而又恢复了猛男娇羞。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夜师妹不愧为他的女神! “夜师妹,虽然我输了,但是……但是我永远都是你的忠实粉丝!” “为夜师妹疯,为夜师妹狂,为夜师妹哐哐撞大墙!” 夜沐颜:“……”脚趾再次扣地。 她这辈子也不想听到这句话了,很尴尬的好不好! 洛荃晚:“噗嗤——” 看来有时候,太受欢迎也不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都很精彩,剑拔弩张,令人目不暇接。 “请抽到四号的两位上台。” 洛荃晚执剑,徐步上台,神态自若,气定神闲。 他听力极好,听见观众席上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这位道友好生俊俏,不知是哪家弟子?” “这你都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洛荃晚。” “天哪!他就是叶尊者的徒弟啊!不是说他经脉尽毁,沦为废柴了吗?” “叶尊者是何许人也,定然是给他治好了!” “果然叶尊者就是厉害,呜呜呜,我也想成为叶尊者的徒弟!” “……” “洛师弟加油,洛师弟最棒!” “洛师弟英俊潇洒,洛师弟举世无双,洛师弟英勇年少,洛师弟独领风骚!” 洛荃晚:“……”他听出来,后面的这两句,是青玥的声音。 他微微侧目,视线注视到观众席上九苍山的位置,只见青玥领着一群九苍山的弟子,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他脚趾扣地,仿佛生生扣出一整座九苍山梦幻居所。 与他对战的是一位女修。 她身着华丽而诡异的服饰,手中握着一柄看似普通却蕴含无限生机的短剑,容貌极其艳美,眼神却十分淡然。 她的穿着倒有点像辰酒。 难道,她是一名蛊修? 可她参加的是剑修之间的比试。 洛荃晚心下一凛,或者……此人是蛊剑两道双修。 两道双修极为不易,对识海精神能力要求极高,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有着如此高的天赋。 她行了个礼:“沉夜门苏玉华。” “九苍山洛荃晚。” 比试开始。 不远处的长老席里。 “我倒是很好奇,这两人之间的对决。”云殇俊美的脸庞写满了期待,双眸发亮。 “玉华是我们沉夜门最出色的蛊修,在剑道方面的天赋也绝对出众,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来参加剑修的比试,明明蛊修间的比试她更占优势。”夜芷观赏着武斗台那边的情景,曼妙动人的身姿直起来,衣袂与黑发随风飘扬,显得异常认真。 叶瑾凝微微一笑,眼眸中也流露出了丝丝期待与好奇。 两人的对决在一片沉默中开始。 洛荃晚首先发动攻击,手中的诸怀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的剑法迅猛而凌厉,每一剑都蕴含着深厚的灵力。 坐在主位上的东皇罹神情微变,有些诧异地问:“洛荃晚手里拿着的……可是‘那把剑’?” 叶瑾凝点头。 “真是没想到啊……”东皇罹喃喃自语道。 苏玉华站在原地未动,无数蛊虫从她的袖口飞出,向洛荃晚扑去。 他手中的诸怀剑迅速挥舞,形成一道剑幕,将蛊虫全部抵挡在外。 接着,洛荃晚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苏玉华面前,拿起剑刺向她。 苏玉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身体突然化作一股烟雾,躲避了他的攻击。 她手中短剑指向地面,一道强大的蛊虫风暴瞬间形成,将洛荃晚困在原地。 洛荃晚神色不变,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灵力力如潮水般涌出,将蛊虫风暴逐渐抵挡住。 他剑锋一转,以一种鬼魅般的身法行走,蓦然出现在她面前,一剑斩向她。 云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不是……” “鬼界的修罗步。”离沅替他说了下去。 长右身为鬼界排名第十三的蓝鬼,自然会这种身法,正是他教与洛荃晚的。 修真界一向主张和平,并不会排除异己,反而近些年来一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学习一些外族秘法,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况且…… “没想到修真界里,除了叶尊者之外,还有第二个人会修罗步,不愧是叶尊者的徒弟。”离沅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赞叹。 没错,叶瑾凝也会修罗步。 苏玉华无法躲避,只能硬接这一剑。剑光如虹,瞬间划破了她的防御,直击她的身体。 她倒在地上。 “这,这就完了?”有弟子说出声来。 但是修为高深一点的弟子一下子看出端倪,说道:“不,还没完。” 苏玉华缓缓站起身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她看着他,嘴角竟然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你确实厉害,但我蛊修的真正力量并非只有蛊虫。” 洛荃晚没有懈怠,反而生出了几分警惕,静静地看着她,认真地问:“那你的真正力量是什么?” 她闭上眼睛,道:“是生命,是自然,是万物。”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那一柄短剑突然爆发出了如同潮水一般浩瀚至极的灵力,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身为蛊修,她更能领悟自然之力,从而将这股力量为她所用。 洛荃晚也被点燃心中的战意,诸怀剑散发着纯澈而又凌冽的剑意。 双方的动作快速而精确,剑光闪烁,剑气纵横。每一次剑尖的碰撞,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交响,火花四溅。 他们的剑法各不相同,苏玉华剑术大开大合,气势如虹,而洛荃晚的剑意则剑走偏锋,攻势诡异,让人防不胜防。 一紫一黑的身影争锋相对。 苏玉华想要快点结束这场比试,开始使用沉夜门特有的心法,身体周围的剑气越发浓烈,她的剑法也变得更加犀利,每一剑都仿佛蕴含着山水之力,让人琢磨不透。 洛荃晚却显得更加灵活,他运用修罗步,诸怀剑剑意凌冽,却如同毒蛇,快速而准确。 相比之下,洛荃晚真的是比鬼修还更像鬼修。 这场比试极为精彩,观众席上的弟子看得十分认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是时候……该结束了。 洛荃晚眼神一凛,心法微动,诸怀剑却在此时闪出绚烂至极的紫光,寒意凛凛的诸怀剑上竟然出现了几丝雷电的痕迹,“巴滋巴滋”作响。 宋瑾舟作为自家师叔,一点也不知道洛荃晚是雷灵根,惊讶至极:“小洛他居然能运用雷法!他是雷灵根?!” 但是在其他长老们看来,这就是不要脸的装蒜和炫耀。 云殇有些酸:“装什么装。” 诸怀剑依旧还在蓄势,雷电之力气势磅礴,伴随着剑意,瞬间席卷了整片武斗台。 洛荃晚提起诸怀剑,虚空一斩。 剑气化形。 苏玉华咬紧牙关,使用全身修为开启了防御。 剑意肆虐过后,武斗台恢复了原本模样,苏玉华灵力耗尽,再无一战之力。 最终以洛荃晚的胜利宣告结束。 观众席上的弟子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机爆发出了雷鸣一般的掌声。 “天哪,他居然赢了苏师姐……” “不愧是叶尊者的弟子!就是厉害!” “洛师弟真棒!洛师弟赢啦!洛师弟最厉害!” “洛师弟英俊潇洒,洛师弟举世无双,洛师弟英勇年少,洛师弟独领风骚!” 洛荃晚:“……”尴尬到无语言表。 尤其是这次喊的声音还不止青玥一个人。 苏玉华有些力竭,但是依旧挺直腰板,认真说道:“你很厉害,期待下一次再与你一战。” 洛荃晚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这话似乎离寒对东皇修然说过。 看来这位姑娘,定然是与离寒一样的战斗修炼狂魔。 第26章 竞相争擂武斗台(三) 除去第一轮,接下来的几轮都格外顺利,与洛荃晚比试的弟子都纷纷败下阵来。 而洛荃晚也逐渐被四大门派所有弟子再一次熟知,还收获了不少粉丝。 金丹期的比试也进入到了半决赛。 入围半决赛的总共有八位弟子,而这八位弟子中,每个门派各有两名。 半决赛的第一轮,洛荃晚抽到的是一位熟人。 ——云寂阁的凌扶风。 凌扶风虽说与青玥不和,但是对洛荃晚却是极为热情,见到他还很高兴:“你好啊!洛师弟,我们又见面啦!” 洛荃晚也笑着回应:“你也好,凌师兄。” 凌扶风此人容貌英俊,他的皮肤白皙而富有弹性,透露出健康的光泽,五官精致而立体,眉清目秀,双眼明亮而有神,微微上扬的嘴角展现出他乐观开朗的性格。 洛荃晚的心头却不免浮现出了东皇修然朴实无华却又言之凿凿的评价,不由得觉得莞尔。 但是在上次秘境之中,凌扶风能和夜沐颜对战那么长时间,而且能进半决赛,定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洛荃晚很是好奇,青玥那样的脆皮丹修,是怎么和实力强劲的剑修凌扶风,天天打架,而且还没被打死的。 观众席上的呼声极大。 “凌师兄最帅,凌师兄最厉害!” “凌师兄加油!” “凌师兄面若冠玉,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 青玥一向和凌扶风是死对头,他可不允许自己小师弟的人气输给这个小人! 当即就带领着一群人大喊了起来。 “洛师弟加油!你是最棒的!” “洛师弟英俊潇洒,洛师弟举世无双,洛师弟英勇年少,洛师弟独领风骚!” “……” 凌扶风嘿嘿一笑,倒是十分高兴。 洛荃晚却是再一次尴尬至极,这口号……能不能别喊了! …… 在武斗台的中央,他们相对而立。 二人简单地行了个礼,比试便正式开始了。 洛荃晚手握诸怀剑,剑光闪烁,他迅速出剑,剑法疾如闪电,快如雷霆,每一次挥剑都带着震耳欲聋的雷鸣。 而凌扶风手持流云剑,剑气如水波荡漾,给人一种温柔却不可小觑的感觉。他的剑法轻灵如水,流转自如,每一剑都像流水般绕过洛荃晚的攻击,寻机反攻。 两人的剑法在空中交织,剑光闪烁,仿佛是一场绚烂的剑舞。雷鸣与水波交织在一起,电光石火之间,两人的剑招已经交换了数次。 长老那边再一次传来赞叹的声音。 “凌扶风这孩子,竟然能将流水剑诀使用的如此娴熟,瞧这灵力的纯澈度,未来可期啊!”宋瑾舟啧啧称奇。 这真心实意的夸赞,倒是真的没想过,自己的乖徒与凌扶风有多少是非恩怨。 云殇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没有丝毫身为美男的自觉:“虽然你是在夸我家弟子,但是……你们家的弟子连天阶功法雷诀都学会了,你不觉得你的夸奖显得很讽刺吗?” 宋瑾舟嘿嘿一笑。 在激烈的对决中,洛荃晚继续踏着修罗步,身法诡异迅速,找到了凌扶风的破绽。他手中的剑如同鬼魅般绕过了凌扶风的防御。 两剑相交,发出一声巨响。凌扶风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剑上传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 洛荃晚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攻击竟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冲击,他站在原地,喘息微微不稳。 不行,他的修为只有金丹初期,而凌扶风的修为是金丹后期,再这样下去,灵力透支的一定是他,得速战速决。 越级对战,的确有点难。 但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洛荃晚双手结印,澎湃的灵力自他的手心扩散。 整个武斗台都被一股强大的灵力笼罩着,雷电的气息充斥,令人生畏。 凌扶风觉得自己的灵力在迅速地流逝溃散,一举一动都跟灌了铅一般,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叹服。 离沅清冷的眼眸写满了惊讶:“这是……领域?!” 云殇亦是惊到了下巴:“他才金丹初期,就悟出了领域,玩呢?!” 所有长老都齐齐看向叶瑾凝,眼珠子都无一例外,瞪得老圆老圆。 叶瑾凝:“……你们看我作甚,我可不知道。” 毕竟他一向是放羊式教育,只是将剑谱和灵书甩给他,其他的什么他可不知道。 没想到这崽子,竟然有点天赋,还悟出了领域。 武斗台上。 在洛荃晚的领域之内,一切都在他的意志之下,他可以操控灵气,改变地貌,甚至控制低等生灵。没有人能够在他的领域中威胁到他。 凌扶风本想试着继续使用流水剑法,但是在洛荃晚的领域之中,他的所有攻击都软绵绵的,像打在棉花上。 灵力也溃散得更加厉害。 很快,凌扶风灵力便耗尽,宣告认输。 洛荃晚也收了领域,但是也比凌扶风好不了多少,施展领域便耗尽了几乎他所有的灵力。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好在,四强之间的比试在明日,他还有机会调息恢复。 青玥看他脸色苍白到了极致,明白他是力竭,搀扶着他去休息,路上还叭叭说个不停。 “洛师弟,你可太棒了,赢了凌扶风那个厚颜无耻的小人,还领悟出来了领域,真给师兄我长脸啊,哈哈哈哈哈——” 一边说,一边将高阶丹药不要钱似地往洛荃晚嘴里怼。 洛荃晚一边吞着丹药,心里有几分感动,一边却又承受着他的魔音贯耳。 洛荃晚看着青玥脸上竟然有一块伤痕,有些好奇:“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青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洛荃晚更加好奇了。 青玥说道:“你可曾听说过,神算子灵半仙?” 洛荃晚觉得好像有点印象,似乎在论坛上特别有名,专门为人卜卦。 “我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沉夜门的林祎!” 洛荃晚:“哈?”他记得此人也参加了上一轮的秘境。 青玥接着说:“我也是听夜师妹说的,然后我就去找他,帮我算一卦。” “那结果如何?洛荃晚很有耐心地听着。 青玥道:“他说,我在不久之后,会被一个女人伤得很深。” 洛荃晚惊讶至极,瞳孔地震:“哈?玩这么刺激?” 青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其实是挺准的。我在路过膳堂的时候,不小心挨了被膳堂大妈的一锅铲,将我抡飞了出去。” 洛荃晚实在没忍住,悲伤得咧起嘴笑了起来。 那……似乎确实挺准的。 青玥继续幽幽地诉苦:“然后我就挂在树上了。” “那你是怎么下来的?” “恰巧遇见了东皇师兄,东皇师兄说我跳下来,他接着我。” 洛荃晚有些意外,东皇修然竟然这么善良? “……可是当我跳下来的时候,东皇师兄一个完美的侧身躲了过去,”青玥咬牙切齿地说,脸几乎皱成了苦瓜,“然后我脸朝地,摔在了地上。” 洛荃晚:“……”噗嗤哈哈哈。 他就知道,东皇修然这朵黑心莲肯定不安好心,这才符合他的形象。 —— 金丹期的四强已出,分别是夜沐颜,白凛,齐蕴澄,还有洛荃晚。 夜沐颜抽到的是和齐蕴澄对决。 两人关系十分熟稔,是名副其实的损友。 只见齐蕴澄先是装模作样地露出了一个三分邪魅,三分狂狷,四分漫不经心的笑容:“今日,你插翅难逃!” 夜沐颜不甘示弱,邪邪地笑着:“呵,如果你是故意想激怒我,我告诉你,那你是成功了。” 观众席上的众弟子:“……”他们……这是在玩什么? 怎么有一种又土又油腻的感觉。 比试开始。 夜沐颜提起长乘剑,继续使用焚天剑诀,火光冲天,绚烂而又耀眼。 齐蕴澄也同样提起剑捏了个剑诀:“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他们如同两股狂风般向对方冲去,剑光在空中划出一连串优美的弧线,金属撞击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们的剑舞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夜沐颜冷哼一声道:“嗯?你可以反抗,但你无法逃脱我!” 他们身影的移动速度极快,忽而向前冲刺,忽而向后撤退,忽而左右闪避,他们的剑舞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每一次剑的交击都会在空中溅出点点火花。 齐蕴澄语气极为装腔作势:\"我真是疯了才会让你这样践踏我的自尊与骄傲!” 一股强大的剑气从他的剑尖喷薄而出,直冲向夜沐颜。 夜沐颜同样不甘示弱,说:“你是在和我玩欲擒故纵么?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也发出了一股剑气,两者在空中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其余人:“……” 他们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对决,似乎被数不清的话本子给腌入味了。 青玥轻咳了一下,问洛荃晚:“那个,洛师弟啊,你觉得……谁会赢呢?” 洛荃晚摸了摸鼻子,说道:“我猜是夜师妹,你看,这个时候齐师兄已经有一些力不从心了。” 青玥跃跃欲试,显得十分激动:“但我觉得齐师兄他行,我们来打个赌,五千灵石,我就赌齐师兄赢!” 洛荃晚笑着点了点头:“好呀。” 青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狞笑着说道:“就让你看看,齐师兄他到底是不是男人!记住,永远不要说男人不行!” 洛荃晚:“……” 好好好,又逼疯一个,夜师妹,齐师兄,你们看见了吗,这盛世现在如你们所愿。 此时,武斗台上突然爆发出了强烈而又灼热的气息,灵力纯澈而又如同大海一般浩瀚。 “天哪,沐颜这孩子,竟然也领悟出了领域!”云殇惊讶地看向夜芷。 夜芷漂亮的双眸流光溢彩,红唇微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弟子。” 齐蕴澄觉得自己仿佛被放在烈火之上灼烧,原本所剩不多的灵力此时已经是全部耗尽。 灵力耗尽的他头晕目眩,不由得晕了过去。 看见齐蕴澄晕了过去,青玥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不——齐师兄——”青玥撕心裂肺地冲上台去。 云寂阁准备搀扶弟子都傻眼了,他们不明白青玥为何如此激动。 夜沐颜也是不明所以,挠了挠头,说道:“齐师兄,他晕了。” 青玥:“不,不——他没晕,他没晕!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夜沐颜:“……”看来这也是个高手。 云寂阁的弟子们诚惶诚恐,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连忙将齐蕴澄抬走了。 青玥作势要追,眼眶通红,呢喃着:“不,不要走,你们快放开他,不许碰他!” 夜沐颜很配合他,拦着他,说道:“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众弟子:“……”啊这,你们还挺会玩。 其余长老目光皆凝聚在某两位长老身上,交杂着着叹服,一言难尽与莞然。 叶瑾凝:“哟,这是谁家弟子啊?” 夜芷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扶额,道:“谁家的啊,不知道。” 宋瑾舟望着天空傻笑,装作没有听见。 第27章 竞相争擂武斗台(四) 现在就轮到了洛荃晚和白凛之间比试。 “九苍山洛荃晚。” “沉夜门白凛。” 二人行了个礼。 洛荃晚身穿一袭黑衣,金线勾勒出的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显得既高贵又神秘。 白凛则身穿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袍子上纹有翠竹,显得高贵而典雅。他的头发用一根白色的丝带轻轻束起,几缕发丝随风飘动。 二人一白一黑相对,画面极美且富有冲击力。 比试开始。 与凌扶风的流水剑诀不同,白凛的剑法沉稳刚猛,每一次挥剑都充满力量,剑气四溢。他的剑法大开大合,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片剑芒,犹如闪电一般。 和他们比起来,洛荃晚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阴暗爬行。 剑芒交织。 白凛感受他身上的气息,俊美的脸庞上微微一震:“洛师弟,可是突破到金丹中期了?” 洛荃晚轻轻一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长老席上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时候?” “昨天不还是金丹初期吗……” 没错,其实就是昨天突破的。 或许是洛荃晚的经脉被废过一次,几乎让所有人都淡忘了,他曾经也是个天才,他可是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筑基期。 曾经如此,现在他经脉恢复了,他便依旧还是那个天才。 洛荃晚的身形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白凛的面前。诸怀刺向白凛,剑光如水,却伴着紫色的雷电。 白凛却似是有所察觉一般,轻巧地躲开了。 之后,洛荃晚的修罗步路径都仿佛被熟知了一般,每一个攻势都被化解下来。 洛荃晚有些疑惑,问道:“你也会修罗步?” 白凛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会。只是,我的师弟林祎,在你第一轮比试的那天晚上,预料到我和夜师妹可能会和你对上,教了我们一点推演之术。” 推演之术,听起来好生厉害,白凛只是学了一点就看穿了他的身法,难怪青玥要去找林祎算卦呢。 长老席上,坐在夜芷身边的一个面相和蔼的小老头,眼珠子转了转:“我还以为我那徒弟所钻研的推演卜卦是无用之术呢,没想到啊,竟然派上用场了!” 此人就是林祎的师父,沉夜门的长老之一。 叶瑾凝轻轻说道:“推演卜卦之术虽然已经失传,但是其作用不可估量,令徒能重新修习此术法,乃修真界之幸事。” 小老头听到此话,笑得合不拢嘴,但是却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哎,叶尊者过誉了,过誉了!” 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乖徒,真给为师长脸啊!为师以后再也不说你以后不学无术了! 洛荃晚也对林祎的推演之术产生了兴趣。 有空的话,他一定要去找林祎,说不定还能给他算一卦呢。 他挥动手中的诸怀,剑光如龙,犹如一道紫色的流星划过天际。 白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想到洛荃晚会如此果决,这就放弃了修罗步。但是……一想到他也许还有许多手段都没用,再一次认真起来,毕竟,洛荃晚连领域都没有开呢。 他紧握剑柄,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剑上,准备迎接洛荃晚的攻击。 两人的剑法交织在一起,剑芒四溅。洛荃晚的剑法凌厉而狠辣,伴着雷电之力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气势。而白凛的剑法则沉稳而刚猛,蕴含着风灵根凌冽,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 两人的剑法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雷电与飓风在空中交织,形成一幅美丽而又瑰丽壮观的画卷。 观众席上的弟子们看得目不转睛,他们被洛荃晚和白凛的剑法与气势所震撼。 “天哪……他们好厉害啊……” “我滴天嘞,美男打起来这么好看……” “小心点小心点,都别伤到脸了!呜呜呜我会心疼的。” 但这只是个开始。 洛荃晚双手迅速结印,手随心动,身随意动,周身气息涌动,一股磅礴的力量从他的体内爆发而出。天地间的雷电仿佛听从他的召唤,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逐渐形成了一个璀璨夺目的紫色领域。 这个领域宛如一个实质的气罩,环绕在洛荃晚和白凛周围,光芒四溢,气流激荡。领域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似乎变得缓慢,一切都被洛荃晚的力量所主宰。 与此同时,白凛也同样双手结印,祭出了自己的领域。他的领域如黑洞般深邃,吸收着周围的光芒和力量,形成了一个黑暗的旋涡,试图将洛荃晚的领域吞没。 长老席上再一次不淡定了。 “白凛这孩子,居然也领悟出来了领域!” 九苍山是雷打不动的天下第一门派,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都实力强劲,尤其七长老叶瑾凝还是当今修真界的第一人。 离朽斋虽说实力不比九苍山,但却远远胜过其余两大门派,斋主离沅实力更是仅次于叶瑾凝,到达了大乘期。 但是离朽斋这一届新弟子的表现却不尽如人意,四强之中都没有他们的人。 而沉夜门这一届新弟子的实力却十分强劲。 前几日,温楣突破到了元婴期,甚至有资格同东皇修然以及离寒两个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一同竞争元婴期剑修魁首。 金丹期修士里,夜沐颜和白凛两人也双双悟出了领域。 就连林祎也被所有人注意到了。 看来今年……沉夜门的风头是要压过离朽斋的了…… 两个领域相互碰撞,产生了剧烈的能量波动。雷电与飓风的交织,诞生出一种奇异的景象。领域之间的对抗,仿佛是两个世界之间的碰撞,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在场所有人都又紧张又期待。 二人修为都在金丹中期,灵根天赋相似,且都有领域。 不知道……胜出的人会是谁呢? 洛荃晚目光如炬,凝视着白凛的飓风领域,他身形一晃,瞬间穿越了黑暗的旋涡,出现在他领域内部。他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强大的雷电之力,切割着空气,直指对方要害。 白凛再一次双手结印,试图操控飓风领域的力量,抵挡洛荃晚的攻击。两人就在领域之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领域的力量,产生了毁天灭地的威能。 “天哪天哪,谁会赢啊……” “我也很期待啊!” “我也是!” 青玥赌瘾又犯了,眉飞色舞地拉着夜沐颜,说道:“夜师妹,你觉得谁会赢,我们来打个赌?!” 夜沐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啊。” “就赌五千灵石!”青玥发誓,他要把从洛荃晚输的那些赢回来。 “行,那你赌谁赢?”夜沐颜问道。 青玥狡黠地笑着,说:“嘿嘿嘿,我赌白凛师兄赢!” 夜沐颜有些意外:“啊?洛师兄是你们九苍山的人,白凛师兄是我们沉夜门的人,你怎么不赌洛师弟赢呢?” “对啊,你看,万一白凛师兄赢了,我身为九苍山的人,定然不高兴,但是转念一想,我赢了五千灵石,这不就高兴起来了嘛!”青玥一本正经地分析,越说越觉得自己十分有道理,一拍手,“反过来也是成立的!这样就皆大欢喜了,不是吗?” 夜沐颜:“……”此等逻辑鬼才,她竟无言以对。 “那好。”夜沐颜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我赌洛师兄赢。” 虽然……她喜欢的人是白凛师兄,但是,若此次赢的人是白凛,那么魁首之位就要她与白凛对打,沉夜门内部对打,属实没有什么意思。 她其实还蛮想和洛荃晚切磋一番的,她一直觉得洛荃晚深藏不露,实力定然远远不如表面上这般简单。 当然……有个疑问一直憋在她的心里,好生好奇。 秘境里的时候,为什么红鬼不杀别人,就要杀他呢?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她和洛荃晚的关系一直不错。 早年在九苍山实学的时候,洛荃晚经脉尽毁,也许是出于不屑与妒忌,很多弟子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谁叫传说中叶尊者的徒弟,是个废人呢。 但是夜沐颜和他玩的很好,夜沐颜也诚心觉得他这个人,虽然少年老成,有时通透而又心思深沉,但是性格不错,谈吐不凡,说话也十分有趣。 ……当然是在知道她的那个婚约竟然还有洛荃晚的手笔之前。 虽说关系比较要好,但是夜沐颜还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 武斗台上。 在二人交错碰撞的领域之间,白凛猛然加速,剑光如雨,倾泻而下,剑气凌厉,每一招每一势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霸道的气息。 “八荒剑术第七层?!”夜沐颜微微瞪圆了眼睛,眼眸漆黑闪着光亮,“师兄竟然将八荒剑术练到了第七层!” 青玥不明所以:“八荒剑术,很厉害吗?” 夜沐颜点了点头,表情凝重:“八荒剑术是高阶功法,总共有八层,会根据修炼者修为的改变而改变,以师兄现在的修为,倘若练到了第八层,他的实力就可以媲美化神期!而他练到了第七层,就相当于——” 元婴期! 青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丝毫不为自己师弟现在的处境而担心,反而眼神一亮,一脸期待:“这么说,洛师弟要输了!” 夜沐颜:“……”就五千灵石而已,何必如此期待呢,这可是你家师弟。 叶瑾凝抬起眼眸,含了一抹笑意与期待。 乖徒儿,这次你该如何应对呢…… 宋瑾舟怀疑自己看错了,自己的徒弟可能要输了,这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叶瑾凝察觉到了他的神情,语气平淡地说道:“放心,他不会输的。” “啊?这么自信,为什么啊?”宋瑾舟嘟囔着,声音很小。 但是叶瑾凝还是听见了,笑着说:“他怕我打断他的腿啊……” 宋瑾舟:“哈?” 武斗台上。 洛荃晚见状,知道白凛使用此剑法的威力应当可以媲美元婴。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剑气涌动,剑尖指向天空,瞬间凝聚出一道惊天紫色剑气,剑气逐渐成型,竟然变成了一条巨龙! 它的身躯庞大而威武,全身覆盖着光滑的紫色鳞片,这些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紫色的光芒,显得神秘而庄重,翅膀巨大而强壮,每一次拍打都能引起狂风骤雨,身上流淌着一种强大的雷电之力。 这种力量使它的身躯在紫色光芒的照耀下更加威猛,仿佛是一位身披紫色霹雳的战神。 “剑气化形?!!”长老们几乎惊掉了眼珠子,“那不是元婴期修士才能做的吗?他他他他——” 小小年纪,已经步入金丹不说,竟然……竟然还有如此逆天的天赋! 而且化形而成的剑气,气势如此惊人,威力定然不俗,此子前途不可估量啊! 修真界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啊。 似乎每一届的新弟子,都会带来惊喜,而且超级聚能,一代更比一代强。 看来胜负还未定。 白凛持剑飞身上前,八荒剑术的霸道之气丝毫不减,几乎让整个天地动荡。 幸好武斗台上有长老们联合设立下的结界,否则……那就是个恐怖故事了。 几道毁天灭地的剑气顺势而上,散发出威压,斩向那头紫色巨龙。 一时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强大的能量波动几乎要撼动整个结界! 伴随着强大至极的波动,在场的人已经看不清武斗台上的场景了。 不知过了多久。 波动渐渐消失,一切仿佛开始归于平静。 “谁赢了谁赢了?”众弟子议论纷纷,伸长脖子张望着武斗台。 武斗台上风波已定,渐渐清晰了起来。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微风拂过他们的衣摆,发丝随之高高飘起,显得恣意而又唯美。 “平局?”众弟子皆是疑惑。 就连审判长老都有些懵。 此时,白凛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袍,仿佛一朵绚烂至极的花。 夜沐颜连忙冲上武斗台,扶住了他。 洛荃晚亦是脸色苍白,眉眼间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白凛被夜沐颜扶着,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极有风度地冲他点了点头,道:“此次比试算我输了。” “白凛师兄果真厉害,我亦是受教了。”洛荃晚向他礼貌地示意。 夜沐颜扶着白凛走下了武斗台,从纳器中掏出丹药,递给白凛。 白凛顿了顿,道:“多谢师妹。” 夜沐颜方才慌乱至极,没有就奔上了武斗台,扶住了他,此时心头却有些发怵,她……还是头一次离白凛这么近…… 白凛身上有股好闻的茉莉香气,极其浅淡,却无法忽视。 她感到有些细微的紧张,生硬地找着话题:“师兄真是厉害,竟然将八荒剑术练到了第七层!” 白凛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却透露着一丝敬意:“温楣师姐才是真的厉害,已经突破到了元婴期。” 夜沐颜心底有些微微地落寞。 果然如此啊…… 明明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是有点难受呢…… 洛荃晚也有点难受,他看着夜沐颜扶着白凛远去的背影,心想,怎么就,没有人来扶一扶他呢,真是的,是他不配吗? 青玥师兄在上一轮还知道扶他,关心他,这一轮就已经忘记他的对吗?! 青玥此时正在因为输了灵石而感到懊悔而又痛苦,将武斗台上的洛荃晚忘了个干净。 洛荃晚身体摇晃地走下武斗台,手脚无力,头晕目眩,耳朵里响起嗡嗡声,视觉开始变得模糊。 果然,就算修为突破到了金丹中期,同时施展领域和剑气化形,灵力还是透支了…… 他猝不及防地倒了下去,意料之内的被摔了的痛感却没有传来,反而…… 落入一个温暖而又坚实的怀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小苍兰的香气…… 居然是叶瑾凝…… 他能感受到叶瑾凝胸膛稳健跳动着的心脏,温暖坚实的怀抱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让他疲惫渐渐消散,身体放松下来,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 叶瑾凝的好看的唇瓣微微张开,轻轻地说了一句只有洛荃晚才能听到的话:“倒也没必要如此拼命,毕竟,为师又不会真的打断你的腿……” 洛荃晚微微一怔,嘴角微微上扬。 心里那一抹悸动被渐渐放大。 一种莫名的东西,悄悄地在他的心里,破土而出。 观众席上的众弟子看到这一幕,炸开了锅。 “天哪,叶尊者对他的徒弟真好啊……” “叶尊者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啊!” “哇塞哇塞,头一次这么近看到叶尊者啊啊啊啊——叶尊者好美啊啊啊啊——” “天哪天哪,我看到了什么,叶尊者真好啊啊,我也想当叶尊者的徒弟啊啊啊——” “我怎么觉得好好磕啊啊啊!” “我也觉得我也觉得!什么时候出个同人话本,想看想看!” 第29章 竞相争擂武斗台(六) “夜师妹!”穿着白色的长袍的少年缓缓走来,他步履轻盈,宛如风中摇曳的树叶,身姿高挑。 夜沐颜正在与九苍山的几人攀谈地起劲,听见这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回头,随即错愕至极:“白凛师兄?” 白凛向他们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淡然的眼神看向夜沐颜,认真地说道:“夜师妹,你今晚有空吗?” 啊哈?夜沐颜呆住了,不明白一向高冷的他为何会这样问。 她有些微微的紧张,但还是认真地回复他:“有空。白凛师兄可是有什么事?” 洛荃晚在一旁像是在看一出好戏,就差抱着一个瓜吃了。 青玥敏锐地竖起了耳朵,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拉着洛荃晚默默地转身,然后打开一个话本子,向洛荃晚传音,道:“你看,这话是不是很眼熟?” 洛荃晚正要纠正应该是耳熟而不是眼熟,就看见话本子上写着: 【南依昊将媚娘抵在墙角,他温热的气息扑在媚娘的耳朵上,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媚娘……今晚有空吗?” 媚娘整张脸都红透了,但还是故作矜持:“有空,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洛荃晚惊呆了,给青玥传音,说道:“眼熟,可太眼熟了!” 白凛说道:“眼下试炼还未结束,我们还在九苍山,可是我等不了了,今晚能否来后山?” 夜沐颜疑惑至极,到底是什么事啊?白凛一向是清冷高傲的,会有什么事让她帮忙。 但是,她还是不会拒绝的。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好啊。” 不管是什么事,她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其实,白凛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向夜沐颜切磋请教,该如何让剑气化形。谁叫他在这方面一直不得要领呢。 这次比试让他看到了夜沐颜的实力,值得学习! 青玥和洛荃晚心惊肉跳地看着话本上的下面几段: 【南依昊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又手指勾了勾媚娘的下巴,柔声说:“眼下我们还在南尔昊的府邸里,可是我等不及了,今晚,能否来假山?” 媚娘娇羞地点了点头,勾着他的脖子,轻声说:“好啊。”】 东皇修然却挑了挑眉,说道:“今晚,我也是要去后山的。” 东皇修然知道白凛是想去修炼,正巧,他今晚也有修炼的计划。 后山虽然很大而且灵力充沛,但是他们弟子能去的修炼场地就那么一块,其余的地方皆划分给了各个长老。 洛荃晚常去的就是叶瑾凝所属的那一块地域,也是整个九苍山风景最好的地方。 白凛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思考了一番,又说:“毕竟是你们九苍山的地方,的确不妥,师妹,我们还是去找别的地方!” 洛荃晚与青玥对视了一眼,互相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吓,又接着看了下去: 【两人正在假山里亲热。 这时,南尔昊突然出现,咬牙切齿地看着暧昧至极的两人,眼眶瞬间就红了:“你们可知……今晚我也会来假山?!” 二人被吓了一跳,媚娘羞愧至极,躲在南依昊的怀里。 南依昊却是邪魅地笑了笑说道:“毕竟是你的府邸,的确不妥,媚娘,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 洛荃晚和青玥瞳孔地震,这……这可还行?! 东皇修然微微一笑,说道:“我并非这个意思,二位如果愿意,不妨和我一起去后山?” 白凛眼睛一亮:“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一向是知道东皇修然修为了得的,如果可以切磋教导一番,定然会受益匪浅。 夜沐颜本就聪慧,再联想到白凛的性子,此时也猜出什么事了,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啊!” 【南尔昊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我并非要赶你们走……如果你们愿意,不妨和我一起?” 南依昊将媚娘搂在怀里,嘴角勾起一个三分邪气,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笑容,说道:“能将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拉下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媚娘也是妖娆一笑,娇媚地说:“好啊!”】 洛荃晚:“……” 青玥:“……” 沉默的心,颤抖的手。 青玥仿佛饱经沧桑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给洛荃晚传音:“洛师弟,终究是我们太过于单纯。” 东皇修然有些好笑地看着转过身嘀嘀咕咕的两人,问道:“洛师弟,青玥师弟,你们在做什么?” 青玥连忙将话本子收了起来,和洛荃晚一起僵硬地转过了身,同时讪笑着,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白凛斟酌了一下,然后慎重地说:“如若二位愿意,也可以和我们一起。” 青玥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这,就不了。” 洛荃晚呆若木鸡:“我也一样,就就就就就不去了。” 白凛微微有些失望,但依旧很有风度地说:“那就有缘再说。” 青玥:“……”不不不,有缘也不要再说了。 —— 次日。 轮到了元婴期剑修的比试。 夜沐颜揉着自己的肩膀和腰,有些疲惫地冲洛荃晚和青玥打了个招呼:“早啊——” 二人看着神清气爽的白凛和东皇修然,再看了看一脸疲惫的夜沐颜,陷入了沉默。 青玥还想再挣扎一下,试探地问道:“夜师妹,你看起来很累啊……” 夜沐颜苦着一张脸,抱怨道:“东皇师兄和白师兄太疯狂了!” 练了一晚上剑,整宿都没有睡,偏偏这两个人还丝毫不疲倦,反而精神抖擞,真乃当之无愧的修炼狂魔! 青玥和洛荃晚又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僵在了原地,表情呆滞,眉头紧锁。 洛荃晚轻咳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夜沐颜,斟酌道:“夜师妹,这样的事一两次就够了,长此以往下来对身体不好。” “对对对!”青玥疯狂点头附和。 夜沐颜以为他们是在说熬夜练剑太过辛苦,对身体不好,甚至有些微微感动,说道:“好的我知道了,多谢二位师兄了!” 洛荃晚和青玥谦虚地摆了摆手,深藏功与名。 “只是,虽然辛苦,但是和他们一起练剑,我的确学到了很多!”夜沐颜双手合十,开心地说。 青玥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开成了一个鸡蛋的形状,脸上显露出无法置信的神情:“等等——你说什么?” 练——剑? 洛荃晚亦是默默地低头扶额,表示自己想静静。 “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夜沐颜有些奇怪他们俩的反应,不明所以。 青玥尴尬地摆了摆手:“没有没有!” 只是……他们二人脑子里的黄色颜料应该清除一下了。 洛荃晚默默地向青玥传音:“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青玥捂着脸点头。 太丢人…… “没有啊,那就——看比试!”夜沐颜笑眯眯道。 想必,元婴期的试炼会更加精彩。 元婴期的弟子大多数都是一些资历较深的弟子,也浸淫在元婴期多年,实力深不可测,有许多甚至到了元婴后期。 但是东皇修然,离寒,还有温楣三人的表现着实出彩,着实为新弟子们长脸。 三人过五关斩六将,直接杀入了半决赛之中。 在半决赛的比试之中,东皇修然对上了温楣。 温楣此人清冷漂亮,身穿一件淡蓝色衣裙,绣着精美的雪花图案,显得既清新又神秘。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间,微微泛着银光,额头前留有一缕碎发,增添了几分柔美,容颜宛如冰雕玉琢,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给人一种清冷脱俗的感觉。 而与他对立的东皇修然,男子温润如玉,身着一件简约的月白色长袍,袍子上绣着淡雅的竹叶图案,头发黑如墨玉,眼睛明亮如星,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画面漂亮美好地让人目眩神迷。 “我天哪,他们真的好好看啊——” “温楣师姐好漂亮啊我好爱好爱——” “东皇师兄好帅好帅,我要嫁给你生猴子!” 众弟子发疯一般呼叫着。 台上的两人不为所动。 “九苍山东皇修然。” “沉夜门温楣。” 比试开始。 东皇修然手中握着一把碧绿色的长剑,名为江疑,剑身流动着淡淡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量。而温楣则是手持一把雪白的剑,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请指教。\"温楣淡然开口,语气中充满了尊重和期待。 \"不必客气。\"东皇修然的声音冷淡而清脆,犹如冰山上的雪花碰撞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各自退后几步,拉开了比试的距离。 下一刻,东皇修然挥舞起手中的江疑剑,剑光如龙,直冲云霄;而温楣也是不甘示弱,手中的长剑瞬间化为一道蓝色的剑光,直奔东皇修然。 一时间,台上剑光闪烁,气势磅礴,引得台下的弟子们惊呼连连。 东皇修然的剑法如同流水,灵动而自然,每一剑都仿佛融入了大自然的力量,温润而坚定。而温楣的剑法则如同冰雪,清冷而美丽,每一剑都透露出她内心的坚韧与冷静。 东皇修然是水灵根,而温楣则是冰灵根。 二者同源,但却也相克。 突然,东皇修然的剑势一变,从温润如水转变为猛烈如雷,他的剑法变得更加激烈,每一剑都充满了力量。温楣亦是如此,冷冽的寒意充斥着整个武斗台。 几个回合之后,二人双手结印,同时释放出领域。 元婴期对领域的领悟更高,自然也就更强! 台下的洛荃晚和夜沐颜等人十分专注地看着,想从中学习到更多,而且还可以知道,自己同元婴期强者之间的差距。 随着东皇修然和温楣双手结印,一股强大的领域力量波动弥漫在整个武斗台。 瞬间,台上的温度骤降,寒气逼人。东皇修然清河领域中的水元素翻涌澎湃,犹如一条条巨龙盘旋;而温楣的冰封领域内,冰霜覆盖一切,一片肃杀之气。 弟子们见状,纷纷惊叹不已。 没想到,这两位元婴期的修士竟然能将领域领悟到如此境界。 领域之力,原本就是修仙者实力的一种体现,如今东皇修然和温楣的应用,无疑是将这种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东皇修然也就罢了,但是温楣一个前不久刚突破到元婴期的人,竟然也将领域之力使用到了如此地步。 夜沐颜和洛荃晚对视一眼,觉得他们的领域之力,远远不及温楣以及东皇修然。 在领域内,东皇修然的剑法变得更加狠辣,每一剑都带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而温楣则依旧保持冷静,凭借冰灵根的优势,将寒气凝聚为许多冰剑,与东皇修然展开激烈的对抗。 二人的剑招相互碰撞,瞬间化作无数剑芒,交织在一起。此时,东皇修然突然变换剑法,一招清水剑诀,剑气如潮,直逼温楣。温楣双手快速结印,召唤出一道冰墙,挡住了东皇修然的攻击。 紧接着,温楣反击,运用冰灵根的力量,释放出一道冰刃。东皇修然见状,不慌不忙,调动领域内的水元素,化作一道防洪坝,抵挡住温楣的冰刃。 战斗还在继续。 东皇修然越来越从容,而温楣的表情逐渐凝重,应对也越来越吃力。 温楣的天赋的确惊人,但是怎么说也才刚入元婴期,和东皇修然这个早就入了元婴,前几日还直接突破到了元婴中期的人没法比。 不知过了多久。 不出所料,温楣还是渐渐地败下阵来。 但是她的神色依旧稳定,其实输给东皇修然,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她也早就料到自己会输,此番比试,她本来就是抱着学习的态度。 如今,她的收获颇多。 “多谢东皇师兄赐教。”温楣充满敬意地拱了拱手。 东皇修然极有风度地行了个简单的礼:“温师妹客气。” 而在次日,成功晋级四强的东皇修然,也成功赢得了他抽到的那位弟子。 到了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了争夺元婴期魁首。 而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离寒。 到了他们之间的对决,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睁大了眼睛。 毕竟这两个人,可是年轻一代最强者,凭这一次试炼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实力。 他们可是赢了那些资历比他们深的弟子! 两人相对立于武斗台,仿佛空气都凝结了,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属于两位剑修最强者之间的巅峰对决。 “九苍山东皇修然。” “离朽斋离寒。” 比试开始。 武斗台上,两位气息收敛,却无形的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威压。他们的眼神冷静而坚定,手中的长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像是等待猎物的猛兽,伺机而动。 东皇修然首先发动攻击,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向离寒冲去。他的凶猛而迅速。每一剑都蕴含着无尽的剑意。离寒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脚步轻盈地闪避开来,他的剑法犹如游丝一般的指法,在瞬间破开了修然的攻击。 接着,离寒也开始发动他的攻势。他的剑法犹如游龙,灵动而凌厉。东皇修然面对离寒的攻势,沉着应对,每一剑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苍劲之力。 比试的过程中,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的每一剑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让人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他们手中,高阶剑法层出不穷,每一剑都精妙绝伦。 剑光闪烁间,仿佛有天地为之失色,观众们的心随着每一剑的挥舞而起伏不定。 在无数个回合之后,两人的气息变得更加凝重,手中的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心中的决心,发出低沉的嗡鸣。 突然,他们双手结印,释放领域。 东皇修然的领域如同一汪清水,静谧而深邃,水的元素在他的领域中沸腾,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力量,环绕在他的周身。 而离寒的领域则如同狂风暴雨,风的元素在他的领域中肆虐,形成了一道道尖锐的风刃,切割着周围的空气。 领域之力完全覆含有属性的特征,东皇修然是水灵根,而离寒与白凛一样,是风灵根。他们的领域力量相互碰撞,产生了剧烈的反应,武斗台上的景象变得愈发壮观。水的柔和与风的锐利在空中交织,形成了一幅奇特而又的画面。 随着领域的释放,两人的剑法变得更加犀利,每一剑都蕴含着领域之力,威力大增。他们的身影在武斗台上快速闪动,剑光与领域相互交织。 两人的剑法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辣。台下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身法。 长老们一直对二人是赞不绝口,如今更是欣慰至极,仿佛现在就算眼一闭,腿一蹬,一下子嗝屁,也没什么遗憾了。 “未来的修真界有他们这些天赋异禀的孩子,我们也就放心了。” “此二人,可当真是优秀啊,比起当年的我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皇修然的水元素领域在他剑法的引导下,形成了无数道水箭,如雨点般射向离寒。离寒则凭借着风元素领域的优势,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在水的攻击中穿梭,同时发动迅猛的风刃攻击。 最终,在一次剧烈的碰撞中,离寒巧妙地利用风元素领域的旋转力,将东皇修然的水元素领域搅动得混乱不堪。东皇修然的领域力量开始崩溃,似乎终于露出了破绽。 离寒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的剑光如同破晓的曙光,直刺东皇修然的心脏。东皇修然眼见避无可避,只能硬接这一剑。两剑相交的瞬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眼看东皇修然的领域即将溃散,离寒眼里闪出一抹亮光。 但是东皇修然却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突然间,方才即将溃散的领域突然重生了起来,水元素瞬间席卷整个武斗台,灵力比之前的更加汹涌! “你……”离寒有些惊讶。 东皇修然知道他想问什么,言简意赅说道:“新技能。” 而后,东皇修然手中的江疑剑迸发出强烈的灵力,灵力到空中,竟然变化出一个相貌漂亮到几乎妖孽的男子。 他拥有一头如瀑布般柔顺的长发,水蓝色的发丝在,面容俊美无双,五官精致且比例完美,湖水般的蓝色眼眸深邃而神秘,身材高大健硕,肌肉线条分明,身穿由水珠构成的华丽长袍,衣物轻盈飘逸,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仿佛随时都会融化进水中, 气质优雅而神秘,宛如来自深海的贵族,给人一种高贵而遥不可及的感觉。 “是剑灵。”洛荃晚表情凝重,说道。 夜沐颜有些结巴,说道:“他,他,他的剑灵,为何……” 是个相貌如此俊美的男子。 洛荃晚却有所耳闻,他说道:“东皇师兄在剑阁求剑时,选中的这把剑,名唤江疑,乃上古神剑之一,而江疑,也就是传说中的掌管风雨的神。” 夜沐颜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他的剑灵那么好看。” “再说了……我的剑也是上古神剑之一,你的剑也是啊,只是我的剑的剑灵还没有化形,你的剑的剑灵虽然化形了,但是你还未到元婴期,支撑不到自己的剑灵化成人形而已。”夜沐颜继续说道,似乎有些不服气。 洛荃晚笑着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总有一天,我们的剑灵也会化成人形的,到时候,不见得比他的丑。” 而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离寒也祭出了自己的剑灵。 他的剑名唤陆吾,是传说中掌管时令节气的神。 而他的剑灵,也是一位相貌极其漂亮的男子。 金黄的头发在风中舞动,如同璀璨的阳光。他的眼睛如同蓝宝石般璀璨,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智慧和宽容。他的身材高大健美,身着一袭由轻盈的云彩编织而成的长袍,宛如天界的使者。 夜芷漂亮的眼眸盯着陆吾剑灵,露出一个艳过春花的笑容,道:“原来离寒这孩子的剑灵化成人形这么好看啊……” 云殇也仿佛像是回忆起什么,笑着说道:“他兽型的模样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在他们的记忆中,它就是长着九条尾巴的虎身,还顶着一颗拥有锐利目光的人头。 叶瑾凝浅浅笑着:“古籍中记载,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好歹是上古神剑的剑灵,都严肃一点,不要笑。” 宋瑾舟:“叶师弟,你不是也在笑吗?” 叶瑾凝:“……”我不是,我没有。 第30章 竞相争擂武斗台(七) 两个剑灵,浑身散发着神圣的气息,相互对立着,场面极其震撼。 “我的天呐……神仙打架啊……” 众弟子发出真诚的感叹。 陆吾双手结印,呼啸的狂风随之而起,形成了猛烈的旋风,试图吞噬一切。江疑浑身的灵力犹如波涛般起伏,白色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水珠,却如同利剑一般。 江疑和水汽融为一体,他双手挥动,水柱如同利剑一般刺向陆吾。陆吾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江疑的身后,他一掌击出,强大的风力将江疑的水柱全部吹散。 战斗愈发激烈,灵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壮观的画面。江疑身上涌动的水汽越来越浓,仿佛他本身就是一股洪水,而陆吾的狂风则如同猛兽,不断涌来。 宋瑾舟看着这一幕,感慨万分:“修真界,要迎来有史以来最辉煌的一代了。” “我们不辉煌吗?”云殇浅笑着。 夜芷斜睨了他一眼,开口道:“别的不说,就拿我们几个剑修来说,除了叶尊者,谁是上古神剑的主人?而你看这群孩子,在剑阁的中得到了上古神剑的认可,我们怎么比?” 云殇摊开了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好。” “只是这场战斗,似乎一时半会打不完。”叶瑾凝凝视着武斗台上的两人。 —— 不知过了多久。 本来还认真观摩学习的夜沐颜有些疲倦了,嘟囔着:“怎么……还没打完啊……” 洛荃晚打了个哈欠:“估计还早,他们元婴期这么厉害的呀,灵力跟用不完的一样。” “可不是嘛……” 这一场对决,打了一天一夜。 到最后,武斗台终于归于平静之时,众人刚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 “嗯哼?谁赢了?”洛荃晚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 裁决长老也看着相对而立的两人,陷入了沉思。 对哦,刚才没注意,到底是谁赢了来着? 离寒的眼神十分坚定,认真道:“是我输了。你的领域之力强于我。” 东皇修然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应该是我输了。你的剑灵威力更胜于我。” 裁决长老:“……” 裁决长老:“两位可否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究竟谁赢了?” 离寒和东皇修然异口同声道:“是他赢了。” 众人:“哇哦。” 如此谦让的场面,真是感人肺腑啊。 “哈哈哈,”一个沉稳而又雄浑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只见长老席上东皇罹站了起来,说道,“不如判为平局?各位长老和弟子们意下如何?” 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离寒和东皇修然对视了一眼,也似乎没什么意见,默认了这个结果。 剑修之间的比拼,也完美地落下了帷幕。 —— 一轮明月高悬天空,洒下柔和的光辉,照亮了露华镇的每一个角落。街道两旁的店铺依次排开,各种招牌高挂,上面闪烁着蜡烛的光芒,随风摇曳,犹如星星点点。 露华镇的所有人都已经淡忘了苏林两家灭门事件,生活得祥和又安乐。 露华镇最大的酒楼“聚贤楼”,坐落在小镇的繁华中心,外观典雅古朴,雕梁画栋。 在雅间里,一群仙风道骨,恣意潇洒的少年人坐在一起,弥漫着快活的气氛。 店小二正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 “我们酒楼啊,可是聘请了各地的名厨,提供各式菜肴,从清淡的素菜到浓郁的荤菜,应有尽有。其中,有几道招牌菜更是令人回味无穷,如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鲍汁炖辽参等,皆是色香味俱佳!” 夜沐颜刚赢了灵石,又说好了要请客,将东家的姿态简直坐满了,随即大手一挥,豪气万千:“把最好的菜,最烈的酒都给我们来上!” 做生意的人,最喜欢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 店小二喜笑颜开:“好嘞!” 洛荃晚悄悄地给夜沐颜传音,道:“我们这么多人,你的灵石够用吗?” 夜沐颜:“我还想说呢,为什么有这么多人。” 原本她只打算请东皇修然、洛荃晚还有青玥的。 结果就是,青玥拉了林祎过来,夜沐颜没意见,毕竟是自家师兄。 林祎拉了白凛过来,夜沐颜没意见,毕竟是自家师兄。 白凛拉了温楣过来,夜沐颜没意见,毕竟是自家师姐。 东皇修然拉了离寒,夜沐颜没意见,毕竟是东皇修然的好友,灵石还是人家的。 洛荃晚拉了十四,夜沐颜没意见,毕竟这也是自己的好友。 十四拉了齐蕴澄,夜沐颜没意见,毕竟这还是自己的好友。 齐蕴澄拉了凌扶风,夜沐颜没意见,毕竟这又是她的好友。 …… 其实也挺好,反正大家在秘境里都合作过一次,彼此也比较熟悉,相聚一堂,也不会很尴尬。 只是出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那就是凌扶风和青玥这一对冤家聚在了一起。 两人看在其他人的面子上并没有打起来,但是看彼此的时候鼻孔朝天,眼珠子都恨不得瞪下来。 “菜还在做,诸位少侠可以先尝尝本店的特色酒——佛动心。”店小二将一大坛酒端了进来。 佛动心? 真是个好名字,洛荃晚心想。 酒的香气犹如春天的花香,淡雅且令人陶醉。轻抿一口,口感醇厚,如同一股暖流在舌尖游走,让人回味无穷。酒体纯净,回味悠长。 所有人都赞不绝口,这酒……果真好喝! “菜来喽!” 一盘一盘令人眼花缭乱的珍馐美食被端了上来,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开。 待口腹之欲稍稍满足了些之后,他们才开始闲聊起来。 “话说……我们也该到要下山历练的时候了?”青玥道。 东皇修然点了点头:“听父亲说,等第一次试炼大会结束,就安排我们去历练。” 夜沐颜有些不满,说道:“我们沉夜门似乎还要等明年呢。” “我们也是试炼结束之后。”齐蕴澄笑眯眯地说。 “我们也是。”离寒言简意赅道。 此时,却突然听见“咚——”的一声,所有人都被一惊。 却不料,看见凌扶风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了下去,脸颊通红,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好喝……再来一杯!” 齐蕴澄难以置信:“师弟这……就醉了?” 都还没开始正式喝酒呢,怎么就醉了? 青玥更是放肆嘲笑,笑得不能自已,这人也太菜了!哈哈啊哈哈哈哈! 以后等再次和他吵架或者打架的时候,就把他一杯倒的光荣战绩讲出来!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青玥面前丢脸至极的凌扶风,被齐蕴澄扶了起来。 “水,想喝水……”凌扶风红着脸,眼睛微眯,看起来像是在撒娇一样。 齐蕴澄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凌扶风一饮而尽。 谁知他突然猛然站起身来,在雅间的墙上抓了两下,然后睡了过去。 ? ?? ??? 其他人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是怎么了? 夜沐颜眉头紧皱,盯着雅间的墙,慎重地说道:“莫非……凌师兄是想提醒我们,雅间的墙有问题?” 洛荃晚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墙面干净光滑,花纹精致漂亮,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东皇修然仔细地探查了一下酒,更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他们所有人都喝了。 白凛略微懂医术,探查了一下凌扶风的脉搏,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时,凌扶风又喃喃道“水……水……” 齐蕴澄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凌扶风一饮而尽。 谁知凌扶风又猛然起身,在墙上抓了几下,然后又睡了过去。 这时,齐蕴澄察觉到了不对劲,将视线落在那一壶水上,警惕道:“难道……是水有问题?” 说完,齐蕴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学着凌扶风的样子一饮而尽。 然后,其余几人就看见,齐蕴澄也像疯了一般,在墙上狂抓了几下。 青玥大惊失色:“这水果然有问题,难道有人要害我们?!” 十四则是连忙上前:“齐师兄,你怎么样,没事?!” 就见齐蕴澄脸色通红,嘴唇微微颤抖,咬牙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嘚悔……真烫!” “……”诡异一般的沉默,沉默,就是今晚的聚贤楼。 如果为此刻美好的场景做一个描写,那就是—— 震惊!修真界一男子竟然在师弟醉酒之后,让其饮下开水!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被害者凌某目前依然在昏迷中,而罪魁祸首齐某却声称:“喏现在只想豁朗悔!” …… 明月逐渐升到了天空的中央,露华镇繁杂的人声却以及鼎沸,这个小镇本就为不夜之镇,夜晚只会更加热闹。 有些微醺的洛荃晚扶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青玥,颤颤巍巍地走出了聚贤楼。 “客官慢走啊!”身后是店小二的招呼声。 身旁的几人画面不忍直视。 夜沐颜抱着温楣的胳膊不撒手,大声说着:“师姐,走!再陪我喝一杯!” 温楣有些无奈,揉了揉夜沐颜的脑袋,扶着她,说:“该走了师妹。” 嘴唇已经起了水泡的齐蕴澄背着嘴唇同样起了水泡,已经不省人事的凌扶风。 东皇修然则拿出了留影石,热情地记录下了这几人最好笑,最狼狈的样子。 十四表示自己想一个人出去逛逛,离寒御着剑飞去了练剑。 白凛默默地跟在温楣和夜沐颜身后。 剑修之间的比试结束之后,是蛊修之间的比试,第一次试炼大会还未结束,所以几人还是得去九苍山。 但是按照几人现在的状态,御剑回去的可能性不大,只得走着回去。 穿梭在露华镇的街道之中,甚至还遇见了许多弟子。 被洛荃晚扶着的青玥抬起眼皮,开心地说:“哇塞!这是哪,好漂亮!” 洛荃晚:“……”醉个酒,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青玥师兄,你好样的。 然后又指着街道上一个白发苍苍正要收摊的老人说:“洛师弟,那个老爷爷好辛苦,我们去帮他!” 老人摆的摊子皆是一堆金属状的锅碗瓢盆,看起来极重,而老人却瘦骨嶙峋,看起来饱经沧桑。 洛荃晚思考了一番,觉得可行,毕竟是做好事。 洛荃晚说:“那我去。” 青玥不肯:“我去!” 洛荃晚:“……” 青玥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十分热情地想帮忙。 本想说,“老爷爷,东西我帮你拿。” 却不料开口却是:“老东西,爷爷我帮你拿。” 老人:“……”你特么可能有点大病。 洛荃晚:“……”毁灭,没救了。 青玥虽然醉了,但是又没有完全醉。 他这是疯了。 这是洛荃晚最后得出的结论。 老人看他们腰上别着剑,吹胡子瞪眼:“你们是修士?!是哪个门派的?我去告你们!” 洛荃晚连忙将青玥拉了回来,青玥还不忘笑嘻嘻地说道:“我青玥向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云寂阁的凌扶风!” 洛荃晚:“……” 东皇修然抚了抚额,向老人道了歉并解释了一下,然后和白凛一起帮那位老人把东西送了回去。 夜沐颜趴在温楣的背上,朝走回来的两人竖了个大大的拇指,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们俩滴,良心大大的好!” 良心大大的好的东皇修然和白凛:“……” —— 几人总算走到了九苍山。 长长的台阶之上,建筑精美巍峨的山门口,却赫然立着一位体态娇小,气质清纯的少女。 青玥虽然醉了,但还是认出了她,开心地大喊着:“冯依安师姐!” 冯依安却是有些局促,脸颊微微泛着红晕,犹如桃花一般,语调生涩道:“叶尊者让我在此等候各位。” 洛荃晚一下子更加清醒了:“师尊?” 冯依安点了点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叶尊者说了,这么晚了,其他人就先行休息,明日再去找他。让洛师弟你立马前去,否则……否则……”她脸又一红,似乎说不下去了。 洛荃晚默默地将踉踉跄跄的青玥塞给十四,然后替她说了下去:“否则,就打断我的腿。” 冯依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几人不由得对洛荃晚产生特殊的敬意,这觉悟,果然够高! 第31章 太谷南疆历练行(一) 九苍山山间的云雾在夜色中缭绕,时隐时现,高耸入云的峰峦,在夜幕的映衬下更加险峻挺拔。 闲水居中。 湖泊如明镜,倒映着天空的星辰和岸边的一切。湖面微微荡漾,静谧而诗意。 湖中的亭子显得古雅而宁静,静静地矗立在水中,仿佛是一个古老的守候者。 叶瑾凝独自坐在凉亭中,悠然地品茶,白衣胜雪,随风轻轻飘动,茶香在空气中弥漫,手中的茶杯轻轻旋转。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来了?” 洛荃晚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师尊,不知这么着急找我来,有何要事?” 直觉告诉他,应当是比较要紧的事。 “可还记得辰酒?”叶瑾凝抿一口茶,淡淡道。 洛荃晚蹙眉,已经猜了道些什么:“南疆出事了?” “辰酒回南疆之后,告诉了南疆之主万毒之王的事情,却在南疆之主想找万毒之王算账之时,发现他已经逃走了。” “整个南疆都在追杀万毒之王,可仍然未能发现其踪迹。” “而就在今日,修真界追查魔族下落也有了结果,左护法逃往了南疆。” 就在露华镇的时候,万毒之王就联合苏、林两家贩卖魔族,而如今更是与左护法产生联系。 万毒之王的阴谋,似乎和魔族离不开关系。 但冰原深渊的禁制却又是妖族破的。 此事定然和妖族也脱不了干系。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三股势力搅合在一起?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如今潜伏在南疆,可是辰酒来信说,他们将南疆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 洛荃晚神色一凛,道:“不,有个地方他们一定没去。” 叶瑾凝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与为师的想法是一样的。” 南疆太谷! 洛荃晚身为魔族少主,魔族的那些典籍他都翻阅完了。 旁人可能不知晓,但是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魔族一脉就诞生于南疆太谷。 那里终年毒雾弥漫,且不见天日,除了魔族血脉,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自从魔族被打入冰原深渊,那里就荒废了,一向被世人视为禁地,南疆的人也不可能从那里进去搜查。 难道万毒之王之所以需要魔族的帮助,是想要进太谷? 太谷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值得万毒之王如此冒险。 洛荃晚出生在冰原深渊,并未去过太谷,只在父亲那里依稀听到过一些关于太谷的描述,说是那里极其恶劣恐怖,压根就不是魔住的地方。 “此事关系甚大,牵扯太广,为师决定亲自去南疆一趟。”叶瑾凝道。 洛荃晚眨巴眨巴眼睛,笑着说道:“师尊找我来,是想带我一起?”毕竟他身上有魔族血脉,定然会有所帮助。 和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省事,叶瑾凝很是欣慰。 洛荃晚心里微微有些激动与期待和叶瑾凝一同去南疆。 “不止你一个,还有东皇修然以及沉夜门的那些弟子。” 洛荃晚:“啊?” 不知为何,他的内心竟然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呢。 叶瑾凝语重心长:“你们这些孩子,也该到下山历练的时候了,出去多见识见识世面也是好的。” 虽然此行可能有些危险,但是有叶瑾凝在,几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况且沉夜门就位于南疆,沉夜门门主夜芷与南疆之主一向交好,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夜芷与叶瑾凝早就商量好了,让他们一起去。 她和其他长老仍留在九苍山,主持第一次试炼大会。 毕竟如今风波渐涌,各股势力都蠢蠢欲动,未来的修真界可能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这些孩子必须得尽快成长起来。 “那为什么青玥师兄和十四师兄不去呢?” “你也知道,此行危险,他们实力还不够,所以他们会去别的地方历练。但你和东皇修然已然有能力自保。” 原来如此。 “师尊,您好像很喜欢喝这种茶,叫什么名字啊?”洛荃晚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茶香,突然有些好奇地问。 “佛动心。” 嗯哼?那不是他今晚喝的酒的名字吗? “佛动心……不是酒吗?”他不解道。 叶瑾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佛动心,是我发明的,分别是一茶一酒。” 然后迅速流传到整个五洲。 洛荃晚傻眼了,师尊,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叶瑾凝道:“不要太崇拜为师,虽然为师的确很厉害。” 洛荃晚:“……”本来还是挺崇拜的,但是现在突然就不崇拜了。 叶瑾凝又语重心长地装出一副师父的架子,说道:“别看有些人表面上一帆风顺,其实……” 洛荃晚心里了然,有些无语,多老套的劝诫方式了,你是不是想说,其实他们背地里付出了常人想象不到的努力? “其实他们背地里,也是一帆风顺。你说可气不可气。”叶瑾凝又接着说道。 洛荃晚:“……”听君一席话,白读十年书啊。 洛荃晚一本正经地说道:“明白了师尊,我懂的,努力不一定成功,但是不努力,一定很轻松!” 呦呵,不错啊,果真是他的徒弟,很有觉悟,有他的风范啊。 —— 另一边,白凛、温楣、林祎还有喝醉酒的夜沐颜被夜芷传去。 夜沐颜脑子还是混沌的,迷迷糊糊地看着夜芷,竟然没有认出来,反而惊喜地叫出声:“天哪,仙女姐姐!” 夜芷被她逗得噗嗤一笑,乐不可支,这孩子,打小就实诚,现在也是如此! 夜芷向几人说明了一下大致情况,让他们跟随叶尊者回到南疆,她留在这边照看沉夜门剩余蛊修的比试。 几人没什么意见,反而很开心,他们的历练终于不用等到明年了! “没什么问题就先回去休息,林祎留下。” 林祎有些忐忑不安,他研习的推演算卦之术,一直不被他的师尊认可,他也是偷偷地学习,眼下所有人都知道,门主不会也要责罚他,认为他不学无术? 夜芷红唇轻启:“听说,你在研习推演算卦之术?” 林祎心里咯噔一声,完蛋了完蛋了,果然是因为此事!怎么办怎么办?要不先认错,大不了保证以后不会再学了,虽然他真的对此术很感兴趣。 “你能不能帮我算一卦?”夜芷突然眼睛发亮,期待地说。 “对不起我错……呃?什么?算一卦……”林祎有些懵圈。 夜芷滔滔不绝地说着,看起来十分热切:“就算算我的姻缘!看我以后能不能找到道侣!找一个什么样的道侣!还有还有我的道侣会在哪,我该怎么见到他……” 林祎:“……” 门主,您高冷美人的形象去哪了? 林祎老老实实地说:“我道行尚浅,推演算卦之术不会太过详细。” 夜芷:“……行,那就算一算,我以后会不会有道侣。” 就给她一个小小的念想,她每日看那些话本子,真的超想谈一段甜甜的恋爱,谁懂。 “呃……”林祎看着结果有些犹豫。 夜芷:“怎么样怎么样?结果怎么样?” “您以后会有道侣,而且……此人日后还会救您的命。”林祎道。 夜芷觉得惊喜万分,英雄救美的桥段,不错啊,她喜欢,话本子里就是这么演的!不错,她很满意! 她美滋滋地想着,脑海中自动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形象。 她的修为如此了得,能救她性命的人,定然是个绝世高手! 林祎却叹了一口气,眼神幽怨,推演算卦之术有很多用途的好!为什么一个一个只找他来算姻缘啊,连门主都不例外。 不过,他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着,能知道这么多八卦似乎也不错!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嘿嘿! —— 白凛背着喝醉了酒的夜沐颜,准备送她回房。 如果要说,为何方才还是温楣,此时却换成的白凛。 只能说是温楣的主意。 她知道自家的小师妹喜欢自家的师弟,想要帮小师妹一把,所以假装自己身体不适,制造一个让他们独处的机会。 事了拂袖去,深藏功与名。 白凛眼神坚定地像是在打怪闯关,心里还惦念着要去练剑,背着夜沐颜健步如飞。 夜沐颜还以为背着自己的人是温楣,撒娇嘟囔着:“温楣师姐,你走这么快干嘛……” 白凛默默地放缓了脚步。 剑可以再练,但师妹貌似只有一个。 白凛道:“夜师妹,我不是温楣师姐,我是白凛。” 夜沐颜:“好的温楣师姐。” 白凛:“……” 他不明白,为何一向温婉的小师妹在喝了酒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当然他不知道,夜沐颜只是在他面前装的温婉,否则“温婉”这个词和夜沐颜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让青玥等人听了定然会笑掉大牙。 “师姐,我的灵石是不是都用完了,我……我好伤心啊,呜呜呜——”夜沐颜委屈地趴在白凛背上。 请客一时爽,请完火葬场。 白凛:“……”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后她实在是醉的不行,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都不知道如何打开,然后东皇修然笑着拿过她的储物袋,说是帮她打开,实则是用了他自己的灵石。 白凛是个老实的孩子:“其实你的钱还在,是东皇师兄帮你付的钱。” 但是夜沐颜实在是哭的伤心,压根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白凛叹了口气。 他最见不得别人哭。 然后摘下自己的储物袋,凑到夜沐颜的眼前,说道:“别哭了,我的灵石给你。” 虽然他比较穷,但是灵石还是有一些的。 夜沐颜看见自己眼前的储物袋,愣神了片刻,随即开心地紧紧搂住他的脖颈,破涕为笑:“师姐你真好!但是不用了,你也需要灵石的。” 剑修都需要灵石来铸剑,师姐把整个储物袋都给她了,那怎么可以,她不能让师姐没有灵石! 白凛默默地将储物袋收了回去,然后咳嗽了两声,因为夜沐颜搂得实在是太紧了。 “师姐啊……你这么好,难怪……难怪白凛师兄会喜欢你呢……”夜沐颜小声地嘟囔着。 声音极小,但是白凛还是听见了。 白凛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无法动弹,有些疑惑:“夜师妹,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怎么不知道,他喜欢温楣师姐呢? 温楣师姐的确很厉害,在他剑道方面指点颇多,他也很愿意去与温楣师姐一同切磋。 只是……喜欢? 似乎没有。 师妹为何会认为他喜欢温楣师姐呢?白凛百思不得其解。 修道之人,难道不应该摒弃情爱,一心投入剑道吗? 他本来还想再详细问一下的,结果,背上的少女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方才还老是动弹的脑袋静静地靠在他的脖颈处,温热的鼻息洒下,传来一阵酥麻,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耳根处也染了些薄红。 奇怪的感觉。 他顿了一下,但还是慢慢地迈开步子,缓缓地走着。 —— “夜师妹?你怎么了?”洛荃晚好奇地问道。 几人正在御剑赶往南疆,而洛荃晚却看见,一向御剑飞的最快的夜沐颜落在了最后,而且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夜沐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怨气冲天:“洛师兄,我发现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不是说喝醉之后发生的事情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了吗?” 可为什么她什么都记得?! 只要一想到她这一晚上都干了些什么丢人的事情,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洛荃晚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原来……原来如此啊,哈哈哈。 夜沐颜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笑,有什么好笑的!” 洛荃晚神秘兮兮地说:“夜师妹可知道,青玥师兄创造的三十二字真言?” 夜沐颜想起青玥,不禁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说来听听,他能有什么真言?” 洛荃晚边笑边说:“烦心事情,尽快忘掉。去看花开,去听鸟叫。遇见二货,冲他一笑。使劲快活,才最重要。” 这段话,乍一听似乎没有什么道理。 但是仔细一听…… 还不如乍一听! “我可是一直很遵守这三十二字真言的!”洛荃晚笑嘻嘻地说道。 夜沐颜心想,洛师兄算是在安慰她,果然没有辜负他们这么多年来的交情…… “等等……”夜沐颜突然反应过来,洛荃方才为什么一直冲着她傻笑,愤怒至极,“你说谁是二货!” 洛荃晚哈哈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承认的。”说完就加速御剑,跑得十分迅速。 “你给我站住!”夜沐颜也加速御剑,使劲追着。 “就不站住。” 第32章 太谷南疆历练行(二) 南疆一向被称为“巫蛊之地”,这片土地既是巫术和蛊术的发源地,也是魔族一脉的诞生之地。 它被浓重的巫术气息笼罩,四周环绕着古老的巫术符号,神秘莫测。地面上生长着各种奇特的植物,散发着奇异的光芒,蕴含着强大的灵力。然而,它们可能隐藏着危险的蛊虫或者拥有致命的毒性。 此地山脉起伏,山峰险峻,高不可攀。山脉中蕴藏着丰富的灵矿和珍稀的灵草,吸引着无数修行者前来探索。然而,山脉中也充满了危险,有凶猛的妖兽出没,还有各种诡异的陷阱和诅咒。 美丽且危险。 而沉夜门就坐落在南疆最高的山峰之上。 经过一天的御剑飞行,几人成功地赶到了南疆。 夕阳西下,天色已经渐晚。 留守在沉夜门的长老和弟子们已经恭候多时,见到叶瑾凝率弟子赶来,纷纷恭敬地行礼:“叶尊者。” 叶瑾凝环视了一眼四周,道:“诸位不必多礼。” 为首的长老是个白胡子老人,看起来仙风道骨,颇有世外高人的姿态,此人便是沉夜门的大长老南阳。 “我等已经收到了门主的来信,定当全力配合叶尊者。”他认真道。 叶瑾凝颔首,郑重道:“时间紧迫,其余礼节就不必了,可否详细一说你们近几日的发现?” “我与万毒之王前几日去了太谷。”南阳眉头紧锁。 看他的表情,几人就知道结果定然不尽如人意。 南阳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臂,将长长的衣袖挽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不断地眨动着,仿佛在确认自己看到的一切是否真实。 只见他的手臂上布满了紫黑色的疤痕,几乎将整个手臂腐蚀殆尽,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 南阳的声音沉重至极:“是我小瞧了太谷的毒雾,过于莽撞,这才……” “万幸有南疆之主及时救我,否则我定然凶多吉少,只是这毒雾实在厉害,常人进入顷刻间会被腐蚀殆尽。我与南疆之主都受了不轻的伤。” 温楣忧心忡忡地道:“您的境界已经到了炼虚期,连您都无法抵御太谷的毒雾……” 所以,万毒之王到底是如何进入太谷的?魔族能抵御毒雾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 他们的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如今的南疆腹部受敌,太谷里潜藏着的魔族、万毒之王甚至还可能有妖族,犹如一根悬在他们头顶的巨剑,随时都有可能刺下。 “叶尊者——”此时,一个动听的男声响起,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响声,极其悦耳。 这熟悉的声音…… 叶瑾凝转头就看见一个妖娆漂亮的少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过来,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喜悦。 “你终于来了,许久未见,我好想你啊——”少年拖长着尾音,眼角还微微地泛着红,看起来十分激动。 南阳面色一骇,头顶冒过几条黑线,这傻小子,竟然用这么个语气跟叶尊者说话。 洛荃晚脸色一僵,莫名不喜,只觉得眼前之人真是好一个做作不清纯。连长老都对叶瑾凝如此尊敬,这人竟然敢这么对他师尊说话,真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叶瑾凝却笑了笑,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反而说了句:“这些天辛苦你了。” 洛荃晚难以置信地看着叶瑾凝,师尊,你什么时候如此通情理了?! 对着他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他莫名地感觉有些委屈和不爽。 但是……辰酒的确挺忙的。 这些天辰酒协助他父亲处理万毒之王的事,还暗地里调查其他三王有没有同万毒之王勾结,再去查魔族的踪迹,还要给叶瑾凝汇报情况,最后不得不去调查妖族为何牵扯其中……等诸多事宜,都是他在干。 辰酒听到叶瑾凝的话,如逢甘露,喜不自胜,仿佛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十分感动:“不辛苦不辛苦。” 只要能帮上叶尊者的忙,再苦再累,他也无所谓! 如果南疆之主知道自己的好大儿在想什么,一定气到吐血,是他这个老父亲不配吗?他还以为这孩子终于成长了,学会替他分担了,结果竟然是为了外人呐! 好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为了自己。 “不辛苦啊……”叶瑾凝温柔地笑着,如同春风拂过,“那就再去干点活!现在就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做。” 已经累了好几天的辰酒:“……” 他现在撤回他刚刚的话还来得及吗? 夜沐颜和林祎在一旁看得十分开心,给辰酒扣上了一顶大大的帽子: 辰·工具人·劳动力·酒。 辰酒思虑了一番,还是说道:“叶尊者,你说什么事,我去做。” 叶瑾凝凝眸,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认真道:“林祎、白凛,你们二人去帮助辰酒,带领一些修士,让离太谷五十里之内的百姓统统撤回到南疆中部。如果遇到可疑之人,切记不要手下留情。” “林祎,你懂得推演算卦之术,必要时候,我相信你能做出取舍。”叶瑾凝道。 林祎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叶瑾凝微微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些什么,然后神情又恢复了正常,道:“温楣留在沉夜门,然后和南阳长老一起联合南疆之主,调动所有修士的力量,做好防护战线。” 防护战线?那些魔族的数量并不多,要不是他们躲在太谷,歼灭他们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为何叶尊者的安排,仿佛是要有一场巨大的战争一般? 疑惑归疑惑,在场没有人对他的安排产生质疑,叶尊者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夜沐颜、东皇修然、洛荃晚,你们三人与我,就守在太谷之外,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传讯给其他人。” “你们三人要做的事比其他人都危险,我安排你们三人做此事,一方面是你们剑法出群,另一方面则是你们都很聪明,且懂得变通,危急时刻,你们应当知道怎么做。” 三人点了点头。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各位尽早出发。”叶瑾凝一锤定音。 所有人都开始听从叶瑾凝的安排,该走的走,该留的留。 叶瑾凝、洛荃晚、东皇修然和夜沐颜御剑,很快就来到了太谷附近。 太谷附近的空气弥漫着浓厚的毒雾,颜色斑斓,看起来犹如妖魔鬼怪般可怕。不时地随风飘荡,侵蚀着附近的生灵,导致四周极为荒凉。 附近的地面布满了杂草和奇形怪状的植物,它们在毒雾的滋养下,不仅没有凋落,反而变得异常茂盛,却都含有剧毒。 四人立于此地,警惕地观望着四周。 叶瑾凝与洛荃晚交换了一个眼神。 洛荃晚浅浅地笑了一下,对二人说:“你们二人就在此等看守,我与师尊要进入太谷。” 东皇修然一向冷静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错愕,眉头紧紧皱着:“洛师弟,连南阳长老都受了那样重的伤,叶尊者修为高深,也许可以抵御毒雾,但是你一定会没命的。” 夜沐颜更是失去了表情管理,眼睛瞪得老圆老圆:“你疯了?” 叶瑾凝神色平静,看他们的眼神带了几分笑意,道:“我与他早就商量好了,其实叫你们二人一同前来,不仅是因为你们聪慧,更是因为,我们二人信任你们。” 洛荃晚认真地说道:“你们放心,毒雾伤不了我。” 夜沐颜和东皇修然都怔住,看着洛荃晚认真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 洛荃晚一向聪明谨慎,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 那就只能说明…… 二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地震,仿佛被震惊所吞噬。 “你们俩那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洛荃晚眉眼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我身上有魔族血脉。” 东皇修然和夜沐颜对视了一眼。 东皇修然:“哦。” 夜沐颜:“嗯。” 洛荃晚:“???” 洛荃晚表情有些挂不住了:“哎不是,你们俩怎么不惊讶呢?” 按照他预想的,理应是二人他的眼睛瞪大,嘴巴张成一个鸡蛋形状,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难以置信地说:你……骗得我们好苦哇…… “魔族血脉怎么了?”夜沐颜奇怪地说,“我们自小学习的教育不是众生平等吗?三岁小孩都知道。” 洛荃晚:“……”是他思想太过古老了,比不过这些思想先进超前的人。 改革春风吹满地,时代在发展,修真界在进步啊! “既然洛师弟你有魔族血脉,那进入太谷,也没什么问题了。”东皇修然微笑着,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去,加油!” 哎不是,太谷之中除了毒雾有危险,好歹还有魔族、万毒之王,甚至可能还有妖族,就这么……让他去了? 不说两句“路上平安,注意安全,千万小心”之类的话吗? 洛荃晚默默地转身,决定不和他们俩说话了,这么多年的友情,终究是他错付了! 叶瑾凝莞尔一笑:“走。” 夜沐颜和东皇修然面带微笑,目送他们的身影逐渐没入太谷的迷雾之中。 夜沐颜脸上的微笑忽然一敛,思索了片刻,说道:“洛师兄的身份应当不会那么简单。” 她没有忘记,在秘境之中,红鬼放过了所有人,却执意要杀了洛荃晚。 大名鼎鼎的红鬼,没必要为了一个小人物专门跑到秘境之中。 东皇修然一向是见多识广,博学多闻,已经猜出来了:“我猜测他应当是上任魔主洛羿之子。” “为什么?”夜沐颜觉得这个猜测有些大胆。 “因为他们都姓洛。”东皇修然一本正经地说。 夜沐颜:“……”似乎也没毛病。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洛师兄就是魔族少主,也就是未来的魔主!”夜沐颜忽然有些兴奋。 东皇修然不懂:“夜师妹为何如此兴奋?” 夜沐颜振振有词:“魔族之主哎!一族首领,整个魔族为之俯首,这也太酷了!而且……肯定很有钱!” 东皇修然轻轻地笑了一下,不予置评。 提起钱,夜沐颜突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东皇师兄,听洛师兄说,昨晚其实是你付的灵石?” 她发现自己储物袋里的灵石数量没变,心里惊奇,去问了洛荃晚,这才知道,原来是东皇修然付的灵石。 东皇修然似是毫不在意,充分展现了有钱人的素质与修养:“无事,灵石而已。” 灵石而已? 呵,对夜沐颜来说,灵石压根就不是事。 ……那可是她的命啊! 果然,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 另一边。 洛荃晚与叶瑾凝服下了龟息丹,收敛了气息,小心翼翼地向太谷深处走去。 这个地方充满了危险,毒蛇、毒虫四处横行,身上的毒液更是能够致命,湖泊中的水已经被毒雾污染,变得漆黑无比,仿佛是恶魔的汁液。 夜幕降临,毒雾更加浓重,仿佛地狱降临人间。星光无法闪烁,月亮也被毒雾遮蔽。 洛荃晚现在也能够理解,为什么初代魔族首领选择向人族或者妖族发起战争,争夺生存地。 这个地方还真不是人待的! 洛荃晚默默地看向自己身旁的叶瑾凝,不由得有些担心,悄悄地传音,说道:“师尊,你还好?” 叶瑾凝似是有些意外,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放心,为师没事。” “师尊,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不受毒雾的影响?万毒之王是不是也和师尊用的相同的法子?” 叶瑾凝似笑非笑道:“如果我真有法子,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人进来。” 好像也是,是他糊涂了。 “那为什么……”他看着叶瑾凝跟没事人一样,更加好奇了。 叶瑾凝吐出三个字:“修为高。” 洛荃晚:“……”厉害,太厉害了,他是只凭借修为就抵御住了毒雾啊。 南阳和南疆之主做不到的事情,他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洛荃晚再次被刷新了认知。 “那你现在能否说说,为什么当时给我传音,要我让沉夜门以及南疆之主的人设置好防护战线?”叶瑾凝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有些探究,“你为什么觉得会开战?” 洛荃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初到南疆之时,洛荃晚就惊奇地发现,此处与他梦中的地方十分相似。 只是少了那遍地的尸体,和那两个人。 一瞬间就涌上了一股莫名的不安,心里发悸,总觉得十分危险。 直觉告诉他,梦里的那一切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他才会在叶瑾凝安排每一个人的计划之时,让他们设置好防线。 万幸,叶瑾凝选择相信他。 看着洛荃晚继续沉默着,叶瑾凝也没有多问,只是继续行走着探路。 第33章 太谷南疆历练行(三) “水山蹇卦”,林祎看着卦象,不禁皱起了眉头,“险阻在前,下下卦,大雨倾地雪满天,路上行人苦又寒,拖泥带水费尽力,事不遂心且耐烦。” 辰酒有些听不懂:“这个意思是……有危险?” “蹇者,利西南,不利东北。”林祎又认真说道,“让这些百姓走西南方向,东北方向有危险。” 辰酒听后,立马就让自己的手下吩咐下去,往西南方向走。 林祎有些意外:“少主就这么相信我?” 辰酒一脸理所当然:“叶尊者说让我相信你,我自然相信你。” 林祎无话可说,这人是个叶瑾凝脑。 “不过你的这推演算卦之术也太神奇了,可不可以帮我算一卦?”辰酒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很是期待。 林祎轻咳了一下,矜持道:“算什么?” “姻缘!就算一下我以后的姻缘!看看我以后会不会有道侣。” 好好好,又是一个来算姻缘的,修真界都是一群恋爱脑! 林祎熟练地起卦,装卦,然后开始解卦。 辰酒期待万分:“怎么样怎么样?” 林祎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道:“呃……卦象显示,你的前半生并没有姻缘。” “啊?”辰酒有些失望,但随即又产生了一丝希望,“那……后半生呢?” 前半生没有,意思是老来得姻缘?其实……也不是不行,总比没有要好。 想他堂堂南疆少主,竟然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没有一段甜甜的恋爱,还要等到后半生,唉,真是令人伤心。 “到后半生……你就习惯了。”林祎很是怜悯地看着他。 辰酒如遭雷劈,好似天塌。 原来……他注定孤苦一生,那还分什么前半生和后半生啊,为什么给他希望,然后又狠狠掐掉,呜呜呜…… —— “在想什么?”叶瑾凝看着一直蒙头思考的洛荃晚,觉得有必要关注一下自己徒弟的心理健康。 洛荃晚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而已……” 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到底代表着什么,尤其是那第一场梦境,叶瑾凝被万箭穿心的场景,每每想到,他总是会感觉到心脏骤疼,心神不宁。 叶瑾凝淡淡说道:“有很多事情你想不通,别着急,过一段时间再想……” 过一段时间再想,难道就能想通了?洛荃晚只觉得叶瑾凝安慰人的方式有些奇特,不由得想笑。 “过一段时间再想,就想不起来了。”叶瑾凝接着说道。 洛荃晚:“……”果然还是他太单纯了,和叶瑾凝相处这么久,怎么就还想不到他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话术呢。 太谷作为魔族遗址,幅员辽阔,地势险峻,其中经受住毒雾侵蚀的生灵都产生了变异,变得异常凶悍。 洛荃晚依靠着脑海中的太谷地图,避开了不少险地。 他想要速战速决。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向气定神闲的叶瑾凝。 这个毒雾不是闹着玩的,叶瑾凝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毫无影响,待的时间越久,他的心里就愈发不安。 “到了。”洛荃晚给叶瑾凝传音,同时警惕地环望四周。 整个太谷最有价值的地方莫过于魔主的宫殿。 其他的地方,他们还真的想不出有什么用途,值得那些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废弃的宫殿,岁月痕迹斑驳,昔日辉煌,如今沧桑呈现。残砖断瓦,掩映在荒草之中,昔日巍峨的建筑,如今坍塌,大理石柱,裂痕遍布,显得苍老。 叶瑾凝白皙细腻的指尖涌出一股灵力波动,浅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凌冽的寒光。 “宫殿之中,有活人的气息……” 洛荃晚颔首,还有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味,闻着让人感觉到十分不适。 “但是很奇怪,气息极其微弱。”叶瑾凝又说,“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的余威,倒有点像是阵法的痕迹。” 而且……阵法的威力绝对不弱,否则也不会产生如此明显的灵力余威,经久不散。 二人踏进宫殿,荒草没膝,昔日的殿堂,如今成了毒虫的家园。灰尘覆盖的镜面上,仍可反射出沧桑之感。长廊里,风声呼啸,似乎在诉说着古老的传说。 那遥远的时光,已随风而去,只留下这座废弃的宫殿,守望岁月。 铁锈一般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洛荃晚伸出手,推开了内殿已经腐朽了的大门。 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内殿传来的。 而眼前的一幕不由得让两人都愣神了片刻。 柱子已经腐朽,支撑着沉重的屋顶,还沾染了点点血迹。地面上几乎被鲜血染红,脏污的血迹凝成紫黑色,被奇奇怪怪的蛊虫啃食着,显得十分恶心。气味刺鼻,几乎令人作呕。墙壁上的壁画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一些残留的色彩。 内殿里昏暗而阴森,只有几束微弱的光线透过屋顶的裂缝洒下,照亮着沉重的枷锁,黑色的锁链上面布满了刺钩,紧紧缠绕在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身上,嵌入了他的皮肉之中,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下,滴入他身下地面的一个暗红色的奇怪篆文之中,像是阵法。 阵法隐隐约约地泛着光芒,在阴暗的内殿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男人身上破碎的布片无力地挂在身上。他的脸上苍白无血色,痛苦的皱纹刻画在他的额头和眉宇间,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给他巨大的痛苦,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洛荃晚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个男人,他曾见过的。 “哟哟哟,这不是左护法吗?怎么如此狼狈啊,是有什么心事吗?”洛荃晚揶揄道,就差把讽刺写在脸上了。 左护法:“……”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叶瑾凝似笑非笑地看着左护法:“看这样子,是被你的盟友出卖了?” 左护法此人贪生怕死,自私自利,当初更是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洛荃晚的父亲洛羿,但是他怎么可能斗得过万毒之王还有妖族那些老狐狸,只会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左护法弱弱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吃力地说:“没错……” 叶瑾凝仔细地看着他底下的那个暗红色的阵法,一字一顿地说道:“血鹰阵法,他们用你的血做什么?” 血鹰阵法是双生阵,分别设在两处不同的地方,一处为子阵,一处为母阵。 母阵需要源源不断地吸取鲜血为子阵所用,让人血流不止,且含有治愈功能,让提供鲜血的这个人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子阵则会接收到母阵的鲜血,并反馈给设阵之人,为他所用。 “不愧是叶尊者啊,血鹰阵法是禁术,你都能认得出来。”左护法似乎有些震惊,脸色越发苍白。 洛荃晚想到了在剑阁之时,诸怀剑的剑灵说,叶瑾凝从剑阁之中拿走了禁书。 彼时他并不在意,但是如今他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啊,叶瑾凝用禁书做什么? “回答问题就行了,其余的事不是你该管的。”叶瑾凝语气平淡。 紧接着,他的眼眸里流露出阴毒与怨恨,呼吸急促,仿佛隐含着极大的痛苦,说:“你们可曾见过太谷里的那些凶兽?那些凶兽已经适应了毒雾,并且产生了变异,实力更是成了普通灵兽的十几倍!妖主与万毒之王想要将其改造在人的身上。” 他顿了顿,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说着:“妖主他就是个疯子,他竟然拿自己族人的身体来做实验!他们将魔族的血与毒雾通过秘术强行融合在一起,然后注入在妖族体内,让他们产生变异,从而实力大增!” 二人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那些太谷之中的凶兽本就相当棘手,倘若换成具有修为的妖族修士,威力定然可想而知,到时候定然会是一场恶战。 洛荃晚问道:“那些变异了的妖族,还会听从妖主的命令吗?” “变异了的妖族,早已失了神智,我也不知道他们该如何控制。”左护法道。 叶瑾凝眼神一凛,若有所思道:“不是还有万毒之王吗?他生于南疆,不仅毒术了得,定然懂得蛊术,用蛊术便可以控制他们。我记得有一种蛊,叫做影蛊,种入心脉之中,便可驱使死尸,而且死尸的能力不输生前。” 照这么说,驱使的那些妖族已经死亡。 只是……只有叶瑾凝知道,这种影蛊……实际上也来自于禁书。 “万毒之王在哪?”洛荃晚又问。 左护法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将我绑在此处,血鹰阵法极其损耗心神,他们也只炼制出了这一个,其余的族人,都被他们采用直接放血的方式给杀害了……” 说完,流露出了悲痛欲绝的神情,还露出了几分歉疚。 “你杀了我,我现在太……”痛苦了。 左护法的话还没说完,洛荃晚便果断地拿出剑,诸怀剑飞出,毫不留情插入了他的体内。 艹。 像是觉得不够,洛荃晚还把剑拿了出来,又连着捅了几剑。 看着左护法身上多出了几个血窟窿,好像已经死透了,洛荃晚满意地点了点头。 忽而,洛荃晚微微一笑,眼底却如同寒冰一般,闪着些许冷意:“妖主阁下当真是演技非凡啊,演了这么久,也辛苦了?” 一道男人声线的笑声从“左护法”的身体里发出,本该一动不动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方才被洛荃晚捅的那几个血窟窿也渐渐地愈合着。 浑身的荆棘锁链也松了下来,掉落在地上,他的身上赫然出现了一件紫色的长袍,云纹显得高贵而又优雅,再次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紫色的眼眸,妖艳妩媚,面上突然出现一个面具,遮住了他的下半张脸,紫发飞扬,张狂恣意。 洛荃晚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无法动弹,被震惊所吞没。 妖主的相貌,竟然与他梦中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魔族的少主啊,怎么看出来的?”栎槡问道,语气中全是好奇。 第34章 太谷南疆历练行(四) 洛荃晚回过神来,想了想,认真地说:“左护法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就算那些效忠于他的族人因他而死,他也不会有任何愧疚或者悲伤。” 况且……栎槡的那些话看似毫无破绽,实则漏洞百出。 光是他的出现,就足以引起他们的怀疑。 为何那些人都已离去,就独独留下一个左护法呢?若是死的也就罢了,偏偏是活的,这就不对劲了。 直到现在他也可以确定,栎槡是故意让他们知道他和万毒之王的计划的。 至于意图是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栎槡怎么没有想到是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地笑着说道:“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了。” “想必……真正的左护法已经死了。”洛荃晚肯定道。 栎槡点了点头,赞许道:“你的确聪明,血鹰阵法也可以换血,他的一身精血已经被换到了万毒之王的体内。” 左护法的确有用,但是他的用处也仅限于此了。 “只是你出剑太过干脆,倒让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凭你对他的仇恨,会放任他在这里生不如死呢。” 仇恨?怎么可能没有,若不是左护法当年的背叛,他的父亲不可能身死,他和母亲也不会逃到忘水村,他的母亲也不会被…… 洛荃晚默默地翻了白眼,对他说:“那时候我已经认出你了,我砍的不是他,是你。” 栎槡放弃和洛荃晚交流,将视线移向叶瑾凝,收了方才戏谑的情绪,郑重道:“叶尊者,好久不见啊。” 叶瑾凝不想理他,淡淡地说:“也不久,在我闭关之前我们就见过,那时候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到修真界搅风搅雨。” 栎槡忽而冷笑起来,随即又癫狂似的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紫色的妖魅似的眼眸有几分氤氲。 “当年之事你帮过我,我本不想为难你,可是你若是执意阻止我,我也不会放过你!”栎槡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叶瑾凝凝视着他,说道:“即使月影宗已经消失,也依旧磨平不了你心中的恨意吗?你明明知道,如今的修真界已经不是以前的修真界。” “那又如何,那些坐视不理者当诛,助纣为虐者当诛,恶语相向者亦当诛!倘若我如今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承认当年之事并非我之过吗?他们不会!” 叶瑾凝平静地看着他:“尺在心中,量人也量己,量得也量失。又何须计较他人看法。” “你叶尊者当然可以这么说,毕竟你一路走来,一直受到整个修真界的追捧,又怎么会体会到我的想法?”栎槡眼眶泛红,笑得放肆至极。 “整个修真界,就如月影宗一般,都是笑话,都应该消失!”栎槡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也越来越疯狂,充满着十足的恨意。 叶瑾凝自知劝不了他,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帝江剑出鞘,剑身闪烁着寒光,剑刃锋利无比,仿佛能轻易割裂一切,剑气纵横,切割空气,发出龙吟般的剑鸣。 “那就……只能兵戎相见了。”叶瑾凝眸光盎然,凉意渐生,“你不是本体,只是一道分身,又如何能敌的过我?” 帝剑光是出鞘,浩如烟海的灵力就已经几欲将人吞噬,剑势凌冽,震得栎槡不由得退后几步。 栎槡笑得阴森森的,道:“叶瑾凝,你就算再厉害,太谷的毒雾可不是吃素的,你现在境界一定下降了。” 洛荃晚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都发白了,内心无比紧张惊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了微微的颤抖声,想要问叶瑾凝,却不知怎么地没有出声。 因为那个梦,他现在是真的怕,怕叶瑾凝会出现什么闪失。 叶瑾凝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认真道:“的确下降了,现在是渡劫期初期。” 金丹期的洛荃晚:“……”好像,白担心了。 原来他的境界下降,就是从渡劫期巅峰期降到了渡劫期初期啊。 而且这个修为的下降应当只是暂时的,等出了太谷之后,好生修养一番,就又能恢复了。 那没事了。 合体期的栎槡:“……”大,大意了。 修真界的境界在元婴之后便是化神,而化神之后,分别是炼虚、合体、大乘、渡劫。 每个境界之间都如同天堑一般难以逾越,尤其对于高境界来说。 当然也存在越阶作战的天才。 但是栎槡不觉得自己是那个天才。按照叶瑾凝现在的境界的下降速度,即使下降到了大乘期,也依旧可以吊打他和万毒之王。 “你以为……我会毫无安排吗?此番知道你要前来,我已经为‘迎接’你,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栎槡气急败坏道。 叶瑾凝:“哦。” 哦?栎槡忽然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他堂堂妖族之主,就不能给个惊讶一点的反应吗?究竟有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啊! 洛荃晚这才注意到,他身后那个暗红色的血鹰阵法似乎一直在运行,可明明没有人入阵。 注意到洛荃晚的眼神,栎槡忽而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一抹暗红色的阵法忽而急剧扩大,颜色也随之变幻,变成了散发着邪气的紫黑色。 “往生阵?”叶瑾凝认出了这个阵法,眉头紧蹙。 看来,刚才的血鹰阵法只是个障眼法,往生阵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洛荃晚想要上前去打断栎槡的结印,却被叶瑾凝拦下。 “没用的,这个阵法早就存在了,一直潜藏在此地底下,在我踏足的那一刻,阵法就已经开启了,没有人能在此阵之中伤害他。”叶瑾凝淡淡道。 没有人能在此阵之中伤害他?这是什么意思。 忽而……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魔族古籍之中曾有记载,上古魔界王族血脉的护法大阵,一旦开启,便可诛杀异族,保护自己的族人,一旦异族之人有杀心,立即会被阵法当中的规则所剿灭。 那个阵法,似乎就位于这所废弃了的宫殿之下。 难道就是这个往生阵? 但是……不是只有王族血脉的人才可以开启吗?为什么栎槡可以? 不会…… 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的…… 叶瑾凝叹了一口气,突然用慈爱至极的眼光看着洛荃晚,语气温和道:“其实按照辈分……你应该称呼他为……大伯父。” 洛荃晚悚然:“???!!!” 啊哈? 栎槡眼看着阵法开启,挑衅般地看向叶瑾凝,然后朝洛荃晚抛去了一个眼神:“来,叫一声听听。” 洛荃晚:“……” 眼看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就要变成大型认亲现场。 洛荃晚决定无视他。 他面色凝重地将视线移向叶瑾凝身上。 尚且不论他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大伯父,往生阵是魔族余留的上古阵法,威力惊人,就算叶瑾凝是半步大自由境界的人,他也不知道叶瑾凝能不能抵挡得住。 “凡异族之人,一入往生者,死生无门”魔族古籍中是这样描述的。 往生阵已开,叶瑾凝也无法离开此地。 可惜,洛荃晚虽然身有魔界王族血脉,但是他并不会控制往生阵。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般无用。 洛荃晚一边懊恼,一边警惕地看着栎槡,生怕他会突然出手,毕竟叶瑾凝如今无法伤他,但是他却可以随时出手对付叶瑾凝。 “往生阵已开,放心,我不会动手伤你。”栎槡的眼底燃出显而易见的疯狂之色,“我只需要拖住你,在往生阵开启的那一刻,万毒之王已经动手了!就让那一支被我改造了的妖族军队,将整个南疆搞的天翻地覆,然后……再去踏平整个修真界!” 洛荃晚神色肃然,连忙使用传讯符将消息传给了在外头的所有人。 只希望……外面的那些防线能有效。 “噗——哈哈哈……”笑声并不是栎槡的,而是叶瑾凝的。 他的笑声清亮动听,犹如泉水激石,泠泠作响,但话语却略见嘲弄:“几年未见,你真是越来越天真了……” 帝江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一般的轰鸣声,剑光照亮了他漂亮地过分的眉眼,狐狸眼睁开,浅色的瞳孔流里波动。 “区区往生阵而已,也能拦得住我?” 叶瑾凝目光如炬,身形如风,剑势如虹,冰寒的气息瞬间充斥着整个宫殿,能够冰封万物的灵力波动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叶瑾凝的极品冰灵根的力量吗? 洛荃晚刚要被那一股寒意所侵袭,却不料……有一股温暖而又灼热的气息包裹着他。 ……是叶瑾凝曾经送他的龙火石。 不知为何,小家伙竟然生了灵智,欢快地围绕着洛荃晚转圈圈,时不时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衣袖。 ……然后他的衣服着火了。 他迅速地拍灭,好笑的看着它,使用灵力隔绝,将它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整个废弃宫殿瞬间凝结成冰,好似一件伟大至极的艺术品。 忽而间,整个宫殿开始碎裂,冰碎裂成刃,犹如疾风暴雨一般浩大而又猛烈的冰刃瞬间袭向栎槡! 栎槡连忙动用灵力防护,瞪大双眼,咆哮道:“叶瑾凝你疯了!你攻击我,往生阵会对你使用规则绞杀的,你实力再强,也不能幸免!” 洛荃晚听着栎槡的语气,隐隐觉得,这个跟他有着血亲关系的妖族之主,似乎并不希望叶瑾凝死。 他和叶瑾凝应当是有一段渊源的。 规则绞杀……究竟是什么样的? 洛荃晚凝眸,紧紧地盯着紫黑色的阵法。 阵法忽而急促地波动运转,毒雾也更加浓郁,巨大的灵力波动产生了一股剧烈的旋风。 阵法正中,篆文不停地转动着。 此地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电交织,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一道刺目的紫黑色闪电划破了黑暗的天空。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响起,仿佛是天神在怒吼,让人心生敬畏。 无数的紫黑色雷电如同狂舞的狂蛇,在黑云中穿梭,带来无尽的威压和恐惧,向叶瑾凝沉沉袭去,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开来,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洛荃晚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喉咙,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如此恐怖的灵力威压,这就是上古阵法的规则绞杀吗…… 此等威压堪堪避过了洛荃晚与栎槡。 洛荃晚不敢去想,处在暴风眼之中的叶瑾凝,究竟是凭借怎么强大的力量来抵御它。 叶瑾凝浑身的灵力波动越发强烈,剑势犹如破晓的曙光,他的眉眼皆晕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寒霜,声音冰冷:“规则绞杀?那又如何。” “阻我者,我定斩之,苍穹之下,强者便是规则!” 叶瑾凝立于冰窟与废墟之上,剑尖指向天空。他的身上散发着滔天灭世的剑意,每一剑都着冰寒的气息,似乎能够冻结与冰封整个世界! 明明是极致的冰灵根,却偏生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泼天的焚世气息,霸道无匹。 剑指长空,划破苍穹,叶瑾凝挥剑三次,这三道剑势足以撼天动地,直上九万里云霄! 刹那间,紫黑色的雷电竟然被生生劈散! 阵法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犹如天虹撕裂,裂痕越来越大,以不可阻止之势迅速扩散。 洛荃晚屏息凝神,心生激荡,这就是渡劫期强者的实力吗。 方才的那三剑的威力大过于震撼,他感到自己的内心被深深地触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灵魂深处搅动。他的情绪被激发,激动、惊讶、如释重负、赞叹交织在一起。 自己在剑道方面更是生出了深刻的感悟,仿佛忽然之间有什么堵塞了的东西忽然就豁然开朗了起来,前路变得透彻明亮。 也逐渐加强了他想要变强的决心。 他不想再继续就这么躲在叶瑾凝身后了,也不想再如此没用下去了。 栎槡则大骇,瞳孔地震。 叶瑾凝是什么怪物,居然三剑就可以劈开上古阵法! 眼下虽然变异了的妖族队伍已经被放出,但是太谷里已然不安全,倘若叶瑾凝找到了万毒之王,那他们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得先离开太谷! 可是如今的南疆视他们为过街的老鼠,他们能去哪里呢? 栎槡紫色的瞳孔一暗,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有一个地方,也可以总揽大局…… 叶瑾凝收起了帝江,淡淡地看着栎槡逃走之时留下的痕迹,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第35章 太谷南疆历练行(五) 叶瑾凝与洛荃晚的目光在空气中交融了片刻。 洛荃晚有好多事情想问,无数言语哽在喉里,却先自己意识一步脱口而出:“师尊……你没事?” 叶瑾凝神色不改,脸色却微微有些苍白:“上古阵法,往生阵,果真是厉害啊……” 方才他三剑斩之,破了往生阵,看似很难,实则一点也不简单。虽说他是当今修真界的第一人,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走。”叶瑾凝道,“按照计划,已经将他们逼出太谷,现在去看看万毒之王和栎槡的‘帮手’是谁。” 万毒之王虽然为南疆的四王之一,即使有妖界之主的帮助,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本领,能将手伸到北域,和苏林两家一同参与魔族的贩卖,还隐藏多年不被发现。 洛荃晚听言,亦唤出诸怀,道:“栎槡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叶瑾凝有些奇怪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是你大伯父啊。” “大伯父?” 叶瑾凝觉得这孩子是傻了,不会连这层关系都搞不明白,道:“就是你父亲的哥哥啊。” 洛荃晚默默地和他一起踏上剑,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了,谁会连这么一层显而易见的关系都搞不明白! 只是……他从未听父亲和祖父提起过,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而且还同时有魔族与妖族的双重血脉。 “看你的反应,并不知道他的存在,难道你的祖父这些年没有在你和你父亲面前提过他?”二人御剑飞行途中,叶瑾凝忽而察觉到了什么,问道。 洛荃晚颔首:“没错,我父亲定然也不知道他的存在。” 叶瑾凝的神情有些微妙,眉头紧蹙,流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态,叹了口气:“那他的确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惨一些。真是可怜啊……” 可怜?惨?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荃晚竖起耳朵,还想要详细地问,却不料此时已出了太谷,到了太谷之外广阔的荒原之上。 少了毒雾的束缚,叶瑾凝苍白的脸色逐渐开始回血,洛荃晚还是有些担心:“师尊,你刚破了上古阵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如今有把握能胜过万毒之王,栎槡的分身,还有他们的‘帮手’吗?” 叶瑾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说道:“你怀疑我不行?” 记住,绝对不要说男人不行! 洛荃晚一哽,其实……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叶瑾凝一本正经道:“我的确受了点伤,但是很多时候,你不逼自己一把,你就不知道你还有能把事情搞砸的本事。” 洛荃晚:“……”师尊,你又在说什么,插科打诨地逃避话题? “逗你玩的,你仔细地思考一下,栎槡虽然实力达到了合体期,但是只是一道分身,而且万毒之王虽然蛊术与毒术了得,但修为才区区化神,就算有‘帮手’我又怎么会敌不过他们?” 洛荃晚也知道叶瑾凝的实力有多深不可测,光凭方才惊天的三剑就足以让他震撼,他也知道这还仅仅是冰山一角。 可是……梦境里的场景依旧在他脑海里浮现,那些画面告诉他,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随着逐渐远离太谷,刀剑相击的声音越来越大,惨叫声与喝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硝烟弥漫的交响乐,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出现,照亮着整个大地。 洛荃晚也终于看清了战场之上那些变异妖族的模样。 他们的身体扭曲变形,皮肤呈现出诡异的灰色,肌肉膨胀,力量巨大。眼睛充满了疯狂和混乱,瞳孔放大,散发出恐怖的红光。脸上布满了裂痕,嘴角扭曲着,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手指变得异常长,指甲尖锐,如同利爪,身体散发出一股恶臭,令人作呕。 他们的力量和速度异常惊人,发出低沉而恐怖的咆哮声,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疯狂地攻击除他们之外的所有生灵。 在前方抵御那些可以称的上是“怪物”的都是修士,所有人都在拼命厮杀,强烈的灵力波动席卷而来。 最前方的那批修士……是夜沐颜、东皇修然、温楣、南阳等长老还有沉夜门的弟子们,那些弟子穿着沉夜门特制的弟子服饰,英姿飒爽而又亮眼。 “糟了,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洛荃晚自言自语道。 那些变异了的妖族实在是太过于强悍,整个战场似乎只有沉夜门的长老们占主导地位,其他修士明显有些不敌。 最最主要的是……南疆之主麾下的那些修士去哪了?其余三王去哪了? 叶瑾凝看着追踪术的结果,严肃道:“栎槡的分身,去了南疆之主的宫殿。” 南疆之主的宫殿?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还是说……在他们眼中,南疆之主的宫殿会更加安全。 洛荃晚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南疆之主,不会和他们是一伙的?那样的话,南疆如今岂不是就是狼窟? 叶瑾凝打断了他的思路,又道:“南疆之主有危险,我方才收到了南阳长老的传音,他被困在宫中了。” “师尊,南疆之主此人可信吗?”洛荃晚不免有些怀疑。 叶瑾凝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道:“绝对可信。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南疆的四王应当都已经叛变。” 也就是说,战争彻底开始了。 战线已经被拉长,南疆的其他三王也参与其中,眼下的情况十分不妙,可以说是除了沉夜门,他们孤立无援。 “不是,四王都已经叛变,南疆之主这是凭自己一己之力打入叛徒内部吗?”洛荃晚十分真诚地吐槽。 叶瑾凝:“……”好像也没毛病,是这个道理。 这些人究竟有什么底气,敢公然和整个修真界开战? 眼下棘手的是,沉夜门作为整个南疆唯一的一股清流,中坚力量却还在九苍山参加第一轮试炼。 “擒贼先擒王,你留于此处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我去救南疆之主。”叶瑾凝道。 “多加小心。” “多加小心。” 二人异口同声道。 眼下形势严峻,洛荃晚也并不想矫情,直接跳下了剑,准备放手一搏。 以他的修为,并敌不过南疆四王,只能拦住这些变异妖族。 而第一轮试炼应当也会中道崩殂,修真界的主要势力会全力赶往南疆,只是……南疆与北域之间的距离太过于遥远,即使是速度最快的剑修,也需要一天的时间。 只希望,这一天时间内,不要多生出变故才好。 —— 在一个典雅精致的房间之中,林祎的眉头紧锁,眼神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卦象,仿佛在注视着某个无形的画面。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似乎在跟随内心的节奏。 “蛊卦……” 居然是蛊卦。 白凛看他思考了良久,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蛊,惑乱也。万事从惑而起,故以蛊为事也。”林祎似乎仍旧在沉思,从脑海中翻找着自己看过的所有典籍,“此卦究竟为何意呢?” 辰酒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挠了挠头:“那凶吉如何?” “是‘凶’。”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都变了脸色。 辰酒疑惑地说:“我们已经将百姓成功地护送到了南疆中部,为何还是‘凶’?” 林祎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阿酒?”一个苍老而又和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微微带着点沙哑,“你在吗?” 辰酒连忙去开门,笑嘻嘻地说:“巫爷爷,我们都在呢,您来找我什么事啊?百姓已经安置好了吗?” 迎门进来的是一位老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但依旧整齐地梳理着,面容红润,皮肤虽然松弛,但透露出健康的气息。他的身姿挺拔,即使岁月已经让他的脊背微微弯曲,但他依旧保持着一种尊严和自信。 南疆中部是万巫之王的地盘,辰酒遵循叶瑾凝的指示,将那些百姓都安置到了此地,自然也少不了万巫之王的帮助,他们如今就在万巫之王的府邸里。 “当然啦。”万巫之王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一丝异样,笑眯眯地说着,语气温柔。 “那就多谢巫爷爷啦!” 辰酒对这个一向和蔼可亲的长辈十分有好感,正想说几句俏皮话,忽而就收到了叶瑾凝的传讯符。 “咦,是叶尊者,巫爷爷稍等,定然是有什么要事。” 辰酒刚要用灵力打开,万巫之王突然指尖生出火焰,迅速地将那张传讯符点燃了。 随着传讯符化为灰烬,辰酒亦是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巫爷爷,您这是做什么?” 万巫之王语气仍然温和,眼神却有些阴冷,道:“阿酒,你还是不要去管外界之事了,乖乖待在此处。” “啊?为什么?”辰酒看着他的眼神,微微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他身后的两人亦是警惕地看着万巫之王。 万巫之王的眼神变得更加冷酷,但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他的手指开始快速地在空中划动,形成一道道复杂的符号。这些符号散发着邪恶的光芒,仿佛是打开黑暗之门的钥匙。 一道暗紫色的光芒从他身上发出,充满着诡异而又黑暗的气息。 “当心!”白凛率先反应过来,当即抽出剑,将呆愣了的辰酒拉了过来,然后一剑斩出,剑气冲淡了一些那股诡异的气息。 辰酒总算反应过来,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脚步轻盈,像是在逃避现实,他表情错愕:“巫爷爷,你……要杀我?” 万巫之王顿了顿,气息竟减缓了几分,道:“我可以不杀你,也可以不杀你的同伴,你们只要乖乖待在此处,不要和外界取得联系就行。” “好!”林祎果断道。 万巫之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怀疑他为何如此果断。 林祎状作害怕,可怜兮兮地说:“我这人怕死,只要不杀我,只要待在这里就行!” 万巫之王转眸看向辰酒。 辰酒此时也缓了过来,带着满腔的疑问,眼神复杂地看向他,说:“我……我也怕死。” 白凛依旧眼神凌冽,没有说话。 辰酒和林祎同时指了指他,道:“他也怕死。” “我不……”白凛刚要气势凌然地说出他不怕,就差点被林祎的传音震昏了头脑。 “师兄啊啊啊啊——快说你怕,快说快说啊啊啊——” 白凛:“……” 白凛收起剑,点了点头:“那的确是挺怕的。” 万巫之王不傻,看出这三人是在虚与委蛇,冷哼了一声,随即诡异一笑。 只见他周身又浮现出暗紫色铭文,围绕着他旋转,房间里顿时充斥着难闻而又刺鼻的气味。 三人刚想捂住口鼻,却已经来不及了,意识逐渐模糊,倒在了地上。 “这样就老实多了。”万巫之王满意地看着倒地不起的三人,缓缓走出了房间。 待房间里万巫之王的气息彻底消散,三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脑袋和屁股。 “装晕好难呀,摔得我好痛。”林祎吐槽道。 白凛突然对辰酒肃然起敬,道:“原来少主竟如此厉害,能抵御万巫之王的巫术。” 辰酒被夸,心情突然就变得不再那么糟糕。 那可不,他可是南疆有史以来天赋最出众的,巫术,毒术,蛊术,御兽术,他都有所涉猎!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巫爷爷他……”怎么会突然对他们出手? 林祎凝神道:“我猜测,他与万毒之王一样,叛变了。” 辰酒没有说话,眼前的事实不得不告诉他,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一向敬重的长辈会做出这种事? “糟糕,那些百姓不会有危险?”他又问。 林祎摇了摇头道:“难说,不过……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但是看着整个房间都包围着暗紫色的铭文,辰酒捂了捂脑袋,感觉十分棘手:“可是我们出不去,这种巫术咒印,只要我们踏出房间,就会被他感知到。” 白凛突然瞳孔微缩,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仔细地聆听着什么。 “我收到洛师弟的传音了。”他道。 第36章 太谷南疆历练行(六) “他说什么了?!”辰酒放低自己的音量,小声问道。 白凛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外部的情况。 “也就是说,我父亲有危险?”辰酒面色一沉,咬着牙说道。 不仅如此,南疆四王竟然全都叛变,妖族之主究竟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不仅让他们公然背叛南疆,甚至还要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白凛又说:“洛师弟说,让我们想办法拖住万巫之王,让他留在南疆中部,并且在一天之内无法发起战争。如今第一轮试炼大会已经被迫终止,整个修真界的精英弟子会赶往南疆。” 辰酒欲哭无泪,让他们几个来拖住化神期强者,可真行啊。 “可是他貌似已经走了,我们该如何拖住他呢?”白凛谨慎地问。 林祎作为三人中最聪明的,被委以重任。 他想了想,掏出一大把符箓,扔在含有暗紫色咒印的防壁之上。 白凛与辰酒瞳孔地震。 正欲前往南疆之主宫殿的万巫之王感受到了结界的波动,被强行召回,真想杀了这三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他满脸阴鹜和杀气地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至极的黑烟和闪动的火光,他轻轻一挥手,火灭烟散。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黑炭”和一个被呛的咳嗽的白衣少年,本来精致奢华的房间里一片狼藉,所有装饰被烧了个干净。 幸亏房间内壁有他留下的巫术咒印,才让其现在变得外嫩里焦。 万巫之王被三人的骚操作整得有些不会了,倘若不是他来的快,这三人定会被自己蠢死,直接给他表演一个我杀我自己。 万巫之王望向其中一个“黑炭”,叹了口气,说道:“阿酒,我一向视你如己出,我本不想杀你的,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执意要胡闹,我也不会放过你。” 厉害啊,都烧成这样了还能分辨出来,这果然是真爱,林祎在心里十分感叹。 反派一向话多,这会儿得多让他说几句! 辰酒黝黑的面庞划过清泪,形成两道极其明显的白色轨迹,语气颤抖,声泪俱下:“巫爷爷……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父亲呢?” “刚才你们说自己怕死的时候不是挺明白的吗?怎么,我刚出去没多久,就突然不明白了?”万巫之王嘲弄地看着他们。 辰酒脸皮厚:“可不是吗。” 方才是怕他一时兴起,杀了他们,但现在可是要想办法拖住他。 “我背叛你父亲?你要知道,良禽择木而栖,我不过是做了自己正确的选择而已。”万巫之王淡淡地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之一字为主,本就无可厚非。 辰酒还是不解:“可是妖族之主到底许诺了你多少‘利’?才让你联同其他三王,与整个修真界为敌,真的值得吗?” “他许诺我一日只工作两个时辰,每过半月就放假五天,这是在南疆能享受到的待遇吗?!!这难道不值得我去加入妖族吗?相比在南疆我没日没夜的工作,每天忙的昏天暗地,妖族护法的那些待遇简直是犹如天堂……” 万巫之王似乎早就积怨已久,将所有对南疆之主的不满全部都倾泻出来。 辰酒:“……”万万没想到。 林祎:“……”居然是。 白凛:“……”这个原因。 “况且……修真界不是一向主张和平吗?虽空有实力却那般懦弱,与他们对抗又如何,只要主上的计划成功,我们妖族定然无敌于整个五洲!” 林祎嘴角一抽,这个万巫之王不仅倒戈得干脆利落,理由清新脱俗,现在这么快就叫上“主上”了,还“我们妖族”…… 万巫之王似乎越说越激动了,他望向辰酒,说道:“所以阿酒,你明白了吗?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情!” 辰酒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万巫之王很欣慰:“那你还挺聪明的嘛。” “我明白了……巫爷爷,你只是单纯的脑子有坑而已。”辰酒很是真诚地接着说道。 他本想听听万巫之王究竟为何叛变,从而进行劝说。但是他突然觉得没必要了,妖族画大饼就能收买的人,要他干嘛,留着回家过年? 不过也罢,就算四王叛变,也并非绝对就是坏事,并不是妖族太过于可恶,而是四王本就心思不纯,南疆不需要这样的“王”。 至于那些温馨的过去,就让它消失,终究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人走茶凉。 林祎则嘴角上扬,他闭上眼睛,回想着蛊卦的卦象。下单卦为风,上单卦为艮,两单卦结合风行山止,打旋而邪,盛极而衰,凡事必须防患于未然,才有利于涉大江大川,天时之运转,时事之变化,最后天下大治,长久而治安。 其表示,积弊已久,整弊治乱。 万巫之王恼羞成怒,眼神阴沉,仿佛九天的寒冰尽在其中,杀意四起。 白凛早已等候多时了,拔出剑,斩向万巫之王。 万巫之王冷哼一声:“就凭你们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妄图敌得过我?” 他没有后退,凭空生出巫杖,释放出一道又一道奇诡的巫术。白凛身形如电,剑光如虹,配合着林祎的符咒,将万巫之王的攻击一一化解。 万巫之王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两人:“我倒是小瞧了你们。” 无论是林祎的符箓还是白凛的剑术,都称得上是极其优秀,着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白凛不慌不忙,让林祎和辰酒站在他的身后,没有丝毫犹豫地使用起了八荒剑术,此剑术可以让他的修为短暂的提升到元婴期,不用拘泥于小小的金丹期。 剑气轰鸣,一瞬之间,整间屋子被夷为平地。 白凛剑势凌冽,一招一式都威力巨大,但是万巫之王却在每一次被击中前化为一道黑色的尘雾,又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让白凛的攻击如同踩在棉花上。 八荒剑术损耗极大,不能拖延太久。 林祎仔细地观察着万巫之王的身法,在心里默默地推演计算。 “白师兄,攻击我用符箓击出的位置!”林祎给白凛传音。 白凛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去,伴随着符箓巨大的爆炸声。 这一次终于真真实实地打到了万巫之王。 万巫之王也收起了轻蔑,冷声道:“你们的确很不错,但是到此为止了!” 他举起巫杖,周围浮现出暗紫色铭文,独属于化神期强者的威压就此落下,三人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果然,对于万巫之王来说,杀死他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阿酒,你和你这些朋友玩够了,也该死了!” 万巫之王下了杀招,暗紫色铭文沉沉向他们压去! 一秒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三人依旧毫发无伤,他们看着浑身脱力的万巫之王,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万巫之王:“……” 辰酒此时也脱力,倒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万巫之王。 在万巫之王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有黑烟掩他耳目,那时辰酒便将蛊虫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在他身上。 万巫之王善巫术却不善蛊术,他定然不会有所觉察。 “阿酒……你竟然给我使用骨锈蛊!”万巫之王用灵力和巫术压制着蛊虫,咬着牙说道。 三人顿时都有些无语,下杀招的时候倒是毫不犹豫,这会儿竟然还委屈上了,你这个叛徒有什么可委屈的。 辰酒叹了一口气,他耗尽心血养的骨锈蛊,仅此一只,现在用在了以前教导过他的人身上,他露出惋惜的神情。 “阿酒,看你的神情,你还是不忍心伤我的。”万巫之王面露欣慰。 辰酒:“巫爷爷你可真是想多了,我只是心疼我的蛊而已。” 林祎噗嗤一声。 万巫之王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如今你们三人都受了伤,但是我只需一日就可以恢复,到时候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世上竟然有这种好事! 洛荃晚传音告诉他们的,不就是让他们困住万巫之王一日吗? “哎哎哎——我提醒一句,你家阿酒和我家白师兄的确受了伤,可是我没有啊。”林祎笑眯眯地说道。 万巫之王警惕地看着他。 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直未展露实力,似乎是个符修,他看起来似乎深藏不露,或许……一直都是在隐藏实力。如今他身中骨锈蛊,得需要一日时间才能化解,不能轻举妄动。 —— 荒芜的大地上,天空被厚重的乌云笼罩,雷声隆隆,狂风呼啸。 洛荃晚挥舞着长剑,剑气纵横,又将一只变异妖族斩杀。 然而,变异妖族的数量太多了,它们如同疯狂的蜂群,不断地向他们扑来。 洛荃晚身形如风,躲避着妖族的攻击。 沉夜门的弟子和长老们感到压力越来越大,他们实力强劲,然而,妖族的数量依然无穷无尽,战斗愈发激烈。 不对,洛荃晚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如此多的变异妖族,怎么会这么多,短短几天时间,他们难道可以制作出如此庞大的军队? 夜沐颜的焚天剑诀一直是妖族天然的克星,她一剑击中一位变异妖族的要害,有些错愕地说道:“这只变异了的妖族,我似乎已经见到了三次,可他不是死了吗?” 其余人听到了夜沐颜的话,脸色有些发白,其实他们也有一样的感觉。 但是,死去的妖族怎么会重新复活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皇师兄,暂且在这个方位替我挡一会儿!”洛荃晚忽而说道。 “好!” 洛荃晚踏上剑,逆着变异妖族冲来的方向飞去。 这些变异妖族的“源头”在哪? 洛荃晚视力极好,望见那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变异妖族,正是从太谷之中出来的。 可是他和叶瑾凝刚出太谷之时,并未见有变异的妖族。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进入了太谷之中。 一个硕大的黑色阵法一直运转着,那些变异妖族就是从阵法中出来的! 又是阵法? 但是他觉得这个阵法不太像传送阵。 难道,这些变异妖族是通过这些阵法来“复活”的? 但这世上究竟有什么阵法能如此厉害,有什么人可以制作出如此厉害的阵法? 破阵,还是得破阵。 洛荃晚想了想,还是觉得得问问见多识广的叶瑾凝。 他给叶瑾凝传音,简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叶瑾凝思考了片刻,就得出了结论:“我知道了,是六道轮回阵。分为子阵与母阵,母阵会源源不断地复制子阵中传送的死物,除非阵法被破,或者施阵者停止。” 洛荃晚感到一阵心梗。 真·死物。 那些变异妖族按理来说的确已经死了。 “如此恶毒阴暗的阵法,创建它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洛荃晚义正言辞地说。 叶瑾凝那边的声音突然传来一阵沉默。 叶瑾凝:“这个阵法是我创的。” 洛荃晚:“……”吾,命,休,矣。 叶瑾凝:“只是此阵法定然被人改造过,让那些变异妖族复制体的战斗力不变。” 洛荃晚讪笑着说道:“那这阵法总不是师尊改造的?” “不是,应当是栎槡,他精通阵法,不亚于我。”叶瑾凝道,“我这边挺忙,长话短说,破此阵要找到阵眼,阵眼在阵法中央处顶部。” 洛荃晚眼睛一亮,有叶瑾凝在简直是开卷考,而且还拿到了标准答案。 “那师尊,你找到南疆之主了吗?”洛荃晚又问。 叶瑾凝道:“南疆之主被万蛊之王和万兽之王囚禁起来了,我刚杀了他们和跟随他们的所有叛徒。” 洛荃晚悚然地瞪大双眼。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无数的杀机。 那可是南疆的其中两王啊,一位化神,一位炼虚,叶瑾凝在破了往生阵之后,还能将他们说杀就杀。 这也……太变态了。 “你继续破阵,南疆之主伤势挺重,我要为他疗伤。”叶瑾凝淡淡地说。 洛荃晚又将所有注意力都用在了破阵上。 阵眼在中央处顶部。 洛荃晚捏了个剑诀,凌冽的剑气斩向阵眼! 却被一股强烈的灵力所中途打断。 “大侄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洛荃晚心里暗叫不妙。 他缓缓回过头来。 栎槡和一位面容苍老,身穿异服,手持权杖的老人站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杀意。 第37章 太谷南疆历练行(七) 栎槡,合体期。 万毒之王,化神期。 洛荃晚绝对打不过他们。 绕来绕去,梦中的这两人组还是凑齐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你想毁了阵法?”栎槡语气极其温柔,眼底却是化不开的冰冷。 洛荃晚眼珠子转了转:“怎么会呢,我只是单纯地来看看而已,大伯父,您可真是想多了。” 万毒之王阴厉而又浑浊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难听又沙哑:“你就是洛荃晚?” 洛荃晚挤出一个微笑:“其实……我也可以不是。” 回去他就改个名字,太受欢迎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则疯狂地给叶瑾凝传音:“师尊,徒儿就要被妖怪抓走了!万毒之王和栎槡又回到太谷了!快来救救徒儿!” 栎槡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漫不经心道:“别白费力气了,传音已经被我阻绝了,你师尊如今分身乏术,不会来救你的。” 洛荃晚叹了一口气,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伯父,本是一家人,相煎何太急,你怎么可以杀了我呢?” 栎槡歪了歪脑袋,说:“谁说我要杀你,我可舍不得。” 洛荃晚眼睛一亮。 “魔界王族的血脉可不能浪费,得先用血鹰阵法给你换一身血。” 洛荃晚:“……” 洛荃晚:“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 “小子,不用拖延时间了,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万毒之王狠厉地说道。 完蛋了,天要亡他,非战之罪也。 洛荃晚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两名强者的威压已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冷静,冷静,一定还有办法。 “万毒之王,妖族许诺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卖命,不如加入我魔族?我们可是一直很欣赏你的。”洛荃晚道。 栎槡没想到洛荃晚竟然当面挖起了他的墙角,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泛着点点寒光。 万毒之王先是嘲弄地大笑,浑身的气压骤然降到了冰点,直接给洛荃晚一击暴击,道:“我要的,魔族给的了吗?” 如今魔族没落,还被打入冰原深渊之下,能有什么能力? 洛荃晚堪堪躲过,却不料还是受了伤,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妖族都能许诺你,我魔族为什么不行?像你这般优秀的人才,更应当谨慎考虑,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如果我给的条件比妖族更加诱人,你定然要择其善者。” “你也知道,冰原深渊是一片祥和安宁,风景优美的地方,我们魔族早就与整个修真界合作,叶尊者能收我为徒就是证明。除此之外,鬼界也与我们合作。” “你真以为妖族能敌得过人、魔、鬼三族吗?” 栎槡和万毒之王皆是眼神一凛。 万毒之王试探道:“鬼族也在与你们合作?” 鬼族可不是好惹的,实力更是高深莫测,光是那个百鬼榜上的就够让人头疼,更别提还有鬼族大军。 洛荃晚脸色苍白,吞下去一颗丹药疗伤,点了点头:“没错,魔族鼎盛时期我们两族一向交好,如今亦是如此,你若不信,我可以向你证明。” 栎槡轻蔑地看着他,道:“你又如何证明?” “算算时间,鬼族的援军应当快到了。”洛荃晚勾了勾唇,“我也可以陪同你们一起出去看看,我仅仅只有金丹期,你们也不用担心我逃走。” 栎槡和万毒之王如今都有些犹豫,看洛荃晚信誓旦旦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会撒谎。 若是鬼族真的会插手此事,那他们的计划会十分艰难。 栎槡此时也开始警惕起来万毒之王,万一……这老家伙被洛荃晚说服背叛了他,那这些变异了的妖族大军将会不受他的控制。 这老家伙本来就是背叛了南疆之主,谁知道会不会背叛了他! 殊不知洛荃晚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慢慢地生根发芽。 栎槡还是得确认,鬼族究竟有没有来。 “走!”栎槡微微一抬手,洛荃晚就仿佛被什么束缚了一般,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妖术?居然和叶瑾凝的那个术法有些相似。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他。 洛荃晚如今也不慌乱,任凭两人带着他飞到战场上空。他知道,他应该是赌对了。 战场之上,一片混乱,杀声震天。 这个阵法源源不断地产生着变异妖族,沉夜门的弟子和长老们都是咬牙硬撑,快要力竭。 而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一座尸山。 不得不说,栎槡的确是厉害,无论是这种消耗战术,还是那个被改造了的阵法,或是血鹰阵法,或是收买人心的能力,都足以见得,这的确是个天才。 等等,消耗战术…… 洛荃晚忽而心里咯噔一下。 难不成,他想出的用来对付叶瑾凝的战术,也是消耗战术? 太谷的毒雾,上古阵法往生阵,万兽之王和万蛊之王…… 接下来定然还有别的东西困住了叶瑾凝,让他分身乏术。 洛荃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能想到,叶瑾凝那般聪明,肯定也能想到。他不能拖后腿,他得先处理好自己这边的事情。 栎槡冷冷地说道:“你如果敢骗我,我也不会再用你的血,直接在此地将你诛杀。” 洛荃晚果断道:“好,一炷香之内,他们一定会到。” 只希望沉夜门的弟子和长老们,还有东皇修然能再坚持一会。 时间在缓慢地流逝着。 洛荃晚突然打破了沉默,将视线落在了栎槡身上。 “倘若万毒之王不愿意加入我们,要不,大伯父你考虑考虑和我们合作。” 栎槡被气笑了,道:“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洛荃晚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说道:“鬼族与我们联盟,修真界的第一次试炼也被迫终止,还有一天的时间他们就会赶到南疆,到时候,你必败无疑。倒不如现在与我合作。” 栎槡注意到了洛荃晚话里面的用词,挑了挑眉:“与你合作?” 洛荃晚循循善诱,说道:“对,你不是憎恨修真界吗?倘若你和我合作,魔族会毫不犹豫地帮你,鬼族也会站在你这边,到时候我们踏平修真界如何?毕竟,我们才是血亲。” “修真界对你有恩,你要背叛他们?” 洛荃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修真界对我有恩,而是我的师尊对我有恩,我可以背叛修真界,但不会背叛我师尊。” 栎槡觉得十分荒唐,道:“你师尊乃修真界第一人,你如何能在背叛整个修真界的情况下,不背叛他?” 洛荃晚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不明的情绪,夹杂着些许窃喜与癫狂,缓缓说道:“那就想办法,废了他的修为,将他困在我身边,我自会护着他。” 栎槡紫色的眼眸瞪大,写满了诧异。 这小子……居然这么疯吗? 更可怕的是,栎槡这几年摸爬滚打,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这小子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 他回想起洛荃晚看向叶瑾凝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不是一个徒弟看师尊的眼神。 一个猜想赫然涌上心头,栎槡忽然间就明白了什么。 栎槡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眼睛不断地眨动着,似乎十分难以置信。 良久,才沉声说道:“你……你居然对自己的师尊存有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 栎槡斟酌了片刻,道:“你还是放弃,不要喜欢你师尊了,他这样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洛荃晚并不知道栎槡脑补了多少东西,听到他说这句话,不由得怔愣了起来。 他的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击,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仿佛春日里的一汪泉水,被一粒石子打破了宁静,惊起涟漪,而后又变成了漩涡。 栎槡皱眉说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不该对他存有那种心思!” 他说这句话时,倒真的有了几分身为长辈的模样。 洛荃晚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原来我对师尊是那种心思啊……” 原来,这就是喜欢啊…… 栎槡:“……” 敢情他还阴差阳错帮了这小子一把,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是吗?他堂堂反派,怎么可以做情感导师,这让他的面子往哪搁?! 万毒之王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提醒栎槡:“主上,一炷香的时间快要到了。” 栎槡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似乎被洛荃晚的思维给绕了进去。 就在这时,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群身穿黑衣,浑身煞气的身影,如同一股强大的洪流,向着这片荒芜的原野上狂奔而来。 领头的两人,一位是红衣飘飘的少年,另外一位是一位体态娇小,容貌清纯,身穿橙色衣服的少女。 单从外貌上来看,仿佛两位出游的世家公子和小姐,但气质却凶厉凌然,透着无限可怖的杀气。 夜沐颜、东皇修然、温楣认出了其中一位领头之人,正是在玄灵秘境之中所见过的红鬼,白炽茕。 黑衣人们冲上前方,抵抗着那群变异妖族。 白炽茕冲东皇修然他们示意,说道:“不必紧张,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不论这些“人”是谁,总归是来帮忙的。局势骤变,原本疲累至极、快要坚持不住的沉夜门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洛荃晚微笑着看着下面的场景,也松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栎槡和万毒之王,说道:“如今,两位可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了?” 栎槡目光犀利,仿佛要将洛荃晚看穿:“你居然真的与鬼族联合在一起。” 洛荃晚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又如何。现在,也该你们考虑,谁要与我合作了。” 栎槡和万毒之王都没有说话。 洛荃晚不动声色地瞥了两眼,两人都神色各异,似乎都有所动摇。 但其实,洛荃晚压根就不想和他们合作,他们答应的概率的微乎其微。 他方才话术听上去很不靠谱,实则根本就是瞎扯。 谁会放着好好的修真界弟子不当,非得和他们合作来与其他势力对抗。 但是他如今就象征着魔族与鬼族这两股势力,实在是太香了,才让他们有所动摇。 不知过了多久,栎槡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却隐含着极大的杀意。 “你小子,是在耍我?你根本就没有理由背叛修真界来帮助妖族!” 看来……栎槡是终于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这人果然不笨,不似别人那般好忽悠。 洛荃晚愉悦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如今你必败无疑,我也不会帮你,但是万毒之王,我依旧欢迎你来魔族。” “你找死!”栎槡终于被激怒了,一记强大的灵力轰击袭向洛荃晚。 合体期强者的攻击,绝对能杀了洛荃晚,而且洛荃晚还被栎槡下了咒,无法动弹。 却不料,突然间出现了极大的烟雾,遮掩了他们的视线。 栎槡连忙挥动灵力,驱散了烟雾。 却发现洛荃晚已经不见了。 栎槡咬牙切齿,盯着洛荃消失的地方。这小子方才拖延了那么长时间,还差点骗到了他,不是在等叶瑾凝来,竟然是在破解他的咒术! 而且,这种毫无影踪的逃脱术法,明明就是鬼族的黄泉术。他竟然真的和鬼族交好到了如此地步。 栎槡又望向原野之上正在厮杀的白炽茕和橙衣少女,眉头紧蹙,百鬼榜上排名第八和排名第九的赤橙两鬼…… 他虽说修为到了合体期,可毕竟只是一道分身,与两位化神期修为的鬼修对战,还是风险太大了。 而且……他如今已经不再信任万毒之王,此人本就是墙头草,既然能背叛南疆之主,就也会背叛他,更何况他如今胜算太小。 但是还不能杀他,那些变异妖族还需要他来操控。 栎槡将压力给到万毒之王身上,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说道:“洛荃晚邀请你加入魔族……” 你的“好友”向你发出组队邀请,就看你接不接受。 万毒之王被吓得半死,他可不想被栎槡杀掉,立即表忠心:“主上明鉴,我并无这样的心思。” “那就好……你要知道,即使鬼族来帮忙,只要我们守在阵法处,我们就不会输,即使整个修真界都来了,那又如何,我们最成功的那一批‘杰作’,不是还没有放出吗……” 第38章 太谷南疆历练行(八) 栎槡和万毒之王又回到了太谷中,守在阵法旁边。 洛荃晚蓦然出现在战场之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但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 这个栎槡……下手真狠啊。 不过,幸好他逃的快。 白炽茕被突然出现的洛荃晚吓了一跳。 随后,洛荃晚就听见了白炽茕动听的声音:“这不是很会骗人的洛荃晚吗?怎么伤成这样啊,是谁替天行道了?” 洛荃晚:“……”你看你,不就是骗了你一次吗,至于这么记仇嘛。 “不过,你怎么会我们鬼族的黄泉术?”白炽茕一边护着洛荃晚,一边杀着那些变异妖族。 洛荃晚言简意赅:“我与蓝鬼交好。” 白炽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洛荃晚又将方才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所有人。 眼下,阵法就设在太谷之中,而除了洛荃晚谁都进不去,破阵无望,似乎只能坚持下去,等待一日之后修真界的大部队前来。 橙衣少女眨巴着大眼睛,笑盈盈地捏爆了一位变异妖族的头颅,鲜血和脑髓沾在她纯真无邪的面容之上,她说道:“这位洛哥哥,你好像受伤了,还是不要留在这里了,挺危险的。” 虽然这样一个漂亮可爱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徒手捏爆头颅的画面有些惊悚,但是她的语气里全是关心,洛荃晚还是认真地回复她了:“多谢这位姑娘了,既然已经将此事告知各位,我也该走了。” 白炽茕温柔地看了一眼橙衣少女,对洛荃晚说道:“这位是我的义妹,名为松萝。” “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 “咦,好好听的诗句,我喜欢!多谢洛哥哥!”松萝开心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然后又随手捏爆了一个变异妖族的头颅。 洛荃晚:“……” 洛荃晚:“不,不客气。” 白炽茕给洛荃晚传音,说道:“松萝她性格单纯,活泼好动,没有什么心眼,你可不要欺负她。” 洛荃晚:“……” 是是是,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只是单纯地喜欢捏爆人的头颅而已。 —— 硕大精致的宫殿,每一处都彰显着辉煌和权力。高耸的石柱、华丽的穹顶和华美的壁画,令人赞叹。然而,现在这座宫殿却成了一场恐怖的景象,布满了堆积成山的尸体。 洛荃晚走进宫殿,大厅中光滑亮丽的大理石地板上,布满了尸体,不仅如此,尸体散落在华丽的家具和精致的挂毯之间,形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宫殿的走廊中,尸体堆叠在一起,形成一座座尸山。血液从尸体下流出,汇聚成一条条血河,沿着地板流淌。华丽的烛台上,蜡烛已经燃尽,只留下凝固的蜡滴和熄灭的火苗。 这里现在俨然成了一个死亡之地。尸体散发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洛荃晚尝试了很多遍,他给叶瑾凝的传音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如同身处寒冰之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梦。 叶瑾凝不会出什么意外……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手心微微出汗,步伐变得急促,仿佛无法平静下来。 洛荃晚快速走过长廊,来到了貌似是南疆之主寝宫的地方。 寝宫的地面铺满了柔软的丝绸地毯,踩上去如同踩在云朵上一般轻盈。金丝楠木制成的床铺之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而它的旁边则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他的脸上泪水纵横,双眼红肿,透露出深深的痛楚和哀伤,嘴唇紧抿,似乎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但那无法控制的哽咽声还是不由自主地溢出。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手掌中,似乎想要通过肉体的痛苦来缓解内心的悲伤。 洛荃晚呼吸一窒,胸口处突然产生钝痛,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叶瑾凝就静静地躺在那张床铺之上,黑发散乱地披在肩膀上,气息全无,白色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皮肤苍白如雪,与血污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片巨大的血迹从他的胸口蔓延开来,刺痛了洛荃晚的双目。 “这位小友……”中年男子觉得洛荃晚不像是坏人,哽咽着出言。 洛荃晚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叶瑾凝。 他的身体僵硬,仿佛被冰冻在原地,无法动弹,膝盖微微弯曲,仿佛随时都要崩溃跪倒在地。他的呼吸急促而浅显,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心痛。 他的脸上没有泪水,但那种极度的悲伤和震惊已经超越了泪水所能表达的范畴。 他不敢去想,不久之前还杀伐果断的叶瑾凝,此时静静地躺在这里,气息全无。 他怎么会死呢?他可是修真界的第一人啊…… 但是无论是哭的悲痛不已的中年男子,还是躺在那里的叶瑾凝,都在告诉着他这一事实。 “师……师尊?” 良久,洛荃晚才艰难地发出声,喉咙里哽咽而又酸涩。 中年男子泪眼婆娑地望向洛荃晚,说道:“原来……你就是他收的那个徒弟啊……” 洛荃晚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南疆之主,他平静地睁着泛红的眼睛,充满着无尽的杀机,缓缓道:“是谁杀了我师尊?” 是谁?! 难道说,栎槡的消耗战术真的要了叶瑾凝的命。 栎槡…… 洛荃晚心头弥漫出无限的恨意,将这两个字咀嚼咽下。 南疆之主豆子般大的眼泪扑通扑通地往下掉,哽咽着说道:“不不不,他没有死,他……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话说到一半,已经难过地说不下去了。 洛荃晚苦笑着,他又何尝不难过,只是,这样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呢? 洛荃晚将痛苦与悲伤深深咽下,颤声道:“前辈,我师尊是为了救你而死,你可愿意同我一起想办法,杀了栎……” “你说谁死了?” 突然间,一个慵懒动听的声音响起,夹带着微微的疲倦和丝丝的戏谑。 洛荃晚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缓缓地转过头。 叶瑾凝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上依旧是血污,但脸上却已经渐渐涌现出了血色,眼眸里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眉头高挑着。 洛荃晚呆愣在原地。 叶瑾凝……没死…… 很奇怪,这时,洛荃晚的眼泪竟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眼眶里满是酸涩。 他突然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叶瑾凝。 “师尊……我还以为……” 叶瑾凝作为一个成年人,身形比洛荃晚高一些,此时洛荃晚抱住他,竟然显得他十分单薄。 洛荃晚的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叶瑾凝眉眼间稍稍带了几丝柔和,虽然徒弟傻了点,但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方才的悲伤与难过不是装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洛荃晚渐渐地松了开来,有些疑惑地问道:“师尊,你方才……” 南疆之主依旧抹着眼泪,但是语气却多了几分嗔怪:“我不都说了吗,他没有死,只是睡着了而已。” 洛荃晚身形一晃,千疮百孔的小心脏一梗。 不是,你有病?那你哭得那么伤心干嘛! 他还以为这人是被话本子腌入味了,非得来几句霸道仙尊的经典语录呢。 但考虑到此人毕竟是南疆之主,好歹是长辈,洛荃晚还是委婉地说道: “君有疾否?” 南疆之主泪珠挂在眼睫上,有些呆滞:“啊?” “我师尊只是睡着了,那你哭的那么伤心干什么?”洛荃晚嘴角一抽,注视着还在抽泣的南疆之主。 南疆之主眼神忧郁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哀婉悲凉:“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当我困于忧愁的时光,理应怀念旧日的欢畅,曾几何时,一个阴暗的午夜,我疲乏地思索,沉没于悲伤……” 洛荃晚:“……” 叶瑾凝:“……” 谁能听懂,这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洛荃晚决定不搭理他,凝视着叶瑾凝,继续说道:“师尊,你方才是真的气息全无,难道你睡觉的时候都这样?” 叶瑾凝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啊,我一直都这样。” “那你身上这么多血,伤口在哪?” 叶瑾凝道:“这些血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 “那外面的那些尸体……” 叶瑾凝道:“都是我杀的。” “唉,那些都是我曾经的故人,摒弃了我们的过往,背叛了我,还要将我拉入深渊,从此无心爱良夜……”南疆之主又开始悲伤了起来,犹如诗词朗诵一般字正腔圆地说道。 叶瑾凝实在是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要么说人话,要么闭嘴。” 南疆之主闭嘴了。 洛荃晚义正言辞地对南疆之主说道:“他们为什么背叛你,有空多想想自己的问题,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努力工作。” 南疆之主:“嘤嘤嘤——”你们师徒都欺负我。 洛荃晚还是有些不放心,目光聚焦在叶瑾凝身上,反反复复地打量着:“师尊,你真的没事?” 叶瑾凝有些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杀了几个人而已。” 洛荃晚话噎在喉咙里。 那宫殿里堆积成山的尸体,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几个人”。 “还有一群修为稍微高一点的变异妖族,”叶瑾凝补充道,“我猜测,栎槡在这边放出的一批变异妖族比在太谷那边的等级要高上许多。” 洛荃晚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师尊,有没有可能,他们也许藏了一批等级更高的变异妖族。” 叶瑾凝道:“很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会十分棘手。 光是太谷的那一批就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而南疆之主宫殿的这一批也成功地拖住了叶瑾凝。 如果有更高阶的变异妖族,估计只有长老们才可以与之抗衡。 叶瑾凝伸了一个懒腰,起身之间,用灵力处理好了衣袍上沾上的血污,瞥了一眼在旁边抽泣的南疆之主,说道:“休息地差不多了,走,继续去杀人。” “一缕寒光抹杀鸦的哀鸣,凄风残戟,冷雨断剑,泪水,落在了哪儿?看!在那裂缝间萌生的信念。飞沙走石中毅立,浴血沐仇里决战……”南疆之主幽幽地颂吟着,泪眼汪汪。 洛荃晚:“……”又来。 这人有病,绝对有病,没个十年的大病说不出来这么尴尬的语录。 叶瑾凝握紧了拳头,怒吼道:“你走不走!” “走,这就走。”南疆之主浑身地忧郁气息瞬间被熄灭了。 洛荃晚默默地想,南疆的四王可真能忍,怎么现在才叛变。 南疆之主从忽而从纳器中掏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剑,准备和二人一同御剑飞行。 洛荃晚微微有些惊讶,说道:“你也是个剑修?” 三人一同踏在剑上,驶向太谷,南疆之主哭丧着脸,说道:“南疆以蛊术,巫术,毒术,御兽术为主,我自幼喜好剑术,但是我父亲不准,我只能偷偷地研习。真是天妒英才,人生是非苦难多,我自无法逃脱。” 原来是这样啊,自小被逼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也的确挺可怜的。 忽然,南疆之主的神情变得幽怨而又愤怒:“说起这事,我就想起了可恨的三叔,万巫之王。” “啊?他做什么了?”洛荃晚总算从他的脸上看见了除了悲伤之外的其他情绪,此时也有些好奇。 南疆之主便开始追忆起了往昔。 “我五岁的时候偷偷练剑,结果被他发现,告诉了我爹,然后我爹把我一顿毒打。” “又是一天,我又偷偷练剑,又被他发现了,我拿出我我所有的灵石,哀求他千万不要告诉我爹,他收下钱,答应了我,转头就告诉了我爹,我爹又把我一顿毒打。” “我极度愤恨,决定报复他,结果他却送了我这把剑,说之前是为了我好,怕我荒废了其他的术法,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练剑,我大喜,搂住了他,夸他是个大大的好人,然后夺门而出练剑。结果他再一次告诉了我爹,又喜迎一顿毒打。” “从此我发誓我与他不同戴天,决定一定要报复他。” “刚好听说某一日他要宴请贵宾,并反复嘱咐我千万不要捣乱,我岂能错此良机,我顺势溜进他家府邸,直接瞅准时机捏了个剑诀,把贵宾所在的屋子弄塌了,我狂放大笑,却见我爹从废墟中爬出来,直奔我而来,我才知道所谓的贵宾就是我爹,还是一顿毒打。” “我不服,发誓要让他血债血偿,他却又带着剑谱登门拜访,并告诉我一个惊天秘密——原来一切都是我爹指使的,我爹只是想找个理由打我,但又怕我憎恨,所以才让他执法,将怒火全部转移到他身上。如今连他也看不下去了,所以来找我和解,我听到大惊,感叹我爹的恶毒,同时又感叹他的善良,我和他准备联手,共同制定报复我爹的计划,计划好之后,他直接告诉我爹,再迎一顿毒打。” “从此我发誓我再也不信任他,视他为此生最大仇敌,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他却大手一挥,赠予我一万灵石,直言他已经厌倦争斗,这是当年他从我这拿去的灵石,还多给了一点,不求原谅,只求休战,我收下灵石,点头应允,目送他离开我家,背影隐在雨中,与仇怨一同消散。” “片刻之后,我爹怒气冲冲进来,破口大骂灵石丢了,并质问我是不是我拿的,我说没有啊,结果我爹就看见我手上的灵石,仍然是一顿毒打。” “从此,我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地和他势不两立!如今他背叛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南疆之主怨毒地说完,神情狰狞,恨不得将万巫之王剥皮抽筋。 “你们说,是不是很过分!”南疆之主将头转向一边,看向二人。 本以为会得到义愤填膺的征讨和同情,结果却看见—— 洛荃晚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险些从剑上掉了下去,叶瑾凝憋笑憋地肩膀直颤。 救命啊,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人反复戏耍,简直就是把他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第39章 太谷南疆历练行(九)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万巫之王没有背叛你呢?”叶瑾凝若有所思道。 洛荃晚也觉得如此。 堂堂南疆的四王之一,修为和资历极为高深,真的会被辰酒他们三个困于原地,不得脱身吗? 其实根本就是万巫之王在放水。 如果说为什么此人要假意投诚妖族,然后再暗戳戳地放水,其实,此人就是又菜又爱演又爱捉弄人。 估计南疆之主也不是真的讨厌万巫之王,否则,怎么会至今还留着他送的剑呢? 想必对南疆之主而言,他早就知道了万巫之王此人虽贱,但是绝对不可能叛变,只是懒得搭理此人而已。 只能说,南疆之主和万巫之王,真的是双向奔赴的病情。 —— 辰酒、林祎、白凛和万巫之王就对坐在塌了的房间旁边,大眼瞪小眼。 一张通讯符慢悠悠地飘到了万巫之王面前。 辰酒感受到了其中熟悉的灵力,瞪圆了眼睛:“是我爹。” 不仅是辰酒三人,就连万巫之王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南疆之主会在这个时候找一个已经叛变了的人。 万巫之王有些心虚地眼珠子沽溜沽溜转,在三人威胁的目光之下用灵力点开了它。 “三叔,玩够了!”南疆之主充满怒气的声音响起。 万巫之王嘴硬:“我已经叛变了,你在说些什么?” “我们这边缺人手,你们快过来帮忙,别演了。”南疆之主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过来直接将万巫之王碎尸万段。 辰酒三人听到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觉得难以置信,这意思是……万巫之王没有叛变? 那他这半天在搞什么?!上演谍中谍?这关头,是有多无聊才能干出这种事! 其实从这人戏耍小时候的南疆之主就可以看出,这人的确是很无聊,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也真是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万巫之王沉默着,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只有待在这里,阿酒才是最安全的。” 辰酒有些愣神,难不成……万巫之王是为了保护他? 南疆之主语气稍微变得缓和一点了,但还是凶巴巴地说:“叶尊者都在,你在怕些什么?” 万巫之王认真说道:“我此番假意投诚妖族并不是一无所获,栎槡那小子曾经天赋有多惊人你不是不知道,他已经想到了对付叶尊者的办法。” “什么办法?”此时,传讯符中响起的声音不是南疆之主的,而是叶瑾凝的。 万巫之王听到他的声音,语气中多了些许恭敬:“叶尊者应当知道,浮生镜。” 叶瑾凝那边似乎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结束了这次对话。 辰酒三人听完之后,立即起身,准备离开此地。 万巫之王不解地看向辰酒:“阿酒,你这是做什么?” 辰酒觉得莫名其妙,道:“既然巫爷爷你没有叛变,那我们还待在这里干嘛,去帮忙呗。” “你方才应该听见了,此去凶多吉少。”万巫之王沉着脸说。 “哦。” 万巫之王:“……” 万巫之王浑身散发出强烈的威压,缓缓站起身:“你父亲尚且有力自保,但是,我不会允许你去的。” 辰酒的背影略显萧瑟,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巫爷爷,正如你当年阻止我父亲一般,今日也要阻止我,可是,我父亲每日每夜都在被愧疚折磨着,你难道不知道吗?” 万巫之王听言,一瞬之间熄了气焰,神情竟然变得有些犹豫。 “也许会死,那又怎么样呢?我只知道,我们的同伴在用命搏着,我却在此地苟且偷生。” “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告诫我,不可贪生,不可屈强,不可背信,不可弃义,不可罔德……但事到如今,你却要让我知道,这些统统都是假的吗?” “巫爷爷,我不想变成父亲那样,因为一个错误,而抱憾终生。” “今日你若非要拦我,就让我死在你的手里。” —— “浮生镜是何物?”洛荃晚看向叶瑾凝和南疆之主,二人皆是眉头紧蹙,嘴唇紧抿,似乎觉得相当棘手。 浮生镜,上古时代魔族弥留的神器之一,可将人困于持镜者的回忆之中,修为也会被迫降到金丹期,除非找到破镜之法,否则将会永远被困于镜中,在镜中生则生,在镜中死……则死。 难怪万巫之王说栎槡已经找到了对付叶瑾凝的办法,果真没有错。 浮生镜是真的可以对付他。 在浮生镜中,叶瑾凝的修为会被迫降到金丹期,镜中变化莫测,稍不留神便会死在里面,到时候,就再也出不来了。 现在似乎就变成了一个死局。 如果叶瑾凝不过去破阵,在那些源源不断的变异妖族的攻击之下,沉夜门的人已经将近力竭,眼下全靠鬼族的人在撑,能撑多久真的不好说。 但如果叶瑾凝去破阵,栎槡就会将叶瑾凝困于浮生镜之中,生死难料。 再加上,栎槡还很有可能有一支更加厉害的变异妖族队伍未放出。 洛荃晚咬牙,心里暗骂,栎槡此人真是个疯子!用那么多妖族来将他们练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真不怕薅秃了自家的羊毛。 叶瑾凝并没有思索太久,很快就作出了选择,当机立断道:“走,先去破阵!” 洛荃晚没有阻止他,虽然他很担心叶瑾凝。 这个时候,身为修真界人人敬称的“尊者”,更不能无所作为,任凭那些同门在前方死撑。 虽然险,但是只要愿意一搏,总归是有一线生机的。 —— “主上,会有人来破阵吗?”万毒之王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变化。 栎槡叹了一口气,说道:“能进入太谷的,就只有叶瑾凝和我的那位大侄儿了,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不是很想杀,真希望他们不来啊……” 然后……只听见天空一声巨响,洛荃晚闪亮登场。 “嗨!大伯父,我又回来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诸怀剑上爆发出强烈的雷电气息,洛荃晚用尽全力斩出一剑,劈向了阵法的阵眼处。 结界处发出了巨大的灵力波动,然后在洛荃晚期待的目光之下—— 没有任何变化。 洛荃晚:“……嘿嘿。”他果然还是修为太低了,就算知道阵眼又如何,还是破不了合体期强者所设的阵法。 唉……闹心,太闹心了! 这次若是能平安回去,他一定要好好修炼,再也不摆烂了。 栎槡:“……” 栎槡嘲讽道:“我还以为你跑了之后会想出什么厉害的办法来呢,没想到是给我整了一坨大的。” “多谢大伯父夸奖。”洛荃晚脸皮厚。 栎槡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师尊在的时候有人给你撑腰,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大伯父,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叫的十分亲热,怎么,这是怕我杀了你?” “可不是嘛……我最惜命了。”洛荃晚应承着。 栎槡眉眼一弯,看起来笑眯眯的,但实际上却已经杀气暗涌,说道:“……那你,还回来干什么,难道突然就……” 话还未说完,就突然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凌冽的剑风已至。 栎槡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好…… 但已经来不及了,结界蓦然裂开,阵法停止运转,那些如潮水一般涌动的变异妖族也被中断,顷刻之间化为了灰烬。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犹如圣洁的天使一般降临在这毒瘴之中。 栎槡脸色里有过一闪而过的阴毒,气急败坏道:“叶瑾凝,你就非要和我作对吗?” 叶瑾凝真诚道:“对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栎槡:“……” 明明是正道第一人,怎么就这么无赖呢?!真是气死他了! “我说洛荃晚这小子怎么会鬼界的黄泉术呢,原来你也会啊,堂堂正道仙首,竟修炼外族功法!” 瞧栎槡这操碎了心的模样,若是不知情者见了,定会以为洛荃晚和叶瑾凝是离经叛道、心术不正的坏蛋,而栎槡则是那个苦口婆心、一心想劝他们回头是岸的好人。 洛荃晚:“啊对对对,都怪他。” 叶瑾凝:“啊对对对,都怪我。” 栎槡:“……” 气死他得了,师父说不过也就罢了,连徒弟也说不过!真想将这对狗……男男杀掉,一个埋在北域的深渊之下,一个埋在南疆的极峰之上! 第40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一) “师兄,师兄?” 洛荃晚头痛欲裂,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 他睁开眼后,看见一个满脸长满雀斑的男子,正焦急地呼唤着他。 漏风的竹屋破破烂烂,仿佛随时会坍塌,空气阴冷而渗人,角落里还有几只和蔼可亲的老鼠叽叽喳喳。 洛荃晚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之前的场景。 他和叶瑾凝一起到了太谷,他吸引了栎槡的注意力,然后叶瑾凝破了阵法。 再然后就把栎槡气了个半死。 栎槡气急败坏之下,开启了浮生镜。 叶瑾凝和他都被卷入了浮生镜之中。 那他现在是在浮生镜之中吗? 洛荃晚看着眼前极其糟糕的场景,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太妙啊…… “师弟啊,”洛荃晚回想起方才雀斑男称他为师兄,开始诚恳地胡说八道,“不瞒你说,我好像脑子坏掉了。” 雀斑男有些疑惑:“啊?有多坏?” “我是谁?”洛荃晚眼神真诚,露出清澈的愚蠢。 雀斑男大惊失色,竟然真的坏到了这种地步! 雀斑男开始反复踱步、碎碎念念、自言自语、自我反省、思考人生。 洛荃晚从那些琐碎的言语之中拼凑出了大致的信息。 他如今是月影宗的外门弟子,因为看不惯一个刚入月影宗的小弟子被那些内门弟子欺负而出手相助,然后就被那些内部弟子殴打,昏迷不醒,这位雀斑男应当也是外门弟子,和他关系比较要好。 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仙门欺凌现象吗?!这要是放在现在的修真界,可不得把这些无法无天的内门弟子放在戒律所,好好地教育一下他们的身心健康。 只是,洛荃晚搜刮着自己的全部记忆,只从在太谷之时栎槡的口中听闻过,月影宗。 如今的修真界是四大派,北域九苍山,南疆沉夜门,东境云寂阁,西荒离朽斋。 但是从未听说过还有个门派叫做月影宗。 月影宗应当是曾经真实存在的,但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生生抹除掉了踪迹。 浮生镜会将人困于持镜之人的过往之中,这里应当是栎槡的过往。 那么叶瑾凝在哪里呢? 洛荃晚尝试着调用了一下体内的灵力,他还是金丹中期,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发现自己的样貌也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只是如今自动代入了浮生镜之中的某一个身份。 浮生镜,你还怪好的嘞,竟然如此贴心。 洛荃晚忽而灵光一闪,那个刚入门被欺负的小弟子,不会就是叶瑾凝? 事不宜迟,得去找他。 “师弟,怎么称呼?”洛荃晚起身,挠了挠头,露出憨笑。 雀斑男痛心疾首道:“师兄竟然连我都不记得了,我是苟史啊。” 洛荃晚嘴角一抽:“师弟……倒也不必如此贬低自己。” 究竟是谁如此没文化,给他取的这种名字,偏生这人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只是,他如今也没功夫去计较这些了,此处充其量也不过是幻境之地,得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师弟,那位刚入门的小弟子在哪?”洛荃晚起身,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苟史却突然嘴角下扬,有些委屈地说道:“他就在隔壁啊,师兄……你不记得我,却记得那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我果然不是你最爱的师弟了吗?想当初,我的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呢。” 洛荃晚脚底一滑,一颗千疮百孔的小心脏一梗。 原来是他自己取的啊,那没事了。 “怎么会呢,师兄还是最关心你了。”洛荃晚敷衍道。 然后转眼间就跑去了隔壁。 苟史:“……”师兄,你没有心。 隔壁的竹屋也好不了多少,走进竹屋,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屋内昏暗无光,只有几束微弱的光线透过屋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 洛荃晚不禁感叹,这月影宗的外门弟子的条件也太差了。 他甚至都想拿出个铜锣,在所有外门弟子面前,边敲边说: 嘿,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是否已经受够了糟糕的环境?是否对未来没有希望?是否吃不饱穿不暖?是否怎么样都提升不了修为? ——没关系,九苍山,助你走上人生巅峰的不二选择! 洛荃晚的视线扫到竹屋中发硬的床板上,将他发散到天际的思维拉了回来。 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身形消瘦,大约十四五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紫色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给人一种颓废的美感。他的嘴唇苍白而干裂,似乎长期缺少营养。 他的身上有许多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着血,手指纤细而苍白,关节处有明显的红肿,显示出他曾经被束缚和折磨的痕迹。 貌似是感受到了旁人存在的气息,少年赫然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 洛荃晚呼吸一窒,微微有些失望。 瞧这具有标志性的紫眸紫发,就知道他不是叶瑾凝,而是少年时期的栎槡。 浮生镜会将人带入持镜之人的过往,修为会被压至金丹期及其以下。 如今他应当是在栎槡的过往之中。 真是想不到,仅仅凭借一道分身就将南疆搅得天翻地覆的栎槡,在少年时竟然这么惨。 不仅是待遇极差的外门弟子,而且还受尽屈辱,浑身上下全是伤。 栎槡看清来人是他,渐渐放下了眼底的防备与警惕:“原来是梅师兄啊……梅师兄,你没事,有没有受伤?” 洛荃晚默默地想,来到这个地方,是挺受伤的。 但是好在他目前的人设似乎是不错的,栎槡对他没有太大的敌意。 “咳咳咳……那个,我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你好好休息。”洛荃晚讪笑着,准备离开。 既然叶瑾凝不在,他也没必要留在此地,再扮演什么兄友弟恭的好角色。 栎槡的眼神里尽是淡漠,也没有多大的情绪。 此时,苟史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师兄,小师弟,大事不好了!许多师兄又来找小师弟麻烦了。” 栎槡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冷漠和不屑,仿佛感到十分的恶心和厌恶。 洛荃晚眼神一凛,神情变得阴鹜,浑身的气压降低。 栎槡即使后来再坏,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少年,也由不得这些内门弟子搞仙门欺凌。 许多弟子欺负一个弟子,这算是什么名门正派! “小贱种?怎么不出来迎接你爷爷我?” 人未至声先到,这一声极其欠揍,语调上扬,让人听着就想来两拳。 此人几乎是踏着门板进屋的,他脸庞还算清秀,但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傲慢与轻蔑。 他的穿着虽然华丽,但却过于繁琐,给人一种炫耀的感觉。他身穿华服,上面绣满了金银线,图案繁复而俗气。 他的身上可能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却让人感到刺鼻,透露出一种矫揉造作的味道。 栎槡没有理他。 苟史也没有理他。 洛荃晚静静地等待了许久,甚至往门外张望了一下,都没有看见其他的弟子。 说好的有许多师兄来的,怎么只有他一个啊? 洛荃晚向苟史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苟史却没有看见,毅然决然地挡在了洛荃晚面前,声音有些颤抖:“许多师兄,你不要欺人太甚!” 哦,原来眼前的这个骚孔雀一般的人,名字就叫“许多”。 他以为这是个形容词,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名词。 许多斜睨了他们一眼,鼻孔朝天,冷哼道:“倘若你们不多管闲事,我也懒得搭理你们。” 然后又用一种色眯眯的眼神望着栎槡,说道:“我可只想‘为难’一下这个小贱种。” 说完竟然还伸出手去摸栎槡的脸庞。 栎槡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奈何浑身都是伤,修为也不及许多,根本无力反抗。 只得一口咬死死咬在许多的手上。 “啊——” 许多惨叫出声,连忙抽出手。 栎槡苍白的嘴唇已经被鲜血染红,眼神透着几分嗜血的光芒。只觉得这人的鲜血太过于恶心,忙不迭地擦着血污。 许多气急败坏,一巴掌扇在栎槡脸上。 栎槡被打得伤势又加重了几分,瘫坐在地上,口中咳出一大团鲜血,苍白的脸上是清晰的掌印。 洛荃晚再也看不下去了,就算这只是已逝的幻境,根本对未来造不成什么影响,他也不能容忍! 他的,竟然敢调戏他的大伯父,还敢当真他的面! 洛荃晚从苟史身后走出来,抬手就是一记灵力暴击打向许多。 许多始料未及,被这一记灵力打得后退几步,胸口闷痛,似乎连肋骨都断了几根。 他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望向洛荃晚, 这人的修为怎么突然这么高了?他应当只是一个小小的炼气而已。 “梅闻花!你竟然敢打我!”许多被打的浑身都痛,强撑着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洛荃晚。 洛荃晚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梅闻花,没文化,没想到他现在的身份叫这个名字,没想到他之前吐槽的“没文化”正是他本人。 不是,你们月影宗的人就不能好好取名字吗?! 洛荃晚在心里呐喊了无数遍“九苍山万岁”。月影宗就知道欺负人,不像他们九苍山,都是团结友爱和谐互助的……。 总之他看月影宗就是哪哪都不顺眼。 “打你?”洛荃晚决定将怨气发泄在许多身上,犹如恶魔一般低语着,“哦,那就再来一遍!” 许多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长大的,身为掌门之子,他天资卓越,到哪儿都是受人追捧,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当即,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 “你们等着,我……我……去告诉我爹,你们完了!”许多挣扎着连滚带爬地跑了,“不止是我爹,今日叶尊者也在,一定好好收拾你们!” 洛荃晚眼睛一亮,叶瑾凝在月影宗,那太好了! 洛荃晚瞬间如沐春风,言笑晏晏,心情舒畅:“好啊好啊,那欢迎下次再来啊!” 能不能将他的恶劣行为告到叶瑾凝那边去,就全靠这位了。 否则凭借他如今外门弟子的身份,出不了月影宗,也见不到叶瑾凝,更别提想办法出这个浮生镜了。 苟史已经目瞪口呆,呆呆地望着许多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师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洛荃晚也有些纳闷,在如今的修真界,像许多这个年纪的弟子,大多都已经步入金丹,怎么他才筑基期呢? 难道……在这个古早的修真界,天赋都贬值了? 苟史嘿嘿傻笑,摸着下巴说道:“我知道了!” 洛荃晚默默地瞥了一眼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苟史,道:“师弟知道什么了?” “一个很有名的话本子,叫《武功》。当中的男主角就是被打了一顿,打通了任督二脉,然后掌握了一套从天而降的掌法!” “师兄,你一定也是如此!所以才变得这么厉害!” 洛荃晚:“……师弟果然聪慧。” 栎槡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坐在床板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洛荃晚。 洛荃晚知道栎槡这人极其聪慧,一定会看出来些什么。 但是他其实也没想过要瞒着栎槡,此人知道的多,浮生镜就是他的手笔,说不定可以合作。 洛荃晚想了个办法,支开了苟史,阴冷的竹屋里只剩下了他和栎槡。 二人间的气氛渐渐凝固,有些肃然。 洛荃晚似笑非笑地回望着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小师弟不想说些什么吗?” “你不是梅闻花,你是谁?”栎槡一字一顿地说道。 洛荃晚思索了一番,竟不知该如何介绍一番自己。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栎槡,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知道浮生镜吗?” 栎槡垂下眼眸,轻轻地笑了一声:“好巧,我知道。” “那……你有没有意愿和我合作?”洛荃晚认真地说道。 又是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 洛荃晚虽然有些意外栎槡竟然没有立即去问是什么合作,但是还是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冷风吹拂,吹着竹舍吱呀吱呀作响,墙角边的蛛丝垂了下来。 “我应该已经明白了,”栎槡终于开了口,眼神复杂而又黯然,却闪着些许极难察觉的癫狂,“我并不是真正的‘我’,对吗?” 第41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二) 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偶尔有几片被风吹进屋内,飘落在地上。 屋内的气氛阴沉,仿佛被时间吞噬,寒冷的空气弥漫在屋内。 洛荃晚的神情竟然有些愉悦,手中把玩着一片竹叶,点了点头:“没错。” 洛荃晚有些脸大的想着,不愧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就连幻境之中的栎槡都是如此聪慧。 不仅思维敏捷地想到了这一事实,甚至在知晓了自己只不过是幻境之中的景象之后,还并没有太大情绪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这是个高手。 栎槡的眼眸渐渐沉寂了下来,流露出几分浅浅的黯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冷淡的模样。 就算他只是浮生镜之中的一抹幻影又如何,一切都是相对而言的,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他是真实存在的。 “是我将你送入浮生镜的,对吗?”栎槡平静地说道。 他很清楚,只有他才能找到浮生镜。 洛荃晚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还来合作,我们难道不是敌人吗?”栎槡有些不解地问道。 洛荃晚的唇角荡漾出一抹清浅的笑容,说:“那又怎样?外面的你怎么样,关里面的你什么事?” 逻辑满分,栎槡竟无言以对。 “我在浮生镜之中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对未来造成影响,但是,却会对你发生改变,多一个帮手,难道不好吗?”洛荃晚语气坦然,似乎尤为真诚。 但是熟悉他的人如果在场,定然会面露悚然,然后大喊着让对方快跑,这人一定是在忽悠人! 栎槡也知道这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但是……他说的有道理啊。 与此人合作,百利而无一害。 就算有害那也是对真实的自己有害,关他什么事。 眼看栎槡似乎还是有些动摇,洛荃晚决定拿出自己最大的杀手锏—— “而且,你绝对想不到,我是现实世界中叶尊者的徒弟,我可以找浮生镜之中的他来帮忙。” 没办法,师尊的名号太过于震慑人心,太过于厉害强大,不拿来唬人怎么能行? 但出于对叶瑾凝的保护,他暂时还不想对栎槡透露出叶瑾凝本人也进入了浮生镜,而且修为还被压制到金丹期这一事实。 其实洛荃晚也有些好奇,他被随机安排了一个身份,是因为这个时候就连他的父亲都很可能还是个小孩。 但是叶瑾凝会出现在栎槡的过往之中,所以他的身份是他本人吗? 洛荃晚思量了一番,觉得此事还有待考量。 听到洛荃晚的这番话,栎槡一向波澜不惊的神情闪出几丝货真价实的惊讶。 这人来头还不小啊。 于是栎槡果断地答应了:“好,我同意和你合作。” 唉,果然,师尊就是比自己有信服力得多,洛荃晚无奈地想。 此时浮生镜之外的栎槡还不知道,有一天,自己会将自己出卖得一干二净。 “好,你需要我怎么帮你?”洛荃晚说道。 栎槡眼里露出嗜血的光芒,带着强烈的恨意与厌恶,拳头紧握,语气犹如寒霜一般冰冷:“我要……彻底让月影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洛荃晚把玩竹叶的手顿了一下,瞳孔微缩,落在栎槡身上的目光变得有些惊异。 难道,月影宗是因为栎槡才走向灭亡的?是什么才让栎槡如此憎恨它,甚至不惜倾尽所有让它毁灭。 “好。”洛荃晚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反正最后的结局已经注定了不是吗?月影宗当真在修真界消失了,既然如此,那就让它再消失一次。 “我的条件是,你要告诉我出浮生镜的方法。”洛荃晚接着说道。 “这是自然。”栎槡淡淡道。 达成合作,洛荃晚将手中的竹叶丢掉,换上标准的假笑,正想说点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又说出了熟悉的话。 “师兄,小师弟,大事不好了,许多师兄又来了!”苟史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没想到这人告状的效率还挺快啊。 不过这次苟史倒是没有说错,果真是来了许多弟子。 许多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地邪笑着说道:“掌门有请,你们完了!”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洛荃晚真想对许多说一句真是辛苦你了。 但是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月影宗这是有什么大病,看许多这个样子就知道伤得没多重,当着叶瑾凝这个客人的面,惩戒自家弟子,真的不嫌丢人吗? 这个掌门就算再脑残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 高大的城墙,巍峨壮观,气势恢宏,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山顶峰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错落有致,美轮美奂。 宫殿内部,装饰华丽,金砖铺地,宝石镶嵌。宫殿的屋顶,覆盖着金黄色的琉璃瓦,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洛荃晚被一群弟子押送着,不禁感觉到有些嘲讽。 山脚下的外门弟子住的是阴冷破旧的竹屋,似乎稍微经历一点风吹雨打就会塌掉。 而山顶上的内门弟子、掌门与长老,竟然如此奢侈!琉璃瓦上流转的光简直要闪瞎他的钛合金狗眼。 然而,那群弟子却将他和栎槡押送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侧殿之中。 打开侧殿门的那一刻,洛荃晚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就停止了。 他终于没有辜负组织的期望,与叶瑾凝成功接头了! 叶瑾凝就静静地坐在侧殿的其中一把椅子上,与以往穿的白色衣服不同,今日穿了一身竹纹青衣,更显得身材高挑,风姿绰约。 而他的一旁是一个穿着与许多一样华丽且繁杂的中年男子,长相周正,但一举一动却透着高傲。 中年男子递了一个眼神,其他弟子纷纷退出,瞬间只剩下了中年男子、叶瑾凝、栎槡和洛荃晚四个人。 栎槡在看见中年男子的那一瞬间,双眼射出冰冷而凶狠的光芒。他的牙齿紧咬着下唇,以至于面部肌肉因过度用力而略显扭曲。他的嘴唇紧绷,嘴角微微向下弯曲,形成一抹阴冷的笑意。 洛荃晚则从一进门起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瑾凝,眼神饱含着热切与滚烫,还有欣喜若狂。 叶瑾凝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道火辣辣地目光,将视线落在了洛荃晚身上。 但是,与平时有些戏谑,还微微带着一丝宠溺的眼神不同,这一道目光淡漠至极,不带有一丝感情,仿佛在注视陌生人一般。 他们的目光只在空气之中交融了一刹那,叶瑾凝就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洛荃晚心里咯噔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失落,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 这是怎么回事?叶瑾凝为何会用这种眼神看他,难道…… 眼前的叶瑾凝并不是现实世界中的他,而是浮生镜之中的他? “叶尊者,是在找这两人?”中年男子恭敬地说道,眼神里飞快了闪过了一丝精打细算。 洛荃晚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月影宗会真的顺从许多,召他们俩前来,原来并不是为了处罚他们,而是叶瑾凝在找他们。 叶瑾凝弯唇一笑,眼底却平淡如水,未有一丝波澜:“不错。你先退下,该付的酬劳不会少得了你的。” 中年男子倒是很听叶瑾凝的话,立即走出了侧殿,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栎槡看见中年男子这副作态,更是厌恶到了极点,恨不得立即啖其肉,饮其血。 “栎槡,”叶瑾凝轻轻叫出了他的名字,“我明明让你去九苍山,我会庇佑你,你又为何来到这里呢?” 洛荃晚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人在这之前竟是认识的。 栎槡被叶瑾凝的声音唤回了一丝神智,抬起眼眸,说道:“我想……报仇!” 叶瑾凝微不可查地叹息,摇了摇头。 栎槡眼眶微红,神情有些绝望,苦笑着说道:“叶尊者,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我不能连累你啊,如今九苍山山主与你一向不和,其他三大门派的掌门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你若帮我,也会变成他们喊打的目标。” 洛荃晚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眉头紧蹙。 这个时候,九苍山的山主并不是东皇罹,自然不会无条件支持叶瑾凝,其他门派也都是上一任掌门。 原来,此时的修真界如此不堪,竟然有这样一群统治者。 可以说是真的生不逢时。 “我本想将你从月影宗里带出来的,如今看来,你似乎是不愿?”叶瑾凝道。 栎槡坚定道:“多谢叶尊者,只是我暂时不能走!” 叶瑾凝轻轻颔首,也没有过多地阻拦,只是掏出了一瓶丹药,递给了栎槡:“既如此,我也便如你所愿,这是疗伤丹药,你收着。” 栎槡眼神闪动,滚烫的泪水滑落在脸颊上。 这是这么长时间里,他落下的第一滴泪水。 就算被毒打,亲眼见到那些痛苦的事情,受尽再多苦楚,他也没有哭。 但是如今的这滴泪,是他在这冰冷的世界上感受到的唯一温度。 洛荃晚从头到尾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瑾凝,他还想试探一下,眼前的叶瑾凝究竟是现实中的,还是浮生镜中的。 他不能忘记,最最主要的事情,是和叶瑾凝一起从浮生镜中出去。 叶瑾凝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那你先回去。” 栎槡点了点头,与洛荃晚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离开了侧殿。 洛荃晚顿时心跳如雷,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叶瑾凝单独留下他是为什么呢,如果叶瑾凝只是幻境之中的他,那为什么会单独留下他这个如今身份只是外门弟子的人呢? 叶瑾凝依旧是冷漠而又疏离,语气冰冷道:“你就是许多口中,修为突然剧增的那名外门弟子?” 洛荃晚听着他用和栎槡说话时完全不一样的语气,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师尊,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就认识他,不认识我了呢? 等等,修为剧增?他在问修为?洛荃晚眼睛亮了亮,他好像突然知道了点什么…… 他整理了一下方才不值钱的表情,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语气认真道:“如果我没猜错,叶尊者是不是修为突然倒退到了金丹期?” 叶瑾凝的眼神犹如冰冷的利剑,锋利而锐利,透过目光仿佛能感受到他那冷冽的杀意。 洛荃晚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因为叶瑾凝扼住了他的咽喉! 叶瑾凝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仿佛一只狡猾的猛兽在等待着猎物的出现。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尖微微颤动。 洛荃晚甚至感受到他的气息冰冷而沉重,让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被他的杀意所笼罩。 “果然是你搞的鬼,说,你究竟是谁?”叶瑾凝语气森然道。 在叶瑾凝看来,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当然是没有这样的本事,他一定有别的身份。 洛荃晚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沉到了湖底,冰冷而又刺骨,刺得他心脏揪疼。 好消息是,眼前的叶瑾凝的的确确就是现实的他,毕竟从他的反应来看,他的修为的确是倒退到了金丹期。 但坏消息却是,他似乎不记得自己是现实世界中的,反而把自己当成了浮生镜之中的人,甚至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了。 洛荃晚呼吸急促,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嘶哑声音:“师……尊……” 叶瑾凝听清了他说的话,看见洛荃晚这张痛苦至极的脸,忽而脑袋一痛,手里也发软,渐渐松开了他。 “咳咳咳咳——” 洛荃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边喘气边咳嗽。 “你为什么要叫我……师尊?”叶瑾凝冷冷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不解。 最主要的是,为什么他方才会突然头痛? 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修为突然倒退到了金丹期?还有,为什么他的修为突然剧增呢? 似乎一切的疑云都聚集在眼前这个可疑的“外门弟子”身上。 叶瑾凝静静地打量着他,眼神冷漠,似乎是在等待着洛荃晚的解释。 第42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三) 明明此时的叶瑾凝只有金丹期,但浑身的气质却犹如杀神一般。 洛荃晚这才知道,之前的叶瑾凝是有多么的温柔善良,和蔼可亲,简直就像是天使。 而他虽然险些被叶瑾凝掐死,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原来师尊对待外人是这个样子的,而平时对他那般温柔,就说明他在他心中其实是不一样的。 对,他现在可是别人的身份,师尊对他警惕是应该的,不能怪师尊! 洛荃晚开心地自己说服了自己。 叶瑾凝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个就算被掐得差点窒息还笑得如此灿烂的人。 心里得出了结论,这人有病,绝对有病,要不就是有受虐倾向,不然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 洛荃晚抬起潋滟的眸子,笑得明媚张扬,声音轻柔道:“师尊,你听我解释。” 叶瑾凝险些额头青筋暴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在听,快放!” 洛荃晚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反应,让叶瑾凝觉得自己似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情极其不悦。 ——再加上自己的修为莫名其妙地没了,叶瑾凝逐渐变得暴躁起来。 对此,洛荃晚表示……自己十分能够理解! 站在师尊的角度,他现在几乎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修真界又是这个样子,他现在处境一定很艰难,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修为没了,岂不是雪上加霜? ……总之师尊现在脾气不好是有一定原因的! 当然绝对不是他的原因。 洛荃晚再一次高兴地自己说服了自己。 洛荃晚原本就不打算编造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来撒谎骗他,只是将事实告诉他。 他可再也不会对他的师尊有任何欺瞒。 叶瑾凝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洛荃晚的所有“解释”。 良久之后。 “你是说……”叶瑾凝收敛了杀意,上下打量着他,语气略微带一点嫌弃,“你竟然是我的徒弟?” 洛荃晚:“……” 这,这是重点吗,重点不应该是他们俩现在处在浮生镜之中吗? 还有,为什么要用这么一种嫌弃的语气呢? 洛荃晚的玻璃心瞬间碎了一地。 “师尊……你这是信我还是不信我?”洛荃晚委屈至极,眼眶泛红,喉头处发出了轻微的哽咽。 眼前的少年,本是凌冽清俊的五官,此时却眼泪汪汪,像极了卖乖撒娇的小狼崽。 叶瑾凝见他这副模样,尤其是白皙的脖颈上那清晰的红色印痕还是他掐出来的,竟然莫名地有些心软。 “咳,”叶瑾凝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心软,说道“信。” 这一个字,让正在自己想办法攻略自己的洛某人瞬间回光返照。 洛荃晚猛然抬头,眉头舒展,眼眸一弯,顿生波光粼粼。他看向叶瑾凝的眼神里,欣喜中带着柔情,怀揣着犹如春水一般纯真的喜悦。 也许是他目光里的情意太过于炽热,叶瑾凝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行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商议一下,如何……从浮生镜中出来。”叶瑾凝再一次战术性轻咳,语气缓和了许多。 洛荃晚似乎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说道:“师尊,你竟然真的信我?” 他还以为,他现在在他眼中就是一可疑至极、阴险狡诈的坏人呢。 “我又不蠢,分辨得清你是否说谎。”叶瑾凝斜睨了他一眼。 就算洛荃晚口中的话也许听起来很荒唐,很难让人信服,但事实应当就是如此。 洛荃晚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真是有些傻了,栎槡都能通过他问出的一句关于浮生镜的话语推测出这一切,叶瑾凝比他更聪明,自然会相信洛荃晚。 只是,眼下两人的修为仅仅只有金丹期,而在浮生镜之中有很多高境界的高手。 有点麻烦。 “不知为何,我的记忆竟然与浮生镜中的同步,”叶瑾凝认真谨慎地说道,“既然如此,能否告诉我……” 洛荃晚倾耳聆听着,聚精会神 。 “我以后……有没有变得很有钱?” 洛荃晚:“……” 很好,就算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师尊也是分毫未变,还是如此地奇葩,在这种严肃认真的时刻讨论这种问题。 洛荃晚点头,唇角微扬,道:“师尊以后可谓是人生赢家,既得到了金钱,也得到了地位,但是……” 叶瑾凝挑了挑眉,疑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同时也失去了一些东西……”洛荃晚沉声道。 生活不易,叶瑾凝叹气:“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有得就……” “失去了烦恼。”洛荃晚接着说道。 “……有失。” 真·有得必有失·得到了金钱地位,失去了烦恼。 叶瑾凝:“……” 叶瑾凝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而后又抬起眼眸,认真地问道:“那……以后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有没有比现在变得更好。” 洛荃晚心下一沉,他感觉到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呼吸沉重。 他看过这个时期的一部分历史记载。 魔族的领导者是他的祖父,因为不满于蜗居在太谷之中而向各族开战,企图扩张领土。 妖族的领导者暴虐而又嗜杀,视人命为草芥。 修真界的领导者软弱而又贪生怕死,虚伪而又自私,选择了一味地逃避。 战火纷飞,死亡的阴影弥漫着每一个角落。人性被扭曲,野蛮成为常态。 残忍、黑暗而又血腥。 忘水村因为避世,所以封建而又愚昧,才会发生像他母亲那样惨烈的悲剧。 可这个时候的人间、修真界、妖族、魔族,到处都是此等惨剧。 【岁大饥,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曰菜人。有赘某家者,其妇忽持钱三千与夫,使速归。已含泪而去,夫迹之,已断手臂,悬市中矣。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钱三千资夫归,一离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三日肉尽馀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 天生妇作菜人好,能使夫归得终老。 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 洛荃晚依旧记得,当时看见这段文字时的心惊肉跳,仿佛就置身于其间,见证这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 但是他知道,一切都会变好的。 因为他就身处在未来,自然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海晏河清。 繁花似锦映晴空, 市井喧嚣歌舞浓。百姓安居乐业志, 江山如画待君同。 洛荃晚眼底渐渐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尽收万千温柔,说道:“放心……师尊,未来会变得特别好,修真界也会变得很好很好,一切都会变成你所希望的样子。” 你帮助魔族,让父亲带领我们居住在冰原深渊之下,那是一片祥和美丽的世外桃源。 你和云殇、夜芷、离沅、南疆之主还有诸多长老,这些此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未来修真界的领袖,一起并肩战斗,平定了战乱。 你凭一己之力安定了后来北域与东境的天灾人祸。百姓们不用再遭受战乱之苦,自此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你如今是修真界的“尊者”,以后也依然是。 你……还去了忘水村,救下了当时溺在雨水与鲜血之中无法呼吸的我。 你又是否知道,当时的我失控,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杀死了曾经救过我的李暮晟。 其实,我该死。 我应该死在忘水村的。 但你却救了我。 师尊,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叶瑾凝,你怎么能做到这么好。 洛荃晚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不知从何处说起,大抵只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叶瑾凝听到洛荃晚方才关于未来的回答,唇角牵起,悠然清浅,一个舒缓的笑容绽放,他道:“……那就好。” 那就好。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好了。 “对了,你还未告知我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叶瑾凝心情突然变好,就连语气也温和起来,方才的冰冷似乎瞬间融化,“比如,你是谁,又是怎么成为我的徒弟的,又有着怎么样的过往……” 如果是记忆完整的叶瑾凝,一定不会出言询问洛荃晚的过往。 他从血水与泥泞之中把他打捞起,也见证过忘水村遍野的尸体,自然知道那不是一段好的回忆,也不愿意出言去揭开别人的伤疤。 可如今的叶瑾凝并不知道,他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也应当只是随口一问。 但洛荃晚却忽然像被什么击中一般,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像是在逃避什么。 他的脸色苍白,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喉咙,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叶瑾凝心怀天下,悲悯世人。 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曾经失控,杀了那么多忘水村中无辜的村民,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对他吗? 他还会把自己当作是他的徒弟吗? 自忘水村回来的那段时间,他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会梦到那一天,甚至比那一天更为恐怖。 梦中,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被活生生剥去皮,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惨叫声可怖凄厉。 他似乎看到了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他们的眼神充满愤怒和悲伤。他试图向他们道歉,但声音却无法发出。他看到自己被囚禁在黑暗的牢房里,四周是冷漠的面孔,他们在指责他。 他的心跳加速,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想要醒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仿佛被无形的东西所缠绕。梦境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是李暮晟那张沾满血污的脸,每一个细节都像刀子一样刺痛他的心。 痛苦和内疚充斥着他的心,像被撕裂一样。他想要逃避,想要摆脱这一切,但他却无处可逃。 这种噩梦一直持续到某一天,长右为他寻来了断念仙草,自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做梦,夜晚也不再是凌迟他的刑具。 直到……叶瑾凝出关之后,他又开始做梦了。却不是从前的那般,而是十分诡异地梦见了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就像预知梦一样。 但是梦中的那些场景都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每一次都让洛荃晚感觉心痛到窒息。 叶瑾凝看着他这般反应,微微诧异,有些担心道:“这是怎么了?不想说就罢了。” 只是一个问题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还是说他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叶瑾凝缓缓靠近洛荃晚,想要查看他到底是怎么了,抬手向他的脉搏探去。 洛荃晚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愕然抬眸,与叶瑾凝所投下的关心的视线在空气中交融。 他心下一动,抓住了叶瑾凝的手,眼神涟漪微泛,含着浅浅的一层泪光,眼眶又开始泛红:“师尊,没有不想说,我,我……”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真的开不了口。 只是……不想让你对我深恶痛绝。 “行了,别说了,”叶瑾凝微微摇头,无奈地看着他,语气轻缓,带着些许安慰,“身为我的徒弟,断不可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洛荃晚听到此言,眼神中闪烁出一种复杂的情感,心中却渐渐回暖。 是啊,身为他的徒弟,他一直在被他保护着,从很久之前,就被他保护着,他给了他特权,也给了他尊重。 何其有幸,此生遇君。 何其有幸,与君共行。 叶瑾凝只感受到洛荃晚抓着他的手变得更紧了。 忽而,洛荃晚抬头直视着他,深邃地眼眸蕴含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坚定道:“不,师尊,我会告诉你的……” 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他方才已经在心里发誓了,不是吗? ——他不会再对他的师尊,有任何欺瞒。 任何事情。 痛苦的,挣扎的,愧疚的,后悔的,害怕的,难过的,扭曲的,憎恨的…… 叶瑾凝静静地看着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轻声道:“好。” 洛荃晚的笑容里混合着苦涩与满足,声音轻柔道:“师尊……闭上眼睛。” 叶瑾凝不明所以,但却还是按照洛荃晚所说的,果断地闭上了眼睛。 应该相信他。 心里有一个声音默默说道。 意识朦胧间,他似乎来到了一个地方。 第43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四) “吾已带他入了幻境。”诸怀对洛荃晚说道。 不知为何,诸怀的语气里竟然还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兴奋。 自从很久很久以前,它在剑阁之中将他拉入幻境,还被打了一顿之后,就再也不敢在叶瑾凝面前造次了。 现在居然有这种机会让叶瑾凝心甘情愿地入梦。 诸怀几欲迎风流泪,太爽了,叶瑾凝,你居然还有今天。 洛荃晚将修长的手指放在剑柄上轻轻敲着,向诸怀提出了一次断剑警告。 诸怀立即跟蔫了一样,不说话了。 老的不好惹,小的也同样不好惹。 师徒俩都是一个德行。 洛荃晚不再搭理诸怀,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紧紧地锁定在叶瑾凝那平静而苍白的面庞上。 叶瑾凝双眼紧闭,似是经历着痛苦而又煎熬的事情。 洛荃晚的内心交织着紧张与恐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心脏。然而,在这种紧张之下,又隐隐有一股说不出的释然,仿佛他长久背负的沉重负担,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放下。 忘水村之后,他便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与无休止的恨意之中,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粘稠泥沼中的野兽,挣扎着,却无法逃脱。他失去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该向谁发泄这股愤怒,不知道该恨谁,他能恨的似乎只有自己。 当他踏上九苍山的土地,他的世界开始有了新的色彩。在这里,他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那些看似老不正经的门主和长老们,却对他很好。 他还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师尊。 然而,随着他在这片新的天地中获得的越多,他的内心就越发的惶恐。他害怕,害怕他们一旦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曾经犯下的罪行——那些无辜生命的鲜血,会让他们对他的看法发生改变。他会从他们眼中看到恐惧,看到厌恶,看到是将他与那些残忍的恶魔等同。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他没办法去否认。 他也做不到去欺瞒叶瑾凝。 ——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叶瑾凝的眉宇间却凝聚着几丝痛苦,好看的嘴角微微抿起,他的眼睑微颤,像是在努力挣脱噩梦的束缚。 突然间,他睁开了双眼。他环顾四周,浅色的瞳孔朦胧,仿佛在寻找那场噩梦的痕迹。他的手指紧紧握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格格”作响的声音。 洛荃晚如鲠在喉,声音沙哑,小心翼翼地挤出两个字:“师尊……” 叶瑾凝的目光聚焦在洛荃晚身上,眼眸氤氲,似雾似幻。 洛荃晚忽而生出了胆怯之意,狼狈地移开了目光,眼眶泛红,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凌迟。 岂料此时,一股淡淡的苍兰花香气沁入,带着几缕清冽向他袭去。 他猝不及防地被叶瑾凝拥入怀中。 这种感觉熟悉而又陌生,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风拂到了他的身上,又如同寒天中最温热的暖阳透过。 他的眼神微微茫然,耳根处已经红透。 已经什么都不用说,他就明白了一切。 师尊没有怪他。 闲窗锁昼,画堂无限。篆香烧尽,日影萧索。 “抱歉,”叶瑾凝松开了他,眼底有一层浅浅的水光,语气沉重,“我想,我那时候还是来晚了。”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来得更早一些,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发生。 洛荃晚没想到,叶瑾凝居然还要同他道歉,不由得心下一颤:“师尊,这怎么能怪你呢……” 世事本就无常,他又怎么能事事兼顾。 “逝者如云烟,莫消生人心。以往之事不必苛责自己,那不是你的错。”叶瑾凝眼神温柔,轻声说道。 当时的洛荃晚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他已经够成熟稳重了,在父亲死后,还照顾着灵力尽失的母亲,却偏生遭遇了那样的事情。 他不该承担那样多的事情。 他应该承欢在父母膝下,自由快乐地成长。 洛荃晚心中的某一道壁垒被瞬间冲垮,眼眶迅速湿润,泪水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似乎都在等着这一句话,等待有个人来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他自小就听母亲讲桃源的故事。 【夫桃花源者,人间仙境也。水源深远,山峦叠嶂,鸟语花香,四季如春。兵革不兴,刀剑无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顺乎自然,乐乎生活。彼此互助,敬老爱幼,乡邻和睦,犹如一家。】 父亲死后,他与母亲逃到了忘水村,他也曾以为忘水村与世隔绝,就是理想之中的桃源。 却不料,桃源不复,那里即是炼狱,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此时,却突然有一个人拉住了正在下沉的他,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洛荃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只知道,人间以往皆为尔尔,都不若今日之天光,动他心弦。 “总之,你能成今日模样,我很高兴。”叶瑾凝说道。 洛荃晚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道:“那如果我不变成今日模样,那会是什么模样呢?” 叶瑾凝抿唇思索了一番,语气渐渐变得轻快起来:“话本子里不是经常会有主角,因为从小生活凄惨无比,从而报复世界报复社会报复所有人嘛,话本子似乎把这个叫……” “哦对,叫做‘黑化’。” 洛荃晚:“……” 他怎么可以这么懂。 据他所知,修真界的古早话本子的确流行这种“黑化”路线的主角。 没想到叶瑾凝居然也是一位话本爱好者。 “幸好,你没有变成那样。”叶瑾凝笑眯眯地说道,似乎很是欣慰。 洛荃晚清浅地笑了,眼睫轻颤,眸光流动:“是非自在我心,又何必去做一些错的事情。” 为什么要因为自己受到伤害,就将其理直气壮地转移到其他无辜之人的身上呢? “只是,此番要多谢你的剑灵了,”叶瑾凝又道,“除了你的记忆之外,我还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 诸怀瞬间有些受宠若惊,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得到叶瑾凝的一句夸赞。 叶瑾凝却眉头紧蹙,叹息道:“我还是应该告诉你,当年忘水村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洛荃晚神情一凛,若有所思。 “当年在忘水村,我安置那些幸存的村民时,发现了村长的密室。” “密室之中布了一个灵力高强的结界,还残存了神器的余威。我想这也正是当年你母亲被抓时,你怎么都找不到她的原因。” 洛荃晚愕然睁大了眼眸,难以置信道:“可是,村长是个普通人,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 话一出口,洛荃晚却瞬间冷静了下来,涉及到当初的忘水村,他的确是有些情绪失控,思虑不周了。 他当初的境界是炼气期,如果有实力比他更强的人收敛了灵力装作普通人,他也一定不会感知得到。 但是又为什么不肯直接出面杀了他们呢? 忘水村与世隔绝,究竟是谁找到了那里,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呢? “若我没有猜错,在你的记忆之中,是不是有一对兄妹,一个叫做李星瑶,一个叫做李暮晟?”叶瑾凝说道。 洛荃晚心里咯噔一下,忽而像是有所预感,道:“对……” 叶瑾凝语气凝重道:“我同村民一起安葬了所有人的尸体,但那些尸体里没有他们二人的。” “按照你记忆之中,李星瑶是和你母亲一同被……但是我在密室中找到了你母亲的骸骨,却没有找到李星瑶的。” 洛荃晚的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了微微的颤抖声,仿佛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你是说……不,不可能……” 他们二人都是普通人,一个被村长杀死,一个被他失手杀死,不可能没有尸体。 尤其是李暮晟,在他晕倒之前,就死在他的面前,怎么会消失不见呢? 如果说他们没有死,就说明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的嫌疑也就是最高的。 可是…… 李星瑶明媚的笑脸,李暮晟温柔的关怀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洛荃晚只觉得冷汗涔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心里有了怀疑,他回想过去的一切,似乎都透露着古怪。 “此事暂且一放,”叶瑾凝的声音将洛荃晚从繁杂冗长的思绪中带了出来,“先解决一下我们目前的‘困境’。” 叶瑾凝知道洛荃晚与栎槡做了交易,只要想办法搞垮月影宗,栎槡就会告诉他们出浮生镜的方法。 洛荃晚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下:“月影宗究竟是怎么回事?” 栎槡为什么会对它恨之入骨呢? “啧……一言难尽。你只需要知道,这几乎是一个无法无天、无药可救、天理不容、令人发指的不良组织就行了。”叶瑾凝面露嫌恶道。 这么多恶劣的形容词叠加在一起来形容它,想来是的确很变态了。 叶瑾凝继续吐槽:“尤其是那个宗主,简直就是人渣中的变态……” “叶尊者,您结束了吗?”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正是那位月影宗的宗主的。 叶瑾凝:“……” 不好意思啊,刚在说你的坏话,你就来了,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 “快。”叶瑾凝悄悄地给洛荃晚传音。 洛荃晚有些茫然无措:“什么……” 叶瑾凝继续传音:“脱掉自己的上衣。” 洛荃晚:“哦,脱掉自己的……啊????!!!!!” “然后再跪下。”叶瑾凝又道。 没等洛荃晚反应过来,叶瑾凝就自己上手,将洛荃晚的上衣扒了个精光。 洛荃晚:“……” 他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他的身材结实,肌肉线条分明,却有着几道明显的伤疤,无法褪去。 洛荃晚脸色微微泛红,眼神游移不定,呼吸略显急促,心跳加速。他感到自己的脸颊发烫,热度似乎要从他的皮肤中散发出来。 叶瑾凝却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人的变化,用灵力施了个障眼法,洛荃晚的身体上赫然出现了几道血淋淋的疤痕。 “咳……进。”叶瑾凝又恢复了平时冷傲的神情,语气沉着。 宗主一进门,就看到了叶瑾凝负手而立,露出一个三分凉薄,三分优雅,四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而旁边则跪着一个上身赤裸,血痕遍布,面色潮红,神情委屈的少年,显得他是多么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宗主:“……” 宗主先是被惊了一下,而后竟然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饱含着十二分的欣慰和变态:“看样子,叶尊者已经完全接受了我月影宗的理念。” 洛荃晚方才还疑惑,这位被称为“人渣中的变态”的宗主,究竟是有多变态。 如今看来,真是变态他妈给变态开门,变态到家了。 至于“理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洛荃晚用脚指头想也该明白,定然比那些话本子里的描述更加无下限,无节操。 叶瑾凝挑了挑眉,坦然说道:“接受,当然接受了。” “只是……”叶瑾凝又缓缓说道。 宗主连忙说:“叶尊者可是有什么指教?” 叶瑾凝指了指洛荃晚:“这个弟子,我很满意,不知宗主能否割爱?” 宗主简直是有些喜出望外,月影宗若是能将叶瑾凝一同拉下水,他们的秘密一定会被守住,也会少了很多顾忌。 况且,一个外门弟子而已,他的死活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好,好,能被叶尊者看上,是他的福分。”宗主连忙说道。 洛荃晚:“……” 这个画面怎么这么像,豪门大户的公子哥来替花楼的花魁赎身,而这位宗主就是花楼里的老鸨。 洛荃晚默默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又是觉得好笑又是羞涩。 “豪门大户”叶瑾凝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以后若是需要,我会经常来的。” “老鸨”宗主听了叶瑾凝的话,对他已经入伍不良组织这件事深信不疑,高兴地说道:“好,好。” “花魁”洛荃晚:“……” 第44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五) 寒风呼啸着穿过山脉的缝隙,发出恐怖的呼啸声,仿佛是山脉中隐藏着的恶魔在咆哮。 鬼蜮周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死寂,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草木不生,鸟兽绝迹,只有冷风和死寂伴随着。 黑暗中,一群群蝙蝠在空中盘旋,发出尖锐的叫声。忽而洒下的光微弱地闪烁着,投下一片片昏暗的阴影。 “师尊,鬼主真的会帮助我们吗?”洛荃晚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鬼族与魔族一向交好,可如今魔族宣战开辟疆土,鬼族却保持中立,可见鬼主是个不愿意多管闲事的。 叶瑾凝却十分淡定,脚步轻盈,看起来心情居然不错:“凭借为师我的人格魅力,鬼主一定会帮我们的。” 洛荃晚:“……” 他被叶瑾凝的话逗笑了,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尊这么可爱。 穿越这一片荒芜而又黑暗的领地,他们来到了一座巨大的黑色城门之前。 城门口站着若干个身着黑衣的守卫,身板挺得笔直,看起来凶神恶煞。 城门口半张,有无数零零散散的游魂朝着那个方向行走,空气中凝结着怨气的气息让洛荃晚感觉到有些轻微不适。 其中两位守卫一个一个地登记核实着游魂的身份。 能化身为鬼身入鬼蜮者,都有着极强的怨念,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有很多鬼都与人间之事牵绊极深,为了防止他们扰乱人间的秩序,鬼主命令他们不许掺和与生前有关之事。 蓝鬼长右当初就是犯了这个禁忌,只得被废除灵力才可从鬼蜮出来。 同理,除鬼界之外的人不可进入鬼界。 叶瑾凝却拉着洛荃晚,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城门口。 洛荃晚并没有太过于紧张,师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跟着就是了。 守卫见到叶瑾凝后,惨白如纸的脸庞上并没有太过于震惊,反而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主上。” 洛荃晚记得在剑阁之中见到的叶瑾凝的记忆,长右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他一向聪明,当初就隐隐有所怀疑,如今更是完全确定了。 能得到百鬼榜上蓝鬼与红鬼如此尊敬地称为“主上”,且身份高于他们的,除了鬼主之外,就只剩下了—— 百鬼榜之首,天枢。 只是,叶瑾凝身为一个活人,且作为正道仙首之一,为何会成为鬼界的一方领袖? 等等。 叶瑾凝……真的是活人吗? 洛荃晚突然感觉到冷汗涔涔,心中忽而一悸。 他想起了在南疆之主的宫殿里,叶瑾凝明明只是熟睡,却不知为何……气息全无。 但是,叶瑾凝现在的气息却是正常的,灵力充沛,和活人无异,而且不含任何鬼气。 洛荃晚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冷静,定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二人进入了城内。 与城外阴森恐怖的场景不同,城内灯火通明,热闹的街道,人潮涌动,街边的摊贩们吆喝着各种美食和小玩意,吸引着过往的鬼魂。 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打断了洛荃晚的思绪。 “说好的怨气呢?这些鬼不是挺开心的吗?” 叶瑾凝眼神微怔,轻轻地笑了一下,说道:“人生若尘雾,天地邈悠悠。纵然对这世间百般怨,千般恨,却也无可奈何。” 洛荃晚懂了。 生前有生前事,生后又是另一回情景。鬼界不允许他们再插足人间,他们就算再怨恨,也这只能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怀揣着过往,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存活着。 他们日复一日地安慰着自己,让自己寻找到乐趣,直到自己渐渐放下前尘旧梦,怨气消散,回归这天地之间。 “当然,也有更为快捷简单的方式,”叶瑾凝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洛荃晚,“就是喝下天权那丫头熬制的忘忧酒。” 天权,在百鬼榜上排名第四。 听叶瑾凝这样毫不遮掩地说,他就知道,叶瑾凝没有刻意地去隐瞒他的身份。 洛荃晚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忘忧酒对于鬼来说,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喝下忘忧酒,一切爱恨烟消云散,对鬼来说,怨气消散,也代表着终结。 “这也就是天权那丫头忘忧酒卖不出去的原因。”叶瑾凝说道。 活着,存在着,总比消失要好很多。 但那有些太过于沉重了。 二人继续走着。 一片广阔的花海之中,绿树成荫,鲜花盛开,散发浓烈的香气,其中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宫殿。 宫殿看起来十分简朴,但有着鲜花与绿植的衬托,显得清新自然。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淌,水面上漂浮着五彩斑斓的花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洛荃晚是万万不敢相信,鬼蜮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与想象中的阴森恐怖凄厉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人间仙境。 而鬼主的宫殿如此清新脱俗,像是一个隐居在花海中的世外高人。 突然之间,从宫殿的门里传来了几道声音。 洛荃晚与叶瑾凝停下了去推开门的手,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的肉老了。”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洛荃晚和叶瑾凝对视了一眼,瞬间瞳孔地震。 玩这么刺激吗? “你的蛋应该好了。”这是一个温柔女人的声音。 “把我的肠子都放下去。”这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分我点血。”这是一个清脆少女的声音。 “都别动,里面有我的脑花!”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叶瑾凝:“!!!” 洛荃晚:“!!!!” 他就知道,鬼界定然不同寻常,暗藏杀机,方才的平静都是假象!如今……终于露出破绽了。 果然心机深沉,恐怖如斯。 叶瑾凝终于听不下去了,推开门道:“你们——” 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一个正方形桌子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正吃着火锅。 中年男子面容英俊潇洒,熟练地夹起一块脑花,放入锅中涮煮。 老人满头银发,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着。 一个温柔恬静的女人,给旁边的女孩子夹了一块鸽子蛋。 女孩子从少年碗中夹过来一块鸭血。 胖乎乎的小男孩心满意足地吃到了自己刚下的肠。 叶瑾凝:“……” 洛荃晚:“……” 原来是在吃火锅啊,那没事了。 他们被突然出现的二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后,纷纷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天枢回来啦啊,一起吃。” 叶瑾凝思考了一下浮生镜中的食物究竟能不能吃,还是觉得婉拒了比较好。 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从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将视线移到了洛荃晚身上,问道:“这位是?” 叶瑾凝熟练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头,说道:“他是我的徒弟。” “啊?天枢,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徒弟?” “天哪,居然是活的徒弟……” “哇塞,你看,还会动哎!” 洛荃晚:“……” 这是什么,大型活体观摩现场吗? 洛荃晚还是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呃……各位好啊。” 虽然有些尴尬,但和想象中冰冷的场景不同,眼前的这些人显得亲切温馨,倒真的有几分家的样子。 似乎……还不错。 老人率先开口,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说道:“你好啊,我是天璇。” 天璇,百鬼榜中排名第二。 少女则蹦蹦跳跳地跑到了他面前,神秘兮兮地说:“你好,我是天权,忘忧酒了解一下。现在抢购可享受半折优惠哦。” “这就不必了,姑娘,我不是鬼。”洛荃晚礼貌地拒绝了。 而且,浮生镜中的东西究竟效用如何还尚未可知。 中年男子也做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天玑。” 天玑,百鬼榜中排名第三。 那位看起来温柔漂亮的女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你好,我是开阳。” 开阳,百鬼榜中排名第六。 这些看起来无害的鬼,都是在外界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角色。如今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吃火锅,倒真的有种格外的烟火气。 但是身为百鬼榜上排名前七的鬼,且能存活至今,定然怨气极重,有着强大的执念,各有各的可怕之处。 小男孩若有所思地看着洛荃晚,笑得天真无邪,声音憨憨道:“你好啊,要不猜猜我是谁?” “嗯……如今还缺百鬼榜中排名第五的玉衡和排名第七的摇光,”洛荃晚悠悠地笑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小男孩,“所以我猜你是……” 小男孩加深了笑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鬼界之主,”洛荃晚一边说着,还一边行了个礼,“久仰。” 刚入门时他就发现了,眼前的这个看上去憨厚可爱的小男孩,浑身的鬼气极重,远超其余几鬼,且透着不可侵犯的威压。 鬼主似是有些意外,怔怔地盯着洛荃晚,而后大笑起来,似乎十分愉悦:“你很聪明啊,果然,不愧是天枢的徒弟。” 叶瑾凝无奈地看着他们所有人,说道:“好啦,别玩了,我此番来是有事相求的。” 鬼主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肉嘟嘟的脸显得可爱至极:“不会不会,身为修真界第一人的天枢竟然会向我们求助。” 叶瑾凝:“……”冷静冷静,不能和熊孩子一般计较。 洛荃晚则在心里默默地思索着,叶瑾凝居然同鬼主熟稔到了这种地步,完全是到了家人的程度。 不仅是鬼主,似乎和其他鬼也十分相熟。 看得出来,他们的感情很好。 师尊,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其余几鬼都露出了一个无语的表情。 天权连忙解围:“哎呀,你别看小净平时对你漠不关心的样子……” 叶瑾凝挑了挑眉。 “……但实则,他还在背地里说了你好多坏话。”天权又接着补充道。 鬼主:“……”你这算是解了个锤子的围啊。 叶瑾凝:“……” 叶瑾凝忽而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但是洛荃晚和其余几鬼都大骇起来,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个笑容太熟悉了,每当叶瑾凝要开始整人的时候,都会这么笑,笑得越灿烂,整得越惨。 鬼主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干笑着,开始撒娇:“哎呀天枢~对不起嘛我错啦~” 洛荃晚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被肉麻起来了。 “傻瓜,有什么可道歉的呢?”叶瑾凝眯起了狐狸眼,和蔼可亲地说道,“我又没打算原谅你。” 鬼主:“……” 洛荃晚:“噗嗤——” 天璇、天玑、天权、开阳:“……”真不愧是你啊,天枢。 鬼主瞬间蔫了一般,瘪了瘪嘴,委屈地说道:“天枢,你还是说什么事。” 叶瑾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很中二的话:“天凉了,月影宗该破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鬼都停滞住了夹菜的手。 鬼主眼神中惊愕和困惑交织,脸几乎皱成了一个包子:“我们对人间之事本就插手甚少,若是直接导致一个门派的覆灭……” 那鬼族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天权则拍了拍桌子,义正言辞地说道:“那又如何,天枢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天玑也点头:“同意。” 开阳:“同意。” 天璇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子,说道:“小净啊,最近你不是一直为鬼蜮鬼口剧增的事情而头疼吗?我可调查清楚了,除了战争之外,可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月影宗的手笔。” 鬼主叉着腰,腮帮子鼓鼓地,气呼呼地说道:“你们就宠他!气死我了!” 叶瑾凝心情颇好,捏了捏鬼主圆嘟嘟的脸,说道:“放心,不会让你们做太多事情,我已经想好了计划,你们只需要小小地帮我一个忙。” 天权那个小姑娘居然还有些微微的失望,叹息着嘟囔着:“小忙啊……还以为能帮到天枢很多呢,唉……” 鬼主则是傲娇地别过脑袋,有些不满道:“哼,小忙我才不帮,要帮就帮大忙。” 洛荃晚看着眼前这个在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鬼主,只觉得自己憋不住笑。 方才故意说不帮忙的是他,现在又上赶着要帮忙的也是他。 果真是傲娇的小性子。 口嫌体正直。 “好啦,天枢,说说你的计划。”天璇出来当和事佬。 果然比起其他人,他的确是沉稳很多。 叶瑾凝微笑着,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们。 第45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六) 鬼主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叶瑾凝的全部计划之后,欲说还休,眼神复杂。 “天枢,你好损。” 叶瑾凝道:“多谢夸奖。” ……倒也没有真的在夸你。 “事不宜迟,”叶瑾凝拱了拱手,作出一个拜别的手势,“我们就先走了,记得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哟。” 天权有些恋恋不舍地说道:“再见天枢,有空常来玩。” 鬼主傲娇地别过头,发出一声气音:“走走走!快走!” 两人走出了宫殿。 叶瑾凝回过头来,将视线落在神情有些微妙的洛荃晚身上,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 洛荃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地说:“师尊,你和鬼界究竟有何渊源?” 叶瑾凝大惊:“啊?我在现实之中没有告诉你吗?” 他目前的记忆还停留在浮生镜之中的这一段。 未来的他没有告诉洛荃晚,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现如今洛荃晚什么都知道了,会不会对他的想法产生影响? 叶瑾凝扶额叹息,失算了。 “我与鬼主很早很早就相识了。”叶瑾凝瞒是瞒不过,决定实话实说。 洛荃晚说道:“……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没错。” 说起来,鬼主其实是叶瑾凝下山到往人间之后,救下的第一个人。 叶瑾凝也不知道,当初救下他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笼罩于灰暗的薄纱之中。雨点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污泥,积水涟漪荡漾,泥泞不堪。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血腥的气息,混合着潮湿的气息,让人感觉沉闷、压抑、令人作呕。 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瘫倒在污泥中,他的小手无力地抓着泥土,试图挣扎着站起来,但腿上却有一道深可入骨的疤痕,血流如注。 ……他不想死,父亲和母亲还在等待着他。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给人一种生命垂危的感觉。 忽而,雨停。 “你没事?”一个清润动听的声音响起。 小男孩似是被这个声音唤醒,升起了一丝希望,他挣扎着颤颤巍巍抬起头。 一把青色的伞遮在男孩的上方。 少年身形挺拔,气质清俊,宛如一股清风拂过,眉眼如画,眉目间闪过一丝担忧与好奇,双目有神,透着涉世未深的纯净。 是仙人。 仙人来救他了。 “救……我,救救我……”小男孩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挤出了几个字,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急忙说道:“我会救你的,你先别乱动!”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宛如玉竹,只是朝着小男孩微微一点。 瞬间,男孩感觉到被一股温暖而又充满生机的灵力包裹着,浑身的疲惫与疼痛消失不见,伤口也是奇迹一般地愈合了。 男孩有些怔然,望着眼前犹如谪仙一般的少年,竟不由得湿了眼眶。 “谢谢……谢谢仙人!” 少年听见他的话,开心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哎呀,我不是仙人,我师父才是。” 男孩却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说:“爹爹和娘亲还在等着我,我……我要去找他们!”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被污泥浸湿的馒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然而小男孩却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不不,他不能吃,好不容易得来的,要留给爹爹和娘亲。 “哎……都这样了,不能吃了。”少年声音轻弱地说。 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块被油纸包着的面饼,散发着香气,递给小男孩,神采奕奕地说道:“这个给你!” 小男孩有些恍惚,面饼散发着的香气让他有些难以置信,恍若身处梦境。 少年看小男孩迟迟没有反应,微微一笑,俯下身子拉起小男孩的手,说道:“走!我也和你一起去救你的父母。放心,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救人的!你就是我救的第一个人……” 小男孩喜极而泣,不敢相信,有一天,真的会有仙人来帮他。 在这世间,真的会有这般幸运降临在他的身上。 “师父说过,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 “……” “最后啊,嗯……一定要爱世人,心怀善意,在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去帮助别人!” 少年生性活泼,叽叽喳喳讲了很多东西,有很多都是小男孩听不懂的,但他都是在认真地点头,将他说的一字一句都记了下来。 其他的他可能不明白,但他记住了,一定要心怀善意,要去帮助别人。 “我叫叶瑾凝,你叫什么啊?”少年笑眯眯地说道,看起来十分和善。 小男孩有些受宠若惊,局促道:“我,我叫净盘。” “净盘?我知道!是说你吃得很多的意思吗?”叶瑾凝好奇地问道。 净盘的神色微微颤抖,似是回想了不好的东西,神情暗淡道:“我也不知道,明明闹饥荒,没有食物可以吃,但是我就是长得很胖……” 也正是因为他的样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那些人排挤,那些人处于嫉妒,都认为他有食物,为此不惜冲到他们本来就一贫如洗的家里,抢夺食物。 在这样的年代,人性的丑恶几乎暴露无遗。 就连父母,也因为被他拖累而十分嫌弃他。 但是,他相信父母不是有意的,只要他能帮到他们,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只要能找来食物,他们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宠着他的。 叶瑾凝思索着说道:“这……等我救够了人,回到穹山,我去问问师父。” “谢谢……仙人!”净盘感觉到自己像活在梦里一般,幸福而又快乐。 从来没有人像叶瑾凝对一样对他那般好。 “说来也奇怪,我不仅生得胖,而且就算一直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净盘挠了挠头,有些奇怪地说。 叶瑾凝忽而灵光一闪,像是茅塞顿开。 他俯下身子,将手搭在净盘的肩膀上,又是一股温和清润的灵力,顺着他的经脉流遍全身。 叶瑾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惊喜道:“原来如此啊!” “啊?仙人哥哥,怎么了?” 叶瑾凝认真地说道:“你的灵根天赋极高!之所以不需要进食,是因为你已经接近辟谷!” 净盘表示自己有些听不懂。 “哎呀,总之就是,你的天赋极好极好,甚至不亚于我!如果你肯好好修炼,一定会变成当世数一数二的强者!” 叶瑾凝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地看着净盘。 净盘憨憨一笑,问道:“那我可以变成仙人哥哥说的那样……心怀善意,去帮助别人吗?” 他想成为像叶瑾凝那样的人。 他也想在别人深陷淤泥无法自拔之时,上去拉他们一把。 他想也想去救人,也算是解救了自己。 “当然可以啦!”叶瑾凝笑眯眯地说。 穿过那片林子之后,叶瑾凝原本轻松自在的神情变得凝重万分。 一路上,尸骸遍野。 雨水落在伞上的声音细密而又冗长,乱人心神。 冻死的,饿死的,因抢夺食物而被人杀死的……这些尸体,被飞来的鹫鸟啃食着,血腥而又残忍。 这是人间吗? 为何如此像炼狱呢? 二人来到一个偏僻破旧的茅草棚底下,一对面黄肌瘦,壮如枯槁的中年男女瘫坐着,眼珠子泛着浑浊,正一点一点地吮吸着雨水。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净盘蹦蹦跳跳地跑到他们跟前。 然而那对中年夫妇的眼神里一闪而过一丝厌恶和冰冷。 净盘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反而拿出了叶瑾凝方才送给他的面饼,递给他们,说道:“爹爹,娘亲,我……我找到食物了!” 然后示意他们看向叶瑾凝,说道:“是仙人送给我的!” 男人和女人看见净盘手里的面饼,急忙夺了过来,眼睛里几乎闪着绿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待他们的眼神落在叶瑾凝身上,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 闪过一丝精光。 眼前的少年衣着不俗,气质出尘,却是涉世未深的样子。 应当……可以帮助他们。 男人咽下口中的面饼,讨好地对叶瑾凝说道:“多谢仙人救了我们夫妻二人和以及犬子的性命!” 叶瑾凝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疑惑地说道:“你们为什么就不关心净盘呢?方才的食物是他找来的,你们为什么不分给他呢?” 净盘连忙摆手,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饿不死的,爹爹和娘亲吃就行了。” 男人的眼神里则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仙人说得是,我们二人的确考虑不周。” “对对对,仙人息怒,我们平时可想着他了。”女人谄媚地说道。 此时的叶瑾凝并不会察言观色,只当二人只是因为太饿了,只是叹息了一声,将又一块面饼给了净盘。 他轻轻揉了揉净盘的脑袋,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安慰他道 :“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很久的,我会想办法改变这一切的!” “既然你的父母没事,那我也该走了。” 净盘懵懂地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舍,但是,仙人一定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还要去救其他人呢! “仙人!”男人想起身说些什么,但却由于饿了很多天,只得在原地挣扎了一番,声音沙哑地嘶吼道,“仙人救救我们!” “我们一家人……被赶到乱葬岗旁,长期这样下去,我们会得疫病的,我,我不想死……” 叶瑾凝捕捉到某一信息,问道:“……疫病?” “除了我们意城之外,中土的另外几座城都爆发了瘟疫,都是从乱葬岗开始的,死了好多好多人,迟早也会轮到我们……” 叶瑾凝有些错愕地说道:“我听闻人间修真界以匡扶正义,解救苍生为主,就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吗?” 男人的眼神变得阴毒起来,埋怨道:“这里灵力贫瘠,没有宗门建立在中土之上,南疆北域东境西荒,那些门派没有一个人愿意管我们这些卑微到骨子里的贱民。” 叶瑾凝双拳紧握,感觉到一阵义愤填膺。 难道就任由这些人在这儿自生自灭吗? 既然生为强者,理应以众生为首,感人间五味,为万民立命。 —— 听到这里,洛荃晚忍不住出言询问道:“那时候……中土还没有月影宗?其他四大宗门为什么会对中土置之不理呢?还有……” 没等洛荃晚说完,叶瑾凝就打断了他的话,饶有趣味地反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好好上历史课?” 洛荃晚闭嘴了。 还真是。 其实不怪他,要怪就怪他们上历史课的那位长老讲课实在催眠。 “既然这样,那回去之后把历史书抄五遍。”叶瑾凝友善地说。 洛荃晚:“……” “我就先告诉你,”叶瑾凝抬起指尖,轻轻点了一次洛荃晚的额头,“创世时代,帝夕与九尊大战过后,魔族又退隐于南疆太谷。人、妖、鬼、怪四族逐渐也由混战转为各自分域而治。” “人族修为高强的修士们聚集,慢慢变成了四大派。” “在四大派形成的初期,可以说是天不遂人愿,连年灾祸,民不聊生,后世称其为饥荒年代。” “这段时间,修真界倒也没有净盘父亲说的那般冷血无情,只是……实在是分身乏术。” “当时的修真界……忙着和其他几族商讨是否能够和平共处,自己领地之内的百姓尚可估计,但是中土……” “实在是没有人来管。” 洛荃晚悟了:“也就是说,师尊你是这个时期下了山,然后正值饥荒年代,遇见了鬼主。” 叶瑾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洛荃晚小声嘟囔了一句:“看不出来啊,师尊年纪这么大了啊……” 叶瑾凝:“……” 叶瑾凝努力保持微笑:“你是觉得我听不到吗?” 第46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七) 洛荃晚求生欲突然爆棚,讪笑道:“哎呀,师尊年轻又貌美,全然不见半丝被岁月侵袭的痕迹!我等定然是不能和师尊相比的。” 叶瑾凝:“……呵。” 二人正在鬼蜮的花海里漫步。 阳光透过蓝天洒下,斑驳的光影洒在小苍兰的花瓣上,剔透的水晶。微风吹过,带来花香,沁人心脾。 叶瑾凝很喜欢这种花,一时间心情舒畅,决定饶过他,说道:“说起来,当初成立月影宗,还有我的一份功劳。” “只是没想到,饥荒年代,为了救万民而生的月影宗竟渐渐腐朽起来,如今竟然让这中土,又重现了一遍当初饿殍遍野的情景。” 成也为其,败也为其。 叶瑾凝的神情虽然是一副淡然的笑意与漫不经心,却透着疲倦与失意。 洛荃晚默默地望着他,忽而有些心疼。 救众生,拯万民。 但是要做到,何其地难。 他就那样一个人,默默地守护着整个世界的安定,从青葱岁月少时的天真恣意,到如今身为正道仙首的沉稳坚定。 在洛荃晚看来,即使他被称为“尊者”,修为一步登天,但也仅仅……只是一个人。 一个虽然腹黑,但是却比谁都善良的人。 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洛荃晚喉咙发涩,被阳光刺得生疼,不由得垂下眼眸,问道:“那……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叶瑾凝又陷入了回忆之中,神情变得罕见地痛苦,心里被刺痛。 “后来……我做了我最后悔的事情。” 洛荃晚觉得更加心疼了,靠近叶瑾凝,伸出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抚着,像是在安慰。 “师尊,不怪你。” 叶瑾凝苦笑了一下,与洛荃晚的目光交汇,说道:“我当时……将净盘灵根天赋斐然的消息,告诉给了城中百姓。” 洛荃晚则平静地说道:“我猜……是因为城中其他百姓想要对净盘一家人不利,对吗?” “是,”叶瑾凝说道,“因为,那座城中,也爆发了疫病。” 疫病爆发,城中百姓束手无措,本来就困苦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洛荃晚却是心底一凉。 “所以……他们是将矛头指向了净盘?”他问道。 叶瑾凝点了点头,神情低迷:“明明是城中的百姓容不下净盘,将他们赶去了乱葬岗,却在疫病爆发时,怀疑是因他们一家人而起。” 当时的叶瑾凝并没有太多阅历,也没见识过人心的丑恶,并不理解,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何会如此荒谬,明明净盘没有做错什么。 后来他在这人世间辗转,历遍红尘,才渐渐懂得。 人们的心中是容不下异端的。与他人不同,与大众所认知的事物不同,是要受到排挤与非议的。 “他们一群人涌到乱葬岗附近,想趁机烧死净盘。我阻止了他们,”叶瑾凝道,“在得知我有灵力之后,他们也将我视为了‘仙人’。” “但是,他们却极力劝我,杀了净盘,认为净盘就是不祥之人。” “我只好告诉他们,净盘拥有灵根,很有可能未来会成为像我一样的‘仙人’。” “我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高净盘在百姓心目中的身份。让他不再被人人喊打。” 其实,这样也还有其他的好处。百姓们心中需要希望,也需要“信仰”。这些虚无的东西会作为精神,支撑他们熬过苦难与病痛。 洛荃晚说道:“那……成功了吗?” “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成功的点在于,百姓们将净盘也视为了精神领袖,甚至对他们二人狂热崇拜。 叶瑾凝稳住了百姓,有条不紊地指挥他们控制疫病。 同时,叶瑾凝需要找一个真正懂医术的人来治疗疫病。 “而后,我让净盘留在城中,安抚好百姓,指挥他们控制疫病。” “那时,我听闻离中土最近的修真门派九苍山,有一位医术极为厉害的长老。我便前往九苍山,希望能说服他来中土帮忙。” 洛荃晚挑了挑眉,问道:“那位长老,难道是谢师叔?” 叶瑾凝道:“……没错,说起来,谢瑾辞那家伙,才算的上是九苍山阅历最深的人。他在这世上存活的岁月,甚至高于我。整个九苍山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从何而来。” 洛荃晚却是接着这个话头反问一句:“那……师尊又是从何而来?” 叶瑾凝忽而噎住,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圈,吐出来的是:“你猜?” 洛荃晚表示自己不想猜,也压根就猜不出来。 一个一个的,都神秘莫测,不知活了多长时间。 ……这样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鬼。 闹心。 叶瑾凝还是幽幽地讲述着曾经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去九苍山,九苍山还刚成立不久,长老们一个个的,都是……热情似火。” 洛荃晚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热情……似火?” 这个形容,还真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叶瑾凝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说道:“你是不知道,我原本幻想中的修真门派是豪华绚丽夺目美丽强大无比的,结果……九苍山完美地颠覆了我的认知。” “当时,的确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 经过几日风尘仆仆的赶路,叶瑾凝终于到了传说中的九苍山。 峰回路转间,已是豁然开朗。 然而,与想象中巍峨耸立的建筑不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茅草屋。 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枯叶。墙壁上的泥巴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竹条和稻草。 叶瑾凝:“……” 啊这。 冷静淡定,叶瑾凝自己安慰自己,师父说过,真正的高人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他心系中土的百姓,连忙走到了茅草屋门口,郑重道:“可有前辈肯出来一叙?”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叶瑾凝打算轻轻敲一下门。 然后,叶瑾凝的手指刚接触到门,那张腐朽不堪的木门就倒了下去。 随着“砰——”地一声,木门四分五裂。 叶瑾凝:“……” 是门动的手,他什么也没干。 一股潮湿和霉味扑面而来。墙壁上的稻草已经发黑,许多地方都出现了霉斑和虫蛀。 一个恍若谪仙一般的男人,抬起目光看向叶瑾凝。 两人的目光交汇,空气中有些许的尴尬。 叶瑾凝指着门:“抱歉,我……” 男子没等叶瑾凝说完,眼睛放光,欣喜若狂地看向叶瑾凝,说道:“这位道友,你是来加入九苍山的吗?” 叶瑾凝反应很快,说道:“抱歉,我不是,我是来求你们帮忙的。” 男人的目光瞬间暗淡下来,神情蔫了下去,语气平淡道:“可是我们只帮自家弟子。” 叶瑾凝:“不是,中土那边情况……” 男人:“我们只帮自家弟子。” 叶瑾凝:“形势非常严重!” 男人:“我们只帮自家弟子。” 叶瑾凝:“贵派应当以天下百姓为主!” 男人:“我们只帮自家弟子。” 叶瑾凝:“……” 叶瑾凝:“好,我加入九苍山,只要你们能来中土那边帮忙。” 男人眼睛一亮:“好嘞!没问题!” 叶瑾凝:“……” —— 洛荃晚的表情瞬间一言难尽。 叶瑾凝居然是这么加入九苍山的,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在他想象中,叶瑾凝与九苍山的第一任山主在人间萍水相逢,然后一同斩妖除魔,山主对叶瑾凝的才华表示赏识,然后邀请他加入九苍山,再然后叶瑾凝欣然接受。 ……当然,想象果然是想象,终究是他错付了。 还有……以前的九苍山,为什么这么穷啊?穷得只能盖的起茅草屋。 叶瑾凝语调凉嗖嗖地说:“你以为九苍山第一任山主写的那一篇‘草房为西风所破歌’,是凭空而生的吗?那是写实!” 好好好,原来九苍山一直这么癫,精神状态如此良好。 洛荃晚只得表示服了服了。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便正式成为了九苍山的打工人。”叶瑾凝叹息道,“干着最苦最累的活,领着最微弱的工资,灵石少得可怜。” 说多了都是泪,往事当真是不堪回首。 只怪当初的他太傻太天真。 刚下山的叶瑾凝,当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纯白莲花。 如果换做现在的叶瑾凝,凭借着他八百个心眼,定然会将九苍山的第一任山主坑得连内裤都不剩。 “虽然九苍山很穷,但是他们听闻了中土的事情之后,毅然决然地随我来到了中土。”叶瑾凝说道。 洛荃晚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谢师叔的医术,疫病应当很快会被治愈才对。” 如果真是这样,这是一个好的结局,叶瑾凝提到这一段过往之时也不会如此哀伤。 叶瑾凝眸光一凛,叹道:“所以,是出了意外。” 洛荃晚刚放下去半分的心脏再一度悬了起来。 “你不觉得,这场疫病有些过于奇怪了吗?” 洛荃晚呢喃道:“是啊……” 何止是奇怪,简直就是诡异,中土的四座毫无任何关联、相距数千里的城池,突然爆发出了一模一样的疫病。 如此的突兀,如此地不合常理。 “你可曾听闻过,魔族上古时代弥留下的神器,除去浮生镜之外,还有三样。” 洛荃晚说道:“被世人知晓的,应当只有玄天尺和蚀腐镯,另外一件神器,似乎极其神秘,谁都没有见过。” “没错。浮生镜在栎槡手里,而玄天尺,应该在魔族那边。”叶瑾凝思索道。 洛荃晚冲叶瑾凝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玄天尺在我手里。” 叶瑾凝:“!!!” 叶瑾凝扶额:“我们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啊。” “怎么说?” 叶瑾凝无奈道:“神器之间相生相克,互相压制,两神器碰撞一定会产生冲突,甚至很有可能会导致一方神器的破裂,产生的灵力波动足以影响方圆千里。” “而处于暴风眼中心的我们,一定会被炸得连渣渣都不剩。” 洛荃晚:“!!!” 那,那他们为什么还活着?玄天尺的确是在他身上没错啊。 叶瑾凝低眉思索着,挥了挥手:“罢了,既然我们现在还活着,就说明也没有那么重要。” 洛荃晚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肃然道:“所以……中土四城的疫病,是因为蚀腐镯?” 其他三样神器灵力盎然,威力巨大,好歹都是比较正派的。 而蚀腐镯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伤人也害己,因此也没什么人会对它趋之若鹜。 “……没错。当时的那一切,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叶瑾凝声音冰冷彻骨:“你知道,蚀腐镯是怎么用的吗?” 洛荃晚轻轻摇了摇头。 “被蚀腐镯感染的人,会作为祭品死掉,献祭给它,从而将力量反馈给它的持有之人。” 洛荃晚心下一寒,忽而心悸:“那岂不是……感染疫病的人死得越多,蚀腐镯的持有者就越强……” 到底是何等丧心病狂,才能做出此等视人命为草芥的事情! 简直比后来炼制变异妖族的栎槡还要变态上几分! “所以究竟是谁?”洛荃晚沉声问道。 叶瑾凝也是咬牙切齿,带着极致的恨意:“是……一个神秘人,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当时,他自城外拦住我们三人,与我们三人展开了一场大战,一直持续了五天五夜。” 叶瑾凝闭上眼睛,拳头紧握:“不得不说,他的确很强,再加上蚀腐镯,那时的我修为还没有达到如今的地步,实在是敌不过他。” “危机关头,是师父接到了我的传讯,赶到了那边,重伤了那人,但还是没能杀了他。” “从那之后,那个人好像从这个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也一直一直在找他,但是却毫无讯息。” 洛荃晚却是问了一句:“师祖他究竟是谁?莫不是比师尊还厉害?” 叶瑾凝情绪低落,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他的确很厉害,但已寿终正寝,我亲手将他安葬在穹山之上。” 原来如此。 洛荃晚心想,是他想多了。 或许是见过的丑恶太多了,他竟开始用恶意来揣度师祖,怀疑他是不是好人了。 那可是师尊的授业恩师,他有一丝一毫对他的恶念都是亵渎,洛荃晚感觉到有些歉疚。 “那……后来呢?疫病有没有被成功治愈呢?”洛荃晚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既然没有人阻拦,以谢瑾辞的医术,应当会很快治愈。 不……不对。 洛荃晚忽而心头一悸,那净盘又是怎么死的呢? 第47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八) 叶瑾凝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痛苦与黯然,眼角微微下垂,透露出深深的悔恨和悲伤。 “但当我进城之后,看见的……是我这辈子都不愿回想起的画面。” —— 叶瑾凝走后,净盘接替起了叶瑾凝的担子,百姓们也视他为神明。 有时候净盘会想,百姓们需要的真的是神,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希望,一个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呢? 他明白,他如今,就是那个希望。 又是一个雨天。 净盘拥有灵根,所以一直都没有被疫病感染,也因此担负起了处理那些感染者尸体的责任。 他不想让其他人冒险。 他吃力地拖着板车上一具又一具腐烂腥臭的尸体,将他们搬运到了乱葬岗处。 然而,却在那成堆的尸体中,发现一个还没死透的青年人。 那个人身穿黑衣,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形瘦长,黑色的衣服紧紧包裹着他,仿佛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中。 这个场景何其相似。 那时叶瑾凝将他从污泥与绝望之中拉起来,也是一个同样的雨夜。 他得救他。 净盘将他试探了一次他微弱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后,将他放在板车上,拉回了城中。 青年身上的伤似乎很是奇怪,有点像疫病的症状,却没有那么严重,而且更神奇的是,因疫病而腐烂的地方在渐渐地愈合。 ……好奇怪的人。 “净盘?!这是谁?”净盘父亲看到他之后吓了一跳。 虽然净盘如今托叶瑾凝的福,被万人敬仰,但是,并不包括自己的父母。 在他们眼中,净盘就算再厉害,那也是自己的儿子。 “他是我从乱葬岗上救来的,他还有气息,还能被救过来。”净盘老老实实地说。 净盘父亲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事情一般,瞪大双眼,努力用最大的声音嘶吼着:“你是不是疯了?!他明显就是一个被感染过的人,你是不会被感染,可是我们呢?” 净盘被父亲吼得有些发懵,但还是认真地解释道:“爹爹,你看,他的伤势在自动恢复,他能活。” 净盘母亲闻言盯着那青年的伤口,发现的确在自愈之后,吓了一大跳:“天哪!的确是这样!” “难道……难道他也是仙人?”净盘父亲喃喃道。 净盘不再说话,只是将水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给昏迷不醒的青年。 没过多久,青年终于呦呦转醒。 凭心而论,青年长得很是好看,看上去端正清秀,是很阳光的那种类型,但是黑衣却让他的气质变得有些低沉。 “是你救了我?”青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净盘说。 净盘呆滞地点了点头,随后连忙反应过来,询问道:“你……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你明明感染了疫病,为什么在慢慢恢复呢?” 说不定,眼前这个青年有治疗疫病的方法呢。 青年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嘴角渐渐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把玩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个碧绿色的镯子。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就是疫病的源头,蚀腐镯的主人啊…… 他只是因为吸收了太多蚀腐镯反馈给他的力量而遭到了反噬而已。 没想到,这世间还真的有纯善之人,居然肯在尸山之中救他回来。 有趣,当真是有趣啊。 “不瞒你说,我的确有治疗疫病的办法。”青年懒懒地坐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着。 他的眼神闪烁着幽暗的光,含着丝丝恶意。 他倒要看看,这个纯善之人 究竟能做到怎么样的程度。 净盘父亲听见青年的话,眼神中爆发出了急切的光,还没等净盘问出口,就急不可耐道:“真的吗?是什么办法?!” 青年将视线移到净盘父亲的脸上,笑容越发深邃灿烂。 净盘只感觉这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心里感觉到有些不适。 虽然这个人应该和叶瑾凝一样,都是修仙之人,但是叶瑾凝让人感觉到温和而舒适,而这个人却让人感觉到有些阴暗冷冽。 只听见青年幽幽的声音响起:“你们可知,拥有灵根者天资卓越,乃天生灵力馈养之躯,不会被疫病所侵入。”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们的儿子,就拥有灵根,所以他应当是不会感染疫病的。” 净盘父亲和净盘母亲连忙不迭地点头,他……说得没错! “倘若要让普通人也免于疫病侵害,只有一种办法——”青年故意卖了个关子,在此处停顿了下来。 净盘父亲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青年的声音犹如恶魔在人间的低语一般,一字一顿道:“——就是生食了那些灵根者的血肉。” 净盘的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喉咙里发出几声颤音:“怎么会……怎么会……你一定是在胡说!怎么会有这样的救人办法呢……” 就连净盘的父母也被青年所说的话吓了一大跳,有些隐隐怀疑青年所说的话的真实性。 “这……这怎么可能?净盘他可是我们的儿子啊……怎么能……” 青年挑了挑眉,似乎压根就没有将他人的绝望放在心上,语气中还带有几分变态的期待:“所以呢,你会牺牲自己吗?” 净盘没有说话,仿佛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像是在逃避现实。 青年十分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会牺牲自己吗?” 净盘的身体微微发抖,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叶瑾凝的话。 【最后啊,嗯……一定要爱世人,心怀善意,在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去帮助别人!】 要……要救人。 要救的。 净盘的神情不再慌乱,虽然后背已是发凉,却依旧挺直了身板,道:“我愿意牺牲自己!” 青年愣住了。 “但前提是,你说的是真的。” “有人对我说过,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但是你的方法违背常理,让同类相食,怎么可能是真的?!” 净盘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所以说,你只是在试探我,说的并不是实话!” 青年在呆滞过后,嘴角微微上扬,紧接着,一阵狂笑从他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笑声尖锐而刺耳,充满了疯狂与讽刺,犹如魔鬼,胜似疯子。 “好,好,好啊,哈哈哈——” 笑声过后,青年却突然又诡异地恢复了平静,神情就像是方才一般端庄儒雅,语调略带蛊惑道:“信不信由你们,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试一试啊……” 然后,净盘的耳边却突然传来来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那个声音癫狂而又嘶哑,和方才青年的声音一模一样:“那个人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是人性呢?” “那我就来教教你,在这个世界上,善良一毛不值!” “我就只告诉你一个人,你的血肉并不能救任何人。” “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迟早会生根发芽的。” “等着瞧,就看看我和那个人,谁说得更对。” 这个声音犹如来自地狱的回响,一直萦绕在净盘耳边,而且只有净盘能听得到。 青年的眼神诡谲地盯着净盘,古怪地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出了那间茅草屋,瞬间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净盘背后已是冷汗涔涔,捂着自己的脑袋,脸色发白。 他错了,他不该救这个人的。 这个人太可怕了。 净盘渐渐回过神来,连忙对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说道:“爹爹,娘亲,别信那个人!他说的都是假的!” 净盘父亲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我也觉得那个人说的不靠谱,哪有这样治病的……” “对对对!我们不会信的。”净盘母亲说道。 那就好。 幸好父亲和母亲是相信他的。 净盘刚要松一口气,却听见自己的父亲尖叫了一声。 “啊——” 净盘母亲被吓了一大跳,问:“怎么了?” 净盘父亲颤颤巍巍地挽起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袖子,他枯瘦如柴的手臂上已然开始腐烂,而且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扩越大,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气息。 “我……我……感染了疫病……”净盘父亲声音颤抖,带着几丝害怕与恐惧。 净盘母亲被吓得瞬间远离他,却突然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她害怕地挽起自己的袖子,只见自己的胳膊也开始腐烂。 “我,我也是……怎么办,怎么办?”她哆哆嗦嗦地说。 净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犹如掉进了冰窟。 只见两人的目光齐齐移到了净盘身上。 ……那双眼神在惊惧之中带着些许贪婪和冰冷,几乎将净盘钉死在了原地。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迟早会生根发芽的。】 【等着瞧,就看看我和那个人,谁说得更对。】 青年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响,让他几欲发疯。 “不,他说的不是真的。”净盘打了一个哆嗦。 净盘的母亲却突然温柔起来,语气和蔼道:“小净啊,你知道的,我们将你养大其实也挺不容易的,甚至因为你被赶到了乱葬岗,现在你是不是应该回报一下我们……” “对啊,你是我们生的,自然应当回馈我们……”净盘父亲缓缓靠近净盘。 父母突然的温柔没有让净盘感觉到温暖,反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瞳孔紧缩,随时准备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境地,他的内心被恐惧的阴影笼罩。 原来,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人性的恶意能被无限激发,包括这脆弱至极的亲情,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在父亲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刹那跑了出去,在大雨中狂奔起来:“救……救命啊……” 那个青年说的是假的,这个办法是不能救人的。 真的不能救人。 谁能相信他。 “净盘!!你跑什么!” “我们生你养你,你就如此狼心狗肺!” 净盘终于忍不住,泪水混合着雨水一起流下,他嚎啕大哭。 不,不是。 不是那样的。 他猝然跑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在巨大的茅草棚之下,一大群百姓躺在底下避雨。 有人在痛苦地呻吟,有人在张嘴接着雨水吮吸,有人因饥饿晕倒在原地,有人互相挤在一起取暖。 百姓们看见净盘后,纷纷佝偻着身子行礼,眼神里闪出希望。 “小仙人,叶仙人已经走了两天了,他找到救我们的办法了吗?” “小仙人,我,我家孩子感染了疫病,被送到隔离处了,他现在还好吗?” “小仙人……” 若是以往,净盘一定会竭尽全力安抚他们,告诉他们,我们一定还有救。 但是他现在却有些退缩,他们这些人,真的还有救吗? 父母尚且不信他,这些人会信他吗? 净盘父母匆匆赶到,想要去抓净盘,却被其中一个高高壮壮的大汉喝退:“你们干什么?小仙人也是你们说碰就能碰的?” 那个大汉长得凶神恶煞,原先是这一带有名的土匪,一般人都不敢惹他。 净盘父母也有些怕他,但是眼下他们感染了疫病,与死亡比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 或者……净盘父亲眼看着百姓们都对他们怒目而视,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激动地说道:“大家都是把他当仙人是吗?” “这不是废话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别以为你们是小仙人的生父生母就可以……”大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却被净盘父亲急促的语气打断了:“这儿出现了另外一位仙人!他告诉我们,只要生食了仙人的肉,就可以不用得疫病了!!” 四周人声渐息,除却雨声之外,就是死一般的寂静。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小,整座城死寂的可怕。 壮汉率先打破了沉默,义正言辞地说:“不是……这么荒谬的事,你们还真信啊?你们没事?” “叶仙人为我们找来了食物,他也去仙人找医师来为我们治病。小仙人也没日没夜地为我们的事情操劳。” “你们难道要相信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仙人’吗?” 壮汉的话一出,人群又开始沸腾。 “对啊,哪有这样的!竟然说出生食同类这种话,老祖宗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你们是在胡说些什么?” “小仙人可是你们的儿子,你们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别听他们的,我们只信小仙人和叶仙人!” 净盘渐渐凝住了眼泪,听着百姓们的一言一语,心中也不知是悲喜哪一个更多。 相依为命的亲人想要他死,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相信他。 眼看场面已经渐渐地控制下来,净盘父母也百口莫辩,众人恢复了平静。 但是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啊——” 净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内心逐渐被绝望占据。 这一模一样的场景。 又来了。 他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人群再一次沸腾。 “疫病,是疫病!” “我……我我好像也有了……怎么办……” “我……我也是……” 越来越多绝望的声音响起,岑起彼伏,每出现一声,都让净盘的心更寒几分。 直到将他打入无尽的深渊地狱,再无挣扎的余地。 净盘父母率先开口,急切道:“诸位啊,叶仙人至今未归,而我们都感染了疫病,你们真的要继续相信他们吗?” 他的这一句话,再一次让人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是啊…… 他们如果真的是仙人,为什么会救不了他们? 牺牲自己救万民,这不是仙人的责任吗? 生食而已,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能活下去。 对,活下去。 这一次,又是壮汉出口打破沉默,他的语气和上次还是一样:“为什么不信,反正是叶仙人的粮食救了老子!” “老子反正做不出来生食这种事情!” “老子就在这儿看着!谁敢这么不要脸,这么变态,他妈的做出这种事!” 净盘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起来,似乎……还有人信他。 但是这次,人群却没有附和他。 反而有人低低地说了一句:“可是……我想活着啊,有什么错吗?” 周围的人听见这句话后,此起彼伏地出现了更多声音。 “对啊……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啊……” “既然牺牲他一个能救我们所有人,为什么不牺牲他呢?他不是仙人吗?” 有人的疫病越来越加重,腐烂的痕迹越来越大,逐渐开始恐慌和不耐烦:“我不管了,我要活着!抓住净盘!” 净盘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大喊道:“不,大家相信我!这个方法不能救人!只要大家保持秩序,等叶仙人来……我们会获救的!” 可是,这句话的威力并不大。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迟早会生根发芽的。】 “管他是不是真的呢,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对啊对啊!他肯定是因为怕死才会这么说的,仙人怎么可以怕死呢?” “对!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人群忽然暴动起来,甚至有人眼疾手快,想要拉住净盘。 而那个壮汉却死死地护在净盘面前,大声呵斥道:“你们疯了?!” 净盘父亲有些不解,指着他健硕手臂上腐烂的地方问道:“你也感染了,怎么还护着他呀!” 壮汉气的青筋暴起,从自己的怀里抽出匕首,怒吼道:“就因为老子有良心,有理智!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都别过来!” 人群似乎被壮汉的匕首威慑住了,一时间也不敢干什么。 但对峙了没有多长时间,就有几人鱼死网破想要去抢壮汉的匕首。 “等等……等等!我有办法!”净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哆哆嗦嗦地说道。 他望向一直护着他的壮汉,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趁壮汉没有防备,从他的手里抢过匕首。 他的声音虽然颤抖,但却含着些许坚定:“各位,我这就割下一块肉,给我旁边的这位大哥。” “如果他恢复了,那我甘愿牺牲自己。” “如果他没有恢复,就说明这个办法不管用,请大家稍安勿躁,安心等叶仙人回来,可好?” 净盘的话十分有信服力,众人听他说愿意牺牲自己,也没有什么异议,纷纷翘首以盼,望向净盘。 净盘没有丝毫犹豫,将匕首对准自己肉嘟嘟的手臂,快速刺了下去。 “啊啊啊——”净盘稚嫩却又撕心裂肺的喊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他痛得身体剧烈颤抖,身子不由得蜷缩半分,呼吸急促而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噬着刺针。 他被鲜血染红的双手颤抖地拿起那一块肉,递给了他旁边的壮汉。 壮汉的眼神又是心疼又是惊疑不定,他连连摆手:“就算死,老子可做不出吃人这种事!” 这时,净盘父亲连忙上前,死死地盯着那块肉,说道:“我我我!先给我!” 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生吞下了那块自己亲生儿子的血肉。 第48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九) 净盘父亲瞬间变成了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手臂上腐烂的地方。 只见,那块原本脏污腥臭的血肉,居然……居然开始渐渐地愈合! 净盘父亲欣喜若狂,疯狂地大笑起来,几近癫狂:“我……我得救了!” 一瞬间,人群炸开了锅,仿佛滚沸的水一般。嘈杂的议论声、惊呼声、喊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乱的海洋。人们的脸上充满了震惊、激动、癫狂。 “是真的!他的血肉真的可以救我们!” 净盘则愣在了原地,他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 难道……这样真的可以救人? 可那个青年人不是说这个方法不行吗? 净盘瞬间被无数双手束缚住,有人夺过了他手里的匕首,双眼发红,就要作势再往他身上割肉。 就连那位壮汉也被推倒在地,被人们踩踏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之间,青年人的声音又在净盘的耳边响起,又是只有净盘一个人才能听见,语气温柔而又诡异:“其实……我挺欣赏你的,像你这样的天赋不多了。” “要不,加入我。” 净盘促然瞪大眼睛,视线慌乱地在周围巡视着,一张张面孔映入眼帘,有疑惑的、有愤然的、有怒目圆睁的、有平静的、有渴望的、有癫狂的…… 但都不是青年的那张脸。 “只要你杀光这些伪善的人,杀了你那名义上的父母,我就带你走,从此再也不用担心饥饿与疾病,战乱与苦痛,甚至还会让你受万人敬仰!”青年的声音十分好听,带着极强的蛊惑。 “现如今,结果已经很清晰了,不是吗?比起你心中的‘那个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叶仙人,我说的才是正确的!” 净盘眼神空洞,瞳孔紧缩,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有种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嘴里呢喃着:“不,不……”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青年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杀了他们,你有灵根,杀他们易如反掌!” “杀了他们!” “杀啊……” 净盘的泪水已经干涸,他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还是挡不住这个声音,折磨得他几欲发疯。 不,他说的是错的! 叶瑾凝才是对的! 净盘挣扎着,伤口令他痛不欲生,在匕首即将刺向他的时候,他用尽全身力气哭喊着回应青年:“不!既然我可以救他们,他们杀了我又如何!!!!” 青年似乎被震惊到了,他的声音在净盘的耳边消失了片刻。 净盘却又被人割了一块肉,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啊啊啊——”他凄惨的叫声经久盘旋,却没有一个人心疼他。 青年的声音却再一次响起,是一阵又惊又气的笑声,他语气森然道:“好,好,好,我该是说你天真呢,还是蠢呢?” “你真以为,你的血肉能治愈别人吗?” “那我就再告诉你,疫病是我发起的,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方才……我只是在暗处偷偷地收回了在你父亲身上蚀腐镯的功效而已,并不是你的血肉起了作用。” “哦对了,方才不论是你父母,还是那群人,他们身上迅速生出的疫病,都是我做的!哈哈哈哈哈——” 净盘心中的绝望如同一片黑暗的海洋,无法无边无际,浩渺无垠。 他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孤叶,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然后被撕裂、被吞噬,扎入绝望之中无法自拔。 “罢了罢了,不和你这个小娃娃玩了。似乎……来了几个有趣的客人,我这就去会会他们。” 青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声音彻底地销声匿迹。 可是,净盘心底的不甘与怨恨越放越大,他好恨啊…… 一刀,又是一刀,又是一刀,又是一刀…… 净盘凄厉可怖的惨叫声一直未停,直到嗓子嘶哑,呜呜哑哑发不出声。 他好疼! 他好恨! 他好想杀了那个人,杀了那个拿人命当游戏的人! 杀了那个愚弄了他们所有人的人! 再然后,终于有一刀直直刺向他的咽喉。 他没了气息。 雨早已经停了。 鲜血却混合着雨水与污泥,越流越多,越流越长…… —— “我进城之后,看见……看见……”叶瑾凝眼眶泛红,声音颤抖,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残垣断壁之间,横尸遍野,恶臭弥漫。 尸体随处可见,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面目全非,但都腐烂发臭。血液渗透进泥土,将土地染成深红,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惨状。 死去的人们表情痛苦,有的双手捧着内脏,有的在地上挣扎。 乌鸦的叫声此起彼伏,它们在空中盘旋,觅食尸体上的腐肉。月光下,城池的景象更加可怖,如同人间炼狱。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独自瘫坐在某一处地方,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和一个骨架很大但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 他在看见叶瑾凝之后,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呜咽着跑到他跟前,抱住他嚎啕大哭。 “仙人……我没能救得了他们,他们还是都死了……” 他死之后怨气凝结,化身为鬼,但是却依旧救不了他们,也没有办法治好他们的疫病。 他亲眼看着那些百姓疫病发作,全身渐渐腐烂。 那个一直保护着他的壮汉是最后一个咽气了的。 他死的时候,虽然痛不欲生,却哆哆嗦嗦地挤出一个笑,骄傲地对净盘说道:“老……老子就知道,老子是对的,怎么……怎么可以吃人呢?” “你知道吗……小,小仙人,我有个弟弟,和,和你很像……” 所以……也希望作为一个哥哥保护净盘,哪怕他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土匪。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原来这么疼啊,小……小仙人……那你方才是有多,多,多疼啊……” 随着这个声音的结束,这座城市陷入无边无尽的死寂。 只留下了一个因恨意与悔恨,而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存活下来的净盘。 叶瑾凝嘴唇微微张开,紧紧抱住净盘,发出无力的呜咽,泪水涌出:“不怪你……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救得了你们……” 在穹山之时,他所见所识都来自于书本,虽知要救世人,要爱世人,但总有种年少轻狂在胸口处。 但初现人间之后的这一遭,已然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甚至在往后的岁月里,时常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他。 这种无力感让叶瑾凝不敢松懈,拼命修炼,成为强者。 而净盘随着时光的流逝,积攒的怨念越来越深,越来越强。 直到后来的后来,他们一个成为了修真界第一人,一个成为了鬼界之主。 倘若说悔恨,那是必然的,悔自己当初的选择造成了曾经的惨剧,恨自己无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但是好在,初心如故,赤子之心尚存,他们依旧还是他们,还在以自己的方式履行着当初的想法。 “后来,我们去了其他三城,”叶瑾凝声音嘶哑道,“其他三城还有幸存者,谢瑾辞治好了他们的疫病,让他们安慰地生活在了中土。” “幸存者之中,有一位少年是和净盘一样灵根天赋出众的,据说,他的哥哥是一名土匪。” “那位少年品性极佳,且怀有悲悯之心,后来他在我和净盘的帮助之下,渐渐成为了中土的领导者,创建了月影宗。” “自此之后,中土也渐渐回归正轨。” 洛荃晚有些心惊肉跳地听完了当年之事,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紧紧地捏住他的心脏。 光是听上去就这么惨烈,如若置身其中,又该是怎么样的一副情景呢。 也让他不禁生出疑虑,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 他冷酷,残忍,血腥,嗜杀且实力强大,绝对是对修真界乃至其他各族最大的威胁。 那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为何又销声匿迹呢? 洛荃晚想不通。 叶瑾凝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初的那一切太过于沉重了,还是得朝前看,往后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回归正题,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去魔族。”叶瑾凝轻轻拍了拍洛荃晚的肩膀,唤醒了他飘散的思绪。 除掉月影宗,怎么可以自己动手,当然要想办法找劳动力。 于是可怜的魔族就被叶瑾凝盯上了,丝毫也不顾忌自己的徒弟其实也是魔族之人。 洛荃晚倒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计划,只是还有一些微微的疑惑:“师尊,为何不挑起妖族与月影宗之间的战争呢?理应会更容易一些。” 魔族此时正在扩张领土,与南疆打得不可开交,没必要同时得罪两大宗门。 而妖族早已经对月影宗积怨已久,肯定愿意干这种事情。 “因为栎槡的故事里与魔族的牵扯更深,妖族注定不配拥有姓名。”叶瑾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洛荃晚:“……”行。 “其实,栎槡的心结在于你的祖父,解铃还须系铃人。”叶瑾凝道,“再者,妖族如今势微,我怕他们不行。” 好一个不行,如果如今的妖主听见这话估计会被气死。 洛荃晚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有些意外地说道:“师尊,难道你要……” 妖族就算再弱,也不可能抵不过月影宗。 “没错,”叶瑾凝赞许地回望着洛荃晚,语气认真道,“我要给整个修真界换一换血。” “也就是说,这一盘大棋不仅是针对月影宗的,而是整个修真界。” 洛荃晚明白了。 如今的修真界腐朽不堪,领导者懦弱无能,安逸地待在原地只会让他们醉生梦死,丝毫不顾及百姓的生死。简直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也该有所改变了。 “就算这里只是浮生镜,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叶瑾凝道。 洛荃晚赞同地点了点头。 神器的威力已经远超他的想象了。不仅是栎槡,就连鬼主、天璇等鬼,也拥有自己的意识。他也做不到只把他们当成纸片人。 而后他又有些头疼地问道:“栎槡究竟是什么身世?” 叶瑾凝作追忆状,回答道:“栎槡的母亲是妖族的一名风尘女子,堪称妖族第一美人,那年,杏花微雨,你祖父他说他只是一名普通人,然后二人迅速定了情……” 洛荃晚忽而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双叒叕明白了,抢答道:“然后她和祖父春风一度,但是我的祖父却在事后嫌弃她上不了台面,给不了她一个名分,于是弃之而去。” 然后又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名女子却怀了我祖父的孩子,也就是栎槡。” “身为风尘女子,花楼再也容不下她了。” 洛荃晚越说越起劲:“然后那名女子想找到我祖父,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名分。却发现,那个男人不仅骗了她他的身份,还和别的女子浓情蜜意。” “她心灰意冷之下,决定自己一个人生下孩子。” “那么多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叶瑾凝:“……” 他还什么都没说,这小崽子就猜得一字不差,甚至还声情并茂。 叶瑾凝:“你懂得挺多的嘛。” 洛荃晚表示,这种始乱终弃渣男的狗血爱情故事,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话本子了,套路都是一个样子的。 艺术毕竟来源于生活,有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只是,看书之人尚且能津津乐道,或是叹惋,或是哀怨,或是唏嘘,或是付之一笑。 但是若身为书中之人,又该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 就像栎槡,他的母亲曾是风尘女子,又孤立无援,他幼时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他又是经历了多少,才走投无路去了月影宗,然后又下了多少地决心,才努力想凭一己之力灭了月影宗。 其实,都是迫不得已。 叶瑾凝和洛荃晚一同离开了鬼蜮,再次动身前往南疆太谷。 ——洛荃晚只觉得,太谷可真是个糟心的地方,无论是幻境还是现实,都要去这个地方打个卡。 体验感极其恶劣,差评差评。 “师尊,你的计划是什么?需要我们假扮月影宗的弟子去挑事吗?”洛荃晚问道。 叶瑾凝摆了摆手,说道:“你的想法太保守了,果然是幼稚。成年人从来不做这种事。” 洛荃晚笑意盈盈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叶瑾凝也笑着望向他,眸光闪动:“愿不愿意……去坑一下你爹?” 洛荃晚:“……” 洛荃晚:“!!!” 第49章 行至浮生问归程(十) 洛荃晚在愿意与不愿意之间进行微弱的量子波动,最后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反正叶瑾凝又不会害他。 “只是,师尊你如今的境界被压到金丹期,应当抵御不了太谷中的毒雾,还是我去。”洛荃晚贴心地说道。 叶瑾凝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这个徒弟,坑爹坑得如此主动,如此细心,如此贴心,真是不免让人感叹,孝出强大。 “太谷的毒雾对我无效,放心。”叶瑾凝说道。 洛荃晚一怔。 原来叶瑾凝能进入太谷并不是因为他境界高,而是因为毒雾对他无效。可是只有魔族才能免疫毒雾,难道…… 叶瑾凝有些无语地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想什么呢?我不是魔族,只是单纯地百毒不侵而已。” 洛荃晚乖乖地点了点头:“哦。” 原来世界上还真的会有百毒不侵这种体质,是他见识浅薄了。 二人又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南疆。 此时,南疆南部已经被魔族占领,沉夜门与南疆的这一任主人联手,共同对抗着魔族。 在来之前,洛荃晚以为自己会见到尸横遍野的景象。 但是从南疆北部一路御剑过来直到中部,只见百姓安居乐业,似乎压根就没有被战争打扰到。 中部是交战区,除却有一些受了伤的修士之外,百姓们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得不说,你的祖父虽然是个渣男,却是罕见的仁君。”叶瑾凝感叹道。 这也是他愿意挑起月影宗与魔族之间战争的原因,起码魔主是不愿意滥杀无辜的。 洛荃晚幽幽道:“反过来说,虽然他是个仁君,却是个罕见的渣男。” 要不是他始乱终弃,会有那么多事吗?说不定他压根就不用进这浮生镜,他和师尊也不会如此危险。 叶瑾凝噗嗤一笑:“好好好。” 这孩子,不仅坑起爹来毫无压力,就连骂自己的祖父都如此理直气壮。 不愧是九苍山九年素质教育出来的人才。 优秀。 —— 太谷依旧被毒雾笼罩着,阳光无法穿透这层毒雾,整个地方陷入了一片黑暗。光芒变得微弱而扭曲,仿佛是地狱的火焰在跳动。 叶瑾凝和洛荃晚动用黄泉术,瞒过了魔族在南疆南部守卫的眼睛,直接与魔族普通百姓混在一起,进入到太谷之中。 等穿越那片黑暗的毒林,便来到了太谷的城池处,眼前已经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或许是如今魔族还栖息在其中,这里并不似他们之前来时的死气沉沉。 魔族的百姓们也算是安居乐业,商贸也是络绎不绝,充斥着欢声笑语。 进入太谷之中,二人也不似在外面那般防备,害怕被人认出,毕竟有毒雾防御,除魔族之外压根无法进入,守卫也会松散很多。 洛荃晚细细地观望着,从路边的小贩到来往的百姓,再到每一栋建筑,每一个街道,一直到远处若隐若现起伏的山脉。 ——这里便是旧时他的族人居住的地方。 二人来到一座客栈,店内生意兴隆,人流络绎不绝,谈笑声极大。按理来说,这种地方信息流通量巨大。 叶瑾凝和洛荃晚低调地坐在某一个角落里,暂时休整了一下,毕竟来回奔波也挺累的。 “接上回书说到,魔主与夫人大吵一架之后,夫人愤然离去,魔主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宫殿,那叫一个寂寞凄惨啊……” 说书先生坐在一处高台上,语气抑扬顿挫,绘声绘色。 底下听书之人也纷纷叹惋,叹息声此起彼伏。 洛荃晚和叶瑾凝对视了一眼,纷纷竖起了耳朵。 这个魔主应当就是洛荃晚那个花心的祖父,而夫人应当就是他的亲祖母了。 看来魔族广大的人民群众对魔主的感情经历还挺感兴趣,甚至被做成了话本流传。 “可是,我们族人的处境却越来越艰难,地域太小而导致粮食供不应求,有许多族人走出太谷偷偷与其他几族生活在一起。” “但是由于我族族人的心头血对修炼有奇效,但凡被发现是魔族,下场都极其凄惨,甚至还会被抓去当作牲畜豢养!” 讲到这里,底下所有人一瞬间噤了声,神情又是悲哀又是愤怒。 洛荃晚不禁想起了露华镇之事,长右和慕澜的悲剧便是这样造成的。 不仅是他们,千千万万个魔族都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明明匹夫无罪,却因怀璧其罪而遭遇灭顶之灾。 “万幸!魔主体恤民情,心系我族,他毅然选择出征,愿以兵戎来换得我族一个光明的未来!” 底下所有人都很是激动,纷纷站起来,大喊:“好!” “魔主殿下万岁!” 说书先生满意地望着台下,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嘿,诸位绝对想不到,就在魔主出征前不久,夫人竟然因为担心魔主,竟偷偷跟随他前去!” 底下有姑娘叹息道:“哎,夫人终究还是心软了……” 说书先生继续道:“夫人本就是贵族之后,血脉出众,天赋异禀,境界绝对不亚于魔族!她与魔主一起首战告捷,成功地打下南疆南部!” 底下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惊喜声一声接着一声,更有人喜极而泣。 “魔主万岁!夫人万岁!” …… 叶瑾凝挑眉看着台上的说书先生,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人不像是普通的说书先生?” 洛荃晚明白叶瑾凝的意思,冲他微微一笑:“他应当是有人故意派来稳定民心的,至于这个人是谁,我猜就是我父亲。” 这倒也正常,民心所向才是关键,有民众的支持才有能力继续战斗。 魔主与夫人都奔赴前线,洛羿身为少主,他要做的只有稳定好太谷中的普通百姓。 叶瑾凝双眼含笑,打趣道:“你们家还都挺厉害啊。” 洛羿如今年方九岁就有能力掌控后方大局,可见其心思缜密。 栎槡也是天资卓越,远超常人。 他那个祖父更不用说,虽然花心了一点,也绝对称的上是一代枭雄。 洛荃晚听着叶瑾凝的夸奖,心里暗戳戳地想,这个“你们家”,应该也包括他?也大致可以算是夸他了。 “当然你可能更厉害一点,”叶瑾凝又接着调侃道,“谁家徒弟年仅十五就已经到了金丹中期?原来是我们家的啊。” 实际上,洛荃晚的经脉也算是刚刚恢复,修炼的速度就如此迅速,这在整个修真界里也是闻所未闻的。 不仅如此,这个看似十分不正经、还爱躺平摆烂的少年,在同样的年纪,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肃清了魔族朝野。弄得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精怪左护法毫无还手之力。 明知叶瑾凝没有任何旎旖的心思,只是单纯的调侃,但是洛荃晚的耳根处还是微微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被洛荃晚放出来透透气的诸怀看见这一幕,恨不得自戳双目。 装,你就可劲装! 你脸红害羞个什么劲啊! 就仗着你师尊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不知道你的本性是?! 洛荃晚轻轻咳嗽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师尊有所不知,我们家全面深入地贯彻‘放养’思想,致力于培养下一代独立思考的能力。” 叶瑾凝:“……” 叶瑾凝呵呵一笑:“说得好像还挺高大上,但说白了,不就是压根不管吗?” 洛荃晚悲壮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在他还不会直立行走的那个年纪,父母就压根不管他了,他只得爬着去自己找食物吃。 别问洛羿,问就是他当年也是如此。 正所谓他自己淋过雨,就要将下一代的伞也撕碎,一起淋雨。 这种不会带娃的思想一代又一代地传承着,至今为止依然无法磨灭。 一旁看热闹的诸怀表示,洛荃晚好惨。 但他爱听,这种事还是多讲。 看客们议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之后,说书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日便是兰夜节,今年魔主不在,少主会亲自主持!” “魔主与夫人的爱情故事如此唯美,希望在座的各位也能找到自己的真爱!” “明晚的赐福仪式,将在主城戌时如期举行,望各位有情人准时参加!” 底下再一次哗然,纷纷应和道:“好!” “说得好!” “有少主在,仪式肯定和往年一样盛大!” …… 洛荃晚指节有规律地扣动着桌面,感叹道:“原来是兰夜节啊……” 洛荃晚眸光闪动,却有着一丝丝的黯然。 在冰原深渊之时,兰夜节都是由洛羿和南宫云陌一同主持着的,两人的爱情故事也同样羡煞旁人。 虽然洛荃晚老是被当做电灯泡,但是那却是他少有的一段幸福时光。 叶瑾凝思索了一下,恍然道:“兰夜节,就是人界常说的乞巧节?” 洛荃晚回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后像是忽而想到了什么,耳根处越来越红,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声音轻缓道:“师尊……我们按照计划,是不是应该去主城参加仪式?” 叶瑾凝眼睛一亮,有些赞赏地说道:“没错,魔主宫殿守卫太多,我们不好轻举妄动,但若是在仪式中,变数就多了!” 洛荃晚克制着自己即将上扬的嘴角,装作认真而又苦恼的样子说道:“可是……那个仪式只有情侣才能参加。” “啊?”叶瑾凝皱了皱眉,轻声呢喃,“那该从哪里找来两个姑娘来配合我们呢……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诸怀身为旁观者看着这两人,莫名地想笑。 一个恋爱脑似乎上头了,一心只想套路自己的师尊。 一个则一心只想搞事业,完全没有看出自己徒弟的那点歪心思。 眼看叶瑾凝苦思冥想,洛荃晚眉眼间都晕染了一丝暖意,眼眸深邃,含着些许期待开口:“师尊,不如……” “有了!”叶瑾凝突然惊喜地说道。 洛荃晚眼睛亮亮地盯着他,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只见叶瑾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些不怀好意,语气罕见地温柔了起来,道:“不如,我可爱的徒弟,你穿个女装?” 洛荃晚:“……” 啊这。 叶瑾凝见他不说话,威胁道:“你不穿,难道还要为师我穿?” 洛荃晚面露期待:“嗯!” 叶瑾凝:“……” 叶瑾凝手指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洛荃晚突然感觉凉嗖嗖的,平白生出了几分寒意。 “怎么能让师尊做这种事情呢?自然是我来,我来……”洛荃晚连忙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再说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洛荃晚有些愉快地想着。 反正到时候,他和师尊会以情侣的身份参加那个仪式。 毕竟那些流程他可是都知道的。 光是想着,洛荃晚就感觉自己的心“怦怦”跳个不停,眉眼带笑,心头涌出无限的期许与悸动。 —— 主城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月色琉璃。 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犹如星空下的仙境。庙宇内外,香火缭绕,信徒们虔诚地祈祷,希望能够得到神灵的庇佑。 天空中的繁星与地面上的灯火交相辉映,衬托出一对又一对甜蜜的恋人幸福的脸庞。 除了—— 一个面容绝美,宛若谪仙的男人和一个矫揉造作,肩宽腰窄的“少女”。 在今夜第无数次叶瑾凝忍不住笑出声之后,洛荃晚本来高兴而激动的脸终于渐渐地黑了下来。 洛荃晚委屈地撇了撇嘴,撒娇道:“师尊~~有那么好笑吗?” 洛荃晚皮肤莹白,身穿一身粉红色的广袖衣裙,倒也没有太过于不堪入目。 但是他五官凌冽硬朗,不属于那种柔美的长相,身材也符合男性的所有特征,这身衣裙怎么看都小了,几乎是贴在他身上的,显得他与周围那些娇小玲珑的少女格格不入。 叶瑾凝捂着脸道:“噗嗤——不,不好笑,其实你挺美的,哈哈哈哈哈……” 洛荃晚:“……” 叶瑾凝又不小心看了他一眼,又笑了个不停,说道:“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洛荃晚:“……” 洛荃晚心如死灰。 但看着叶瑾凝发自内心的笑意,而不是平时那种阴森森的假笑,洛荃晚忽而心情舒畅了许多。 能逗师尊开心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第50章 诚以吾心如镜澄(一)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一束束亮丽的烟火划破天际,绽放出五彩斑斓的花朵。 叶瑾凝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绚烂的光映在他好看的脸庞上,眼睛熠熠发光。 洛荃晚却静静注视着他,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唇角含笑,宛若春风拂过。 无数青年男女欢呼出声,惊叹声不绝于耳。 烟火美极,却转瞬即逝。 待到归于宁静时,唯有灯火在黑夜中闪动。 “快走,仪式就要开始了!” 所有人欢呼着朝主城中央的位置涌去。 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几近拥挤。人群如同海浪,一波接一波,推搡着向前。 叶瑾凝被挤得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拉住了洛荃晚的衣袖。 洛荃晚衣服太紧,险些迈不开腿。 眼看两人就要被冲散开了,洛荃晚反手握住了叶瑾凝的手,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结果用力过猛,叶瑾凝始料未及地摔到了洛荃晚怀里。 洛荃晚发出了一声闷哼。 但却伸手抱住了他。 叶瑾凝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虽然洛荃晚年纪小,但身量已经与叶瑾凝相差无几,刹那间,两人呼吸交缠,眼神猝不及防地交融在一起。 叶瑾凝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便宜徒弟,竟然生得这般好看。 尤其是眼睛,深邃幽暗,又泛着点点星光,仿佛夜空一般神秘莫测,却蕴含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师尊……看够了吗?”洛荃晚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叶瑾凝方才的一丝茫然彻底褪去,又恢复平时的模样,懒懒地摸了摸洛荃晚的脑袋,满意地说道:“你这孩子,长得还挺好看的。我就知道我收徒的眼光肯定不错。” 洛荃晚的脸又黑了下来。 你这孩子…… 这孩子…… 孩子…… 在叶瑾凝心中,他还只是个孩子。 洛荃晚默默地回忆了一下,叶瑾凝好像经常摸他的脑袋,但这明显就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关爱,完全不是…… 唉。 “所以……先松开为师?”叶瑾凝挑眉轻笑。 洛荃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叶瑾凝,两人的距离贴近,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以及对方的体温。 师尊虽然是冰灵根,身体却如此温暖,有种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感觉。 “哦……好的师尊。”洛荃晚低声说道,眼神依旧落在叶瑾凝的脸庞上。 叶瑾凝依旧微笑着。 不知过了多久。 叶瑾凝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咬牙切齿道:“好的?你倒是松手啊!” 洛荃晚不松手。 “三……二……” 洛荃晚松手了。 但又没完全松。 他又握住了叶瑾凝的手。 洛荃晚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叶瑾凝,语气委屈巴巴地说道:“师尊……人太多了,我怕我们走散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瑾凝的表情。 叶瑾凝笑容越深了,眼神逐渐幽暗了起来,却没有松开洛荃晚的手,反而用力回握着他,说:“好啊,那就走。” 洛荃晚察觉到叶瑾凝主动拉着他的手,脸颊又发烫起来,心跳微微急促。 两人跟随着人流缓慢地行走着。 “我想知道,在现实中,我们的关系如何?”叶瑾凝漫不经心地问道。 洛荃晚则慎重地回答道:“师尊待徒儿极好。” 凭心而论,的确如此。 叶瑾凝斜睨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说道:“可是,现在的我并不想收徒,我想知道,为什么以后的我会做出收徒这个举动?” “甚至,会对你那么好。”叶瑾凝补充道。 洛荃晚沉默了。 是啊,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叶瑾凝会突然出现在忘水村救了他,又让长右去教导他、陪伴他,还让他去参加九苍山的招生,又毫不犹豫地收他为徒呢? 洛荃晚忽而想起了在冰原时叶瑾凝说的那番话。 【不是因为我选择了你,你恰巧是这个身份,而是因为这个身份,我选择了你。】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魔族少主,未来的魔主吗? 倘若只是为了控制局势…… 但是魔族已然稳定,除左护法之外没有魔族会离开冰原,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洛荃晚不知道。 也没那么想知道。 师尊说了,他绝不会害他,既然如此,没什么可顾虑的。 洛荃晚握紧了叶瑾凝的手,不动声色地离他更近了一点,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因为徒儿的人格魅力。” 叶瑾凝:“……”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叶瑾凝默默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脸上的微笑显得格外假:“看来你似乎并不太想知道为什么……” 洛荃晚注意到叶瑾凝的小动作,心凉了半分。 师尊不喜欢他的靠近…… “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在月影宗的时候,我会那么快就相信你说的话?”叶瑾凝继续说道。 洛荃晚有些委屈,但还是固执地说道:“不好奇。” 叶瑾凝感觉自己似乎碰上钉子了。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强硬道:“你好奇!” “我不好奇。”洛荃晚比他还强硬。 叶瑾凝:“……” 按照以往,叶瑾凝定然会表面上继续笑嘻嘻的,然后事后再趁其不备报复回去。 但此时不知为何,叶瑾凝却轻然叹息,浅色的眼眸直直注视着洛荃晚,眸里蕴意不明:“因为我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利用你。” 洛荃晚挤出一个笑容,有些发涩道:“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没有我……” 就连洛羿也才九岁。 叶瑾凝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继续说道:“我利用的不是你魔族少主的身份,而是……你体内的灵骨。” 洛荃晚又回想起在剑阁时诸怀说的话。 当世它所碰见的有灵骨的有三人,其一为当年的帝夕尊者,其二为叶瑾凝,其三……就是他。 “我之所以相信你,也是因为感知到了你体内的灵骨。” “我的计划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我需要一个有灵骨的人。当我见到你之后我就知道,未来的我选中的人是你。” 眼见洛荃晚依旧沉默,叶瑾凝语气几近残忍,一字一顿地说道:“在我的计划中,你是要死的。” 洛荃晚听到这里,猛然拉住叶瑾凝,掰过他的肩膀,在人流中强迫他与他对视,语气淡然道:“那师尊……你为何又要在现在告诉我这些呢?” 叶瑾凝用力挣脱开来,神情平静如水,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说道:“那我倒要问你一件事。” 洛荃晚静静地聆听着。 “你是不是喜欢我?” 洛荃晚瞳孔骤缩,呼吸一窒,心脏似乎也停了半拍。 第51章 诚以吾心如镜澄(二) 人潮依旧川流不息。 叶瑾凝静静地等待着洛荃晚的回答,神情漠然而又平静,宛若九天之上孤傲的寒月一般清冷。 方才的温暖似乎转瞬即逝。 ……但偏偏是这样一种平静,刺痛了洛荃晚的心。 他从未感觉过自己这般渺小,似乎在叶瑾凝的心中,自己压根就微不足道,甚至不足以让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可是…… 方才还不是这样的。 在浮生镜之外也不是这样的。 微风轻轻起,灯火摇曳。 洛荃晚忽而眼神坚定起来,再一次靠近叶瑾凝,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道:“是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你。” “所以……师尊,哦不,叶瑾凝,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拒绝我,让我放弃,让我恨上你对吗?” “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我也不笨。” “没必要编造一段漏洞百出的话来糊弄我。” 叶瑾凝气笑了,对不断逼近自己的逆徒怒目而视,没有后退,反而也向他逼近:“你又凭什么认为,我说的是假话?” “你怎么可能会去主动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呢?”洛荃晚反问道,“你不会的。” 叶瑾凝话哽在喉头处,一时语塞。 “还有……”洛荃晚直视他的眼眸,凌然的眉眼有几分浅淡的温柔,“退一百步来讲,就算你要杀我,那又如何?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 “若你想要我的命,只管说便是,我亲手送上。” “但我依旧喜欢你。” “这一点,永远不变。” 叶瑾凝瞳孔紧缩,是掩藏不住的震惊,却闪烁着几丝复杂的光芒,甚至有几分不易觉察的湿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轻声说道:“你这是不打算再继续装乖巧徒弟了?” 眼看叶瑾凝的态度软化,洛荃晚心里的紧张感也少了几分,一时鬼迷心窍一般,摸了摸叶瑾凝散落的几丝碎发,故作委屈道:“徒儿现在不乖巧吗?徒儿甚至都愿意把命给你。” 叶瑾凝突然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微微躲闪。 而后怒骂道:“你可真是……” 洛荃晚立马接道:“恬不知耻?” 叶瑾凝掌心灵力运转,威胁一般地看着他,继续骂:“简直就是……” 洛荃晚继续接道:“大逆不道?” 叶瑾凝觉得自己八百年没有崩过的表情管理在此刻轰然倒塌,咬牙切齿盯着这个不要脸的徒弟,抬手就送了一记灵力暴击,打在他小腹上。 洛荃晚闷哼一声捂住小腹。 ……却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脸颊又微微地泛起红晕。 “师尊要不……再用点力?” 叶瑾凝悚然。 叶瑾凝不理解。 叶瑾凝怀疑人生。 叶瑾凝为自己失败的教育而感到痛心疾首。 眼前的这货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刚开始那个乖巧可爱的徒弟去哪了?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是也没想到,这货的本性这般地不要脸,这般的……受虐狂! 他甚至想冲过去质问一下未来的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收这么个徒弟。 叶瑾凝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跟随着人流行走着,不去搭理他。 “师尊……等等我啊。”洛荃晚连忙不要脸地跟上他,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 “滚。”叶瑾凝言简意赅。 “不滚。”洛荃晚死缠烂打。 …… 人流渐渐涌动到一处巨大而又空旷的地方。 一座巨大的敞露着的楼台屹立在中部,栏杆上镶嵌着琉璃夜石,夜晚时分,夜石在灯光的照射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犹如星空中的繁星。 旁边是一尊巨大的人型铜制雕塑,雕塑旁边是一盏精致的灯笼,灯笼内的烛火摇曳生姿,照亮了整个楼台,仿佛月亮从天而降,落入了人间。 楼台上清晰可见一个清俊可爱的小少年,慵懒华贵地负手而立,旁边是若干个黑衣守卫。 叶瑾凝来到这边之后,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无法动弹,仿佛被震惊所吞没。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睛却不断地眨动着,似乎在确认自己看到的是否真实,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洛荃晚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叶瑾凝,此时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关心地问道:“师尊……怎么了?” 叶瑾凝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注视着那尊铜制的雕塑。 洛荃晚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铜像是一个端庄优雅的青年,身材匀称修长,站姿笔直如松。他的眉眼细长,目光如炬,面容清秀。头发被精心地束成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支精致的玉簪。 叶瑾凝握紧了拳头,浑身散发出凌冽的寒意,语气森然道:“是他……你们魔族,为什么会有他的雕塑?” 而且似乎还供奉着这尊雕塑。 感受到他此时此刻真实的愤怒,洛荃晚有些惊疑地看着叶瑾凝,老老实实地说:“他是魔族的始祖,九尊。” 九尊…… 没有人比叶瑾凝更了解历史,他自然知道九尊是谁。 “他怎么可能会是九尊……”叶瑾凝喃喃道,脸色已经慢慢失去了血色。 洛荃晚却是突然明白了,瞪大了双眼,回望着叶瑾凝,有些难以置信道:“难道……他就是师尊所说的那个神秘人?” 叶瑾凝咬牙点了点头。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可恶的脸。 看上去最为圣洁,最为端庄,却最为狠厉,最为邪恶。 “这……怎么可能,九尊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洛荃晚感觉到这一切突然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在发展了。 叶瑾凝面上血色回涌,渐渐归于平静,眸光凌冽地看着那尊雕塑,道:“此事待我们出浮生镜之后再议。” 洛荃晚慎重地点了点头。 却不免有些担心。 倘若那个神秘人真的是九尊,他身为一族的始祖,实力定然深不可测,甚至可以说是接近于神。 他们真的会是他的对手吗? 等等。 洛荃晚甩开那些负面的想法,又想起来,那个人既然这么多年来都销声匿迹,就说明他肯定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洛荃晚再次将安慰的目光移向叶瑾凝,却对上了叶瑾凝同样关心的视线。 他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能想到的,叶瑾凝肯定也能想到。 第52章 诚以吾心如镜澄(三) 叶瑾凝再一次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洛荃晚看他有些心虚地模样,心里一暖,明知故问道:“师尊,你还是关心弟子的,对吗?” “有病就去治。”叶瑾凝毒舌道。 洛荃晚再一次厚脸皮地凑了上去,语气暧昧不清道:“可是,只有师尊才能治好呢……” 叶瑾凝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帝江出鞘半寸,抵上了他的喉咙,冷嗖嗖地笑着道:“是吗?” 洛荃晚:“……” 洛荃晚适可而止地闭上了嘴。 灯火阑珊,璀璨明烂。 楼台之上的洛羿认真地盯着月亮观望着,待到某一时刻来临,终于开口对旁边的侍卫说道:“时辰到了。” 此时,月华洒下,楼台周围的土壤处突然疯长出浓密的花海。每一朵花的花瓣犹如细腻的丝绸,轻轻地展开,呈现出一种优雅而高贵的气质。 纷扰的香气浓烈醉人,瞬间弥散于空气之中。 洛荃晚轻轻地向叶瑾凝耳语道:“我们兰夜节的第一项仪式,就是男子替自己的心爱之人簪上美丽的花朵。” “一曰:赠花寄意三层雪,暗香浮动夜如水。 二曰:赠花为表同心意,冰雪聪明又一春。 三曰:赠花祝福颂千秋,永结同心共白头。 四曰:赠花传情诗意远,水乡漫步共天涯。” 楼台亭阁屹立于中央,广阔的四周被花海涌没。无数青年男女,甚至早就结发的夫妻们徜徉在花海中,仔细地挑选着其中最美的一朵,簪于自己心爱之人的发中。 叶瑾凝眸光深沉地看向洛荃晚,眼神里仿佛蕴含了千百万种复杂至极的情绪,无法仔细辨别。 此时的洛荃晚或许还不懂,为何叶瑾凝会用这般眼神看着他。 他只是倔强地拉了拉叶瑾凝的衣袖,有些委屈地撒娇道:“师尊……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情人,你应当为我簪花的……” 洛荃晚本都做好了要被拒绝,然后再锲而不舍地继续劝说的准备。 但却见叶瑾凝释然一般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好。” 洛荃晚怔愣了片刻,随即又惊又喜地看向叶瑾凝,内心的喜悦如同烟花一般在心底绽放。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叶瑾凝就主动牵上他的手,冲他付之一笑,拉着他走上花海之中。 似乎像是梦一般不真实,洛荃太过激动,反而谨慎了起来。 月光洒在花海之上,如同一片银色的薄纱轻轻覆盖,花香在空气中弥漫,如同仙境般的气息。 红色的玫瑰如同火焰般热烈,白色的郁金香如同雪地上的精灵,黄色的向日葵如同阳光般温暖…… “找到了。” 叶瑾凝纤长白皙的手指捻了一朵清秀的小苍兰花。 他缓缓靠近洛荃晚,距离在一瞬间被拉近,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起来,洛荃晚的眼睛一眨不眨,甚至能感受到叶瑾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庞上。 叶瑾凝将小苍兰花轻柔地别在洛荃晚的头发上。 洛荃晚呼吸一窒。 有暧昧掺杂在空气里,不受控的发酵,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或许是受到了蛊惑,他鬼迷心窍地盯着叶瑾凝薄薄的唇,蜻蜓点水一般亲吻了一下。 他浅尝辄止,却回味一般地抿了抿嘴唇,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 ……但却十分认命地已经做好了被师尊打一顿的准备了。 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正所谓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师尊的底线,最后说不定师尊就能接受他了。 他闭上眼睛等待了许久,想象中的痛击却并没有袭来。 洛荃晚有些意外地睁开眼睛。 却见叶瑾凝垂下眼眸,并没有提及那个吻,反而轻声问道:“你知道小苍兰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洛荃晚此时不明所以,呆呆地摇了摇头。 “香雪兰凌波粲然,夜间尤甚,寓意着浓烈的爱意。” 洛荃晚的眼神瞬间炽热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几欲将他融化。心跳如雷,几乎从他的胸膛里跃出。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恋人,在山间见到这种花时很是喜爱,亲自将其采摘带回了家。 它的花朵散发出阵阵清香。沿途被风雪吹落到地上,结果冰雪也被染上了花香,便称其为‘小苍兰’,又称香雪兰。” 说到此处,叶瑾凝抬眸注视着洛荃晚,眼中含意不明,认真地问道:“你可曾听闻过这个故事?” 洛荃晚含有半分疑惑地摇了摇头。 “好……”叶瑾凝眸中涌现出一丝淡然的忧伤,但很快就消失了,快到让人捕捉不到它的踪迹。 “我似乎,还并没有对你的喜欢作出任何答复,”叶瑾凝又接着说道,唇边溢出几分淡淡的苦涩,“我不喜欢你。” 此言犹如钝器一般打在洛荃晚的心尖上,让他瞬间坠入谷底。 他扯出一抹笑来,眸里犹如阴云密布,平白生出几分荒谬的意味:“师尊……你是在耍我玩吗?” “你那么聪明,猜出了我对你的感情。” “我本以为你知道我这不该有的心思之后,会惊慌失措,心灰意冷,从而将我这大逆不道之徒逐出师门。” “可是你没有,你似乎并没有觉得我有多荒唐。反而编造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计划来骗我,拒绝我。” “但你若真的不喜欢我,又为何为我簪上小苍兰花,为何默认那个吻,又为何给我讲述那个故事?” 为什么明明不喜欢他,却又要给他错觉呢? 叶瑾凝再次退开了一步,月光下隐隐约约可见他的眼眸泛起了一层水光。他认真地对洛荃晚说道:“其实……我没有骗你,那个计划是真的。” “哦,那又怎样?” 叶瑾凝又说道:“我……我不喜欢你的。” “哦……既然你说不喜欢,那便不喜欢,弟子喜欢你就够了。”洛荃鸿倔强地说道。 叶瑾凝沉默了。 他再一次叹息,似是哀求一般地说:“你别再喜欢我了……” 他很少有这种失态的时候,平时他一向不将情绪外露,只教旁人觉得他深不可测,但此时的这些许情绪,低落、忧伤、无奈、叹惋……却混合交杂在一起。 洛荃晚忽而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脑海中闪过几次稀碎的片段。 同样是叶瑾凝那般忧伤的脸庞,和同样哀婉到了极点的劝说:“阿晚……别再喜欢我了……” 好生熟悉…… 这一切都太过于熟悉了…… 心脏蓦然骤疼了起来,痛得让他难以呼吸。 他狠狠地忍住这种不适感,目光灼灼地望向叶瑾凝。 洛荃晚不明白,叶瑾凝究竟有什么事瞒着他。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深彻骨髓的哀伤?是因为他吗? 为什么会觉得这一切都如此熟悉呢…… 相顾无言,空气沉然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洛荃晚沙哑着嗓子苦笑道:“既如此,我也不愿让你为难。我本意非是如此,抱歉。” 第53章 诚以吾心如镜澄(四) “不必抱歉,”叶瑾凝渐渐收敛了情绪,将视线移到站在楼台之上俯瞰着一切的洛羿身上,说道,“还是……以正事为重。” 月影轻曳,微风渐离,花香淡然飘散,渐渐的凉意生起,让人清醒了不少。 “好……” 在没有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前,洛荃晚不愿意平白无故添乱,让叶瑾凝烦心。 他压下心头涌现出的难受与困惑,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洛羿身上。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洛羿面无表情,空洞地念着台词,视线扫过楼台之下的四周。 洛羿内心的活动很是丰富。 谁懂,他这个年纪,哪有什么心上人。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让他做这种事情,看一群情侣歪歪腻腻,吃一嘴的狗粮。 哦,似乎不远处还有一对奇葩的情侣。那个“女子”,肩宽腰窄,怎么看都像是24k纯爷们,还穿着一身粉红色衣裙。 哦,那个男扮女装的大佬,还和他旁边那个容貌极美的白衣男子亲了起来。 哦,亲完了,白衣男子又后退了几步,似乎在欲拒还迎。 啧啧啧,不就是两个男子嘛,谈恋爱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用的着特意扮成女子吗?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哎,为什么那两人突然又将视线齐刷刷地移到他的身上呢? 奇怪。 殊不知,自己的好大儿已经在思考着如何坑爹了。 “接下来,是第二项仪式,‘祓除畔浴’。”洛羿硬着头皮继续念台词,总觉得自己后背发凉。 洛荃晚侧头思索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低声对叶瑾凝说道:“‘祓除畔浴’是重要的一项仪式,祓禊一般指到水滨去洗濯,去除宿垢,带走身上的灾晦之气,有祈福的寓意。” 叶瑾凝神色微怔,惊愕道:“共浴?” 魔族……民风这么开放吗? 洛荃晚低咳了两声,弯起眼,语气平平地说道:“呃……倒不是像师尊想象的那般。” “女子要用皎月泉水,男子要用剑影泉水。此二泉之水聚集天地之灵力,且未被毒雾所侵染,分别象征着阴阳两仪。” 叶瑾凝扶额苦笑:“这……” 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洗澡,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师尊放心,我们魔族的管理也算是井然有序,不似粗俗的乡间野人,就算男子也不会共浴。也就像修真界随处可见的汤池所一般,都有单独的房间。” 叶瑾凝放心了。 那就好。 洛荃晚斟酌着继续说道:“下一项仪式是祭祀高禖。相传高禖是管理婚姻和生育之神,通过这种活动,人们希望能除灾避邪、祈求生育。” “这种祈福仪式,都会由魔族最高级别的领导人亲自带领的。” “我们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楼台,我父亲身边的那群守卫都修为不低,实力最低也在元婴期。” “等祈福仪式他下来了,我们便有可乘之机。” 叶瑾凝轻微颔首,对此表示认可与赞同。 等洛荃晚再一次抬眸瞥向洛羿时,瞳孔却骤然紧缩,扶额叹息道:“师尊……我父亲他似乎发现我们了,为什么一直都盯着我们看?” 叶瑾凝则没有一点被盯住了的慌张,反而饶有兴趣地将目光投向洛羿的方向,冲他报以微笑。 “或许……是被你惊天地泣鬼神的装扮给迷住了。”叶瑾凝最后得出结论。 洛荃晚:“……” 似乎也没毛病。 而楼台上的洛羿却被叶瑾凝莫名其妙的微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盯着他们谈情说爱,还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实在是有些尴尬。 不过……那个男扮女装的少年,眉眼之间却有几分熟悉,居然让他觉得有几分莫名的亲近感,偏生让人生不出来一点警惕。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洛羿的眼神依旧没能离开两人,一直追随着他们。 方才花好月圆的情侣们在此时竟依依不舍地开始分别了。这项仪式本就需要男女分开,他们也是极为虔诚地向各自的方向走去。 此时叶瑾凝才如梦初醒般恍然,似乎是发现盲点了,说道:“呃……你是不是要和女子一同去女浴?” 洛荃晚:“……” 洛荃晚沉重地点了点头,悲壮地说:“师尊,我不能去,虽然有隔间,但是……但是相隔太近,还是有损姑娘们的清誉。” 再说了,他这副装扮,只要眼睛不瞎,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男子,要是被姑娘们发现了,铁定会被当成流氓给当场诛杀。 叶瑾凝意味深长地斜了他一眼,说:“那你说该如何?” 洛荃晚抿唇思索着,良久才缓缓开口,神色平静无波澜:“嗯……我们魔族一向是体贴化、人格化,所以,情侣也是可以两个人一间的,只不过比较少罢了。” 魔族民风淳朴保守,在未成婚之前,男女之间很少会有亲密接触。一般只有已婚人士们才会情侣间。 这话让叶瑾凝的脚步倏尔停了下来,他侧头望向他,眉梢轻挑,重复道:“哦?两个人一间?” 洛荃晚则面不改色心不跳,双手环胸,显得十分淡定。 除此之外,可别无选择。 短暂的沉默后,叶瑾凝瞥了他一眼,眸底流露出几分他看不懂的情绪,无奈地说道:“……行。” 说完便利索地转身离去。 殊不知,在他转身之后,洛荃晚原本淡定异常的神情瞬间改变,羽睫下黝黑的眸子注视着他的背影,含有一丝戏谑而又得意的笑意。 从叶瑾凝让他穿女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想好了这样来套路他。 他可从来都不会束手无策,也不会白白等着自己想要的东西送上门来。喜欢的东西,总要自己去争取。 他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做什么事情都漫不经心,但实则却最是偏执倔强。 他想要的,也只能是他的。 既然叶瑾凝已经如此纵容他,就让他一直这么对他,不要让现在的这一切磨灭,否则…… 他也是会得寸进尺的。 第54章 诚以吾心如镜澄(五) 跟随着人流,他们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山谷。四周群山环绕,树木葱郁。剑影泉是露天的,雾气氤氲,弥漫在整个山谷。 泉边的土地上,也许是不受毒雾侵染,不似太谷其他地方那般荒芜,反而生长着各种花草,花香弥漫。 隔间用竹子搭建而成,与自然融为一体。温泉水温适中,清澈见底。 水面上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一层轻纱,连同轻薄的浴袍一起,裹住了叶瑾凝如羊玉脂一般白皙细腻的肌肤。 他不动声色地靠在一块石头边,远离了在另一头褪下衣裙的洛荃晚。 洛荃晚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下来,清透的眸子里覆上一层郁色,委委屈屈地开口:“师尊,您为何离我这么远?” 叶瑾凝凉嗖嗖地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当然是怕你对我图谋不轨。” 洛荃晚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然后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叶瑾凝:“……” 叶瑾凝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了,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在九苍山的时候,我们不是已经共浴过一次了吗?”洛荃晚缓缓地走下水,咬字清晰,音色拖得有点长,显得暧昧不清。 叶瑾凝睁开眼想要反驳他。 那难道不是意外吗? 当时的他还抱着欣赏小辈的态度,对他施予评价,可是现在……小辈变成了逆徒,还对他有了非分之想。 不能重蹈覆辙,叶瑾凝不知道劝诫过自己多少次了,得把某些事情在苗头处就将其掐灭。 毕竟…… 算了,叶瑾凝不愿意再去回想起那些事情。 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的。 叶瑾凝将目光投向他。 却见他已经浸入了泉水之中,上身赤裸,未着寸缕,身材精瘦健壮,腹肌线条性感而紧致。 再往下……泉水太过于清澈透明,清澈见底,导致叶瑾凝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瞳孔地震。 ……他偏过脑袋,又不吭声了,半掩在长发下的雪白的耳根可耻地羞红了,恨不得自戳双目。 洛荃晚看他这样子,那股子心间的痒意又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他的心尖,想逗逗他。 “师尊……哪有在泉水中还穿浴袍的,您不觉得难受吗?” 叶瑾凝道:“……滚。” 说完又离洛荃晚远了几分。 神情也是冷漠而又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洛荃晚被他的冷淡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脸色很复杂:“好了师尊……别再后退了,我不靠近就是了。放心,徒儿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师尊也没必要视徒儿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说完还当真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语调小心翼翼地,就像小巷角落里的流浪猫,被人欺负了,缩成一团,在喉咙间发出委屈的呜咽。 他的这副模样像是一记软拳砸在叶瑾凝的心上,让他一瞬间就心软了。 叶瑾凝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既然如此,那就相安…… 岂料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面容之上。 ……无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柔软覆在他的唇上,且逐渐加深,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将他心底思考的那两个字吞没了去。 他骤然睁开双眼,撞进一双氤氲缱绻的眼睛里。 神志在这一刻清醒过来,他恼羞成怒。 不是说好了不再靠近的吗?! 骗子! 他又在演! 居然还用修罗步,修罗步是这么用的吗?! 叶瑾凝怒气上涌,抬手用足了灵力想要推开他,却不料被他扣住手,反压在后背的石头上。 畜生!叶瑾凝心底噼里啪啦骂开了花,抬脚便踢了上去。 这时几丝灵力泄出,围绕在叶瑾凝身旁。 ……他发现自己浑身像被束缚了一般,动弹不得。 叶瑾凝的脸色瞬间黑得五彩斑斓。 唇上忽而一轻,洛荃晚与他面对面贴着,鼻尖摩挲,呼吸沉沉,目光充满了揶揄,喃喃道:“……小法术而已。” 听着这熟悉的话,叶瑾凝的脸上,羞愧和恼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这明明就是……” 就是他所创造的法术! 他还利用这个法术将洛荃晚强行带到了露华镇。 谁能想到有一天会用到他自己的身上!!! “没错,徒儿学得可还像?”洛荃晚低沉的嗓音染着戏谑,将唇靠近他的耳朵,慢条斯理地说道。 叶瑾凝有些羞恼地盯着他,挣扎着想要破解这个法术。 谁知洛荃晚却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道:“师尊不必挣扎了,您如今灵力只有金丹期,况且我还有神器在手,您挣脱不开的。” 叶瑾凝咬牙切齿道:“你疯了!!” 神器是这么用的吗?! 当真是不怕神器之间灵力碰撞,让他们俩直接重开?! 还说他灵力尚在金丹期……谁能想到,他灵力被压制之后,不被别人为难,反而是被自己的徒弟趁人之危! 洛荃晚却满不在乎,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师尊似乎也终于承认……自己早就记起了一切?” 他方才的反应已经出卖了一切。 叶瑾凝感受着耳朵边扑来的灼热气息,嘴唇紧抿,眉头紧皱,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指关节都微微泛白,还是不说话。 其实,从进入到太谷之后,他就想起了一切。 “只是,师尊不仅想起了现实中的所有事情,似乎……还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东西……”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叶瑾凝瞳孔紧缩,抬眸对上洛荃晚探究的目光,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良久,他轻轻一笑,眼神平静下来,道:“果然啊……是我小瞧你了。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师尊可曾知道……弟子做过一个梦,”洛荃晚凝望着他,声音沙哑,喉咙间有哽咽之意,“梦见你被万箭穿心,死在了冰原之上。” 叶瑾凝摇了摇头,神情平静如水,直直注视着他,语气淡然道:“那不是梦。” 这四个字仿佛如刀子一般,割得洛荃晚的心骤疼,他脸色逐渐发白。 叶瑾凝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 但叶瑾凝接下来的话却仿佛直接将他打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下,寒意透骨。 “如果你继续喜欢我,就会害死我,我便真的会那样死去。” 骤然间,胸口一阵奇异的尖锐疼痛,就好像几道刻痕,刀刀都是一笔一划刻在他心上,又深又重,直接溅出一路血珠。 第55章 诚以吾心如镜澄(六) 理智告诉他,叶瑾凝这次说的是真的。 四肢百骸无一不冷。 他哑着嗓子,轻声询问道:“我该怎么做?” 叶瑾凝努力忽视他悲伤的视线,也忽略心中泛起的情绪,冷淡道:“出浮生镜之后,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从此……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包括师徒……” “……好。”眼泪一滴一滴砸落下来,溅起细小的水花,洛荃晚的声音有些颤抖。 叶瑾凝眼睫垂下,盯着那几朵眼泪砸下的涟漪,喉结滚动了几下,心底泛出一丝心疼,唇瓣用力抿了抿,没有说话。 此时,如暴风雨一般的吻再次落下,周围的空气再次被掠夺。 叶瑾凝有些惊愕,被整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师尊也说了,是出浮生镜之后……”洛荃晚微微喘息,唇分开了片刻,他的声音委屈中又带了一丝狡黠。 叶瑾凝:“……” 他就知道。 这逆徒绝对不值得心疼。 逆徒洛荃晚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肢,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由浅入深,他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偏生他还被下了法术,无法动弹。 意乱情迷间,洛荃晚将原本搂着他腰的手抽回,从他的浴袍里伸入,贴上了他的胸膛,还一寸一寸地往下滑。 叶瑾凝:“唔!!!” “放心师尊,出浮生镜之后,徒儿一定按照您说的去做。只是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控制师尊,徒儿又怎么忍心放过您呢?” 那还放心个鬼啊! 一吻终了,叶瑾凝的嘴唇发肿,眼眸有种湿润的水光,狐狸眼氤氲缱绻,显得尤为勾人。 洛荃晚直勾勾地看着他,深幽的眸子里全是毫不掩饰的炙热欲念。 叶瑾凝脸颊晕染出浓重的红,察觉到自己身体某处发生的可耻的变化之后,更加羞恼。 “师尊……您似乎也挺喜欢徒儿的呢……”洛荃晚喉结滚动,像个明目张胆的侵略者。 叶瑾凝:“!!!” 他挣扎着说道:“你不要忘了……这个仪式结束之后,我们还要……” ……还要让你去坑你爹。 “可是……”洛荃晚委屈地说道:“弟子这儿不舒服……” 叶瑾凝又羞又恼,但却依旧动弹不得,只得怒骂道:“洛荃晚,你不要太过分!信不信等我恢复了废了你!” “……哦,这样啊,”洛荃晚眼波流转,带有几分挑逗意味,“那就还是麻烦师尊帮我了。放心,我有分寸,只来一次。” “你!唔……”叶瑾凝刚要继续开骂,却被堵住了嘴。 安静的空气让一切都变得肆无忌惮。 雾气氤氲,一件白色的轻薄浴袍被抛在水面上,随着阵阵有规律的涟漪和波纹被冲到了隔间的竹子旁边。 叶瑾凝后背靠着石头,修长的脖颈向后弯出一道优雅的弧度,屈指抓着岸边的花草,已经被攥得看不清样子。 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法术控制了,还是…… 月光斜斜洒下,照在岸边绽放的花朵上,在本应该秋意盎然的时节染上了阑珊的春意。 …… 星子点点,夜风微寒。 拨开前方的枝叶,小路蜿蜒而行。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但却又见峰回路转间,豁然开朗,展现出一片宽广的原野。 深山中的寺庙到了深夜,依旧灯火通明,鸟鸣与虫呓此起彼伏。 “师尊……用不用我背你?” 走到此处,叶瑾凝的两腿已经有些颤颤巍巍,但他却狠狠瞪了洛荃晚一眼,声音冰凉道:“滚。” 洛荃晚不要脸,乐呵呵道:“好嘞。” 两人几乎是跟随着洛羿和守卫走在最前方。 洛羿也毫无预兆地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 他瞥了一眼洛荃晚红肿了的脸上清晰的巴掌印,陷入了沉思。 这人换上男装倒是仪表堂堂,英俊潇洒,怎么会如此有病? 被骂被打,还这么开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路上这个白衣服的男子似乎对他都爱搭不理,甚至看样子还恨不得杀了他。 这两人是发生了什么?吵架了? 洛羿也不知为何,自己的注意力为什么总会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位黑衣少年。 而且仔细看,少年的眉眼似乎和他十分相像,像是一个模子了刻出来的。 洛羿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该不会……他是自己父亲的私生子?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知道的,自己的父亲在早年间曾和一妖族女子有过感情纠葛。 这件事也是他母亲和他父亲吵架的源头所在。 洛羿越想觉得越是有道理。 这位少年方才盯着他的眼神像极了看待一个久违了的亲人。 或许他此番前来就是和他相认,然后认祖归宗的! 既然这样…… 洛羿有些忐忑地思索着,要不要想个办法和他独处,然后和他相认呢? 这么多年来,他的这位哥哥一定受了不少的苦! 寺庙的门前是一段长长的石阶,两旁种植着苍翠的松柏,显得庄重而肃穆。 为表虔诚,祈福者必须拾阶而上。 洛羿率百姓们一步一步走着,漫不经心地瞥了身后不远处的洛荃晚一眼,却见不知何时,他将叶瑾凝背在了背上。 二人就那么若无旁人一般地走着。 洛羿:“……” 呵。 什么吵架,估计只是他们小情侣之间的情趣罢了。 只是……认祖归宗也就罢了,怎么就还带着一个家属来了。 虽然品味极好,那位男子的长相惊为天人,但是……但是什么洛羿也说不太上来。 反正就是不太对。 走进寺庙,是一个宽敞的殿堂,殿内供奉着人首蛇身女像,金光熠熠。 估计就是传说中的掌管婚姻的高禖女神了。 洛羿立于金像之下,率先祭拜。 寺庙的灯光璀璨夺目。信徒们手持香火,在殿内祭拜,而后围绕着寺庙转圈,虔诚祈祷。 洛羿转身前往一处偏殿中,守卫在门口等候着。 偏殿中供奉的依旧是高禖神,只是此处为历代魔主侍奉贡品之处。眼下魔主不在,这种活还是轮到了洛羿。 洛羿从储物袋中掏出贡品,认真地摆放在供台之上,然后行了个礼,闭着眼念着祷文。 良久之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轻声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现身。” 第56章 诚以吾心如镜澄(七) “少主您这是在等待我们的到来吗?” 洛荃晚和叶瑾凝从柱子的另一侧走出,悄无声息地向着洛羿靠近。 叶瑾凝挑起眉头,唇角微扬:“难道你就不怕我们会对你不利吗?” 洛羿却摇了摇头,眼神里透露出了一股睿智的光芒,他淡然一笑,说道:“你们是来认亲的?” 此话一出,洛荃晚愣住,满脸惊异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瑾凝也很是意外,不会,他难道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是他的好大儿? 不应该啊……这怎么看出来的。 洛羿的目光在洛荃晚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回顾了他方才的反应,心中的猜测已经板上钉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稚嫩的面容上有几分动容,道:“哥……你受苦了。” 洛荃晚:“!!!” 叶瑾凝:“……” 敢情是把洛荃晚当成栎槡了? 好一个指洛为槡啊…… 叶瑾凝眸光闪动,心想,只不过,洛羿居然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 这可真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洛荃晚额头上几乎冒出冷汗,他小心脏颤了颤:“等等……” 让他缓一缓。 他的父亲叫他哥哥,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好半晌,洛荃晚才眼神复杂地望向他,道:“我不是你哥,但是我现在需要你帮忙。” 救命,他总不能说:其实我是你儿子。这不妥妥的有大病吗?! 洛羿则有几分难以置信,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心想,就凭这张脸,他居然不是他哥?! “既然不是,那我没必要帮你。”洛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离开此地。 就当是他搞错了。 他继续念起祷文,不再搭理这两个不速之客。 叶瑾凝没有动,神情淡然的脸庞上,双眸一片风平浪静,却掠过一丝微妙的幽光,一闪而逝。 侧殿之外是百姓们的祷告声,香火弥漫。 洛羿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下一秒,直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 浮云缥缈,天色极深,赋予孤光千里。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脚底悬空,洛羿呦呦转醒,意识回转,眼前的场景已然大变。 洛羿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捆绑住了,而且正在被人架在剑上飞。 他僵硬地回头,对上洛荃晚复杂至极的眼眸。 洛羿:“……” 是你! 你**玩阴的! 洛羿的眼神骂得很脏,充满着愤怒与怨恨。 “抱歉,不得已而为之,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害你的。”洛荃晚面不改色心不跳,但眼神却微微躲闪。 洛羿回过头来,不去看那张和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脸,忍着怒气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我可以保证的是,我不会对你不利,也不会对整个魔族不利。”洛荃晚轻描淡写道。 洛羿压下心头的疑云和怒气,惊疑地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另一个呢?你的情人怎么不在?” “嗯?”洛荃晚突然喜上眉梢,脸骤然升起一抹红,迅速蔓延至耳根,喃喃道,“情人……” 洛羿:“???” 洛荃晚收起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轻咳一声道:“他去做别的事情了。” 洛羿若有所思。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空被一层薄薄的晨雾轻轻笼罩,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你觉得……我们俩如何?”洛荃晚忽而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洛羿有些不耐烦地敷衍道:“比翼双飞,金蝉作媒,天造地设的一对。” 真是的,问他干什么?他是什么很爱看别人秀恩爱的人吗? 洛荃晚却是喜不自胜,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没事,你同意就好。” 洛羿:“???我同意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你爹!” 洛荃晚:“……” 其实,还真是。 或许是洛羿如今只有九岁,脾气格外暴躁,并不似成年之后那般沉稳,让洛荃晚心生敬意。 不过……能在浮生镜之中再次见到他,洛荃晚还是很高兴的。 不知过了多久,洛羿猛然回过神来,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如梦初醒般说道:“你抓我,是用来威胁我爹?” 洛荃晚陡然一愣,然后微微一笑道:“没错。” “原来如此,那你算是抓对人了。”洛羿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反而平静了下来,甚至有些微微嘲讽道,“恐怕整个魔族里,能威胁到他的,就只有我了。” 洛荃晚听着这话,感觉到有些奇怪:“那魔主夫人呢?” 他出生之后祖父似乎就已经死了,他对祖父的认知完全来自于别人的口中。 父亲很少提及他,但在旁人口中,祖父与祖母伉俪情深,祖父此人也用情至深。 所以当他知道自己的祖父是个渣男之后,还有些意外,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但是现在,似乎一切又有了新的反转。 “呵……母亲在他看来,只是一个生育工具而已。‘她天资卓越,聪明美丽,与她结合可以生出最优秀的后代。’这是他亲口说的。”洛羿握紧拳头,脸瞬间凝霜似的冷了下来,眉头紧拧。 洛荃晚听得是有些脊背发凉,心头一冷,沉声道:“这么说……不仅伉俪情深是假的,他用情至深也是假的?” “很讽刺不是吗?魔族历代而来都重情重义,偏生有一位冷血无情的领导者。”洛羿说道。 洛荃晚眉心蹙了蹙,又问道:“那你的哥哥……” “母亲早就知道父亲在年轻时有一段露水情缘,也知道他在外面有一个儿子,还执意要求他能将那位女子、还有我的哥哥接过来,不要让他们在外面受苦。” “但是父亲拒绝了,为此,他们还大吵了一架。” “你猜他为什么拒绝?”洛羿双眸全是冷意,“就因为……那个孩子只是一个烟花女子生下来的,血脉不纯正。” “他或许在那之前短暂地爱过那个女子,但是……又怎么能比的上他内心所期许的魔族的未来呢?” “那位女子若没有怀孕还好,他也许还会将自己的感情交付出去,但是她怀孕了,就只能被弃之如水飘零。” 洛荃晚沉默着听完这一切,越听越心惊。 原来……他们吵架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吃醋闹脾气,也不是因为他心里还有前任。 只是单纯的出于,一个女子对另外一个女子的怜惜。 而栎槡母亲满心欢喜的期许,却错付给了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而他狠心抛弃这一对母子,却仅仅是因为,他不允许有一个血脉不纯正的孩子,不允许有这样的污点。 第57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一) “我的母亲,的确天资卓越,是魔族这一代最出色的女子。也的确聪明伶俐,但偏偏某些事情上愚蠢至极,那就是爱上了我的父亲。”洛羿眉眼低垂,掩盖了冰冷的目光。 “所以你明白了,他费尽心思才生下我这样一个血脉纯正的孩子,又怎么会容忍我轻易地死掉呢?” 洛羿眉目间笼罩着一丝疲累,苦涩地摇了摇脑袋。 真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这么多,为何会对一个绑架了自己的人生出几分信任与亲切感。 洛荃晚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想什么呢?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所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洛羿不动声色地问道。 洛荃晚微微一笑:“带你去见你的哥哥,他叫栎槡。” 洛羿瞳孔紧缩,眉心敛得紧紧的:“你到底是谁?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嗯……你猜?”洛荃晚轻轻挑眉道。 洛羿:“……” 猜你个大头鬼。 日出时分,天地交际之处,一线曙光若隐若现,渐露微红。霞光渐炽,日轮初升,如金轮破云,光华四射,天地为之俱明。 洛羿一直被困在毒雾弥漫的太谷之中,眼下第一次见日出,竟然为之所震撼。 洛荃晚却露出一抹清浅的笑,说道:“比起日出,其实我更喜欢日落……” 洛羿竖起耳朵一动不动,示意他,请说出自己的故事。 “因为……早上起不来。”他继续说道。 洛羿:“……” 好一个清新脱俗的理由啊,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此时,洛荃晚御剑地速度突然减缓,他悠悠笑道:“到了。” 洛羿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一直笑,不累吗?” “我师尊教过我,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微笑,”洛荃晚唇角牵起,想起叶瑾凝,眉眼间突然多了几分温柔,“因为……这会让你看起来,像个不好惹的精神病。” 洛羿:“……” 我看你们都有病。 而且还病得不轻。 在剑悠悠落地,落下一座山脚下之后,洛羿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你的师尊是何方神圣,教出你这种品种的人才。” “嗯?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洛荃晚眉眼一弯。 洛羿:“!!!” 洛羿有些悚然。 啊? 难道就是……那个白衣男子? 造孽啊! 他居然和自己的师尊谈情说爱! —— 巨大的黑色城门,门口站着若干个身着黑衣的守卫,身板挺得笔直,看起来凶神恶煞。 城门口半张,有无数零零散散的游魂朝着那个方向行走。 一位身穿绿丝长裙的女子来到此处,她容貌极美,梳成一个优雅的髻,几缕发丝随风飘动。但神色却有几分肃然和轻微的疲累。 守卫拦住了她,正欲询问她是何方的鬼魂,就见她掏出一块令牌,说道:“我代表魔主前来,对鬼主大人有事相求,还望通融。” 守卫连忙恭敬地请她进入了城门。 女子急匆匆地一路前行,来到花海之中的宫殿口,慎重地敲了敲门。 “请进。”净盘稚嫩的声音响起。 女子推开门,此时叶瑾凝与净盘正坐在一处下着棋。 “夫人这是第二次来找我了,此番又是所为何事?” 她郑重地行了个礼,似有些微微的焦急地说道:“鬼主大人,我知您最有办法追查一个人的下落,眼下犬子被人所掳,可否查清究竟是何人所为?” “夫人竟又是来找人的,”净盘蹙眉询道,“究竟是何人,竟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去魔族的地盘掳人?” 女子摇了摇头,面色略显苍白,语气带了几分恳切:“只要鬼主肯帮我,整魔族算是欠了您的一份情,只要您有需要,我等定然倾囊相助。” 净盘的脸上却浮现出几分犹豫:“可是……我上次便说过,鬼界一向是不能插手外界之事的。” “我知鬼界的规矩,”女子脸上出现了凝重的表情,眉目间笼罩着几分憔悴,“此番再次前来,也当真是逼不得已。” 她不由得弯下了一向挺直了的脊背,深深地鞠了一躬:“若您能帮我,今后让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叶瑾凝见状,连忙上前去搀扶,冲净盘使了个眼神:可以了,适可而止。 他戴了一张恶鬼面具,面具的两侧,各有一个恐怖的恶魔头像,它们的眼神凶狠而残忍。 女子却莫名地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温和的气息。 净盘接收到叶瑾凝的暗示,轻咳一声,道:“夫人两次来我鬼界,且亲力亲为,我也不好拂了夫人的面子,请稍等,我一定竭力帮夫人查清楚。” “请夫人在此稍候。” 说完后,净盘从宫殿门口走出,临走之前还对女子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女子瞬间松了一口气,神情又恢复了平静,苍白的脸庞也渐渐地回血。 “夫人先请坐。”叶瑾凝道。 她将视线移向叶瑾凝,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坐下道:“阁下是否就是传说中,百鬼榜之首的天枢?” 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温和:“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正是在下。” “原来夫人已经来过两次了,不知在下可否斗胆问一句,上一次是来寻谁的?”叶瑾凝语气轻缓,音色动听,很容易让人信赖,“我与鬼主不同,我一向与人间之事牵扯甚广,指不定可以帮到您。” 女子怔在原地,思绪飘散了几秒,但很快镇定下来,有些感激地说道:“当真?” “找人而已,不算难事。”叶瑾凝语气平淡,却能隐约听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仪,那是长期身居高位之人才会有的仪态。 女子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面露喜色,又是鞠了一躬:“那就多谢您了。” “夫人太过客气了。”叶瑾凝连忙说道,示意她坐下。 “我要找的,是一个烟花女子,还有……他的儿子。”女子认真道,然后还详细描述了一下他们的所有特征。 叶瑾凝欲说又止,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种对她的同情与敬佩。 他已经从洛荃晚那边了解到了所有信息,也知道,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有多值得让人敬重。 她虽然爱魔主,却没有拘泥于情爱,对另外一个遭遇悲惨的女子报以同情与善意。 她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却肯在起战事之后奔赴前线,与将士们一同并肩作战。 在自己的儿子出事之后,她肯不远万里从南疆南部一直到西荒鬼蜮,寻求曾经拒绝过她的鬼主的帮助。 她有勇有谋,且重情重义。 只能说,魔主拥有这样一位夫人,是整个魔族的幸事。 只是…… 叶瑾凝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栎槡啊栎槡,你可曾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是关心你的。 但是在真正的现实中,这一切似乎都尘封于泥土之中,不见天日,也不被人所知。 第58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二) 殿外风声沙沙。 叶瑾凝缓慢而又认真地说道:“夫人放心,我定会全力帮你。” 此言一出,她先是怔愣了片刻,而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正当她打算表达谢意之际,宫殿门被推开,净盘面色凝重地进来了。 女子连忙站起身来,又是焦急又是期待地望向他。 “……是月影宗。” 净盘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字都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却不止涟漪,而是万丈汹涌的波涛。 —— 竹屋的屋顶上,几片破旧的竹瓦摇摇欲坠。 暗黄色的地面,略微刺鼻的霉味,让人感到有些恶心。竹屋里的光线昏暗,阴冷而又潮湿。 洛荃晚带着洛羿,利用修罗步,悄无声息地来到栎槡的竹屋。 岂料眼前的一幕让二人都瞪大了双眼,瞳孔紧缩。 栎槡瘫坐在地上,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伤口处还在不断地渗出血液,让人触目惊心。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已经疼得无法忍受。 一个玉雪漂亮的小女孩焦急地用双手紧紧堵着伤口,试图阻止血液的流失。 当她察觉到两人的出现时,吓了一跳,警惕地盯着他们,用身体挡在栎槡前面,冷冷地说道:“你们要抓就抓我,放过他!” 洛荃晚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但是看这副容貌,她……她竟像极了自己的母亲,南宫云陌!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儿! 呆滞几秒过后,洛荃晚终于冷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他现在需要救治。” 栎槡的身体弯曲而颤抖,每说一个字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不是坏人……” 南宫云陌这才惊疑不定地松开手闪开身子。 洛荃晚点了几个穴给他止血,将他扶到床上,然后喂了几颗丹药给他,还有一瓶高阶灵药,外敷在他的伤口处。 这浮生镜倒也真是神奇,现实中的丹药居然也能有作用。灵力盎然的薄雾萦绕在伤口处,伤口开始慢慢地愈合。 洛荃晚不禁在心里感谢了无数遍青玥和谢瑾辞。 出门在外,多亏老铁在背后默默地帮扶和支持。 不知过了多久,洛荃晚的思绪渐渐回笼,神情肃然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说完,他便目光复杂地望向南宫云陌。 南宫云陌见他的伤势好转,悬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但还是紧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 “她……被月影宗的人抓到了地牢里,是我救了她,但也受了不轻的伤。”栎槡面色不惊,气息也没有方才那般微弱了。 地牢? 一旁的洛羿面上流露出深深的困惑,有些不理解眼前的情景。 月影宗不是名门正派吗?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洛荃晚眼神中不自觉地染上阴暗的情绪,语气冷冷道:“月影宗……究竟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南宫云陌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神情中生出一点凶厉,“月影宗……堂堂名门正派,竟要依照邪术来提升修为,真可谓无耻至极!” “邪术……”洛荃晚垂下眼眸,眼底仿佛酝酿着黑色风暴,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人席卷进去。 栎槡此时有气无力地抬起眸子,轻声问道:“你可知地牢里关的是什么人吗?” “……不仅有像她一样灵力盎然、天赋异禀的人类修士,还有魔族幼童和妖修。” “不仅采阴补阳、采阳补阴,还取魔族幼童的心头血,挖妖族的内丹,化修为为己用。” 竟是如此。 洛荃晚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眉宇间凝聚着一种深深的厌恶。 月影宗……究竟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曾经,中土一片破碎凌乱,百姓民不聊生,再加上灵气稀疏,第一代宗主几乎是从尸山中爬出,与叶瑾凝他们一起创建了月影宗,企图改变中土的现状。 可是现在……月影宗一跃成为了五大派之一,却忘记了当时的初心,反而残害无辜之人,为祸生灵。 就仅仅只为满足自己内心的私欲。 既如此,如今也不该让它继续存在了。 洛羿毕竟还年幼,听到这些不禁义愤填膺:“他们这么做……就没有人来制裁他们吗?” “你以为……其他四大派真的完全不知道月影宗做的这些事吗?”栎槡抬起眸子,直视着眼前这个容貌与洛荃晚十分相像的男孩,道:“他们知道,但是没有人愿意管这趟浑水。” 听到这话,洛羿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是啊…… 失踪的不单单有魔族幼童和妖族之人,还有许多天赋异禀的人类修士。 其他四大派真的会不知道月影宗的所作所为吗? 只是,这么多年来,锦衣玉食、纸醉金迷的生活已经迷乱了他们的眼睛,也磨平了他们内心的正义,变得贪生怕死、冷眼旁观。 他们逐渐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是为了守护。 既然被赋予与常人所不同的能力,拥有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赋,生在被百姓们所敬仰的宗门,就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洛荃晚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放心,很快了,很快这一切都要变了。” “所以……你就绑来了他?”栎槡眼神复杂地注视着洛羿。 看样子,栎槡已经猜到洛羿的身份了。 洛荃晚轻笑一声道:“什么叫绑来了,明明是特别邀请来的,你也说了,我不是坏人。” “正巧,我也的确没把你当坏人,”洛羿赞同地点了点头,“但也没把你当人。” 洛荃晚:“……” 得,他不说话了。 洛羿将视线落在栎槡身上,突然感觉到有些莫名地紧张,忐忑地开口:“哥?” 南宫云陌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两人,瞪大了湿漉漉的眼睛,眼珠子来回转动。 “不必这般叫我,”栎槡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他不想承认有我这么个儿子,我同样也不想承认,我有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父亲。” 他的眸间流露出些许阴鹜,继续说道:“甚至……我很想杀了他。” 第59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三) 若不是他,自己的母亲不会流落街头,在艰难困苦中生下他。 也不会当街乞讨被人调戏,在挣扎中伤了那人,然后被人殴打。 更不会在察觉到自己的儿子有灵根之后,苦苦地跪在月影宗门口,请求能收下他,然后被人看中,成为了地牢被刨去妖丹的冤魂之一。 “我知道……你的母亲是魔族天赋出众,万里挑一的女子,但我的母亲在流落风尘之前,也是妖族的高门贵女啊……” 但是妖族的内斗一度让她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掉落,直至零落尘埃。 她即使流落风尘,也不愿失掉节气,只是成为了妖族最有名的舞者。曾经有一日,万人来访聚于楼下,只为一睹其舞姿风采。 在往后余生,就算她慢慢地年老色衰,也能靠着年轻时积攒的钱来为自己赎身,然后安稳度日。 可是…… 他为什么要来招惹她呢? 明明是他主动的,却在她好不容易爱上他之后,将她弃之如敝履。 栎槡狠毒了月影宗。 也恨将他母亲完全抛弃了的妖族。 还恨冷眼旁观、无所作为的修真界。 更恨那个高高在上的魔主,他所谓的亲生父亲。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我的母亲至死都不恨他?!”栎槡此刻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眼眶通红,声嘶力竭,“她从来都不曾怪过旁人,她为什么到死都不曾有过半分的怨恨?!” 栎槡伤口被扯动,倒吸了一口冷气,激动的情绪让他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他声音沙哑道:“洛羿……你是叫这个名字没错?我不恨你,也不恨你的母亲,但是如果你阻止我杀他,我也不会放过你。” 洛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有些同情地看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欲言又止。 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和母亲都不参与。” 洛荃晚轻声叹了口气,对栎槡说道:“你放心,他们之间……嗯,也很复杂,其中缘由待会再说,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洛羿和栎槡都回过神来,齐刷刷地看向洛荃晚。 洛荃晚十分平静,语气淡然道:“去地牢。” “地牢的守卫十分森严,修为最低也只有金丹期,”南宫云陌好心地提醒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洛荃晚,“难道……你是一个隐藏的高手,有信心硬闯?” 洛荃晚:“……并不是呢。” “是要将我送进去?”洛羿无奈地瞪了一眼洛荃晚,撇了撇嘴。 南宫云陌傻眼了:“啊?” 这是个什么操作? “不仅是你,栎槡还有云陌,你们也要去,”洛荃晚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很快,魔族就要来了,那里将会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会将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去。” 他笑得亲和,让南宫云陌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亲近感。 她怔愣了片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她明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事发仓促,栎槡阴差阳错地救了她,她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眼前的这个少年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他认识她? “你是九苍山的弟子?”洛荃晚绽放出一抹清浅的笑,“正巧,我也是,而且听说过你的名字。” 南宫云陌瞬间觉得十分惊喜,眼睛倏然亮了起来,怪不得看他有些亲切呢,原来是同门啊。 洛羿则呆在原地,理智逐渐回笼:“他们……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 这不科学。 魔族效率再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他。 洛荃晚眼底忽而波光流转,唇角轻轻牵起。 那还得……多亏了师尊。 —— 叶瑾凝打了个喷嚏。 “天枢大人,您确定只要我们二人前去?”魔主夫人语气温和地询问他。 天空的边缘渐渐变得模糊,与远处的景物融为一体,一座耸立的高山屹立其中,巍峨耸立。 魔主夫人尚且温柔善良,但魔主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他身穿黑色鳞片战甲,双眼犹如璀璨的暗夜星辰,深邃而神秘,透露出无尽的杀意。 “一个腐朽的宗门而已,何必用我魔族大将?”他无声地拽紧了指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仿佛冰霜一般刺骨,“只是……倘若你骗本座,月影宗没有端倪,此番骗我二人之仇,本座也会记下。” 叶瑾凝戴着面具,连假笑都不想装一下。 他实在是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魔主夫人在望向魔主时,眼神骤然冷漠,仿佛冰川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你这不是在怀疑他,而是在怀疑我。我千里迢迢去西荒鬼蜮得出的消息,你认为是假的?” 魔主听到这话,愣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叶瑾凝看他这副模样,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一个愉悦的笑容。 毕竟,很多爱情都是由“想死对方”到“想对方死”的过程。 魔主夫人又换上笑容,柔声细语地对叶瑾凝说:“不必放在心上,我等定会按照天枢大人所说的办。天枢大人可以放心地离去了。” 此等完全不一样的态度,让魔主气得有些咬牙切齿,但还是一声不吭。 叶瑾凝行了个礼,平静而又坚定地说了一句:“夫人尚可放心,一切都将会按照计划行事。” 提都不提魔主一嘴。 叶瑾凝就是故意的。 最好气死他。 魔主夫人满含笑意地点了点头。 叶瑾凝瞬间犹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了。 —— 狭窄的石制通道弯曲而阴森,昏暗的火把之光在墙上跳跃,映照出各种扭曲的影子。墙壁上布满了厚厚的蛛网,时不时有蜘蛛匆匆爬过。 坚硬的铁栅栏里是一个阴暗的小空间。 冰冷的石砖地面上铺着一层稻草,稻草上卧着一个破旧的木床。墙上挂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时明时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栎槡有些意外地说道,“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地牢。” 二人蹲在黑暗的角落里,尽量不让路过的守卫看清他们的脸。 这里原本关押着的人已经被他们偷偷置换出去了。 隔壁就是洛羿和南宫云陌。 如果这时候魔主和魔主夫人再来,感觉都能凑齐拍个全家福了。 一家子就要整整齐齐的。 洛荃晚此时似乎有些灵力枯竭,连吞了好几颗丹药恢复灵力,一边轻声说着:“过奖。” 一边却暗自叹息,自己的修为太低了。 “你先待在此处,我还得出去,”洛荃晚小声道,“如果出事,记得用通讯符联系我,我会立即出现。” 栎槡有些困惑地说道:“这是为何?” “我记得,我似乎还有一个傻师弟,我不能抛下他不管。毕竟……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第60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四) “可是……我们仅仅只是浮生镜中的人物而已,”栎槡眼含审视地望着他,紫色的眼眼眸蕴含着复杂地情绪,“这样值得吗?” 栎槡有些不理解。 他知道洛荃晚这般帮他,只是因为他们达成了交易。 但是苟史呢? 难道不应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纸片人吗? 洛荃晚轻撩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为何要救云陌呢?” 栎槡神色忽地顿了一下。 而后,竟轻声笑了起来,倚靠在木床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 月影宗的山脚下,法阵闪烁,灵力盎然。 “是结界。”魔主脚步顿了一下,嘴唇半勾,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与无情。 魔主夫人眸色骤冷,带着些许肃杀之气,道:“按天枢大人所说,我们要尽量弄得动静大一点。” 她将一记强劲灵力打在结界之上,产生了巨大的能量波动。 月影宗的宗主和长老们立即感应到了有人闯入结界。 魔主夫人轻轻勾唇一笑,双手结印,立即破解了结界。 然后瞬息之间就来到了山门口。 “什么人?” 苟史和几个外门弟子守在门口处,看见有人闯入,立即拔剑指向他们。 魔主夫人将目光投向他们,发现这几个外门弟子衣着陈旧,面黄肌瘦,说话间也底气不足。 不像是修士,倒像是贫苦人家出生的孩子。 “让开,可饶你们不死。”她微微收敛了气势,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魔主却有些不耐烦,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感到一种威严,仿佛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在支配着一切:“和一群守山门的,废什么话?” 几个外门弟子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沉重的威压,吓得腿都抖了起来,但还是咬牙坚持着。 不能退! 虽然他们只是外门弟子,修为低微,但是也是有自己的职责所在的! 还没等魔主夫人来得及阻止,魔主就轻轻一抬手,一记极为强劲的灵力袭向他们,气势犹如疾风骤雨一般。 “停手!”魔主夫人秀美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怒意,大声呵斥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几人即将被打中,一道鬼魅一般的身影却急急闪过,带着几人避开了那记暴击。 但由于魔主的修为太高,还还是有一部分攻击打到了他。 洛荃晚发出一道闷哼,嘴角溢出鲜血。 “两位且慢。”他咬牙说道,由于疼痛,只剩下脸的惨白,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地冒出来。 苟史被吓得呆住了,良久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扶住了洛荃晚,又是自责又是心疼。 “师兄……你又救了我……” 其余几个外门弟子也有些劫后余生地向着他道谢:“多谢梅师兄……” 洛荃晚轻轻地扯出一抹微笑,表面上风轻云淡。 心里却炸开了锅。 完蛋了。 青玥和谢瑾辞送的丹药已经被用完了。 老铁虽然肯支持,但实在耐不住他过于败家,导致现在余额不足了。 魔主夫人则狠狠地瞪了一眼魔主,双眸里透射出无情的光芒,像一把锋利的冰刀,冰冷而尖锐。 她寒声对魔主说道:“洛乾……你真让我觉得恶心,你难道看不出,他们是无辜的吗?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出手?!” 洛乾听见她的话,突然怔愣住了。 他冰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茫然与无措,浑身的杀意瞬间熄灭了几分,欲言又止:“我……” 夫人压下心头的怒火,将目光移向洛荃晚,有些歉疚地说道:“抱歉,看你方才所用的功法,是鬼界的修罗步和黄泉术?你是鬼界的人?” “是……天枢大人让我来帮助你们。”洛荃晚冲夫人抱以友好的微笑。 苟史则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 什么鬼界的人? 什么修罗步与黄泉术? 这人不是他的师兄吗? 他们不是月影宗的人吗? 洛荃晚低声对苟史说道:“结界已破,你带所有外门弟子离开月影宗,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好,其余事情以后再向你解释。” 苟史不明所以,愣了片刻,还想说些什么。 但洛荃晚却连忙催促道:“快走,你得相信我!” “……好,我相信师兄!” 苟史咬了咬牙,带领着那几人转身离去。 洛荃晚深吸了一口气,踉跄了几步,对洛乾和夫人说道:“我带你们去宗主的宫殿。” —— 北域。 九苍山。 长老们和山主聚在议事堂中。 七位长老只到了六位,七长老叶瑾凝的位置空放着。 “如今……魔族不仅向南疆开战,居然还去挑衅月影宗,这实在是太过于横行霸道了!”大长老拍案而起。 二长老犹犹豫豫地说道:“可是,魔主洛乾的修为已经到了大乘期,除了七长老叶瑾凝,谁能打得过他。” “对啊对啊……”又有几个长老附和道。 而且叶瑾凝与山主关系不和睦,导致他现在到底去哪了无人知晓。 “是吗?”三长老谢瑾辞眸光幽深地扫视了一遍在场所有的长老,似笑非笑地说,“可是我怎么听说,月影宗与最近修真界的人口失踪案有关系呢?” 此言一出,其他诸位长老都不说话了。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 但是月影宗如今实力越来越强劲,其他几大门派都没有说什么,他们也不愿意去触及霉头。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山主终于开口了,他静静地坐在主位上,语气淡然道:“那又如何?月影宗再如何荒唐,也轮不到魔族来置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有长老小心翼翼地问道:“三长老和七长老一向交好,要不……让七长老来解决一下此事?” 谢瑾辞被气笑了,忍无可忍道:“但凡出什么事都找他,要你们有何用?” 其他长老纷纷面露尴尬。 “三长老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不是不想上,而是……实在是敌不过啊……” “是啊是啊,如果我们能有七长老那样的实力,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的。” “就是就是……” “他为什么修为高?”谢瑾辞怒斥道,“是因为他在没日没夜的修炼!在你们游山玩水的时候,他在后山里练剑。你们真是……把自己的懒惰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山主眉头紧蹙,被吵得有些心烦意乱,他揉了揉太阳穴,道:“都先不要说话。” “既然都不想去,那就老老实实地待着这儿,让他们内部解决,和我们没关系!” 这话直接说到了长老们的心坎上,他们瞬间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 “那就听山主的。” 谢瑾辞气得脸色铁青,双眼闪烁着怒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正欲说些什么,却不料议事堂门外传来了一个清冷坚毅的声音。 “弟子东皇罹,求见山主和各位长老!” 听到这个声音,谢瑾辞方才沉沉的眸色亮了几分,眉间的惊讶一闪而过,接着绽放出笑容。 除此之外,另外一道爽朗清亮的声音响起。 “弟子宋瑾舟,求见山主和各位长老!” 然后其他的声音也纷纷响应。 “弟子沈瑾辰,求见山主和各位长老!” “弟子陆瑾轩,求见山主和各位长老!” …… 一个又一个坚定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最锋利的剑,闪着寒光,割破了无尽的黑暗。 第61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五) 清风朗日,万里晴空,九苍山云雾轻绕,南飞的鸿雁送去一片孤光。 少年们齐齐跪在议事堂门口,求见山主与长老。 山主眉梢紧蹙,眼神闪烁,似有无数烦忧之事缠绕心头,他不耐烦地抱怨道:“他们怎么也来添乱?” 长老们也是拿出了自己身为长老的架子,呵斥道:“胡闹!议事堂岂是你们这些小辈能来的?” 谢瑾辞却是起身,在长老们想要杀人的目光之下打开了议事堂的门,对少年们笑意盈盈地说道:“进来,不必再跪了,这些人可不值得你们跪。” “三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有长老不满了,觉得受到了冒犯。 谢瑾辞理都没有理他:“字面意思。” “你!”那个长老气得脸红脖子粗。 少年们不卑不亢地起身。 东皇罹目光灼灼地望向山主,说道:“南宫师妹失踪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师尊说要查清,可是查到什么了?” “原来就为了此事?”山主缓缓从主位上站起来,走到他们跟前,负手而立,说道,“你师妹是下山贪玩迷了路而已,我定然会将她寻回。” “‘就为了此事’……师尊为什么说‘就为了此事’?”东皇罹眼眸深邃,含着几分怒气与不满,说道,“南宫师妹她是您的亲传弟子,您就这般对她不管不问?” 宋瑾舟白日里吊儿郎当,此时却眼神凌厉,一把扇子摇的呼呼生风:“山主,您既然知道是月影宗所为,为什么不去讨个公道?” “你们又是怎么……”山主瞪大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道。 “我们又是怎么知道?”沈瑾辰依旧是一张冰山脸,一向恭恭敬敬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满,“只要有心者,一查便知。他月影宗已经嚣张至此,知道我们不会深究,所以压根就没有用心去隐瞒!” “不仅是南宫师妹,这么长时间以来失踪了的师弟师妹不在少数!” “既然如此,山主与长老们为何不去讨个公道?还修真界于一个太平?” “为什么不联合其他三大派一起去讨伐月影宗?” 少年们字字珠玑,针针见血,将所有不公与邪恶尽数道出。 “你们……你们真是反了天了!”山主指着他们,气得手指颤抖,怒斥道,“我都是为了整个九苍山着想!” 谢瑾辞气得大笑起来,讽刺道:“你们究竟是为了九苍山,还是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你们就是不想破灭掉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长老们面红耳赤,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山主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被东皇罹打断,他幽暗的眼眸凝视着山主,大声说道:“恳请山主,带众弟子一起,去月影宗讨个公道!” “恳请山主,带众弟子一起,去月影宗讨个公道!”另外几人也大声附和道。 “大胆!”山主嘴唇紧绷,牙关紧咬,从中透出低沉的嘶吼。 他浑身散发出强烈的灵力威压,沉沉向着众弟子压去。 还真的能让这一群小辈们反了天了不成! 谢瑾辞挡在他们身前,头紧皱,双目圆睁,瞳孔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有这灵力,不去对抗敌人,反倒用在自家弟子身上,你可真是好能耐啊!” “你……你还袒护他们!” 山主被迫撤回了一个威压,神情阴冷地盯着他。 谢瑾辞浑身灵力汹涌,散发出比他方才更强势的威压,冷笑道:“我不仅要袒护他们……” “我还要将你踢下山主的位置!” 此言一出,山主姿态僵硬,动作机械,仿佛被愤怒所控制。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凶猛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你……你凭什么?!”他召唤出剑来,直直指向谢瑾辞。 长老们则躲在一旁默不作声。 “就凭……我和初代山主创建九苍山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谢瑾辞浑身灵力汹涌,反手就是一张符纸,化为一记暴击打向他。 世人都知道他医术惊人,所制作出来的药物当世无双,却往往有人忽略了,他还是一个符修。 符修与丹修,两道通吃。 像他这么优秀的人,医术好只是他其中一个平平无奇的优点而已。 山主勉勉强强地躲了过去,他感受着这股灵力波动,不由得大吃一惊:“你居然……实力到了合体期!” 这货居然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不要脸! “我只是不想轻易出手罢了!”谢瑾辞冷冷地说道。 几招下来,山主明显有些招架不住,他咬紧牙关,将目光投向那群长老身上,说道:“你们愣着干嘛,你们以为我不当山主了,你们还会继续当长老吗?” 长老们听言,纷纷觉得有道理。 就凭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一定也会被谢瑾辞踢下长老的位置! 倒不如…… 长老们眼神幽暗了几分。 趁此机会先下手为强! “三长老,得罪了!”那一位刚刚被谢瑾辞呛过声的长老第一个站出来,眼神阴冷地盯着他。 东皇罹和宋瑾舟他们眼见事态不妙,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 可不能就这么站在这里! 要去帮三长老! 正当千钧一发之时,忽有一股寒意袭来,如同秋水凝结,刹那间悄然划过肌肤,透彻骨髓。 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谢瑾辞却缓缓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都停手。” 一个极为动听的声音响起,音色纯净而清澈,如同山间的清泉,潺潺流淌。 叶瑾凝身着白衣,宛如谪仙一般降临,他唇角勾起笑意,眼底却是冰冷的。 山主看见他之后,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剑也在一瞬间落在了地上。 长老们也吓得缩回了原处。 妈呀,他……他怎么回来了?! 东皇罹他们则是欣喜若狂,纷纷行礼道:“七长老!” “嗯嗯就是我。”叶瑾凝弯起眉眼,语气轻柔地回应道。 “既然大家都在,我就宣布一个重要的消息,”叶瑾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九苍山将迎来我们的第三十一代山主!” 山主:“……” 他大概,可能,也许,似乎,应该,是第三十代山主。 所以说……叶瑾凝也是来将他踢下山主的位置的!!! “各位,有意见吗?”叶瑾凝依旧在微笑,语气温和的像是在聊家常。 但在长老们看来,那简直就是死亡的前兆,来自地狱的微笑。 他们甚至不敢说话。 山主咬了咬牙,低垂下眼眸,挣扎道:“我……” “哦?看来你有意见?”叶瑾凝直勾勾地盯着他,轻声说道。 山主似乎瞬间回到了过去被叶瑾凝支配的恐惧。 他见过他杀人的模样,那般漫不经心而又不留情面,那股犹如坠入冰窖一般冷冽恐怖的灵力,他可这辈子都不想感受到了! “没,没有……”他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迫不得已说道。 “那就好,”叶瑾凝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宣布,九苍山第三十一代山主,乃前任山主之徒,九苍山大弟子,东皇罹!” 东皇罹此时还有些懵逼:“啊???” 就挺突然的。 第62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六) “别看了少年,是的没错就是你。” 叶瑾凝露出一个肯定的表情。 虽然在现实中,东皇罹当上山主可谓是几经波折,但是这是在浮生镜之中,忽略流程直奔结果,也合理! 至于其他人…… “九苍山大长老门下亲传弟子宋瑾舟,今接替大长老位置。” “九苍山二长老门下亲传弟子沈瑾辰,今接替二长老位置。” “九苍山三长老……” 谢瑾凝挑眉望向叶瑾凝。 叶瑾凝轻咳一声。 “额……搞错了再来。” “九苍山四长老门下亲传弟子陆瑾轩,今接替四长老位置。” …… 直到长老们全部被替换,叶瑾凝也满意地停止了。 长老们面色铁青,心如死灰,好似天塌。 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瞳孔地震。 叶瑾凝和谢瑾辞心满意足,喜笑颜开,如释重负。 “都……没意见?”叶瑾凝笑眯眯地问道,“如果有意见的话,大家一定要提出来,好让我知道,谁对我有意见。” 众人:“……” 啊这。 做个人。 有长老还是忍不住发声了,弱弱地说了一句:“叶尊者,他们毕竟还年幼……” 直接废了长老们,让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们接替他们的位置,真的合适吗? 叶瑾凝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笑着说道:“哦?你在质疑我?”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长老虽然害怕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但还是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只是……我也只是为了九苍山考虑,他们毕竟修为尚浅,资历不够……” 山主也是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都微微泛白,道:“我也只是为了九苍山的未来考虑,明哲保身而已,让这群孩子们承担九苍山的未来,是否有些太过于荒唐了?” 谢瑾辞似乎被这种不要脸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说道:“他们资历不够?你们够?都活了多长时间了修为还停留在原地?方才又是谁竟然对小辈出手?!” “好了……”叶瑾凝轻轻拍了拍谢瑾辞的肩膀,轻笑道,“和他们废什么话啊。” 忽而,长老们与山主又感觉到了寒意。 这次更为猛烈。 刺骨的冰冷仿佛能将人的血液冻结。空气中弥漫着冰霜的气息,每一次深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块。冰冷的气息渗透进皮肤,让人的肌肉紧绷,关节僵硬。 叶瑾凝眼神幽暗,唇边笑意依旧不减:“当真以为我耐心好,有空同你们辩驳?” “不服,就来和我打。” 仅仅是一道气息,就如此恐怖,更别提他还是个剑修,帝江还未出鞘了。 长老和山主被寒意压得喘不过气来,嘴唇苍白,呼吸急促,仿佛随时都会窒息。 死亡的恐惧感紧紧弥漫在他们心头,叶瑾凝……不会真的杀了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一些,长老和山主们大口大口喘着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什么山主,什么长老,不做就不做了,总归还是活着。 活着就好。 几人连忙行了个礼,纷纷说道:“全凭叶尊者安排!” “我信不过你们,”叶瑾凝微笑着,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眼神漠然道,“即日起,你们不得再踏足九苍山一步。” 几人冷汗直流,连忙说道:“是……” 待终于将这股泥石流清除了之后,叶瑾凝也松了一口气。 “你去哪了?来得有些晚了,再迟来一点,我估计要忍不住打死他们了。”谢瑾辞笑意盈盈地调侃道。 却见此时叶瑾凝脸色有些苍白,身形也微微不稳,似乎有些脱力。 谢瑾辞连忙扶住他,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叶瑾凝虽然虚弱了一点,但嘴却没停。 “去哪了?只不过是先去了中土月影宗,又去了西荒鬼蜮,还去了南疆太谷,然后又又去了西荒鬼蜮,接着又去了南疆沉夜门,然后又去了南疆北部,还去了东境云寂阁,接着又去了西荒离朽斋,然后就回到了北域九苍山……” 谢瑾辞:“……” 就无语。 叶瑾凝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他,说道:“怎么样,诊断出什么了吗?” “天哪!”谢瑾辞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大声道。 倒是把叶瑾凝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只见谢瑾辞喜笑颜开,一本正经地说道:“恭喜你,是喜脉!” 叶瑾凝:“……”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叶瑾凝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想起某些在太谷里乱七八糟的画面,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恼,红晕从耳根处一直蔓延到脸庞上。 谢瑾辞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惊呆了,下巴惊得都要脱臼了:“不是你,只是一个玩笑而已,平时脸皮多厚啊,现在怎么反倒害羞起来了……” “滚!”叶瑾凝恼羞成怒。 见他这么调侃,叶瑾凝也就知道,他并没有诊断出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谢瑾辞收敛了一下,“你到底怎么了,脉象都正常,可瞧你这脸色……实在不像是一个阳间人。” 仿佛下一秒就会嘎一样。 叶瑾凝没有犹豫,立即和他说了实话。 “我现在的修为,只有金丹期。” 谢瑾辞:“哦,这样啊……啊?!你说什么?!” 看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叶瑾凝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现在就劳烦你来保护我了。” “不是你,”谢瑾辞倒没有多问,脑子都快冒烟了,焦头烂额道,“那你方才还那么恐吓他们……” 叶瑾凝无辜地耸了耸肩,道“我只是吓了吓他们而已嘛。” 然后就导致灵力透支了。 谢瑾辞还在怀疑人生。 叶瑾凝却走到东皇罹他们面前,笑着说道:“往后,九苍山就靠你们了!” 东皇罹似乎还有些发懵,但却是立即跪了下来,严肃地说道:“七长老,不如由您来做这个山主,我修为太低,阅历也少……” 总而言之就是,他觉得他不配。 叶瑾凝扶他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就不,我说是你就是你。” 东皇罹:“……” 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至于仪式,不急于一时,”叶瑾凝又继续说道,“现在……” “就请山主与长老们,率众弟子一同前往月影宗。” 此言一出,东皇罹他们的眼睛瞬间亮了,眉眼间有种意气风发的快意之感,气势凌然,眼神越来越坚定。 “是!” —— 中土。 月影宗。 洛乾与夫人气势汹汹地杀上了月影宗,直达宫殿门口。 宗主和长老们,还有众弟子们聚集在宫殿门口,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 “我当是谁擅闯我月影宗呢,”宗主站在殿前,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道,“原来是魔主与夫人大驾光临。” “只是,魔主与夫人只要递个拜帖,我等定然夹道欢迎,却不知此时是为何要用这种方式闯入?” 洛乾满脸不耐烦,望向夫人,认真地询问道:“傅晴,这个人好烦,能杀吗?” 宗主:“……” 傅晴轻轻掀开眼皮,冷冷地扫了一眼宗主,小声对他道:“可杀。” “但按照计划,得再等一等。” 第63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七) 洛乾在心底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她所说的计划,眉头紧蹙,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他理解,但不太尊重。 洛荃晚则在旁边轻轻笑了笑,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多谢夫人了。” 傅晴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突然站了出来,飞身而起一波灵力打了过去,冷声道,“废话少说,你们抓了我的儿子,快放了他!” 守在前面的几个弟子大惊失色,拿起剑便阻挡了起来。 岂料下一秒,傅晴竟直接被打飞了出去,被洛乾在半空中截了下来。 傅晴喷出一大口血,声音颤抖道:“你们……欺人太甚!” 所有人惊呆了。 尤其是守在前面的那几个弟子,更是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们什么都没做啊,只是简单地防御一下啊。 看她冲上去的样子那么猛,他们还以为他们在今天就要命丧黄泉呢。 结果…… 这是个什么操作? 洛荃晚更是惊呆了。 没想到啊,看起来十分正经、柔柔弱弱、温温柔柔的傅晴,演技竟然如此精湛!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血好像喷得有点多了。 身为优秀的导演加编剧之一的洛荃晚表示,自己可以对傅晴的这一段表演可以打九分,剩下的一分怕她骄傲。 接下来,就轮到洛乾了。 洛荃晚对他没有抱太大期望。 看他那不专业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只见洛乾犹豫了半晌,然后学着傅晴的样子先向那群人飞去,然后中途突然如同僵尸出笼一般僵硬地折回。 ……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然后他咬碎了口中的血包,却不料血包量实在是太过多,竟然硬生生地呛到了。 高贵冷艳的魔主大人,被呛得脸红脖子粗,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洛荃晚被他的演技折服了。 这是个高手啊。 瞧瞧,这咳嗽如此逼真,完全看不出来任何表演的痕迹。 宗主:“……” 众弟子:“……” 宗主脸上的表情实在是绷不住了,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给我上,拿下!” “谁敢!”几道声音同时响起,瞬间响彻云霄! 宗主惊疑地抬头望去。 只见天空中无数道剑影肆虐,一群眉眼俊秀、意气风发的少年踏着剑行来,黑压压的一大片。 而领头的两人,则是叶瑾凝和谢瑾辞。 “月影宗……你们竟然如此恃强凌弱,不仅视人命于草芥,还欺负这样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妇!”谢瑾辞义愤填膺地说道。 他身后的少年们也对宗主怒目而视,双拳紧握。 宗主:“……” 不是你们有病? 手无缚鸡之力? 那可是魔主和魔主夫人啊,在短短几天之内就率兵占领了南疆南部地区! 谁不知道魔主的修为已经到了大乘期,而他的夫人的境界是合体期,普天之下谁能打得过这两位! 洛乾和傅晴听言,十分配合地继续吐出一口鲜血。 洛荃晚则抬起头,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与叶瑾凝浅色的眼眸四目相对,两人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师尊!”他清声说道,眸中仿佛盛满了星辰,带着细碎的笑意。 叶瑾凝却是变了脸色。 他眸光阴沉地看向洛荃晚苍白的脸色、嘴角的鲜血、后背明显被灵力击中过的痕迹,寒声说道:“谁伤了你……” 傅晴瞪了洛乾一眼。 洛乾突然感觉到背后凉嗖嗖的,有些心虚。 洛荃晚瞬间春暖花开,弯唇一笑,眼中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不碍事的。” 却不知,他的这一声“师尊”让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谢瑾辞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 许多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他不应该是我们月影宗的弟子吗?” 洛乾在一旁对傅晴小声说道:“他不是鬼界的人吗?” 敢情他一个人有三个身份? 可真会玩。 傅晴换了个姿势继续装虚弱,反正他们的任务已经可以算是完成了。 继续看会戏,还挺精彩的。 只是…… 这个传闻中的叶尊者,为何给她的感觉那么像那位天枢大人呢? 宗主则冷冷一笑,眼神就如阴毒的蛇一般,说道:“叶尊者,你竟然也和他们一起来讨伐我……” “这么快就叫师尊了?你当时不也是赞同了我们月影宗采阳补阴和采阴补阳的术法,才向我讨要去了我这外门弟子吗?”宗主阴恻恻地继续说道。 谢瑾辞立即嗤笑道:“那是在演你呢,你个傻*。” 有谢瑾辞在旁边继续稳定输出,叶瑾凝感觉到十分省心。 “是吗?”宗主冷哼一声。 然后竟然拿出了一块留影石! 影像中的画面里。 叶瑾凝负手而立,露出一个三分凉薄,三分优雅,四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而旁边则跪着一个上身赤裸,血痕遍布,面色潮红,神情委屈的少年,显得他是多么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叶瑾凝:“……” 这人变态!还要专门用留影石录下来! 洛荃晚:“……”公开处刑。 谢瑾辞:“……”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洛乾:“……”名门正派真乱,还是我们魔族更好。 傅晴:“……”怎么还有点好嗑? 东皇罹等一众九苍山弟子:“……”这是他们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叶瑾凝愣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气定神闲道:“不这么演,你又怎么会相信呢?” 他身后的九苍山弟子纷纷点头,明显就是叶尊者忍辱负重,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才这么做! 甚至在心底默默地进行了诗词朗诵。 啊,叶尊者是多么的伟大啊! 宗主目光一动,面上显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就凭你们九苍山,又怎么能敌得过我们月影宗?” 月影宗的内门弟子大多数都修炼的邪术,等于直接走捷径提升,修为普遍要比他们高出一大截。 就连宗主,他的修为目前也是深不可测,甚至很可能不低于魔主。 更别提还有十几位长老,个个修为了得。 就连谢瑾辞也觉得有几分棘手,尤其是目前叶瑾凝的修为还在金丹期。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暗了起来,一道清亮的啼鸣声响彻云霄。 无数座銮驾由巨型的鸾鸟牵引,身形巨大,面貌庄严,四蹄有力,它身披着金色的鳞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神兽的尾巴长而蓬松,宛如一面旗帜,随风飘扬。 銮驾在空中飞行,犹如一道金色的闪电,瞬息千里,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 洛荃晚不禁发出一声感叹:“哇……好有钱!” 第64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八) “我乃沉夜门新门主,携沉夜门众弟子,前来向月影宗讨个公道!” 一个宛若仙女一般美貌的少女踏着剑,从为首銮驾中飞出。 她的发髻高挽,随风轻摇。她的发丝乌黑如瀑布般垂落,柔顺而亮丽。一袭淡红色长裙,裙摆飘飘,宛如仙子。 身姿如同柳枝般柔韧,走路时宛如风吹柳絮,飘逸而优雅。 洛荃晚认出了她。 竟然是夜芷。 夜芷身为一直霸榜修真界美人榜第一的人,在如今年方二八的年纪更是美得惊天地泣鬼神。 此等美貌常常让人忽略了她的实力与天赋。 此时能率一众沉夜门弟子前来,也足以证明其魄力。 叶瑾凝则有些羡慕嫉妒地盯着那上百座銮驾,发出了和洛荃晚一样地感叹。 这也太有钱了。 这样就显得九苍山有点太过于穷酸了。 岂料这一切还未结束。 几百道飞行的方舟在空中翱翔,像一群巨大的鸟儿,划破天际,飞行时产生的气流,让它看起来像一只翱翔的巨鹰,又像一条腾飞的巨龙。方舟的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闪耀着令人眩目的光辉。 “我乃云寂阁新阁主,携云寂阁众弟子,前来向月影宗讨个公道!” 仙气飘飘、容貌清俊的云殇也同样率先踏着剑飞出,身后跟随着整个云寂阁的弟子。 叶瑾凝望着那奢侈至极的方舟,再一次咬紧了后槽牙。 好有钱! 怎么都这么有钱?! 下一秒。 一道道剑影如同闪电一般划破天际,又是一群英姿勃发的少年,踏着剑行来。 “我乃离朽斋新斋主离沅,携离朽斋众弟子,前来向月影宗讨个公道!” 叶瑾凝终于满意了。 看,还是有门派和他们一样崇尚节俭之风的! 果然还是离朽斋优秀! 谢瑾辞本来还有些疑惑,这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都换掌门了? 看那样子似乎连长老也换上了许多年轻的面孔。 直到瞥了一眼叶瑾凝势在必得的笑容,又想起了他那时所说的这几日的行踪,突然就想通了。 这人……竟然将整个修真界来了一次大换血! 只能单走一个六! 夜芷、云殇、离沅都同时向叶瑾凝点了点头。 宗主则气得脸都绿了,目光一一扫视那几位年轻的掌门,其中透露的凶狠光芒,仿佛一条恶狼。 “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让你们知道,修真界……以我月影宗为尊!” 说完,月影宗的弟子便如潮水一般涌出,向另外几派的弟子发起了攻击。 月影宗的长老们也开始出手,与几位年轻的掌门打了起来。 宗主也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召唤出剑来,一剑斩向叶瑾凝。 谢瑾辞瞬间瞳孔地震。 他现在可是个脆皮,可不禁打呀! 叶瑾凝则敏捷地躲过了他的攻击。 他鬼魅一般的步伐让傅晴美眸圆睁,方才在心底的猜想又坐实了几分。 她一向心思缜密,观察细致,眼下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叶瑾凝就是鬼界的天枢! 谢瑾辞挡在他的身前,迅速地抽取一张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符咒瞬间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芒,向宗主击去。 宗主挥洒剑芒,将符咒击碎,灵力在空中撞击出巨大的波动。 “三长老,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宗主沉声说道。 谢瑾辞翻了个白眼:“废话真多,你难道不知道,反派一向死于话多?” 和一个嘴炮王者斗嘴,宗主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宗主额头青筋暴起,攻击的剑势越发凶猛。 另一边,傅晴凝视着那些修为高深的长老们。 不管怎么说,那群少年们虽然天赋极高,但又怎么可能是长老们的对手? 她正欲出手相助。 “不必,”叶瑾凝出现在她、洛乾还有洛荃晚身边,拦住了她,说道,“这是修真界的事,叫您二位前来是另有其事。” 傅晴到底是心善,有些担心地望向他们,道:“可是,他们真的敌不过,也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不,他们不会牺牲的,因为还有人没来。况且……只有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修真界才会真正地迎来团结。” 还有人没来? 傅晴微微讶然,有谁的修为还能敌得过那群长老? 难道…… 她脑海中闪过一道光,如梦初醒。 与此同时,一道震撼人心的光芒划破长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又是一座巨大的飞天方舟。 五位肃穆庄严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眼眶通红的少年从方舟中飞出,以雷霆一般的手段加入整个战局。 是南疆之主、南疆少主还有南疆四王! “原来……您不仅说服了南疆和我们停战,还说服了他们一起对抗月影宗!”傅晴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叶瑾凝的敬佩。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叶瑾凝轻轻笑了笑,面不改色地说道:“走,夫人,我现在也该兑现对你的承诺了。” 他的这句话,等于向傅晴承认了自己就是天枢的事情。 也让傅晴对他又多了几分信任感。 魔主与魔主夫人的到来,其实主要是为了解开栎槡的心结的。 即使浮生镜中的一切再真实,他们也该回到现实中了。 这场梦,也该醒了。 —— 阴森恐怖的地牢里,黑暗无边,只有微弱的火把之光映照着狭长的通道。墙壁上滴着潮湿的液体,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恐惧的气息。 月影宗的弟子都在外头应战,并无人看管地牢。 地牢深处,传来了阵阵低沉的哀嚎声,让人心生寒意。 里面关押着许多人族和妖族的年轻修士、魔族的幼童,他们不似往日一般意气风发,而是被铁链锁着,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恐惧和绝望的光芒,他们的脸上留下了泪水和污垢的痕迹。他们长期受到折磨,身体虚弱,无法站立,只能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 几人将他们全都放了出来,让此番前来的医修带走他们为他们诊治。 有一间房间里,全是锐利锋刃,尖刀刑具,鲜血染红了整个墙壁,红得发紫,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那估计是月影宗杀魔取心头血,杀妖取丹的行刑处了。 就连一向冷血无情的洛乾都眉头紧蹙,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忍,要不是傅晴阻拦,他应该早就冲出去将宗主大卸八块了。 傅晴最是善良心软,心底泛起心疼,眼眶通红,双拳也是紧紧握住。 “月影宗……实在是罪不容诛!” 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在花一样的年纪里,本该是恣意潇洒的生活,却被关于牢笼中,不见天日,日日折磨,甚至丢掉性命。 傅晴的声音略显沙哑,小心翼翼地问:“那……他,也遭受过这样的折磨吗?” 他,自然指的就是栎槡。 回答她这句话的是洛荃晚,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竹舍的环境和栎槡这些年的遭遇,最后得出结论:“不遑多让。” “等你们见到他,亲口问问他。” 洛荃晚仔细地观察着洛乾的神情,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待他这个儿子的? 但洛乾依旧面无表情,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眸色,让人无法琢磨。 当他们来到一处偏僻狭窄的过道中后,映入眼帘的是几个阴暗狭小的空间。 傅晴打开了其中一个牢门。 南宫云陌缩在角落里冷得瑟瑟发抖,身上还披着洛羿的外衣。 洛羿在一旁拉着她的小手,用内力为她驱寒。 “娘?!” 当看到傅晴时,洛羿还是流露出了几分孩子气的神情,喜悦中掺杂着惊讶。 南宫云陌看见叶瑾凝后也是同样的神情,惊喜地喊道:“叶长老!” 第65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九) “身为我魔族未来的魔主,怎会这般没用,被抓到这里来?”洛乾严肃地说道,语气里满是数落。 傅晴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闭嘴。” 然后微笑着向洛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洛羿笑了笑,然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叶瑾凝也同样微笑着安抚了一下南宫云陌。 洛乾:“……” 整个过程完全被忽视。 傅晴则深吸一口气,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缓缓打开了旁边的牢门。 阴冷幽暗的地牢里,栎槡抬起眼皮,漠然地看着两人,眼中明明暗暗,终是哂笑一声。 “原来是魔主大人和夫人……” “你们二人好好聊聊。”傅晴回头又看了一眼,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几人也跟随着她离开,去解救地牢里的其他人。 这片空间中只剩下了洛乾和栎槡。 看着栎槡的紫发紫眸,还有那张妖孽漂亮的脸庞,洛乾眼眸里的冷漠终于裂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那张脸渐渐地和记忆里另外一张明媚灿烂的脸重合在一起,往事也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回现。 他瞥了一眼神傅晴离去的背影,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非要执意让他来月影宗。 “你……就是栎棱的那个孩子?”他沉声问道。 栎槡的眼神骤然变冷,目光像淬了毒一样狠毒:“住口,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她呢?栎棱在哪?”洛乾很不理解他现在的情绪,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居然问她在哪?哈哈哈哈……”栎槡忽而大笑起来,他挣扎着缓缓站立,这几日受过的伤撕心裂肺地痛了起来,眼泪顺着眼眶流出,眼眸里凝视着绝望与深深的杀意。 洛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突地一跳。 “看到外面的那些刑具了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就在我面前,被月影宗的人,活生生地剖去了妖丹,死在了这里……” 栎槡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声泪俱下,眼里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骤然间,洛乾感觉到胸口处有一阵奇异的尖锐疼痛,他说的每一句话好像刻在心上,刀刀都是刻痕,又深又重,直迸溅出一路血珠。 “她……她死了?” 他猛然回忆起方才见到的所有寒光凛凛的刑具,牢房里瑟瑟发抖的妇孺。 曾几何时,栎棱也和他们一样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反复折磨,遭受了那般非人一般的对待,被剖去妖丹而死。 那个明媚至极的少女,就这样死了。 洛乾无喜无悲,面色平静,可越是平静,越是让人觉得有些胆寒。仿佛在沉静之下,正凝聚着无边的风暴。 “月影宗……居然敢……”尾音转冷,眸中腾腾杀气弥漫。 他忽而生出了一种想将这里全部毁灭了的冲动,满天的杀意已经无法控制。 “月影宗罪不容诛,自有四大派来对他们进行惩治,”栎槡的话却渐渐凝固了洛乾的杀意,让他瞳孔紧缩,“可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她本该安稳度日的,却因为你的出现,跌落尘埃里,被万人踩踏!” “你为什么要在那时抛弃他,仅仅是因为……她只是一个风尘女子?既如此,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她,为什么要让她爱上你之后对她弃之如敝履?!” 洛乾只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闷闷的疼痛感传来。 万千复杂的情绪犹如洪水一般将他吞没,最终还是叹化为苦涩,他喃喃道:“是我对不住她……” “你……是来替她报仇的吗?”洛乾将目光投向栎槡,眸里复杂,却带了一丝轻微的解脱,“杀了我。” —— 另一边,在放走了所有被关在地牢里的人后,洛荃晚还是忍不住问傅晴:“夫人,在下有一事不明。” 傅晴方才眸中的悲悯与哀伤已经被压了下去,化为了如水一般的平静,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对洛乾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对吗?” 洛荃晚愣了下,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以傅晴这样优秀的女子,不会困于情爱中,而是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你猜错了,我是真的爱过他,”傅晴平静地说,“这没有什么好否认的,我也不屑于去否认。” “我们自小就认识,十四岁那年兰夜节,我跌入池水中险些溺水,是他救了我。” “就像话本子里很烂俗的套路一样,我那时就幻想着,以后能嫁给他,”傅晴自嘲地笑了笑,“以前看话本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荒谬,但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是在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我心里的形象不断被美化,直到变成了完美无瑕。” “到后来我也不知道,我喜爱的究竟是他,还是我心里不断美化的那个完美的少年。” 傅晴秀眉轻皱,眼底渐渐涌出一丝肃然:“但这并不能成为理由。我虽然爱他,但却不能容忍他间接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他在我心底的形象才渐渐破裂,我才知道,他并非我想象的那般好。” 原来年少时遇见的那个惊艳的少年,终究只能活在梦里,抵不过现实的蹉跎。 洛荃晚静静地问了一句:“那……洛乾呢?” “他啊,”傅晴在提到他时没有过多的情绪,反而全是理智地陈述,“他从头到尾,爱的人都是栎棱。” “但他似乎又不够爱,他最爱的始终是魔族,为了魔族的前途,他甘愿放弃自己最爱的女人,所以才与我成婚,生下了血脉天赋最高、最纯净的洛羿。” 叶瑾凝默默地听到这里,突然有些不解地问:“可这并不冲突,他为什么就不肯接回栎棱母子呢?” “魔族世世代代留下的规矩就是长子成为下一代魔主,那些魔族的长老与护法们古板死旧,是不会同意洛羿成为下一任魔主的。” “然后我与他大吵一架,因为我觉得,魔族未来的继承人,如果是栎槡,也没什么问题。” “但他在这一点上却格外固执。” “除却长老和护法那边的原因,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栎棱她自己不愿意。”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傅晴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似乎是在回忆当初那个明媚张扬却坚毅骄傲的少女。 “她在得知洛乾另娶他人之后,没有哭闹,也没有因此便恨上我,反而只是冷静地说了一句:是我错付,既如此便一刀两断,互不纠缠。” 栎棱有她自己的骄傲与自尊,既然已经看错了人,没必要要挽留,也没必要去计较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子,更没必要非要去依附于男子而活。 她只愿与洛乾此生都不复相见。 洛荃晚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还是在生活的摧残下放下了傲骨,跌落泥泞里,为了栎槡不惜跪下去求月影宗的人。 傅晴敬重她,也欣赏她,这些年来也是一直在找她。 却不料人世不怜,万般苦果都加于一人身上。 她死得那样凄惨。 栎槡也是受尽千般苦难,万般折磨。 “我知道栎槡想杀洛乾,”傅晴轻声说道,“以洛乾的性格,以他对栎棱的感情和愧疚,我想他是不会反抗的。” “这也是他应该偿还的。” 没有不舍,没有心疼,没有怨恨,傅晴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宣布了洛乾的生死。 她和洛乾虽名为夫妇,互相间却早就没有了爱意,反而更像是为了魔族而并肩作战的伙伴。 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修真界迎来了新的领袖,魔族也应当如此。 第66章 乘风行将立道心(十) 地牢的烛火在微微跳动,空气凝重得可怕,所有人都心事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 那个狭小的空间的牢门被打开了,栎槡虚弱地扶着墙壁,缓缓地从中走出来,他的眼眶通红,眉眼间还有些许惊惧与无措。 “他……自戕了。”他声音沙哑道。 因为他下不了手。 所以洛乾选择了自我了断。 洛乾一生年华,半生戎马,都在为魔族呕心沥血,他有种驰骋疆场的野心与能力,有独当一面的大局观,虽冷心冷情,但却是个一心为民的仁君。 彼时,他还年少,曾颠沛流离于妖族,身受重伤,被一妖族风尘女子所救。 那女子如阳光一般明媚张扬,让他不知不觉间动了心,生了情。 他是一个理智到可怕的人。 感情对他来说既重要也不重要。 需要时可以情意绵绵,不需要时可以付诸东流。 因此,他也果断地弃掉这段感情,从而选择另一个天赋极高的族内少女,和她养育出整个魔族最优秀的后代。 可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最爱的人,竟是因自己而死。 感情告诉他,他爱她,他该去为她偿命,该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理智告诉他,他害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爱人,更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更何况,在得知她的死讯的那一刹那间,他内心的感情前所未有的汹涌,爱意疯长。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论对错与否,都是自己的选择。 魔族已经有了最优秀的继承人,就连修真界都变成了年轻人的天下,魔族也应当如此。 他死而无憾。 一代枭雄,和他年少时最爱的女人一样,死在了阴暗的地牢里。 傅晴缓缓闭上了眼睛,慢慢走了过去,抱起了洛乾的尸体,轻声说道:“眼下我和洛羿也该回去了,各位珍重。” 说起来,在她决定将洛乾带到月影宗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她其实也想为栎棱报仇。 也就等于她亲手送洛乾来送死。 也该为他收个尸。 栎棱说了,她和他死生不复相见。 死后她定然不愿意再见到洛乾。 让他回到他该回的地方。 洛羿望着自己父亲的尸体,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受,五味杂陈,似乎一切都在心底发酵,但又变得麻木起来。 南宫云陌取下他披在她身上的衣服,踮起脚尖来为他披上,声音清软道:“这位哥哥,不要难过了,谢谢你的衣服,眼下你要走了,我跟你道个别。” 洛羿望向南宫云陌那双湿漉漉大眼睛里的关心,心底渐渐回暖,动了动唇,刚想要开口,却什么都没说。 他默默地转身,和母亲一起离开了月影宗。 栎槡却依旧呆愣在原地,半倚在墙边,苍白而消瘦,看起来了无生气。 “整个修真界同时围剿月影宗,相必它也撑不了多久,”叶瑾凝出言唤醒他,道,“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也很快会收到相应的惩罚。” “会怎么惩罚呢?”栎槡眼神空洞,紧紧地盯着地面,如同木偶一般僵硬。 “修真界对人渣向来不会手软,各种酷刑估计会轮番上一遍,然后将他们扔在禁牢里日夜遭受心魔的折磨。” 栎槡终于渐渐地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们说了句:“多谢。” “按照约定,我会告诉你们出浮生镜的方法。” 如果没有他们,月影宗不会这么快覆灭,他也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为母亲、也为自己报仇雪恨。 本该是不错的结局,但是洛荃晚和叶瑾凝却如鲠在喉,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浮生镜是浮生镜。 现实和它截然不同。 叶瑾凝和洛荃晚是因为知道了真实的历史,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才足以这么快解决这一切。 可是现实呢? 栎槡潜伏在月影宗中,身为外门弟子的他,每天遭受欺凌和折磨。 他一点一点地修炼,慢慢地变强,终于和叶瑾凝一起向月影宗宣战。 但是不论是南疆还是其余三大派,没有人来帮他们。 修真界还是那般懦弱无能。 南疆少主被万巫之王困在南疆,夜芷被困于沉夜门,云殇被困于云寂阁,东皇罹等人被困于九苍山…… 除了叶瑾凝,没有人帮他。 他们二人拼尽全力才让整个月影宗覆灭。 但却被其他三大派视为洪水猛兽,关押了起来。 叶瑾凝虽然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但好歹是一派长老,也有谢瑾辞全力做保,无人敢动他。 但栎槡却在叶瑾凝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受尽苦楚。 这也让他因此恨上了整个修真界。 他逃去了妖族。 又从妖族的底层一点一点向上爬,最终成为了妖族之主。 这才开始了他的第二步复仇计划。 妖族、洛乾、月影宗还有整个修真界都是他报复的对象。 自此之后,栎槡的世界里只有仇恨。 浮生镜中的这一切虽然是假的,但却很好。 一切都很顺利。 栎槡受过的苦痛虽然多,但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修真界也很快迎来了正义。 洛荃晚的眼眶微微湿润,将目光移到了南宫云陌身上。 还有…… 在这里,还有机会能见到她和洛羿,他真的很高兴。 可是……虽然很好,但终归是假的。 镜中花、水中月。 可望而不可求。 —— 狭小而阴暗的禁牢里,四周的石墙冷冽潮湿,滴水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牢房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他那满脸痛苦的扭曲表情。 他蜷缩在角落里,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的可怜虫形象。 他的身体被束缚在冰冷的铁链上,挣扎间,铁链与石墙发出撞击声。他的双手被割伤,鲜血渗透出来,滴落在地。伤口处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眠,每当夜深人静时,他都会疼得大喊大叫。 恍然间,他似乎能看到无数七窍流血、面目狰狞的面庞,哭泣声和抱怨声此起彼伏:“是你杀了我……是你害了我!” 宗主被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处的疼痛更是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不,不……饶了我!!” 栎槡则静静地站在另外一头,注视着这一切。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中终于浮现出了些许大仇得报的快意。 “在临走之前,”洛荃晚则站在他的旁边,认真地对他说,“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尽管说便是。”栎槡瞥了他一眼。 凭心而论,他很感激他和叶瑾凝。 “你也知道,现实中的你给我们使了绊子,让我们不得已进入了浮生镜中,”洛荃晚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所以我想戏耍他一下。” 栎槡:“……” 这是有多幼稚啊。 “所以呢?”栎槡翻了个白眼。 洛荃晚则郑重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件粉红色的衣裙,坏笑着说道:“嗯……我觉得你穿上一定好看。” 栎槡额头青筋暴起:“……” ——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去,夜色降临,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 叶瑾凝与洛荃晚坐在九苍山的后山灵泉边,共赏这风光。 “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叶瑾凝抬起眼睫,浅色的双眼直直盯着他,映出他的面容,“出去之后,我希望你可以遵守承诺。” 【出浮生镜之后,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从此……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包括师徒……】 叶瑾凝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这一句尤甚。 “放心师尊,我明白。”洛荃晚苦涩地说道。 他能感受到,叶瑾凝也是喜欢他的。 但是叶瑾凝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做为难自己的事,也没有必要做为难自己的事。 他这么说,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但是他早晚都会弄清楚的。 两两相望,竟是无言。 洛荃晚定定地凝视着他,眼神逐渐幽深,忽然伸出两指,捏住了他的下巴,将唇凑了上去,四瓣红唇紧贴在一起。 仿佛用尽毕生气力一般,他紧紧箍住他的身躯,逐渐加深了这个吻,温柔的轻吻渐渐转化为唇齿间的交缠。 叶瑾凝也抬起手,反抱住了他。 这个举动反而让洛荃晚怔了怔。 却不知为何,几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砸在洛荃晚的手上。 洛荃晚渐渐回过神来,慢慢松开,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掉他脸上的泪。觉得这冰冷至极的泪,此刻却灼得他浑身发疼。 叶瑾凝凝望着他,眸中某些情绪翻腾,却是闭了闭眼,再睁眼,便是平静地别开视线,仿若陌路。 竹林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香,一片片竹叶在黑暗中显得苍白而脆弱。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两个人的身影就此刻分开。 各立一边。 各执一方。 第67章 心非止水与君别(一) 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庭院中,大雨如注,落在青石地上,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浮生镜外,出乎意料的,既不是嘈杂厮杀的战场,也不是毒雾缭绕的南疆太谷。 而是一间极其雅致的书房。 书架旁边是一张古朴的书桌,桌上铺着一张墨绿色的台布,摆放着精致的笔筒、砚台和一方白色的宣纸。 栎槡平静地坐在书房一角,抚着一架古琴,琴弦上挂着一把精致的琴穗。 古琴旁边是一个小巧的香炉,炉中的香烟袅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香炉旁边是一盆绿色的植物,绿意盎然,为书房增添了一份生机。 没想到,栎槡居然还有如此文雅的一面。 “你们二人好本事啊,竟然这么快就从浮生镜里逃出来了。”栎槡没有抬眼,轻笑了两声,凉薄的声音带着丝丝寒意。 叶瑾凝挑眉问道:“这是在妖族?” 栎槡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悠扬的琴声在他的指尖飘出,与屋外淡淡的雨声相结合。 看来……在他们入浮生镜之后,修真界的人及时赶到,使得栎槡的计划完全失败。 洛荃晚就没那么善良了,阴阳怪气道:“哟,这是输了,退回了妖族,还搁这儿弹琴呢?” 栎槡:“……” 他忍。 “看你这样子,似乎还挺平静的。”叶瑾凝随意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抚弄着那株绿植。 而且……与在南疆的时候不同,他似乎对他们二人没有一点杀意。 “既然一计不成,我总得养精蓄锐,再想一计。”栎槡停止抚琴的动作,抬起眼眸,仔细地端详着他们二人。 叶瑾凝点了点头:“哦,那你想,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告辞。” “等等,”栎槡叫住了正欲离开的他们,缓慢地将琴收了起来,眸光幽深道,“两位不想听听我的另外一计?” 叶瑾凝冷淡道:“不太想。” 栎槡:“……” 他再忍。 洛荃晚呵呵一笑:“你没事?告诉我们?” 栎槡:“……” 他还忍。 “洛荃晚,”栎槡站起身来说道,“我这个计划……和你有关。” 洛荃晚和叶瑾凝同时停住了脚步。 洛荃晚回首望向他,有些意外地说道:“哦?冲我来的?” 叶瑾凝似乎心情很是不好,瞥了他一眼,靠在门边一声不吭,眼神里全是淡漠。 栎槡缓缓地走近,似笑非笑地轻声道:“要不要考虑……和我合作?” “噗嗤——”洛荃晚忍不住笑了,“你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吗?” 在南疆的时候,他就假意来和栎槡谈合作来忽悠他。 那时可将栎槡气得不轻,怎么现在反而用起他的话术? “对,原本就是你提出来,”栎槡弯唇一笑,“我思前想后,觉得甚是有理,所以才重提旧事。” “和你合作,理由?目的?内容?”洛荃晚的眼底藏着淡淡的审视,饶有兴趣地问道。 栎槡嘴角微微上扬:“准确地来说,是整个妖族和魔族合作。” “那然后呢?”洛荃晚问道。 栎槡神态自若道:“还能有什么然后?自然是踏平修真界,毕竟……我们才是血亲。” 洛荃晚:“……”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句话也是他曾经说的。 他还以为能有什么清新脱俗的理由呢,原来还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叶瑾凝:“……” 叶瑾凝有些无语:“你们确定这种话要当着我的面说?” 他似乎是修真界的第一领袖? 是该说他们心大,还是说他们不见外呢。 “不重要,都是自家人。”栎槡摆了摆手。 叶瑾凝冷笑一声。 谁和你是自家人。 却见栎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浮生镜里做了什么?” “你们似乎在里面玩得挺开心的。” 叶瑾凝:“!!!” 洛荃晚:“……” 眼见两人的脸色像变色龙一样变来变去,神情更是微妙至极,栎槡突然觉得自己容易被杀人灭口,连忙补充道:“太谷的那一段我可没看到。”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某些人的杀意似乎更重了。 帝江已经出鞘半寸。 “放心,我很自觉,有些我不该看的东西我可不会看。”栎槡觉得后背凉嗖嗖的,又继续发誓保证,“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直到帝江缓缓入鞘,栎槡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怪吓人的。 洛荃晚默默地揉了揉眉心,将话题回归到正轨上:“踏平修真界,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况且,我当时就告诉过你,我不会背叛我师尊。” 栎槡神秘地朝他挑眉一笑:“可还记得你当时说的话?” 洛荃晚回忆了一番。 他说了啥来着。 【那就想办法,废了他的修为,将他困在我身边,我自会护着他。】 折其羽翼,盖其锋芒,困其于己。 “况且……你们二人不是已经打算分道扬镳了吗?”栎槡继续补充道,“也不对,应当算是他单方面不要你了。” 洛荃晚:“……” 似乎有些杀人诛心了。 “在浮生镜里,他可是为了拒绝你还刺了你一剑呢,你不会还认为他对你有感情?”栎槡望向他,目光如炬。 洛荃晚:“???” 你怕是看了个假的浮生镜。 哪里有这一段? “我想在他亲手杀死浮生镜中的那个洛乾时,你们二人早就心生隔阂了,眼下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好的出路而已。”栎槡继续道,“你反而应该感谢我。” 洛荃晚抬起眼眸,有几分难以置信地望着栎槡,漆黑的双眼直直盯着他。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洛乾明明确确是自戕,和叶瑾凝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栎槡却是异常平静,似乎神情里还有几分对洛荃晚的痛惜,根本看不到一丝戏谑的神情,反而出奇的严肃。 洛荃晚此刻将目光移向叶瑾凝,却见他并没有直接指出栎槡几近编造的那两段话,而是煞有介事地微微颔首,冷漠道:“你说的不错,但这似乎与你无关。” “的确与我无关,但和你的宝贝徒弟有关系,我可是要当着你的面挖你的墙角。”栎槡说道。 等等…… 不对。 洛荃晚一瞬之间突然反应了过来。 栎槡……是故意的。 叶瑾凝也是故意的。 洛荃晚心跳突然有些急促。 那栎槡说这么一些压根与事实不符的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叶瑾凝为何要配合他呢? 他们俩一定是在演戏。 可是这场戏是演给谁看的呢? 有人在监视他们吗? 洛荃晚感觉到有些头痛,脑海里迅速将浮生镜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 他的眼眸渐渐变得幽深起来,某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在这一刻微微有了些知晓真相的苗头。 叶瑾凝则眉峰微微皱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又怎样,即使如此他也不会……” “好,我答应了。”洛荃晚平静道。 ……答应你的。 这四个字哽在了他的喉头处,被他咽下。 喉结滚动,却无法吐出心中的言语,成为空白。 叶瑾凝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眸时,已全部只剩下冷静:“你是选择……与我为敌?” “师尊,我可不是与你为敌,”洛荃晚眸中深沉,脸上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只是想,让你真正属于我而已。” 叶瑾凝双瞳骤缩,一字一句道:“你疯了。” “那师尊就当我疯了。”洛荃晚神情复杂道。 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 “你可知,你这样做,是要打破现有的和平,到时候会有无数生灵因战争而死,”叶瑾凝的嗓音带着掩盖不去的怒气和丝丝痛心,“洛荃晚,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第68章 心非止水与君别(二) “不,师尊,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就是这样的人,”他与他对视两秒,平静地回了句,“你爱众生,可我不爱,我只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此言如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水面。两边顿时陷入僵持却汹涌的沉默,气氛渐渐变得压抑。 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雨势渐大,朱纹雕镂的窗边挂起了连密的雨幕,寂凉与湿润扑面而来。 叶瑾凝嗓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和疲惫,道:“既然你已经选择背叛修真界,那九苍山也容不下你了。” “从即日起,我便将你逐出师门,你不再是九苍山的弟子,也不再是我叶瑾凝的弟子。” 轻寒透骨,雨打芭蕉。 洛荃晚眼眶通红,深邃的眼眸里意味不明。他缓缓地跪下,抬起脸庞仰视着他,双手并在一起行了一礼,语气有些微微颤抖。 “弟子……遵命。” 这样,也算是遵守了他和叶瑾在浮生镜里的约定。 “至于你……”叶瑾凝偏过头不去看洛荃晚,将视线落在栎槡身上,带着几丝寒冷的审视,“你当着我的面与他结盟,然后告知我这一切,明面上向整个修真界宣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想太复杂,”栎槡似乎心情不错,又回到原处坐下,轻轻甩了甩袖子道,“既然阴谋输了,就试一试阳谋。” “好歹曾经也算是并肩作战过的人,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太费脑筋。” 叶瑾凝:“呵。” 你当着我的面挖我墙角就好意思了。 “你不可能主动发起战争,所以主动权在我手上,”栎槡眼眸渐渐幽深,语气凌然道:“且看此回,我究竟能不能赢过你。” 叶瑾凝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半点都不留情道:“做梦。输一回还不够,还要给自己添添堵。” “是吗?”栎槡双手托腮,弯起唇角,“可是……你再厉害,这次不还是受了伤。” 叶瑾凝脸色骤然变冷。 栎槡的笑容越来越深:“浮生镜是三样神器中对付你最有用的,你在浮生镜里透支的灵力、受过的伤会随着出镜之后无限放大。” “而且……修为越高越明显。” “我猜,此刻的你估计异常虚弱。” 洛荃晚瞳孔骤缩,不动声色地挡在叶瑾凝身前。 栎槡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洛荃晚。 “别紧张,我不会趁虚而入,只是简单地告诉你,我们胜算很大而已,”栎槡叹了一口气道,“我会放你回九苍山的,毕竟……我们之间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山间云雾渐浓。九苍山轮廓在夜色中愈发神秘,静谧而优雅,矗立在云端之上。 但在御剑登上峰顶之后,却是一派灯花璀璨,热闹非凡。 长长的宴席摆放开来,席位上覆盖着精美的丝绸,色彩斑斓。桌上摆放着丰盛的佳肴,酒菜齐全,色香味俱佳。弟子们举杯敬酒,长老们纷纷响应,相互敬酒,气氛热闹非凡。 “啊,那是不是叶尊者啊?!”有人激动地大喊出声。 叶瑾凝从剑上跳下来,神色复杂地走向长老桌,似乎还有一个留给自己的空位。 “你们在干什么?”叶瑾凝幽幽地问道。 宋瑾舟哈哈一笑,摇了摇扇子,道:“开宴会啊,庆祝我们九苍山夺得第一次试炼大会的魁首。” “我在浮生镜中生死未知,你们却在这里开宴会?!”叶瑾凝痛心疾首地说,“你们对得起我吗?” 众长老似乎有些心虚。 “啊这,你听我们狡辩”谢瑾辞连忙上前搀扶已经快碎掉的叶瑾凝,安慰道,“主要是弟子们此次南疆一行也不容易嘛,而且试炼也表现那么好,不得庆祝庆祝嘛。” “那也不等我回来,万一我错过了呢?!”叶瑾凝还是不满意,翻了个白眼。 夜芷也站出来,思索了一番后决定,将锅甩给自己门派的某个弟子。 “那多亏我们家弟子林祎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发现叶尊者你们今天会回来,才在今晚大摆宴席,为你们接风。” 正在地下啃鸡腿的林祎被点名,接收到夜芷威胁一般的眼神,只好不迭地点头,含糊不清道:“没戳,是个样打。” 叶瑾凝见到她之后更惊奇了:“这不是九苍山的宴会吗?怎么你们沉夜门的人也在?” 而且其他沉夜门的其他长老都不在,只有夜芷这个门主在这儿。 夜芷却神秘一笑,捂着唇道:“自然是有其他要紧的事情了。” 叶瑾凝:“呵。” 信不了一点。 “等等,似乎少了点什么,”夜芷终于反应了过来,四周张望着,“你徒弟呢?洛师侄呢?怎么不见他?” 宋瑾舟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对哦,小洛呢?” 不远处的东皇修然等人也不由得环顾四周,甚至望了望天空。 叶瑾凝终于沉默了。 他嘴角微垂,眉头紧蹙,面色如纸,无一丝血色,似被悲戚之云雾笼罩,有一丝淡淡的黯然神伤。 看他的表情,众人内心咯噔一声,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东皇修然神情肃然, 声音低沉,如幽谷之叹息,透出心底之忧伤,“他在浮生镜中出了意外?” 夜沐颜脸色苍白,咬紧下唇:“怎么可能……” “呜呜呜呜,洛师弟啊,你怎么就这么年轻就去了呢?”青玥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大声嚎道。 林祎也放下手中的美食,跟随青玥一起嚎啕大哭:“呜呜呜呜呜呜——我们居然还在这里做这种事情,洛师弟却……” “洛师弟,你死得好惨哇——” 叶瑾凝方才酝酿好的情绪一下子被整破防了,他有些无语地看着底下的众弟子们,道:“他没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没嘎啊,那就好。” 那他人究竟去哪了? “只是……被我逐出师门了而已。”叶瑾凝淡淡地继续说道。 “啊?” 看他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像是在开玩笑。 在场之人,无不变色,宛如晴天霹雳,每个人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僵立当场,无法动弹。 他们眼中流露出的惊愕之色,如同被冻结一般,无法移开。 就连平时最稳重的东皇罹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瑾凝眉眼间有几分疲惫,思索了片刻,只是简单地说道:“一言难尽,总而言之就是,他投靠妖族了。” “啊?!” 这句话比方才的更让人震惊。 这怎么可能…… 几乎所有人都不太相信。 东皇罹揉了揉太阳穴,难以置信道:“这确定不是你们师徒俩的恶作剧?” “此事……还是别声张出去,”叶瑾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认真地说,“在座的各位我都信得过,所以我才告诉你们的。” 看叶瑾凝如此认真,甚至还如此谨慎,众人都知道,这是真的了。 可是…… 在座的各位几乎都和洛荃晚关系不错。 尤其是东皇修然还有夜沐颜这些弟子,都不愿意去相信,他真的会去投靠妖族。 而九苍山的长老们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也有比较深的感情。 空气变得十分凝重,热闹的宴会也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埋头思索着。 不知过了多久。 叶瑾凝率先出言打破了寂静,神情已经没有方才的肃然,轻声笑了起来:“各位倒不必如此沉默,本就是宴会,还是开心点。” “叶尊者说得对,”夜沐颜也露出笑容来,起身冲他行了个礼,举起酒杯,“南疆一行,叶尊者功不可没,晚辈敬叶尊者一杯!” 叶瑾凝略带一丝欣赏地看了她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东皇修然也笑着望着宋瑾舟,说道:“宋师伯,您说好要和青玥师弟一起放烟花给大家看的,现在也够时辰了?” “哦哦……”宋瑾舟讪讪一笑,见所有人都开始转移话题,憋下心头的疑问,转身去和青玥一起准备烟花。 林祎则悄悄地拉了拉夜沐颜的衣袖,小声问道:“洛师兄他……” 第69章 心非止水与君别(三) “嘘,”夜沐颜神情随和,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不必多说,我们相信他就够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林祎先愣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用力点头:“嗯!” 白凛也微微颔首:“夜师妹说得是。” 所有人心中在那一刹那间不谋而合。 洛荃晚一向聪慧,说不定,他和叶尊者之间有什么计谋呢,既然如此,他们也不能去添乱。 ……堪称世界第一好队友。 而长老那边则是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情先放在一边。 叶瑾凝做事情他们一向放心,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眼下这个场合实在不宜过多地谈论此事。 烟花音响伴随着绽放,如天籁之音,动听无比。那一瞬间,绚烂至极,犹如银河倾泻,美轮美奂。 “青玥师兄还真有几分本事啊!”众弟子在一起谈笑风生,眼睛发亮地盯着烟花,交口称赞。 他们互相敬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甚至玩起了划拳。 叶瑾凝静静地注视着这么一片热闹的场景,几杯酒下肚,眼眸已经微微有些氤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丝微凉的晚风拂过,叶瑾凝觉得有些晃神,轻声对东皇罹说了句:“你们先玩,我有些累了,先回闲水居了。” 谢瑾辞从指尖调用了一丝灵力,搭在叶瑾凝的脉搏上,那丝灵力顺着他的经脉运转周身。 良久,他微微皱眉,眼神里透着几丝肃然与震惊:“南疆一行,对你的损耗这么大吗?你这样的境界,灵力竟透支得这般厉害!” 叶瑾凝沉默不语。 自到南疆之后,不仅去杀了那些源源不断的变异妖族,还先后破了血鹰阵法、往生阵、六道轮回阵。 其他的倒还好,只是这往生阵乃魔族余留的上古阵法,威力仅次于神器了,他虽然一剑破之,但损耗不小。 然后又来了浮生镜。 在浮生镜里只有金丹期的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透支灵力,除却修真界的术法,还有鬼界的黄泉术和修罗步等。 等出了浮生镜之后,虽然他嘴上不说,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栎槡倒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也难为他设计这么一连串计划,只针对他一个人。 “你呀你,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怎么不早说你竟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谢瑾辞眸中有几分内疚,语气微微焦急,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中找灵药。 叶瑾凝制止了他,轻声安慰道:“不必了,我决定明日就去闭关。” “又闭关?”宋瑾舟听后有些惊讶。 “嗯。”叶瑾凝坚定地点了点头。 东皇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叶尊者既然累了,就先回闲水居休息。” 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怅然与无奈的。 不由得感叹,怎么终究,所有事情还是都压在了叶瑾凝一个人身上…… 叶瑾凝起身向众人告别,转身一步一步离去。 他的背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夜芷此刻有些微醺,挣扎着缓缓站起来,说道:“此番我沉夜门到访九苍山,不仅仅是为了庆祝南疆与试炼,主要是想和九苍山友好交流一番。” “比如说……我沉夜门弟子夜沐颜与九苍山弟子东皇修然的婚约。”她眼波流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清亮道。 东皇修然:“……” 夜沐颜:“!!!” 其余众人:“哇哦!” 才走到半路的叶瑾凝听到这句话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闪身回到了宴席上,若无其事的坐下了。 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夜芷被他吓了一大跳,方才的微醺感也一扫而空:“叶尊者,您不是去休息了吗?” “没有,只是散散步而已。”叶瑾凝一本正经道。 谢瑾辞:“……” 宋瑾舟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不是说你累了吗?” “说来也神奇,突然就不累了呢。”叶瑾凝笑眯眯地说道。 不仅不累,他还觉得自己突然强得可怕。 这种场合怎么能没有他呢? 他托着腮,含笑静静观望着。 但夜沐颜却有些笑不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悄悄瞥了一眼白凛,然后直直盯着夜芷,犹豫不决,欲言又止。 不行,她不能当众拒绝,这样的话,应当会让东皇修然难堪。 可是…… 这不是她的本愿。 东皇修然却只是淡淡地抚了抚自己手中握着的酒杯,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关心。 另一边的白凛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觉得自己内心有种轻微的不适,但这个感觉极浅,一刹那就被他忽视掉了。 “夜门主,你是喝多了,”东皇罹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他们还小,谈这些不合适?” 夜芷却神情有些哀伤,仿佛追忆起了什么往事一般,叹了一口气,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是我太心急了,只是内心总是惦记着木姐姐的嘱托……” 此言一出,像是戳到了长老们的痛处一般,都纷纷敛了笑意。 “罢了,”夜芷压制住心头突然涌起的无限感伤,淡然一笑,大声说道,“此事就暂且不提了,以后再说。” 底下的弟子都只听清了她说的这一句,还有些微微的遗憾,吃瓜吃到一半竟突然结束了。 夜沐颜凝眸,心里思量着,当面出言肯定会让东皇修然难堪,等她回沉夜门后再去找门主私谈此事。 只是……她还得暗暗询问一下某些人的意见。 不远处的一边,正在低头浅酌的东皇修然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清亮动听的女声:“东皇师兄,是我。” 原来是夜沐颜悄悄给她传音。 他平静地抿了一口酒,嘴角却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也给她传音。 “夜师妹是想问我对这婚约有何看法对吗?” “没错。”夜沐颜道。 东皇修然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敢问夜师妹如今芳龄几何?” “十……五?”夜沐颜被他的问题整得有些懵。 东皇修然逐渐收敛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他给自己斟满酒,一饮而尽。 “那师妹对这婚约有何看法?”他反问道。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他,一双剪水明眸对上他如夜色一般的深眸。 她定了定神,而后慎重地说道:“我虽不知为何门主与山主会定下此约,但也深知他们定有自己的打算。可……此事还得看你我二人的心意。” “虽然在试炼之前,你我素未谋面,并不知根知底,但是此番下来我也深知师兄为人。” “可我们二人之间从未有过逾矩之情,我也知师兄心中尚无旖旎心思,所以……此婚约实乃不妥。” “待回南疆之后,我会向门主说明缘由,恳请退除此事,不限制你我二人的自由。” 她字字诚恳,且极为有礼,听起来似乎天衣无缝。 东皇修然静静地倾听着,而后竟然弯唇一笑,眼底却依旧平淡如水:“师妹说了这么多,总而言之就是……不愿。” “可是……你可知道,这婚是退不了的,”他又饮下一杯酒,语气凛然道,“你我必须在一起。” 夜沐颜听后瞳孔紧缩,整个身体僵硬在那里,呼吸急促:“为……为什么?” 眼下的修真界崇尚自由,很少会有人不询问当事人的意见,长老们也会尽力照顾每个弟子的情绪,为什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坚持? “……师妹迟早会知道的,”东皇修然按耐下眼底的郁色,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你那般聪明,倒不如思考一下,怎么喜欢上我。” 第70章 心非止水与君别(四) 夜沐颜悚然:“!!!” 这,真的是东皇师兄能得说出口的话吗?! 她此刻内心已经被巨大的疑惑所吞没,头一次觉得周围的热闹和自己格格不入。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呢?! 她想继续问东皇修然,却见他转头和十四谈笑起来,明显是想结束这段对话。 她只好默默地压下心头的疑云与震惊,有些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这一晚上,信息量有些过于巨大了,坚强如她,都有些无法承受。 只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有些心头发堵。 而且,还是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似乎长老们和他都在瞒着她什么东西。 “师妹,你怎么了?”林祎眼见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差,连忙关心地问道。 温楣闻言也走到她身旁,眼眸里的冰冷瞬间融化,关切道:“可是身体不适?” 夜沐颜眉头紧皱,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 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只是酒喝多了而已。” 她的心里却渐渐回暖,方才内心的不适感也慢慢削弱,她向他们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不管怎样,这些人是不会害自己的。 就算长老们瞒了她一些事情,也不会害她的。 她在此刻感到无比安心。 白凛忽而像是想起来什么恐怖回忆似的,委婉而又真诚地说:“师妹还是别再喝酒的好,你不太适合这项活动。” 夜沐颜:“……” 她竟无法反驳。 毕竟某次喝酒之后她的身边突然多了两个不属于自己的钱袋。 回忆惨不忍睹。 —— 冰原广袤无垠,苍茫浩渺,犹如太虚之境。望之,但见白茫茫一片,寒气逼人。之上,巨冰累累,层层堆叠,犹如坚实之城堡,傲立于无边大地。阳光稀疏,照射其上,反射出耀眼之光芒,犹如星辰闪烁。气候酷寒,空气凛冽,使人不禁产生隔离之感。 四时冰封,灵力磅礴,阻拦着人前进。 “竟然有结界?”栎槡虚空着手掌,微微触碰着前方的一道厚重的屏障,有些意外地说道,“到往南疆之前,我便破除了它,竟然这么快又补好了。” 而且威力似乎比以前更厉害了。 洛荃晚闭上眼睛感应这熟悉的灵力,眉头紧锁,眼眸里涌现几分难以置信:“师尊这是疯了吗?居然在自己受了重伤的前提下还去修补结界……这得耗费多少灵力?!” 冰原深渊如此庞大的结界体系,需要耗费心力与心神以及如江海一般浩瀚的灵力,叶瑾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就这般不顾自己的身体,如此透支?! “啧啧啧,心疼上了。”栎槡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还叫人家师尊呢,都把你逐出师门了。” 真是孩子大了留不住,隔壁肘子又双叒叕往外拐。 洛荃晚没好气地说道:“闭嘴您嘞。” 栎槡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自己上次能破这个结界,一来是因为它本就虚弱无比,二来则是有左护法为他打配合,三来是他那时候灵力全盛。 可现在这些条件都不成立了。 似乎……只能无功而返了。 “不过倒也正常,叶瑾凝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猜不到我们想做什么。”栎槡叹了口气。 洛荃晚反驳:“师尊才不老!” 栎槡:“……” 栎槡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恋爱脑上头的熊孩子,这是重点吗?” “是!”洛荃晚认真道。 栎槡:“……” 气得拂袖而去。 —— 晨曦微露,云雾缭绕,瑞气蒸腾。岩壑幽深,花香鸟语。瑶草琪树,争奇斗艳。脚下白雾,犹如踏云而行。抬头仰望,只见群峰起伏,若隐若现。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峰巅之上,宛如一把金剑,劈开云雾。 山间小溪,潺潺流淌,清澈见底。奇石嶙峋,形态各异。清晨的露水,沾湿了衣角,带来一丝清凉。 林间仙鹤,展翅飞翔,鸣声清脆,仿佛在为某人送行。 “呜呜呜呜,师弟啊你一路走好。”谢瑾辞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叶瑾凝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我又没死!” ……只是去闭关而已。 弄得跟他下一秒就要嘎了一样! “而且……你们怎么都来了?!”叶瑾凝看着不远处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无语道。 声音此起彼伏。 “叶尊者可是我们修真界的英雄,您闭关也是大事!” “是啊是啊,我们必须亲眼见证这神圣而又光辉的时刻!” “叶尊者,我们都是你的粉丝!” …… 叶瑾凝扶额苦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九苍山的弟子们,就像一群猴孩子一样,不仅上蹿下跳,还大吵大闹。 他又瞪了一眼面状无辜的谢瑾辞、宋瑾舟等人。 长老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嘿嘿嘿,此次闭关,师弟最好能突破大自由境界,成为传说中的仙体。”谢瑾辞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鼓励道。 叶瑾凝:“……” 哪有那么容易。 “……我尽量。”他敷衍道。 话虽如此,但他知道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 叶瑾凝抬眸,一一扫视了所有人,忽而在某一处斑驳的竹影旁看见了两道一闪而过的人影。 他凝神仔细观望,但已然消失不见,只剩风拂叶落,归根知秋。 他嘴角突然勾起一个极浅而不易让人觉察的弧度,又很快压下,恢复如初。 “我也该进入朝华洞之内闭关了,”叶瑾凝冲所有人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各位,再会!” “恭送叶尊者闭关!” “恭送叶尊者闭关!” 一声又一声,如洪钟一般,气势恢宏。 叶瑾凝今日穿了一身青衣,背影更显身姿,气质犹如竹一般清雅脱俗。 当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朝华洞之后,所有人也自行离开了。 只有一个黑衣少年,悄然立于竹林中,还一直凝视着洞口,久久不愿离去。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却成为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曾经,我本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如今却只敢在暗处偷偷看着你。” “不要说你错,不要说我对,恩恩怨怨没有是与非,人生这个迷几人能猜对,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 洛荃晚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记眼刀射向正在声泪俱下表演着的栎槡,压低声音道:“你有完没完?!” 怎么还在一旁配音呢?! 戏也太多了? 栎槡正说得起劲,此刻却被迫消音,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洛荃晚恼羞成怒的表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在这儿看有什么用啊,你有玄天尺,他发现不了你的存在的。” “不然呢?他若发现我们,在整个九苍山山的围攻之下你确定我们能活着出去?!”洛荃晚针锋相对道。 栎槡用眼尾扫他,懒得搭理。 这人啊,就是被戳到了痛处! 栎槡小声嘟囔:“他倒是闭关了,等他出来,又是一桩棘手的大麻烦!” 洛荃晚听力极好,听清了他在说些什么。 “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了,走,去修炼。”他当机立断道。 栎槡突然感到十分欣慰,几欲迎风流泪。 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竟然有如此觉悟! 临走之前,洛荃晚又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朝华洞。 那个他所喜爱的人。 还有…… 他脑海中一帧一帧闪过方才在朝华洞前见到的每一个人,那些曾经他最熟悉的脸庞,是他的同门,也是他可以并肩作战的朋友。 也不知再见时,你们会不会视我为洪水猛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此去一别,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而今只能江湖路远,山高水长,只能各生欢喜,各自珍重。 第71章 别来安然仍无恙(一) 冬日里的一场大雪,让九苍山的弟子们都有些始料未及。 刚准备好用来庆祝新年的灯笼与囤货都被压在了雪下。 青玥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衣,怨气冲天地拿了一把铁铲挖着,面目狰狞,嘴里还念念有词:“老子刚买的咸鱼,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咸鱼’枉做天!” “青玥师兄这句话,足以让天下读书人为你羞愧而死。”十四觉得他实在是有些丢人,用委婉的语气说了并不委婉的话。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未停,甚至用起自己的剑来刨坑。 东皇修然无语地打量着他们:“你俩是《六月雪》和《妃子传》看多了?” “嘿嘿嘿。” 忽而跑过来一大群新入门的小弟子,叫嚷着喊道:“师兄们别挖了,快来放鞭炮啊!” 青玥和十四果断弃了埋在雪地的灯笼和囤货,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们去了。 “来喽,小老弟们!” 东皇修然顿了顿,绽放出一抹清浅的笑容,给这二人定了一个心智不全的标签。 当一颗巨大的鞭炮被点燃后,他们纷纷跑到了远处,捂着了耳朵仔细地盯着它。 却感觉到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随即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乎刺破他们的耳膜。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 他们呆呆地望着方才鞭炮燃放的地方,惊愕至极。 这玩意……威力这么大吗,怎么感觉地震了一下下? 东皇修然却嘴角抽了抽,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缓缓升起的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云,示意他们去看。 “呃……那里好像是后厨的方向?”十四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其他人:“……” 东皇修然僵硬地转头对他们说:“你们就待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看看。” 究竟是何方刁民,竟敢炸毁厨房?! 自弟子们所居住的庭院到后厨几许里,乔松挺立,不畏严寒,叶枝俱琼瑶,雪落声箜。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每一屋殿,古朴庄严,雪压屋顶,如银塔耸立。宫旁花草,虽覆雪,亦显生机。 却有一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墙壁倒塌,屋顶破损,火焰在废墟中肆虐。火势猛烈,让人无法靠近。火焰中,传来一阵阵烧焦的味道。 领头的是刁民宋瑾舟,他的衣服已经被烧焦了一部分,脸上沾满了黑灰,头发被火舌烧得乱蓬蓬的。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以冯依安为首的几个女弟子,她们的连衣裙已经被烧出了一个大洞,漂亮的脸蛋变得黑黝黝的。 然后就是谢瑾辞,他的背影像一只扭曲的虾,弯着腰咳嗽着。他的衣服也已经被烧成了破烂。 其他长老们也是形似黑炭,状似焦糊。 就连一向光风霁月的沈瑾辰和东皇罹也颇为狼狈,头发被烧起了好几个卷。 东皇修然:“……” 东皇修然有些怀疑人生。 他是谁他在哪他要干什么? “咳咳咳咳……宋瑾舟,我真是疯了才会听信你的鬼话,相信你会做饭!”谢瑾辞一边咳嗽,一边瞪着他,一边怒骂,“这是做饭,不是让你鼓捣炸药!” 宋瑾舟此刻也低下头,有些心虚地自我反省。 其他长老们也蹲在原地,面壁自省。 就连一向温温柔柔、尊师敬长、说话都很小声甚至会脸红的冯依安,此刻的脸也终于黑了下来。 ……当然就是字面意思上的黑了下来。 她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长老们想要做饭,却不知你们压根就不会做饭。” 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你们,让你们生出了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厨房它哭得好大声,你们听见了吗? 东皇修然瞬间感觉到有些痛心疾首:“各位长老,何至于此啊?” 宋瑾舟黑黑的脸庞低垂,亮亮的眼泪相随。 他有些委屈地说道:“这不是因为收到了七长老的传讯符,说是他今日出关嘛……” “哦,所以长老们就想出了这个法子来害他。”东皇修然温和地笑着。 宋瑾舟:“……” 谢瑾辞竟然被他这话给整笑了,黝黑的面庞上是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东皇罹和沈瑾辰身为两个正经人,实在是觉得没脸去看,纷纷装傻望天,北风拂过他们微卷的头发,衬得他们的脸庞是多么沧桑。 “唉,都六年了,他也该出关了……”其他长老们蹲在残垣断壁边,小声地嘟囔起来,神情闪过一丝怀念和哀伤。 六载光阴,弹指一挥,世事变迁,春去秋来,似乎一切都变了些,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 白雪皑皑,覆盖山巅。瀑布飞流直下,与雪共舞,如梦如幻。山间湖泊,如镜映雪,晶莹剔透。 朝华洞外的岩壁冰凌,如宝石闪耀,美不胜收。 叶瑾凝青衣裹身,飘逸如仙。衣襟随风轻轻飘动,宛如翠绿的云彩。其身材修长,眉清目秀,面容俊美。眼神清澈而深邃,宛如明亮的星辰,透露出自信和从容。 他的笑容温和而亲切,仿佛春天的阳光,温暖人心。 ……才怪。 他面如死灰,神情恍惚,犹如丧尸出笼一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了大义灭亲的气势。 “这都多久了,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呢……” 昨夜琼花绽放,今朝竹林银装。寒风侵袭,雪花飘飘,覆盖万物,彰显天地之威。 竹枝折断,竹叶披霜,冬日严寒,竹林亦不能免。然,雪压竹枝,枝弯而不折。风拂竹林,叶舞而有节。白雪覆盖,竹子愈发显得清雅高洁。 阳光初现,照耀竹林,雪花闪烁,犹如星辰点缀。竹叶透雪,绿意依然,彰显生命之力。雪中竹影,若有若无。 行走于竹林之中,脚下积雪嘎吱作响,让人听得十分舒适。 峰回路转间,竟看见不远处腾空升起了一朵黑色的蘑菇云。 他大惊失色,也没兴趣继续走,不假思索地御剑飞向那个方向。 却见断壁残垣,几个“黑炭”屹立在旁边,两个卷毛远离世俗,还有几个同样焦黑焦黑的蹲在墙角边。 唯一的一股清流东皇修然神情复杂,以手掩面,不忍直视。 叶瑾凝:“……” 开门大吉。 他刚一出关就给他来了这么一个惊喜。 真好。 不愧是你们。 匆匆赶来的青玥看到空中正御剑飞行的叶瑾凝,不由得大惊,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欣喜,大喊道:“叶尊者?!” 那一群黑不溜秋的人也终于看见了他,露出了朴实无华的笑容,纷纷朝他招手。 叶瑾凝:“……” 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他本想假装不认识他们偷偷溜走,此刻,却不得不直面这群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人。 叶瑾凝哭笑不得地跳下剑,矜持道:“诸位,好久不见。” “呜呜呜……师弟我可太想你了……”谢瑾辞几欲迎风落泪,张开双手想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叶瑾凝:“!!!” 叶瑾凝连忙躲开,说道:“大可不必哈。” 宋瑾舟则觉得自己可以再挣扎着解释一下,委屈巴巴地说道:“呜呜呜……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让你亲手吃到我们做的饭饭。” 叶瑾凝:“……” 倒也不必如此害他。 此等厚爱,让他有些承受不起。 其他长老们也是眼泪汪汪,一股脑地向他涌来。 “我们也好想你啊呜呜呜……” 叶瑾凝:“……” 叶瑾凝只好一个一个地向他们各自问候了一遍,安慰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至于吗?” 东皇罹也面露欣喜,但他就比较含蓄委婉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欢迎回来。” 沈瑾辰亦是点头附和。 第72章 别来安然仍无恙(二) 叶瑾凝和长老们打过招呼之后,将他那温和的目光转向了一旁欢庆雀跃的弟子们。 经历时间的蜕变,东皇修然已然成为了一位出色的青年。衣白如雪,温润如玉,峨冠博带,身材俊逸,眉目如画,容颜清秀,举止优雅,令人为之倾倒。 “恭迎叶尊者出关。”他噙了一抹笑意,如同冬日里的梅花一般,傲然自处却不失谦逊。 叶瑾凝感受到他身上极其雄浑的灵力气息,赞叹道:“不愧为修真界年轻一代的翘楚,天赋凌然且有毅力,修为已经达到了炼虚期,可谓是不负众望。” 能得到叶瑾凝如此夸奖,东皇修然也是喜上眉梢,轻轻地笑了一下,恭敬地说道:“多谢叶尊者夸奖。” 随后,他的目光移向了冯依安。 少女虽然此时此刻有些狼狈,但却依旧能看得出来其如清水芙蓉一般的姿容,她一向不善与人交流,眼下已经惊慌无措,脸颊烫得不行,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 叶瑾凝也没有太过于为难她,只是也同样夸奖她道:“符修中天赋以你为最佳,六年不见,你如今也已到练虚期,实乃后生可畏。” “多……多谢,叶,叶尊者。”冯依安在欣喜之下不由得越发结巴。 然后他便看向十四。 十四连忙恭敬地行了个礼:“恭迎叶尊者出关。” “你心性坚韧,吃苦耐劳,虽也许天赋不如他们,但也远胜旁人,也按照我们的期许,境界达到了化神期,十分不错!” 十四喜出望外,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道:“多谢叶尊者!”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确是资质平平,尤其是这一代弟子里天才如林,自己就十分黯淡。 为了跟上他们,他一直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的努力。 如今能得到叶瑾凝的夸奖,也让他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与方向。 而后,叶瑾凝又十分欣慰得点了好几个弟子,对他们进行了鼓励与称赞。 最后,终于轮到青玥了。 青玥面露期待地看着他。 快夸他快夸他! 叶瑾凝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之后,却突然语塞了起来,思索了片刻,含蓄而又欣慰地说道:“这孩子,又长高了啊……” 青玥:“……” 心·肌·梗·塞。 呜呜呜…… 怎么到他这里画风就突然变了! 岂料叶瑾凝噗嗤一笑,轻咳了一声道:“好了,跟你开玩笑的。” “你在丹修中也算是难得的奇才,绝对不输当年的大长老和三长老,往后也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 “……工具人。” 青玥刚刚涌现的笑容又完美地僵在了脸上,欲哭无泪。 啊这。 宋瑾舟和谢瑾辞却深有体会,悲壮地拍了拍青玥的肩膀。 谢瑾凝安慰道:“我们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而且……即使到现在,也逃脱不了被压榨的命运。” “他们这群人啊,有事就是有事宋师兄,无事宋瑾舟!可恶至极!”宋瑾舟幽怨道。 青玥这么一对比,瞬间心里舒坦了。 一个惨那就是惨。 几个人一起惨就显得没那么惨了。 嘿嘿嘿。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瑾辰却幽幽地说了一句话,唤醒了其乐融融的众人:“话说……厨房炸了,我们今晚吃什么?” 众人如梦初醒:“……” 好有道理。 —— 寒月高悬,清辉洒落山间,与星光交织,琼阁之上,云雾缭绕,时隐时现。位于山顶之巅的琼阁之上,朱红色的柱子高耸入云,琉璃瓦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旁边还挂着两个喜庆的红色大灯笼。 阁楼之内,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一群大傻叉也。 “东皇师兄实乃吾辈楷模!” 巨大的桌子上陈设异味佳肴,五味杂陈,令人食欲大动。中央有一烤鸭,色泽金黄,皮脆肉嫩,佐以葱丝、黄瓜条,更是美味可口。旁有鲍汁炖翅,肉质鲜嫩,鲍汁浓郁,回味无穷。 侧置海鲜,鲜虾、蟹肉、鱼块,淋以酸甜酱汁,食欲大增。另一侧则为家常菜,如红烧肉、清炒时蔬,香气扑鼻,让人回味无穷。 东皇修然有些无语。 不就是从聚贤楼里将饭菜搬运过来嘛,至于吗? 宋瑾舟乐呵呵地夹菜吃,口齿不清地说道:“虽然没有饺子,但是吃这个勉强还凑合。” 其他人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何止是凑合,不凑合你能吃得这么开心? “师弟闭关六年,与外界与世隔绝,”谢瑾辞放下筷子,询问叶瑾凝,“可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事情吗?我悉数告知。” 叶瑾凝闻言眉头紧皱,慎重地思索了一番,最后下定决心一般认真地问他:“《修真风月录》更新完了吗?结局怎么样了?女主梨嫣和谁在一起了?” 谢瑾辞嘴角一抽:“……” 啊这。 闭关六年,你心里居然就惦记着这种事! 宋瑾舟咽下一口饭,眼睛亮晶晶地举手发言:“这题我会!” “这本书已经完结了,你绝对想不到,这居然是一本后宫文,四个男人发现他们谁都离不开梨嫣,她最后把他们都收入后宫了!” “啊?”谢瑾辞听到这种剧情,皱眉摇头,“这女主也太渣了?还有那四个男人,也太降智了?” 宋瑾舟义正言辞地反驳:“她能有什么错,她只是想给所有男人一个家而已!” 谢瑾辞:“……”行。 叶瑾凝则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我记得那四个男人,我们九苍山就占了俩对?” “啊呀,是谁呢是谁呢?”宋瑾舟明知故问道。 看过这个话本的人都齐刷刷将目光移向沈瑾辰和东皇修然这一对师徒。 沈瑾辰:“……” 东皇修然:“……” 虽然这个话本流行了好长一段时间,但那些人都只是私底下议论议论。 好你个叶瑾凝。 一来就对他们贴脸开大。 叶瑾凝嘴角上扬,带着细碎的笑意:“行啦,不逗你们了,说点正经的,第二次试炼大会应当已经结束了?成绩怎么样?” 每一届弟子,在第一次试炼的五年之后会迎来第二次试炼,以东皇修然为首的这一届弟子去年应当已经完成了第二次试炼。 “这还用问吗?九苍山就没输过。”东皇罹一本正经地说道。 叶瑾凝噗嗤一笑。 什么时候,连他都变得如此中二,如此不知谦虚了。 叶瑾凝又问道:“那……妖族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 “放心,修真界一切都好,自南疆一行之后,他们就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东皇罹说道,“唯一有些不妙的是……冰原的结界不知为何,竟又开始渐渐削弱起来。” “按理来说,才六年时间而已,不足以让它削弱到那种程度……”东皇罹越说,神情越变得严肃起来。 叶瑾凝愣了一下,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诧异。 但很快,他又突然垂眸一笑,掩去了眼底的自嘲与很多复杂的情绪。 果然…… 他还是出手了。 短暂的沉默后,东皇罹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好奇的问道:“你如今的境界…… 是到达什么程度了?” 叶瑾凝的眼眸里突然流露出一分凛然,唇边则是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还差一点了。”他轻声说道。 东皇罹不明所以,也不理解为何叶瑾凝会有这种反应,但也不好多问,只好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欲言又止。 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道:“六年前你匆匆闭关,如今……可方便告诉我们,洛荃晚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73章 别来安然仍无恙(三) 听到他的名字,叶瑾凝收敛了笑意,眉间紧蹙,嘴角轻轻颤,眼波流转,却闪过一丝无奈。 他手指有规律地轻轻扣动着桌子,似是在犹豫和斟酌。 而后又突然拿起桌边的佛动心,一饮而尽。 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东皇罹也不好继续追问。 他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也拿起酒喝了一口,而后喃喃自语道:“真是不明白……” 这师徒俩究竟在搞什么…… “你俩在悄摸地聊什么呢?”谢瑾辞吃饱喝足之后,把脸凑上来,企图加入两人的对话。 还没等叶瑾凝开口,一旁喝得有些微醺的宋瑾舟呲着个大牙,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该上才艺了!” “哦?”叶瑾凝饶有兴趣地说道,“还有这一项?” 谢瑾辞嘿嘿一笑:“你有所不知,在得知你今日出关的消息后,弟子们都很激动,为了给你庆祝,他们没日没夜地准备节目,只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叶瑾凝乐了,眸中的笑意宛如一汪池水,心头竟有几分轻微的动容。 “各位真是有心了。” 宋瑾舟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承担起报幕员的责任,身子略微有些踉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朗声念道:“第一个节目,是由冯依安准备的古琴演奏,大家鼓掌欢迎!” “好!”以青玥为首的弟子们纷纷用力鼓起掌来,掌声雷动。 被全场瞩目的冯依安瞬间脸色爆红,如朝霞映照。她垂下眼睑,不敢去看任何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主台之上,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古琴,而后坐于琴凳之上。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捻着琴弦如丝般细腻,悬挂在琴上,琴面光滑如镜,映照着周围的景色。 而后缓缓闭上双眼,红唇轻启,伴随着琴音吟唱起来。 “乾坤板荡,烽火连天,剑气如虹,白骨盈野。战鼓擂响,草木皆兵,生灵涂炭,万物哀号。箭如飞蝗,炮声震耳,残酷无比,惨不忍睹。雄图伟业,化作泡影,悲壮之举,令人叹息。 苍茫大地,硝烟弥漫,战火硝烟,英雄豪杰,血染征袍,勇猛之士,马革裹尸。壮志凌云,化为乌有。 望断南飞雁,流泪眼眸,离愁别绪。残酷战争,安能休憩,使万千生灵享太平岁月。烽火连天,血染河山,祈愿和平,忆往日繁荣!” 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谁能想到,她本人看起来那般文静内敛,却能弹奏吟唱出如此气势磅礴的曲子。 琴声肃杀,如秋风扫落叶,凛冽而劲拔。其音刚烈,如猛虎下山,威猛而霸气。弦动之间,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一曲终了,更是令人心生澎湃与悲悯,心神激动。 冯依安本就常年下山历练,时常游走于中土地区,那边时常会有土匪与强盗横行,治安极其散乱,更甚者经常会有突发战争。 叶瑾凝知道那片黄沙肆虐的苍茫大地上生存条件有多恶劣。 她一个看上去如此娇弱的女子,竟有着许多人都比不上的毅力和勇气,委实令人敬佩。 冯依安收了古琴,又在一刹那恢复了平时的模样,脸颊涨红,声音细若蚊蝇道:“叶,叶尊者,在今日弹奏此曲,可……能的确有些不合适,但,但是……” 后面的话却说却小声。 但是……她是真的很崇拜叶瑾凝,中土这片土地上一直都有着他的传闻,百姓们都很敬重他,和她一起去历练的同伴们亦是如此。 她也希望能借此曲,既抒发她这些年的感触,又表达对他的敬仰。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没什么不合适的,”叶瑾凝十分动容地说道,“你弹得很好,我很喜欢这首曲子。还有……你是个很优秀的修士,这些年来,你做的很好!” 他的话中并没有太过于客套的词藻,反而显得平和而又真诚,宛若一个长辈对晚辈的鼓励与赞赏。 冯依安的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眼眶微微湿润,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仿佛在释放内心的束缚,紧张感也随之消失。 “多谢……叶尊者。” 叶瑾凝含着笑微微点头。 宋瑾舟被方才的曲子震得酒醒了一半,此时又重新朗声念着下一个节目:“下一个节目,是由……” 念到一半,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而后又硬着头皮继续念道:“是由……‘醉把佳人成双’队带来的舞蹈,请大家鼓掌欢迎。” 弟子们十分捧场。 “好!” “好名字!” 叶瑾凝险些将一口酒水喷出。 “此舞是我们下山历练之时,从西荒那边的百姓处学来的腰鼓表演,特此献给叶尊者!” 一群身穿红色衣服的少年少女们手握着鼓槌,用力地敲击着鼓面,同时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表演得非常投入。 身姿轻盈,如燕飞舞,腰肢柔软,动作矫健。 或轮流击鼓,或同时击鼓,层次丰富,音乐美妙。鼓点密集,如雨点般落下,鼓声激昂,如雷鸣般响起。 阁楼之外,寒风如刀,刺骨侵肤,天寒地冻,冰雪覆盖,凝寒之气,世界一片苍白。 阁楼之内,温暖如春,管弦嘈杂,人声鼎沸,一片祥和安宁。 伴着一个又一个由弟子们精心准备的节目,叶瑾凝一杯又一杯酒下肚,身子被暖意所笼罩,眼眶却渐渐泛起氤氲。 心底的丝丝波澜逐渐被完全放大。 这般热闹而又喜悦的场景。 这群鲜活而温暖的人们。 倘若……某人也能和这群少年们一起行走在阳光下,那该多好。 倘若……这世间的纷扰能就此消散,那该多好。 倘若…… 一直能这样,那该多好。 —— 接下来的几乎很长一段时间,叶瑾凝都过得十分闲适。 由于修真界没有什么大事,东皇罹坚持让他好好待在闲水居里休息。 ……虽然他也不懂,他现在好得不能再好,有什么可休息的。 这一日,叶瑾凝正在欣赏春日的美景。 山峦叠翠,碧空如洗。云卷云舒,若隐若现,幻化无穷。春风拂面,润泽万物,花香鸟语,不绝于耳。山下河流蜿蜒,波光粼粼,舟行水上,如画中游。 他悠哉悠哉地睡在一叶孤舟之上,任水飘零,懒意洋洋地抬头仰望九苍山。 山间古木参天,藤蔓交织,绿意盎然。清泉瀑布,从天而降,如丝如缕,汇成溪流,滋润万物。 岂料此时,一张急急飘来的传讯符打断了他的惬意。 “天枢,鬼蜮,速见。” 他伸了个懒腰,眼神微凛,打起精神来。 终于……有事要做了。 —— 寒风吹过荒野,卷起一片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幽暗曲折,迷雾弥漫。 豁然之间灯火辉煌,喧嚣非凡。 街道两旁,商贩摆摊,琳琅满目。人潮涌动,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音乐声交织。 叶瑾凝与净盘漫步在鬼蜮的街道上。 净盘负着手,虽然是孩童的外面,却有着一种奇特的威严之感。 他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轻声道:“天枢,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叶瑾凝手里把玩着一个刚从一个摊位上买的骨哨,若有所思地问道,“说,你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净盘叹了口气道:“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哦?”叶瑾凝顿了顿。 有什么事情,是天璇他们解决不了的吗…… 净盘说道:“你可还记得,天权曾经提到过她的家乡?” “……东境的清欢镇?”叶瑾凝从记忆中搜刮到了这个名字。 第74章 阳春三月遇故人(一) 可是,那时的天权也只是随口一提她的家乡,语气间也尽是随意,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净盘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目光幽深:“就在半月前,我们发现清欢镇一夜之间……出现了将近百数的亡灵,也就意味着,清欢镇中有将近百数的人一夜之间死亡,而且个个都怨气凝结,化身为鬼。” “这件事本来是和我鬼蜮没什么关系的,顶多将此事告知与你,由你们修真界去处理。” “但由于数目实在过多,天权决定去将这些亡灵护送回鬼蜮。” 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可是……天权在到清欢镇后却发现,那些鬼又消失不见了。” “这对鬼蜮来说可是大事,倘若这些怨气冲天的鬼祸乱人间,鬼界定然脱不了干系。” “于是……天权就留在了清欢镇调查此事,可是,没过多长时间……天权也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里,叶瑾凝也是感到十分诧异,心间疑云密布。 天权虽然看起来是个天真无辜的小姑娘,但身为鬼界的领袖之一,实力深不可测,是令外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呢? 净盘又接着说道:“开阳和天权的关系最好,她在听闻天权出事之后又赶到清欢镇,结果……又消失了。” 叶瑾凝揉了揉眉心,感觉到此事似乎有些轻微的棘手。 天权与开阳都是鬼界的一方领袖,可却莫名在那样一个小镇里不见踪迹。 “其实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此事除了鬼界之外,修真界似乎并无觉察,清欢镇的居民并没有将此事上报给修真界,反而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此事疑云密布,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合理之处。 净盘忽而直视着叶瑾凝,言语里满是恳切:“能同时代表修真界和鬼界前往清欢镇去探查的人,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别人。而且恰好听说你很闲……” “呃,最后一句不必加。”叶瑾凝嘴角一抽。 虽然他最近的确很闲。 净盘慎重道:“总之,拜托你了。” “放心,于公于私,我都该去探个究竟。”叶瑾凝又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 阳春三月,烟雨朦胧,小镇的建筑若隐若现。河岸垂柳依依,水面波光粼粼。细雨如丝,轻雾如纱,笼罩着整个古镇。 古街石板路面,光滑如镜,两旁是古朴的房屋,檐角翘起,绘有精美的彩绘。店铺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映照着湿润的街道,温暖细腻。 叶瑾凝撑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身穿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悠悠地漫步在清欢镇之中。 如若不是听净盘讲述了清欢镇所发生的事情,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犹如温婉美丽的女子一般的小镇,会暗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这朦朦胧胧的烟雨中,他几乎走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浅色的眼瞳细细地注视着每一处景物与每一个人,企图找到一丝漏洞。 小镇的居民悠闲地走在街头,同样打着油纸伞,交流着家常。偶有船只划过河面,留下一道水波,打破了河面的宁静。 几个小孩子打着小小的油纸伞,在雨中嬉笑玩耍着。 忽而,他们停止了嬉戏,纯净透明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注视着叶瑾凝。 叶瑾凝冲他们报以微笑。 “哥哥,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啊!”孩子们小跑到他的跟前,连同他们所打的花花绿绿的油纸伞一起,如同绚烂的花朵一般。 他们的语气和眼神都极其纯澈天真,使人能勾起心地最无邪的善意。 叶瑾凝轻轻地弯下腰,眼眸里盛满了细碎的笑意:“多谢你们啦。” “哥哥是外地人?是不是想住客栈?”其中有一个孩子比较机灵,猜测道。 叶瑾凝挑了挑眉,依旧微笑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以前从来没见过哥哥呀,最近来了好多外地人,都长得很好看,也都是要去住客栈,我猜哥哥也是。”那个孩子笑得灿烂,极具感染力。 有另外一个孩子补充道:“不过呀,哥哥你是最好看的一个!” 叶瑾凝再一次被这群人小鬼大的孩子们逗笑了。 他从储物袋中掏出几颗梅丝糖,含着笑递给他们,语气轻缓道:“谢谢你们,尝尝我们北方的糖。” “哇塞,谢谢哥哥!” “哥哥你真好!” 告别了这群孩子们之后,叶瑾凝渐渐敛去了笑意,思索着方才他们所说的话。 他们说……最近来了好多外地人。 可是修真界的人并没有觉察到此事,就连位于东境的云寂阁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们口中“都长得很好看”的那群外地人会是谁呢? 眼看着绵绵的细雨已然停止,叶瑾凝也收起了那把油纸伞。 空气中弥漫着澄澈的气息,细雨涤净尘寰之浮埃。润泽之中,土香袭人,伴着疏雨之遗韵,散作幽淡之佳气。吞吐间,若饮甘泉,身心俱爽。 他凭借着方才走过的记忆,走入了这个小镇最大的那间客栈。 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尊巨大的山水盆景,假山巍峨,流水潺潺,仿佛将自然景色引入了室内。四周墙壁上挂着一系列小镇的风俗画,画面生动鲜明。 宾客满座,品茗谈天,悠然自得。 主家人未至声先到,是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欢迎光临我们清欢客栈,请问您是需要客房还是用膳?” 叶瑾凝瞳孔地震。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当她从大堂的某一处走过来之时,两人都同时怔住了,面面相觑。 居然真的是夜沐颜! 她怎么会在这?! “叶尊者,您怎么会在这儿?”她先是有些惊讶,而后又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您这是终于出关了?” 六年时光已逝,昔日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已然变成了一名更加出色的女子。 她身穿一身红衣,如柳枝般轻盈,裙摆随风轻轻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双眸明亮如星,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她乌黑的长发梳成云鬓,两缕发丝轻轻垂在肩上,如同黑色的瀑布,美而不艳。 叶瑾凝被她的突然出现整得有些微微发愣,良久,才低下声慎重询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而且似乎还成为了这个客栈的主人?! 夜沐颜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而后朝叶瑾凝使了个眼色。 叶瑾凝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需要一间客房。” “好的,请上二楼。我带您去查看客房。”她立刻说道。 客栈的客房以红木家具为主,床头板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床幔轻柔地垂下。墙壁上挂着风景画,窗棂之外景色优美,让人心情愉悦。 叶瑾凝双手结印,设了个隔音结界,而后将目光移向夜沐颜。 夜沐颜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弟子见过叶尊者。” “不必多礼,”叶瑾凝温和地笑着问道,“现在可否详谈我方才的问题?” “此事说来话长,”夜沐颜深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我本在东境这边历练,然后不小心遇到了妖族的两位护法,和他们大打出手。” 叶瑾凝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述。 “结果就是,我以一敌二敌不过,险些丧命。” “危急关头,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救了我。她看起来年纪虽小,但实力却极强,将两位妖族护法瞬间就打退了。” “等等,”叶瑾凝眸光一闪,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说道,“可否详细描写一下她的特征?” 夜沐颜记忆力极好,认真地说道:“杏眼新月眉,丹唇明皓齿。年龄大致十三岁左右,身穿月白色衣裙,随身携带着一个酒囊。” 果然是她。 天权。 第75章 阳春三月遇故人(二) “她是个很……热情的女孩子,还请我喝了酒。只是……喝完我就晕了过去。”夜沐颜揉着太阳穴,烟眉微蹙。 叶瑾凝:“……” 据他所知,天权那丫头只会酿忘忧酒。 这孩子,居然敢喝天权的忘忧酒! 忘忧酒是没有解药的。 可是……为什么她还认得他? 叶瑾凝觉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沉声道:“你……没有忘记什么吗?” 夜沐颜困惑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这不科学。 天权的忘忧酒威力有多大叶瑾凝是知道的,可为什么会对夜沐颜没有任何作用呢? “你继续说。”叶瑾凝觉得有些累了,缓缓坐在红木椅子上,并示意她也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 夜沐颜坐下,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叹气道:“再醒过来,我就到了这家客栈,那个女孩正巧是这家客栈的主人。” “然后我就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就在前不久,她突然恳请我帮忙打理这个客栈,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早就听闻天权在人间也开了一家客栈,没想到竟然就在她的家乡清欢镇。 天权常年居住在鬼蜮,客栈想必有其他的人打理,又为何会将此事托付给夜沐颜? 还是说,这个人也在突然死去的那数百人之中…… 而且…… 天权既然提前委托好了夜沐颜,就说明她很可能知道自己会消失。 叶瑾凝斟酌了片刻,眼眸逐渐幽深,说道:“你可曾知道,在你们还未到达清欢镇之前,这里就出了事。一夜之间,数百人离奇死亡。” “什么?!”夜沐颜将还未饮下的水几乎尽数喷出。眸中光采闪烁,似不信眼前人所言。 她气息急促,面色苍白,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可是……我在这儿的这段日子里,这儿都是风平浪静……” “可你方才和我谈话时,似乎在提防着什么人,”叶瑾凝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还以为你知道此事,在偷偷的调查。” 夜沐颜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您有所不知,我提防的是近些天来无缘无故来清欢镇的外地人。” 按理说此镇极其偏僻,虽景色怡人,但外地人发现此地却难如登天…… 夜沐颜又继续思索着说道:“有好几个外地人都住在这家客栈,您这间屋子的隔壁,就住着一个男人,名叫桑榆。只不过他没有什么异常,人也比较温润谦恭。” 叶瑾凝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 而后,他抬起眼眸,语气里含有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是南疆的弟子,为何要千里迢迢来东境历练?” 夜沐颜轻轻笑了一声,平静地说道:“想必您应当已经猜到了?” “恕我直言,”叶瑾凝忽而直起身子,表面上虽然依旧是云淡风轻,但语气却多了几分郑重,“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况且……” “……况且他们只是为了我好,”夜沐颜自嘲地笑了笑,“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可是……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 叶瑾凝定了定神,凝眸直视着她,认真地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很快。 夜沐颜沉默不语,眼神稍暗,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 窗外,细雨过后开始放晴,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 良久,她站起身来又行了一礼,道:“您先好好休息,我去招待客人,若发现异常会为您传音。” “……好。” 夜沐颜离开之后,叶瑾凝撤了隔音结界。 而后,他坐于床上,闭上双眼,用神识探测着整个清欢镇。 客栈之外,远山如黛,近水如烟,居民们欢声笑语不绝,店铺中货物琳琅满目,商贾云集,买卖兴隆,一片宁静祥和。 客栈之内…… 叶瑾凝的神识从嘈杂鼎沸的一楼一直来到二楼的客房。 有一人只是普通的商贾,误闯此处,有一个身上有浓烈的妖族气息,理应是妖修,还有一人是魔族之人…… 等轮到隔壁那间客房之时,叶瑾凝却发现自己神识似乎是被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陡然睁开双眼。 先是微微惊异,然后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挑眉轻声呢喃道:“桑榆……” 有意思。 他并没有继续去尝试,反而意兴阑珊地躺下了,闭目养神。 —— 月上柳梢,夜幕降临,灯火阑珊,映照着青石板路,渔舟唱晚,月光洒在水面上,化作一片片银鳞,随风飘荡。 倏然之间,大雾四起。 街衢之上,迷雾弥漫,昏黄的灯光透过雾气,映照出诡异的轮廓。雾气凝结成幽暗的水珠,滑落而下。墙壁被迷雾侵蚀,呈现出斑驳的痕迹。 “吱呀——”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开门声,所有门窗被打开。镇中居民,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默默地行走在迷雾中。他们的身影,时隐时现,极似幽灵。 偶尔,远处传来夜猫子的尖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叶瑾凝蓦然睁开双眼,推开了自己客房的门。 除却桑榆的房间之外,其余客房的门都被打开,那几个人也呆滞无神,状若行尸一般地行走着。 叶瑾凝定睛望向不远处的一道倩丽的身影,不由得瞳孔地震。 夜沐颜居然也在其中! 她和白天之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完全不同,此刻亦是眼神涣散,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行走。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下楼,极其有组织有秩序地出了客栈。 叶瑾凝则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 月光渐渐隐去,迷雾愈发浓厚,一切显得愈发诡异。一大群人就这么在迷雾之中穿梭。 他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夜沐颜竟犹如首领一般走在最前面,带领着所有居民直直往一个方向走。 望着突然多出来的几个建筑,很突然少了的几个街道,叶瑾凝发现,这个小镇的面貌居然和白日里截然不同。 刹那间,一大片空地出现,被迷雾笼罩石碑上刻着模糊的文字,仿佛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一座雕像被迷雾包围,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那座雕像是一风华绝代的女子,优雅婀娜,曲线流畅,如行云流水。双手轻抚裙摆,仪态万方,端庄娴静。 叶瑾凝看到这座雕像的那一刹那,脑海中的某一处忽而明朗了起来,心头的疑虑与困惑已然消逝。 原来是她。 ……原来如此。 就在此时,倏然一道黑影从迷雾中闪过,裹挟着几丝浓烈的杀意,从叶瑾凝旁边擦肩而过,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又转瞬即逝。 叶瑾凝反应极快,立即追了上去。 夜色过浓,迷雾扑朔。 他一直追着那道黑影来到了小镇郊外的密林。 月色洒入林中,犹如孤舟之灯,照亮少许,树枝交错,似鬼魅之手,捉摸不定。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如幽灵低语。脚下落叶堆积,似历史之尘,让人心生寒意。 那道黑影忽而犹如鬼魅一般靠近叶瑾凝。 叶瑾凝侧身闪躲,帝江出鞘! 黑影同样祭出自己的剑,阴冷生怖的森林中,刀光剑影闪过,强烈的灵力冲击瞬间席卷整个密林。 几个回合之后,那道黑影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叶瑾凝呼吸微微变得急促起来,出剑变得更迅速起来。刹那间,帝江剑已经架在那道黑影的脖子上。 眼看他似乎还想反抗,叶瑾凝忽而有些恼怒地呵斥道:“受伤了就别动了!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片刻的沉寂之后。 一道低沉的笑声响起,微微带有一丝沙哑,却愉悦得犹如泉水激石一般。 “师尊……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第76章 阳春三月遇故人(三) 言末,他蓦然间靠近叶瑾凝,这让叶瑾凝惊得连忙收起了剑。 要不是他反应快,再晚一点这人估计就被帝江一剑封喉了! “你有……”病! 叶瑾凝气得颤抖,骂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他被拉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鼻尖萦绕着香雪兰的香气和丝丝血腥味,宽厚炙热的手掌横亘在他的腰上,越收越紧。 他呼吸一窒。 同样炽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额间,又慢慢移到他的耳边。 “师尊,我好想你……”他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音色极长,带着几乎微不可闻的委屈。 柔和的月光融化了冷冽的黑暗,寻着树叶的间隙细细洒下一抹亮意,显出眼前之人眼底化不开的温柔与炙热。 叶瑾凝抬眸静静凝视着他,心猛然漏了一拍。 历经六年时光的精心雕琢,本就俊朗的少年如今更是绝代风华,眉目如画,目若繁星,鼻如悬胆,唇边所含的笑意和煦如阳,似夜空般深邃的眼眸让人不由得沉溺其中。 这一切,踏过悠长的时光,和留在脑海中的朦胧印象重合在了一起。 可下一秒,叶瑾凝却终是闭了闭眼,推开了他,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距离,云淡风轻地说道:“还活着就好。” 洛荃晚表情凝固在脸上邃的,双眼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薄雾。而后又弯起眉眼来,似乎心情更加愉悦了,笑意盎然道:“师尊还是这么狠心啊……” 叶瑾凝:“……” 那你笑个锤子。 叶瑾凝掏出一瓶高阶灵药扔给他,转身欲离开:“你先去疗伤,我去追人。” “不必了,那人已经走远了,”洛荃晚拦住了他,忽而猛然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温热,覆了薄茧的指腹似有似无地在他的手背摩挲了下,“不如先去救一个人。” 说完,便拉着叶瑾凝飞出了密林。 叶瑾凝脸上出现了凝重的表情,眉心紧锁道:“他们对他下手了?” “师尊冰雪聪明。”洛荃晚俯身平直盯着他,声线轻柔而缓慢。 夜色深沉,阴森之气愈浓。 河流静静,水面迷雾笼罩,难以望见对岸。船只停泊,仿佛无人离去。桥梁隐现,似通幽冥之界。 桥上石栏,刻有诡异符文,如鬼面兽身,弯曲变形,不可辨识。桥下溪水潺潺,映照着桥面上的阴影。 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躺在桥边,身上有数道剑伤,鲜血不断从伤口流出,染红了周围的衣物。伤口附近的肌肉扭曲,显然是伤及了经脉。 叶瑾凝连忙上前去替他疗伤,神情凝重肃沉:“东皇师侄,你没事?” 沁凉又汹涌的灵力修复着他的经脉,灵药也在缓慢地愈合着他的伤口。 东皇修然惨白的脸色也渐渐回血,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多谢叶尊者,还有……洛师弟。” “按理说,你应当在北域,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洛荃晚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 东皇修然的表情逐渐崩塌,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容几乎要裂开了,他满头黑线道:“实话说,我也不知道。” 谁能知道,他在露华镇的聚贤楼喝个茶,就莫名其妙被人敲晕来到这里。 刚醒来,就有一个境界深不可测的黑衣人来和他打架。 正当他以为他要嘎的时候,传说中叛逃出师门、投靠妖族的洛荃晚突然出现救了他。 再然后……就又在这里遇到了七长老叶瑾凝。 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洛师弟,”东皇修然抬眸望向洛荃晚,神色自若,眼神复杂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那么一回事啊,”洛荃晚一本正经道,“投靠妖族,叛离修真界,都六年了,还能有假?” 东皇修然:“……” 行。 可劲玩,可劲造,瞧把你能的。 叶瑾凝却又将沉沉的目光移到那座桥上,溪水缓慢温吞地流动着,却总能让人嗅到一丝诡异的、含着死寂与腐朽的气息。 那座桥的尽头被黑暗与迷雾遮掩着,仿佛野兽的血盆大口,将人吞噬其中。 白日的清欢镇,是绝对没有这座桥的。 至于它究竟从何而出,通向哪里…… 叶瑾凝眸光凌冽,心中早已有了考量。 洛荃晚抿唇看着他,目光灼灼,神色平静无波澜道:“师尊,我陪你去。” “哦?”叶瑾凝斜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我想……这桥也不是第一天出现?” “我……”洛荃晚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浮现出一抹悲凉。 其中目的,其中缘由,也不知如何才能说清道明。只怕终不似曾经,反而被阴谋与怀疑所笼罩。 叶瑾凝耸了耸肩,还是轻叹道:“罢了,随你。” 而后,他又望向一脸无辜的东皇修然,将他扶起来,思索了片刻说道:“往前直走,走到清欢客栈,等天亮之后一切恢复正常,你就会见到夜沐颜。” 东皇修然垂眸一笑,掩去了眼底的丝丝苦涩与无奈,脸色又是一白,叹息道:“我似乎明白了我为什么会被带到这儿了……” 果然…… 还是因为她。 又是因为她。 “那你……可曾后悔?”叶瑾凝直视着他,认真地问道。 后悔? 忽而间,他仿佛又看到了某时某日间,那样和熙正晴的天色,灿烂盛大的阳光,不遣微云点缀的碧空,和那样一张纯真善良的笑容…… “不悔。” 他一字一顿道。 —— 行至桥头,阴风阵阵。古桥颓垣,石苔斑斑。桥下幽泉潺潺,似乎低语着不可名状之恐怖。栏杆缺失,朽木斜挂,摇摇欲坠。 桥之尽头,雾气蒙蒙,对岸区域被神秘的面纱笼罩,难以辨认,阴森之气弥漫。 行走在桥上,脚步声回荡空旷,冷风吹过,衣物猎猎作响。 “师尊,我不明白,”洛荃晚若有所思道,“东皇师兄和夜师妹之间究竟……” 叶瑾凝缓缓地行走在摇摇欲坠的桥上,没有回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很快……这一切都该见个分晓了。” “可是……夜师妹似乎心有所属,并不喜欢东皇师兄。”洛荃晚跟随着他的步伐,深眸里映照着他的背影。 叶瑾凝忽而停下脚步,回过头望向他,眸中意味不明,说道:“东皇修然……也不喜欢她。” “啊?”洛荃晚有些微惊,双眼微微瞪大。 这怎么可能? 直到方才他才知道,其实东皇修然是一直同意这个婚约的,而且是一直在坚守这个婚约。 现在又告诉他,他不喜欢她。 叶瑾凝垂眸低声道:“他只是想救她。” 只是……想救她。 可……这一切究竟是对是错,谁也说不清,尤其是对夜沐颜来说。 也不知她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景。 桥的中央,四周树木郁郁葱葱,枝叶蔽日,迷雾渐淡。却偶尔有几声乌鸦的叫声,更加增添了一份诡异。 “倒是你,”叶瑾凝抬眼睨着他,目光含带着一丝讥诮和笑意,“不是已经叛逃出修真界了吗?” “又是叫我师尊,又是叫他们师兄师妹的,你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啊。” 洛荃晚闻言,十分委屈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迈着小碎步跟上他的步伐,语气可怜巴巴的说道:“所以说,我已经成外人了?” “嗯,对,没错,是的。”叶瑾凝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眼底却浮现出笑意,唇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洛荃晚却并没有被打击到,反而笑容加深,嗓音中染着戏谑道:“那我便换个称呼……” 第77章 阳春三月遇故人(四) 他又俯身凑近,眼眸发亮,语气暧昧不清道:“那我叫你……瑾凝?” 叶瑾凝:“……” 噫。 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有些无语地说道:“你还是闭嘴,我真怕一个不小心把你头给你打歪。” 洛荃晚:“……”行。 雾霭沉沉,行至桥的尽头之处,又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截然没有一丝光亮。 一阵强烈的灵力蕴含着飓风,冷彻骨髓,颇有将人粉身碎骨之势。 洛荃晚再度握住了他的手,同时与其并肩而行。 叶瑾凝的注意力也随之被打断,他侧头,神色如常,却温吞地回握住他的手。而后,他感觉他的力道似乎又重了几分。 不知何时,灵力渐渐平息。 忽焉开朗,浓雾渐散,桥之尽头豁然展现一片秀美的风貌,粉墙黛瓦,古韵盎然。溪水潺潺,渔舟唱晚,婉约江南,如诗如画。 一模一样。 和清欢镇几乎是分毫不差。 路上行人往来间谈笑风生,融洽欢欣。 “我知道师尊想寻的人在何处,”洛荃晚微侧着头,垂眸看他,唇挑起浅浅的弧度,指腹轻轻揉捏了一下他的指尖,“请师尊跟我来。” 叶瑾凝眼底渐渐幽暗了起来,却低声笑了一声道:“好。” 绿柳拂岸。古街巷弄,石板铺地,风情万种。酒楼茶肆,喧嚣繁华。 在某个熟悉的街道处,清欢客栈变成了一个规模更加宏大的酒肆,客人络绎不绝,喝酒谈笑的声音嘈嘈杂杂。 洛荃晚拉着叶瑾凝来到了酒肆之中。 女孩穿一件淡粉色的衣裙,上面绣着精美的花鸟图案,裙摆层层叠叠,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她坐在酒肆的主桌之上,神情莫辨,把玩着手里白玉瓷酒具。 “天权。” 听到这一熟悉的嗓音,天权猛然抬头,见到来者之后,,眉眼弯弯,笑起来犹如月牙儿:“天枢,你终于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叶瑾凝挑眉轻笑道。 天权摇了摇头,嘿嘿一笑:“我被困在这儿,开阳来找我,也被困在这儿,总得有下一个人来找我们?实在不行……凑齐我们七个还可以召唤神龙呢。” 叶瑾凝:“……” 啊这。 你可真行。 天权又将目光移到洛荃晚身上,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转,而后失望地叹了口气,对叶瑾凝说道:“搞了半天,原来你也是被这小子抓来的啊……” “哦?”叶瑾凝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定定地盯着洛荃晚,说道,“‘也’的意思是……天权和开阳都是你带到这儿的?” 洛荃晚轻咳了一声,眼神躲闪,有些心虚。 谁说不是呢。 “师尊,你明明早就已经猜到了,”洛荃晚忽而轻笑一声,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一丝玩味,“我只不过是简单地利用了一下她和这个地方而已。” “反倒是师尊,应当问一问她,除了完成鬼主交给她的任务之外,还干了些什么。” 天权白了他一眼,一拍桌子站起来,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那又怎样?我就干了怎么了?” “师尊……你看她!”洛荃晚装作无辜地往叶瑾凝身后躲,委屈地说道,“她可太不配合了,还那么凶,不像我,这么乖这么听话。” 叶瑾凝:“……” 扑面而来一股茶香味。 叶瑾凝有些无语地说道:“你和一个小女孩较什么劲?无不无聊?” 洛荃晚嘴角一抽。 小女孩? 她表面上是个小女孩,但实则活了不知多少年了,按照年龄他都能叫她太太太……不知多少个太的奶奶了! “等等,你为什么叫天枢‘师尊’?”天枢突然反应过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天枢叛出妖族的徒弟?” “那又怎样?我就干了什么了?”洛荃晚也理直气壮地说道。 “天枢……你看他!”天权身形摇晃了下,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地说道,“他可太不配合了,还那么凶,不像我,这么乖这么听话。” 洛荃晚:“……” 你!剽窃我的创意! 叶瑾凝:“……” 扑面而来二股茶香。 叶瑾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姿态懒散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唇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你们还要再继续?” 洛荃晚和天权看到他这副表情,心头暗叫不妙。 太熟悉了,他这副神情肯定就是生气加不耐烦了。 天权连忙讪笑着说道:“哎呀,天枢你听我解释啦!” 而后又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撇嘴说道:“那数百位亡灵的确是我带到这儿的,夜沐颜也是我故意带到清欢镇的……” 岂料叶瑾凝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我知道。” “啊?”天枢先是愣了几秒,随即不可思议地瞪圆了双眼,而后又叹了一口气道,“也是,以你的智慧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叶瑾凝忽而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字字珠玑道:“就算鬼界那边薪资待遇不怎么样,你也不该做出这种事情啊!组织也只是长远发展考虑,为提高鬼界人民幸福指数和生活水平,组织委你重任,将为鬼界服务的担子交在了你身上!” “……现在,你看出组织的良苦用心了?!”叶瑾凝又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关系,我也没看出来。” 天枢:“……” 洛荃晚:“……” 那你说这么一大段的意义何在? 叶瑾凝噗嗤一笑道:“只是活跃活跃气氛而已嘛。” 本来以为自己要挨批斗的天枢愣神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叶瑾凝压根就没有怪她的意思。 可是天权还是觉得自己有愧,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天枢,我知道此事都是我的错……” “你何错之有?”叶瑾凝打断了她,悠悠地笑着,“你只是不慎被人利用了而已,有什么错呢?” “你只是……想保护你的族人,又有什么错呢?” 天权听后,终于忍不住了,眼睛湿润,无声的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声音哽咽道:“可我还是没有保护好他们……” “数百位灵族的性命被那个人杀害,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灵族一脉,虽然都天赋斐然,与自然界的灵力和天地法则契合,可寿命却极其短暂,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也不似人那般怨气凝结就可以化身为鬼。” “只要一死,魂魄就会瞬间化为云烟,消散于天地之间。” “天枢……你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来的吗?”天权颤抖着声音,哽咽着说道,“是万千个消散于天地之间的灵族,用他们的血肉所铸造而成的地方!” “只有在这里……那些生命终结的灵族才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也就是说……这座与清欢镇相似到了极点的地方,是那些在活着的时候,就甘愿献出自己血肉的灵族,为死后的亡灵搭建的庇佑所。 洛荃晚和叶瑾凝觉得有些沉重,但更多的是由衷的敬佩。 死者已矣,生者却愿意以自己血肉为躯,来庇佑将逝之人。 灵族血脉稀疏,仅存于东境清欢镇区区一方天地,可却无一人不是铁骨铮铮、心善且志坚。 洛荃晚回过神来,喉咙一阵翻滚,目光困惑,似是在思索如何述说心底的疑惑。 他轻声询问道:“你也是灵族,为何……能以鬼之身行走于世间?” 普通灵族的亡灵,只可在此处这一特殊的空间游走,而天权却不同。 这其中……想必定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第78章 阳春三月遇故人(五) 天权用力地咬紧牙关,努力压抑着内心的起伏和汹涌而来的记忆,声音清澈却带着悲伤和苦涩:“……你可曾知道,灵族其实是有逆天改命的方法的。” 叶瑾凝没有说话,却在眼底间不由得流露出了哀伤。 他是知道的。 可是那个方法,却有些过于残忍了。 “需以自己血亲或爱人的魂魄与血肉献祭,来换得自己突破枷锁,拥有真正的灵魂。” 她自己说出去的言语,反而成为了带着尖锐的刀子,一字一句往她心里钻,钻得她鲜血淋漓。 灵族……就像是诅咒的种族一样,虽然天赋异禀、容貌昳丽,却只有二十五载春秋可活,死后亦是魂魄飘散,瞬间化为乌有。 灵族的先祖是何其明智,带领族人偏居一角,与世隔绝,以来躲避世人异样的眼光与追杀,从此不问世事,让灵族这个种族从此淡忘在人们心中。 可终究还是会有人发现此地,也会从历史长河中潜掘出它的存在。 “天枢,我从未提及过我的过往,是因为有个人告诉我……恨意是沉重的枷锁,会束缚心灵。” “可是……我如今再次见到那个人,才知我根本就放不下。” “倘若我真的忘记了,那我又怎么会存在于这世间?” 她会酿造忘忧酒,消弭任何人的记忆与过往。 可是……那却是一段连忘忧酒都消弭不了的记忆。 —— 轻纱覆盖江面,石板路蜿蜒,青砖黑瓦,古韵盎然。柳树依依,倒映水面,青石板上雨生花。 天权穿着针脚细密的衣服,光着脚,在沁凉的水坑里踩来踩去,溅起一大片水花,女孩弯起眉眼,笑得爽朗。 “哈哈哈——” “小灵……”一个眉眼清秀,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男孩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一双女子的绣花鞋,“会,会着凉的,快穿上鞋子!” 天权冲他做了鬼脸,吐了吐舌头:“才不会呢,就不!我身强体壮,才和你这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不一样呢!” “可,可是……”男孩瞬间一整张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后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理直气壮得说道,“回头我告诉圣女姐姐!” 天权听到这话,瞬间怂了,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好,你赢了。” 要是圣女知道了,估计又要和这小子一起,在她耳边念叨八百遍修身养心的知识,烦都烦死了。 “这么怕我?” 天权丝毫没意识到,这个声音已经换成了一道轻柔的女声,反而嘟囔着嘴说道:“倒也不是怕,只是,圣女姐姐她真的太唠叨了……” 男孩冲她挤眉弄眼,使劲地咳嗽。 天权这才反应过来,僵硬地转过了头去。 一个弱柳扶风的病美人,步履维艰,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倒。她那苍白如纸的脸上,透着些许病态的嫣红,犹如晚霞映照在白莲之上。双眸深邃若渊,泛着淡淡的忧虑,犹如秋水映照着萧瑟的秋风。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间,随风轻舞,宛如仙子降临凡尘。 圣女浅浅一笑,神情间似乎有些低迷:“没想到,小灵竟如此厌烦我……” “不不不不——”天权讪笑一声,有些慌忙地穿好鞋子,说道,“圣女姐姐,你听错了,我,我说的是宁泫,不是你。” 宁泫被迫躺枪,却又见天权递给他一个眼神,似乎是在威胁,只好应承道:“没错,她说的是我。” 圣女抿唇一笑,随着风轻轻咳嗽了几声,柔声说道:“好啦,听闻东边的桃花林全都开花了,我要去采摘几朵做桃花糕,就先走了。” “我也要去!”天权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跟前,伸出手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圣女姐姐,我需要酿桃花酒,我陪你一起去。” 圣女唇边的笑容扩大,轻柔地摸了摸天权的脑袋,温和地说道:“好,就依你。” “那你呢,书呆子?”天权乐呵呵地将目光移向宁泫。 宁泫有些犹豫不决,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道:“我就不去了,我还有本书没看完……过几日娘亲要考背书的内容。” “哈哈哈,那好,”天权也不想为难他,反正自己也有人陪,“果然是个书呆子!” 阳光穿透桃花,斑驳陆离,洒落林间,宛如星辰点缀。桃花飘落,似雪非雪,轻盈飘舞。脚下花瓣,柔软触感,漫步其上,犹如踏雪寻踪。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哇,好美呀!”天权不由得感慨道。 圣女苍白的脸上终于增添了一丝血色,眸光闪动,微微颔首:“这片桃花林的确很美。” “我说的不是桃花林,而是圣女姐姐你啊!”天权调皮一笑,用灵力让飘落下的桃花瓣在圣女附近下了一场桃花雨,“看啊,多美啊!” 圣女莞尔一笑,伸出手指在她的额间轻点了一下,嗔怪道:“你呀……” 天权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又亲切地挽着圣女的胳膊,开心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复行数十步,两人却不由得都瞪大了双眼。 一棵桃花树边,依靠着一个青年男子,身着一件简单的粗布长衫,袖子轻挽,露出健硕的手臂,眉清目秀,颜若春晓之月,然而却右腿受创,鲜血汩汩地流淌着,染红了半块土地。 “你是谁?!”天权面上流露出几分警惕,挡在圣女身前。 男子听到声音之后猛然抬头,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与欣喜,但却依旧很有风度,挣扎地说道:“二位姑娘,我叫覃云,是一个渔人,误闯此地……” “你是外地人?”天权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道,目光却更加谨慎了。 覃云一愣,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没错。” 圣女轻轻将天权挡在她身前的手臂按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而向覃云作揖道:“这里是清欢镇,公子来到此地,也是缘分,我等定然欢迎。” “公子受了如此重的伤,我等定然会帮公子处理,只是……”圣女忽而眼神一凛,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声音依旧轻柔动听,但话却强硬起来,“我族避世,倘若公子将我等所居住之处宣之于众,我们也会放任公子在此地不管不顾。” “清欢镇会欢迎有缘来到此地之人,但不欢迎将此地当成饭后谈资泄露出去的人。” “公子可明白?” 天权望向圣女,突然感觉到无比安心。 她自生下来就身娇体弱,需要每日喝那苦得不能再苦的药物。看上去病殃殃的,却让人常常忽略了,她是一族的圣女,整个灵族修为最高,权力最大的人。 虽然良善,却终会将全族人的利益放在最高处。 覃云的脸变得通红,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语气急促,向她投去一个真诚而又认真的目光:“我,我只是个普通渔民,一定不会说出去,还请姑娘帮我!我家中还有老母在等着我……” 圣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浅浅笑道:“好,那我们救你。” 她自掌心将灵力输入至他的右腿,血瞬间被止住了,但她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也变得十分凝重。 “你的腿……” 骨头几乎被尽数碾碎,经脉全断。 她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你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我……”覃云十分哀伤地说道,“我遇到了山石掉落,在逃跑的途中不慎摔倒,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了我的腿上。” 第79章 阳春三月遇故人(六) “抱歉,我并不精通于医术,你伤得太重了,你的腿……我可能治不好,”圣女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神情凝重道,“不过,或许清欢镇的其他医者可以治好你。我这就送你去医馆。” 天权也连忙过去帮忙,还不忘来了一句:“伤好之后就离开这里,别忘了答应我们的事情。” 覃云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语气微微有些颤抖:“还请姑娘放心,姑娘们的大恩大德,在下永生都不敢忘却!” 两人也不能太过耽搁,立即将他送到了镇里最有权威的医馆。 医馆里住的神医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他的胡须修长而飘逸,微微弯曲,增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他的身形虽然略显佝偻,但步伐却依然稳健有力,每一步都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灵族一向寿命短暂,只能活到二十五岁,但这位老者却似乎突破了这个枷锁,也因此成为了清欢真资历最深的人。 在仔细地查看过覃云的腿伤之后,老人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可治。” 覃云喜出望外,双手握拳,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眼神间流露出深深的感激:“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各位了……谢谢您!同时也谢谢两位姑娘!” “但要完全恢复,估计得用上一个月。”老者摸了摸胡子说道。 天权似乎有些犹豫,嘴唇嗫嚅几下,欲言又止。 圣女却轻微颔首,冲老者作揖,说道:“那就有劳您了。” 灵族避世,但不避心,见死不救实乃非君子所为。 今日她们可以救他,若来日他当真背叛了约定,置全族人的性命于不顾,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况且……在外人看来,此地也仅仅只是一个小镇,谁都不知道他们是灵族。 此事很快被清欢镇的其他居民知晓了,他们都十分热情,听说有外人前来,很快就安置好了他的衣食住行。 然而,当宁泫听说此事之后,却有些忧心忡忡,好几天都茶饭不思。 几日过去了,他甚至消瘦了不少。 天权似乎看出了宁泫这几日的心神不宁,在某一日在镇上碰见他时,猛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宁泫吓了一跳。 天权看见他那副模样,先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又是关心地问道:“你这个呆子,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宁泫眉宇间的愁云依旧没有散,缓缓地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天权虽然没心没肺,但也算是聪慧,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你是担心,那个外地人覃云?” “是……”宁泫慢慢地点了点头。 天权挠了挠脑袋,说道:“可是这些年来,误闯我们清欢镇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也一直没出什么事。” “我也知道,”宁泫眉头紧蹙,“可是……我一见到他,心头总会非常不安。” 天权不明所以,望着宁泫愁眉苦脸的苦瓜脸,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说道:“哈哈哈……我知道了!” 宁泫有些疑惑地望向她。 “你喜欢圣女姐姐……一定是你觉得覃云长得好看,受到了威胁!”天权语气戏谑,表情夸张,似是掌握了什么天机一般,“圣女姐姐这几日可是一直在照顾他!我说,你不会是醋了!” 宁泫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哭笑不得地反驳道:“你,你,你……”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然而,他虽然平时下笔成章,落笔生花,但此时却卡在一个“你”上,半天也多吐不出一个字来。 “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天权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哎呀,只不过那个覃云长得的确挺好看的,人也彬彬有礼,虽然只是个渔人,但是单看样貌,倒也足以和圣女姐姐相配。” 宁泫有些无奈地瞄了她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犹豫地说道:“可是……我读过‘桃源’的故事之后,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天权是个没文化的孩子,也不太喜欢读书,更不知道《桃源》究竟是什么故事。 宁泫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来清澈的愚蠢,只好把那个故事一字一句地讲给了天权听。 天权听完之后,果然义愤填膺:“都说了‘不足为外人道也’,那个渔人却还是背信弃义!” 而后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恍然大悟道:“我的天哪,覃云也是一个渔人……” 他不会也像故事里的渔人那般言而无信?! “可是……我们也不能仅凭一个故事就如此断章取义。”宁泫说道。 这也是他一直纠结的原因,虽然怀疑,但是也不能凭借一个怀疑就无缘无故冤枉别人,万一……他是个好人呢。 况且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天权也渐渐反应过来,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对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以前又不是没有外人误闯过这里,为什么就非要怀疑覃云?就因为他恰巧是个渔人?” 这也太不合理了! 而且…… 天权回忆起覃云那谦和有礼的态度和温和善良的性格,再加上他见识广,这几日还给她们讲了许多外界的趣闻,实在是不像是什么会出卖别人的人。 “算了,我们还是去找圣女姐姐玩!”天权的心情舒畅了起来,拉起宁泫的手就跑。 宁泫愣愣地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四脚就已经离地,耳边呼呼生风。 岂料,圣女并不在家中。 天权瞬间了然,她这是又去了医馆。 “走,我们去医馆!” 宁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天权拉着去了医馆。 一踏入医馆的偏院,浓重的药味瞬间充斥着整个鼻息,让天权和宁泫都不由自主地皱起了苦瓜脸。 真不明白,就这么个地方,为什么圣女天天有耐心待在此处。 “你是说,如今外界其实并不安定?”圣女柔和的声音中藏着一丝讶然,隔着一定的距离,飘入天权和宁泫的耳朵之中。 天权和宁泫对视一眼,悄悄地躲在门口,偷听他们的谈话。 覃云点了点头,面色浮现出一抹凝重道:“五洲如今各域都设立了修真门派,可是最近祸事太多了,中土那边的瘟疫刚刚才被平定,百姓们还是衣不蔽体,饭不充饥。” 圣女烟眉紧蹙,沉默了许久。 但最终还是归于了平静,沉声道:“但愿百姓早日安居乐业,也希望我们清欢镇的安宁能不被人打扰。” “清欢镇一定不会被打扰,”覃云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清风朗月一般的笑容,忽而又促狭一笑,“只是……似乎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门口的两位朋友,还是出来。” 圣女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天权和宁泫面面相觑,然后有些心虚地缓缓走出来,吐了吐舌头。 圣女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而后又有些好奇地问覃云:“你又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实不相瞒,我自幼便听力出众。”覃云谦和地笑了笑,显得温润如玉,倒不像个渔人,像个饱读诗书的书生。 天权一向心直口快,立即感叹道:“哇,厉害啊。” “多谢姑娘称赞。”覃云含笑点头。 望着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宁泫不由得因为自己怀疑了他,而感到有几分愧疚。 转而间,在天权的强烈要求之下,覃云又侃侃而谈,说起了自己在外界的经历。 阳光透过医馆的窗棂,洒在宽敞明亮的堂屋里,一片柔和的光辉。医馆里,苦涩的药味袅袅,几人围坐在一起,谈论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 第80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一) 流转之间,一月的光阴便如轻烟般消散。 覃云的腿伤也终于好了,当三人看见他站起身来走路时,心里五味杂陈。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四人已经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而且,覃云此人温文尔雅,谈吐也幽默风趣,时常会逗得他们忍俊不禁。 初见之时,三人恨不得他赶紧离开,如今,倒却生出了几分货真价实的不舍之情。 圣女和宁泫都脸皮薄,连几句告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天权不一样,她一向不要脸,直接撅起嘴眼泪汪汪:“覃云哥哥,你真的要走吗?不多留几日?” 覃云噗嗤一笑,神色自若道:“当初说好的,一月时间一到我立即就走的,放心,我绝对不会将清欢镇的存在说出去的。” 圣女犹豫了一下,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说道:“既然你明日要就要走,不如……今晚我们来为你饯行。” 就当是犒劳这短短一个月滋生出的友谊。 覃云将目光转向圣女,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唇边笑意清浅:“……好,多谢姑娘了。” 柔和清俊的月光照进清欢客栈里,枝头飞雀惊起,飞向浓墨一般漆黑深沉的夜空之中。 “清欢客栈是我的地盘,大家放开了玩!”天权一拍桌子,乐呵呵地说道。 烛光摇曳,映照在四人的脸庞上,洋溢着快乐和激动的神情。 他们互相举杯敬酒,笑声和谈话声此起彼伏。 圣女浅尝辄止地饮着酒,却总觉得有一道似月光一般柔和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慢悠悠地瞥了一眼覃云,却见此人的视线一直投在自己身上,与她对视之时甚至多出了几分炽热。 她玲珑心思,又怎么会不懂。 只是……他要离开,而她又是一族的圣女,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也。 天权和宁泫也觉察到了,相视一笑,有些戏谑地看向圣女和覃云。 这两人,啧啧啧…… 正当几人有些微醺之时,清欢客栈楼下突然传来了极大声的嘈杂,人群纷纷尖叫呐喊。 四人瞬间清醒了过来,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只有六七岁左右的幼童,幼童白皙的胳膊与脸庞上长出了溃烂的脓疮,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扩散越快。 她涕泪横流,神情极为痛苦绝望,哭喊道:“圣女……圣女救救我的孩子!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医馆那边说治不好我的孩子……” 而匆匆赶来的老者则神情严肃地大喊道:“诸位快离开此地,这是疫病!姑娘,我都说了你千万不要乱跑……” 疫病?! 后来老者说什么他们都听不清了,也没人再听,纷纷像见鬼一样惊恐万分地捂住自己的口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圣女本就身体虚弱,此刻惊异涌上心头,腿一软,竟差点摔倒,好在覃云及时扶住了她。 “圣女……圣女救救我的孩子……”女人还在不停地哀喊。 圣女急忙走上前去,探看她们的情况,猛然抬头询问老者:“当真是疫病?当真治不好?” 回答她的不是老者,而是覃云。 他脸色苍白地盯着那名孩童的手臂,语气颤抖道:“这,这个疫病,似乎……和中土那边的疫病一模一样!” “啊?!”天权和宁泫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圣女连忙呵斥他道:“你们三个,都别过来!” 而后又柔声安慰那对母女道:“别怕,你们不会有事的……” 她和那位老者对视了一眼,急急忙忙将那对母女送往了远离人烟的偏远竹屋中,立即替他们诊治。 圣女使用灵力,企图压下他们体内的疫病。 岂料,这只是一个开始。 镇中源源不断地爆发出了疫病,一个接着一个,身体都长了脓疮且还会渐渐腐烂,传染速度极快。 老者依旧在潜心研究治疗疫病的药物,而圣女则继续使用灵力,勉强压制着镇民们体内的疫病。 圣女不知道自己究竟使用了多少灵力,只知道自己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垮,本就病弱的身体似乎更加憔悴,也渐渐地虚脱起来。 一个,又一个,又接着一个…… 望着那一个又一个无辜的镇民,身上如同死尸一般长满了腐烂的斑痕,圣女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渐渐发凉。 天权,宁泫还有覃云,你们可不能有事…… 镇上的所有居民,你们不能就这样因为疫病死去…… 可是,几日过去了,老者依旧没有找到治疗疫病的方法。 圣女也灵力透支太过严重,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甚至在她如同往常一样想用灵力压制住镇民们体内的疫病时,竟发现……自己的手臂之上不知何时,也出现了腐烂的溃斑。 一瞬之间,自己的世界仿佛崩塌一般,掉入无尽的深渊,无法挣扎,彻骨的寒意与恐惧自腿部向上攀爬,直到将心也凌迟得千疮百孔。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黑暗将她吞没,刹那之间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就像溺水中的人一般,被窒息所笼罩,明知自己会死,却也明知自己再挣扎也无济于事,只得怀抱着恐惧,越坠落越深。 不,她不能死…… 她死了之后,清欢镇怎么办,她的族人们怎么办…… 她不能死。 当她的意识渐渐回笼,光明与黑暗更替,暖意慢慢涌上四肢。在朦朦胧胧的意识中,她仿佛置身于春日的暖阳中,静待着万物与生命的呼唤。 似乎,她真的听到了呼唤声。 似乎……有声音在呼唤着她。 “圣女姐姐……” “圣女姐姐!” 忽而惊起,圣女睁开了她氤氲朦胧的眼眸,眼角的泪水终于滑下,目光慢慢聚焦,定格在眼前那个喜极而泣的小姑娘的脸上。 “小灵……”她声音虚弱道。 天权破涕为笑,罕见地放柔了嗓音:“是我,圣女姐姐,你终于醒了……” 圣女将目光移向四周,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医馆中,四肢无力,头还有些微微的眩晕。 猛然反应过来,她连忙起身,却不料几乎瘫倒在地,好在天权及时地扶住了她。 “疫病……你别靠近我,我也感染了疫病……”圣女挣扎着想要挣脱开天权扶着她的手。 天权看着她这副模样,连忙说道:“圣女姐姐!你的疫病已经治好了!” 圣女呆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喉咙里发出轻微的颤音。 “不仅仅是你,清欢镇的所有人都没事了!圣女姐姐,你就安心休息!”天权声音轻柔地安慰着她,扶着她继续躺下。 圣女的心脏猛地跳动一下,她虚弱地挽起自己袖子,定睛一看,自己的手臂纤细白皙,腐烂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 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喜悦和震惊交织在她柔美精致的脸庞上,声音略微颤抖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真的不是梦吗? 天权学着她平时的样子,调皮地摸了摸她的头,正襟危坐着,娓娓道来:“这得多亏了覃云哥哥啊,是他千里迢迢从外界找来了治病的方子,然后又赶到了清欢镇,守了你整整一个月。” 圣女的瞳孔紧缩:“是他……他只是一个渔人而已,怎么会……” “唉,刚开始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可是他真的求来了药方!”天权一边说着,一边面目流露出些许不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血都快浸透他的衣服了,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把药方送了回来。” “而且……伤还没好透,就日日夜夜都守在你的床头,别人都怕被疫病感染,只有他不怕……” 第81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二) “就在不久前,他因为和你接触太久,也被感染了疫病,虽然已经服下药了,但眼下也和你一样,昏迷不醒。” “圣女姐姐,他……好像真的挺喜欢你的……”天权眼神真挚地说道,还流露出些许不忍。 圣女脸色变化无常,先是因为惊讶而变得苍白,随后因为感动而染上一层红晕。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关节都微微泛白。 “我已经没事了,他在哪?我去看看他。”她鼻翼微微颤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又一次努力起身。 天权叹了一口气道:“覃云那边有宁泫照顾,你先别急,先在这边好好休息。” “好……”圣女实在是没有力气站起来,只好作罢,静静地躺在床上,缓缓闭上双眼,心里却犹如一块石子投掷于平静的湖面,掀起微微涟漪。万千情绪似乎涌上心头,又酸又涩又甜,让她觉得有些难以琢磨。 此事过后,圣女对待覃云的态度变得尤为温和,不仅在他晕倒之时悉心照顾他,在他恢复之后亦是面面俱到。 可是覃云似乎却并没有那么高兴,反而郑重地对圣女说道:“姑娘,你知我的心意,可是……我也并不希望你是因为恩情才对我这么好的。” “你觉得我这么做,是出于感激?”圣女挑了挑眉,平静地说道。 覃云听到这话,呆愣住了片刻,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喃喃道:“不是吗?” “不是,”圣女眼眸微动,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灿若春华的笑容,说道,“是因为……我亦对你有情。” 我亦对你有情…… 对你有情…… 有情…… 覃云感觉到心跳加速,瞳孔急剧收缩,眼眶渐渐变红,眉眼舒展,唇角牵起,绽放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 两人目光凝结在一起,似乎千言万语就汇聚在其中。 此次疫病事件,由于覃云从外界求来了药方,救了全镇人民的性命,镇民们纷纷表示很乐意看到他和圣女在一起。 甚至乐意得过了头,连他们的婚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那架势、那气势,若不是知道当事人是自愿的,倒真的有种被逼婚的感觉。 天权和宁泫两个小鬼是最积极的,乐不可支地操办着他们婚礼的所有流程。 婚礼当天,天权拿出了自己所有酿造的酒来庆贺,事后还喝得醉醺醺的,最后还是宁泫将她背了回去,让她避免了当众出丑的结局。 桃花谢落,冬梅覆雪,春风又至,万物复苏,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天权望着圣女隆起的小腹,将自己的耳朵凑到旁边听了起来,开心地说道:“圣女姐姐,我是不是很快就要见到她了!到时候她就要叫我……小姨。” 自己就可以超级加辈了! “算一算时日,也快了。”圣女浅淡一笑,眸光却极其复杂,似乎还含着浓烈的悲伤。 此时,只有天权和圣女坐在桃花盛开的庭院里,飘零的花瓣落下,衬得二人的容颜愈发美丽。 圣女披了件白色的外衣,总用玉簪束着的头发散下来,掩着有些苍白地面容,她的眼底越来越黯然,眼眸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她轻声说道:“小灵,以后啊,我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开心。” “好啊。”天权不明所以,乐呵呵地说道。 圣女眼神闪了闪,继续柔声说道:“千万不要让任何事情蒙蔽你的双眼,记住……恨意是沉重的枷锁,会束缚心灵。而你的心永远是由自己决定的,明白吗?” “明白……”天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但总觉得有些奇怪,似乎今日的圣女姐姐格外的哀伤,也尽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就像宁泫那个呆子一样。 如果可以,天权宁愿自己永远也不明白。 但雨夜终究还是来临了。 暴雨如注,漆黑的夜空中电闪雷鸣,仿佛整个天空都在颤抖。一道道银蛇一般的闪电划破天空。雷声如同战鼓轰鸣,震耳欲聋,让人心惊胆战。 很奇怪,清欢镇一向是绵绵细雨,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雷雨。 在医馆中,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随着而来的,是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声。 宁泫和天权抱着婴儿,护着他直直往清欢镇出口的方向跑。 跑着跑着,天权忽而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拉着宁泫到一处屋檐之下避雨,直直地盯着他,质问道:“不对……圣女姐姐为何要让我们把这个孩子送往穹山?” “圣女姐姐不是说了吗,她曾经在穹山上生活过一段时间,穹山的主人修为深不可测,说这个孩子一出生,就送到穹山归他教导。”宁泫低下头,气喘吁吁地说道。 天权觉得自己的心头忽而生出强烈的不安来,急促地说道:“不对,那也不该这么着急,圣女姐姐连看都没有看这个孩子一眼,就让我们把她送走。” “或许是因为圣女姐姐害怕自己舍不得呢?”宁泫反唇相讥,又连忙催促道,“这既然是圣女姐姐吩咐的,我们照做就是了,你忘了,她说了我们一定要平安将她送到。” 平日里的宁泫并不是这样的,说句话都费劲,此刻却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段来,让天权越发觉得不对劲。 天权忽而意识什么,死死地盯着宁泫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圣女姐姐是不是出事了?” “我……”宁泫眼神躲闪,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天权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在撒谎,急切地问道:“宁泫!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 怀抱中的婴儿似乎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啼哭的声音更大,在淅淅沥沥的雨幕里显得尤为清晰刺耳。 宁泫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医馆之中,圣女就闭目静静躺在床上,脸庞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秀发凌乱在床上铺开,圣洁的白与极致的黑对比下,无端显得凄美破碎。 一个黑影缓缓地靠近她,如同黑云一般阴冷可怖。 “来了?”圣女慢慢地直起身子,勉强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你的这场大戏……也该结束了?” 覃云抬眸,目光带着阴森的探究,明明生得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气质却阴冷得如同在沼泽地里爬行的毒蛇一般:“你早就知道了?所以让宁泫他们提前带着孩子逃了?” “没错。”圣女虚弱地点了点头,“你受了重伤,自然不会冒险和我硬碰硬……我猜,你的目标是我。” 覃云目光变得越发阴沉起来:“你是如何猜出来的?又为何要陪我接着演下去呢?” “在此之前,我本不怀疑你的,直到……你设计出了疫病,我并不蠢,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儿感动就动情,完全忘记这件事情本身有多么的不合理,”圣女面露讽刺道,“我之所以陪你演下去,是因为……我在你体内感知到了灵骨的存在。” “我灵族需要一个强大而又完美的下一任圣女,与你结合,能生出最优秀的后代。” 截止在这一刻之前,他们之间似乎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 年轻英俊的渔人遇上了涉世未深的圣女,渔人对圣女一见钟情,甚至在疫病到来之时不离不弃守候在她身边,日久生情,最终打动了她,二人喜结连理,伉俪情深,甚至有了爱情的结晶。 可是到这一刻,所有一切的真相才渐渐浮出水面…… 没有什么一见钟情,也没有什么日久生情,甚至压根就没有什么感情,这二人之间,从一开始就都是谋划与算计。 第82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三) “怎么可能?!”覃云完全没有身为谋划者的喜悦,反而觉得自己像是被摆了一道,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是他低估了她。 他本以为这世间的女子都逃不过感情,只要自己伪装得足够好,就能将她骗得团团转,自己想要什么定然是手到擒来。 岂料…… 圣女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冷嗤一声道:“别以为这世间女子离了情情爱爱就活不了。” 我本寒月而非萤烛,我本长空而非一隅。 就算她此时无比地虚弱,声音极低极柔,但依旧掷地有声,显得格外倔强不屈,“我根本不会因为小小的情爱就依附他人而活。” “好,好,好!”覃云冷冷一笑,继而眼含讥讽地慢慢靠近她,“可那又如何,我还是赢了!我本打算在你得疫病之时就杀了你,灵族圣女的魂魄,一定会让我的伤势恢复。” 他又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可是,我突然又想到,如果能与你结合,生下的孩子,也就是我们的女儿,她将会继承你的血脉,成为下一任的圣女。” “两个灵族圣女的魂魄,已经足以让我重回巅峰时期。” “哈哈哈哈哈……”圣女突然大笑起来,边笑边咳嗽,嗓子里突然冒出一股腥甜,继而咳出鲜血来。 她的笑容依旧美丽,被鲜血染红的唇显得她少了几分清丽,多了几分妩媚:“伤势恢复了如何,修为恢复了又如何,即使师尊已经陨落,可你也永永远远都斗不过师兄!” “中土一战,你不是输得很彻底吗?” 覃云的表情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霎时间,他额头青筋暴起,气急败坏,愤怒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怒吼道:“原来是你,原来……你居然也是那个人的弟子……” 竟然如此! 巨大而又强烈的窒息感让圣女苍白的脸上涌了些许血色。 谁知覃云还没来得及出手,圣女就突然又咳出了一大团鲜血,身体瞬间犹如一张纤细的白纸一般脆弱,灵力也渐渐地枯竭衰弱。 覃云立即松开了手,眼底的暴戾却越来越强烈,凶狠至极,仿佛一条恶狼,他沉声说道:“你的魂魄……” 竟然全部碎裂! 这么长时间的对话,竟然都是她在这里强撑着。 下一刻,覃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魂魄被撕裂的剧烈疼痛,觉得自己的头简直快要爆炸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嘎嘎作响,身体也因极致的疼痛弯曲起来。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覃云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了,强忍着疼痛问道。 圣女此刻也是状如枯槁,已经没有灵力继续强撑着了,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还不忘讽刺他一下:“反派一向死于话多,你还是自己猜。” 让她把自己的心路历程以及作案手段全部深度剖析,然后告诉给他,再让他对症下药想出解决办法。 怎么可能? 做梦去! 她在这里一直拖延时间,也不全是为了天权和宁泫他们,还一直在等她设下的最关键的这个陷阱。 灵族的生命虽然短如蜉蝣,却还是有破局之法的。 需以自己血亲或爱人的魂魄与血肉献祭,来换得自己突破枷锁,拥有真正的灵魂。 她是一族圣女,总得会一点旁人不知晓的手段。她以自己的全部魂魄为媒介,在覃云非自愿的情况之下,就将覃云的魂魄献祭给了他们的女儿。 由于他们是血亲,献祭起来也格外顺利,甚至还没等她说完几句话,整个仪式就开启了。 她的目的也终于达成了。 覃云本想借着她和灵族一脉来让自己的伤势恢复,为此不惜化身为奥斯卡级别的影帝,陪她上演儿女情长的戏码。 可她却设计配合,装作沉沦,然后再给予以他致命一击。 她的女儿,灵族的下一任圣女,会拥有最完整的最自由的灵魂,最强大最傲人的天赋,最旺盛的生命力,尽情地在这个世界里施展双翼。 冷风寂寂,外头雨势正大,雷声轰动。 圣女容色凄绝,好似被打碎的玉瓷,沾了鲜血的薄唇颤抖几瞬后,忽而勾起一抹浅淡的苦涩。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她的女儿,也没来得及和小灵、宁泫他们好好道别…… 她的意识渐渐失去了聚焦,长而密的睫羽终于不再颤动,仍然美丽,却失去了生气。 夜雨疾风起,树叶飒作响,外头的桃花树忽然尽数凋零,本是好时节,却如沉寂在冬日再无生命的枯木。 覃云的魂魄将要被献祭,痛到极致,愤怒到极致,却在绝境之中又爆发出了强烈的力量,狠心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二! 他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向是对自己非常狠心的,当初肯自损一条腿来换得同情,如今也宁愿自损半壁魂魄来保命。 “啊啊啊啊——” 他的面目已经失去了血色,青筋暴起,痛得嘶吼起来,原本俊朗温雅的容颜此刻已然狼狈不堪。 他凝视着圣女的尸体,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恶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双眼赤红。 “既然你想保护你的女儿,那我就偏不如你的意!” 外面雷声隆隆,如同天空中的巨兽在怒吼。雨滴如同无数银珠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整个世界。 在倾盆的大雨之中,天权和宁泫在雨中奔跑着,用力地逃离清欢镇。 天权用自己的全部灵力护着婴儿,泪水甚至要比雨水更加汹涌,心如刀绞,哽咽着不成声。 就算知道了真相,她也明白她无论怎样都救不了圣女,也不能傻傻地赶过去添乱,只能去尽力完成她的嘱托。 只是……明日之后,她也许再也见不到她的圣女姐姐了。 “你们……也别想逃!” 身后突然传来覃云狠厉而又愤怒的声音,他的声音略微有几分颤抖,似是经历过剧烈的折磨与疼痛。 一股阴厉可怖的灵力气息席卷而来,伴随着雷雨之声铺天盖地。 覃云不甘心就这么被算计,他宁可两败俱伤,也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杀死圣女的盘算。 宁泫吓得脸色更加苍白,咬紧牙关,拼命地拉着天权和她怀中的孩子奔跑,向着清欢镇的出口奔去。 忽而间,一道带着诡异气息的黑雾被打入天权的身体之中,有几丝甚至蔓延到了她怀中的婴儿。婴儿发出剧烈的啼哭声,撕心裂肺地扭动了起来。 天权的步子猛然一顿,太阳穴仿佛炸开一朵浪花,一波扭曲的痛楚猛然席卷过头颅,身体也仿佛被撕裂一般。 宁泫察觉到自己身后的天权的脚步放慢了些许。 “不要回头,继续跑!”天权大声说道,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感,咬破了下唇,用尽全身力气继续加速向前跑。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那股强劲而又恐怖的气息也消失不见了。 雨势慢慢减小,沉寂了许久的黑夜也在慢慢缩减。 宁泫紧紧拉着身后的女孩,逃出了清欢镇,越过了湍急的溪流、低浅的沟壑、无尽的原野…… 直至天光破晓,一抹霞光自云端绽开,映照出隐于烟霞的山之巅,带着雨后的凉意与无尽的哀伤,承载着些许人的希望。 仙鹤鸣舞于碧空,白鹿呦于幽谷,飞瀑自山涧倾泻,如丝如缕,如烟如雾。 是穹山,这儿便是穹山…… 宁泫眼睛一亮,满含欣喜地转头去看他身后的女孩。 却见…… 婴儿睡得正酣,脸颊泛起一抹健康的红晕,而怀抱着她的女孩身影薄纤,苍白如纸一般的脸庞甚至有些轻微的半透明之感,逐渐生机消逝,眼神微微涣散。 宁泫如坠冰窟。 第83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四) 天权努力地将视线聚焦在他的身上,迎着雨后清晨的第一抹曙光,瘫倒在宁泫身上。 宁泫紧紧地抱紧她和她怀中的婴儿,心脏处的钝痛变成了尖锐的一柄刀翻搅,疼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一滴一滴砸落下来,哽咽道:“小灵,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为什么要硬撑到现在……” 是那个时候……是那个时候! 是覃云在他们背后袭击了她! “你,你这个呆子……停下来,圣女姐姐的……一片苦心就付之东流了。”天权红着眼眶,颤巍巍地说道。 宁泫感受着天权渐渐微弱的气息,慌张而又痛苦,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凶兽,情绪接近崩溃。 不,谁来救救他们…… 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宁泫的泪水汹涌,眼前一片朦胧。 忽而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绽放出一抹被泪水淹没了的笑容,结结巴巴说道:“小灵,你不会死的,我有办法了,我有办法能救你了。” 他有办法的。 有一个办法。 晨光微熹,阳光逐渐洒在山间,万物被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天权在意识涣散之前,蓦然感受到了强劲而又温暖的能量充盈着整个身体,将她从万丈寒渊中拉了出来。 恍惚间自己又置身于桃花纷飞的时节,那般的柔和而又惬意。 耳旁的一声痛彻心扉而又隐忍不发的熟悉声音,让她的四肢渐渐回暖,神智也越来越清醒。 她陡然睁眼,望见宁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嘴角溢出鲜血,浑身的灵力已然溃散,身形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一般轻飘飘的。 “呆子……呆子!”她无端心慌起来,浑身颤抖,慌忙地靠近宁泫。 宁泫呕出一大鲜血来,却露出了一抹细碎的笑意,轻轻地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小灵……你可曾明白……” 而后,他的手竟像是触之于无物一般,直直从她的脸颊上穿过。 天权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却发现自己的眼泪穿过了他的手,甚至穿过了大地直直走向虚无。 她这是…… 拥有了灵魂…… “算了,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宁泫眸中宛若一汪春水,温柔地直叫人溺了进去。 然而,他的脸颊变得微微透明,身体也慢慢地如烟尘一般轻轻地随风飘散起来。 天权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慌忙又绝望地捧着他的脸,却一次又一次地穿了过去:“呆子,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已然天光乍泄,她却依旧挣扎在痛苦和绝望的泥沼中,企图寻求一丝光明和救赎,却却挣扎越深。 宁泫露出一抹轻笑,长长的眼睫好似蝶翅染着霜,一言未发。 刹那间,他化为了万千烟尘,一霎浓雾,伴着清晨的微风消散于这世间。 这山间中,微风过,烟雾轻轻起舞,聚散不定,瀑流的水雾,恍惚朦胧的轻纱…… 到处都是他。 东方曙光渐透云霞,曦影穿雾绘幽梦,一线阳光绘影斜。 一个女孩跪坐在其间,泣不成声。 吾之幼兮,与尔情长。 笑语盈兮,共话白忙。 柳絮飘兮,吾之往矣。 桃花落兮,尔之来矣。 竹溪骑兮,来迎翠袖。 青梅展兮,笑颜如花。 古巷长兮,情意未消。 雨夜寒兮,此消彼长。 天光现兮,霞光万丈。 以吾魄兮,筑尔之魂。 魄兮散兮,魂可存亡。 吾之情兮,永存吾心。 惟愿尔兮,山高水长。 —— 嘈杂的客栈之中,天权结束了这段回忆,微微睁开那双通红的双眼,用力地咬紧牙关,努力地忍住眼泪。 她大口地喝下忘忧酒,喉咙里热辣辣地发烫。 然而……她依旧什么都记得。 她的忘忧酒,对灵族没有作用。 叶瑾凝紧握着拳头,眼角微微泛红,沉重的情绪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沉声说道:“师妹她……” “……她值得敬佩。”洛荃晚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背,柔声地安慰道。 叶瑾凝印象中的圣女,一直是个温柔且柔弱的女孩,只是没想到……她竟做出了那般刚烈的举动。 她当真值得敬佩。 天权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你说得没错……圣女姐姐她算计了那个人,生下了具有极强天赋的下一代圣女,还夺取了他的半壁魂魄。” “只是……有一个也不知是福是祸的因果。”天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那一晚,他为了报复圣女姐姐,用尽所有气力,将蚀腐镯打入了我和那个孩子的体内。” “这世间再也没有了蚀腐镯,也就不会再有疫病。” “我因此而丧命,而那个孩子由于拥有他的血脉,受到了他永恒的诅咒。自此之后,灵族一脉的圣女,在成年之后的每一年里,会有那么几天遭受蚀骨锥心的疼痛,生不如死。” 叶瑾凝眉头紧锁,叹道:“原来……竟是因为蚀腐镯……” “圣女姐姐的孩子,和她的母亲一样聪慧刚毅,但也是一样的狠心决绝,”天权满脸泪痕,悲伤而又深远,被无尽的痛苦深深侵袭,“是她率先奉献出了她的血肉和整个灵魂,凝集了这个空间。” “往后的每一任圣女,也都义无反顾地牺牲了自己,这才渐渐地稳定了这个空间,让我们族人的魂魄重新聚集起来。” “往事暂且不提,”洛荃晚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夜师妹她……估计没有多少时日了?” 她的生命也仅仅只剩下四年了。 天权此刻简直觉得有些焦头烂额,苦恼地捂着脑袋,叹息道:“那日我从那两名妖族护法手下救下了她,我就已经认出了她是圣女姐姐的后代。” “灵族的这一片空间已然稳定,已经不需要再有无辜的灵族为之献祭。” “但是圣女一脉的传承绝对不能断,倘若这片空间无法在这个世间里感知到圣女一脉的灵魂,它就会完全坍塌,前几代圣女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洛荃晚仔细地思索了一番,叹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要让她成亲生子。” 可是……夜沐颜至今为止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她自小长在修真界,性情无拘无束,犹如在原野之中肆意生长的玫瑰一般热烈自由。 如今却冷不丁地要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而且还要为了自己的族人成亲生子。 谁能受得住这样毁灭一般的打击,还背负这样沉重的枷锁? “所以……东皇师兄和夜师妹的婚约,是为了灵族圣女一脉血脉的传承?”洛荃晚若有所思道。 叶瑾凝摇了摇头,眼眸里情绪莫辨:“不,我说过,东皇修然是为了救她。” 洛荃晚瞳孔紧缩,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救她…… 【需以自己血亲或爱人的魂魄与血肉献祭,来换得自己突破枷锁,拥有真正的灵魂】 东皇修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夜沐颜会死。 他竟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换回夜沐颜的命! 洛荃晚又想起那时……东皇修然坚定地说出了那句“不悔”。 忽而心里变得无比沉重,感慨万千。 东皇修然……究竟为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罢了……”叶瑾凝轻微地摇了摇头,忽而换了个话题,问道,“开阳她怎么样?” 天权回过神来说道:“她……在养伤。” 叶瑾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是那个人打伤的?” 天权眼神稍暗,眸光中闪过几丝冰冷的恨意,随即又苦涩一笑,有些内疚道:“是我冲动了,开阳姐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第84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五) 可是……她对那个人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再次见到他时,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她所有在乎的人都因他而死,这让她怎么能不恨? 天权闭了闭眼,理智逐渐回笼,她撇了撇嘴,有几分不自在地对洛荃晚说道:“虽说你将我和开阳困在此处,但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们,还是多谢了。” 当时,她在清欢镇再次见到覃云,简直杀红了眼,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 就连开阳也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最终还是洛荃晚敲晕了她,把她带入此地,然后利用神器将此地封锁。 “不客气。”洛荃晚点了点头,而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瑾凝,像是在邀功。 叶瑾凝似笑非笑地说道:“别谢他,他也有自己的盘算。” 洛荃晚先是一愣,又慢悠悠地笑出声了,极其愉悦地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尊。” 天权立即换了一副表情,竟然有些如释重负,说道:“这才正常嘛,我就说,他怎么可能会干什么好事。” 洛荃晚:“……” 这就有些上升到人格侮辱了,他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个好人来着。 ……所以有可能只有他自己觉得。 “你好像对这个人很有敌意。”叶瑾凝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说道。 他很好奇,洛荃晚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引得天权如此评价。 天权思索了一下,很是认真地说道:“天枢啊,实不相瞒,虽然听起来你可能会觉得荒唐,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总觉得……这个人他对你图谋不轨。” 叶瑾凝:“……” 其实,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天权的直觉是很准的。 被称为“这个人”的洛荃晚脸皮极厚,听到这话,像是忍不住了般,忽而敛颚笑了,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 叶瑾凝轻轻咳嗽一声,双手握拳捂嘴,一本正经地说道:“天权,你的想象力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天枢,你不要觉得我在胡说,”天权瞪圆了眼睛,一拍桌子,义正言辞地说道,“你看看他看你的眼神,那是一个徒弟该看师尊的眼神吗?!” 叶瑾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洛荃晚,恰巧与他深邃而温柔的眼眸对上,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完了!”天权大惊失色,如遭雷劈,好似天塌,她怀疑人生,她喃喃自语,她反复踱步,“我怎么觉得,你看他的眼神也不正常!” 叶瑾凝:“……” “那个,看见你和开阳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还是去清欢镇,”叶瑾凝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决定开溜,“那个人或许还会再来清欢镇。” 天权在一系列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看见叶瑾凝的躲闪与逃避,她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她已经无法再直视叶瑾凝了。 望着叶瑾凝和洛荃晚二人离去的背影,她面目无神,正在被迫接受某一事实。 叶瑾凝恍若无事,悠悠地离开了这个空间,洛荃晚与他并肩行走。 穿过那片无尽的黑暗和那座看似诡异的桥,此时已经黎明将至,天空逐渐泛起微微的光亮。黑暗渐渐退去,夜的寂静被一丝丝微弱的光线打破。那光线如同温柔的双手,轻轻地拂过大地,将一切都唤醒。 洛荃晚莫名地笑了一路,肩膀微颤,笑时胸膛也也随之起伏,好半天才说:“天权她还挺聪明的嘛。” “有这么好笑吗?”叶瑾凝轻撩起眼皮,无奈地看着他。 洛荃晚笑意盈盈地垂眸看他,缓缓地靠近他,用手轻轻抚过他的几缕发丝,意味不明地说道:“就连天权都说,师尊看我的眼神不对,您为何就不能承认……您也喜欢我呢?” “不行。”叶瑾凝双手环胸淡定的瞥他,轻声地吐出两个字来。 极轻,却极为坚定。 短暂地沉默过后,洛荃晚的眼眸里流出出几分复杂的情绪,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道:“那倘若我赢了你呢?” 叶瑾凝静静地看着他,蓦然唇边绽开一抹笑容,说道:“到那时……我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错,”洛荃晚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到那时……你就是我的了,你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着师尊……我会赢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街道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宛如迷离的梦境。古镇的河流纵横交错,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河面上漂浮着几片轻盈的落叶,随着水流轻轻摇曳。 街道宽阔而幽静,墙壁上爬满了青藤,古朴而典雅。 清欢客栈之中,夜沐颜呦呦转醒,待意识渐渐清晰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三张熟悉的脸庞。 夜沐颜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发出了最真诚的感慨:“你们为什么都在这儿,是来这儿度假吗?” 叶瑾凝觉得此话竟无法反驳。 夜沐颜首先将注意力放在了洛荃晚身上,有些意外地打量着他,说道:“哟,这人怎么有点眼熟呢?哎呀,怎么这么像投靠妖族的某个人呢?” 洛荃晚:“……” 夜沐颜倒也没有过多地询问缘由,只是小嘴跟淬了毒一样叭叭个不停:“这六年未见,洛师兄倒是越来越人模狗样了,乍一看看真挺像个人的。只是要装得像人还不够,还得做人事啊,你说对不对啊……桑,榆?” 叶瑾凝憋笑憋得肩膀直颤。 很显然,洛荃晚已经引起了公怒,竟能同时招得天权和夜沐颜的愤恨。 “你这是干了什么?”东皇修然喉咙间发出低低的笑声,挑眉询问洛荃晚。 洛荃晚有些心虚地干咳了一声:“夜师妹,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夜沐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着说道:“啊对,是,没错,你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在那儿装作另外一个人来演戏,还扮成一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模样,还拿以前知道我的事情忽悠我,说你会看卦象,还说这个清欢客栈是凶宅,最后还骗去了我一千灵石。” 其他的都可以忍,但灵石是她的底线。 这个骗子,居然骗她的钱! 洛荃晚讪笑一声道:“其实我还是比较好奇,夜师妹怎么一见到我就认出来了我是桑榆。” 夜沐颜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吐槽道:“因为你只用幻颜术变了你的脸!” 六年了,她认不出来洛荃晚的身形很正常。但他现在恢复了这张脸,很容易凭借身形认出来这货就是桑榆。 洛荃晚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我把钱还给你?” “其实不用了,”夜沐颜耸了耸肩,笑眯眯地说道,“因为钱根本就不是我的,是这家客栈的主人的。” 到时候还是让她去找洛荃晚要钱。 洛荃晚:“……” 哦,原来是天权的钱啊。 到头来,还是又得罪到天权的头上了。 夜沐颜又将视线移向东皇修然,顿了顿,露出一抹笑容来,问道:“东皇师兄为何突然会来此地呢?” “实不相瞒,”东皇修然低眉浅笑,温和地说道,“我是被绑来的。” “啊?”夜沐颜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 叶瑾凝沉声说道:“我现在大致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有个修为高深、心狠手辣的人,杀害了清欢镇的数百人,使用邪术,欲将他们的魂魄化为修为提供己用,而后被鬼界的人……还有洛荃晚阻止,将这些魂魄安全转移。” “但是我怀疑,他们的真实目的根本就不是清欢镇的这些人,而是我们,而且包括这些天莫名其妙来到清欢镇的外地人。” 第85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六) 夜沐颜和东皇修然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叶瑾凝的意思。 东皇修然低下头思索了片刻,瞬间便想通了很多事情,而后神色微怔。 他忽而注视着洛荃晚,目光如炬,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洛师弟……清欢镇的那个阵法,是你设的?” 叶瑾凝神色自若,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 洛荃晚却丝毫没有半点被戳穿后的慌张,反而朗声笑了笑。 所谓阵法,就是利用灵族全族人以及那些对清欢镇毫无防备的外地人,在夜晚设立阵法,举行“朝圣”仪式,以此来获得信仰之力。 也就是说,晚上那些镇民们类似于梦游的诡异行为,都是洛荃晚搞出来的。 只是……同样是利用,同样是获取力量,洛荃晚并没有像覃云那般去杀人或者害人。 ……这也正是叶瑾凝即使猜到,也没有一剑削了洛荃晚脑袋的原因。 半晌,他像是有几分无奈地叹道:“哎呀……和你们在一起玩真是不爽,一个一个精得跟猴似的,害得我很没有成就感。” 东皇修然:“……” 夜沐颜身为被困在阵法里的当事人,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阵法,但听到他说这话还是忍不住想怼他:“那你去找青玥师兄玩呗。” 怼的是他,受伤的却是青玥。 “有道理。”洛荃晚竟然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 此时,叶瑾凝淡然一笑,默默地走到一旁,双手结出复杂而又繁琐的印记,强烈而又极具威严的灵力自印记中汹涌而出。 随后,印记便自空中没入地底,转瞬消失,蓦然间自地底深处传来了一记轰鸣声。 洛荃晚自嘴角溢出鲜血,脸色惨白,身形也微微不稳。 叶瑾凝扶住了他,往他嘴里塞了几颗丹药,将一只手贴在他的胸膛处,闭眼微微凝神,替他输送灵力。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需要夜沐颜清醒着,所以你的阵法得破。”叶瑾凝一边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灵力,一边说道。 洛荃晚和覃云打过一场,本就受了不轻的伤,眼下还遭到阵法反噬,伤势也更加雪上加霜。 “我明白,”洛荃晚握住了那只贴在他胸膛处的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只是师尊,你明明可以让我自己撤了阵法,却非得让我受伤。” “你是怕我再搞出一些事情来,所以才用此方法来削弱我,对吗?” 叶瑾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就劳烦师尊保护我了。”洛荃晚故意作出一副柔弱地不能自理的模样,整个人几乎要挂在叶瑾凝身上。 东皇修然和夜沐颜看到这副情景,一向心态很好的他们,头一次觉得受到了冲击……不管是视觉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东皇修然瞳孔地震。 夜沐颜欲言又止。 叶瑾凝轻咳一声,虽然觉得有些无语,但是还是得干正事。 他将目光转向夜沐颜,认真地说道:“可否借你几滴血?” “我?”夜沐颜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说道,“我的血能有什么用?” 即使她感到疑惑,但还是很快就用灵力自指尖凝出几滴血来。 “追踪。”叶瑾凝言简意赅道。 他自那枚幽兰色的戒指中掏出几张符纸,双手结印,口中喃喃念着古怪的咒语。 而后,符纸燃烧殆尽。 叶瑾凝眼眸微凛,浅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流光,眉头微蹙,竟然罕见地凝结出一股怒气,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他在哪了。” “他去了穹山……” 穹山与清欢镇相隔甚近,想必清欢镇只是一个幌子,穹山……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 碧空如洗,峰峦雄伟壮阔,峭壁嶙峋。瀑布如练,飞流直下,清泉如镜,映照天地。 然而,山脚下的草木却尽数枯萎,大多数都被腐蚀殆尽。 顶峰萦绕着淡淡的血红色薄雾,如此诡异的情形,令人心生抵触。 叶瑾凝警惕地为其他人分发了龟息丹,周身的温度散发到了冰点,杀气四溢。 蓦然间,不远处产生巨大的灵力冲击。 叶瑾凝瞳孔微缩,闪身而行。 曾经宁静而简朴的居所,如今却只剩下了焦黑的残骸。火焰肆虐过后,竹子变成了扭曲的黑色枯枝,脆弱地折断在地。原本挺拔的竹林如今只剩下了几根孤零零的竹杆,它们曾经青翠的叶片已经被烈火吞噬,只剩下烧焦的残片,随风飘落。 残垣之中,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青年屹立其中,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神情,他的语气中闪过一丝得意,说道:“你们来晚了。” 在黑衣青年身后的不远处,竟然是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树,古树竟长出无数血红色的藤蔓,犹如触手一般蠕动着,而树梢之上则盛开出了如罂粟一般的花朵,自其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而参天古树的一边,则站着另外一位身着红衣的青年。 看到红衣青年的那一刹那间,洛荃晚眼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手掌微微颤抖。 这个人……竟然是李暮晟! 他果然没死! “你陪他们玩玩,我……可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黑衣青年笑得十分放肆,语气里带着几分心满意足。 而后,他朝着某一方向急速飞身离去。 叶瑾凝立即使用黄泉术,杀气腾腾地追赶此人。 却不料李暮晟突然挡住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空中念念有词,古树的藤蔓瞬间向叶瑾凝袭去。 帝江剑出鞘,凌冽的寒光闪烁,精准地砍向那些恶心的藤蔓。 然而,那些藤蔓却无比坚硬,就连帝江也无法将其砍断,死死地挡住了叶瑾凝的去路。 叶瑾凝转而将剑锋指向了李暮晟。 一瞬之间,恐怖的威压沉沉压去,刺骨的寒意与凛冽的剑锋交织,李暮晟瞬间被打倒在地,痛得额头直冒冷汗,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叶尊者别光顾着杀我呀,”李暮晟丝毫不慌张,反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笑着说道,“要不担心担心你身后的人……” 回头望去,东皇修然和夜沐颜晕倒在地,洛荃晚虚弱地用诸怀剑支撑着自己不倒下,面色惨白,努力让自己神智变得清楚。 这血红色迷雾不仅有毒,而且还有致幻作用!就连龟息丹也无法抵抗。 一旦扩散,定然会殃及清欢镇乃至周遭的其他百姓! 叶瑾凝立刻双手结印,在整个穹山都设立下结界,阻绝它的扩散。 此时,有几条血红色的藤蔓向他们袭去。 帝江立刻飞过去,将那几条藤蔓击退。 而叶瑾凝则不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暮晟,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这一回,你们竟敢毁了穹山,毁了神树……” “神树又如何,就算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还不是被主人所利用,成为了对付你们的工具。”李暮晟似乎不怕死,言语间还尽是挑衅,“饶你叶瑾凝修为再高,在它面前也犹如蝼蚁一般。” 神树自创世起就存在于这世间,年岁悠久,日日夜夜都以天地灵气为滋养,所积攒的实力定然……足以毁天灭地! “洛荃晚,好久不见,”李暮晟又立即将视线移到洛荃晚身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说道,“你可是……与妖族之主栎槡达成了合作?” 洛荃晚抬起眼皮,冷冷地盯着他,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与妖族已经达成了合作,你可曾知道?”李暮晟有恃无恐地笑了笑,“栎槡说……让你配合我们。” 第86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七) “那又如何,”洛荃晚冷冷地盯着他,握着诸怀的手紧了紧,眉眼间满是肃杀,说道,“你们设计杀了我的母亲,还妄想我与你们狼狈为奸。我虽然与栎槡合作,但是,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终止。” 李暮晟扯住一个极其不真诚的笑容,说道:“可你与他是血亲……” “血亲?”洛荃晚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道,“你家主人是如何对待他自己的孩子的?你也好意思跟我谈血亲。” 李暮晟冷笑一声,语气阴森地说道:“好……好!主人那么欣赏你,为你设计做了那么多事情,真是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加入我们。” 欣赏? 洛荃晚眼眶通红,浑身散发出阴郁地杀气。 就为了逼着他走上绝路,逼他发疯,所以设计让他的母亲被做成了人皮鼓,还让他失控杀人…… 如此丧心病狂之徒,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是欣赏…… “洛荃晚,你考虑清楚,你不肯加入我们,如今妖族和修真界都容不下你,你也只配在冰原底下偏居一隅!”李暮晟嘴角一抹讥诮的笑,神色越发凉薄起来。 岂料此时,一道寒光扑朔,李暮晟的肩膀处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是叶瑾凝握着剑,毫不留情地插入了他的肩膀处,懒洋洋地笑了笑,嘴角不屑地勾起:“有我在,谁敢容不下他?” 而后,叶瑾凝又缓缓地将目光凝视到洛荃晚身上,眸光微动,眼角眉梢都染上流光一般,笑着说道:“看来,你以后只能来讨好我了。嗯……最好是能用美色诱惑一下,指不定我一时兴起,就想护着你了。” 洛荃晚的神情凝固了那么一刹那,表情呆滞,怔怔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头一次有几分呆滞与无措。 “听不懂吗?那我换一种说法,”叶瑾凝佯装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现在……不用你赢我了。” 洛荃晚听懂了。 那一霎那,心里仿佛有烟花瞬间炸开,又仿佛在那一瞬间心脏都停滞了一拍,呼吸一窒。 即使在如此阴暗可怖又诡异的环境之中,他也觉得自己仿若身处阳春三月一般光熙和畅,柳枝轻拂,荡漾于心间点缀波光。 心跳如雷。 他竭力压抑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带着几分炫耀,装模作样地对李暮晟说道:“唉,你看,都怪你们,我现在只能出卖色相了。” 李暮晟:“……” 李暮晟脸色骤变,咬紧牙关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们……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这两人,居然是那种关系! 不早说! 那他还当着人家的面挖人家的墙角,这样显得他多蠢啊! “我帮你杀了他,替你母亲报仇如何?”叶瑾凝眼神一凛,将帝江剑拔出,直直对准李暮晟的心脏,似笑非笑地对洛荃晚说道,“和他们合作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和我合作。” 洛荃晚眼底都是笑,眼尾上勾,轻声说道:“好……” “那你可要考虑清楚,”李暮晟笑了笑,白玉般的面容却叫人觉得阴恻恻的,“我是精灵一族仅存的后裔,是这世间仅存的可以操纵神树的人,我死之后,神树一定会失控暴走……” 话还未说完,叶瑾凝便毫不犹豫地将帝江刺入了他的胸膛,直接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李暮晟:“……” 叶瑾凝可从来没想着要留着这一隐患,能操纵神树又如何,难道还指望着他们将他感化,最后化干戈为玉帛?开玩笑呢。 李暮晟直挺挺地倒下,嘴边吃力地泛起血沫,嘴唇煽动了几下,眼眸里全是恨意与不甘。 叶瑾凝望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神,眼眸微动,闪过一丝不忍,但是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坚定。 精灵一族的确命运悲惨,只有他一个人存活了下来,如今就连这最后一个精灵族人也消失不见。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能理解……李暮晟也许是有苦衷的。 可这并不是他杀人作恶的理由。 冤有头债有主,忘水村的那么多居民、南宫云陌、清欢镇的数百位冤魂……这些生命又何尝不无辜? 凭这些,他便万死难辞其咎。 在李暮晟气息消失的下一刻,神树忽而开始暴走,血红色的藤蔓疯狂地挥动起来,灵力威压如同刀锋一般致命,树上的花开得越发鲜艳,雾气渐渐变得浓烈了起来。 叶瑾凝将其余三人护在身后,结印施了个简单的阵法,阻挡疯狂向几人袭击的藤蔓,然后弯下腰查看夜沐颜和东皇修然的状况。 叶瑾凝用灵力驱散了夜沐颜体内的毒素,她很快便悠悠转醒。 但轮到东皇修然时,叶瑾凝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了,沉声道:“他的元神……被困在神树之中了。” “我知道,”夜沐颜此时刚刚清醒,脸色苍白,咬牙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眼眶有些微微泛红,说道,“方才,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我们二人的元神,但是东皇师兄他……挡在了我的前面。” 夜沐颜怎么也没有想到……东皇修然竟然会那般毅然决然地将她护在身后,将她推了开来,自己一人承担元神被撕裂的风险。 叶瑾凝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不论是为了东皇修然,还是为了清欢镇,都不能去直接毁坏神树,否则……神树一旦毁灭,穹山附近的百姓定然会遭受牵连,东皇修然更是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叶瑾凝来说,穹山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相当于他的家,神树也是如此。 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这里。 他略微思索,便有了办法,神情复杂地望着如今这般恐怖又恶心的神树,说道:“虽不知那个人是如何将神树变成这样的,但是……我的确有个办法。” “神树是集天地之灵气而孕育出的草木精华,我幼时,时常将元神掷于其所营造的识海中修炼,那时候……那里是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但如今变成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东皇修然很可能就是被困在这里面了。” “这片识海的供给源头是神树的内核,我们需要有人进入其中去毁掉它的内核,同时需要有人去识海中将东皇修然的元神救回来。” 夜沐颜听完之后,从储物袋中掏出几颗灵药服了下去,苍白的脸庞渐渐回血。 她握紧手中的长乘剑,神色坚毅道:“我去将师兄救回来。” “好,”叶瑾凝也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那我和洛荃晚就去毁掉神树的内核。” “这个结界……应当足以支撑我们的元神回来。” 当三人的元神跨出结界的那一刻,神树的威压便沉沉向三人压去,血红色的藤蔓在空气中狂舞着,坚硬无比的蔓条带着剧烈的冲击力,向着三人猛烈地攻击过去。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阵狂风,将周围的树叶和枝条无情地撕裂。 在即将进入识海的那一刹那,夜沐颜忽而听到了洛荃晚意味深长的询问:“夜师妹,虽然很冒昧,但是我还是很想问……你如今还喜欢白师兄吗?” 听到这话,夜沐颜整个人怔住了,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轻轻地笑了一声,眼神里全是坦然自若:“洛师兄,你倒真是厉害,这都能被你发现。” “只是……年少时期朦胧的情愫而已,我如今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些了。” 这些年来,她去过金戈铁马的戈壁滩,去过荒凉磅礴的孤烟大漠,去过白雪皑皑的夜阑冰河…… 也见识过百姓们的人间烟火,苦难疾病,温馨欢愉…… 至于那些儿女情长,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年少时期朦胧的心动,似乎就如沙中刻迹,转瞬即逝。 第87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八) 穿过猩红色的迷雾,一大团亮若日光的光晕刺得人几欲流泪。 耀眼过后,所有的威压与攻击似乎都消失不见,面前的场景赫然变化。 蜿蜒的山路两旁,流淌着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潺潺。月光洒在山间,整个仙山如梦似幻,竹林中传来悠扬的虫鸣,让人沉醉在这片宁静的夜晚。 一片简约风雅的竹舍隐藏在竹林深处,竹舍外的灯笼点亮,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竹舍旁边,一座参天古树如星空一般发出浅浅淡淡的光晕,用自己青绿而充满生机的古藤庇佑着它。 望着眼前的场景,叶瑾凝突然觉得有些许恍惚,思绪似乎突然飘散到了远处,脑海中关于这里的记忆瞬间汹涌而来。 这里……是穹山还没有被毁灭时的模样。 一切似乎都是那般熟悉。 叶瑾凝默默地走入竹舍,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中描绘了穹山的山水、竹子、小桥和流水。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桌两椅,桌上摆放着厚厚的一摞书籍,几乎齐人一般高。 一旁的洛荃晚不由得感慨:“没想到,师尊幼时就如此刻苦用功……” “不是,这都是我师父的书。”叶瑾凝眉眼微翘,注视着洛荃晚说道。 原来是师祖他老人家的。 洛荃晚怀揣着敬佩的心情取下来一本,谨慎地打开其中一页,认真地看了起来。 只见里面写着—— 【夜色沉沉月满盈,淡月波影透竹斜。弯眉凝肤腰如柳,秀云媚眼传情丝。 低舞月,紧垂环,几会云雨梦中攀。 ……】 洛荃晚:“……” 他揉了揉眼睛,又打开另外一本书,只见里面写道—— 【一段怦然心动的爱恋,一场措手不及的离别;一首不离不弃的相守;一生不能放弃的深情。 她爱他时,他眼底只有其他的女子,对她百般羞辱,万般折磨。 但当他幡然醒悟之时却发现,这一切已经太晚了,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他。 经历波折与坎坷之后的他们二人究竟能否冲破一切枷锁在一起?】 洛荃晚:“……” 这话本子,古早味儿太浓了 ,虐心虐身流,和现在所流行的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以齐蕴澄为首的那帮话本子的作者,如今都开始写女主开后宫的文了。 可见时代的发展和变迁是多么地神奇。 洛荃晚不确定地询问道:“师尊,你确定这真的是师祖他老人家的?” “……不用怀疑,这真的是。”叶瑾凝似笑非笑地说道。 洛荃晚略微有些难以置信地翻看了一下那些厚厚的书籍,竟然全是话本子! 他竟然还天真地以为师祖他是个正常人,真是没想到啊! 洛荃晚突然很是好奇,饶有兴趣地问道:“师祖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叶瑾凝一手握拳,抵着嘴忍笑,肩膀微颤,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忆道:“嗯……是个有些莫名其妙、有些神经质、还经常会大半夜不睡觉思考人生的……人。” 听到这个评价,洛荃晚也有些惊讶,甚至也没忍住笑了出来。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个形象来,一个有些好玩、有些古怪的小老头形象。 叶瑾凝伸了个懒腰,轻声笑着说道:“好了,休息一下,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夜沐颜救回东皇修然。” “师尊这是已经想到了破坏神树内核的方法?”洛荃晚笑着问道,眉眼间全是温柔。 叶瑾凝露出一抹淡若流云的微笑,但很快就消逝了,轻声说道:“不用想。” 这里就是他的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棵神树。 只要他愿意,很快就会将它的内核毁灭。 神树可以说是庇佑了整个穹山,而他如今再次回到这里,首要做的事情竟然是摧毁这里。 虽然有些唏嘘,但叶瑾凝并不是一个矫情和犹豫的人。 眼下选择在这里等待,只是为了……给夜沐颜一个知道真相的机会,也给东皇修然一个机会。 旁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很清楚,神树的识海会因人的执念而幻化,也会因人的心性而变化。 包括这里的场景,也是根据叶瑾凝的内心而构建的。 叶瑾凝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感受到了片刻的安宁一样,他笑着问道:“好像还没来得及问,你这六年,过得怎么样?” “师尊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全都做了。”洛荃晚也缓缓坐下,眸光直视着他,笑得温柔。 叶瑾凝眨了眨眼,故意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让你做什么?” “那自然是我和师尊心有灵犀了。”洛荃晚忽而凑近他,目光灼灼道。 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呼吸在空气中交缠,一双浅色的眼瞳对上漆黑的深眸。 似乎什么都不用说,已然明白一切。 他们之间向来如此,都知晓彼此之间究竟在想什么,也都愿意配合着对方的想法去做任何事情,不由分说,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心意相通。 “只是……师尊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都快要结束了?”洛荃晚突然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紧紧地将他搂入怀中,声音颤抖地说道,“不要想着瞒我,我知道,你答应我,只是因为你已经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了……” “我是你埋的一条暗线,如今暗线已然变成明线,这就意味着,你设的局也渐渐浮出水面了……” 叶瑾凝沉默了许久,任由他这么抱着自己,听着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而后,他轻轻回抱住他,手掌抚摸着他的脊背,问道:“你在怕什么?” “我怕……”洛荃晚顿了顿,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好半天才颤声说道,“我曾做过一个梦……” “……梦见我死了,还死得特别惨?”叶瑾凝有些好笑地接着他的话说道,“六年前,我闭关刚出,你就是这么说的。事到如今,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还是你觉得,这整个修真界有谁能杀得了我?” 洛荃晚红着眼眶,将他抱得越紧了,声音竟然有一丝哽咽地说道:“不,这不一样。” 因为……那个梦是真的很真实,真实到他甚至以为,那是他曾经遗失的记忆。而且这六年来,他还梦到过很多东西,细细碎碎、零零总总,都在不久之后应验了。 他是真的怕,有一天叶瑾凝会…… 叶瑾凝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孩子一般安慰道:“别怕,那只是一个梦,我不会有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洛荃晚终于慢慢松开了他,将他抵在椅子上,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腰身,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吻了上去。 这一吻,熟悉而又陌生。 又恍若隔世一般。 但与之前洛荃晚的一厢情愿不同,在四瓣红唇紧贴在一起的那一瞬间,叶瑾凝环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不远处似乎有栖鸟长鸣一声,离开枝头,呼啦啦振翅而去。 慢慢地……洛荃晚的手隔着衣服,落在他的腰肢上,沿着他腰际摩挲。一吻终了,他深沉的眸子蕴着潮涌,喉结轻滑,呼吸沉沉。 他又轻声说了一遍那日在清欢镇的郊外说的话,嗓音沙哑而又缱绻,还带了些委屈:“师尊……我好想你。” 这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 叶瑾凝亦是眼眸氤氲,双唇似点绛一般红,还泛着朦胧的水光,微微喘息。 也终于给予了他想要的答案,柔声说道:“我也很想你,阿晚。” 第88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九) 温暖且温馨的房间,充着浅浅的小苍兰的香气,正前方竖着一个精美绝伦的屏风,绣着山清水秀的图画。 在屏风的后面,叶瑾凝身穿松松垮垮的白色浴袍,露出白皙的肩头和结实的胸膛,黑色的头发微湿,衬着他精致好看的脸庞,浅色的眼瞳配着狐狸眼,露出几分氤氲的情欲。 他向洛荃晚的方向走来,修长笔直的双腿在柔和灯光的晕染下透着微微的红。 洛荃晚紧紧地抱住了他,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脖颈处,眼眶湿润,心里泛起无限的苦楚。 如此熟悉的场景,如梦中几乎如出一辙,就连这个屏风亦是一模一样。 这让他怎么能不怕? 洛荃晚微微有些颤抖,无端端心慌起来。 叶瑾凝却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颊,主动踮起脚来吻上他的唇。 壁灯似乎洇出一片暖光,衣衫散落,光线投在两道交缠的人影之上。 情到深处,不知为何,两人竟都流下了泪水,隐匿在无限的旖旎之中。 “叶瑾凝……我不要你说后会无期,待一切都安定之后,我要你永永远远,都陪在我身边。”洛荃晚的声音十分委屈,却透着些无法拒绝的坚定,侧身在他的耳畔说道。 叶瑾凝瞳孔有些失焦,嗓音微微有些沙哑,但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喘息道:“好……” 微风拂过,翻开了书桌上的那一页文章。 夜色沉沉月满盈,淡月波影透竹斜。弯眉凝肤腰如柳,秀云媚眼传情丝。 低舞月,紧垂环,几会云雨梦中攀。 一室春华。 竹舍外头包含着一层灵力极其澄澈的结界,似乎将一切都与外界隔绝。 在这一刹那间,似乎世间万物都与他们无关,惟有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才是最真实的拥有。 —— 另一边。 高大的院墙倾斜,砖块脱落,露出内部的泥土。墙上的爬山虎已经枯萎,只剩下几片黄色的叶子,在风中摇曳。 院门半开着,门上的铜锁已经生锈,无法紧闭。门前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显得湿滑不堪。 夜沐颜有些疑惑地环望着眼前的场景。 这是哪? 她缓缓地走入这个有些破败的庭院之中,却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但相貌玉雪可爱的小男孩,大约有五六岁左右,蹲坐在一边浅浅的水池旁边发呆。 男孩的眉眼之间,像极了东皇修然,准确地来说,他就是幼时的东皇修然。 夜沐颜缓缓走近他。 东皇修然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清澈又懵懂的眼神注视着她,有些疑惑和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夜沐颜突然觉得有些奇妙,尤其是……面对这么一个孩子,竟然有种罕见的不知所措。 “姐姐,你也是来替我治病的吗?”东皇修然眼神里含有一丝期待,小跑着走到她身边,说道,“姐姐你看起来这么温柔,能不能别用以前的方式给我治病了,我怕疼。” 夜沐颜神情恍惚了片刻,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 他……生了病? 难道,在东皇修然的幼年时期,竟然还是一个病秧子。 可是……眼前的男孩皮肤红润有光泽,笑起来阳光灿烂,看起来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夜沐颜挤出一抹笑容来,弯下腰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道:“抱歉,姐姐不是来替你治病的,姐姐是来……” 是来带你走的? 是来救你的? 可是……眼前的东皇修然不知为何竟然变成了幼年时期的模样,还什么都记不得了。自己这么说会不会像个怪阿姨? 不过……他这个时候看起来阳光活泼,倒是比成年之后那不折不扣的黑心莲要好很多。 “你可知道,这儿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斟酌了片刻,夜沐颜决定慢慢引导他想起来以后的事情,好让他的元神恢复正常。 东皇修然有些茫然地说道:“啊?这儿是我的家,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家? 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也已经枯萎,只剩下几棵干瘦的树枝,无力地垂下。树叶稀疏,颜色暗淡,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地面上布满了落叶和杂草,一片荒凉。 这个地方,竟然是他幼年时的家? 还没等夜沐颜再次重新组织语言,庭院的门忽而被人打开了。 来人是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女人,身边跟着几个小厮。 女人身穿一件精美的绣金丝绸衣裳,上面绣着复杂而精致的牡丹图案,显得十分高贵。她的头发整齐地盘起,戴着一支宝石镶嵌的发簪。她身姿曼妙,走起路来优雅轻盈,气质也高贵典雅。 女人温柔地看着他,笑意盎然地说道:“修儿,你这是在和谁说话?” “和这位漂亮姐姐啊……”东皇修然指着夜沐颜,认真地说道。 夜沐颜是个肤浅的孩子,听到东皇修然又是说她温柔,又是叫她漂亮姐姐,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 小东皇真的是太可爱了! 女人在东皇修然指的地方只看见了几个枯树枝,有些好笑地说道:“哪里有漂亮姐姐,修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夜沐颜眨了眨眼,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们看不见她。 看来……只有东皇修然一个人能看见她。 东皇修然有些郁闷,瞪大了眼睛,有些着急地说道:“可是……” 这儿真的有个漂亮姐姐,还是活的!这怎么还能不相信他呢? “嘘——”夜沐颜神秘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俏皮一笑,说道,“悄悄告诉你,只有你才能看得见姐姐。你不要把姐姐的行踪透露给别人哟。” 东皇修然觉得有些疑惑,瞳孔微微紧缩,但还是噤了声,乖乖地点了点头。 夜沐颜愉快地笑了笑。 真乖啊。 女人迅速按下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烦,又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修儿,今日你该去治病了,走,姨娘带你去。” 东皇修然似有些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害怕,而后轻声说了一句:“姨娘,能不能换一种方法治病,修儿有些害怕……” “修儿乖,忍一忍就过去了,”女人柔声安慰着他,说道,“不治病你就好不了,我们也都是为了你好。” “走,姨娘带着你去。”女人牵着东皇修然的手,亦步亦趋地走到了这个荒凉庭院的后端。 东皇修然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乖乖地跟着她走了。 夜沐颜心底疑云重重,有什么病,不去医馆,需要在这个荒凉阴冷的庭院里治? 庭院后端的角落里,有一个黑乎乎的地窖,地窖的门紧紧关闭着。 女人命令小厮打开的地窖的门,瞬间散发出一种阴冷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 地窖内部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光线投射进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还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定睛一看,夜沐颜瞬间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呆滞在了原地。 成千上万的蛇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它们或盘旋在地面,或攀爬在墙壁,甚至悬挂在空中,令人不寒而栗。 它们肤色各异,或鲜艳如血,或暗淡如墨,眼神狡黠而凶狠,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在警告来者切勿靠近。 这……竟然是个蛇窟…… 还没等夜沐颜反应过来,小厮便一把将东皇修然推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蛇群瞬间眼冒红光,吐着蛇信子,瞬间将东皇修然吞没,随即东皇修然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夜沐颜心中咯噔一下,急忙也跳了下去。 而后,外头的小厮将蛇窟的顶门关闭,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89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十) 蛇窟内部潮湿而阴暗,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腥臭的味道。地面上遍布着蛇蜕和各种动物的骨骼。 夜沐颜想要用灵力驱赶那些蛇,却发现毫无作用。 她慌忙到极致,用手去撕扯那些撕咬着东皇修然的蛇,又发觉自己的手直直从它们体内穿过,就如同空气一般,无可奈何。 她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 除了东皇修然,她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如同千万把利刃同时刺入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每一根神经都在火烤。疼痛是如此剧烈,以至于让人无法呼吸。东皇修然痛得眼神越来越涣散,喊得嗓子都哑了。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蛇窟,东皇修然蜷缩成一团,痛苦得几乎生不如死。 夜沐颜感觉到自己的心揪疼,说不出来的心疼从她的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了她的咽喉处,堵住到让她发不出声来。 她冲上前去,将他紧紧地护在怀里,感受到他有些单薄的肩膀不停抽搐颤抖着,有些微微哽咽地说道:“不疼了,不疼了……” “姐……姐,你怎么也下来了……”东皇修然感觉到一个久违了的温暖怀抱,如同寒冬里的烛火一般。他声音沙哑,气息微弱,声音轻得犹如蚊蝇。 夜沐颜的泪珠滚滚,从眼眶中一颗又一颗地砸下来,哽咽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没办法救你。” 在泪水落下去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泛起了微微的涟漪,黑暗的蛇窟之中泛起轻微的光芒,一团温和的灵力包裹着他们。 那些蛇,竟然奇迹一般地都退去了。 这如同窒息一般源源不断的钝痛,终于结束了。 东皇修然瘫倒在夜沐颜的怀里,痛得脸色惨白,浑身都是血,本来白皙的肌肤泛着紫黑色,密密麻麻的伤口充斥着他整个身体,衣服也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 “姐……姐,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你?”东皇修然嗫抿着唇,小声地说道。 夜沐颜擦了擦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柔声说道:“姐姐……是从未来回来的。” “未来?”东皇修然的语气中充满了一丝希望,挣扎着说道,“那未来,我的病治好了吗?我还活着吗?” 夜沐颜闭了闭眼,心头凝聚着些许怒气,气得心头发堵,咬紧了牙。 她虽然不懂医术,但是也知道,绝对没有医术是用这种残忍的方法来治疗的! 那个女人不管是何居心,但总归不是真的为了他好! 他曾经竟然过得如此凄惨,遭受到了如此折磨…… 夜沐颜难过地说道:“未来的你很厉害,是修真界最优秀的弟子。” “修真界……”东皇修然有几分意外和欣喜地说道,“我,我居然可以去修仙……” 夜沐颜并不知晓后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东皇修然总归是会被九苍山山主东皇罹收养,甚至给他改了姓氏,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对待。 他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他会拥有最光明的未来,成为修真界这一代弟子中的最强者。 虽然周遭的环境如此阴冷可怖,黏腻恶心的蛇成群蠕动着,但在夜沐颜温暖的怀抱之中,东皇修然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过去,呼吸声均匀。 —— 另一边。 叶瑾凝背靠着椅子,手臂舒展伸了个半懒不懒的懒腰,继而搭在桌子上,说道:“我刚收到东皇山主的传音,妖族似乎在聚集妖族大军,准备向修真界开战了。” “云寂阁与妖族同处于东境,他们肯定会先对云寂阁发起攻击。” 洛荃晚歪着脑袋,拿起一支笔来在纸上写写画画,听到这句话之后,似笑非笑地盯着叶瑾凝说道:“师尊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叶瑾凝耸了耸肩,说道:“怕什么,我们不也在东境吗?况且……云寂阁的人虽然傻了点,但实力并不弱。” 修真界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修真界了,也不会因为妖族大军就闻风丧胆。 洛荃晚听后噗嗤一笑,在叶瑾凝的眼皮上亲了一下,说道:“师尊可真会夸人。” 如果云寂阁的阁主云殇听到了叶瑾凝的话,肯定会当场对他吟唱一句听我说谢谢你。 “既然那个人将我们困在此处,想要拖延时间,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叶瑾凝也拿着笔,沾了点儿墨水,在那张纸上描了几笔。 洛荃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叶瑾凝握着笔,闭上一只眼,隔着空气描绘着洛荃晚的轮廓,抿唇轻笑,“这六年未见,你的境界到了一种怎么样的地步了?” 洛荃晚眼眸渐沉,低声笑了笑,而后将叶瑾凝拉到自己的怀里,随之而来是笔掉落的声音,墨水轻渐,在纸上点晕。 洛荃晚坐在椅子上抱着叶瑾凝,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处,嗓音漫不经心道:“师尊不妨猜猜?” 这个嘛…… 当初洛荃晚筋脉刚恢复,就能以一个月的时间进入金丹期。眼下六年时间已过,这厮定然成长到了一个很可怖的程度。 “你能与那个人打一场,说明实力定然不亚于我了。”叶瑾凝耳根处微微染上薄红,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洛荃晚将手放在他的腰处,往回拥了拥,然后又往下按了按。 叶瑾凝发出一声闷哼,眼眸泛起涟漪。 “师尊又忽悠我,”洛荃晚声音微微有些嘶哑,瞳孔深处有几分迷离,说道,“只能说不亚于闭关前的师尊。这六年来,师尊的境界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徒儿可是看不穿……” “知道我这么厉害,还敢这样大逆不道,你就不怕我一剑封了你的喉?”叶瑾凝轻微喘着气,手指轻轻地滑动着他的喉结。 洛荃晚越发凶猛了起来,声音轻哑,带着几分蛊惑道:“那……师尊舍得吗?” 叶瑾凝轻轻吻了吻他的唇,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眼尾薄红,喃喃说道:“舍不得……” 竹林风声沙沙,夹杂着几丝其他的声音,空寂的山谷之中流水潺潺。 不知过了多久。 叶瑾凝又重新拿起笔来,在纸上挥洒起来,脸颊与脖颈处的红晕还未褪去。 洛荃晚餍足过后,神清气爽,有些好奇地将脸凑了上去。 却见叶瑾凝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在旁边题了“洛荃晚”这三个大字。 洛荃晚:“……” “这是你应得的。”叶瑾凝批评他道。 洛荃晚回想起来方才的某些画面,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而后,他竟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行。” “师尊啊,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他难得收敛了笑意,露出几分认真来。 叶瑾凝斜斜地睨了他一眼,说了一个字:“放。”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洛荃晚小心翼翼地问完之后,竟然有一种罕见的紧张。 像叶瑾凝这样的人,居然真的会喜欢他。 即使他深深地为之而欣喜若狂,但也的确在心底深处,生出了几分……像是在做梦的感觉。 叶瑾凝搁下笔,挑眉看着他,有些好笑地说道:“怎么问这个,是觉得你不配了?” 洛荃晚委屈地撇了撇嘴,老老实实地说道:“……有一点。” “瞧你那点出息。”叶瑾凝莫名笑出了声,眸中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而嘴角的弧度好像也已经是极力克制后的。 然后,他眨了眨眼,将笔抵在自己的下巴处,微微偏了偏脑袋,又说道:“这个嘛,就不告诉你。如果什么都说的话,容易没有激情。” 洛荃晚:“……” 第90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十一) 另一边。 许久之后,蛇窟的门被打开,女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一切,眸光中带有些微不可察的嫌恶,但很快又恢复成温和善良的笑容。 她语气中带着些许关心地问道:“修儿可还好?” 东皇修然听到这个声音,蓦然醒了过来,他浑身的伤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紫黑色的肌肤也恢复成了正常的白色。 夜沐颜清楚,东皇修然拥有灵根,伤口愈合得这么快是很正常的。 可是这蛇毒,居然也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快把修儿拉上来啊!”女人指着一旁的几个小厮,有些急促地说道。 小厮放下一根蔓绳,东皇修然熟练地将它绑在自己的腰上,然后任由小厮将他拉了上去。 夜沐颜心底处又泛起一丝心酸。 他还那么小,但却不知已经遭受了多少遍这样的折磨,一遍又一遍地被推下蛇窟…… 甚至已经对这一切都感觉到习以为常。 女人笑眯眯地将他扶起身来,故作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想不想跟姨娘去看看哥哥?” “啊?”东皇修然觉得有些意外,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可是……爹爹不是说了,怕我的病会传染给哥哥,不让我去见他吗?” “爹爹是为了让你好好治病才这么说的,现在你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去见哥哥了。”女人又拉着他的手,和蔼地笑着,拉着还有些踉跄的东皇修然,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庭院。 夜沐颜心里越来越慌乱,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假山流水,花木扶疏。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水声潺潺,恍若仙境。 数十间房屋错落有致,进入其中一间,墙壁上挂着华丽的丝绸,地上铺设着柔软的绒毯。 夜沐颜不禁握紧了拳头。 如此豪华的府邸,东皇修然竟然只配住那样破败荒凉的庭院…… 推开门,华贵的房间里,床帘上面绣有精美的花纹,床幔轻柔飘逸,庄重典雅。 里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少年,他衣着精致的丝绸长袍,衣衫宽松地裹着他有些瘦弱的身躯。双手静静地搭在胸口处,手指纤细,指甲微微泛着苍白,仿佛一碰即碎。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哥哥他怎么了,他也生病了?”看到这一幕,东皇修然瞪大了双眼,有些关心和慌张地说道。 女人将门闭上,房间里瞬间一片阴暗。 空气仿佛变得凝重了起来。 她突然换上了一副傲然的神情,眼眸里闪过一丝诡异,嘴角勾起一个奇妙的弧度,缓缓说道:“他一直都在生病,没有生病的人是你啊……” 听到这句话,东皇修然愣在了原地,如遭雷轰。 他没有生病…… 那为何会让他每隔两日就进一次蛇窟,任由他被那些毒蛇啃食? “姨娘你在说些什么……”望着女人逐渐放大的身影,东皇修然突然打了个哆嗦,心底一片发凉。 女人自腰间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闪着寒光,命令小厮按住他。 她面上显出些许迫不及待来,一向温柔体贴的外表终于被一层一层撕碎,面容浮现出一抹扭曲,几近狰狞。 “已经用灵蛇的剧毒淬体九九八十一天,你这个药人已经炼成了。 “接下来,该到为我的烨儿做出贡献的时候了……” 东皇修然瞳孔急剧收缩,几丝哽咽从喉咙里溢出。他的脸颊苍白如纸,细致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身体不自主地颤抖。 剧毒淬体…… 药人? 生病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他的哥哥,他被推入蛇窟,只是为了将他炼成药人。 而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救他的哥哥。 女人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急步靠近东皇修然。 夜沐颜感到无尽的慌张和恐惧,下意识地冲上去挡在他面前。 但是她此时就如空气一般看不到也摸不着,怎么可能阻止的了…… 女人直直走到东皇修然面前,将他的袖子挽了起来。 随后……竟然硬生生地从他的手臂上割下来一块血肉! “啊——”疯狂的疼痛席卷而来,他痛得浑身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想要挣扎,却被小厮死死地按在墙边。 他身体不断颤抖,双手紧紧抓住地面,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地板穿透。 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房间的空气之中…… 他眼睛渐渐空洞下来,逐渐绝望,身体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一个小厮从旁边拿过来一个干净的瓷盘,女人将血肉放在瓷盘上,吩咐道:“按照药方,一起炖了。” “是。” 女人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有些高傲地瞥了一眼东皇修然,说道:“至于他……将他关进地下室里,切记,不要让他发出声音,也千万不要让他死了。” “往他院子里放一把火,再把提前准备好的男尸放进去。做的仔细一点,务必不要让老爷看出来。” 小厮粗暴地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强行灌进东皇修然的口中,他呜咽地呛了几下。 而后……伴随着扑通一声,东皇修然如同货物一般被丢进了地下室。 幽暗的光线透过狭小的通风口洒进来,映照着地下室内的一方天地。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灰尘中随处可见虫子爬行的痕迹。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摆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的火焰映射出地下室阴森的氛围。 东皇修然痛苦地倒在地上,自他空洞而又涣散的眼睛不停地流着泪水,嗓子被药毒哑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夜沐颜看到这副场景,突然感觉到四肢百骸都有一种如坠冰窟的冷意,魂魄有种被撕裂一般的痛楚,痛得她浑身发抖。 该死,这个莫名其妙的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夜沐颜按照往常一样,想在储物袋里寻找谢瑾辞为她炼制的丹药,却恍然才记起,自己这是元神出窍。 她强忍着疼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东皇修然的面前,哭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眼神又渐渐聚焦起来,挣扎着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想要抚去她的泪痕。 ……却发觉自己的手沾满了血污,他只好又放了下来。 别哭。 这不怪你。 只是……他不明白而已。 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对他温柔可亲的姨娘会如此残忍,毫不留情地利用他,将他培养成药人,还亲手割去他的血肉。 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对他不闻不问。 不明白……他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成为一个治愈别人的工具,而不能拥有自己的未来。 夜沐颜动用全身的灵力,企图治愈东皇修然依稀可见白骨的手臂,却发现依旧没有任何用。 她哭得泣不成声,颤声说道:“别怕,别怕,再坚持一下,很快……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了,会有人来救你的。” 明明知道东皇修然并不会死在这里,但夜沐颜还是心如死灰。 因为……有一种感觉叫做生不如死。 夜沐颜不知道自己在一旁见证了多少次东皇修然被剜去血肉的场景,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她只知道,自己或许和东皇修然一样,在眼泪流干之后,只剩下了无尽的麻木。 或许痛成了一种习惯,死亡也不再可怕。 夜沐颜尚且知晓希望的存在,可东皇修然却是真的在绝望之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痛苦与悲伤。 循环往复。 似乎永无休止。 第91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一) 而……再次见到阳光,是一个明媚的午后。 一个温柔娴静的白衣女人,握着一柄灵气盎然的剑,推开了地下室的入口。 当夜沐颜看见女人的那一刻,本就快要干涸的泪水似乎又要上涌,情绪犹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 那一瞬间,突然觉得阳光如此刺眼,刺得她眼球生疼。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木清忧。 竟是她救了东皇修然。 木清忧很轻易地抱起瘦的不成人形的东皇修然,夜沐颜恍恍惚惚地跟随着他们的步伐。 却见原本豪华奢侈的府邸,竟然到处都是尸体,全府上下竟然无一活口,包括虐待利用他的姨娘、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以及病重的哥哥。 原来……是一个恶妖灭了他满门,而被关在地下室的东皇修然,正好躲过了这一劫。还好正好被路过除妖的木清忧所发现,将他救了出来。 这一切似乎都是因果循环。 在夜沐颜终于回过神来之后,四周的场景已然变成了烟雨朦胧的青石巷柳,她竟然发觉自己跟随着他们来到了清欢镇。 夜沐颜有些疑惑,母亲不是修真界的人吗? 为什么会来到清欢镇? 木清忧将东皇修然带到医馆之中,由一位老者来替他诊治。 老者先是皱着眉头处理了一下东皇修然浑身的伤口,然后又仔细地把着东皇修然的脉搏,摸了摸胡子,惊奇道:“不知圣女大人……是从何处救来如此奇特的孩子的?” 圣……女?! 夜沐颜瞳孔紧缩,呆呆地愣在原地,心猛然一跳。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被这个老者称为……圣女? 木清忧有些疑惑地问道:“奇特?有多奇特?” “这孩子灵根纯澈,还被万种毒素淬体,成为了药人。他的血肉是真正的可治百病,可解百毒,”老者惊叹着继续说道,“如果他的血可以用来做药引,未尝不可治圣女一脉成年之后所遭受的蚀骨锥心之痛啊!” “这怎么行?!”木清忧揉了揉眉心,义正言辞地反驳道,“我们灵族的寿命本就只有二十五年,圣女一脉也就需受七年的折磨而已。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今日来是让您来救他的,而不是来伤害他的!” 老者也缓缓叹了一口气道:“倒不是我心狠,只是圣女一脉的诅咒似乎唯有此种方法可以消弭,唉!罢了,就知道你不愿!” 夜沐颜脸色苍白如纸,双眸中闪过一丝无法置信的惊愕之色,整个人如坠冰窟。 灵族。 圣女一脉。 二十五岁的寿命。 成年以后蚀骨锥心的疼痛。 只有以血为药引才可以消弭的诅咒…… 她恍然又想起了谢瑾辞那时神秘兮兮地塞给她的丹药,那样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意味深长的话—— 【今后若是感觉到蚀骨锥心的疼痛了,记得服下这里面的丹药。莫要辜负了某人的一片心意啊。】 夜沐颜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捂着唇,防止哭泣的声音被东皇修然听到。 原来……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东皇修然的嗓子刚被老者治好,但由于已经有两年没有说过话了,生涩地吐出几个字,对木清忧说道:“我,我……愿……意……” 木清忧望着东皇修然澄澈明亮的眼神,不由得心底一惊,而后又苦笑一声,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孩子,我知道你是感激我救了你,但是……我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也用不上了。” 她寿命将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而后,她郑重地起身,对老者行了个礼,说道:“此次我前来,是向您道别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打算用我最后的时间,去和修真界的那些朋友并肩作战。我不希望我死在安逸平庸之下,而希望我能死在战场之上。” “只是最后……我想去九苍山再看看沐颜,和她好好道个别。” 老者饱经沧桑的面容里充满了无奈,叹息道:“那颜阡呢?你哄骗他喝下了迷药,倘若他醒来之后发现你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不该骗他,”木清忧想起他,脸上出现了几丝追忆的神情,唇边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但是那个傻子,竟然要献祭自己的魂魄,来为我续命,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再说了,我生命最好的延续,难道不应该是沐颜吗?”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亦喜亦悲。 她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一个酒囊,递给老者,轻声说道:“这是我从天权那里要来的忘忧酒,记得让他喝下。” 颜阡并非灵族,忘忧酒对他有效,喝下之后,前尘旧梦……尽数忘却。 老者接过了忘忧酒,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感慨道:“上天不公啊……为何我灵族之人,都要经历这般生死离别之苦啊……我们虽生而为人,却与那朝生夕死的蜉蝣无二区别。” “罢了罢了……天命如此,非我等能够改变的。快去……去看看沐颜……” 木清忧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东皇修然身上,思索了片刻后,说道:“这孩子灵根纯澈,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我一并将他带去九苍山。” 否则,以他药人的身份,若是没有庇佑,也没有自保之力,一定会受到无尽的追杀和伤害。 碧空如洗,烈日绚烂灼灼,孤光千里,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中,疾风知劲草。 一个小小的女孩在卧在草丛中,睡得正酣。 而另一边,东皇罹、夜芷、叶瑾凝、云殇等人与木清忧相对而立,除却木清忧一脸云淡风轻,他们都有些神色凝重。 木清忧也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担心。 但眼下时间紧迫,倒也没有过多可以挥洒泪水而告别的时间。 “这个孩子是我救回来的,灵根纯澈,是个修炼的好……” 木清忧还没说完,就见东皇罹迅速来到东皇修然跟前,立即牵起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说道:“嗯,那我们九苍山就收下他了。” 东皇修然:“……” 木清忧:“……” 抢人谁能抢得过你们。 夜芷思索了片刻,立马举起了自己的手,积极地说道:“那木姐姐,沐颜就交由我们抚养。” 木清忧:“……” 她还没死呢,这就开始抢起孩子的抚养权了! 这帮人可真是够够了! 木清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决定最后还是给自己立个遗嘱,说道:“夜芷妹妹,这些人都不靠谱,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都不靠谱的其他人:“……” 夜芷眼眶发红,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灵族如今或许并不需要圣女保护,但需要圣女活着,”木清忧神情认真地说道眉眼间又流露出些许哀伤,道,“作为一个母亲,我希望沐颜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 “但是我们肩上承担的是整个灵族的责任。圣女一脉必须得传承下去,一定要让她留下灵族的血脉。” 换而言之就是,夜沐颜必须得在二十五之前成亲生子。 这就是灵族圣女的宿命。 “可若是她在二十五岁之前没有心仪之人,那我们岂不是要逼迫她……”夜芷有些于心不忍。 木清忧闭了闭眼,含着泪咬牙说道:“那就逼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灵族那块空间,那是我族人最后的希望!也是她应该有的责任。” 话虽如此,可这帮人虽然看起来一个比一个不正经,但却一个比一个心软。 木清忧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种纠结的事情、两难的决定,真的要让他们来做吗? 第92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二) 在短暂的沉默后,一旁的东皇修然站了出来,嗓音虽然稚嫩,但眼神却犹如磐石一般坚定。 他对木清忧说道:“您不必如此……” “我愿意将自己的魂魄献祭给她。” 魂魄献祭给夜沐颜之后,她的生命也就不会只有二十五岁,她会有大量的时间去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也会有时间和自己心仪之人成亲、生子…… 听到这话,所有人纷纷瞪圆了双眼,倒吸了一口冷气,齐齐将凝重而又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到东皇修然身上。 此时的东皇修然刚受了两年的折磨,身形虽然消瘦,说话也极其虚弱,但硬生生让几个掌门、长老都生出了几分敬佩与惊诧。 夜沐颜的心脏仿佛都停滞了。胸口犹如压着巨石,喘不过气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住了自己的手心,指尖泛白,疼痛感似乎能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愿意将自己的魂魄献祭给她…… 她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咽声,又哭又笑。 东皇修然,你是傻子吗? 我们俩这个时候甚至都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 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做到这种程度…… 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程度! 木清忧听到东皇修然的话显然也被震惊了,随即立刻当机立断道:“不行!这怎么可以!” “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自己的性命弥足珍贵,怎么可以如此草率?!” “不草率,”东皇修然轻声反驳道,眼眸里闪过一丝黯然,而后认真地说道,“我,我……生来似乎就只能作为一个工具,供别人利用驱使,甚至……损毁丢弃。”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利用、折磨地生不如死,自己的命低贱若蝼蚁。 “若不是您救了我,我早就死在了那个阴暗的角落。”东皇修然继续说道,“我的命能报得您的恩情、能护得灵族族人、能让一个女孩生命得到延续、能让她的人生变得快乐无忧……” “这就是我的价值。” 所以……他既然生来就是一个工具,那便不如发挥一个工具应该有的价值,做别人向上踩的尸骨。 东皇修然的话很让木清忧动容。 但是她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 “孩子,以你的天资,你可以拥有最光明美好的未来,我希望你能不拘泥于恩情,也能忘记你曾经所经历的。” 东皇修然忽而粲然一笑,轻声说道:“我明白,但是修真界人才济济,百花齐放,从来都不缺我这样一个人。我的未来……重要,但也没有我方才说的那些重要。” “您不必劝我,我是自愿的。” 木清忧叹息道:“要不这样,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的恩情,我能否要求你一件事情?” “您说。” “我希望你活着,也希望灵族圣女的血脉能够延续下去。我在此为你们二人定下婚约,倘若她还未遇到心上人,你就和她成亲。” 木清忧又思索了一番,换了一个角度去说:“况且……灵族一脉生命短暂,本就是天命。你若强行逆天改命,我怕因果会报应到灵族圣女的后代身上。” 虽然这是木清忧随便说来哄骗东皇修然的借口,但也不是毫无依据。 他应该找不出破绽。 木清忧在心底深深地叹气,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会答应她这个请求。 但愿这孩子能在慢慢的成长之中,逐渐忘却幼时的伤痛,也不要总是那么傻,甘愿为别人奉献自己,却忽略了……最应该被爱的也是他自己。 只希望,能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无论是他还是沐颜,都要平安喜乐。 “时间有限,”木清忧将目光移到夜芷身上,郑重地说道,“此事就拜托你来安排了。” “如果可以,她最好不要知道她的身份,就算是她只能活到二十五岁,我也希望她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快快乐乐的。” 夜芷看了看远处隐隐约约躺在草丛里酣睡的女孩,又看了看此时平静如水的木清忧,最后看了看一旁有些难过的东皇修然,眼眶通红,泪珠挂在眼睫处将落不落。 她哽咽着点了点头,说道:“好。” “下一轮战役很快就要开始了,”木清忧最后狠下心来,召唤出自己的佩剑,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好。” 此时,正是五洲动乱之时,修真界同时要与妖族、魔族对抗,劫难已至,百姓们流离失所。这场战争旷日持久,掌门和长老毅然奔赴前线,宗门内部只留下年轻的弟子们驻守。 夜沐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隐隐作痛。 原来……木清忧不仅仅是在妖族的对战中战死的,而是因为她的生命本身就到了终结的时刻。 她又缓缓走向东皇修然,泪眼朦胧地凝视着年幼的他。 原来……她与他之间的婚约竟是这样的由来。 一切仿佛都渐渐明了,却又仿佛身处阴霾中,难受至极。 风送花香,青草低首,阳光自苍穹洒下,照耀着这一片最美、最安逸的土地。 女孩呦呦转醒,对上东皇修然平静淡然的眼睛。 “你是谁啊?我娘亲呢?”女孩眨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问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男孩。 东皇修然沉默了片刻,哑声道:“她去战场了。” 女孩小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快就走了……” 而后,女孩自己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等她回来,我一定要让她好好陪我。” “……嗯。”东皇修然还是不忍告诉她真相。 女孩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东皇修然说道:“你是哪里的师兄啊,为何生得如此瘦弱?” 何止是瘦弱,他浑身还脏兮兮的,一身的血污,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我……”东皇修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结巴巴半天。 女孩却笑意盈盈地拉起他的手,边走边说道:“啊呀,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说话呀。你这样是不是没有人想和你玩?” “没关系,我陪你!走,我知道这儿有一片灵气充沛的地方,我们一起去修炼!” “好……”东皇修然愣愣的,任凭女孩把他拉到一棵高大青绿的树下,在荫蔽之处打坐。 夜沐颜的目光投向那两个小小的身影,脑海中被尘封的记忆突然破土而出。 原来……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并不是在露华镇,而是这个时候。 可能是东皇修然的变化太大,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把那个脏兮兮瘦巴巴的小男孩,和光风霁月的大师兄东皇修然联系在一起。 只是……夜沐颜咬紧下唇,哭红的眼睛又一次忍不住泛起水光。 她有那么脆弱吗?这些事情她又不是接受不了,只有二十五年的寿命又如何…… 为何都瞒着她,为何都不告诉她? 她闭了闭眼,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此时,面前的场景突然开始扭曲虚化,似碎片一样开始破碎坍塌。 洛荃晚的传音自耳边响起:“夜师妹,我们已经毁掉了神树的内核,所有识海应当已经开始坍塌了,你快带着东皇师兄的元神逃出来。” “明白。”夜沐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她自那片虚幻的识海之中穿梭,一切都恍若无物一般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直到…… 在坍塌的巨大裂缝之前,在这一大片虚无之中,她抓住了唯一一个可以触摸的手。 唯一真实的触感让她心里渐渐安定下来,拼命地奔跑起来。 她并没有回头,只觉得自己抓着的那只小手在慢慢地变大,身后也渐渐传来了熟悉的气息。 直到那只手……终于可以反握住她的手。 第93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三) 熊熊烈焰犹如一条条火龙,在山间翻滚、肆虐,炙热的气流让空气扭曲,山脚下的树木、花草在火焰的吞噬下,瞬间变成了火把,照亮了整个天空。 叶瑾凝、洛荃晚、夜沐颜静静地观赏着,直到火焰渐渐熄灭,一切趋于平静。 东皇修然也终于醒来了,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仿佛……做了一个极其冗长繁杂的梦。 梦中,似乎还有一个红色的身影,陪着他在蛇窟和地下室里度过了漫长而又艰难的岁月。 那段记忆……还是被挖掘了出来。 他抬起眼皮,就对上了一双黝黑明亮的双眸,似乎眼睛还有些微微泛红。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被夜沐颜一直搀扶着。 夜沐颜不自在地别开了头,轻声说道:“醒了就好。” 东皇修然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神情复杂道:“你都知道了。” “嗯。”她点头。 并没有太多言语,也没有太多解释,仿佛只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又仿佛千言万语凝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只能归于平静。 叶瑾凝召唤出帝江剑,神色平静地说道:“既然都没事了,我们快去支援云寂阁。” “……是。” 如今妖族大军集结,企图与修真界再次开战,而与其同处于东境的云寂阁便是第一道屏障。 —— 城墙宛如龙脊蜿蜒,直插云霄。石砖铸就,铜钉镶嵌,固若金汤。墙头设置了望台,有众弟子把守。 战场辽阔,草木苍茫,风卷尘扬。四面八方,山川起伏,雄关险隘。战旗猎猎,随风飘扬。 “昨日一战,发觉妖族实力当真不弱。”云殇紧紧蹙着眉头,回忆道,“他们的领军是一个女人,修为至少已经到达大乘期了,竟然连我也有些不敌。” 说完,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留影石,投出一张极其漂亮的女人的脸。 洛荃晚看到那张脸,不由得眉心一突。 叶瑾凝看过他的记忆,也知晓,这个女人是李星瑶。 她果然和覃云他们是一伙的。 洛荃晚冷笑一声,回忆那时在忘水村的情形。 也难为那两个修为如此之高的人在他面前演那么一出大戏。 叶瑾凝眺望着远处的情形,说道:“不必惊慌,其余各派的支援很快就到。” “况且……我们已经决定了,集结各大派,以东境为主战场。” 云殇点了点头,说道:“明白。” 而后,他又将目光移向洛荃晚,有些戏谑地挑了挑眉,说道:“你这徒弟……怎么又回来了?” 洛荃晚讪笑着客套道:“惭愧惭愧,承蒙师尊不弃。” “孩子还小不懂事,如今知错能改,也就不为难他了。”叶瑾凝淡定地说道。 云殇耸了耸肩,也不再过多询问。 管他呢,你们玩得开心就好哈。 跟在云殇身后的那群云寂阁的弟子们,再次见到洛荃晚还是挺高兴的,一个劲地跟他打招呼。 最激动的莫过于齐蕴澄。 因为他写了不少关于洛荃晚的话本子,为他叛逃修真界这一事件解释了无数版本,每一个都十分奇葩。比如,其中就有一本叫做《我与妖族护法的二三事》。 嗯……虽然洛荃晚很佩服齐 蕴澄的才华,但是这人的脑洞似乎着实有些太大了。 就妖族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护法,谁想和他们拥有二三事啊! “洛师弟啊,呜呜呜呜——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定不会真的叛逃我们修真界的。”凌扶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是个好人的洛荃晚:“……” 倒是也着实没有想到,组织和人民居然会对他这么宽容。 他有些微微欣慰地与各位弟子都寒暄了一番。 而后,叶瑾凝似乎突然接收到了一个传音,聆听了一会儿之后,眉头皱了起来。 此刻城墙之上的烈风过境,自远处传来了空旷的低吟。 而他的声音却要比那更加冷冽:“其余三派的支援可能一时半会赶不来了。” “因为……离朽斋叛变了。” —— 昏暗的地牢,阴冷的气息弥漫,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滴水声回荡在墙壁间。头顶上,冰冷的石块散发着寒气,潮湿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 幽暗的光线透过狭小的窗户,洒在一个英俊的少年愤怒的脸庞上,他的手脚都被系上了镣铐,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 离寒直勾勾地盯着在阴影中俯视着他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师尊,为什么?” “寒儿,师徒一场,我早已将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儿子,”离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声音略微带有一丝遗憾地说道,“可是为什么你就不能站在我这一边呢?” 离寒咬紧牙关,眼眶湿润,说道:“站在你这边,帮着妖族来攻打修真界?” “不,你错了,妖族算什么,主人才是这个世间最强大、最了不起的人!”离沅一向平静的神情里带有一丝的癫狂与喜悦,“我的命都是主人救的,我自然会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包括……在修真界里隐忍伪装,甚至成为正道的仙首之一!” 离寒脸色发白,难以置信地询问道:“你的主人……是谁?”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明白,他将会成为整个世界的主宰!”离沅盯着他说道,“寒儿,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离寒直视着他,眼眸里尽是不屈与坚定,说道:“我不可能助纣为虐!” 离沅脸色骤变,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浑身戾气暴涨,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冷冷地说道:“那就让你待在此处,好好见识一下,修真界是如何走向覆灭的!” 说完便一挥袖子,消失在了地牢的阴影之中。 离寒重新闭上眼睛。 灵力被切断,修为被禁锢,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希望……修真界能平安度过此劫。 —— 帐营内部摆放着几张简单的木桌和长凳,供于休息和交流。墙壁上挂着一幅硕大而又详细的地图。 “根据九苍山和沉夜门那边传来的消息,离朽斋的人将所有赶来支援的弟子与长老围困在了中土。”叶瑾凝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几人。 云殇有些头疼地问道:“但是离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动脑子这种事情,一直都不是他的强项。 洛荃晚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这是他们的分敌之计。” “没错,”叶瑾凝赞同地点了点头。 云殇、凌扶风等人还是没有太听明白,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东皇修然不假思索地解释道:“所谓分敌之计,其实很简单,就是使敌人兵力分配失衡,为我方歼灭部分创造战机。” “敌人如果有兵力优势,而且集结在一处,这样的敌人是很难消灭的。” 现如今,妖族大军集结在一起,有兵力优势,而修真界却被割据分化在各个疆土,只有云寂阁直面整个妖族。 换而言之,他们是想逐一击破。 而云寂阁就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敌专我分,敌分我专。 叶瑾凝的手指轻轻扣动着桌子,说道:“分敌有三种方法。第一,攻敌所必救。第二,深入敌后,使敌军派兵分兵防护。第三,示弱于敌,诱敌追击。” “而现如今,我们被动成为敌方,但是他们的攻势似乎依旧很凶猛,完全没有任何要诱敌的征兆。因为他们如今势强,我们势弱,所以强攻而大于防守。” 第94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四) “也许对我们现在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案以防守为主,等待九苍山和沉夜门的人突破离朽斋的阻拦。” “但是我觉得,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叶瑾凝话锋一转,站起身来说道。 洛荃晚懂了他的意思,点头说道:“师尊是想……擒贼先擒王。” “没错,”叶瑾凝眸光一凛,道,“我用追踪术感应到覃云和栎槡都在中土。眼下妖族全靠李星瑶一人把控。” “总得先去杀了李星瑶。” 但是她境界极高,就连云殇也有些不敌,好像这种事情只能交由叶瑾凝来做。 洛荃晚却主动举手,浅浅的微笑中带有几丝隐藏的杀气,说道:“不如就让我去。” 李暮晟和李星瑶设计杀害了他的母亲,他想报仇。 况且……叶瑾凝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好。”叶瑾凝很果断地点头。 云殇这时倒是反应得很快,看着这两人认真的表情,就知道,洛荃晚他是真的有这个能力。 ……突然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挫败感,云殇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究竟是我摆烂摆得太厉害了,还是叶尊者你的这个徒弟他有些太不是人了。” 哪有正常人在短短六年时间之内实力提升如此之恐怖的? 但转念一想,这小子好像打小就厉害,虽然经脉被毁过一次,但丝毫不影响他开挂。 “他的确不是人,”叶瑾凝拍了拍云殇的肩膀,安慰道,“但云阁主的确得努力努力了,酒楼还是少逛的好。” 云殇:“……” 可恶,他竟无言以对。 —— 硝烟弥散,寥廓疆场万里霜。妖族大军的气势犹如狂风暴雨般自天地席卷而来,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犹如一条巨大的蟒蛇,源源不断地向前涌动。每一员都是身强力壮,浑身散发着凶煞之气。 一位蓝衣女子站立在最前方,身着一件深蓝色的战袍,长发被束成一个高高的发髻,手握一柄剑,剑身闪烁着寒光。 正是李星瑶。 云寂阁的弟子们身穿红白相间的弟子服,意气风发,剑修与符修立于前方,脸上透露出坚定和勇气。 云殇、洛荃晚以及云寂阁的长老们立于最前方,浑身散发着凌冽的气势,直视着前方的李星瑶。 李星瑶红唇轻启,没有过多的话语,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个字:“杀。” 战鼓声响起,妖族大军开始发动攻击,一瞬间尘烟四起,杀气腾冲。 弟子们毅然决然地与妖族大军撕打在了一起,那些凶恶的妖族,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展示出无尽的战意。 云殇和长老们与妖族几位护法对战,强烈的灵力波动惊天动地。 洛荃晚一身简单的黑衣,高大的身形突然显现出一种傲然的威严,手持剑柄,目光如炬地盯着李星瑶。 李星瑶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语气却有些森然:“好久不见,真是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对啊,我也没想到呢,你怎么也还活着呢,都这个岁数了,你怎么能活得下去的呀。”洛荃晚满脸嘲讽,嘴跟淬了毒一样。 李星瑶的心态似乎比李暮晟好一些,并没有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悠悠说道:“所以……今日是你来杀我?” “哇,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脑子。”洛荃晚笑眯眯地拿起诸怀剑,浑身灵力聚集,剑意凛冽。 李星瑶气笑了,冷冷地说道:“且看你本事如何了。” 李星瑶剑气如虹,灵力深沉雄浑,挥剑简练而有力,剑招精巧绝伦,颇有吞天灭世的气息。 就连洛荃晚也不由得感叹,这人倒是有几分本事,怎么就长瞎了一双眼睛,非得帮着覃云害人。 洛荃晚的剑势犹如闪电划破夜空,带着惊天的力量,山石被炸裂,树木被斩断,展现出无尽的威势。 只是…… 洛荃晚总觉得,李星瑶的剑招之中似乎少了杀意,与他对战时也一直是见招拆招,并没有对他下杀手。 就好像…… 在拖延时间。 洛荃晚瞳孔中的杀气越来越沉,剑中所蕴含的灵力越来越强。 无论如何,李星瑶必须死。 “你这剑,看着倒是眼熟。”李星瑶眸光中闪过一抹异色。 又一次剑气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洛荃晚平静地说道:“上古神剑诸怀,当然眼熟。” 剑气四溢,形成了一道道绚丽的光芒,犹如烟火般璀璨,却又带着无尽的危险。 “哦?”李星瑶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阴冷,咬牙切齿地说道,“上古神剑有什么了不起的,那老东西锻造的器具全都不值一提!” 洛荃晚有些不理解她的反应。 “那老东西”估计说的是上古时期人族的首领帝夕。 但是在传闻中,帝夕似乎已经飞升成神了。 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对一个已经上天了的人有如此谩骂。 李星瑶冷冷地盯着洛荃晚,充满恨意地说道:“真是不明白,明明……主人为何非要招揽你!” “你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吗?”洛荃晚耸了耸肩道,“至于招揽嘛,可能是我太优秀了。” 李星瑶:“……”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你们的毅力也太不行了,这就放弃招揽我了,万一你们再坚持一下,我就答应了呢。”洛荃晚意味不明地说道。 李星瑶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将信将疑地问道:“那倘若我现在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你会吗?” “你还真信啊,”洛荃晚理直气壮地说道,“当然不会了。” 就只是玩玩而已,怎么还当真了呢。 李星瑶:“……” 李星瑶眼神骂得挺脏的。 云殇在另一边一个轻巧的转身,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将与自己对战的妖族护法打得站不起来,感觉自己重新找回了自信。 他抬眼望向洛荃晚那边,感觉到有些无语,无奈地吐槽道:“怎么还聊上了呢?!” 洛荃晚,你能不能行! 洛荃晚淡然一笑,浑身的灵力威压骤然变冷了好几倍。 时间似乎差不多了。 该结束了。 李星瑶感受着这股气息,眼眸一凛,内心不禁凝重起来。 这小子,修为似乎已经在她之上了…… 他抬剑指向天空,天空中瞬间阴云密布,雷电交加,在天空中割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痕,从中出现一条巨大的黑龙。 其神威笼罩九天,震撼寰宇。首尾相望,如长蛇舞动,黑影蔽日,威势凛凛。其目若光华之源泉,璀璨夺目,洞察幽微。 天地震颤,风云涌动,乌云密布。 云殇由于离得最近,险些被这股威压击退,内心咯噔一声,凌然之间有种佩服惊讶,再加一些羡慕嫉妒的情绪。 这小子的剑灵比起六年前厉害了不知多少倍!就连修为都如此深不可测。 后浪可真是太勇了,不仅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还要反复摩擦。 太气了! 这种天赋异禀的人真的是太让人生气了! 黑龙如一条巨大的山脉一般,直直向着李星瑶逼近嘶吼,吞吐着强大的雷电之力。 李星瑶直接提着剑,以一己之力与剑灵打了起来,浑身的气压变得寒冷如冰,如同九幽之冰风,所过之处,万物凝华。 两人终于拿出了自己真实的实力。 整个战场的气息瞬间肃然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李星瑶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自嘴角溢出鲜血来,但依旧咬着牙支撑着。 洛荃晚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笑眯眯地说道:“李姐姐,时间快到了,你也该死了。” 第95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五) 天穹苍茫,碧空万里,一大群剑修驾驭着飞剑,如流星划破长空,身影在剑光中若隐若现,手中的长剑,熠熠生辉,剑气纵横,令人不寒而栗,空气中的灵气越来越浓郁。 东皇罹和夜芷御剑立于最前方,带领着九苍山与沉夜门的一众弟子和长老,以雷霆一般的手段,迅速加入这整个战场。 李星瑶本来还在硬撑,此刻眼见云寂阁的支援已经全部到达战场,竟转瞬之间收敛了剑意,将自己的剑归鞘。 下一秒,诸怀就已经架在她的脖颈边。 眼看一方的将领被抓,妖族的战士们与修真界的弟子们都停止了争斗。 洛荃晚握着诸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了想说道:“按照流程,你还是说点啥。” 比如,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啥的。 又或者,对自己即将死亡这件事情做点煽情演讲、放点狠话之类的。 还或者,可以说一说让洛荃晚如何优雅又不失体面地将她嘎掉。 李星瑶的神情十分平静,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甚至她轻轻一笑,忽而说了一句:“洛荃晚,你可知……真正的诸怀剑早就被折断了。” “哦。”他懒懒地说道。 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对一个将死之人有点不太尊重,于是他十分配合地说道:“啊!这!可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呢!” 李星瑶:“……” 李星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说道:“……所以你知道?” “我不仅知道,诸怀是我父亲洛羿的佩剑。” “我还知道,当初……是你们、离沅、还有那个暂且可以称为是覃云的家伙一起谋划,让我母亲为了救我和父亲,修为尽失。” “我更知道,魔族内乱,也是你们联合左护法一起暗算我父亲,让我的父亲,为救我和母亲力竭而死。诸怀剑就是在那一战中被折断的。” 洛荃晚的眼眸仿佛深渊一般静静凝视着她,其中蕴含的杀气隐藏在其中。 他又将剑轻轻逼近几分,在她雪白的颈上留下一道血痕,寒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提及此事来激怒我,看来是真的很想死啊。” “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李星瑶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洛荃晚轻描淡写道:“如果连此事都想不明白,那我只能说,你和你的主人一样愚蠢。” “你!”李星瑶怒目而视道。 而后,她又盯着他,一字一顿道:“那你可知,你的剑究竟为何物,它的前一任主人是谁?” “‘身长千里,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我的剑灵,名为烛九阴。”洛荃晚轻声说道,“这是师尊告诉我的。” “至于它的前任主人……关我什么事,我也不想知道。” 洛荃晚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说道:“说完了吗?说完的话,你也就该上路了。” “你别以为你们赢了。”李星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 而后,她竟主动将脖子往前,被锋利的剑刃瞬间封喉,鲜血如注,撒在了她蓝色的衣裙之上,宛若绽开的罂粟花。 嘴边还浮现出一抹诡异且满足的微笑。 短短几天时间之内,李暮晟和李星瑶相继死亡,这让洛荃晚总觉得,这一切……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还是……对那个人来说,他们二人压根就没有那么重要,所以才可以随意舍弃。 洛荃晚静静地看着她的尸体,神色莫辨。 本来被云殇和几个长老打得趴下的妖族护法此刻挣扎着爬了起来,颤巍巍地说道:“我们在东境只有五万妖族大军,请不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只有五万大军…… 云殇赫然瞳孔骤缩,寒声道:“那剩下的妖族去哪了?!” —— 千峰竞秀,万壑藏云。 九苍山。 山脚之下,离朽斋弟子们身穿各色衣袍,手持法器,神态各异,身后,是一道道加固的防线和一座座闪烁着各种符文的阵法。 妖族大军威风凛凛,气息凶猛,眼睛中闪烁着凶光,身上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 栎槡和离沅、覃云站在最前方。 而与他们相对而立的,是一群九苍山的弟子,手里握着剑、捏着符箓,眼神坚毅,面容肃穆地盯着他们。 离沅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挑眉说道:“你们九苍山的大部分力量都去东境支援了,长老也只剩下了一个,眼下你们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是乖乖让开。” “离沅……真没想到,你会背叛修真界。”谢瑾辞冷冷地盯着他说道。 离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修真界又如何?主人的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就能将你们耍得团团转。” 他们先是让修真界的人误以为他们首要的目标是云寂阁,然后再半路阻截,让他们误以为是分敌之计,又借力让他们逃出阻截,成功地到达东境。 然而,等他们到达东境之后就会发现,那里根本就是空穴,他们的真实目的,其实从头到尾就是九苍山。 准确地来说……其实是冰原。 “动手。”离沅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 此言刚出,他忽而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身后向他袭来,他猛然躲闪,但还是遭受了重击,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离沅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眼前向他出手之人……竟然是栎槡! 与此同时,妖族大军似乎是受到某种指令一般,竟然齐齐向离朽斋的弟子们发起了进攻,离朽斋的那群弟子们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随即战火点燃,两方缠斗起来。 谢瑾辞:“……” 他被这惊天反转搞得有些发懵。 啊这。 怎么还没开始,你们自己人就打了起来? 他没有轻举妄动,决定再看看这究竟是玩得哪一出。 覃云立刻反应了过来,将离沅护在身后,冷厉的瞳孔骤缩,随即一记深沉而又蕴含着极大灵力的攻击打向了栎槡。 栎槡敏锐地闪身躲过,随即与覃云打了起来。 覃云轻轻一抬手,黑雾弥漫,化为一只巨兽,鳞片都闪烁着金属光泽,每一爪都带着恐怖的威压,向栎槡扑咬而去。 栎槡与巨兽缠斗了几个回合,渐渐有些不敌。心中暗骂道,只是一个攻击便有如此威力,这个人,实力竟如此恐怖,已然已经超过了凡人的范畴! 他的嘴角溢出鲜血来,渐渐有些不敌。 眼看就要被这团黑雾所吞噬,此刻却突然有一阵更为雄浑强劲的灵力自他的身后呼啸而来,将那团黑雾打散。 霎那间,恍若降到了极度的冰点一般,寒气四溢,侵袭肌肤。 叶瑾凝御剑而来,白衣胜雪,周身环绕着一层淡淡的冰霜,身姿优雅,宛如流云。 他浅色的眼瞳凝视着覃云,充满了无尽的杀意,唇色淡然若寒冰,微微开启:“别来无恙啊……” 栎槡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道:“终于来了,吓死我了。” 覃云望向叶瑾凝,眼眸中闪过一丝阴冷与震惊,说道:“这一切是你设的局?包括栎槡?” “你要是再反应不过来,那就可真是蠢了。”叶瑾凝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如此拙劣的计谋,你可当真是毫无长进。” 覃云怒极反笑,忽而又变成大笑:“那又如何?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是空谈,你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过我。” “当年,你那个所谓的师尊,竭尽全力也未能杀死我!” “今日……我一定要将这整个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 “让他们知道,我才应该是这整个世界真正的主宰者,真正的……神!” 第96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六) 话音刚落,他浑身骤然爆发出悍人心神的灵力,竟化为一团黑烟,宛如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一般,直直向冰原的方向飞去。 叶瑾凝眼神一凛,踏着帝江剑,飒沓如流星一般追着他的踪迹。 谢瑾辞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有些挣扎与犹豫,莹白如玉的指节微微蜷缩颤抖。 终于回过神来之后,他闭了闭眼,凝神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栎槡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转而将目光移向谢瑾辞,说道:“我也只是按照叶瑾凝的安排做事。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 “当年……我和叶瑾凝一起毁了月影宗,而后,我被那群老不死的关押在地牢里。” “自修真界的地牢中逃出来的之后,我费尽千辛万苦,夺取了妖族之主的位置。而此时修真界已然换代,那群老不死的被驱赶下台,我也就没必要去向修真界复仇。” “但是就在这时……叶瑾凝来见了我一面,让我配合他的所有计划,让我在表面上装作对修真界深恶痛绝的模样,并与之对立。” “而后……我便顺势将妖族那帮死囚,还有曾经将我和我母亲驱逐欺凌的人做成了变异妖族,发起了南疆一战。” “并顺便除掉了魔族左护法及其党羽。” “自浮生镜出来之后,我又遵循叶瑾凝的意愿,让洛荃晚加入妖族,成为他的暗线。” “洛荃晚在暗中早就查清了离朽斋的背叛,还有当年魔族内乱……他父亲殒命的真相。” “然后……他让我配合覃云的计划,不要打草惊蛇,将离朽斋的人引到此处,一网打尽。” 谢瑾辞神情肃然地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 只是……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覃云究竟想做什么? 叶瑾凝又想做什么? 心头那一丝不好的预感被他狠狠压了下去,谢瑾辞转而将目光移向刚刚被栎槡偷袭,此时正脸色发白地瘫倒在原地的离沅,心头忽而涌现出一丝嘲弄。 他再怎么忠心,此刻也是被抛弃的那个。 离沅咬牙切齿地盯着栎槡:“你居然搞偷袭!” 栎槡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凭心而论,离沅的确足够隐忍,在这之前几乎没有被任何人怀疑过他。但是栎槡同样也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心狠手辣,就连他也自认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栎槡思索了片刻,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眼神有些奇异地注视着谢瑾辞,沉声道:“只是我的确很好奇,那个叫覃云的人究竟是谁,竟能让叶瑾凝如此忌惮,甚至在我们交谈密谋之时都要在浮生镜之中。” “就好像……他似乎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一般。” 可这似乎有些太过于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时时刻刻都有时间和精力去监视别人。 谢瑾辞低眉不语,神情复杂到了极致,夹杂着忌惮、痛恨、憎恶以及悲伤,缓缓说道:“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 “……神。” —— 层峦叠嶂,冰峰林立,寒空阴云密布,愁雾漫漫,冷意刺骨侵肤,冰原万里无垠,平坦如镜,映照着苍穹之上的云卷云舒,天地间一片混沌。 乾坤之间,覃云被叶瑾凝阻拦了去路,二人相对而立。 覃云面浑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蓦然之间,手中握着一柄血腥的巨剑。 叶瑾凝面容庄严,身披冰霜甲胄,周身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覃云冷笑地说道:“叶瑾凝,你阻止不了我!我一定要见到‘那些人’!” 话音刚落,他挥舞巨剑,热浪滚滚,熔岩涌动,仿佛整个冰原都为之颤抖。 叶瑾凝站立在原地不动,只是伸出手指轻轻一点,覃云的攻击瞬间灰飞烟灭。 “可是你就算毁了冰原之下的空间,搅得修真界翻天覆地,‘那些人’也不会出现。”叶瑾凝神色不变,神情漠然。 说完,冷雾弥漫,冰霜从天而降,化作无数冰刃,犹如飘雪之剑,直指覃云。 随着叶瑾凝气息的慢慢绽放,空气中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覃云不禁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他竟然在这种即将毁天灭地的气势中,感受到了神息。 叶瑾凝立于半空之中,伴随着叱咤的雷电,严峻而又美到极致的脸庞此刻隐隐透露着威严。 宛若神只。 覃云随即心里闪过一丝凝重,咬牙切齿道:“好……好!叶瑾凝,你竟然……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这个人明明已经可以飞升成神,却在一直压制着自己的修为! 难道……就为了此刻出乎意料一般地给他致命一击吗?! 覃云感觉到怒不可遏,自己的计划明明就要实现了,明明……这个世间根本就没有能克制他的人。 偏生多了一个叶瑾凝来阻碍他…… 当真该死! 该死! “既然如此……今日你们所有人都别活!”覃云面露诡异,有些狰狞地说道。 而后,他闭上略微有些猩红的双眼,双手控制着那把隐隐散发着红光的巨剑。 下一秒,那把巨剑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扑哧”一声,直直插入了覃云他自己的心脏,溅起的血液红中透着黑,随风燃烧起来,愈燃愈烈。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诡异而又巨大的黑色烟雾,直直朝着四面八方飘散。 火光很快停息。 从之中出来的那个人,有着与覃云完全不同的面容。 他瞳孔完全变成赤红色,本来温润如玉的五官已然充满暴戾与肃杀,盘起的发髻散落,赤黑交错的头发随风飘扬,浑身的衣物变得更加华丽,浑身的气质沉稳且深不可测,散发着神的气息。 恍若……从地狱中爬出来了的杀神一般,步步生出灿烂而又诡异的火花,在冰原之上燃烧腐蚀。 坚硬的冰层隐隐开始动摇。 仅仅是恢复自己的身躯,就有如此大的威力…… 叶瑾凝握紧了帝江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道: “我现在是该叫你覃云……还是该叫你……” 那人的眼眸微微眯了眯,阴郁地盯着他,唇角渐渐勾起一个暴戾的弧度。 仿佛是在期待,又仿佛是在好奇。 叶瑾凝一字一顿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帝夕。” 【传闻,创世之初,各族崛起,以人族帝夕和魔族九尊为首领,二族则为当时最强。 帝夕和九尊带领着各族文明,领略天地灵气,逐渐走向繁荣。 但各族之间的纷争却逐渐增多。 魔族天生灵力高强,对灵力的领悟更高,但却生性傲慢。 随着时间发展,魔族渐渐开始奴役其他种族,其中以人族为甚。 帝夕不忍看见自己族人以及其他较为弱小种族被奴役,找九尊谈判。 然,未果,反而导致二人决裂。 一场旷世大战拉开帷幕。 而后,帝夕为提高战力,收集天材地宝锻造武器,其中,就有剑。 由于剑威力强大,人们将剑奉为万兵之王。 最终,帝夕与九尊的生死一战中,手握天地间最强灵剑的帝夕获得最终胜利,而魔族,从此一蹶不振。】 帝夕死死地盯着叶瑾凝,阴厉可怖的瞳孔中竟然泛起一丝奇异的光,沉声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便是帝夕的。” 历史,一向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人们常说,邪不压正。 可究竟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呢? 其实追究其根本,谁更强,更有权力,更有实力,自然就有能力去决定这一切。 但实则,这段本来光明而又充满荣耀的历史,满是污泥与酸臭,堆叠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触及而已。 第97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七) 倘若有人愿意扒开厚厚的外壳,去窥探这段历史,就会发现其真相。 粉饰太平。 创世之初,帝夕和魔族九尊的确是当世最强者,他们二人联手,可以来说……是开辟了一个太平盛世。 各族之间生活融洽,百姓安居乐业,平等且和睦。 彼时的帝夕,一直对九尊有着惺惺相惜的感觉。 帝夕性情暴戾恣睢,但九尊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二人相处时竟有种莫名的融洽。 他们也曾对酒当歌,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也曾登上高耸如云的山峰,来一场痛痛快快的比试,事后再于山巅纵情畅饮。 后来,九尊锻造出了以剑为首的百兵,并将这世间的第一把巨剑,取名为朱厌,送给了帝夕,将这世间的第二把剑,取名为烛九阴,留给了自己。 身为当世最强的二人,在修为登峰造极之后,最终都迎来了天雷,飞升成为了神。 在这个世间,神是统领万物的主宰,也是天道的象征。 但是…… 帝夕却万万没有想到,世间只允许有一个神的存在,天道的意志也只能由一个人来继承。 他也没有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一日,无数个衣着奇特的人降临到这个世间。他们有的穿着古朴而又华丽,有的却留着极短的头发,眼睛上有着奇怪的框架结构的装饰,还有人的衣裙短到暴露出自己的小腿以下。 那些奇怪且强大的人自称为“统理者”。 那些人浑身散发着神圣的气息,有的人虽然看起来普通平凡,却可以在瞬息之间摧毁一切。 他们道…… 八百道轮回,三千方世界。 这里只是一方世界。 三千世界,每一个都有一位统理者,或者也能称之为神。 九尊,就是他们所任命的,这个世界的统理者。 他终将会成为这个世间唯一的神,成为天道意志的继承者,一直守护着这个世界。 而帝夕虽然遭受了天雷,也只能匍匐于九尊之下,仅仅成为这人世间修为接近于神,但却依旧身在人间的修仙者。 那时的帝夕,只觉得自己似乎卑微到了尘埃里,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万千耻辱与不甘所充斥着。 不公平…… 凭什么?! 凭什么九尊能成为这个世间的统理者,而自己却不能! 他也受到了天雷,就修为而言,他不比九尊的差! 而且……他才是拥有灵骨的人,九尊他明明没有! 为什么自己只能辗转于人世间,而九尊却能一跃成为万物的主宰?! 他也曾反抗过,也曾向统理者提出质疑。 但是却被无视。 仿佛自己渺小如蝼蚁一般,压根就入不了他们的眼。 心中的不甘与恨意渐渐滋生,毁灭与野心充斥着他的整个身躯。 在统理者齐齐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九尊邀请帝夕协助他管理这个世界。 而此时的帝夕,内心却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他不甘心。 他要取代九尊。 不久后的某一天,在九尊的神力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之时,他利用九尊对他的信任,设计……杀死了他。 而后,自己则用九尊的身份,成为了这个世间唯一的神,唯一的统领者,唯一的天道。 帝夕可能永远都忘不了,在他将巨剑插入九尊的心口之时,九尊那张平静谦和的脸庞上,头一次目眦欲裂,眼睛里的光亮仿佛在那一瞬间熄灭了。 或许……九尊怎么都没有想到,帝夕会如此待他。 曾经一起纵饮高歌,把酒言欢的时日似乎只是虚妄。而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却用着自己送给他的剑,亲手杀了自己。 自此,魔族之主,这世间第一个神,九尊,自此陨落。 烛九阴的神智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渐渐沉睡,被扔到了剑阁之中,在日复一日的消弭之中渐渐忘却了所有。 但是,很奇怪。 帝夕对九尊的那一抹微不足道的歉意转瞬即逝,甚至在九尊死的那一瞬间里,涌现出的是极大的喜悦与快感。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其实这是他已经积攒了许久的,对九尊的恨意与嫉妒。 原来让一个这般优秀的人,这般优秀的神陨落,竟是这样一幅美好的光景。 身为胜利者,历史也终将由他改写。 他会将自己写成人们称赞的对象,会将九尊写成万恶之源。 他还将九尊的族人们又重新驱赶到了太谷之中,杀了所有知晓真相的人。 只是……他的计划只完成了一步。 虽然他设计杀了九尊,但仍旧是两败俱伤,以他现在的实力,定然敌不过那些统理者。 他要变强。 他已经不满足成为人上之神。 他要凌驾于神明之上! 可是……可是这个世间的灵气似乎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变得更强了。 在日复一日的焦灼与暴躁之中,他动了邪念。 而后,他幻化出一道分身,以九尊的模样,利用滋生于天地之间的神器蚀腐镯,为自己的修为提供养料。 这个世界越是混乱,他就越强。 却不料…… 总有人想阻止他! 中土一战,竟莫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棘手至极的人,不仅逼得他现出了真身,甚至还差点杀掉了他! 那般的修为,那般的实力,那般神圣的气息,甚至有着和九尊一模一样的剑。 在那一刹间,竟然让他有几分恍惚无措。 难道……是九尊又复活了? 可是,那个人的的确确不是九尊。 那一战对帝夕来说,可谓是劫后余生,让他不由得内心的烦躁更加深沉可怖。 这么多年的努力,差一点就付诸东流! 真是可恶至极! 只不过万幸,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他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在翻阅禁书和无数古籍之后,他又将目光盯上一个消失已久的种族。 灵族。 灵族圣女,灵力纯净,自天地滋养而生,没有灵魂,但魂魄却蕴含着天地精华,纯澈至性。 若自己能吞噬了她的灵魂,修为不仅会恢复,说不定还会增长。 旁人可能不清楚他们的所在位置,可帝夕身为纵揽这个世界全局的神,又怎么会不知? 但如果贸然出手,自己刚刚受了重伤,说不定会敌不过。 此时,他又想起了九尊。 信任与感情,才是杀害一个人最致命的东西。 于是,他又化名覃云,以一个渔人的身份,去接近欺骗灵族的圣女。 但是很可惜,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令他最感到愤怒的是…… 灵族圣女,居然是那个中土一战中横空出世的那个人的弟子! 他竟然同时被这二人戏耍,不仅修为没有恢复,而且还损失了蚀腐镯! 对他来说,无疑又是一沉重的打击。 好在…… 他还有几位忠心的手下,都是他从命垂一线之中救回来的,个个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看,就是这么可笑。 他们也好,九尊也好,都是一群只会感情用事的废物,用一点点优待与欺骗就可以让他们无条件信任自己,甚至不需要一点点回报。 殊不知,自己压根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牢牢地将别人的性命抓在自己的手中。 他喜欢这种感觉。 喜欢看到别人将他视为神明,喜欢看到……别人为了他而死。 他一向都特别关注于魔族那边的动态,毕竟他们的天赋强大,再加上九尊给予他的阴影,他定然不会让这个种族过于强大。 但是却没有想到,那个在中土曾有一面之缘的叶瑾凝,竟然在苦寒荒芜的冰原之下,找到了一处风景秀美的空间。 第98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八) 更让人费解的是……这个人居然没有一点私心,把这片空间留给了与自己毫无干系的魔族。 帝夕最是讨厌这种人。 讨厌这种无私奉献,以苍生为己任的人。 比如九尊,又比如这个叫叶瑾凝的人。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帝夕认为,自己只是那种私心比较重的而已。他当初成为人族的领导者,就很享受那种受万人推崇的滋味。 而像那种自称大爱无私的人,都是伪善虚伪之人,也都令人作呕。 身为和他一样身负灵骨、天资聪颖之人,居然和九尊一样愚蠢,无药可救。 这些年来帝夕忙着闭关,提升自己的实力,为此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 他居然没有发现,昔日单纯到有些天真的少年,居然慢慢蜕变成为成熟稳重,修为高深的修真界第一人。 但是,叶瑾凝的修为再高,也不能与真正的神相比。 帝夕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他的实力恢复,他要将这整个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让那群统理者现身,知道谁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 而后的某一天,魔族现任魔主洛羿之子降生,夫妇二人将其取名为洛荃晚。 帝夕敏锐地觉察到,这个孩子……他不仅拥有灵骨,而且还隐隐约约与剑阁之中的烛九阴相感应。 并且,随着他一天又一天的长大,他眉眼间,像极了在中土之战中,差点将他杀死的那个人! 这些年来,几乎没有人将他逼到那种程度,九尊是被他杀死的,而那些统理者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唯有中土之战中的那个人,实力几乎暴涨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甚至现在只要一想起,就会冷汗涔涔,内心仿佛被死亡的阴影所尽数笼罩。 八百道轮回,三千方世界。 按照统理者所说,他们的下一次轮回定然不会在这个世界,九尊不可能回来,那个人也不可能回来。 这个孩子与那个差点杀了他的人长得像,只是巧合而已。 他不可能是他。 可明知如此,他还是看洛荃晚的那张脸、那一身傲然极佳的天赋和根骨极其不顺眼。 洛荃晚,得死。 杀叶瑾凝也许需要他亲自出马,可杀尚且年幼的洛荃晚就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于是,他命令离沅、李星瑶和李暮晟等人,与魔族的左护法暗中勾结,发动魔族内乱,希望让洛荃晚就此死在冰原之下。 可是,他还是小瞧了洛羿和南宫云陌。 他们二人居然拼死护住了洛荃晚。 南宫云陌甚至带着洛荃晚逃离到了忘水村。 忘、水、村…… 帝夕心里不禁觉得有几分嘲弄和讽刺,逃到哪里不好,非得逃到这里。 到底是该说洛荃晚命好呢,还是该说他命差呢? 在很久以前,忘水村刚刚避世,帝夕便是在这里,救下了年幼的李星瑶。 彼时,尚且年幼的李星瑶因容貌昳丽而将被做成人皮鼓献祭。 他救了她之后,她便死心塌地地追随着他。 洛荃晚或许不知,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村子,有这样一个荒唐而又鄙陋的习俗。 帝夕虽然对人命并不怜惜,甚至还用人命来修炼邪术。但是这种献祭的方式着实是白白浪费,就连他也觉得简直荒谬至极。 只是……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与其杀了洛荃晚,倒不如让他为他所用。 就像李星瑶那般。 让其身处绝望之中,对这人世间失去信念,内心被黑暗与仇恨所吞噬。而后,他从污泥之中拉他一把,对他施以恩惠。 这个人就会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 帝夕越想越兴奋,洛荃晚拥有灵骨,天赋极佳,定然比李星瑶他们对他更有用。 而后,他便让李星瑶和李暮晟一起,假扮成兄妹,做了一个局,彻底断了洛荃晚的所有希望。 却不料,他又失败了。 洛荃晚居然被叶瑾凝给救了,甚至被他收为了徒弟。 这样一来,他就算想杀洛荃晚,也必须得过叶瑾凝这一关。 但是,还没有到他需要亲自现身杀人的时候,而且杀叶瑾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损耗他好不容易恢复了的修为。 暂且让这两只小麻雀先飞着,料他们也飞不了多高,不足为惧。 况且,他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人——栎槡。 这个人自出生起经历就极其凄惨,本应该是血脉高贵的枝头雀,却沦落于尘泥之中,受尽了世间的苦楚,尝遍了爱别离、求不得之痛。 他心狠手辣,隐忍且坚毅,肯蛰伏在月影宗之中,待自己变强大之后给予其致命一击,也肯从妖族底层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尊贵的妖族之主,还肯亲手将曾经伤害过他的妖族全部杀死,做成变异妖族。 更重要的是,他在实力强大的同时,有着对修真界乃至整个世界极大的仇视。 帝夕需要这种人,也由衷地欣赏这种人,他与栎槡的合作几乎是顺理成章。 而在南疆一行,栎槡更是将洛荃晚和叶瑾凝二人都关在了浮生镜之中,生死未卜。 浮生镜之内是帝夕唯一监视不到的空间,他并不知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凭借栎槡的描述和叶瑾凝的反应就可以看出一件很令他恶寒的事情……洛荃晚那小子,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尊。 感情什么的,最是愚蠢。 更何况,叶瑾凝似乎压根就不喜欢洛荃晚。 但是洛荃晚想要得到他,想要让叶瑾凝臣服于他,所以他便开始了与妖族的合作。 六年时间里,洛荃晚在提升自我实力的同时,将魔族的功法与妖族的相结合,打造出来了最为精锐的妖族军队。 而帝夕的实力已经完全恢复至全盛状态。 他的最终计划将要开始了。 有妖族这一强大的种族,有离朽斋这一实力仅次于九苍山的门派,简直如虎添翼。 那就……从穹山和清欢镇先开始玩。 这两个地方皆是让他差点失足之处。 灵族的现任圣女,还有那个药人,他们俩之间只能活一个,就让他们尝一尝生离死别之痛。 还有叶瑾凝…… 帝夕想让他亲手毁灭穹山,毁掉自己的家。 然后再设计祸水东引,声东击西,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时,他便可以大开杀戒。 冰原是这整个世界中最神奇的地界,当初的统理者便是此地降临到这世间。 他想要那群人再次降临。 他的最终目的就是冰原。 但是如今…… 帝夕浑身暴戾阴沉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他盯着眼前已然成神的叶瑾凝,心头的愤怒转变成了熊熊火焰,几乎将这整个冰原燃烧殆尽。 或许是他高高在上惯了,对这一切都轻蔑至极,所以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群如蝼蚁一般卑贱的人戏耍。 洛荃晚与妖族的合作只是一个幌子,他对叶瑾凝的爱并不是占有。明明根本就不知道叶瑾凝究竟想要做什么,却还是感知到他的想法之后,无条件地配合他做任何事情。 栎槡虽然遭受了这世间的所有不公,但是却有理智尚存,即使心狠手辣,也不会鲁莽地记恨上所有人。所以才假意与他合作,实则将一手反间计玩得比离沅还要溜。 而叶瑾凝,这个人心思缜密,复杂难测,竟从一开始就知晓他的所有目的,所有计划,甚至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这个人居然一直都在伪装! 只是……他究竟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第99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九) 明明他才是自创世之初就存活于这世间的神,为何却不如叶瑾凝运筹帷幄,总览大局? 这种低人一头的感觉……让他又想起了当初九尊还活着的时候。 这让他感到无比焦灼与愤怒,甚至内心还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心头的杀意已经按耐不住。 帝夕眼神一凛,眸光犹如毒蛇一般阴沉地盯着叶瑾凝,杀意凌然,嘴角竟勾起扭曲了的笑容:“如今,你倒是实力斐然,已然成神,可是……你的那群修真界的同僚们又该有什么手段呢?” —— 天空之中,战云密布,不见晴朗。 九苍山的山脚之下开阔的原野之中,打斗声如雷霆炸裂,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火焰肆虐,吞噬一切。 离朽斋和妖族大军打得火热,离沅在被栎槡偷袭之后,明明受了重伤,却还是锲而不舍地朝着他们发起了攻击。 离朽斋的长老们之中,有几人是自创世之初就追随帝夕的,修为深不可测,他们让这场战争又多了几分变数。 但是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因为九苍山、沉夜门、云寂阁三大门派前往东境的弟子和长老们,终于匆匆赶到了九苍山山脚之下,加入了战局中。 洛荃晚一上来就将直直将与栎槡对战的离沅打飞出去,盯着栎槡,语气有些急促地询问道:“现在什么情况,我师尊呢?” “不是,”栎槡感到很不可思议,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居然问我?就凭你俩这睡过的关系,你居然不知道他的计划?” 洛荃晚:“……”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叶瑾凝的确什么都没告诉他。 因为洛荃晚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能敏锐地捕捉到叶瑾凝的意愿,而后不动声色地配合他。 只是…… 目前有些不太妙的是,栎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怎么控制音量。 在场的都是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听到。 谢瑾辞简直惊呆了,抛出符箓的手一滑,险些误伤到了自己的同门。 他嘴里喃喃道:“睡过的关系……什么叫做睡过的关系……” 东皇罹一向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此刻终于皲裂了开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洛荃晚。 他愕然道:“这……” 这两人,居然,啊这。 东皇修然则脚底一滑,嘴角抽了抽。 在清欢镇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果然如此。 相比于男同胞们,诸位女修则很快就接受了这一事实。 夜芷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洛荃晚,抿着唇偷偷轻笑着。 啧啧啧,不得了,了不得,得了不。 真是没想到,九苍山向来以不解风情、不干人事着称,竟出了这么一对小情侣,两人还是师徒关系。 还是他们会玩啊。 夜沐颜轻咳一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洛荃晚这小子可以啊,居然能追到叶尊者,可喜可贺呀。 身为他们敌人的离沅则是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说道:“伤风败俗,不知羞耻!” 修真界民俗开放,也没有那么多讲究,可是……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在一个如此严肃的场合中说出来! 终于,以谢瑾辞为首的那群九苍山的长老们反应了过来,个个怒不可遏地盯着洛荃晚,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那一瞬间,他们对洛荃晚的怒气值似乎远远超过了离沅。 谢瑾辞气笑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 居然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他们! 这门亲事他们还没同意呢! 洛荃晚觉得有些委屈:“也就在前不久。” 他也想早早就和师尊在一起,可这不是因为师尊不答应他嘛。 东皇罹看向洛荃晚的眼神中再无慈爱,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说道:“等此事了结之后,再找你们算账。” 洛荃晚脸皮极厚,竟然还有些高兴地点了点头。 反正他迟早都是要和师尊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 沈瑾辰、宋瑾舟等长老拂袖转身,气到不去搭理洛荃晚。 除了谢瑾辞之外,其余的长老们对叶瑾凝来说都是后辈,虽然平时插科打诨,但是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敬畏的。 尤其是东皇罹,一直对叶瑾凝十分敬重。 但是,谁能知晓,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是他们的后辈,居然就和叶瑾凝在一起了。 这不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洛荃晚就可以超级加辈了嘛! 他们要叫叶瑾凝为叶尊者,难不成以后,还要叫洛荃晚为……尊者夫人?! 一想到这里,东皇罹就觉得浑身恶寒。 于是,他们便将一肚子不爽发泄在了离沅和离朽斋的那群长老们身上,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修真界一向不要脸,也没有丝毫以多欺少的愧疚之心,心安理得地将所有离朽斋的弟子和长老们打包起来了。 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人多就是好办事。 栎槡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冰原方向发出的震天撼地的动静,对洛荃晚说道:“看来那边很激烈,你不去帮忙吗?” “我的修为距离成神还有一定的距离,”洛荃晚认真地说道,“这段距离说长也不长,但是这几乎是一个质的飞跃。我去了一定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还会让师尊分心。” 况且,在穹山之时,他便将两样神器全都给了叶瑾凝,助他一臂之力。 很奇怪,明明神器之间会有冲突,产生巨大的反斥感,从而导致剧烈的灵力炸裂。 这六年来,洛荃晚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最后也是绞尽脑汁才找出了让它们之间互相感应不到的方法。 但是叶瑾凝却能让两样神器之间相安无事。 甚至只要是有叶瑾凝在,神器之间就会如平静的湖水一般温和。 洛荃晚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正当想继续观望冰原那边的动静时,却突然瞳孔骤缩起来。 一大团黑色的烟雾自冰原之处移动,转瞬之间就来到了这边,蓦然,此地如同一片乌云遮蔽了阳光,又顷刻之间凝结成一团黑色的旋涡。 它仿佛是地狱的入口,吞噬着一切光明和希望。周围的空气弥漫着恐惧和邪恶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重新打起精神来,做出防御的姿态,警惕地凝视着它。 很快,这儿又恢复了肃然而又紧张的气氛。 就在这时,从黑洞中源源不断地走出人影,他们身穿黑衣长袍,面部被黑暗所掩盖,看不清任何表情,身形各异。 他们的手中握着一把把剑,闪烁着冷冽的寒光,神情被黑色的头蓬遮住。 可是…… 众人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些剑,竟然和他们这些人的一模一样! 为首的那人缓缓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他的眼神冷酷而凶狠,透露出对生命的蔑视。 洛荃晚心头咯噔一声,瞳孔地震。 那张脸…… 赫然与他一模一样! 而后,其余人亦是缓缓摘下头蓬,露出的也是一张张熟悉至极的脸庞。 东皇罹、谢瑾辞、云殇、夜芷、夜沐颜、东皇修然…… 洛荃晚惊疑地发觉,不止是在场的众人,鬼主净盘、天璇、天玑、开阳等鬼界之人也在其中。 甚至连长右、慕澜、松萝、白炽茕等百鬼榜上赫赫有名的鬼都出现了。 他们的脸庞上浮现出了古怪而又诡异的微笑,浑身散发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洛荃晚知晓,这些压根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 第100章 换天日月行止戈(十) 叶瑾凝眸光中皆是漠然,额间金色的铭文隐隐闪烁着神圣的光芒,剑气纵横交错,形成了一道道冰蓝色的剑芒,带着劈天盖地的气势,直直向着帝夕袭去。 帝夕提起重剑,燃着熊熊火焰的剑锋划破长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两股毁天灭地般的剑势在空气中碰撞,发出剧烈的爆炸,整个冰原都为之颤抖。 “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修真界的那帮人,还有你的那个好徒弟。”帝夕阴恻恻地说道。 那道黑色的旋涡和那群诡异的黑袍人,可是他从创世之初开始就精心收集的恶念。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孰能无念。 就算再高尚的人,也会在某一瞬间有过恶念。就拿洛荃晚来说,谁敢肯定,他在自己的父亲因内乱而亡、母亲被残忍杀害而死之时,没有一丝片刻的怨恨这个世界的冲动吗? 人的思想和感情是极其复杂的,一念之间,或投身光明,或堕入黑暗。 洛荃晚自小受到母亲和父亲良好的教育,也拥有极其清醒的理智,没有走上邪路。 但那些恶念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而叶瑾凝…… 帝夕有些阴郁地盯着他。 这个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他竟没有收集到一丝有关于他的恶念。 自己也根本就看不透叶瑾凝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自以为拿捏了叶瑾凝的软肋,将那些恶念尽数放出,让叶瑾凝亲眼看着,他最信任的同伴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可此刻叶瑾凝冷漠的神情又反应出,他似乎并不担心。 叶瑾凝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远处那一巨大的黑色旋涡,说道:“我相信他们。” 也相信他。 他自然是知道,那些东西棘手无比的。 因为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恶念出自内心深处最隐秘阴暗的角落,对自己的性情、弱点等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但是叶瑾凝本来淡漠的神情,却在帝夕尚未觉察之时,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 又仿佛……正中下怀。 —— 烟尘弥漫,遮蔽日光,寒鸦啼叫,声声入耳。本是春日时节,肃杀的风却席天卷地而来。 两柄一模一样的烛九阴在空气中碰撞出四溢的火花,灵力冲击之间,洛荃晚凝视着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 的确有些麻烦。 这个“洛荃晚”虽然修为稍逊于他,但却对他的任何招式和心思都了如指掌。 “洛荃晚”诡异地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蛊惑道:“我也算是你的一部分,你当真要杀我么?” 洛荃晚看着眼前的这个东西用着自己的脸做出那样一副油腻的表情,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他面无表情地嘲讽道:“你没事?不是你主动出现来杀我的吗?” 眼下居然还装作无辜般地说他要杀他。 不愧是他的恶念,就连这个脸皮和脑回路的清奇程度也和他如出一辙啊。 “我可不是来杀你的,杀了你之后,我也就消失了。”“洛荃晚”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洛荃晚感觉到好生无语,有些敷衍着说道:“所以,你是来劝我黑化,从而报复整个世界,协助帝夕的计划,毁灭整个修真界?” 这都是八百年前话本子的老套路,有意思吗? 拜托,能不能来点新意。 “那个叫帝夕的家伙的确是这么命令我们的,”“洛荃晚”瞥了一眼不远处与自己的恶念缠斗的修士们,竟然缓缓收了自己的剑,悠哉悠哉地说道,“可是,你应该了解你自己,身为你的恶念,我也继承你的优良品德。” “我与其他恶念不一样,我并不想听他的。” “我又凭什么听他的。” 主打一个叛逆。 就算是帝夕凝聚了他这一丝恶念,那又如何,他也不会任人摆布。 洛荃晚心想,艾玛,还挺拽,倒的确有几丝他的风范。 洛荃晚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有些意外地询问道:“那你是想……” 他倒想知道,这个竟然还有几分理智在的恶念,有什么目的。 “你可知道,天权的忘忧酒里,有一味是鬼蜮之中的忘忧草。”“洛荃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帝夕用忘忧草淬炼了所有人的恶念,让其沦为只会杀戮的工具。” 忘忧草…… 这个他倒是没有听说过。 但是只要联想到忘忧酒的功效,就不难想到忘忧草是做什么的。 洛荃晚又将目光移向其他人那边,神情稍稍变得凝重。 谢瑾辞他们都在火力全开地与自己的恶念对战着,看他们的模样,好像十分棘手一般,甚至有些修士的身上已经挂了彩。 除了他以外,所有人的恶念都疯狂地攻击着自己的本体,当真是如同杀戮机器,甚至……似乎没有痛觉一般。 “那你……又为何与他们不同?”洛荃晚细细地打量着他,认真地问道。 不仅没有用尽全力去杀他,还在这里饶有兴致地与他闲谈。 可真是与众不同。 “洛荃晚”竟收敛了方才轻佻散漫的神情,变得有几分肃然,沉声道:“忘忧草可彻底洗去恶念的所有记忆,就算那些记忆是不好的,也会被统统抹去。” 自此见到自己的本体之后,完全不会有任何情感反应,就连纯粹的恨意也没有,只会疯狂地攻击。 “但是……你的记忆太过于冗长繁杂,所以我身为你的恶念,只洗去了一部分记忆。”“洛荃晚”继续说道。 洛荃晚赫然抬眸,眸光沉沉地盯着他,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道:“果然如我所料……” 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倘若当真是天道对他的眷顾,为何有时候却与现实有所出入? 所以只会有一种解释,那便是,那些梦,全部都是他遗失的记忆。 不,那些记忆仍旧存在,却像是被封锁一般,是他所触及不到的区域,只是偶尔会散落几片。 而他的恶念被洗掉的,是他现在拥有的记忆。 所以…… 洛荃晚猛然醒悟。 那么,他的恶念,就会拥有他完整的记忆。 “洛荃晚”眨了眨眼,认真地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我的真实目的,是要与你融合,让你恢复全部的记忆。” “只是这个过程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洛荃晚默默地凝视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说道:“你已有自己的意识,倘若与我融合,你会消失。” 他很了解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无私奉献的人,有时候还很惜命。 “洛荃晚”轻轻地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的斗篷,说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是个惜命的人,但是你肯定会为了他而死,我也一样。” “你爱他,我也一样爱他。” “我想救他,你也一样想救他。” 只要融合成功,洛荃晚就会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也就会有机会救下……他。 洛荃晚的脑海中仿佛又浮现出了叶瑾凝在冰原之中被万箭穿心的场景,心中猛然一刺痛,揪心一般的难受。 没错…… 要救下他。 记忆中的场景不能重演。 一定要救下他。 霎那间,“洛荃晚”没有丝毫犹豫,化为一道黑色的烟雾,直直冲向洛荃晚的额间。 如同千万根针刺入大脑,又像是整个头骨被压力挤压,洛荃晚痛得几欲嘶吼,却被死死地咽了下去,疼痛蔓延至每一根神经,如同千万根针刺入大脑,又像是整个头骨被压力挤压。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慢慢黯淡下来。 万千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之中。 第101章 戈壁冰原君莫离(一) 天空中,各色剑气纵横交错,犹如绚丽烟花般绽放。修士们身形如电,迅猛地穿梭在战场之上,与那群黑袍人缠斗着。 在地面,巨大的法术冲击波肆虐,山崩地裂,烟尘弥漫,无数的符箓在空中燃烧。 不仅是这边的九苍山,留守在南疆和东境云寂阁的长老和弟子们也相继遭遇了那些恶念的袭击。 西荒鬼蜮也同样如此,百鬼出动来抵御那些恶念的攻击。 就连冰原之下的魔族,也同样遭此劫难。 净盘疯狂地呼叫叶瑾凝和洛荃晚,发现两人都无法接听。 倒是在清欢镇养伤的天权和开阳,终于知道联系一下净盘了。 天权一边厮杀着,一边凝重地询问净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给天枢和他的那个徒弟的传音都被阻隔了?” “天枢在去清欢镇之前就已经嘱咐过我,让我加强鬼界的戒备,在不久之后会有一场硬战。”净盘认真地说道。 看来他是早有预料了。 天权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焦急,说道:“那他们如今联系不上,不会出事了?” 净盘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 叶瑾凝那般厉害,既然早就有所预料,又怎么可能会出事? 再说了,那两个人都精得跟猴似的。 不会有事的。 这一边。 谢瑾辞一边与自己的恶念激战,一边分神瞥了一眼不远处悬在半空中、周围还包裹着一层牢固的结界、昏迷不醒的洛荃晚。 这小子……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他怎么和自己的恶念融合了? 罢了…… 他的结界造诣不输叶瑾凝,没必要担心。 自个玩儿。 而在不远处,东皇修然上次的伤势还尚未痊愈,此刻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出剑的速度越来越缓慢。 但是对面的“东皇修然”,下手却更加狠辣,即使身上已经有好几道被东皇修然砍出来的伤,却依旧像是没有痛觉一般地攻击着他。 “闪开!” 正当东皇修然打算以自己的鲜血祭剑,去强化剑灵江疑时,一道凌冽而又含着隐隐怒气的女声响起。 夜沐颜提着长乘剑,焚天剑诀霸道无匹,驭着沉沉焰火向“东皇修然”袭去。 东皇修然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一丝愕然,随即很快恢复镇定,笑着说道:“厉害。” 倒不是他刻意恭维,夜沐颜如今在剑道方面的造诣的确很厉害,令人赞叹。 夜沐颜此刻只想冷哼。 厉害,她用命换的。 她的寿命短,总得在天赋方面补偿她一些。 对了,她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东皇修然,你受伤了不会去求助他人吗?真打算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死磕着?” 夜沐颜一把将他拉在身后,含着怒火,一剑劈向“东皇修然”。 “你的恶念……已经被你干掉了?”东皇修然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 夜沐颜说道:“不知为何,我的恶念好像格外的弱。” 虽然也是和其他人一样不要命地攻击本体,但夜沐颜很快就将其斩于剑下。 东皇修然瞬间就明白了,莞尔一笑道:“那是因为你心思纯净善良,几乎没有生出过什么恶念。” 而他不一样。 他童年时期经历的那些事,又怎么可能没有过怨恨,虽然如今已然放下,却在曾经真真实实地存在过。 夜沐颜也明白。 自己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很好,师父疼爱她,师兄师姐们也宠她,还有很多其他的门派的朋友。 自己可能唯一的怨恨,就是母亲战死的事情了,因此,她恨上了妖族,为此甚至没日没夜地修炼专克妖族的焚天剑诀。 可是…… 自己现在已经完全知道真相了。 在不远处的青玥、林祎等人虽然也打得热火朝天,但此刻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眼神不由自主地望这边瞥。 天哪! 这俩人怎么突然间……怎么这么……说不清道不明了…… 夜沐颜居然直呼东皇修然的大名。 虽然是在凶他,但是语气中的焦急和眼中满含的关怀,可真的是藏不住了。 有戏! 而另一边的温楣和白凛的表情似乎不怎么高兴,甚至……在内心深处还微微涌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 夜沐颜还在与“东皇修然”对战着,而东皇修然在一旁服用了一些灵药之后,也加入了战局,与自己的恶念对战起来了。 “东皇修然”:“……” 二打一,你们玩赖。 夜沐颜不由自主地往冰原的方向瞥了一眼,那边似乎战况更加激烈,震得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 思索了片刻后,她又是一剑砍去,边砍还认真地说道:“东皇修然,我内心总是觉得有些不安,思虑再三,我决定还是现在就与你把话说清楚。” “我知晓你只是为了恩情,所以才想要献祭自己的命,来为我续命。” “可是……我从来都不想要,以别人的牺牲为代价的人生,你的人生也不该为别人而牺牲。” 东皇修然将眸光移向她,轻笑着说道:“我不是为了恩情,我是为了你。” “说实话,很多知晓这件事情的长老,都在劝我,说我不该这么傻。” “我也曾动摇过。” “或许一开始……我是为了恩情,可是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是为了你。” 为了你。 只是为了你。 夜沐颜挥剑的手顿了顿,眼眸中竟然流露出一丝茫然。 东皇修然越战越勇,甚至还在方才愉快地挽了个剑花,声音低沉动听,却极为认真道:“也许是在我们初见之时,或许是在玄灵境之中,又或许是在九苍山,还或许是在穹山……” “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我那么、那么希望你能活着。” “甚至会因为我们有了婚约而隐隐窃喜。” 此刻,东皇修然突然停顿了下来,随即又继续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了你。” “我喜欢你。” 东皇修然缓缓地说道,眼眸里似是含有无限温柔与情意,盛满了月光与清水。 与夜沐颜一样,他的内心也觉得隐隐有几分不安,他想要现在就将一切都说出来,起码不会让自己感到遗憾。 夜沐颜仿佛是被这些话给击中了一般,瞳孔地震。内心似有万千波涛汹涌,忽而有些甜如蜜糖,忽而有些酸涩黯然,最终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她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哽咽:“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死。” 灵族的延续还是有其他办法的…… “等此事了结之后,我们就去成亲,然后生个孩子……” 东皇修然耳根处微微泛起红晕,又是轻咳一声打断她,道:“这……先别说这个……” 夜沐颜:“哦。” 心里一阵轻松的两人挥剑的速度更快了,“东皇修然”身上已经多了好几个血窟窿,却还在面无表情地朝他们发起攻击。 恶念“东皇修然”:“……” 你们俩……做个人!! 你俩倒是又幸福了,可他呢?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不远处的青玥、林祎、十四等等诸多的小伙伴们已经震惊地快说不出话来了。 窝趣,这也太猛了?! 你俩暧昧就算了,怎么还在这里整上表白了? 你俩表白就算了,怎么还在这里聊上成亲了? 你俩聊上成亲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快就讨论起孩子的问题了?! 温楣寒冰似的面容在想到什么之后,缓缓融化,最终却是舒展出一个笑容来。 罢了,这都是师妹的选择…… 她高兴就好。 而白凛看到这一幕,内心却觉得有些发堵,不由得觉得心头烦躁,一瞬之间将自己的恶念斩于剑下。 奇怪,他明明痴迷于剑道,如今已然大成,为何却……感觉不到喜悦呢? 第102章 戈壁冰原君莫离(二) 随着时间的静静流逝,日与月流转,越来越多的修士已经成功斩杀了恶念。 那些黑袍人虽然强悍嗜杀,但却并非所向披靡。 恶念了解自己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但本体也同样了解自己的恶念。 换而言之,本体既然在最初面对选择时,会摒弃掉自己的恶念。那么再来一次,也会同样如此。恶念又怎么可能真正地战胜自己的本体? 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了五日。 这五日来,修士们残的残,伤的伤,死的死,就连长老们……也受了不轻的伤。 受伤最重的莫过于夜芷,她的腹部被捅了一剑,好在被云殇及时救下,没有伤在致命处。 夜芷被云殇搀扶着,虚弱地抬起眼眸,满怀感激地对云殇说:“多谢。” “你我之间还道什么谢呀……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云殇叹了口气,关切地说道。 他也没有去多问,夜芷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明明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却拥有那么强的恶念。 望着她前所未有的虚弱模样,云殇的心头涌上一丝心疼。 好像这些年来,她虽然生得那般柔弱,平日里也单纯活泼,但却在与他们并肩作战之时,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这也是头一次,见到她伤得如此之重。 云殇席地而坐,让夜芷靠着自己休息一会,自储物袋中取出上等的灵药,递给她。 夜芷谢绝了他,轻轻一笑:“你方才已经给我吃了很多了,没必要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云殇思索了一番,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握住了她的手,自掌心处源源不断地给她传送着灵力。 夜芷心里一动,内心涌现出一股暖流。 “多……” “谢”字还没说出口,云殇就打断了她,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呀你,怎么又说谢。” “以后……也千万不要再说了。” 夜芷愣了片刻,忽而笑道:“是我言错。” 云殇近距离凝视着她潋滟的双眸,感觉到自己的心头忽而十分滚烫。 仿佛这么多年来,自己深深隐藏在自己的内心的情愫终于要破土而出了。 人在下意识时,会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不然自己也不会义无反顾地去救她,甚至在自己的意识到达大脑之前,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反应。 或许是方才东皇修然表白的正确示范给他助长了勇气,又或者是他内心过于惶恐和不安,还或者是看见她差点出事之时心脏的一瞬间骤停…… 他突然很想告诉她。 但事实上…… 他也就这样做了。 “我喜欢你。” 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忽而对视一眼,却是相顾无言。 沉默了半晌,夜芷忽而开口了。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何我的恶念会那般强?” 云殇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若不想说,也不必去揭开自己的伤疤。” 夜芷漂亮的眼眸流转,唇边绽开一抹真挚的笑容。 她摇头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我自小便是孤儿,沦落于市井之中,在街上乞讨,是一位乞丐爷爷一直接济着我。” “十岁那年……一所花楼的老鸨又看中了我的姿容,将我从乞丐堆里带了出来。” 说到此处,夜芷闭了闭眼。 在乞丐堆里时,她沦落到与成百上千个乞丐和流民争抢食物,也见证过人性的丑恶,尚且年幼的她,全靠乞丐爷爷的接济。 乞丐爷爷说她长得很像自己的孙女。 那段时日……虽然很苦,但是好在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可是到了花楼之后,却更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她尚且年幼,妈妈没有让她去接客,而是干一些小活,也能拿着一些小钱度日。 她经常攒下食物和钱财,偷偷地给已经瘦得皮包骨了的乞丐爷爷,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完,才放心离去。 却不料……在某一天来了一位客人,那位客人不仅残忍嗜血,更可怕的是……他有着娈童的嗜好。 他一眼就相中了她。 老鸨收到了天价的钱财,自然不会拒绝。 本来就是一个低贱的乞丐而已。 那位客人变着花样虐待着她。 夜芷以为自己这辈子到了终点,恐惧、恶心和疼痛充斥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却不知,自己都行动不便的乞丐爷爷,拖着病弱的身躯出现在花楼里,义无反顾地去救她。 但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二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呢? 乞丐爷爷抱着小小的她,自花楼的窗户里一跃而下,用自己的身躯死死地护着她。 到最后咽气的前一刻,还在沙哑地呢喃着:“跑……跑……” 那一天,很冷,很冷。 雪地里一大团血色很是刺眼。 “后来……我便被沉夜门的前任门主所救,收做了弟子。” 夜芷沙哑着声音说道,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流下,却被她立即擦下,转而又露出一个笑容。 云殇听完这一切之后,眼眶通红,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处传来莫名的痛感,心下一动,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别怕……都过去了……” 他声音颤抖道。 都过去了。 夜芷猝不及防被他拥入怀中,呆愣了几秒之后,笑着说道:“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过去了。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之中,噩梦依旧挥之不去,但是她有了很多朋友、亲人,这些都在一点一点地治愈她。 “可是你明白吗?我……配不上你的。” 内心的自卑感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的。 她觉得她脏。 她觉得她配不上任何人。 被冠于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名号又如何,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皮囊之下是深入骨髓的脏污。 有谁能知道,她在装作羞涩和期待地去询问林祎卦象之时,内心深处其实是深入骨髓的绝望。 但林祎的答案却让她有些惊喜,却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 她一度以为,那是假的。 可是如今来看,的的确确是真的。 她含着泪光和笑容被云殇拥入怀中。 这个人说他喜欢她。 可是…… 可是她却觉得,自己真的不配。 她不值得。 她缓缓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来,又想说些什么。 却被云殇抱得更紧了,他滚烫的泪滴落在她的脖颈处。 只听他说道:“你是傻的吗?你那么好,那么美,我自年少时期就偷偷喜欢着你了,要配也是我配不上你。” “我不管,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无论怎么样,我这一辈子一定缠着你。” “你说什么都甩不开我的。” 夜芷却挣扎地更加猛烈了,酝酿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云殇以为她要拒绝自己,心一横,无赖道:“反正我跟定你了!” 结果却听见夜芷弱弱地说了一句:“你抱得太紧了,牵动我伤口了。” 云殇:“……” —— 东皇罹幽深的眸光凝视着冰原那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对修真界整体的打击不小,但是他知道,这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若非叶瑾凝凭借一人之力与神明对抗,帝夕杀他们这些人就如同蝼蚁一般,只怕对整个人间来说……是一场巨大的劫难。 或许是自己所存活的岁月太过漫长,谢瑾辞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将自己的恶念杀死。 他吞下些许灵药,为自己稍微回了一点血。 他是个符修,这一战可没少以鲜血画符。 岂料他一回头,却见东皇修然、夜沐颜、青玥等人,团团围着洛荃晚的结界旁边,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谢瑾辞:“……” 这帮熊孩子! 这是在干嘛?! 第103章 戈壁冰原君莫离(三) 罢了……任谁见到有人与自己的恶念融合,都会震惊的。 更何况洛荃晚已经把自己困在结界里五天了,至今昏迷不醒。 哎,毕竟他们曾经是同门,关系也不错,肯定是会担心他的。 自己还是好好安抚一下这群孩子。 谁知刚走过去,就听见凌扶风惊讶中又带着一丝兴奋的语气:“谁能知道呢,洛师弟居然真的和叶尊者在一起了……” “我的话本子现在可有太多素材了!”齐蕴澄乐呵呵道。 不管是洛荃晚和叶瑾凝这一对,还是东皇修然和夜沐颜这一对,又或是夜芷和云殇这一对,都够他连载个十年八年了,一定会火遍整个修真界的! “你们还真别说,以洛师弟的姿色,能追上叶尊者也不奇怪。”林祎笑眯眯地打量着昏迷不醒的洛荃,啧啧赞叹。 谢瑾辞:“……” 这是真的把洛荃晚当成观赏的猴了? 原本以为你们是关心,谁知道你们事到如今居然还在八卦! 真的是……谈八卦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少得了他呢?! 谢瑾辞想了想,正要加入那群熊孩子的聊天。 却不料,洛荃晚周身的结界似乎变暗淡了不少,灵力也在微微减弱。 谢瑾辞吃了一惊,仔细地盯着他的脸庞。 洛荃晚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经历什么不好的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唇嗫啜了几下,是即将苏醒的征兆。 下一秒,他赫然睁开了双眸! 空洞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一行泪水,眼睛在聚焦的那一刻,他的泪水越发汹涌。 心脏抽疼,痛得几欲窒息…… 他知道了,他一切都知道了,那些失去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你们都先离开九苍山,走得越远越好!”洛荃晚捂着心脏,咬牙沉声喊出这么一句话。 随即,他便急急忙忙地御剑,往冰原的方向赶去。 谢瑾辞等人被他的话整得有些发懵,但略微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好在洛荃晚风评也没有那么差劲,有还着和叶瑾凝的那一层关系,东皇罹等诸位长老立即就下达了离开此地的命令。 —— 冰原之上。 帝夕和叶瑾凝不知对战了多久。 无数次力量的不断碰撞,产生巨大的能量波动,使得天空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大地颤抖,冰原的山峰全部被撕裂,山崩地裂。 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叶瑾凝和帝夕同时后退几步,二人的嘴角都溢出鲜血来。 帝夕的眼眸中掠过一道阴狠。 真是没想到…… 叶瑾凝的实力居然如此强悍。 明明才刚刚飞升成神,但实力却已然可以与他相媲美,竟能与他打得不分胜负。 不行! 若是那些统理者现身,或许会选择他成为天道意志的传承者! 同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叶瑾凝则抬起头来,浅色的眼眸凝视着冰原之上寒冷的太阳。 但很快他就又直视着帝夕,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帝江剑再次挥起。 “时间差不多了……” 也该结束了。 叶瑾凝祭出帝江剑,与此同时,自那枚幽兰色的戒指中,变换而出两件灵力磅礴、隐隐有几分神息的法器。 竟是浮生镜和玄天尺! 该死的洛荃晚和栎槡,居然真的将神器交给了叶瑾凝! 帝夕气愤地将巨剑立于身前,抵御着两样神器同时散发出的威压,咬牙前行,而后又挥舞重剑,爆发出强大的能量,与神器所散发的灵力在空气中交织爆破。 “叶瑾凝,你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两件神器共存而不冲突?!” 叶瑾凝敏捷地飞身而起,帝江剑伴着沉沉灵压向着帝夕袭去。 他们二人方才本就旗鼓相当,眼下叶瑾凝有两大神器助阵,天平开始隐隐地倾斜。 在瞬息之间,已然万变,二人已经交手无数个回合。而叶瑾凝越战越勇,几乎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将帝夕重创。 随着“噗嗤——”一声,在帝夕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叶瑾凝面无表情地将剑没入他的胸膛。 但这一次却没有鲜血喷涌而出,因为剑身处结满了寒霜,还迅速地蔓延帝夕的整个身体,灵力盎然而混乱间,竟在帝夕的胸膛处发生了轻微的爆炸。 “扑通——” “啊啊啊啊啊——” 帝夕的胸膛处被炸成一个血窟窿,但还是用巨剑硬撑着没有倒地。 他死死地盯着叶瑾凝,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嘴唇被寒霜凝得有些发紫,颤颤巍巍地想要继续站起身来,杀了叶瑾凝。 但是他已然身受重伤,还被叶瑾凝的寒霜冻住了下半身,已然动弹不得。 叶瑾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然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能让两件神器同时共存吗?” “现在我就告诉你,你其实从一开始就输了。” 帝夕还是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但嘴唇却嗫啜了几下,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忆。 一开始…… 难道只指…… “从你杀了九尊开始,你就已经输了。因为天道和统理者,是不会允许这个世间的秩序被打乱的。”叶瑾凝寒声道。 “神器是由这个世界的灵力自然孕育而成,却也可以说……是天道所降下的秩序之一。” 帝夕冷冷地抬眸说道:“所以呢?” “天道从一开始,就降下了四道秩序,其中三个成为了神器,供世人驱使,分别为浮生镜,玄天尺,蚀腐镯。” “而另外一个神器,被当做成了天道来矫正秩序的工具,名为麒麟玉。” “它在感应到这人世间的秩序与天道预想的不同时,便会慢慢生成人形,成为这天地间的一份子,背负着矫正人间秩序的使命。” 帝夕的眼眸之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然,盯着叶瑾凝的那充满恨意的眼神,忽而变成了一种嘲讽:“原来如此……你就是麒麟玉幻化而成的……” 转而间,他又开始疯狂地大笑起来,满脸都是嘲弄:“哈哈哈哈——我竟然输给了一个天道所降下的器物,啊哈哈哈……” 这般几近癫狂的笑容让他脸上血与泪交错。 蓦然间,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瞳孔骤缩,厉声道:“不对……不对!” “这个世界的统理者会继承天道的意志,可是在我杀了九尊之后,这个世界就没有统理者了,也就没有人继承天道意志了!此后的天道,是不存在的!” 既然如此,那叶瑾凝又是怎么感知到天道的意志呢? 叶瑾凝平静地说道:“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九尊根本就没有死。” 帝夕先是一愣,而后瞪大眼睛,声嘶力竭地怒呵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胡说,他分明就是胡说! 若是九尊没有死,又为何不来找他报仇呢? 以那个人的性格,又怎么会纵容他在人间作恶这么多年?! 可叶瑾凝却没有再留让他反应的时间了,将全身的所有灵力都聚集在帝江剑上,对着帝夕发动了致命一击。 帝夕痛到面容扭曲,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眼眸中越来越阴毒,竟然慢慢地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叶瑾凝,即便我死了,也要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叶瑾凝果断地彻彻底底结束了他的生命,神情冷漠地凝视着他,直到他彻底失去了气息。 然而在下一秒,帝夕的尸体却化为一道浓厚的黑色烟雾,才刚刚几欲放晴的天空再一次乌云密布。 却见那道黑色的烟雾飘散,自天空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 第104章 戈壁冰原君莫离(四) 整个天色为之阴沉下来,黑云压城,光线暗淡,飞禽走兽四散啼哭。 突然间,天空开始下起了诡异的黑色细雨。起初较小,如同细小的石子,悄然无声地落在地面。愈发猛烈之时,仿佛天空破裂,倾泻而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黑色帘幕。 本准备撤离九苍山的众人,赫然间双眸尽数被诡异的黑暗所覆盖。 而后,竟然全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折回,直直地朝着冰原的方向行去。 天空中的雷声和闪电也在这黑暗中变得更加恐怖,宛如来自地狱的怒吼。雷电交织,将天空切割成一块块破碎的黑暗碎片。 黑云渐渐自九苍山开始扩散蔓延。 无数身着布衣的百姓,也如同他们一般,如潮水一般朝着九苍山冰原的方向涌去。 “师尊!快走!” 洛荃晚红着眼眶,自剑中跳落而下,朝着叶瑾凝飞奔而去。 而叶瑾凝只是在静静地仰望着天空中的阴云,神情平淡如水,又有仿佛有几分释然。 看到洛荃晚之后,叶瑾凝像是终于忍不住了,自喉咙中咳出一大口鲜血来,脸色苍白如纸。 他笑得十分释然,很自然地倚靠在洛荃晚的怀里,轻声说道:“你来了呀……我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先别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快先离开这里!”洛荃晚哑声道,正欲抱起叶瑾凝就走。 叶瑾凝笑着抱紧了他。 然而在下一秒,自幽兰色的戒指中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自叶瑾凝的指尖飞出,形成一道狭小的结界,将洛荃晚困于其中。 叶瑾凝站在结界之外,隔空看向洛荃晚。 洛荃晚的泪水落下,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召出烛九阴来,说道:“师尊,这次……你别想再困住我。” 他修为在与所有记忆融合的那一刹那间,已然无限接近于神的领域。 “我方才受伤,不是因为和帝夕的对战,而是因为我抽离了一丝神魂融于结界之中,你若继续攻击,我会直接死掉。”叶瑾凝平静地说道。 随即,他又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阿晚,这次还是我赢了,我还有一百种方法能困住你。” 若是洛荃晚现在动手,叶瑾凝会死。 但若是洛荃晚现在不动手,叶瑾凝还是会死。 区别就在于,叶瑾凝会被谁杀死。 但是洛荃晚又怎么可能会亲手动手杀死叶瑾凝呢? 洛荃晚嘴唇颤抖着,仿佛无法承受内心的痛苦,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所以说……你还要让我再经历一次……再经历一次你的死亡!” “阿晚,你比谁都清楚,就算我放你出来,你带我走,我也必死无疑,”叶瑾凝隔着结界,在空气中描摹着洛荃晚的脸庞,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柔道,“帝夕之死……乃是神之陨落,我杀他并不算困难,但是他以自己之死来和我同归于尽,也不算困难。” 帝夕死后,神魂和神魄不会立即散掉,而是会掉入无尽的轮回之中,去寻那三千世界中之一的可能。 但是帝夕放弃了这个机会,而是利用他的死亡,用神魂和神魄来化为诅咒和攻击,与叶瑾凝同归于尽。 洛荃晚低声抽泣着,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痛楚,说道:“可是……可是师尊,倘若我这次还是改变不了你的结局呢……” “傻子,这便是我要说的,”叶瑾凝轻声说道,“所以我这一次,安排了让你与所有记忆融合。” “你会明白的。” 他那般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叶瑾凝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眼神中是温柔与缱绻,说道:“但其实,我更希望你不救我,因为……我已经很喜欢这个结局了。” “但我知道你不会。” 以洛荃晚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不救他呢? 所以…… 他等着他来救。 洛荃晚心像被狠狠地扎了一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几乎无法站稳,但他却含着泪,冲叶瑾凝沉声说道:“师尊……你一定要等我……” “我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了。”叶瑾凝轻笑着说道。 这么多年以来,岂非都是他在等待着他?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你可还记得……香雪兰的传说?”叶瑾凝的眼眸中充满了追忆。 洛荃晚将额头抵在结界上,泣不成声,道:“我记得……” 彼时,在浮生镜之中的太谷,他并不知晓那个传说究竟有何意义。 而如今,他已然完全记起了…… 那曾是他们之间的记忆。 “但当时,我的记忆只恢复了一小部分,”叶瑾凝眼眶微微湿润,认真而又温柔地说道,“我说的那些……都不作数的。” 倘若他那时能想起更多,一定不会说出那些话…… 一定会在浮生镜之中,早早地与他表明心意。 毕竟……那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明净而又闲适的时光…… 说完之后,叶瑾凝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不再去看他。 与此同时,冰原的大地开始震动,昔日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此刻双眸已经被黑暗笼罩,将剑锋、符咒、法器统统对准了叶瑾凝。 叶瑾凝忽而笑了。 若是他不死,这群人就会疯狂地攻击他,直到力竭而死,或者被他杀死。 帝夕这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对他们、还有修真界那些无辜的百姓出手。 这个人一直都那般没脑子,居然在死之前的最后一刻智商在线了,竟然能想到以这种方法杀死他。 叶瑾凝雪白色的衣服,在有些阴暗的天地之中显得尤为明显,衣袖伴着狂风猎猎作响。 刹那间,万千灵力在空气中汇聚交织—— 叶瑾凝闭上了眼睛。 —— 洛荃晚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还活着。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亲眼看见叶瑾凝,被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所杀死的。 只在恍惚中,见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衣服渐渐地被鲜血所染红。 最终的最终,被他所守护的百姓们和修士们,将万箭刺入他的胸膛、喉咙、臂膀、双腿……乃至全身。 叶瑾凝半跪在冰原之中,单手扶着帝江剑,即使了无生息,却依旧抬起眼眸,似是在凝望着某一个地方,又像是在凝视着某一个人。 鲜血似与冰湖融为一体。 洛荃晚跪坐在结界之中,头脑中回荡着那些痛苦的回忆,像是恶魔在耳边低语,提醒着他所有的失去。 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推入了无底深渊,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触碰到光明的边缘。 他的眼泪干涸,想着叶瑾凝,又想着曾经的时光,他的笑声变成了哭声,他的哭声又变成了无声的抽泣与呜咽,又渐渐变成了嘶吼。 “啊啊啊啊——” 再到最后的最后,他的嗓子已然哑了,眼眶流出血泪来。 可是这时,结界竟是慢慢减弱了。 那枚幽兰色的戒指,似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飞到了洛荃晚的身边。 小小的戒指,静静地躺在洛荃晚的手心之中。 未几,风起云涌,黑云逐渐消散,分裂为无数片段,犹如撕裂的布匹,飘散于天际,又如绸带般飘落,洒向大地。 终而,乌云散去,天空开始放晴,阳光乍泄,犹如破晓之光,洗净黑暗。阳光透过云层,映照出温暖而又柔和的光晕,令人心生舒适。 当万千阴暗褪去的那一刻,所有人眼眸之中所笼罩的黑暗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洛荃晚颤颤巍巍地起身,迈着沉重如铅的步伐,一步、一步、又一步地走到叶瑾凝半跪着的尸体面前。 第105章 戈壁冰原君莫离(五) 众人的意识渐渐回归,似是被细碎的天光刺到了双眼一般,恍然若梦,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然而……自己的武器和双手赫然沾满了鲜血。 方才的记忆涌入脑海之中。 众人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头涌现出无限的绝望。 他们……这是做了什么? 他们竟然杀了叶瑾凝……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却见冰原之上,叶瑾凝被万箭穿心,鲜血冷凝成黑紫色,半跪在冰湖旁。 洛荃晚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如同僵硬的木偶一般,跪倒在叶瑾凝跟前。 他将自己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抵在叶瑾凝的额间,用尽自己全身的灵力,让那些箭矢离开了他的尸身。 喉咙火烧般疼痛,泪水已然干涸。 他静静地拥着叶瑾凝沾满了血污、甚至已经冷透了的尸身,仿佛再也不知天地为何物。 时间好似静止一般。 日光璀璨,照射在无垠的冰原之上,一片银装素裹,耀眼非常。风拂过,冰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如同水面般波光粼粼。 洛荃晚蓦然起身,紧紧地抱起叶瑾凝,朝往冰原出口的方向走去。 —— 山径曲折,蜿蜒于青松翠柏之间。 一块石碑矗立,其上苍兰盛开,香气袭人。碑前青草丛中,小苍兰犹如繁星点点,点缀着这片沉静的土地。 洛荃晚最后再抚摸了一下冰冷的碑石。 君埋泉下……泥销骨。 他起身退后,与东皇罹、夜芷、云殇跪在一起。 随即他们身后的长老们也全部伏首下跪。 以东皇修然为首的弟子们纷纷跪下,长伏不起。 长长的山梯,自上而下跪满了修士,皆泣不成声,哀恸痛哭。 “吾等恭送叶尊者……” “吾等恭送叶尊者……” 东皇罹脸色苍白,一向沉稳的面容上,此刻情绪复杂,痛苦与愧疚相交织。 夜芷眼睛红肿着,双手紧握,泣不成声。 云殇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哑声道:“竟是我们,亲手杀了他……” “我们还配跪坐在这里,对着他的墓碑忏悔吗?” 洛荃晚凝视着叶瑾凝的墓碑,苦笑一声说道:“此事乃是帝夕所为,你们不必太过于愧疚……” 无论是叶瑾凝为了保一人之性命而杀了他们,还是他们受帝夕的控制和诅咒杀了叶瑾凝,结果都是以悲剧收尾。 但叶瑾凝那个傻子,怎么可能会去主动伤害,他誓死都要守护的人呢? 所有人都没有再言。 万人同悲,跪伏祭拜。 待一切都结束之后,洛荃晚仍旧跪坐在原地。 却又叫住了另外一个人。 “谢师伯,请留步。” 谢瑾辞本就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只是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 风送花香,春华盎然于苍穹之下,在碑石之前,洛荃晚缓缓起身,将视线缓缓移向谢瑾辞。 谢瑾辞叹了一口气,忽而问了一句:“为何……要立无字碑?” “师伯这句话,似乎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洛荃晚神情复杂道,“师尊他虽然心怀天下,但本性洒脱,不喜任何标签桎梏。” “况且……我不会让他死的。” “只是,想简简单单地让他的尸身,有个温暖的归宿。” 谢瑾辞忽而笑了,眼神略带一丝哀伤地望向洛荃晚,轻声说道:“原来你这一次,竟是恢复了记忆。是因为与恶念的融合吗?” “嗯。”洛荃晚道。 谢瑾辞自掌心凭空凝出一朵花来,放于叶瑾凝的墓碑之上,说道:“主人虽说性情纯良温善,但也谨遵天道法旨,我的记忆……也是在他死后才恢复了的。” “你要知道,这已经是主人答应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谢瑾辞认真地注视着他,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说道:“你一定、一定要救下他……” 洛荃晚手指轻颤地抚摸了一下自己手指上那枚幽兰色的戒指,沉声说道:“我明白。”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劳请谢师伯,为我请九尊大人再次现身。”洛荃晚后退半步,恭敬地朝着谢瑾辞行了个礼。 谢瑾辞微微摇头,抬起眼眸望向天空,轻声说道:“他一直在看着人间,早就来了。” 话音刚落,天际之间,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其渐渐扩大,一道柔和的光芒从中透出,照亮了周围的云层。 一位男子缓缓自光束中走出,其身影宛如缭绕的仙气,朦胧而温润,面容平和而俊美。身着一袭华贵的青衣,细腰乍背,古朴端庄。 他便是真正的九尊。 帝夕假扮的九尊,虽然拥有其温润如玉的外表,却总是藏不住的阴险毒辣。 而眼前这位真正的九尊,实乃真真切切地如同君子一般,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谢瑾辞立即下跪行礼,恭敬道:“属下见过主人。” 他自上古创世之初,就是九尊的亲信和追随者,如今留与人间,便是作为九尊的眼睛,观察着这整个世界。 洛荃晚亦是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九尊大人。” 九尊平和的眸光落在洛荃晚身上,轻叹一声道:“虽说是好久不见,但是我宁愿此刻不见到你。” 此刻再次见到他,就说明,他们二人也再一次阴阳相隔了。 “也罢,你这次又要去救他?”九尊问道。 “是的。”洛荃晚不卑不亢道。 九尊思索了片刻,轻声说道:“虽说你们二人拯救天道规则,我亦偏爱于你们二人,但是……这已经是规则允许之下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此次过后,即便是我,也再无救他的可能性。” 洛荃晚抬起双眸来,认真地说道:“我明白。” “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转告于你,”九尊眸光微动,声音温和地说道,“统理者们一致决定,让你来担任下一任统理者。” 洛荃晚略微有一丝愕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皱眉道:“可九尊大人,我不愿。” “我就知道你不愿,”九尊有一丝无奈地说道,“虽说我也早就想退休,放弃统理者的职位,但是无论是你还是叶瑾凝,都不愿。” 虽然说在帝夕的眼中,他早已经死去,可是他不但没死,还被其他神通广大的统理者所救,继而再一次担任着这个世界的统理者。 统理者是不允许干涉世间的因果的,更不允许干涉与自己有关系的因果。 帝夕作为违背规则之人,与九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九尊并不允许做任何有关帝夕之事。 有一位另外一个世界的统理者,曾经用他们世界的方式给他解释过,当事人或者其近亲属与本案有利害关系的,需要回避。 当然他也听不太懂。 这些年来,他都是这个世界的统理者,继承着天道的意志,努力矫正着这个世间的规则。 本来等到下一个有资质、有潜力、心性极佳的人出现,他大致就可以退休了。 但是面对两个恋爱脑,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地坚守在岗位上了。 洛荃晚看着九尊,似乎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说道:“九尊大人,虽然我不能担任统理者,但我能否为这世间的规则提一个小小的意见?” “但说无妨。” 洛荃晚说道:“关于灵族寿命之事,天道能否重新制定规则?” 若是天道不能重新制定规则,灵族之人会饱受煎熬,尤其是灵族圣女一脉,世世代代都失掉其自由。 而夜沐颜和东皇修然之间必定会成为一个死局,换而言之,他们之间必有一人会死。 “我记得你上次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给过你答案。” 第106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一) 九尊神情间略微有一丝遗憾,但是语气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答案就是不能。” “世有蜉蝣,朝生夕死。世间万物都有其命数,人有人的寿命,魔有魔的寿命……天地间的花草鸟虫是如此,蜉蝣蝼蚁是如此,灵族亦是如此。” “你不会因为蜉蝣、蝼蚁而感到悲伤叹息,但是却会因为灵族的命运而感到悲哀。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会觉得蜉蝣和蝼蚁没有思想,而灵族一族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你又如何得知,蜉蝣和蝼蚁没有思想呢?” “它们有,只是没有人在意而已。” 洛荃晚轻轻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嗯,我知道。” 九尊语塞了一下。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洛荃晚,说:“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会给你何种回答,为何还要再问?” “因为这并不是一种对天道规则不合理的建议,而是一种请求。”洛荃晚认真地回答道。 正如方才九尊所说,灵族的存在是合乎规则的。这一点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明白了。 之所以一遍又一遍地在九尊面前提及此事,其实就是在恳请他。 “那你……又凭借什么来请求此事?”九尊声音轻和,但却给人一种威严之感,清俊的脸庞如玉一般温润。 洛荃晚想了想,说道:“脸。” 九尊:“……” “行,我会考虑此事的。”九尊有些无可奈何道。 洛荃晚眉头总算是稍稍舒展了,真挚道:“多谢九尊大人。” “那还有其他事情吗?”九尊又接着问道。 洛荃晚思索了片刻,道:“没有了。” 九尊细细地凝视着他,眸光里尽是如温润的泉水一般平静,忽而勾唇一笑道:“多说无益,那便祝你……万事顺遂。” 话音刚落,九尊的眼眸赫然变成神圣的金色,周身散发出庄严而又古朴的威压之感。 他双手结印,莹白的指尖挥洒复杂而又古怪的符文回路,伴随着他浅浅的低吟声。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洛荃晚的脑海之中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爆鸣声,耳边嗡嗡作响。思绪像是被混乱所笼罩,无法集中精力,无法思考,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骨骼似乎也被挤压和扭曲,关节像是被烈火烧烤一般,痛不欲生。 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原本清晰的天空变得模糊不清,大地开始起伏,山峦和树木在视线中摇晃。 眼前蓦然一片漆黑。 洛荃晚周遭的空气仿佛都稀薄起来,几近眩晕的窒息。 渐渐地……没了意识。 —— 层林尽染,红叶满径。 洛荃晚呦呦转醒,发觉自己躺在掉满了红叶的山路之上,枯叶坠入秋色里,伴着萧瑟的风。 石质坚硬,峭壁如削,山间怪石嶙峋,松柏挺立。山水交融,溪流潺潺,瀑布从天而降,如银河倾泻。 洛荃晚用烛九阴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站立起来。 这边的景色很熟悉。 是穹山。 日落时分,夕阳西下,天空呈现出绚丽的晚霞,山之巅,云海被夕阳映照,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波光粼粼。 洛荃晚先是缓慢地行走着,待浑身的痛感减轻了几分之后,加快脚步。 峰回路转间,他来到了山顶之处。 神树的树冠挡住了如血的残阳,但余晖仍然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树干和树叶上,给神树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枝条错落有致,蜿蜒曲折,向着天空延伸。树干上的苔藓和藤蔓在晚霞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孩,静静地躺卧在神树之下,泛着淡淡金光的丝绦一缕又一缕地垂下来,晚风微扬,让它一层又一层地披在男孩的身上。 男孩安详地沉睡着,容颜精致到了极点,鼻梁高挺,线条优美,像是精心雕琢的玉雕。鼻翼轻微的皱起,增添了一丝可爱。 洛荃晚鼻头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滑落。 ……那是幼时的叶瑾凝。 此刻再次见到他,恍若隔世,又恍然如梦。 神树仿佛感应到了洛荃晚的气息,几条藤蔓轻柔地蹭了蹭小叶瑾凝的脸庞。 但却毫无反应,他依旧在沉睡。 洛荃晚缓缓地靠近他,眼神湿润,将那枚幽兰色的戒指放在小叶瑾凝的手掌之中,再慢慢合上。 几丝灵力自戒指中泄出,环绕着小叶瑾凝,慢慢地沁入他的体内。 洛荃晚静静地等待着,就这么默默地守着。 夜幕如同轻柔的黑色薄纱,缓缓地覆盖了天空,将最后一丝余晖吞噬。仙山在这幽暗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神秘而迷人。 夜色中,神树的叶子闪着微弱的光芒,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周围的一片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 小叶瑾凝终于呦呦转醒,眼眸惺忪而清澈,带着犹如清池的懵懂。 他先是抬起手臂看了眼,又揪起自己的衣服打量着,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将眸光定格在眼前这个身穿黑衣,容貌绝世的男子身上。 “我是谁……你又是谁?”小叶瑾凝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扶着树干,有些好奇地问道。 洛荃晚的脑海之中已然有无数个这样的场景重合,熟练到几乎是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他红着眼眶,却露出一个深深的笑容,说道:“我是隐居在此地的仙人,想要收你为徒。” 此时的叶瑾凝才刚刚由麒麟玉幻化而成人形,受到来自未来的自己灵力影响,苏醒过来,干净纯洁的犹如白纸。 洛荃晚的万千记忆接踵而来,苦涩一笑。 叶瑾凝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他。 是自未来而来的他。 似乎在这一瞬间就完成了闭环。 九尊是将他送到了过去的时空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改变历史。 他们也就是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回溯时光,一遍又一遍地重来。叶瑾凝也经历了一遍又一遍的死亡。 叶瑾凝是为了救苍生。 而他……却仅仅只是为了救他。 这已经是第七次回溯了,也是……九尊答应过他的最后一次。 想到这里,洛荃晚不免心头一紧。 若不是这一次,叶瑾凝不知为何突然觉醒了记忆,恐怕他们二人的结局再也无法更改。 前六次的回溯,虽然有细微的差别,但都大差不差。 唯独这一次有了记忆的加持,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洛荃晚紧紧地握住了双拳。 对,这次不同了。 一切都可以改变的。 与心情复杂的洛荃晚不同,小叶瑾凝眨巴着眼睛,发出了认真而又单纯的疑问:“什么是仙人?什么是收徒?” 他抬起手掌,看着那枚戒指,好奇地问道:“这又是什么?” 洛荃晚看着他又呆又好奇的模样,破涕为笑,轻声说道:“听我……慢慢地讲解给你听。” 就像以往那般,慢慢地讲解给你听。 —— 时光悠悠而逝,已然过去了半年之久,春日已至,清澈的溪流绕着穹山环绕,却也仅仅只是在绕着穹山环绕。 是头……也是尾。 洛荃晚静静地坐在神树边上,拿着一本书看得出神。 “师尊……师尊!” 小叶瑾凝拿着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说道:“我已经学会了师尊教我的剑法了,师尊还要再教我新的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洛荃晚还是由衷地赞叹,不愧是叶瑾凝,天赋当真是没得说。 洛荃晚先是温和地赞叹了小叶瑾凝一番,然后又问道:“那……我给你的那些书都背熟了吗?” “当然啦!” 随即他便流利而又一字不落地背诵了下来。 第107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二) 洛荃晚放下手中的书本,轻笑着,学着叶瑾凝以前的模样,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真厉害!” 虽说同样都是作为师尊,但是洛荃晚总觉得自己要比叶瑾凝温柔上许多,自己的教育方式也主打一个鼓励式教育。 洛荃晚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叶瑾凝的教育方式该怎么形容呢…… 想想那密密麻麻的老鼠,不靠谱的甩剑谱……大致就是传说中的散养式教育法。 “那师尊,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山啊?”小叶瑾凝眼睛亮晶晶地说道,似乎很是期待。 下山…… 洛荃晚渐渐收敛了笑意。 下山就意味着,叶瑾凝要去到中土,恰巧碰上帝夕利用蚀腐镯制造瘟疫一事,继而……发生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以前的六次回溯中,洛荃晚都是被洗去记忆重新来过,也根本不知这会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情。 但是这次不同。 他要赶在帝夕设计在中土之前阻止此事,无论是净盘还是那一城百姓,他都要救下。 只是…… 这个时候,九尊的伤势仍未好转,帝夕已然是这世间唯一的神。 距离他设计中土瘟疫一事还有十年之久。 现在还为时尚早,不宜打草惊蛇。 洛荃晚思忖了片刻后,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容来,语气有些慎重道:“你现在修为尚浅,待时机成熟,我自然会让你下山的。” “瑾凝,读了这么多书,我想问问你,你觉得……你跟着我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闻言,小叶瑾凝认真地思考着,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为何,自从我有意识之后,脑海中总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我,我要去救人,救很多很多的人。” 他是神器之首的麒麟玉幻化而成的,背负着天道的使命,自然……会有这种意识。 但洛荃晚还是觉得心头发堵,很是难受。 这些固然都是叶瑾凝的使命,可是……他既然有了人的躯体、人的思想,也会拥有人的情感。 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在乎过,背负了这一切的叶瑾凝,他的内心又是多么的孤独。 他完成了使命之后,走向死亡的那条道路,又该是多么的阴冷可怖。 但是……没关系。 救苍生,矫正天道规则,是职责,也是他们心中应当拥有的大爱。 他会陪着他的。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陪着他的。 “没错,你说的很对,”洛荃晚柔声说道,“你还要记住,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一定要爱世人,心怀善意,以守护天下为使命。” 小叶瑾凝认真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洛荃晚轻轻一笑。 他总会明白的。 听完了洛荃晚的讲话之后,小叶瑾凝又将眸光落到洛荃晚手中的书本上,笑着说道:“师尊如此博学多才,定然是因为读的书多。” 说完又飞快地从洛荃晚手中拿过那本书来,语气中颇有些好奇地说道:“不知师尊新读的是什么书,让弟子也学一学。” 洛荃晚始料未及,没有想到叶瑾凝居然会抢他的书。 他大惊失色道:“不,别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叶瑾凝已经翻开了一页,上面扭扭曲曲地写了几个大字“霸道仙尊爱上我”。 小叶瑾凝毕竟还是个孩子,眼神中略带一丝迷茫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有点看不懂? 难道是很深奥的书吗? 洛荃晚眼看着自己的师德保不住了,连忙一把抢过那本书来,紧紧地攥在手里,讪笑道:“呃……这个你还小,不适合看这种书。” “哦。”小叶瑾凝听话地点了点头。 —— 天空之云,渐厚而沉,阳光亦变得柔和,又是一年冬日。 竹叶被冰雪覆盖,晶莹剔透,如同翡翠般闪耀着寒光。在竹林深处的竹舍,简朴而幽静,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雪层,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挂。 竹舍旁边是巨大的参天神树,其上挂满了洁白的雪花,闪耀着和熙的光芒。 室内布置简单而雅致,墙上挂着墨绿的竹帘。 洛荃晚身着黑衣,长发披肩,正在打坐修炼。 “师尊,师尊!” 叶瑾凝的传音自耳边响起,似乎很是焦急:“快,快来山脚下的瀑布边……” 洛荃晚蓦然睁开眼眸,眼神宁静而深邃,心中了然。 来了。 瀑布周围,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冬日瀑布下的水池,已被冰霜覆盖,犹如一面明镜。 水池边的岩石之上,一女孩瘫坐在地,洁白纤细的小腿上赫然鲜血淋漓,伤口深处可见森森白骨。 她细长的眼睑微微闭合,面庞苍白如纸,看起来清丽而又柔弱。 叶瑾凝已经用灵力给她止了血,但是伤势依然很严重。 洛荃晚将灵药洒在女孩的伤口处,念了几道生骨的法咒,女孩的伤口处便开始愈合起来。 叶瑾凝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道:“看来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他决定了,以后要把医术也纳在要学习的项目里。 几年过去了,叶瑾凝的身形微微拔高了许多,容颜也越发清俊绝世,但仍然有几分稚气未脱。 洛荃晚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叶瑾凝,说道:“医术我也不太懂,这得靠你自己钻研了。” “哦。”叶瑾凝无奈地撇了撇嘴。 女孩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她挤出一个笑容来,语气轻柔道:“多谢二位仙人相救。” 洛荃晚看着她熟悉的脸庞,不由觉得有几分亲切。 这一切果真是缘分,也是宿命。 他思索了一下,说道:“姑娘天生体弱多病,但好在灵根纯澈,是天生的修行之人。” “倘若你肯将更多精力放在修行上,说不定,你的体质会稍稍好转。” 女孩先是惊讶了一下,眼眸中锃然一亮,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真的可以吗?” “如若你不嫌弃,我可以收你为徒。”洛荃晚笑意盈盈地说道。 女孩有些喜出望外,露出一抹轻柔的笑容,虽然腿部受了伤,但还是行了个极为标准的礼,说道:“弟子林诗晴,拜见师父。” 早就听说穹山之上的仙人,修为高深莫测,没想到,居然愿意收她为徒! 灵族之人寿命极短,她身为灵族的圣女,却尤为体弱,甚至很可能都活不到成年。 她很怕灵族圣女一脉的传承就断在她这里。 但是眼下,她心中又腾现起了希望。 只要好好修行,她或许能活到灵族的正常寿命。 叶瑾凝反应极快,喜笑颜开,立即喊了一句:“师妹好!” 洛荃晚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师妹受伤了,你怎么都不知道帮忙扶一下的?” 好歹把人家扶到竹舍里休息一下啊。 “噢,好……” 竹舍里。 洛荃晚施了个结界,让竹屋里变得暖和起来。 林诗晴意志再如何坚强,到底还是个柔弱的小女孩,此刻已经倒在竹榻之上,昏睡了过去。 洛荃晚心情再一次沉重起来。 再见故人,自然倍感亲切。 可是…… 林诗晴这姑娘,看着体弱多病,性情温和,但实则,内心最是刚毅果决。 否则,也不会在不久之后,同帝夕的那道名为覃云的分身死磕到底,直至玉石俱焚。 她死得那样凄惨。 以自己的魂魄尽散为代价,重创了帝夕的分身。 身为灵族之人,本就艰难万分,她的身体又是那般的孱弱。好像她的一生,鲜少遇见过顺遂之事。 第108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三) 岁月静好,缓缓流逝。接下来的时光,安逸且平静,美好到让洛荃晚觉得仿佛身处在梦中。 冬冷雪清,春华意浓,夏蝉噪林。 又逢秋日。 夜凉如水,神树泛着淡淡的荧光,月明星稀。洛荃晚坐在神树悬在半空之中粗长的枝桠之上,对月独酌,四周在淡淡的云雾缭绕着。 一杯又一杯烈酒下肚,洛荃晚的意识却格外清醒,他静静地仰望着月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孤明,风又起,杏花稀……”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他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地低声说道。 蓦然间,一道白色的身影自洛荃晚面前闪过。 一个清和动听的声音响起,含着些许笑意:“师尊心情不好?” 洛荃晚了然地回头,就见叶瑾凝与他坐在同一枝桠上,月白色的身影几近与月光融为一体。 他已然长成了少年的模样,眉眼间已经有了风华绝代的韵味,眼神纯澈,不染尘埃。 他歪着脑袋,有些好奇盯着洛荃晚。 不知是酒劲终于晕染了眼眸,还是夜色太凉,洛荃晚的眼眶忽而红了起来,泛起层层涟漪。 他慢慢地回过头来,掩去眼底的情绪,又将眸光移到月亮上,轻声说道:“明日,便是我定好了你去下山历练的时日……” “你打算去哪?” 闻言,叶瑾凝垂眸思索了片刻,认真地说道:“听闻中土灵力枯竭,土地贫瘠,百姓民不聊生,我想去中土。” 洛荃晚又饮下一口酒,苦笑一声。 果然如此。 不管再重来多少次,叶瑾凝都是如此,分毫不差,丝毫未改。 洛荃晚目光灼灼地盯着叶瑾凝,将一坛酒递给叶瑾凝,示意他也喝,而后缓缓开口道:“别去中土,去北域或者南疆。” “为何?”叶瑾凝喝下一口酒,有些不解地问道。 洛荃晚的手指关节有规律地扣动着酒坛,笑着说道:“你虽然天赋惊人,修为已然到达了合体期,距离大乘期也仅仅只有一线之隔,但总归还是太年轻了。” “我会亲自去中土的。” 原来如此,叶瑾凝了然地点了点头。师父修为深不可测,定然能处理好中土之事。而他也不必浪费时间再去中土了,理应去别的地方。 只是…… 叶瑾凝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摇了摇头,挥去自己心头莫名出现的不安,转而又引向最开始的那个话题:“那师尊为何心情不好,独自在这里饮酒?” “一时有感而发而已。”洛荃晚浅笑着说道。 叶瑾凝戏谑地看向他,调侃道:“真是没想到,师尊竟然还习惯于大半夜不睡觉思考人生啊。” 洛荃晚:“……” 他突然想起,在穹山神树之中,叶瑾凝对他的评价是: 【是个有些莫名其妙、有些神经质、还经常会大半夜不睡觉思考人生的人。】 看来这个人设还真是立住了。 洛荃晚忽而莞尔一笑。 叶瑾凝静静地看着他,也笑了起来,真挚地说道:“师尊总算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这样多好看啊。你方才一直都在假笑,一点也不好看。” 洛荃晚心底一暖,似笑非笑地挑眉说道:“那你觉得为师……长得好看吗?” 眼前的男人眼眸深邃,宛若星辰,容貌更是世所罕见的绝世之姿,气质沉稳中又带了几分萧瑟。 叶瑾凝眼神躲闪,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其他的原因,自耳根处晕染出薄红,就连带着心也开始狂跳了起来。 他急急灌下一口酒,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地说:“师尊自然是极好看的。” 果然,年少时的叶瑾凝就是单纯,若是经历了诸多人间事、堪称老奸巨猾的叶瑾凝,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夸他。 夸他的时候定然也不会这么容易脸红。 洛荃晚总算真心实意地笑了,像是忽而想到什么一般,说道:“对了,瑾凝啊,若是你以后收了徒弟,可一定要待他温柔一点,体贴一点,不要老是捉弄人家。” 比如让人家去打扫卫生,喂灵兽,打水,捉老鼠,倒立跑……什么的。 叶瑾凝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种事,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头道:“那必然如此,既然为人师表,就应该做出表率,怎么可以捉弄自己的徒弟呢?” 那可不一定。 洛荃晚撇了撇嘴。 你可老能折腾人了。 就这六次回溯,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定然就是你捉弄人的手段一次和一次都不同,而且还能翻出很多新花样。 唉。 现在的你多么单纯可爱。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让你变成了后来黑心狐狸的模样啊。 二人就这么坐着,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扯天扯地。 “瑾凝,”洛荃晚忽而莫名说道,“若是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叶瑾凝极其聪慧,立即敏锐地说道:“师尊,你骗了我什么?” 一般说这种话的,都是已经骗了,想要寻求补救措施的。 “嗯……那我就不瞒你了,其实这坛酒,是你埋在树下的佛动心。”洛荃晚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指着其中一坛酒,一本正经地说道。 叶瑾凝果然大惊失色:“什么?!” 那可是他酿得最好,珍藏了很久一直舍不得喝的酒啊! 他立即有些心疼地从洛荃晚手里抢过酒坛,抱在自己怀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小抿着。 洛荃晚一直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含着笑意看着叶瑾凝喝酒。 眼看叶瑾凝喝嗨了,一坛接着一坛地喝,他也并未阻止。 叶瑾凝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天旋地转,意识也不清晰起来。 奇怪…… 叶瑾凝迷迷糊糊地想,他的酒量没那么差呀,怎么这么快…… 在叶瑾凝即将倒下的最后一刻,洛荃晚接住了他,抱起他自神树上跳下来。 深夜,寒意入晚秋。 洛荃晚将叶瑾凝送到了竹舍之中,放在床榻之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洛荃晚默默地凝视着他,缓缓地凑近,在他的脸庞上轻轻落下一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炽热的泪水,顺着洛荃晚的脸庞,滴落在叶瑾凝的脖颈处。 洛荃晚轻声道:“对不起……” 酒中他下了药,叶瑾凝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 “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成功的。” 一定会。 言罢,他转身离去,没敢再去看叶瑾凝一眼,而是匆匆地关好了竹舍的门。 竹叶沙沙,空寂的山间明月来照,照亮了他寂寥的背影。 他缓缓地走出竹舍,却见一清弱秀美的女子,身穿一袭淡粉色长裙,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之下。 洛荃晚似是早有预料,微微一笑:“你来了。” “师尊真的要瞒着师兄吗?”林诗晴向洛荃晚恭敬地行了个礼,有些不解地问道,“师兄他为何不能同师尊一同去中土呢?” 叶瑾凝他修为很高,肯定是能帮上他的忙的。 洛荃晚沉默了片刻,叹息道:“我只是……害怕而已。” 他不敢再去冒险了。 他真的怕再生事故。 这一战是关键的转折,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危险的可能性,他也不想让叶瑾凝再涉险了。 “我叮嘱你的事,你可都记住了?”洛荃晚关切地问道。 晚风过于清寒,吹得林诗晴又低低咳嗽起来,她眼眸坚定地望向洛荃晚,认真地说道:“放心师尊,弟子都铭记在心。” 那便好。 洛荃晚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明日你回家之后,记住,万事小心,一切都建立在你一定要平安的前提下。” “弟子明白。” 第109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四) 熹微的晨光洒下,朝霞映照,九苍山山头若隐若现。烟雾缭绕,犹如仙气弥漫。 洛荃晚沿着曲径行走,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袂。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扫去疲惫,重新打起了精神。 蓦然间,一个破旧的小茅草屋映入眼帘,房顶上的茅草有些已经脱落,露出了一部分黄土,显得有些凄凉。 洛荃晚:“……”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乍一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在未来堪称修真界第一大派的九苍山,在创始之初,竟然会如此落寞,如此之……穷。 洛荃晚硬着头皮缓缓靠近。 墙壁上裂开了一道道缝隙,透过这些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空间略显狭小。一间简单的卧室,一张破旧的木床,床上铺着厚厚的稻草,算是这里的床铺。 屋内的光线昏暗,只有透过破旧木窗的阳光勉强照亮。窗台上长满了青苔,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为了表示礼貌,洛荃晚还是觉得先敲一敲门。 ……虽然里面已经一览无余,也不知道门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洛荃晚轻轻抬手,敲了敲那扇腐朽而破烂不堪的木门。 “咚咚咚。” “谁呀?” 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似是刚刚睡醒一样,还打着哈欠。 伴随着木门传来“吱呀——”一声,一个眉眼端正,充满着一身正气的男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着洛荃晚。 洛荃晚也看清了屋内的所有陈设。 一张木桌放在角落里,上面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如竹筒、陶罐等。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生姿。 男人沉默了一秒不到,立即眼睛一亮,一瞬间清醒过来,转而换上一副殷勤的笑容,说道:“阁下是来加入我们九苍山的吗?” 洛荃晚:“……” 叶瑾凝好像说过,这群家伙只帮亲不帮理。 他想了想,故作坚定道:“对,是,没错,我就是来加入九苍山的。” 男人喜出望外,拍了拍洛荃晚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既然如此,欢迎你加入九苍山,成为我们九苍山的一份子!”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九苍山的山主,崔霆。” 洛荃晚微微有些惊讶,真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九苍山的第一任山主崔霆。 注意看,这个男人可不简单,在叶瑾凝成长起来之前,他就是修真界第一位精神与实力上的领袖。 洛荃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本正经道:“你好你好。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洛荃晚,来自穹山。” 穹山…… 听闻此言,崔霆瞪大了双眼,瞳孔地震,眉眼间竟流露出些许谨慎来,说:“你,不会就是穹山上的那位仙人?” 近十年来,一直流传着穹山上仙人的传说。 传说中他极为神秘,穹山之上设有特殊结界,没有人真正地见过他,但是这些年来,无论是南疆的恶妖,还是东境的洪涝,又或是西荒的灾乱……都有他的身影出现。 他的修为深不可测,总会以雷霆一般的手段在短时间内处理好任何天灾人祸,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他。 但是…… 崔霆脑补出来的形象是一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似乎怎么着都无法将仙人与眼前这位容貌极美的男子联系起来。 洛荃晚收敛了笑意,召唤出烛九阴来,捧在手上,朝崔霆深深地鞠了一躬,认真地说道:“的确是我,此番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有上古神剑烛九阴为凭证……的确是他! 崔霆惊愕地看向他,有些不明白:“凭阁下的实力,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帮助的呢?” “我想要杀一个人,”洛荃晚沉声说道,“但是……我需要拜托你们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明白眼下九苍山式微,可是其他门派我实在是信不过,中土的百姓民不聊生,灵力贫瘠,需要有人相助他们。” “我忙着杀人,可能无暇顾及他们,所以……” 崔霆打断了他,有些不服气地说道:“九苍山才不式微呢!你的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反正横竖你都加入我们九苍山了!” 这可是抵赖不得的。 谁叫他们帮亲不帮理呢。 再说了,连穹山上的仙人都加入九苍山了,其他派肯定羡慕死了。 洛荃晚怔愣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点头道:“好。” 果然够爽快。 崔霆手指间凝出灵力,轻抵着太阳穴,似是在给某人传音。 不出半炷香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轻飘飘地出现在茅草屋前。 那人身穿一身浅青色衣衫,眉清目秀,气质出尘。 正是谢瑾辞。 谢瑾辞在看到洛荃晚的那一刹那,似乎稍有些愣神,但是很快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说道:“好久不见。” 洛荃晚神色平静,立即了然。 看来……谢瑾辞作为九尊在人间所设下的眼睛,从始至终,都保留着六次回溯的记忆。 只是,九尊尚且不能直接出手,他也一样,或许是没有资格,或许是没有能力,去勘破天意,最多只能作为辅助,去帮助洛荃晚和叶瑾凝。 崔霆意外道:“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而已。”谢瑾辞敷衍道。 崔霆也没再多问,笑着说道:“好了,九苍山所有人集结完毕,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洛荃晚:“……” 敢情现在九苍山加上他,才只有三个人。 啊这。 厉害呀。 不过……三人足矣。 洛荃晚再次向他们二人行了个礼,认真地说道:“多谢二位,事不宜迟,各位请随我下山。” —— 中土的某座城中,城墙上布满了青苔和裂缝,显露出岁月的痕迹。曾经高耸的城门,现在却显得破败不堪,结构腐朽,摇摇欲坠。 街道上行人行走缓慢,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绝望。他们穿着破旧的衣物,身材瘦弱,承受着生活的重压。许多人倚靠在墙壁上,无助地坐着,眼神中流露出对未来的迷茫。 洛荃晚三人易了容,打扮成和这里的居民毫无二致的模样,在这座城中缓慢地行走着,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街头巷尾,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哭泣声,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沿街乞讨。 由于食物短缺,许多人只能依靠野菜和树皮维持生命。他们默默地吃着,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有无尽的沉默。 尽管土地贫瘠,收成稀少,但他们仍然努力耕作,希望有一天能够获得丰收。其他人则从事手工艺或者小商贩的工作,他们沿着街道叫卖,声音微弱而凄凉。 在街道的某一处,垃圾堆积如山,臭气弥漫,蝇虫滋生。 “中土的人们……生活竟这般恶劣?!”崔霆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悲悯。 洛荃晚苦笑道:“此地灵力枯竭,土地贫瘠,又没有修真门派来管理这些百姓,他们的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差。” 按照现在的情形,即使没有帝夕利用蚀腐镯制造瘟疫,估计也会生出其他疫病来。 但此时不仅是九苍山,其他的门派也刚刚成立,还要与妖族,魔族等族协商,忙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中土此地,可以说是被彻代人所遗忘,只有这些可怜的百姓在此地苦苦挣扎。 谢瑾辞安抚了一下想要立刻出手相助的崔霆,沉声道:“暂且忍耐一下,现如今不宜打草惊蛇。”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想杀的人,究竟是谁?”崔霆叹了口气,忽而目光投向洛荃晚,不解地问道。 第110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五) “杀人的确说得不够准确,”洛荃晚脸色沉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我想弑神。” “一个……不配为神的神。” 裹挟着黄沙的风吹过,三人的脸庞皆凝重万分。 谢瑾辞拍了拍崔霆的肩膀,轻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向你解释。” 崔霆只好点头,按捺下心头的疑云。 三人就这般装作寻常百姓,漫无目的地在街头上飘荡。 直至日中时分,他们本想找个地方休憩片刻,然而兜兜转转,也只能席地而坐,与街边的乞丐混迹一处。 忽然间,本来受饥饿胁迫而虚弱不堪的人群骚动起来,起了嘈杂的喧哗声。 人们义愤填膺地指责着。 “他怎么又来了?” “我们不是已经把他赶出城了吗?!” “是啊是啊!” 洛荃晚和另外两人不动声色地上前,隐匿在人群之中。 却见一个身形瘦弱、长相清秀的少年,背着一个超过他身量许多的大袋子,被团团围在人群之中。 洛荃晚眼眸微动,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原来是他。 少年放下袋子,脏兮兮的脸颊上是一双极亮的眸子,他言语间满是欣喜,嗓子沙哑,却仍旧大声说道:“我从意城那边借来了粮食,够我们坚持一阵子了!” “啊?” 人群中又传来一阵骚动,惊诧声此起彼伏。 他们将他赶出城,他竟然还去帮他们借粮食! 洛荃晚默默地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有人沉默不语,有人似是有些愧疚和感激,欲言又止,还有人不屑一顾。 不知是谁,突然大声说了一句:“哼,他的哥哥可是土匪,他给我们的食物,不会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有人附和着:“我虽然也饿得不行,但我不吃这种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食物!” 但是有人却不乐意听到这话了。 “瞧你这话说的,眼下正值饥荒,他肯为我们去借粮食,就说明他是个好人。” “对呀对呀,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投奔他的哥哥,而是将粮食分给我们呢?” “他是好人。” “我也觉得……” 人群眼神死死地盯着少年身边的那一大袋子的粮食,默默地吞咽着口水,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了。 少年直起身子,眼神坚毅地扫视着所有人,大声说道:“虽然我们中土被修真界所遗弃,被整个世界所遗弃,但是我们不能自己放弃自己。” “除了我们念城,其他三城的百姓也在努力生存着。”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度过难关的!我近些天在研究可以生长在我们中土贫瘠之地的谷物,只要我成功了,我们一定就不会再挨饿!” “这些粮食,大家先拿去分了。” 此言一出,人群立即如同饿狼一般,急急地去抢夺那一大袋粮食,争先恐后。 而少年却再没有多说,离开了此地,直直朝着某一方向走去,瘦弱的背影虽然萧索,但是坚定。 洛荃晚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的背影,眼眸中全是欣赏。 “这个少年,天资不错。”就连崔霆也啧啧称赞,甚至暗自思索着要不要把他也挖回九苍山。 谢瑾辞似是看出了崔霆在想些什么,无奈地说:“别想了,他自有他的路,是不会加入我们九苍山的。” 崔霆无奈地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好。” 洛荃晚垂眸思索着。 在以前的六次回溯之中,帝夕在中土四城利用蚀腐镯投放瘟疫,意城百姓因为受到帝夕的蛊惑,不仅杀害了净盘,而且全军覆没。 其余三城之中,皆有幸存者,这之中,虽然念城最早被种下疫病,但却属念城的幸存者最多。 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个少年的缘故。 虽然凭一己之力,犹如巨浪滔天的江河之中的一叶孤舟,甚至无法力挽狂澜,但是他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在百姓们的心中种下了微小的希望。 这一点点的希望会在困境之中慢慢生长,乃至总有一天会熠熠生辉。 而后,他会在中土之中创建月影宗,想方设法地引来天地灵气,使得中土大地枯木逢春,至此,中土不再是荒芜而凄凉之地。 月影宗也一跃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 只是…… 洛荃晚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又是否想到,他于绝境之中创建的宗门,呕心沥血想要拯救百姓于水火的方法,却在上百年之后,渐渐腐朽。 他又是否能想到,月影宗有朝一日会与自己最初创立的初衷背道而驰,甚至还去伤害无辜之人。 命运啊,总是如此捉弄人。 —— 月黑风高,密林显得格外阴森可怖。黑暗的笼罩下,树木的轮廓变得模糊而扭曲,如同一只只干瘪的枯掌,风声呼啸而过,发出恐怖的尖叫声。 某处的乌鸦被惊起,四散而飞,乍时闪耀着诡异而巨大的红光,一道黑色的人影赫然显现。 红光之中,一个雕琢着诡异兽纹、形容奇特的镯子,悬于半空之中,人影就在伫立在它的旁边,手掌结出印来,在空气中显出古怪的篆文。 忽而间,一柄长剑破空而出,于半空中斩碎篆文,生生地将那镯子砍出一道裂纹来。 一道惊天的灭世气息浮现,天空中雷电交加,紫色的雷电赫然照亮了这整个密林。 洛荃晚携着风雨而来,刹那间,整片密林被夷为平地。 帝夕顶着九尊的脸,收回了已经破裂了的蚀腐镯,飞身上前,与洛荃晚相对而立。他眸光中竟然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有几分得意。 他稍一眨眼,换上了自己真实的面容,慢条斯理地说了句: “你果然来了。” 洛荃晚心里咯噔一声。 他不该是这种反应。 而且,按照以前的六次回溯,此时的帝夕应当是分身,但是……此刻的帝夕,竟然是本体。 洛荃晚脸色阴沉了下来,烛九阴回到了他的手中:“你也恢复了记忆……” “哈哈哈哈哈——”帝夕的笑声回荡着,显得十分癫狂,他语气中全是讽刺,“这是你们二人和我之间的战争,九尊那家伙不便插手,但是天道为了公平,让我也恢复了所有记忆。天道赋予我们三人灵骨,别以为它只会偏爱于你们!” “叶瑾凝那家伙与我同归于尽了六次,而你六次都未能彻底杀死我,这次也是一样!” 说完之后,帝夕轻蔑而又高傲地盯着他,语气森然中有几分得意:“这次,不止是你,叶瑾凝,还有灵族的那个圣女,一个也别想活着。” 对他来说,改变他的结局何其简单! 他当初因为轻视而放任叶瑾凝变得越来越强大,但只要,将叶瑾凝扼杀在他还未强大之时,未来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你做了什么……”洛荃晚轻轻一挥手,满天的雷电朝着帝夕劈去,如同利剑一般,瞬间划破黑暗,刺眼且暴戾。 帝夕召唤出朱厌,将满天雷电尽数挡在剑外,紫色的光芒衬着他的脸庞过分妖异:“你猜?” 洛荃晚浑身所散发的气息越发恐怖,犹如杀神一般,向着帝夕斩去。 闪电继续肆虐,犹如一条疯狂的巨龙,在乌云中舞动,释放出无尽的破坏力,挡住了帝夕所有的路。 帝夕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道雷电攻击,皮肤被剑气所灼烧。 他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感受着来自洛荃晚的恐怖威压,缓缓说道:“与叶瑾凝那家伙相比,你好像更像我……” 叶瑾凝的神息庄严古朴,蕴含着天地万物的规则,与九尊有些相似。 第111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六) 而此刻的洛荃晚已然到达神的领域,却拥有与叶瑾凝完全不同的神息。 洛荃晚的神息暴戾恣肆、神息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气,有着毁天灭地般的气势。 倒是真的……与帝夕有几分相似。 “我与你,不同。”洛荃晚寒声说道,又是一道剑意斩向帝夕。 他现在只想速战速决。 因为……他还有想要保护的人。 他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救一个人。 帝夕也收了阴冷而散漫的神情,朱厌淬以紫红色的火焰,杀气四溢,神情轻蔑道:“我当然与你不同。” “一个只拘泥于情爱的家伙,能成什么大事!” 洛荃晚冷哼一声,剑指天空。 天空中传来低沉的隆隆声,仿佛是地狱的鼓声。一只紫色的巨龙咆哮着腾空而起。眼中闪烁着紫色的火焰,犹如魔鬼的凝视,令人心生寒意。它的咆哮声如同一阵阵狂风,震天动地。 “你所说的大事……就是杀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发动瘟疫,害死那么多中土的百姓,企图去炼化灵族圣女的魂魄,暗自发动战争,搅得整个人间动荡……”洛荃晚低沉的声音在整个天地间回荡,字字珠玑。 帝夕眼眸中闪烁着火光,面无表情,提起剑来斩向那条由雷电幻化而成的巨龙,剑势冲天,将夜晚的天边燃尽。 只听他慢悠悠地冷嗤道:“那又如何……” “总之,你们都得死。” —— 穹山之下,夜空静谧,却有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山径处,他拾阶而上,身法轻盈。 他在长阶的尽头处停下,手指轻触,却被结界阻隔在外,汹涌的灵力反弹,几近将他击飞出去。 李暮晟唇角扬起,喃喃自语道:“用自己的神魂来铸造而成的结界啊……真有意思。” 他双手结印,将自己的指尖划破,血气涌现,篆文浮生,结成猛烈的轰击。 灵力与结界碰撞,在空气中形成巨大的灵气炸裂,震碎了半个山头。 结界却依旧分毫未损。 忽而间,万千坚硬如铁的藤蔓朝着李暮晟发出攻击,阻止他上穹山。 “来得正好啊……” 李暮晟眼眸一凛,诡谲莫变地笑了笑。 他漆黑的眼眸渐渐变成红色,手掌轻抬间,血红色的雾气涌现,在半空中蠕动着,朝着神树袭去。 神树的万千藤蔓瞬间僵在原地,有些痛苦地摆动着。 “吾乃精灵一族后裔,尊贵的神树啊,听命于我……将这个结界毁掉!” —— 中土念城,乱葬岗。 四周的树木摇曳着瘦弱的枝条,发出沙沙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一两只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少年行走在无数尸体之中,顷刻间,阴云密布,天空中雷霆万钧,他望见远处的密林被夷为平地,剑气几近将整个天地震碎。 他瞳孔地震,被这样一副场景震撼到浑身僵硬,自言自语道:“神仙打架……” 却不料,在他失神之际,他的身后,飘过一道水蓝色的身影,剑光凌厉,朝着少年袭去。 少年只觉得自己背后一阵凉意,危险降临,却躲闪不及。 就在刹那间,一道符箓飞出,打在剑上,改变了它前行的轨迹,救了少年的性命。 少年冷汗涔涔地回过头来,只见一穿着水蓝色衣服的漂亮女子,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剑。 谢瑾辞和崔霆挡在少年身前。 少年神情惊愕地扫过他们三人:“你们……是谁?” 这又是什么情况…… 谢瑾辞的手指间夹了无数张灵气四溢的符箓,冷冷地盯着李星瑶。 “竟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出手,好歹毒的心思啊……” 李星瑶满不在乎地抚摸了一下剑身,说道:“是吗,可那又如何?” 主人可是吩咐过,这个少年在以后会成为巨大的隐患,一定要杀了他。 崔霆召唤出剑来指向她,冷冷道:“不如何,就把命留在这里!” 凌冽的剑气伴着如同利刃一般的疾风,朝着李星瑶斩去。 李星瑶眼眸微凛,同样出剑,鬼魅一般地身影敏锐地躲过了杀机,抬剑化去了崔霆的攻势。 她语气傲然而又轻蔑,缓缓道:“就凭你们两个炼虚期的家伙?” 她如今的修为可是已经到了合体期,对付他们两个,绰绰有余。 —— 东境清欢镇,桃花林。 静谧的月光洒入花中,微风拂过,飘零半数。 林诗晴、天权还有宁泫在林中漫步,天权背着一个小小的背篓,采摘着新鲜的桃花瓣。 “哇,圣女姐姐果然说得没错,这夜晚的桃花林好像更美!”天权笑得开怀,高兴地拉着林诗晴的手撒娇。 林诗晴捂着唇浅笑着,宠溺地摸了摸天权的脑袋。 宁泫在一旁默默地跟着,眸中带笑。 风送花香,沁人心脾。 蓦然间,他竟瞥见不远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不由得瞳孔一缩。 “谁?!”宁泫大声道。 林诗晴将天权和宁泫挡在身后,警惕地望向那一抹越放越大的人影。 一个身穿青衣,面容英俊的男子,自桃花林的阴暗中走出,眼神中带有一丝无辜与促狭。 他挠了挠脑袋,似有些茫然,轻声说道:“在下覃云,误闯此地,不知……此为何处?” 林诗晴静静地盯了他片刻,平静地回话道:“这里是清欢镇。” “原来如此,”覃云行了个礼,语气温和道,“不知在下,能否在贵地借住一晚?” 宁泫警惕地打量着覃云,轻轻地拉了拉林诗晴的衣袖,示意她此人可疑,不能轻信。 林诗晴低低地咳嗽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轻声道: “远来……即是客。” —— 中土念城,密林。 帝夕的剑势惊天而起,化为上古神兽朱厌之形,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与紫色的雷龙缠斗在一起。 “你是派李暮晟、李星瑶还有你的分身覃云,去杀他们?”洛荃晚深邃眼眸死死地盯着帝夕。 帝夕理所当然道:“是啊。” “叶瑾凝就不用多说,他杀了我六次,我难道不应该杀他吗?” “至于许念舟……中土的瘟疫一事本应该死更多人的,那样我的修为也会更强的!可他非要从中作梗。” “救人?可真是愚蠢至极!” 只要杀了他们二人,再利用蚀腐镯发动瘟疫,中土将会无人幸免,而他们,也终将会化成他的一部分能量。 “还有林诗晴……”帝夕眯了眯眼,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这次,我可不会让她算计我,舍我魂魄去献祭。” “我要再陪她演完那场戏,只是……这场戏的胜利者,一定会是我。” 拥有一切记忆的他,改变历史,改变这一切何其容易! 这一次,死的一定是他们。 他神情阴鹜地望向洛荃晚,慢条斯理地说道:“要不要猜一猜,谁会第一个死。” “是叶瑾凝,还是崔霆、谢瑾辞、许念舟,又或是林诗晴、楚灵、宁泫……”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洛荃晚的脸色就越阴沉,剑势之中所蕴含的杀意也更加骇人。 洛荃晚寒声道:“那我就猜……你死!” 天空中的乌云翻滚加剧,雷电凝聚成一道巨大的雷柱,向帝夕猛烈地击打而去。 雷电与火焰在空中激烈碰撞,发出巨大的爆炸声。紫雷将火焰击退,火焰却反将雷电吞噬。 “也对,我应该先杀了你的。”帝夕冷笑一声,瞳孔变成诡异的赤红色。 黑夜被刺破,宛若白昼,山河动荡,二人的战斗经久不息。 第112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七) 中土念城,乱葬岗。 数日已逝,风物长宜。 崔霆的剑意已经是第无数次被李星瑶所破,他浑身已经多处挂彩,握剑的手也被震得微微颤抖。 他瞥了一眼远处,以密林为中心的方圆百里,都已经寸草不生,燃着战火,就连土地也变成焦黑色。但是那密集的黑云依旧压城,雷电不死,烈火不休。 算算时日,那边已经打了足足五日有余,可是仍旧还在继续。 可这边的情形却不太妙。 谢瑾辞的符箓早已用完,随身所携带的灵药也所剩不多,甚至还因以血画符,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眼前一阵眩晕。 反观李星瑶,虽然也略显狼狈,嘴角有鲜血溢出,水蓝色的衣衫也染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但她依旧战意凌然,浑身灵力不竭。 崔霆咬了咬牙,心里暗骂。 这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虽然她比他们二人足足高了一个境界,但是这战力有些过于强悍了? 这几日来,无论是攻心还是攻形,都不足以撼动她分毫,信念之坚定,就连崔霆都自愧不如。 简直变态。 “以你的实力,若是能生于阳光之下,定然能名震整个修真界,为何非要长于阴暗之中,非得助纣为虐?”崔霆喘了口气,忍不住问道。 打不动了,休息会。 李星瑶冷嗤一声道:“谁稀罕?” “主人说得可真没错,人啊……都是一群恶心而又虚伪的生物。” 谢瑾辞即使没力气了,但是一张嘴还在,忍不住毒舌道:“你可不就是人吗?” “我?没错,我本来就是恶人,睚眦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李星瑶理所当然地说道。 谢瑾辞:“……” 果然是个狠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而且自我定位十分清晰,一点也不含糊,坏得如此彻底,如此理直气壮。 “人……怎么会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崔霆反驳道,“起码,我崔霆就可以起誓,这一生从未做过恶事,也从未以虚假之心待人。” “我反正可以坦坦荡荡地说一句,我是好人。” 他的眼神瞥过一旁的谢瑾辞,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至于他……存疑。” 谢瑾辞:“……” 谢瑾辞照样稳定发挥,连自己的队友也怼,怒道:“存你个大头鬼的疑,我可真是谢谢你!” “我救人无数,医人无数,无愧于心,无愧于天,无愧于地,自然也能称为好人。” 好好的一场生死大战,不知为何竟然变成道德和良心的自我反省。 李星瑶一脸冷漠,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语气竟稍微有几分缓和,她用一手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我不可否认,你们的确是好人,但是这整个人间,像你们这样的人,又有多少呢?” 这是一句实话。 就连谢瑾辞和崔霆也无法反驳。 若是世间所有人都是纯善之人,这个世界又何止于如此乌烟瘴气,与其说是天灾,倒不如说是人祸。 世道便是如此,人性便是如此。让恶人躲在万众之下,披着虚伪的面皮,评头论足,为虎作伥。让好人被生生得逼到绝境,逐渐在污泥之中迷失自我。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又有谁能真正做到,沧浪之水清濯缨,沧浪之水浊濯足。 没有谁有资格去要求别人成为圣人。 李星瑶似是被戳中了某一点,眼眸中闪烁着寒光,某些悠久的回忆让她面色一沉,冷声道:“你们可曾知道,有一个地方叫做忘水村?那个地方……看起来可当真是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好地方。” “又有谁能想到,那样一个地方,才是真正的会吃人呢?” 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就因容貌出众,被选中成为要献祭给神明的祭品,还要被活活制成人皮鼓。 神明? 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神明,需要如此荒唐的方法来祭祀。 她只知道,她真的很怕。 她自小性格倔强,即使被父母抛下,流落他乡与野狗抢食,也能靠着毅力坚强地活下去。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回到了念水村,本以为能够安逸地度过这一生,却是跳进了另外一个魔窟。 在冰冷的尖刀即将划破她肌肤,生生扒下她的人皮之时,她的任何哭喊与反抗都显得那般渺小。 死亡的恐惧让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好在…… 这世界上是有神明的。 神明救了她的命,授她剑术与仙术,让她活得像个真正的人,而不是被喊打的过街鼠,也不是可以被轻易碾死的蝼蚁。 她又何尝不知,帝夕并不是什么好人,救她或许只是利用,又或是顺手。 可那又如何。 只此一恩,她便愿意用终生和性命去相报。 好人…… 好人? 这世间或许是有好人的,只是……她差了点运气,一直都遇不到而已。 既然这般,她就一直做个坏人。 她不悔。 她回不了头,也没得选。 李星瑶回过神来,重新提起剑来,燃起剑势来,将剑锋指向他们二人,眸中尽显杀意,说道:“言尽如此,你们二人,还是得死。” 崔霆和谢瑾辞对视了一眼,慢慢地直起身子来,一人手指鲜血涌出,一人剑意凌然而起。 李星瑶忽而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剑气,但是这股剑气极为陌生,不是属于崔霆的。 有谁会有这样的剑意? 谢瑾辞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唇边浮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李星瑶看他们二人的神情,瞬间了然,面色沉了下来,这两人……果然是在拖延时间! 此时正逢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乱葬岗上,给这片死寂的地方带来一丝温暖和光亮。 乱葬岗上的野草丛生,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一些乌鸦落在墓碑上,声音嘶哑。远处的树木在夕阳的映衬下,影子拉得长长的。 忽而间,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剑气的轰鸣声,一道火红色的剑破空而出,似将满天的烟霞都化为己用。 落日余晖,孤霞万里尽苍茫,一剑破空山河穹! 那把剑如最绚烂的烟火一般,落入谢瑾辞和崔霆的背后,被一位瘦弱清秀的少年握入手中。 竟是许念舟! 崔霆看向许念舟周身散发出来的纯澈剑意,又仔细地凝望着他手中的剑,不由得大为赞叹。 好一个少年! 这剑……竟是上古神剑英招! 许念舟在这五日来,不仅见到了两位神明旷日持久的对战,还近距离接触到了三位高手之间的战斗。 洛荃晚、帝夕、崔霆、李星瑶都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用剑高手,受他们的剑意启示,许念舟顿悟了剑道的本质,甚至仅凭意念就引来了英招剑为之臣服。 他的灵根也在这一瞬间与英招相呼应,浑然天成。 这样的机遇,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天赋…… 想必这世间也少有这样的天赋了。 谢瑾辞以鲜血画符,在空中凝聚成符箓,打向李星瑶,崔霆的挽了个剑花,随即一剑斩之。 许念舟的英招出鞘,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竟在一瞬间剑灵出窍,化为传说之中的上古可接近天神的神兽英招,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其音如榴。 剑灵发出一声长啸声,直直向李星瑶袭去。 李星瑶的瞳孔中映照着鲜红的晚霞,神情充满了冷意,声音清寒道:“两个身受重伤,一个才刚刚顿悟剑道,我倒要看看,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握紧剑,身形轻盈而又凌冽,剑势却如同风雨来临一般凝重阴沉,充满着杀伐之气,斩向剑灵。 第113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八) 三人齐齐出手,拼尽全力与李星瑶对战,四人之间交织的灵力与剑芒在空中爆炸成绚烂的火花,燃起一阵烟尘。 缓缓间,尘雾散去,四人僵持在原地。 下一秒,谢瑾辞瘫倒在地,眼前一阵发黑,面色苍白如纸,灵力用尽,失血过多。他哆哆嗦嗦地从储物袋中掏出灵药吞入口中,恢复了一点气色。 他将剩下的灵药递给了其他两人。 崔霆单手扶着剑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眼神死死地盯着李星瑶。 唯有许念舟咬牙硬撑着站立起来。 他已经做好了继续战斗的准备。 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却不料忽而间,李星瑶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也半跪在地。 方才是她所领悟出的最强一剑,为此,她的灵力也几近枯竭,再无一战之力,她也被崔霆和许念舟的剑气,还有谢瑾辞的符咒伤得不轻。 但还是无法杀了他们。 李星瑶苦笑着闭了闭眼,竟是……她输了。 她没能完成主人交给她的任务,甚至,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许念舟缓缓走向她,提起英招剑指向她,神情肃然,沉声道:“这位姐姐,抱歉了,我想……我应该杀死你。” 李星瑶眼眸再次一凛,神情有几分傲然,语气依旧冷冽:“不必了。” 话音刚落,她便提起剑来,横在自己脖颈上,用力一抹,断了自己的咽喉。 没有人可以杀她,除了她自己。 鲜血自她脖间喷涌而出,洒在她水蓝色的衣裙上,过分妖艳,如同夕阳所染红的那火红色的烟云。 天际之间红光熠熠,如燃烧之火焰,又慢慢变成浅淡的橘黄色,映照在她已经阖上的眼眸、漂亮的面容上。 荒草丛生,墓碑斑驳,这里便是最好的归宿。 崔霆松了一口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苦笑一声道:“三打一,还打得如此惨烈,我们可真是太丢人了。” “谁说不是呢……”谢瑾辞有气无力道。 许念舟收了剑,望着天边即将散去的烟霞,微微出神。 崔霆将目光落在这一惊才绝艳的少年身上,不由得回想到五日之前,洛荃晚对他们的叮嘱。 “我猜测,会有人对这个少年出手。到时候,还望二位可以救他。” “敌人肯定会十分强大,但是二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只需静拖延时间,待到时机成熟,这位少年,应当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当时一起蹲在中土念城乞丐堆里的崔霆还有所怀疑:“就凭一个看起来还不到十六岁的孩子,真的会……” 洛荃晚笑了笑,斩钉截铁地说道:“请相信我,他的天资定然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崔霆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这些,竟都是洛荃晚算计好的。 他将视线投到远处那一惊天动地的双神之战中,心中竟不由得腾起一丝好奇。 只是不知,洛荃晚的天资和这个叫许念舟的少年来比,谁更出众一点呢? —— 东境清欢镇,桃花林。 林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绵密的雨幕交织,依稀打在小路的青石板上,细雨生花,泥土与落英混杂,黏腻又令人惋惜。 覃云与林诗晴共同打着一把油纸伞,在桃林中慢悠悠地走着。 “姑娘为何又要邀我来到这桃花林呢?”覃云望向林诗晴,眸中意味不明。 林诗晴轻笑了一声,平静地说道:“我与公子是一见钟情,今日邀公子前来,定然是共赏美景。” 雨声缱绻,风烟俱净。 然而景色萧瑟,绿肥红瘦,实在称不上是什么美景。 “说是共赏美景,可为何……姑娘要此林中,设下如此庞大的一个结界呢?” 言尽,万籁俱寂,杀意顿起。 蓦然之间,油纸伞被灵力震碎,伴着细雨沉沉落下,周围的桃树也倒下去一两棵。 剑气轰鸣,顺着无尽的桃花,自远处归来,回到了林诗晴手中。 林诗晴身形消瘦,如同弱柳一般纤纤惹人怜爱,但手中之剑却气势恢宏,顷刻间万树凋零,就连雨也停在半空中。 她声音轻柔动听地回应道:“自然是不希望我们二人之间的争斗,影响到其他人。” 覃云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说道:“姑娘可真是狠心,前一秒还在与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相见恨晚,两情相悦,缠绵悱恻……” “下一秒,竟直接是要要了在下的性命。” 话音刚落,覃云便双手结印,打出一道强烈的灵力,四周的桃花树尽数被夷为平地,直直袭向林诗晴。 林诗晴提起剑来,一剑斩向覃云,两股灵力碰撞而熄,却引得方圆十里草木皆衰。 “孟槐剑……我可真是小瞧了你,”覃云眼眸微凛,“说起来,这几次你都是为灵族殚精竭虑,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魂魄,我还从未见你真正地出过剑。” 林诗晴面无表情,手中的剑锋越发凶狠。 她的师父是洛荃晚,师兄是叶瑾凝,二人都是剑道方面的天才,她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花瓶? “不必多说,你也只是想用我的魂魄为你自身提供能量,且看谁强谁弱!”林诗晴的声音温柔,如同珠落玉盘,但所诉说的内容却强硬而又坚毅。 几个回合下来,覃云神情阴鹜起来,沉声道:“我本意是想吞噬你和你女儿两代圣女的魂魄,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又没有以前六次的记忆,为何有所改变?” 若是按照以前六次回溯,她不会这么快就打草惊蛇,而是会隐忍不发,再看准时机给予他以致命一击。 林诗晴抬起眼眸,淡然地说道:“因为有人告诉过我,一定要杀了你。” “洛荃晚?”覃云冷嗤一声道,“他还让你接近我,与我假意迎合?” 如果真是这样,那洛荃晚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 林诗晴面色依旧苍白,但却悠悠地笑出声来。她抬起一只手,捂了捂自己的小腹,轻声道:“其实……他只是让我杀掉你,借种一事,倒算是我自作主张。” 她的心中,始终还是将灵族放在第一位。 “啊哈哈哈——”覃云忽而有些嘲讽地大笑了起来,神情犹如毒蛇一般阴鹜,寒声道,“我的修为已经接近于大乘期,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炼虚期,他这不就是在坑你来送死吗?” 林诗晴烟眉微蹙,眼神冷冽,道:“我若是不主动出击,你就会放过我吗?” “不可能。” 按照覃云睚眦必报的性格,洛荃晚曾说她算计过他六次,对他致以重创,又因为她是灵族圣女的缘故,覃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哪怕她躲到天涯海角,他都要来杀她。 她又岂是那种只会躲的人? 与其这般,倒不如主动出击,杀了他。 “还有……”林诗晴突然勾唇一笑,嫣然清丽,语气依旧平和而毫无波澜,道,“谁说,他是让我来送死的?” 而后,天空之中的细雨骤停,乌云密布压满天,自空中传来一道惊天之雷,朝着林诗晴劈去。 覃云瞳孔一缩。 她竟是突破了炼虚期,到达了合体期!还引来了破境时的天雷! 林诗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以鬼魅一般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黄泉术,修罗步。 下一刻,天雷竟调转方向,直直劈向覃云! 一切发生得太快,覃云有些躲闪不及,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林诗晴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仍旧轻柔动听:“多谢公子替我挡下这一击了。” 云层厚重如浓墨,静静地酝酿着下一道天雷。 “只不过……还有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不知公子还扛不扛得住呢?” 第114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九) 覃云气得面色铁青。 洛荃晚真是好样的,居然将鬼界的修罗步和黄泉术全都传给林诗晴。 林诗晴居然会在这个关头破境! 而他居然被当成了抵挡天雷的工具人! 自炼虚期到合体期共有五十道天雷,第一道天雷威力最小,之后的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一道比一道恐怖。 桃花林中狂风大作,风雨将至,蓄势的天雷狠狠地劈向覃云。 而原本作为天雷真正要劈的林诗晴,却凭借着修罗步和黄泉术,身形变幻,如同暗影般周旋在覃云周围,又在天雷即将劈下之际及时躲避,让天雷只劈准了覃云一人。 一道道银白色的天雷如同狂怒的巨龙,穿梭于乌云之间,划破长空,扭动着身躯,向着覃云倾泻而下。 覃云咬牙结印,死死地抵御着漫天的天雷。 “啊啊啊——” 他的身影在雷电中变得愈发模糊,仿佛随时都要被撕裂成碎片。而周围的空气也被雷电所扭曲,热浪和光芒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直到最后一道闪电消失在远方,天空才开始逐渐恢复平静。 覃云脸色惨白,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慢慢地从焦黑的土地上站立了起来,空气中还弥漫着烟尘的气息。 林诗晴也终于慢悠悠地出现在不远处,由于耗损了大量的灵气去使用修罗步,她的额头沁出细汗,重重地咳嗽着。 “你若想杀我,这个程度,还远远不够。”覃云虽然受了伤,但是他依旧比她整整高一个境界,不是刚入合体期的她就可以比拟的。 林诗晴定了定神,忽而扬唇一笑,声音略微有些虚弱道:“我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敢来杀你。” 她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一个碧绿色的玉尺,自她的储物袋中飞出,横在半空之中,充盈的灵力让她四周的草木都有了复苏的迹象。 覃云瞬间瞳孔地震。 竟是神器玄天尺! 为了能彻底杀掉他,洛荃晚居然为她找来了神器! 下一刻,覃云便被神器牵制,发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牢牢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或许是怕下一刻覃云会挣脱开了神器的束缚,林诗晴没有丝毫犹豫。 冲天的剑气自长剑涌出,将周围的烟尘悉数驱散,割裂周围的空气,直直斩向覃云,自他的胸口处穿过。 “噗嗤——” 鲜血四溢。 他的心脏被剑气灼烧得粉碎。 覃云的脸颊上猝然可见惊诧之后所残留的不甘心。 他败了…… 他居然败了。 洛荃晚这是算准了他会提前来杀她,所以才留了这一手。 或者说,林诗晴就是安排好来杀他的。 覃云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眼眸有些涣散地凝视着这个看起来娇如弱柳的女子,忽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世上……居然有你这样的女子,你就当真内心没有半分情感吗?” “有,”林诗晴有些虚弱,苍白的唇嗫啜着,话语却极为冰冷,“但不是对你。” 林诗晴似是想到什么,有些好笑地打量着即将死去的覃云,说道:“你一开始就是来杀我的,如今为了活命,倒是和我商议起感情来。” 简直是笑话。 覃云眼睛终于阖上了眼眸。 为了确保覃云真的死了,她就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失去气息,尸体渐渐冷透。 ……还贴心地放了一把火,将他的尸身烧了个干净。 尘归尘,土归土。 她也因灵力透支,慢慢地晕倒了下去,结界因为没有她灵力的维持,而渐渐消融,冗长缠绵的细雨轻轻地拍打着她美丽的面容。 在意识朦胧的最后一刻,似是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圣女姐姐……” “圣女姐姐!” 林诗晴心满意足地晕了过去。 看,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感情。 —— 东境穹山,山口处。 李暮晟坐在结界外打坐,自他的周身散发着浓郁而诡异的血红色的血雾,慢慢地渗透进神树中。 他缓缓睁开泛着淡淡红色的眼眸,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已经五日了,神树定然会被他的血雾所侵蚀殆尽,就此听令于他。 “神树,听吾号令,破开这道结界!” 神树靠在结界处的藤蔓已然变成血红色,看起来便如同血红色的触手,在原地蠕动着,疯狂地攻击着结界。 李暮晟再一次划破自己的手指,隔空画起符箓来。 以血为墨,所画出的符箓威力巨大,让整个结界都发出激烈的轰鸣声,再加上神树的轰击,结界摇摇欲坠。 却不料下一刻,神树突然停止了攻击。 李暮晟眼眸一凛,眉头皱起。 然而定睛一看,血红色的雾气也开始退散。 神树血红色的藤蔓也慢慢开始恢复正常。 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已经越发浅淡的雾气里走出,手中握着寒光凛凛的剑。 剑光一闪,剑气纵横间,血红色迷雾已然驱散。 李暮晟沉声道:“你……就是主人要我杀的人?” 叶瑾凝单手轻抵太阳穴,似笑非笑道:“也对,这个时候,你还不认识我。” 这五日来,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神智复苏,半生浮沉,跌跌撞撞地在人间闯荡,还成为了修真界的第一人,并收了一个徒弟。 这个徒弟胆大包天,恬不知耻,还觊觎自己的师尊。 更荒唐的是,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他居然爱上了他。 但是最后,叶瑾凝却没能与自己那个狼子野心的徒弟相守一生。 他与创世之初人族的领袖、已经飞升为神的神明帝夕同归于尽,魂飞魄散,死在了冰原之上。 这之后,他的傻徒弟在悲痛欲绝之下也踏足了神的领域,见到了这个世界天道意志的继承者,传说中的九尊。 傻徒弟拒绝了成为下一任统理者,反而请求九尊能救救他的师尊。 九尊身为这个世界的统理者,掌管着时间和空间。他许诺傻徒弟可以穿越时空,将时间回溯,改变历史。 这是九尊对他们可以杀掉帝夕的奖励。 ……只要从一开始,他能杀掉帝夕,之后的一切便如同蝴蝶效应一般,慢慢回归正轨,叶瑾凝也就不会死。 但是九尊给了洛荃晚两个要求。 第一,时空回溯只能有七次,在七次过后,再没有任何办法能救叶瑾凝。 第二,他在穿越到过去的时空之后,由于他来自于未来,他的身体会被慢慢的腐蚀。 也就是说,一旦他穿越时空,便只剩下了十年的寿命。 于是,比起与天地同寿,洛荃晚这个傻子毅然决然地选择穿越到了过去。 他穿越时空之后,遇到了神智才刚刚复苏的叶瑾凝,他便陪伴在他身边,教导他,保护他。 就如最初时,叶瑾凝对待他的那般。 他还意外收了另一个徒弟,灵族的圣女林诗晴。 十年间,洛荃晚逢乱必出,拯救万民于水火,但却依旧找不到帝夕的踪迹。帝夕是创世之初就存在的神,要是他愿意,没有人知晓他在何处。 而后……叶瑾凝下山之后到了中土,见证了中土四城的惨烈,也遇到了罪魁祸首,也就是帝夕的分身。 帝夕终于出现了。 但留给洛荃晚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与帝夕惊天一战,将自己的全部恨意都发泄在那一战中,天雷滚滚,野火燎原。 他胜了,却也败了。 他杀死了帝夕,却没有完全杀死他。 帝夕故意散了自己的三魂六魄,让洛荃晚误以为他已经死了,而后又悄悄地凝聚起来所有魂魄。 可十年时间已过,洛荃晚被时空腐蚀殆尽,消逝在了天地之间。 帝夕身受重伤,兜兜转转,又化名为覃云,去了清欢镇,遇到了林诗晴。林诗晴设计散了他一半的魂魄,但还是没能杀死他。 第115章 离来回望又逢君(十) 洛荃晚死之时,曾对泣不成声的叶瑾凝说过那样一句话。 “别怕……我们还会再重逢的。” 在洛荃晚死后,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叶瑾凝再次成为了修真界的尊者。 人间岁月匆匆已过上百年。 一切正如他们最开始相逢的那般,叶瑾凝在忘水村,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洛荃晚。 当叶瑾凝在恍惚间看见洛荃晚与那个教导他的师父一模一样的长相时,他便明白,洛荃晚并没有骗他。 他们真的会再次重逢。 那是这场宿命的开端。 却又像是这场宿命的结尾。 因为无论是叶瑾凝还是洛荃晚,都没有任何记忆,还是如同最初,无丝毫改变。 包括……叶瑾凝的牺牲。 第一次回溯,叶瑾凝被万箭穿心,死在冰原之上。 第一次回溯,失败。 第二次回溯开始。 第二次回溯……失败。 第三次…… 第四次…… 乃至如今的第七次。 也是最后一次。 叶瑾凝眼眸微微氤氲,往事如烟入脑,却已然深深地刻入他的骨髓之中,嵌入他的灵魂里。 他执剑立于穹山山口,隔着一层融有洛荃晚神魂的结界,也隔着从东境到中土的万水千山…… ……却又仿佛离洛荃晚很近很近。 他潋滟的眸光凝视着这道融有洛荃晚一缕神魂的结界,情不自禁地嗤笑一声。 什么破方法,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李暮晟隔着结界,感受着叶瑾凝身上恐怖的灵力威压,不禁有些诧然。 按照主人所说,他的修为也仅仅只有合体期而已,为何会有这般强势的威压? 叶瑾凝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淡然道:“不必害怕,我修为的确只是合体期巅峰,还没有突破到大乘期呢。” “不过,杀你还是绰绰有余。” 李暮晟心中一惊,感受到血雾与神树的联系被切断,神树已经慢慢地恢复了原状。 “你做了什么?” 他可是精灵一族,生来就能控制天地间的一草一木,怎么会有人能切断这种联系! 叶瑾凝似乎很有耐心,像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一样循循善诱,纤长白皙的手指指向不远处发着的耀眼金光,说道:“看到了吗?” “那是神器浮生镜所散发出的光芒。” 浮生镜已经将血雾尽数吸收,而后慢慢净化,李暮晟无法再控制神树。 但就算如此,李暮晟依旧没有太过慌张。 他早就看出来这个结界是某人的一缕神魂所化,除了神树这种蕴含天地灵气的生物之外,没有人可以穿过它,包括叶瑾凝。 叶瑾凝若要出来,必须要损坏这个结界,可是他会吗?他定然是不会。 也就是说,叶瑾凝会有所顾忌,而李暮晟却不会。 李暮晟悠然一笑,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结界周围的灵力波纹,心里阴狠地想—— 只要毁坏这道结界,洛荃晚的一缕神魂消散,他就会死。 然后,他就杀了叶瑾凝,主人交给他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李暮晟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歃血结印,空气中的符文化为强烈的攻击打向结界。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杀意,神树的藤蔓猛烈地攻击起李暮晟来,万千藤蔓出击,有的挡在结界前,有的如同利刃一般刺向他。 叶瑾凝静静地在一旁,颇为有趣地看着李暮晟与神树之间打得不可开交。 看了一会儿,似是有些看累了。 他打了个哈欠,语气间颇有些遗憾地说道:“虽然我挺想陪你玩的,可是时间差不多了,我得杀了你。” 话音刚落,叶瑾凝眼眸一凛,浑身的灵力调转,在空气中凝结成冰花。 李暮晟感觉到四肢僵劲,寒入骨髓的冷意刺穿着他的每一个神经,就连血液也仿佛结成了冰。 与此同时,神树的攻击突然更加激烈,灵力暴涨。 下一秒,每一根藤蔓的枝头上开出了冰花,又以极快的速度凝成冰针,破空而出,与空气摩擦,发出动听的声音。 千万根坚韧而又锋利的冰针闪着刺眼的寒光,铺天盖地地刺向李暮晟! 李暮晟反应极快,打掉了些许,防御了些许。 但是剩下的……却一根又一根地刺入了他的体内,与他的血肉交接,溅出了一朵又一朵细小的血花,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服。 李暮晟忍着剧痛,十分不甘心,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妄图继续发起攻击。 但叶瑾凝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本来像利刃一般的藤蔓却突然化身为轻柔灵活的丝绸,缓缓缠住了李暮晟的关节与腰身,让他在一瞬间动弹不得。 趁此机会,又有几道藤蔓直直刺来,裹挟着寒意,插入李暮晟的心脏。 “噗嗤——”是藤蔓刺穿血肉的声音。 叶瑾凝平静地看着他不甘的眼眸,轻声道:“安息。” 这辈子立场不同,我必须杀你,若有下辈子,愿你生在平安的盛世,不要再被仇恨蒙蔽双眼,从而去憎恨这整个世界。 李暮晟倒下,尸体化为万千尘埃,随风而逝。 神树慢慢地退了回来,叶瑾凝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藤蔓,安抚着它,柔声道:“别难过。” 亲手杀了与自己同根而生的精灵族后裔,肯定会有些难过。 然而藤蔓却在空中摇晃了几下,又蹭了蹭叶瑾凝的脸颊。 叶瑾凝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竟是在安慰自己。 他默然不语,颤抖着将手放在结界之上,感受着洛荃晚的神魂。 这个傻子,将自己的软肋以有形的方式暴露出来,看似很蠢,实则…… 的确很蠢。 ……他只是想用生命来保护他罢了。 叶瑾凝沉默了许久之后,慢慢开口道:“又不是第一回了,我早就习惯了。” “放心,我才不难过呢……” —— 中土念城,密林。 帝夕脸色发白,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极致的疼痛让他呼出声来:“啊啊啊啊啊——” 握剑的手一抖,后退几步,努力让自己不倒下去。 他已经感受到了,覃云死了。 身为他的分身,覃云与他共用着魂魄,眼下覃云死了,他的本体承担了巨大的后果。 但是洛荃晚也好不到哪去。 他沉默地看了眼自己已经被时空腐蚀而发黑的左臂,已经没有了一丝知觉,甚至在慢慢颗粒化,化为光影与空气融为一体。 却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他便毫不犹豫地捕捉到了帝夕身受重伤的这个时机,提起剑来,捏出剑诀,狠狠地斩向帝夕。 帝夕在仓皇与疼痛中接了这一剑,朱厌同样发出凌冽的剑气,与洛荃晚的剑在空气中相碰。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接下来他的剑,洛荃晚不禁觉得有几分意外。 帝夕抬起头来,有些虚弱,微微喘着粗气,冷声道:“我承认,你、叶瑾凝还有那个许念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天之骄子。” “可是谁不是呢?” “我像你们一样年轻的时候,天赋更胜!” 洛荃晚沉默了。 当年的帝夕尊者和九尊尊者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带领两族开辟山河,安定族人。二人双双飞升成神,成为了传说一般的存在。 可是…… “可你错了便是错了!”洛荃晚咬牙,无视腐蚀已经蔓延到了脖颈,再一次默念剑诀,调动全身的灵力,挥起一剑。 这一剑是他最强的剑式之一,明明只有鼎盛时期才能再用,但如今他拖着已是强弩之末的身躯,毫不留情的透支着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 黑色与紫色的两条巨龙,顺着剑势攀岩而上,满天雷电都为之倾倒,奔腾着,嘶吼着朝着帝夕袭去,几欲撕裂苍穹! 第116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一) 帝夕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却还是无视疼痛,紧紧地握紧朱厌巨剑,同样调动自己浑身的灵力,酝酿着自己的剑意。 紫色的雷电伴着飓风,也裹挟着杀气朝他袭来,照亮了他俊美却暴戾的面容。 帝夕怒喝一声,同样是汇聚全身灵力挥出惊天一剑,剑形化为以烈火淬身的朱厌,踏着山河,袭向那两条巨龙。 此乃生死之战。 他不会输! 天边风云变幻,已然看不出原本的天气。只知半面烈火半面雷,神明之战,乾坤日夜浮。当世之奇景,莫过于此。 无论是近在中土念城的崔霆、谢瑾辞、许念舟,还是远在东境的林诗晴、天权、宁泫,都紧紧地盯着那一道风景。 甚至整个世界,都被此战所惊动。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却都期待着尘埃落定时的结果。 唯有叶瑾凝,平静地、犹如雕塑一般地背靠着穹山口的那道结界,闭上了双眼,感受着结界上一点一点衰弱的神魂。 峥嵘的岩石上残留着的水滴,慢慢滴落在穹山上的古泉之中,点起细小而动听的波澜与潋滟声。 一滴……又一滴。 一分……又一秒。 不知过了多久。 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乌云当真渐渐消散了,天空也露出了原本的碧色,透彻明净。 红日悬在空中,出乎意料地并不刺眼,反而异常和煦。 原本嘈杂的雷声渐渐停息,静得可以听到远处的鸟鸣。火焰在狂风中摇曳,慢慢熄灭,只留下一地的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烟熏的味道。 风来。 硝烟散去。 帝夕自半空中陨落而下。 他在落地的那一刹那,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眼神已经聚焦不起来了,只是凭借本能反应,不肯倒下。 灵力溃散,魂魄受损,他已经毫无再战之力。 而洛荃晚,自左臂开始,黑色的腐蚀痕迹,往下蔓延到了左腿,往上覆盖了半个脖颈,以及他的半张脸。 他的左眼已经被腐蚀殆尽,只能仅凭右眼来依稀辨认世界。 痛,很痛,窒息一般的痛……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胸膛沉重地起伏着,嘴唇也在颤抖。 却依旧拖着已经失去知觉的左腿,靠着一只眼睛,慢慢走到了帝夕跟前。 帝夕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想出言讽刺,但是……却恍然想到,自己应当也是这样狼狈。 而且……他败了。 彻彻底底地败了。 他败给了洛荃晚,败给叶瑾凝,也败给了那些他最看不起的蝼蚁们…… 六次回溯叠加在一起的记忆让他的头脑开始恍惚,意识也不清晰,脑海中传来“嗡嗡——”的低鸣声。 他到底死了多少次来着……他怎么还活着呢……他到底是死去了,还是活着呢…… 对,他可以用诅咒,他可以以神魂为诅咒,拉着洛荃晚与他同归于尽…… 不对,洛荃晚也快死了,哈哈哈哈,看他那副模样,不用他出手,他也快死了…… 或者,他也可以杀了叶瑾凝……对,杀了叶瑾凝,叶瑾凝曾经杀了他六次,他应该杀了叶瑾凝…… 不,不对,叶瑾凝被洛荃晚的神魂死死地保护着,他杀不了他。 那他该杀谁呢…… 还没等他想完,洛荃晚颤抖着右手,忍着被腐蚀了的痛苦,举起剑—— 一剑封喉。 鲜血涌溅,有几滴落在洛荃晚的脸颊上,黏腻而腥脏地令人生厌。 再一剑,他斩碎了本就几近破裂的神器,蚀腐镯。 神器被毁,灵力轰鸣,在爆炸的前一刻,被洛荃晚施法移到了另一处。与帝夕和洛荃晚的战斗相比,神器的炸裂只能溅起微不足道的火花。 又一剑,他将剑插入已经失去气息的帝夕的胸膛。他嗫抿着嘴唇,默默念着复杂的咒文。 五洲禁术。 这是他从禁书上学来的。 下一秒,帝夕的魂魄在空气中发出惨烈的尖叫声,破裂成虚幻而不可触摸的金色烟花,四散而落。 比魂飞魄散更为惨烈的是,连魂魄都被撕成碎片,再无复原的可能性。 修习禁术是修真界所不应允的。 毁灭魂魄是天道所不应允的。 但是他宁愿所有因果、所有报应都加在他一个人身上,也要做这件事。 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帝夕再无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做完这一切的洛荃晚,终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地。 ……也对,他本来就应该没有什么力气了。 ……但他成功了。 他很想笑,想放声大笑。 可却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 他的身体还在被慢慢地腐蚀着,极致的痛已经让他麻木,沉浮的意识让他迷失在记忆的碎片之中,无法自拔。 脑海中的一帧帧,一幕幕,全部都是那道白色的身影,那张只有望着他时才会温柔而缱绻的面容,那双充满着烟火气息的狐狸眼…… 全部都是他。 身痛到了极致,心却依旧是炽热的。 烙在心底的滚烫,那样浓烈的爱意,也都是因为他。 和煦的日光照进这道荒芜的原野,照着洛荃晚因痛苦而蜷缩,因无力而麻木的身体。 那般温和,那般温柔…… 好似渐渐让洛荃晚又没有那么痛了。 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他好像忘记告诉他,最后一件事了。 想到这里,即将消逝的洛荃晚,突然从迷离的意识中抽离出了一丝神智来。 他挣扎着驱动起自己还尚未被腐蚀的右手,颤抖着,却格外虔诚。 —— 穹山之上,凉风掠过万千草木。 叶瑾凝将额头抵在结界之上,一点一点地感受着洛荃晚的神魂渐渐虚弱。 直到……神魂消逝。 也就意味着,洛荃晚已经死了。 方才一点一滴积累的钝痛在那一刻爆发,顷刻间便冲垮了叶瑾凝所构建的厚厚的壁垒。 自心底弥漫而来的绝顶的、痛不欲生的悲伤将叶瑾凝瞬间吞没。 好痛。 却没能阻拦住他的步伐。 从东境到中土,相隔万里江山。 叶瑾凝倾尽自己全身修为,只用了三息时间,便来到了已经被摧毁成荒原了的密林。 空气中还残留着战火与烟尘的气息。 叶瑾凝跌跌撞撞地奔向那道熟悉的身影。 昔日容颜绝世的男人,如今被腐蚀得面目全非,慢慢地颗粒化,化为一道流光,消融在空气之中。 就在叶瑾凝眼前。 就在叶瑾凝即将拥抱住他的前一刻。 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的那样,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又不是第一回了,我早就习惯了。 放心,我才不难过呢……】 好痛。 还是好痛。 不管再经历多少次,还是好痛。 他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叶瑾凝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仿佛它会牵扯内心连绵彻骨的悲伤一般。 低声的哽咽还是没能抑制得住,慢慢地变成了痛哭,泣不成声。 记忆啊,记忆…… 那些本该美好的、生动的、活泼的、缱绻的、温柔的……记忆,却终究是变成了一把把刺向人内心的刀。 一刀又一刀。 溪流般的痛楚自心底渐渐汇聚成了汪洋。 原来这才是这世间最痛的毒药,最杀人不见血的断肠。 泪水无声地自他空洞的眼眶中涌出,砸在这片土地之上。 泪眼朦胧间,却在被泪水砸下的那处,若隐若现地……感受到了熟悉的灵力。 叶瑾凝努力聚焦起被泪水所晕染了的眼眸来。 只见,被野火焚烧过、被天雷惊扰过的、被泪水打湿过的土地上,刻着小小的、却又异常清晰的一行字—— “瑾凝,别怕,我们还会再重逢的。” 第117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二) 山腰的小小庭院,矗立在青松翠柏之中,显得庄严肃穆。庭前有一条石阶小径,蜿蜒曲折。 枯黄的树叶在秋风中起舞,最终归于大地,为小径披上了一层厚实的地毯。阳光穿过树梢,洒在林间小道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宁静淡雅。 叶瑾凝于庭中品茗,手中端详着一本古书,温火新茶,是酝酿了整个秋日的独白。 深秋时节,气候寒凉。 却是叶瑾凝最喜欢的气温。 他的听力极好,可以听得见树叶落地时碰撞地面的声响,也能听得见远处凄婉的鸟鸣声。 还能听得见,有人轻轻踩踏树叶的脚步声。 叶瑾凝没有抬头。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距离庭院很近,叶瑾凝恰巧能看见的地方。 他终于缓缓地抬起了眼皮,有些惫懒地望向那人。 那人竟是九尊。 堂堂天道意志的继承人、这个世界的统理者、在创世之初就已经飞升成神的九尊大人。 此刻却如同寻常人一般,不割裂空间而来,反而慢悠悠地步行着,还很有雅致地欣赏着山间的风景。 叶瑾凝早就知他会来。 但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前来。 九尊身着一身青衣,俊美非凡的面容,脱俗的气质,让他既像儒雅随和的读书人,又像世家温润如玉的公子。 叶瑾凝知道,九尊表里如一,他是真正的君子。 只听他颔首微笑道:“好久未见这般景象了,不知小友今日,能否带我观赏一番?” “荣幸之至。”叶瑾凝温和地笑了笑,带着九尊缓步慢行,沿着小径,从山腰一直走到了山顶。 自山巅俯瞰,群山起伏,云海波澜,细纱飘渺。 看着九尊苍白到极致的脸色,叶瑾凝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他果然是受了极重的伤,才会隔了整整一个月才来找他。 叶瑾凝思绪翻涌,突然朝着九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郑重道:“多谢。” 这一声多谢,万分恳切,千分真挚。 九尊纵使是这世间的统理者,但是回溯时空这种事情,会改变无数因果,也会改变历史的走向,会改变结局。 这种行为,说白了就是逆天而行。 帝夕是第一个忤逆天道的人,所以天道想要让他死。 但天道纵使再想让帝夕死,也不会允许九尊使用如此冒险的方式,更何况,叶瑾凝已经成功地杀掉了帝夕。 而那些被洛荃晚在过去改变了的历史走向,那些变更了的因果,原本将会由洛荃晚一人承担。 但是九尊出面,替洛荃晚担下了反噬,担下了天道的惩罚。 此等大恩,怎么能不谢? 九尊没有阻拦,平静地接受了叶瑾凝的行礼。 而后,他才慢悠悠地说道:“若是你不说这一句感谢,只怕会是有些不安,所以我才受了你这一礼。”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救你有百种方法,为何我偏要将洛荃晚送到那般久远的时间之前?” 叶瑾凝眼眸一转,心里微诧,但转念之间很快就想通了。 原来如此。 他望向九尊的眼眸愈发敬佩,认真地说道:“九尊大人,有你做统理者,乃是这个世间所有生灵的福分。” 没错,按照洛荃晚的请求,救下叶瑾凝的性命的确有百种方法。 他甚至可以直接让洛荃晚回溯到帝夕献祭自己的魂魄、留下诅咒的前一刻,去毁掉他的魂魄,这样一来,叶瑾凝就不会死。 但是这样一来,却仅仅只改变了叶瑾凝一个人命运。 可这远远不够。 那些因帝夕而枉死的生灵同样也需要救赎。 于是洛荃晚和九尊心照不宣地选择承担更大的风险,去回到更早的时候来杀掉帝夕,从而可以救下更多人的性命。 天道只是一道规则。 它冰冷无情。 但是九尊有情,他血肉间流淌着鲜活的血,生有跳动的心脏。他心中有大爱,想救万民。 九尊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是无论是我,还是洛荃晚,都产生了失误。” 洛荃晚的失误,就是被帝夕的假死之法给骗了过去,再加上十年时间已到,他消散于天地之间,没能彻彻底底地杀了帝夕。 而九尊的失误,则是他没有经过天道的允许便私自开启时间之术,出现了差错,从而让洛荃晚回去的时间节点早了十年。 九尊虽然贵为统理者,但是他生于这个世间,长于这个世间,依旧在天道规则的束缚内。 在回溯之后,历史会改变,也会清空一切从零开始,九尊的记忆也是如此。 过去的他并不知晓未来的自己会做出怎么样的举动,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溯中,九尊依旧重复这个偏差。 九尊何其聪明,他从蛛丝马迹中就可以推断出自己的时间之术和记忆,很可能受到了天道的限制。 所以,他心中很快就涌现出了计划。 他慢慢地、慢慢地积攒力量,从而挣脱天道的约束。 天道似是觉察到了九尊的反抗,本来想就此惩罚他。可是……这世间除了九尊,再无人可以担任统理者一责。 于是,天道对九尊的约束少了很多,不止如此,就连洛荃晚与叶瑾凝,也得到了它的些许宽容。 可能是在它看来,除了九尊之外,就只有这两人有资格担任它意志的继承人,所以才对他们渐渐宽容起来。 具体就表现在,在最后一次回溯之中,叶瑾凝和洛荃晚的记忆全部都恢复了。 可天道是何物? 它倡导公平公正。 于是在洛荃晚回到过去之后,他将帝夕的记忆也恢复了。 这将会是一场公平的战斗。 洛荃晚也很聪明,他早就想到了天道会是什么德行,所以尽数做了安排。 总结错题、总结得失、甚至很快就想出标准答案的洛荃晚不负众望,终于在第七次回溯中,成功地改变了这一切。 “其实,的确没有什么可感谢地,”九尊看了一会儿山下之景,忽而笑道,“你为这人间做了那么多事,甚至不惜与帝夕同归于尽。而洛荃晚也甘愿以自己的性命为砝码,去回到过去杀死帝夕。” “说到底,你们也都是为了整个人间,为了天下苍生。” “我只是和你们一样罢了。” 叶瑾凝也笑了,缓缓地舒展了眉头,笑得释然。 九尊想了想,又说道:“你那般聪明,可曾想到,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让我安心,”叶瑾凝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若是九尊大人不来找我,我怕会真的以为,这一切都还没有改变,帝夕还没有死呢。” 只有九尊亲自来了,叶瑾凝才可以真正地确认,这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 “说实话,我好像真的挺累的,若是你不来,我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心思再去布局。”叶瑾凝耸了耸肩道。 叶瑾凝这番看似老老实实的话语却让九尊哑然失笑。 笑完过后,九尊却认真地说了一句:“你会的。” 如果他没有来,即使再累,以叶瑾凝的性格,也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再一次布局设计这一切。 不管再来多少次,叶瑾凝依旧是叶瑾凝。 “也许。”叶瑾凝无奈地说道。 云起云落,万顷碧波,山河无恙。 九尊思忖片刻后,坦然笑着说道:“其实,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要不要猜猜看?” 九尊好像格外地喜欢出谜语。 叶瑾凝倒也乐意奉陪。 他稍稍思忖片刻,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恍然道:“莫非是……灵族之事有了转机?” 第118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三) “不止如此,”九尊虽然看着脸色颇为憔悴,但是似乎心情极好,就连平时一成不变的眉眼也弯了起来,愉悦地说道,“我与其他统理者们商议了此事,也与天道达成了共识。” “过程或许复杂了一些,也麻烦了一些,但结果是好的。” “自此之后,灵族一族将会与常人无异,拥有正常的寿命,也会拥有真正的灵魂。”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虽然九尊轻描淡写地说了过去,但是叶瑾凝知晓,他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只是现在,如果再说感谢的话,倒显得有些过轻了。 叶瑾凝心生感慨。 九尊才是这世间,真正的神明啊。 他有着旁人都无可比拟的神性,悲悯,仁慈,正直,无私,谦逊、温和…… 那些被帝夕扭曲了的、上古创世之时的历史,也该恢复如初了,九尊的形象不应该被抹黑。 云海苍茫,山峦叠翠,天地相接。江河如带,蜿蜒于群山之间,波光粼粼,绿林葱郁,鸟兽喧鸣。 说完这些之后,九尊又叹了口气,含着几分怜悯地望向叶瑾凝,说道:“只是……你或许又要等上上千年的光景,才能等到你想等到的那个人……” 这山间的风啊,吹动人的发丝,也吹乱人的思绪。 叶瑾凝浅浅地笑着,并未说话。 待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风景,九尊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同叶瑾凝道了别。 九尊走的时候倒是很潇洒,徒手撕裂了空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留下了叶瑾凝,再一次凝视着山下的的万里河山。 他静静地想着某个人,想着那个人一遍又一遍说过的话,成了他在漫长岁月中唯一支撑着他的念想。 【我们还会再重逢的。】 —— 叶瑾凝虽然拥有着漫长的记忆,但是他好像只在某地遭逢灾难时前去救助,还有很多地方未曾涉足。 他决定化身为一个普通人,去观赏各地的风景,去见识风土人情。 此时距离中土一战,才刚刚过去了半年。 他自穹山出发,一个踏足的地点就是清欢镇。 清欢镇那般烟雨朦胧之景很具有诗意,叶瑾凝在街头漫步时总会有种时光悠长的恬静之感。 ——如果他没有碰见两个叽叽喳喳的幼稚鬼的话。 天权,哦不,现在应该叫她本来名字了,她叫楚灵。 鬼界依旧存在。 因为不管有没有帝夕,人与人之间、各族与各族之间的纷争都不可能停息,怨气依旧存在。有很多人的命运并不是由帝夕造成的,也并没有改变。 但无论是楚灵还是净盘,他们没有死。 他们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界一方领袖,而是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之下,不必依附恨意而活的人。 医馆门口。 楚灵和宁泫正在吵架。 ……也不准确,因为其实是楚灵单方面输出,宁泫急得脸红脖子粗,但是说不过楚灵。 楚灵:“你个傻子,圣女姐姐说她想吃酸的,你买一大壶醋干什么?难道指望着圣女姐姐把它当酒喝吗?” 宁泫:“可醋不就是最酸的吗?” 楚灵:“笨呀,圣女姐姐想吃的是山楂、杨梅、柠檬之类的!” 宁泫:“哦……” 叶瑾凝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惊扰了楚灵和宁泫,让他们二人齐齐回头。 只见身穿白衣,容貌绝世,宛若谪仙的男子,眉眼间含着浅淡的笑意,抱着手臂在旁边不知看了多久。 叶瑾凝笑着说道:“你们好,我是林姑娘的朋友,想冒昧地问一下,她现在怎么样?” “哦!我知道了,哥哥你是圣女姐姐的师兄对吗?”楚灵眼珠子转了转,喜笑颜开地说道。 叶瑾凝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哦,我也知道了,圣女姐姐经常提起你们的,”宁泫是个傻孩子,他摸着下巴回忆着,老老实实地说,“你就是那个,长得比女子还要好看的师兄!” “圣女姐姐说了,嗯……穹山一枝花,东境叶美人。” 叶瑾凝:“……” 林诗晴,你好样的。 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平时看着一本正经,说这种话,和那去逛花楼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楚灵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连忙捂住宁泫那张净说大实话的嘴,将他拖到一边,边走边讪笑着说道:“没有,他瞎说的,圣女姐姐就在里面,哥哥你看看她。” 宁泫:“呜呜呜!” 在医馆侧院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叶瑾凝轻轻走进屋中。 却见林诗晴的小腹隆起,左手拿着一串酸葡萄,右手拿着一颗大大的青色杏子,躺在躺椅上,吃得不亦乐乎。 叶瑾凝:“……” 他在那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这还是自己那个温婉娇弱的师妹吗? 林诗晴见到叶瑾凝,连忙坐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笑着说道:“师兄,好久不见。你来看我了?” 她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以往那种淡淡的愁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闲适和明媚。 “听说你在养胎,所以来送你一个礼物,”叶瑾凝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品质上乘的暖玉,灵气逼人,温润沁透,“这是火鹤玉,将其随身携带,有助于安胎,同时提升自身修为。” 林诗晴的表情顿时欲说还休。 她在那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这还是自己那个抠门的师兄吗? 林诗晴刷新了对叶瑾凝的认知,感动道:“师兄……谢谢你,你竟然特地前来送我礼物。” “倒也不是,”叶瑾凝笑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准备下山周游人间,顺便来此地与你道个别。” 林诗晴了然地点头,十分支持叶瑾凝的举动:“嗯……师兄多出去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叶瑾凝保持微笑:“师妹的意思是说我见识不足吗?” “这倒没有,”林诗晴清丽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戏谑来,但仍旧故作真诚道,“只是师兄若一直呆在山上,未免有些古板,不通情趣。” 她顿了顿,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书上说了,知情趣,懂情调,会调情……是两性关系的相处之道,师兄应该多学一学。” 叶瑾凝:“……” 都说女子怀孕可能会性情大变,可林诗晴在卸掉灵族的一些重担之后,简直有些放飞自我了。 叶瑾凝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微笑:“敢问师妹看的是什么书?” “《绝世仙尊宠妻无度》、《刁蛮娇妻的霸道仙尊》、《萌宝来袭,高冷仙尊的追妻之路》……”林诗晴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念着名字。 叶瑾凝:“……” 这何止是放飞自我,简直是飞上了天,和太阳肩并肩。 林诗晴忽视了叶瑾凝无语的目光,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 只见她神秘兮兮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没有题名的书来,郑重地塞到叶瑾凝的手中。 她虽然表情庄重,但语气间还颇有些得意:“在我观赏完诸多佳作之后,又听你们九苍山的那个谢长老讲述了一些师兄与师父的故事,顿时灵感乍泄,下笔如有神。” “师兄就留着在周游人间的途中好好看看,解解闷。” 叶瑾凝:“……” 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就算了,怎么还自己动手写起来了? 还有谢瑾辞你个#*&,你到底添油加醋地跟林诗晴讲了些什么?都让她能出一本书了! 叶瑾凝嘴角抽搐,根据她看的那些玩意儿,就大致能知晓,她究竟写了一些什么玩意儿了。 第118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三) “不止如此,”九尊虽然看着脸色颇为憔悴,但是似乎心情极好,就连平时一成不变的眉眼也弯了起来,愉悦地说道,“我与其他统理者们商议了此事,也与天道达成了共识。” “过程或许复杂了一些,也麻烦了一些,但结果是好的。” “自此之后,灵族一族将会与常人无异,拥有正常的寿命,也会拥有真正的灵魂。”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虽然九尊轻描淡写地说了过去,但是叶瑾凝知晓,他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只是现在,如果再说感谢的话,倒显得有些过轻了。 叶瑾凝心生感慨。 九尊才是这世间,真正的神明啊。 他有着旁人都无可比拟的神性,悲悯,仁慈,正直,无私,谦逊、温和…… 那些被帝夕扭曲了的、上古创世之时的历史,也该恢复如初了,九尊的形象不应该被抹黑。 云海苍茫,山峦叠翠,天地相接。江河如带,蜿蜒于群山之间,波光粼粼,绿林葱郁,鸟兽喧鸣。 说完这些之后,九尊又叹了口气,含着几分怜悯地望向叶瑾凝,说道:“只是……你或许又要等上上千年的光景,才能等到你想等到的那个人……” 这山间的风啊,吹动人的发丝,也吹乱人的思绪。 叶瑾凝浅浅地笑着,并未说话。 待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风景,九尊意识到自己该走了,同叶瑾凝道了别。 九尊走的时候倒是很潇洒,徒手撕裂了空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留下了叶瑾凝,再一次凝视着山下的的万里河山。 他静静地想着某个人,想着那个人一遍又一遍说过的话,成了他在漫长岁月中唯一支撑着他的念想。 【我们还会再重逢的。】 —— 叶瑾凝虽然拥有着漫长的记忆,但是他好像只在某地遭逢灾难时前去救助,还有很多地方未曾涉足。 他决定化身为一个普通人,去观赏各地的风景,去见识风土人情。 此时距离中土一战,才刚刚过去了半年。 他自穹山出发,一个踏足的地点就是清欢镇。 清欢镇那般烟雨朦胧之景很具有诗意,叶瑾凝在街头漫步时总会有种时光悠长的恬静之感。 ——如果他没有碰见两个叽叽喳喳的幼稚鬼的话。 天权,哦不,现在应该叫她本来名字了,她叫楚灵。 鬼界依旧存在。 因为不管有没有帝夕,人与人之间、各族与各族之间的纷争都不可能停息,怨气依旧存在。有很多人的命运并不是由帝夕造成的,也并没有改变。 但无论是楚灵还是净盘,他们没有死。 他们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界一方领袖,而是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之下,不必依附恨意而活的人。 医馆门口。 楚灵和宁泫正在吵架。 ……也不准确,因为其实是楚灵单方面输出,宁泫急得脸红脖子粗,但是说不过楚灵。 楚灵:“你个傻子,圣女姐姐说她想吃酸的,你买一大壶醋干什么?难道指望着圣女姐姐把它当酒喝吗?” 宁泫:“可醋不就是最酸的吗?” 楚灵:“笨呀,圣女姐姐想吃的是山楂、杨梅、柠檬之类的!” 宁泫:“哦……” 叶瑾凝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惊扰了楚灵和宁泫,让他们二人齐齐回头。 只见身穿白衣,容貌绝世,宛若谪仙的男子,眉眼间含着浅淡的笑意,抱着手臂在旁边不知看了多久。 叶瑾凝笑着说道:“你们好,我是林姑娘的朋友,想冒昧地问一下,她现在怎么样?” “哦!我知道了,哥哥你是圣女姐姐的师兄对吗?”楚灵眼珠子转了转,喜笑颜开地说道。 叶瑾凝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哦,我也知道了,圣女姐姐经常提起你们的,”宁泫是个傻孩子,他摸着下巴回忆着,老老实实地说,“你就是那个,长得比女子还要好看的师兄!” “圣女姐姐说了,嗯……穹山一枝花,东境叶美人。” 叶瑾凝:“……” 林诗晴,你好样的。 你个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平时看着一本正经,说这种话,和那去逛花楼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楚灵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连忙捂住宁泫那张净说大实话的嘴,将他拖到一边,边走边讪笑着说道:“没有,他瞎说的,圣女姐姐就在里面,哥哥你看看她。” 宁泫:“呜呜呜!” 在医馆侧院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叶瑾凝轻轻走进屋中。 却见林诗晴的小腹隆起,左手拿着一串酸葡萄,右手拿着一颗大大的青色杏子,躺在躺椅上,吃得不亦乐乎。 叶瑾凝:“……” 他在那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这还是自己那个温婉娇弱的师妹吗? 林诗晴见到叶瑾凝,连忙坐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笑着说道:“师兄,好久不见。你来看我了?” 她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以往那种淡淡的愁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闲适和明媚。 “听说你在养胎,所以来送你一个礼物,”叶瑾凝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品质上乘的暖玉,灵气逼人,温润沁透,“这是火鹤玉,将其随身携带,有助于安胎,同时提升自身修为。” 林诗晴的表情顿时欲说还休。 她在那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这还是自己那个抠门的师兄吗? 林诗晴刷新了对叶瑾凝的认知,感动道:“师兄……谢谢你,你竟然特地前来送我礼物。” “倒也不是,”叶瑾凝笑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准备下山周游人间,顺便来此地与你道个别。” 林诗晴了然地点头,十分支持叶瑾凝的举动:“嗯……师兄多出去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 叶瑾凝保持微笑:“师妹的意思是说我见识不足吗?” “这倒没有,”林诗晴清丽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戏谑来,但仍旧故作真诚道,“只是师兄若一直呆在山上,未免有些古板,不通情趣。” 她顿了顿,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书上说了,知情趣,懂情调,会调情……是两性关系的相处之道,师兄应该多学一学。” 叶瑾凝:“……” 都说女子怀孕可能会性情大变,可林诗晴在卸掉灵族的一些重担之后,简直有些放飞自我了。 叶瑾凝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微笑:“敢问师妹看的是什么书?” “《绝世仙尊宠妻无度》、《刁蛮娇妻的霸道仙尊》、《萌宝来袭,高冷仙尊的追妻之路》……”林诗晴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念着名字。 叶瑾凝:“……” 这何止是放飞自我,简直是飞上了天,和太阳肩并肩。 林诗晴忽视了叶瑾凝无语的目光,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灵光一闪。 只见她神秘兮兮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没有题名的书来,郑重地塞到叶瑾凝的手中。 她虽然表情庄重,但语气间还颇有些得意:“在我观赏完诸多佳作之后,又听你们九苍山的那个谢长老讲述了一些师兄与师父的故事,顿时灵感乍泄,下笔如有神。” “师兄就留着在周游人间的途中好好看看,解解闷。” 叶瑾凝:“……” 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就算了,怎么还自己动手写起来了? 还有谢瑾辞你个#*&,你到底添油加醋地跟林诗晴讲了些什么?都让她能出一本书了! 叶瑾凝嘴角抽搐,根据她看的那些玩意儿,就大致能知晓,她究竟写了一些什么玩意儿了。 第119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四) 林诗晴已经无法按耐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眼睛亮亮的,期待中带着一点小得意。 ……敢情还以为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 叶瑾凝也不忍拂去她的面子,只好将她的巨作收进了储物袋。 虽然他面上依旧带着微笑,但内心已经犹如狂风过境一般寸草不生。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乱七八糟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直到楚灵和宁泫再次探头探脑地进来,端来一碗苦味弥漫的药。 叶瑾凝意识到自己也该离开此地了,他含着浅浅的笑意扫视了一眼三人,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而后一一同他们道别。 天边乌色沉沉,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叶瑾凝站在医馆门口,撑起一把油纸伞,缓步离去。 此去一别,将近百年,他都会在人间辗转,去见识那繁华的世间。 林诗晴望着他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轻轻叹息:“下一次再见面,估计就是下一次了。” 楚灵:“……” 圣女姐姐又在玩什么废话文学。 叶瑾凝没有使用灵力,而是如同最平常不过的旅人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清欢镇。 烟笼江水,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青山万里延绵,他站立在舟头,赏景无数。 ——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精美的小台子设在茶楼的中央,周围包厢里的听客皆是聚精会神。 说书先生身着朴素的长衫,手持折扇,精神抖擞地站在台上,声音亮如红钟,抑扬顿挫。 “要说那月影宗啊,如今可真是蒸蒸日上,竟在宗门比试大会上拔得头筹!不仅远远胜过了那沉夜门、离朽斋、云寂阁,甚至还压了九苍山一头!” 底下人议论纷纷,皆是惊讶之色,有人出声道:“啊?但我听说,月影宗的许尊者与九苍山的叶尊者、谢长老关系都不错啊。” 有人回应他说:“这就是格局问题了,宗门比试只是切磋,各派之间友好交流。并不影响各门派之间的关系。” “对呀对呀,在几百年前,许尊者就和他们相熟了。许尊者的天赋惊才绝艳,但是天妒英才,他天生患有心疾,注定活不长久。是叶尊者自海外归来,寻来了蓬莱草,然后谢长老耗费数年时间,才治好了他。” 听到这里,坐在包厢里品茗的叶瑾凝不禁勾起了唇角,露出释然的微笑。 前六次回溯中,许念舟因患有心疾,纵使天赋惊人,心怀苍生,在创建了月影宗之后就因病去世了。 之后的月影宗,也被心怀不轨之人所掌控,导致出现了惨剧。 幸好这次他救下了他,还顺便治好了同样患有心疾的林诗晴。 如今的月影宗有许念舟监管,虽然已经更迭了好几代宗主,但都是贤明之人。 说书先生被台下的听众打断,也不恼,笑眯眯地等他们说完,才继续开口。 “诸位可知,此次的宗门比试大会可谓是百花齐放啊!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盛景!” “月影宗弟子栎槡,九苍山弟子东皇罹、宋瑾舟、沈瑾辰、陆瑾轩……还有沉夜门弟子夜芷、云寂阁弟子云殇、离朽斋弟子离沅、还有南疆的少主……都在大会中脱颖而出!” “尤其是月影宗的栎槡,更是赢得了所有弟子中的魁首!” “诸位可能不知,这几位少年,都不一般,各有各的故事!” “首先便来说说栎槡。他的母亲可是妖族的第一美人栎棱,父亲是魔族之主洛乾!但可惜啊,那洛乾始乱终弃,转而与魔族的另外一个,名为傅晴的女子成了婚,还生下了一子。” “栎棱那女子刚毅果决,与洛乾恩断义绝,没有过多纠缠。不仅如今,更令人惊叹的是……” 说书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栎棱居然与傅晴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二人相约游历人间,将儿子丈夫什么的都抛之脑后!” “啊?” 底下人都惊呆了。 还能这么玩! “其次我们来说说离沅。他幼年时期的经历极其凄惨,全家在一夜之间被仇家灭门,他便想尽办法,以牙还牙,一把火烧死了仇家,就连自己也差点命丧火海。” 底下有人感叹:“他那时才多大啊……” “对呀对呀,小小年纪了不得。” 说书先生晃了晃扇子,说道:“多亏了叶尊者从火海中救下了他,还把他送到了西荒的离朽斋。” “他倒也争气,如今也算是名扬天下了。” 叶瑾凝放下杯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离沅此人,性格执拗,心思缜密深沉,与栎槡有几分相似。但是只要认准了一个人,就会为之赴汤蹈火。 在前六次回溯中都是被帝夕所救,继而效忠于他。 这次帝夕已死,叶瑾凝也不忍看他就那般死了,于是顺手救下他。 好在这孩子没有长歪,虽然变成了叶瑾凝的唯粉,但也算得上是修真界的大好青年了。 说书先生还在口若悬河地讲着,但叶瑾凝却没有再继续听了。 他在人间已经度过了几百年的时光。这几百年来,他做了很多事情,也去了很多地方,五洲各地到处都有他的足迹,就连海外的蓬莱仙岛,他也涉足过。 眼下,也该回到九苍山好好休息一下了。 叶瑾凝在聚贤楼里休整了片刻,便提起剑飞向了九苍山。 谢瑾辞等人见到活着的叶瑾凝之后,纷纷感叹今日是什么鬼天气怎么就把这人给吹了回来呢。 以谢瑾辞为首的长老们、还有以东皇罹为首的弟子们,团团将叶瑾凝围住,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还有一群小弟子,好奇传说中的叶尊者究竟长什么样,争先恐后地跑到主峰上,想要一睹芳容。 叶瑾凝顿时觉得自己像异兽园里被围观的猴。 还没等众人商议着怎么欢迎叶尊者回归九苍山,叶瑾凝就挥了挥袖子,高贵冷艳地宣布了一件事情—— 他要闭关。 谢瑾辞听了之后很是无语,旁人可能不太敢怼叶瑾凝,可是他敢:“你的修为已经到了渡劫期,还闭个什么关?还是说,你又想飞升成神了?” 当然不是。 如果他真的再次飞升了,九尊一定会又来忽悠他,成为所谓的统理者了。 他可没兴趣。 叶瑾凝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如今我也只是渡劫期初期而已,我若是闭关,估计可以到达巅峰期。” “如今修真界安定,魔族你也成功地安置在了冰原之下,你要那么高的修为干什么?”谢瑾辞惊了,好奇地问道。 叶瑾凝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是保持我的美貌。你不知道吗?修为越高,越是驻颜有术。” “我可不想再次碰见他时,年老色衰,那会让我感觉到很自卑。” 谢瑾辞:“……” 行。 他竟无言以对。 反正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这是一种什么神奇的心态。 于是乎,叶瑾凝说干就干,囤了一堆吃的和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后,正式闭关于朝华洞。 谢瑾辞毫不留情地吐槽:“你这是去闭关吗?闭关不是讲究辟谷和清心寡欲吗?” “那多没意思啊。”叶瑾凝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向谢瑾辞告了个别,转身就进入了朝华洞,顺便做了个结界。 长老和弟子目送他闭关,而后慢慢地散去了。 谢瑾辞在离去之前,凝视着那道结界,叹了一口气。 虽然叶瑾凝顾左右而言他,对谢瑾辞说了一个荒唐的理由,其余人也只当他是想让修为更上一层楼。 但谢瑾辞心里还是明白缘由的。 这上千年的等待,何其孤独。 游历已经结束,或许闭关……也能让他觉得,时光过得更快些。 第119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四) 林诗晴已经无法按耐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眼睛亮亮的,期待中带着一点小得意。 ……敢情还以为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 叶瑾凝也不忍拂去她的面子,只好将她的巨作收进了储物袋。 虽然他面上依旧带着微笑,但内心已经犹如狂风过境一般寸草不生。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乱七八糟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直到楚灵和宁泫再次探头探脑地进来,端来一碗苦味弥漫的药。 叶瑾凝意识到自己也该离开此地了,他含着浅浅的笑意扫视了一眼三人,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而后一一同他们道别。 天边乌色沉沉,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叶瑾凝站在医馆门口,撑起一把油纸伞,缓步离去。 此去一别,将近百年,他都会在人间辗转,去见识那繁华的世间。 林诗晴望着他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轻轻叹息:“下一次再见面,估计就是下一次了。” 楚灵:“……” 圣女姐姐又在玩什么废话文学。 叶瑾凝没有使用灵力,而是如同最平常不过的旅人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清欢镇。 烟笼江水,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青山万里延绵,他站立在舟头,赏景无数。 ——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精美的小台子设在茶楼的中央,周围包厢里的听客皆是聚精会神。 说书先生身着朴素的长衫,手持折扇,精神抖擞地站在台上,声音亮如红钟,抑扬顿挫。 “要说那月影宗啊,如今可真是蒸蒸日上,竟在宗门比试大会上拔得头筹!不仅远远胜过了那沉夜门、离朽斋、云寂阁,甚至还压了九苍山一头!” 底下人议论纷纷,皆是惊讶之色,有人出声道:“啊?但我听说,月影宗的许尊者与九苍山的叶尊者、谢长老关系都不错啊。” 有人回应他说:“这就是格局问题了,宗门比试只是切磋,各派之间友好交流。并不影响各门派之间的关系。” “对呀对呀,在几百年前,许尊者就和他们相熟了。许尊者的天赋惊才绝艳,但是天妒英才,他天生患有心疾,注定活不长久。是叶尊者自海外归来,寻来了蓬莱草,然后谢长老耗费数年时间,才治好了他。” 听到这里,坐在包厢里品茗的叶瑾凝不禁勾起了唇角,露出释然的微笑。 前六次回溯中,许念舟因患有心疾,纵使天赋惊人,心怀苍生,在创建了月影宗之后就因病去世了。 之后的月影宗,也被心怀不轨之人所掌控,导致出现了惨剧。 幸好这次他救下了他,还顺便治好了同样患有心疾的林诗晴。 如今的月影宗有许念舟监管,虽然已经更迭了好几代宗主,但都是贤明之人。 说书先生被台下的听众打断,也不恼,笑眯眯地等他们说完,才继续开口。 “诸位可知,此次的宗门比试大会可谓是百花齐放啊!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盛景!” “月影宗弟子栎槡,九苍山弟子东皇罹、宋瑾舟、沈瑾辰、陆瑾轩……还有沉夜门弟子夜芷、云寂阁弟子云殇、离朽斋弟子离沅、还有南疆的少主……都在大会中脱颖而出!” “尤其是月影宗的栎槡,更是赢得了所有弟子中的魁首!” “诸位可能不知,这几位少年,都不一般,各有各的故事!” “首先便来说说栎槡。他的母亲可是妖族的第一美人栎棱,父亲是魔族之主洛乾!但可惜啊,那洛乾始乱终弃,转而与魔族的另外一个,名为傅晴的女子成了婚,还生下了一子。” “栎棱那女子刚毅果决,与洛乾恩断义绝,没有过多纠缠。不仅如今,更令人惊叹的是……” 说书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栎棱居然与傅晴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二人相约游历人间,将儿子丈夫什么的都抛之脑后!” “啊?” 底下人都惊呆了。 还能这么玩! “其次我们来说说离沅。他幼年时期的经历极其凄惨,全家在一夜之间被仇家灭门,他便想尽办法,以牙还牙,一把火烧死了仇家,就连自己也差点命丧火海。” 底下有人感叹:“他那时才多大啊……” “对呀对呀,小小年纪了不得。” 说书先生晃了晃扇子,说道:“多亏了叶尊者从火海中救下了他,还把他送到了西荒的离朽斋。” “他倒也争气,如今也算是名扬天下了。” 叶瑾凝放下杯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离沅此人,性格执拗,心思缜密深沉,与栎槡有几分相似。但是只要认准了一个人,就会为之赴汤蹈火。 在前六次回溯中都是被帝夕所救,继而效忠于他。 这次帝夕已死,叶瑾凝也不忍看他就那般死了,于是顺手救下他。 好在这孩子没有长歪,虽然变成了叶瑾凝的唯粉,但也算得上是修真界的大好青年了。 说书先生还在口若悬河地讲着,但叶瑾凝却没有再继续听了。 他在人间已经度过了几百年的时光。这几百年来,他做了很多事情,也去了很多地方,五洲各地到处都有他的足迹,就连海外的蓬莱仙岛,他也涉足过。 眼下,也该回到九苍山好好休息一下了。 叶瑾凝在聚贤楼里休整了片刻,便提起剑飞向了九苍山。 谢瑾辞等人见到活着的叶瑾凝之后,纷纷感叹今日是什么鬼天气怎么就把这人给吹了回来呢。 以谢瑾辞为首的长老们、还有以东皇罹为首的弟子们,团团将叶瑾凝围住,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 还有一群小弟子,好奇传说中的叶尊者究竟长什么样,争先恐后地跑到主峰上,想要一睹芳容。 叶瑾凝顿时觉得自己像异兽园里被围观的猴。 还没等众人商议着怎么欢迎叶尊者回归九苍山,叶瑾凝就挥了挥袖子,高贵冷艳地宣布了一件事情—— 他要闭关。 谢瑾辞听了之后很是无语,旁人可能不太敢怼叶瑾凝,可是他敢:“你的修为已经到了渡劫期,还闭个什么关?还是说,你又想飞升成神了?” 当然不是。 如果他真的再次飞升了,九尊一定会又来忽悠他,成为所谓的统理者了。 他可没兴趣。 叶瑾凝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如今我也只是渡劫期初期而已,我若是闭关,估计可以到达巅峰期。” “如今修真界安定,魔族你也成功地安置在了冰原之下,你要那么高的修为干什么?”谢瑾辞惊了,好奇地问道。 叶瑾凝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是保持我的美貌。你不知道吗?修为越高,越是驻颜有术。” “我可不想再次碰见他时,年老色衰,那会让我感觉到很自卑。” 谢瑾辞:“……” 行。 他竟无言以对。 反正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这是一种什么神奇的心态。 于是乎,叶瑾凝说干就干,囤了一堆吃的和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后,正式闭关于朝华洞。 谢瑾辞毫不留情地吐槽:“你这是去闭关吗?闭关不是讲究辟谷和清心寡欲吗?” “那多没意思啊。”叶瑾凝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向谢瑾辞告了个别,转身就进入了朝华洞,顺便做了个结界。 长老和弟子目送他闭关,而后慢慢地散去了。 谢瑾辞在离去之前,凝视着那道结界,叹了一口气。 虽然叶瑾凝顾左右而言他,对谢瑾辞说了一个荒唐的理由,其余人也只当他是想让修为更上一层楼。 但谢瑾辞心里还是明白缘由的。 这上千年的等待,何其孤独。 游历已经结束,或许闭关……也能让他觉得,时光过得更快些。 第120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五) 外界风云更替,光阴流转,时光变幻。然而对朝华洞中的叶瑾凝来说,已经不知晓岁月究竟到了几时。 洞中的青藤枯了又生,生了又长,长了又老,老了又枯。 他懒得去记今夕是何年,也不愿意去记。 只是在慢慢悠悠地将修为突破到了渡劫期巅峰之后,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决定出关。 他伸了个懒腰,从朝华洞里走了出来。 奇怪。 他明明早就传音告诉谢瑾辞他们,他会出关,为什么没有人来迎接他呢? 罢了,许是他闭关太久,不晓外界之事,他们应当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 叶瑾凝也不在意,决定先去闲水居打扫一下卫生。 这么长时间了,闲水居的灰一定要过膝盖了。 然而,在他推开闲水居门的那一刹那,却见小桥流水,屋舍整洁,亭亭有序。 他心底惊喜,却有几分疑惑。 是谁如此好心,竟然将他把庭院都打扫了? 却见竹屋中的窗户边突然闪过一道人影,有霹雳哐啷的声音自屋中传出,声音极大。 叶瑾凝心下一惊,连忙推开竹屋的门。 只见谢瑾辞和东皇罹两人,一人拿着一把扫帚,苦大仇深,屋中尘土飞扬,书柜倒落,书籍散落一地。 三人对视间,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还没等叶瑾凝来得及感动,就听谢瑾辞张嘴小声抱怨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还没……” “没关系!能打扫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来。”叶瑾凝笑眯眯地说道,“只是……你们为何不用除尘诀?” 谢瑾辞继续小声嘟囔:“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东皇罹干笑了两声,立即念了几道除尘诀,而后又用用灵力将倒落一地的书柜扶正,将书籍归位,屋中顿时干净整洁。 他将扫帚扔在一边,整理了下衣服,道:“恭迎尊者出关,尊者看这闲水居,还有什么可以欠缺的吗?” 叶瑾凝想了想:“没有。” 东皇罹一直是个很敬重他的孩子,慎重地问道:“叶尊者觉得,您还需要些什么吗?或着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看着他现在的装容,应当已经是九苍山的山主了,让山主来为他做这些事情,叶瑾凝总有一些罪恶感。 但是人家好歹也是一片心意,叶瑾凝也不好拂了,只好已读乱回:“唔,闲水居晚上可能有点黑,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一盏照明灯。” 哦,有点黑。 照明灯。 东皇罹明白了。 告别了这两人,叶瑾凝独自坐在闲水居中,百无聊赖,打开了灵书,翻起了帖子和论坛。 【帖子:震惊,月影宗弟子栎槡居然当上了妖族之主! 落坨翔子:哇,我才知道栎槡居然是妖族。 五行缺肉回复落坨翔子:我也是。 落坨翔子回复五行缺肉:你也是妖族吗? 五行缺肉回复落坨翔子:……我的意思是,我也是才知道。】 叶瑾凝:“……” 接着翻下一条帖子。 【帖子:震惊,沉夜门门主夜芷和云寂阁阁主云殇,二人竟然终成眷属!】 这一条倒是正常一点,底下人全是祝福的,还有一些单身的孩子发出羡慕嫉妒的声音。 【帖子:震惊,话本界巨头浮云沉舟携四本巨作强势来袭——《这个离寒明明超强却过分病娇》、《霸道师兄爱上我》、《高冷美人温楣与我的二三事》、《纯情师妹火辣辣——沐颜太难缠》。 沐雨赏颜:齐蕴澄你又皮痒了? 寒意孤光:沐雨赏颜,夜师妹有没有兴趣去杀人? 沐雨赏颜回复寒意孤光: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温州之梅回复沐雨赏颜:加我一个。】 叶瑾凝:“……” 好好好。 看来他这次闭关,竟是足足闭了上百年。 这帮熊孩子玩得还挺花。 他有些好笑地合上了书,闭目养神。 —— 接下来的几天,叶瑾凝觉得自己受到了针对。 不知为何,好像所有人都在躲着他。 就算是难得出来走走,叶瑾凝不管是碰到了谁,那个人都会仓皇地逃走,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就连东皇罹,见到他也说不了几句话,而是十分敷衍地应和着他的话,接着就说自己还有事,需要先行离去。 叶瑾凝不理解。 叶瑾凝不明白。 叶瑾凝想不通。 他有这么招人嫌吗? 叶瑾凝托着下巴,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肤若凝脂,狐狸眼流光溢彩,唇不点而红,怎么看都是一美人。 夜幕降临,他看了一会镜子之后,决定还是洗洗睡。 岂料就在他刚躺下床,突然收到了来自东皇罹的传音—— “十万火急,速来议事堂!” 叶瑾凝心里咯噔一声,蹙了蹙眉,恐生出什么事端,稍作收拾就连忙奔向议事堂。 九苍山主峰上,原本宽敞的议事堂内现在有很多人。 不仅九苍山的长老和弟子们在,其余门派的长老和弟子们也来了,就连许念舟、林诗晴、栎槡这种已经好久不管闲事的人也来了。 他们一个个都面露凝重,神情严肃,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事一般。 叶瑾凝顿感不妙,心下一沉,凝神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谢瑾辞走过来,长长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盯着叶瑾凝。 叶瑾凝屏息凝神。 谢瑾辞面色严肃、眼神坚定地像是要杀人、一字一顿道—— “师弟,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叶瑾凝僵在原地。 下一秒,原本安静的议事堂整个沸腾起来,声音如洪钟一般,齐齐喊道:“叶尊者,生辰快乐!” 叶瑾凝脑瓜子被震得嗡嗡的。 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这些人这几天神神秘秘地,是在为他准备生辰啊! 不过他很感动。 因为好歹他们喊的是“生辰快乐”,而不是叶尊者多少年大寿,祝贺叶尊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 紧接着,极其靠谱的九苍山大弟子东皇修然,像变戏法一样,凭空而出一桌子菜肴和佳酿,整个议事堂瞬间变成了欢乐的宴席。 九苍山议事堂,一个原本用来干正事的地方,竟被用来做这种事情。 一堆人坐在一起,谈笑声几乎将屋顶掀翻。 首先上场的是一号选手东皇罹,他自储物袋中掏出一盏泛着细碎流光的灯,浑身镶嵌着闪闪发光的灵石,发出的光堪比星辰,美不胜收。 “这是我送给尊者的生辰礼物,九转琉璃灯,尊者可还喜欢?”东皇罹轻咳一声,掩去语气中的期待。 叶瑾凝:“……” 原来你当时问我需要什么是这个意思。 不早说。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叶瑾凝只好收了它,笑着说了一句:“多谢,我很喜欢。” 东皇罹得到了肯定,心情愉悦至极,眉眼间还颇为得意。 其次上场的是二号选手离沅。 他作为叶瑾凝如今的唯粉,自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大框闪闪发光的夜明珠,顿时,整个议事堂亮若白昼。 叶瑾凝:“……” 好家伙,这和东皇罹送的九转琉璃盏不就是一个性质的吗? 而且一送就是一大筐。 哪家送夜明珠的计量单位要用筐啊?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接下来上场的选手们,齐刷刷送了好多东西。 譬如,用深海月光石雕刻而成的手镯、在夜晚能发出璀璨光芒的夜幽独兰,聚集日月精华而生长出的、会发光的月华仙草…… 你相信光吗? 反正叶瑾凝是相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不仅相信,他现在就是光。 他就是整个修真界最亮的仔。 第120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五) 外界风云更替,光阴流转,时光变幻。然而对朝华洞中的叶瑾凝来说,已经不知晓岁月究竟到了几时。 洞中的青藤枯了又生,生了又长,长了又老,老了又枯。 他懒得去记今夕是何年,也不愿意去记。 只是在慢慢悠悠地将修为突破到了渡劫期巅峰之后,才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决定出关。 他伸了个懒腰,从朝华洞里走了出来。 奇怪。 他明明早就传音告诉谢瑾辞他们,他会出关,为什么没有人来迎接他呢? 罢了,许是他闭关太久,不晓外界之事,他们应当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 叶瑾凝也不在意,决定先去闲水居打扫一下卫生。 这么长时间了,闲水居的灰一定要过膝盖了。 然而,在他推开闲水居门的那一刹那,却见小桥流水,屋舍整洁,亭亭有序。 他心底惊喜,却有几分疑惑。 是谁如此好心,竟然将他把庭院都打扫了? 却见竹屋中的窗户边突然闪过一道人影,有霹雳哐啷的声音自屋中传出,声音极大。 叶瑾凝心下一惊,连忙推开竹屋的门。 只见谢瑾辞和东皇罹两人,一人拿着一把扫帚,苦大仇深,屋中尘土飞扬,书柜倒落,书籍散落一地。 三人对视间,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还没等叶瑾凝来得及感动,就听谢瑾辞张嘴小声抱怨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还没……” “没关系!能打扫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来。”叶瑾凝笑眯眯地说道,“只是……你们为何不用除尘诀?” 谢瑾辞继续小声嘟囔:“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东皇罹干笑了两声,立即念了几道除尘诀,而后又用用灵力将倒落一地的书柜扶正,将书籍归位,屋中顿时干净整洁。 他将扫帚扔在一边,整理了下衣服,道:“恭迎尊者出关,尊者看这闲水居,还有什么可以欠缺的吗?” 叶瑾凝想了想:“没有。” 东皇罹一直是个很敬重他的孩子,慎重地问道:“叶尊者觉得,您还需要些什么吗?或着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看着他现在的装容,应当已经是九苍山的山主了,让山主来为他做这些事情,叶瑾凝总有一些罪恶感。 但是人家好歹也是一片心意,叶瑾凝也不好拂了,只好已读乱回:“唔,闲水居晚上可能有点黑,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一盏照明灯。” 哦,有点黑。 照明灯。 东皇罹明白了。 告别了这两人,叶瑾凝独自坐在闲水居中,百无聊赖,打开了灵书,翻起了帖子和论坛。 【帖子:震惊,月影宗弟子栎槡居然当上了妖族之主! 落坨翔子:哇,我才知道栎槡居然是妖族。 五行缺肉回复落坨翔子:我也是。 落坨翔子回复五行缺肉:你也是妖族吗? 五行缺肉回复落坨翔子:……我的意思是,我也是才知道。】 叶瑾凝:“……” 接着翻下一条帖子。 【帖子:震惊,沉夜门门主夜芷和云寂阁阁主云殇,二人竟然终成眷属!】 这一条倒是正常一点,底下人全是祝福的,还有一些单身的孩子发出羡慕嫉妒的声音。 【帖子:震惊,话本界巨头浮云沉舟携四本巨作强势来袭——《这个离寒明明超强却过分病娇》、《霸道师兄爱上我》、《高冷美人温楣与我的二三事》、《纯情师妹火辣辣——沐颜太难缠》。 沐雨赏颜:齐蕴澄你又皮痒了? 寒意孤光:沐雨赏颜,夜师妹有没有兴趣去杀人? 沐雨赏颜回复寒意孤光: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温州之梅回复沐雨赏颜:加我一个。】 叶瑾凝:“……” 好好好。 看来他这次闭关,竟是足足闭了上百年。 这帮熊孩子玩得还挺花。 他有些好笑地合上了书,闭目养神。 —— 接下来的几天,叶瑾凝觉得自己受到了针对。 不知为何,好像所有人都在躲着他。 就算是难得出来走走,叶瑾凝不管是碰到了谁,那个人都会仓皇地逃走,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就连东皇罹,见到他也说不了几句话,而是十分敷衍地应和着他的话,接着就说自己还有事,需要先行离去。 叶瑾凝不理解。 叶瑾凝不明白。 叶瑾凝想不通。 他有这么招人嫌吗? 叶瑾凝托着下巴,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肤若凝脂,狐狸眼流光溢彩,唇不点而红,怎么看都是一美人。 夜幕降临,他看了一会镜子之后,决定还是洗洗睡。 岂料就在他刚躺下床,突然收到了来自东皇罹的传音—— “十万火急,速来议事堂!” 叶瑾凝心里咯噔一声,蹙了蹙眉,恐生出什么事端,稍作收拾就连忙奔向议事堂。 九苍山主峰上,原本宽敞的议事堂内现在有很多人。 不仅九苍山的长老和弟子们在,其余门派的长老和弟子们也来了,就连许念舟、林诗晴、栎槡这种已经好久不管闲事的人也来了。 他们一个个都面露凝重,神情严肃,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事一般。 叶瑾凝顿感不妙,心下一沉,凝神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谢瑾辞走过来,长长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盯着叶瑾凝。 叶瑾凝屏息凝神。 谢瑾辞面色严肃、眼神坚定地像是要杀人、一字一顿道—— “师弟,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叶瑾凝僵在原地。 下一秒,原本安静的议事堂整个沸腾起来,声音如洪钟一般,齐齐喊道:“叶尊者,生辰快乐!” 叶瑾凝脑瓜子被震得嗡嗡的。 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这些人这几天神神秘秘地,是在为他准备生辰啊! 不过他很感动。 因为好歹他们喊的是“生辰快乐”,而不是叶尊者多少年大寿,祝贺叶尊者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 紧接着,极其靠谱的九苍山大弟子东皇修然,像变戏法一样,凭空而出一桌子菜肴和佳酿,整个议事堂瞬间变成了欢乐的宴席。 九苍山议事堂,一个原本用来干正事的地方,竟被用来做这种事情。 一堆人坐在一起,谈笑声几乎将屋顶掀翻。 首先上场的是一号选手东皇罹,他自储物袋中掏出一盏泛着细碎流光的灯,浑身镶嵌着闪闪发光的灵石,发出的光堪比星辰,美不胜收。 “这是我送给尊者的生辰礼物,九转琉璃灯,尊者可还喜欢?”东皇罹轻咳一声,掩去语气中的期待。 叶瑾凝:“……” 原来你当时问我需要什么是这个意思。 不早说。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叶瑾凝只好收了它,笑着说了一句:“多谢,我很喜欢。” 东皇罹得到了肯定,心情愉悦至极,眉眼间还颇为得意。 其次上场的是二号选手离沅。 他作为叶瑾凝如今的唯粉,自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大框闪闪发光的夜明珠,顿时,整个议事堂亮若白昼。 叶瑾凝:“……” 好家伙,这和东皇罹送的九转琉璃盏不就是一个性质的吗? 而且一送就是一大筐。 哪家送夜明珠的计量单位要用筐啊?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接下来上场的选手们,齐刷刷送了好多东西。 譬如,用深海月光石雕刻而成的手镯、在夜晚能发出璀璨光芒的夜幽独兰,聚集日月精华而生长出的、会发光的月华仙草…… 你相信光吗? 反正叶瑾凝是相信了,而且深信不疑。 不仅相信,他现在就是光。 他就是整个修真界最亮的仔。 第121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六) “师弟你绝对想不到,我们为你准备了一百零八的寿桃!当当当当!” 谢瑾辞打了个响指,桌子上顿时出现了堆积而成的寿桃山。 叶瑾凝:“……” 虽然不明白一百零八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但是据他所知,寿桃是指年过花甲之后的人,在过寿的时候用的用面粉制成的桃。 这样一搞,他倒真的像个老不死了。 闹心,太闹心了。 虽然这么腹诽着,但是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来,眼眸微微氤氲。 文化人代表齐蕴澄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道:“祝叶尊者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为祝寿辞!” 好家伙,真成祝寿了! 叶瑾凝嘴角一抽:“真是多谢各位了。” 为表感谢,叶瑾凝站起身来,第一杯酒敬所有人。 很多年轻的弟子都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叶尊者,本以为他横眉冷对,面若罗刹,十分凶悍,结果今日一见,没想到他不仅容颜绝世,而且性格温柔亲和,不由得心生好感。 宋瑾舟轻咳一声,自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清了清嗓子,念道:“接下来,有请夕阳红歌舞团,来为大家表演一支歌舞!” 叶瑾凝看着这熟悉的形式,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回溯之时的新年,也是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群魔乱舞。 真是好一个做作不清纯。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表演的节目是一个接着一个,酒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 宴酣之时,青玥提出了一个鬼点子,决定让这群来自五湖四海,各门各派,甚至还有妖族的伙伴们,玩一个很简单的小游戏。 名字叫做击鼓传花。 游戏规则便是由叶瑾凝开始,按照顺序伦次将花传给下一个人,直到击鼓声停,花停留在哪个人手中,就由在座的诸位可以提问其一个真心话,或者可以指定其做一件事情。 若是回答不上来真心话,或是不想做提出的那件事,就必须得罚酒三杯。 叶瑾凝很久没看过这样的好戏了,有些跃跃欲试。 “咚——”击鼓声开始。 叶瑾凝自手中凝出一朵苍兰花,飞快地传给下一个人。 在座的都是修道之人,苍兰花以飞快地速度传来传来传去,看得人眼花缭乱。 “咚——”击鼓声停止。 叶瑾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究竟是哪个倒霉蛋。 定睛一看,竟是云殇。 云殇看了看手中的苍兰花,哑然失笑。 凌扶风很想坑一坑自家阁主,趁着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起哄道:“云阁主,您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夜门主的?” “对呀对呀!”其余人也十分期待云殇的回答。 夜芷脸颊一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连忙低下头假装喝酒。 云殇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盯着夜芷,轻声说道:“是蓄谋已久的一见钟情。” “哇哦!” “云阁主霸气!”众人大叫起来。 估计今晚的这场游戏,会成为明天修真界论坛的热门话题。 “咚——”击鼓声开始。 苍兰花再次流转。 “咚——”停止。 这次拿到花的居然是许念舟。 他作为修真界与叶瑾凝并肩为尊者的存在,除了叶瑾凝和谢瑾辞,没有人敢问他问题。 许念舟自耳根处一直红到了脸颊,有些局促不安。 估计只有他们二人知晓,许念舟这些年来分毫未变,一直都是最初那个赤忱单纯的少年。 谢瑾辞很想逗逗他,故意问道:“许尊者认为,整个修真界最好看的女子是谁?” 底下人都暗戳戳地期待许念舟的回答。 叶瑾凝托着腮看好戏。 “嗯……林、林姑娘最好看。”许念舟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其余人听到这个答案,都是怪笑一声,起哄声此起彼伏。 林诗晴倒是神色不变。 只有叶瑾凝和谢瑾辞二人笑个不停,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许念舟这辈子认识的女修总共就两个,一个是夜芷,一个是林诗晴。二人皆是容貌倾城,绝色之姿。 夜芷方才已经被起过一次哄了,他说林诗晴也是无可厚非。 游戏还在继续。 下一个拿到花的人是夜沐颜。 这孩子模样漂亮,性格也好,人缘更是好得不得了,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都挺喜欢她的,她拿到花,起哄声几乎比之前大了一倍。 青玥首当其冲,坏笑着问道:“夜师妹如今有心仪的男子吗?” “有。”夜沐颜垂下眼眸,干脆果断地回答道。 “天哪!” “是谁是谁是谁?” 青玥作为代表,问出来所有人的心声:“是谁?” “这就是下一个问题了。”夜沐颜一本正经道。 青玥:“……” “哈哈哈哈哈,好像也是。”底下有人笑道。 游戏进行了十几轮,众人玩得不亦乐乎,论坛都快要炸疯了。 游戏结束之后,青玥有些醉醺醺地出了议事堂,打开大门。 只见他双手一挥,自天空中赫然腾现出灿烂绝美的烟花,划破黑夜,四散而放。 “哇塞!” “好美呀!” 叶瑾凝喝了很多酒,再加上心情舒畅,此刻也有些微醺,眼眸微微迷离地盯着烟花发呆。 的确好美。 就像在上一次回溯时,浮生镜太谷中,兰夜节当天,他和某人看到的那样美。 酒如喉肠,火辣辣地热。 这场生日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告一段落。 众人醉醺醺地各找各家,其余门派来的客人们也留宿在了九苍山。 叶瑾凝被夏日夜晚的风吹醒了酒,含着笑意和轻微的疲惫,回到了闲水居中。 推开闲水居的门,却见四周灯火通明,挂着橘黄色含着暖意的灯笼,庭下如积水空明,四周还漂浮着萤火虫。 叶瑾凝:“……” 好家伙,还有完没完,这一大袋储物袋的明晃晃的宝物还不够,还要把他的院子也整得如此之亮。 他不就是随口一说嘛。 闲水居竹屋左侧是一明净恬淡的湖泊,湖心有一亭子,高雅而富有诗意。 叶瑾凝看见亭中隐隐约约有一模糊的身影。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又是谁,把闲水居弄得亮如白昼也就算了,还要躲在暗处给他惊喜? 宴会不都搞完了嘛,还要来这一出。 叶瑾凝飞快地跨过木桥,走近湖心亭,企图看清那一身影。 他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如果是半生不熟的人,那就温和地笑一笑,说一声多谢。 如果是熟人,那就大喝一声,大哥,真没必要,没必要把我搞得像个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在走入亭中的那一刹那,突然四周亮起了柔和的、星星点点的灯火。 萤火虫齐齐涌到这边飞舞,在夜晚显得幽静而朦胧,照亮了那人的身影与容颜。 隔着一小段木桥,叶瑾凝看得真切。 少年身形修长,身着一身古朴优雅的黑衣,更显华贵无双。 他眉眼精致,一双眼眸深如幽潭,含着无限的缱绻和情意,伴着略微的湿润,盯着面前的人,薄唇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隔着悠长的记忆与时光,完整地、鲜活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叶瑾凝怔怔地呆愣在原地,刚喝的酒意涌上心头,却让眼眶发起了红。 这是梦吗? 这是梦…… 若是梦的话,就让他永远都不要醒来了。 两人同时向前奔去,在萤火微光之下,在微凉的夏夜晚风之下,在四周不止的蝉鸣下,拥抱在一起。 泪水滚烫,灼热着彼此的胸膛,却让一切在此刻更加真实。 七次回溯,辗转浮沉,生离死别,聚少离多,时空的交错,命运弄人,上千年的等待…… 都在此刻化为泡影。 【我们还会再重逢的。】 我们一定会再重逢的。 ——正文完—— 第121章 君心归来恰如初(六) “师弟你绝对想不到,我们为你准备了一百零八的寿桃!当当当当!” 谢瑾辞打了个响指,桌子上顿时出现了堆积而成的寿桃山。 叶瑾凝:“……” 虽然不明白一百零八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但是据他所知,寿桃是指年过花甲之后的人,在过寿的时候用的用面粉制成的桃。 这样一搞,他倒真的像个老不死了。 闹心,太闹心了。 虽然这么腹诽着,但是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来,眼眸微微氤氲。 文化人代表齐蕴澄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道:“祝叶尊者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为祝寿辞!” 好家伙,真成祝寿了! 叶瑾凝嘴角一抽:“真是多谢各位了。” 为表感谢,叶瑾凝站起身来,第一杯酒敬所有人。 很多年轻的弟子都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叶尊者,本以为他横眉冷对,面若罗刹,十分凶悍,结果今日一见,没想到他不仅容颜绝世,而且性格温柔亲和,不由得心生好感。 宋瑾舟轻咳一声,自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清了清嗓子,念道:“接下来,有请夕阳红歌舞团,来为大家表演一支歌舞!” 叶瑾凝看着这熟悉的形式,不由得想起了上次回溯之时的新年,也是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群魔乱舞。 真是好一个做作不清纯。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歌舞升平。 表演的节目是一个接着一个,酒也是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 宴酣之时,青玥提出了一个鬼点子,决定让这群来自五湖四海,各门各派,甚至还有妖族的伙伴们,玩一个很简单的小游戏。 名字叫做击鼓传花。 游戏规则便是由叶瑾凝开始,按照顺序伦次将花传给下一个人,直到击鼓声停,花停留在哪个人手中,就由在座的诸位可以提问其一个真心话,或者可以指定其做一件事情。 若是回答不上来真心话,或是不想做提出的那件事,就必须得罚酒三杯。 叶瑾凝很久没看过这样的好戏了,有些跃跃欲试。 “咚——”击鼓声开始。 叶瑾凝自手中凝出一朵苍兰花,飞快地传给下一个人。 在座的都是修道之人,苍兰花以飞快地速度传来传来传去,看得人眼花缭乱。 “咚——”击鼓声停止。 叶瑾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究竟是哪个倒霉蛋。 定睛一看,竟是云殇。 云殇看了看手中的苍兰花,哑然失笑。 凌扶风很想坑一坑自家阁主,趁着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起哄道:“云阁主,您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夜门主的?” “对呀对呀!”其余人也十分期待云殇的回答。 夜芷脸颊一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连忙低下头假装喝酒。 云殇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盯着夜芷,轻声说道:“是蓄谋已久的一见钟情。” “哇哦!” “云阁主霸气!”众人大叫起来。 估计今晚的这场游戏,会成为明天修真界论坛的热门话题。 “咚——”击鼓声开始。 苍兰花再次流转。 “咚——”停止。 这次拿到花的居然是许念舟。 他作为修真界与叶瑾凝并肩为尊者的存在,除了叶瑾凝和谢瑾辞,没有人敢问他问题。 许念舟自耳根处一直红到了脸颊,有些局促不安。 估计只有他们二人知晓,许念舟这些年来分毫未变,一直都是最初那个赤忱单纯的少年。 谢瑾辞很想逗逗他,故意问道:“许尊者认为,整个修真界最好看的女子是谁?” 底下人都暗戳戳地期待许念舟的回答。 叶瑾凝托着腮看好戏。 “嗯……林、林姑娘最好看。”许念舟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其余人听到这个答案,都是怪笑一声,起哄声此起彼伏。 林诗晴倒是神色不变。 只有叶瑾凝和谢瑾辞二人笑个不停,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许念舟这辈子认识的女修总共就两个,一个是夜芷,一个是林诗晴。二人皆是容貌倾城,绝色之姿。 夜芷方才已经被起过一次哄了,他说林诗晴也是无可厚非。 游戏还在继续。 下一个拿到花的人是夜沐颜。 这孩子模样漂亮,性格也好,人缘更是好得不得了,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都挺喜欢她的,她拿到花,起哄声几乎比之前大了一倍。 青玥首当其冲,坏笑着问道:“夜师妹如今有心仪的男子吗?” “有。”夜沐颜垂下眼眸,干脆果断地回答道。 “天哪!” “是谁是谁是谁?” 青玥作为代表,问出来所有人的心声:“是谁?” “这就是下一个问题了。”夜沐颜一本正经道。 青玥:“……” “哈哈哈哈哈,好像也是。”底下有人笑道。 游戏进行了十几轮,众人玩得不亦乐乎,论坛都快要炸疯了。 游戏结束之后,青玥有些醉醺醺地出了议事堂,打开大门。 只见他双手一挥,自天空中赫然腾现出灿烂绝美的烟花,划破黑夜,四散而放。 “哇塞!” “好美呀!” 叶瑾凝喝了很多酒,再加上心情舒畅,此刻也有些微醺,眼眸微微迷离地盯着烟花发呆。 的确好美。 就像在上一次回溯时,浮生镜太谷中,兰夜节当天,他和某人看到的那样美。 酒如喉肠,火辣辣地热。 这场生日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告一段落。 众人醉醺醺地各找各家,其余门派来的客人们也留宿在了九苍山。 叶瑾凝被夏日夜晚的风吹醒了酒,含着笑意和轻微的疲惫,回到了闲水居中。 推开闲水居的门,却见四周灯火通明,挂着橘黄色含着暖意的灯笼,庭下如积水空明,四周还漂浮着萤火虫。 叶瑾凝:“……” 好家伙,还有完没完,这一大袋储物袋的明晃晃的宝物还不够,还要把他的院子也整得如此之亮。 他不就是随口一说嘛。 闲水居竹屋左侧是一明净恬淡的湖泊,湖心有一亭子,高雅而富有诗意。 叶瑾凝看见亭中隐隐约约有一模糊的身影。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又是谁,把闲水居弄得亮如白昼也就算了,还要躲在暗处给他惊喜? 宴会不都搞完了嘛,还要来这一出。 叶瑾凝飞快地跨过木桥,走近湖心亭,企图看清那一身影。 他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如果是半生不熟的人,那就温和地笑一笑,说一声多谢。 如果是熟人,那就大喝一声,大哥,真没必要,没必要把我搞得像个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在走入亭中的那一刹那,突然四周亮起了柔和的、星星点点的灯火。 萤火虫齐齐涌到这边飞舞,在夜晚显得幽静而朦胧,照亮了那人的身影与容颜。 隔着一小段木桥,叶瑾凝看得真切。 少年身形修长,身着一身古朴优雅的黑衣,更显华贵无双。 他眉眼精致,一双眼眸深如幽潭,含着无限的缱绻和情意,伴着略微的湿润,盯着面前的人,薄唇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隔着悠长的记忆与时光,完整地、鲜活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叶瑾凝怔怔地呆愣在原地,刚喝的酒意涌上心头,却让眼眶发起了红。 这是梦吗? 这是梦…… 若是梦的话,就让他永远都不要醒来了。 两人同时向前奔去,在萤火微光之下,在微凉的夏夜晚风之下,在四周不止的蝉鸣下,拥抱在一起。 泪水滚烫,灼热着彼此的胸膛,却让一切在此刻更加真实。 七次回溯,辗转浮沉,生离死别,聚少离多,时空的交错,命运弄人,上千年的等待…… 都在此刻化为泡影。 【我们还会再重逢的。】 我们一定会再重逢的。 ——正文完—— 结语(非喜勿看) (正文结束之后还有七个番外。) 以前说要坚持着写完这本书,现在也算是做到了。 o(o?`3?′o)?!!! 现在想想,我大致写了40万左右的字,如果换算成800字的高考作文的话,大约500篇左右高考作文了。 \(`Δ’)/ 500篇作文,方才以前简直是极其恐怖的存在了。(? ? ??) 这本书我在高中时期写了一半,好在大纲还在,可以接着思路写下去,不仅仅是写完一个故事,也把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的青春画上一个可爱的句号。 \\\\\\?( ''w'' )? \/\/// 中途我也想过,要不放弃,因为我写书的收入还没有去看书的高。 (n?_?)?━☆变咕呱 幸好有几个很可爱的朋友,他们的鼓励与称赞让我又坚持了下去。让我觉得,其实小众一点也没什么,毕竟直到现在我都收到的是善意,我觉得,人间值得。 当时我就在想,只要有一个人还认可我这个故事,我就要接着写下去。 (?ˉ??ˉ??) 虽然写得也不是很好,文笔可能也不成熟,但是我很高兴能有人喜欢。(实在不喜欢的也请勿喷,因为我的确也没有从中得到什么。) ? (??3(c) 万幸如今功德圆满(划掉),寿终正寝(划掉),修得正果(划掉)、尸骨未寒(划掉)……本末终终(这个不划掉)。 (??w??)栓q 本书的书名一共有四个: 《叶落声寂惊寒梦》 《师尊不让我摆烂》 《师徒二人都是黑莲花》 《师尊明明超美却太过沙雕》 嗯……怎么说呢,除了第一个是我一开始认真构思的,还稍微有点人样之外,其他的我看着都想笑。(竟有种莫名的羞耻感,当然可能是我有病。) 好像和书中,修真界的那帮沙雕们写的话本子书名如出一辙。(啊哈哈哈哈……) ?()?优雅 最后…… 嗯…… (没办法,要写够一千字才可以发出去,那我就凑个字数。) (接下来的都是从古诗词中摘抄的祝福语,送给大家)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李远《翦彩》 ?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李鼐《鹧鸪天》 ?乐事生平占,天从人愿。 ——杨珽《锦衣香》 ?清暑玉壶书永,少年金印身轻。他年旌节看归荣。笑傲五湖烟景。 ——元好问《西江月·物外神仙风骨》 ?清谈可以饱,梦想皆无由。 ——韩愈《洞庭湖阻风赠张十一署·时自阳山徒掾江陵》 ?人生自在常如此,何事能妨笑口开? ——陆游《杂感》 ?翰墨文章独步,富贵功名余事,当代仰风流。 ——侯寘《水调歌头·上饶送程伯禹尚书》 ?余事尽疏残。彩笔题桐叶,佳句问平安。 ——吕渭老《水调歌头·解衣同一笑》 ?但愿从今日,时时报平安。 ——陈文蔚《用门牌日有好花迎客笑岁刍新酒奉亲欢为韵为老人寿》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李白的《江夏使君叔席上赠史郎中》 ———————————— (呜呼呜呼,结束啦) ?(w)? 结语(非喜勿看) (正文结束之后还有七个番外。) 以前说要坚持着写完这本书,现在也算是做到了。 o(o?`3?′o)?!!! 现在想想,我大致写了40万左右的字,如果换算成800字的高考作文的话,大约500篇左右高考作文了。 \(`Δ’)/ 500篇作文,方才以前简直是极其恐怖的存在了。(? ? ??) 这本书我在高中时期写了一半,好在大纲还在,可以接着思路写下去,不仅仅是写完一个故事,也把自己那些天马行空的青春画上一个可爱的句号。 \\\\\\?( ''w'' )? \/\/// 中途我也想过,要不放弃,因为我写书的收入还没有去看书的高。 (n?_?)?━☆变咕呱 幸好有几个很可爱的朋友,他们的鼓励与称赞让我又坚持了下去。让我觉得,其实小众一点也没什么,毕竟直到现在我都收到的是善意,我觉得,人间值得。 当时我就在想,只要有一个人还认可我这个故事,我就要接着写下去。 (?ˉ??ˉ??) 虽然写得也不是很好,文笔可能也不成熟,但是我很高兴能有人喜欢。(实在不喜欢的也请勿喷,因为我的确也没有从中得到什么。) ? (??3(c) 万幸如今功德圆满(划掉),寿终正寝(划掉),修得正果(划掉)、尸骨未寒(划掉)……本末终终(这个不划掉)。 (??w??)栓q 本书的书名一共有四个: 《叶落声寂惊寒梦》 《师尊不让我摆烂》 《师徒二人都是黑莲花》 《师尊明明超美却太过沙雕》 嗯……怎么说呢,除了第一个是我一开始认真构思的,还稍微有点人样之外,其他的我看着都想笑。(竟有种莫名的羞耻感,当然可能是我有病。) 好像和书中,修真界的那帮沙雕们写的话本子书名如出一辙。(啊哈哈哈哈……) ?()?优雅 最后…… 嗯…… (没办法,要写够一千字才可以发出去,那我就凑个字数。) (接下来的都是从古诗词中摘抄的祝福语,送给大家)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李远《翦彩》 ?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李鼐《鹧鸪天》 ?乐事生平占,天从人愿。 ——杨珽《锦衣香》 ?清暑玉壶书永,少年金印身轻。他年旌节看归荣。笑傲五湖烟景。 ——元好问《西江月·物外神仙风骨》 ?清谈可以饱,梦想皆无由。 ——韩愈《洞庭湖阻风赠张十一署·时自阳山徒掾江陵》 ?人生自在常如此,何事能妨笑口开? ——陆游《杂感》 ?翰墨文章独步,富贵功名余事,当代仰风流。 ——侯寘《水调歌头·上饶送程伯禹尚书》 ?余事尽疏残。彩笔题桐叶,佳句问平安。 ——吕渭老《水调歌头·解衣同一笑》 ?但愿从今日,时时报平安。 ——陈文蔚《用门牌日有好花迎客笑岁刍新酒奉亲欢为韵为老人寿》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李白的《江夏使君叔席上赠史郎中》 ———————————— (呜呼呜呼,结束啦) ?(w)? 番外一 提亲(一) 【在叶尊者生辰这天,一魔族宵小之徒,竟贪图叶尊者的美色,公然偷闯闲水居。 据传言,叶尊者的纯色鸳鸯腰带,还挂在那狂徒的腰间! 又有人传言,那狂徒不是别人,正是魔主洛羿之子、魔族的少主洛荃晚。 洛羿拐跑我们修真界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南宫云陌不说,其子洛荃晚更是狼子野心,竟然觊觎我们叶尊者! 修真界上一辈:洛羿,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修真界这一辈:洛荃晚,夺美人尊者之仇不共戴天。】 叶瑾凝:“……”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往下看。 却不料吵醒了一旁的洛荃晚,他伸出手,一把将叶瑾凝揽到自己怀中,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叶瑾凝的脸上。 洛荃晚懒洋洋地将脑袋别在叶瑾凝的颈窝处,手还不知羞地在他的腰上揉捏了两把。 他声音低沉道:“在看什么?” 叶瑾凝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在看我们被赶出九苍山的原因。” 叶瑾凝生辰那天,洛荃晚突然出现在九苍山,还放了一院子的萤火虫,二人久别重逢,的确做了些不妥当的事情。 当时叶瑾凝脑袋一热,就忘记了几乎整个五洲的人都跑来给他过生辰,没来的那几个也派遣人将礼物送上了九苍山。 于是他睡到日上三竿。 然后谢瑾辞和东皇罹携众人来敲闲水居的门,在敲了半天没反应后,忍不住直接进去了。 那一天,注定被很多人深深铭记。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高贵冷艳的叶尊者,居然被一色胆包天的狂徒按在墙上亲。 叶瑾凝还是有些不忍回顾那天的事情,觉得这辈子的颜面都葬送在那一天了。 事后谢瑾辞为了九苍山的门槛着想,便委婉地请洛荃晚和叶瑾凝二人移步于其他地方,暂且避一避风头。 于是叶瑾凝便带着洛荃晚回到了穹山。 然而,罪魁祸首洛荃晚却丝毫没有廉耻之心,反而心情愉悦地跟着叶瑾凝来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叶瑾凝打掉了洛荃晚乱摸的手,回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不行,我不想再任由修真界的那些脑补帝们胡说八道了。” “那师尊您的意思是?”洛荃晚亲了亲他的眼睛,笑着说道。 叶瑾凝弹了他一脑壳,眼睛亮亮的,狐狸眼的眼尾还晕染了半点红意,笑意盎然:“你这般无名无分,我不能委屈了你,我要去找你爹提亲。” 提亲…… 洛荃晚凝视着他,眼眸沉了沉,心中又是喜悦又是甜蜜,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他捧着叶瑾凝的脸庞,又缓缓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由浅入深。 突如其来的吻让叶瑾凝有些措手不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还要再说什么了。 只能在晕晕沉沉中任由洛荃晚胡来。 不知过了多久。 叶瑾凝有些涣散的瞳孔才慢慢聚起来,额头上沁出的细汗被洛荃晚温柔地擦去。 忽而,洛荃晚将他抱起,缓缓走到了竹屋之后的温泉之中。 在雾气缭绕中,叶瑾凝有些无力地看着洛荃晚再一次逐渐变深的瞳孔,眼底传来的欲色,感觉欲哭无泪。 他沙哑着声音道:“放肆……够了!” “不够……”洛荃晚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沉,手上的动作分毫未停,“师尊,再来一次好不好……” 叶瑾凝的“不好”还未宣之于口,就被洛荃晚的吻给堵了回去。 天地共色,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叶瑾凝再次如狂风骤雨中的扁舟一样,瞳孔失焦。 又不知过了多久。 事后,叶瑾凝坐在竹舍里,揉了揉酸痛的身子,敲了敲洛荃晚的脑袋,决定道:“嗯……这样,你先去魔族准备嫁妆,我去备聘礼。” 洛荃晚一脸餍足,开心得不得了,乖乖地点了点头道:“好的。” 然后,叶瑾凝再一次厚着脸皮,悄悄来到了九苍山,将自己这么多年放在闲水居的灵石和财宝都统计起来。 不能说是富可敌国,但起码资产雄厚,充当排面足够了! 本来以为自己悄无声息,没有人发觉,却不料一回头,就见谢瑾辞、东皇罹、宋瑾舟、沈瑾凝等人不知何时出现,眼神幽幽地望着叶瑾凝。 谢瑾辞咬牙切齿,语气间有些幽怨道:“你还知道回来!” “不是你说让我走的?”叶瑾凝奇怪道。 谢瑾辞一时语塞,但还是保留着气势,继续说道:“我说让你走,你就走啊,真是的,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给我们传个音啥的,我真以为你跟那小子私奔了!” 叶瑾凝:“……” 宋瑾舟叹了口气,有些伤心地问道:“尊者这次回来,还拿走你在九苍山中储藏的所有灵石,是真的要和我们划清界限吗?” 这可就误会大了。 怎么可能! 叶瑾凝连忙哭笑不得地说道:“当然不是,只是……”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想要去魔族提亲,需要聘礼,所以才来这里取灵石。” 此言一出,几人瞬间石化在原地。 叶瑾凝就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反应,叹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谢瑾辞说:“不是,你在开玩笑——” 去堂堂修真界叶尊者,居然去魔族向魔族少主提亲,听起来肯定很匪夷所思。 叶瑾凝也能理解他们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却不料下一秒,谢瑾辞瞪大了双眼,说道:“——居然是聘礼,不应该是嫁妆吗?” 叶瑾凝:“……” 很无语。 原来你惊讶的点在这里啊! 沈瑾辰回过神来,仔细地思考了一番,慎重地询问道:“当真?” “的确如此。”叶瑾凝真诚道。 东皇罹若有所思,忽而抬起眼眸来,认真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叶瑾凝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心来,明白就好。 但事实证明,他放心的还是太早了。 就见下一刻,东皇罹单手轻抵太阳穴,沉声说道:“各位请注意,各位请注意,叶尊者即将提亲,请所有人做好准备!” 叶瑾凝:“!!!” 叶瑾凝惊了。 哎不是,你在干嘛,我去提亲,你让其他人做好什么准备?! 谢瑾辞首当其冲,神情严肃地掏出自己的储物袋,塞到叶瑾凝手中,说:“这里有一万灵石,我积攒多年,现在就留着你嫁……哦不对,娶媳妇用。” 救命呀,谢瑾辞他怎么这么像家里贤良的老母亲!!! 虽然叶瑾凝还是很感动,但他觉得这钱他不能要,毕竟是谢瑾辞的血汗钱。 可是谢瑾辞一再坚持,甚至放狠话:“你要是不收,就是把我这个师兄不放在眼里!” 叶瑾凝大惊失色:“这……都被你发现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收了。” 谢瑾辞:“……” 感觉受到了冒犯。 最后的最后,在无数个回合的推拉之下,谢瑾辞还是坚持地将灵石塞给了叶瑾凝。 然后,东皇罹也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郑重地将它塞给叶瑾凝,说道:“这里有大致五十万灵石,是我的一片心意,请尊者务必收下。” 他还加强了“务必”这两个字。 五十万! 谢瑾辞脸色黑里发红。 东皇罹这厮居然这么有钱。 这样显得他忒穷酸了! 他将目光放到其余几人身上,拜托,来个比他少的人,求求了! 还没等叶瑾凝有所反应,沈瑾辰就走上来,也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郑重道:“你去提亲可是整个五洲的大事,我自然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这里有三万灵石,请千万收下!” 叶瑾凝:“……” 首先他真的很感动,其次,提个亲而已,怎么就成五洲的大事了,五洲这么八卦的吗? 番外一 提亲(一) 【在叶尊者生辰这天,一魔族宵小之徒,竟贪图叶尊者的美色,公然偷闯闲水居。 据传言,叶尊者的纯色鸳鸯腰带,还挂在那狂徒的腰间! 又有人传言,那狂徒不是别人,正是魔主洛羿之子、魔族的少主洛荃晚。 洛羿拐跑我们修真界美人榜上赫赫有名的南宫云陌不说,其子洛荃晚更是狼子野心,竟然觊觎我们叶尊者! 修真界上一辈:洛羿,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修真界这一辈:洛荃晚,夺美人尊者之仇不共戴天。】 叶瑾凝:“……”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往下看。 却不料吵醒了一旁的洛荃晚,他伸出手,一把将叶瑾凝揽到自己怀中,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叶瑾凝的脸上。 洛荃晚懒洋洋地将脑袋别在叶瑾凝的颈窝处,手还不知羞地在他的腰上揉捏了两把。 他声音低沉道:“在看什么?” 叶瑾凝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在看我们被赶出九苍山的原因。” 叶瑾凝生辰那天,洛荃晚突然出现在九苍山,还放了一院子的萤火虫,二人久别重逢,的确做了些不妥当的事情。 当时叶瑾凝脑袋一热,就忘记了几乎整个五洲的人都跑来给他过生辰,没来的那几个也派遣人将礼物送上了九苍山。 于是他睡到日上三竿。 然后谢瑾辞和东皇罹携众人来敲闲水居的门,在敲了半天没反应后,忍不住直接进去了。 那一天,注定被很多人深深铭记。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高贵冷艳的叶尊者,居然被一色胆包天的狂徒按在墙上亲。 叶瑾凝还是有些不忍回顾那天的事情,觉得这辈子的颜面都葬送在那一天了。 事后谢瑾辞为了九苍山的门槛着想,便委婉地请洛荃晚和叶瑾凝二人移步于其他地方,暂且避一避风头。 于是叶瑾凝便带着洛荃晚回到了穹山。 然而,罪魁祸首洛荃晚却丝毫没有廉耻之心,反而心情愉悦地跟着叶瑾凝来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叶瑾凝打掉了洛荃晚乱摸的手,回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不行,我不想再任由修真界的那些脑补帝们胡说八道了。” “那师尊您的意思是?”洛荃晚亲了亲他的眼睛,笑着说道。 叶瑾凝弹了他一脑壳,眼睛亮亮的,狐狸眼的眼尾还晕染了半点红意,笑意盎然:“你这般无名无分,我不能委屈了你,我要去找你爹提亲。” 提亲…… 洛荃晚凝视着他,眼眸沉了沉,心中又是喜悦又是甜蜜,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他捧着叶瑾凝的脸庞,又缓缓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由浅入深。 突如其来的吻让叶瑾凝有些措手不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还要再说什么了。 只能在晕晕沉沉中任由洛荃晚胡来。 不知过了多久。 叶瑾凝有些涣散的瞳孔才慢慢聚起来,额头上沁出的细汗被洛荃晚温柔地擦去。 忽而,洛荃晚将他抱起,缓缓走到了竹屋之后的温泉之中。 在雾气缭绕中,叶瑾凝有些无力地看着洛荃晚再一次逐渐变深的瞳孔,眼底传来的欲色,感觉欲哭无泪。 他沙哑着声音道:“放肆……够了!” “不够……”洛荃晚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沉,手上的动作分毫未停,“师尊,再来一次好不好……” 叶瑾凝的“不好”还未宣之于口,就被洛荃晚的吻给堵了回去。 天地共色,水乳交融,浑然一体。 叶瑾凝再次如狂风骤雨中的扁舟一样,瞳孔失焦。 又不知过了多久。 事后,叶瑾凝坐在竹舍里,揉了揉酸痛的身子,敲了敲洛荃晚的脑袋,决定道:“嗯……这样,你先去魔族准备嫁妆,我去备聘礼。” 洛荃晚一脸餍足,开心得不得了,乖乖地点了点头道:“好的。” 然后,叶瑾凝再一次厚着脸皮,悄悄来到了九苍山,将自己这么多年放在闲水居的灵石和财宝都统计起来。 不能说是富可敌国,但起码资产雄厚,充当排面足够了! 本来以为自己悄无声息,没有人发觉,却不料一回头,就见谢瑾辞、东皇罹、宋瑾舟、沈瑾凝等人不知何时出现,眼神幽幽地望着叶瑾凝。 谢瑾辞咬牙切齿,语气间有些幽怨道:“你还知道回来!” “不是你说让我走的?”叶瑾凝奇怪道。 谢瑾辞一时语塞,但还是保留着气势,继续说道:“我说让你走,你就走啊,真是的,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给我们传个音啥的,我真以为你跟那小子私奔了!” 叶瑾凝:“……” 宋瑾舟叹了口气,有些伤心地问道:“尊者这次回来,还拿走你在九苍山中储藏的所有灵石,是真的要和我们划清界限吗?” 这可就误会大了。 怎么可能! 叶瑾凝连忙哭笑不得地说道:“当然不是,只是……”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想要去魔族提亲,需要聘礼,所以才来这里取灵石。” 此言一出,几人瞬间石化在原地。 叶瑾凝就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反应,叹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谢瑾辞说:“不是,你在开玩笑——” 去堂堂修真界叶尊者,居然去魔族向魔族少主提亲,听起来肯定很匪夷所思。 叶瑾凝也能理解他们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却不料下一秒,谢瑾辞瞪大了双眼,说道:“——居然是聘礼,不应该是嫁妆吗?” 叶瑾凝:“……” 很无语。 原来你惊讶的点在这里啊! 沈瑾辰回过神来,仔细地思考了一番,慎重地询问道:“当真?” “的确如此。”叶瑾凝真诚道。 东皇罹若有所思,忽而抬起眼眸来,认真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叶瑾凝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心来,明白就好。 但事实证明,他放心的还是太早了。 就见下一刻,东皇罹单手轻抵太阳穴,沉声说道:“各位请注意,各位请注意,叶尊者即将提亲,请所有人做好准备!” 叶瑾凝:“!!!” 叶瑾凝惊了。 哎不是,你在干嘛,我去提亲,你让其他人做好什么准备?! 谢瑾辞首当其冲,神情严肃地掏出自己的储物袋,塞到叶瑾凝手中,说:“这里有一万灵石,我积攒多年,现在就留着你嫁……哦不对,娶媳妇用。” 救命呀,谢瑾辞他怎么这么像家里贤良的老母亲!!! 虽然叶瑾凝还是很感动,但他觉得这钱他不能要,毕竟是谢瑾辞的血汗钱。 可是谢瑾辞一再坚持,甚至放狠话:“你要是不收,就是把我这个师兄不放在眼里!” 叶瑾凝大惊失色:“这……都被你发现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收了。” 谢瑾辞:“……” 感觉受到了冒犯。 最后的最后,在无数个回合的推拉之下,谢瑾辞还是坚持地将灵石塞给了叶瑾凝。 然后,东皇罹也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郑重地将它塞给叶瑾凝,说道:“这里有大致五十万灵石,是我的一片心意,请尊者务必收下。” 他还加强了“务必”这两个字。 五十万! 谢瑾辞脸色黑里发红。 东皇罹这厮居然这么有钱。 这样显得他忒穷酸了! 他将目光放到其余几人身上,拜托,来个比他少的人,求求了! 还没等叶瑾凝有所反应,沈瑾辰就走上来,也掏出自己的储物袋,郑重道:“你去提亲可是整个五洲的大事,我自然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这里有三万灵石,请千万收下!” 叶瑾凝:“……” 首先他真的很感动,其次,提个亲而已,怎么就成五洲的大事了,五洲这么八卦的吗? 番外二 提亲(二) 紧着接,宋瑾舟收敛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表情凝重地给了叶瑾凝一万灵石。 其余的长老们亦是纷纷响应,一边将钱塞给叶瑾凝,一边抹着眼泪。 ……倒真的有种女儿出嫁的既视感。 受东皇罹传音的召唤,以及八卦之魂的燃烧,还有内心对叶瑾凝的敬重。 除了他们之外,九苍山闲水居,这一小小的地方,贵客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就连叶瑾凝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化成这样。 夜芷和云殇这对情侣是最先来的。 云殇看着叶瑾凝的目光中全是羡慕,语气轻快道:“等你们二人成完亲,也就轮到我们了,到时候还望收到叶尊者的祝福。” 叶瑾凝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俩塞给他的一百万灵石,道:“一定一定。” 心里不由得感慨,这两人果真是财大气粗。 东皇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里暗暗计算着,他身为九苍山的山主,给了五十万灵石,云殇和夜芷加起来是一百万,平均下来一人是五十万,那就也和他一样…… 他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没输没输! 下一个到访闲水居的是栎槡。 他不知道前一秒干了些什么,身上居然还沾着鲜红的鲜血,紫色的瞳仁里的杀气还未完全退散。 见到叶瑾凝后,他漫不经心地擦拭掉自己脸颊上的鲜血,自腰间掏出储物袋,笑着道:“五百万灵石——” 离开我侄子? 宋瑾舟看多了话本子,在脑海中幻想出栎槡拆散这对苦命鸳鸯的场景。 “——记得给我侄子做一件好点的嫁衣。”栎槡懒懒地接着说道。 宋瑾舟:“……” 哦,是他想太多了。 东皇罹则面色黑里透红。 栎槡这厮也太有钱了。 这样显得他们九苍山很穷酸。 在他们之后,离沅、许念舟、林诗晴、楚灵、宁泫、净盘等人,还有十分乐意凑上去看八卦的弟子们也都纷纷前来,将灵石塞给了叶瑾凝。 令整个修真界为之震惊的是,就连鬼界的人,也来凑这个热闹,送来了好多天材地宝。 叶瑾凝现在是真的觉得,他富可敌国了。 另一边。 在冰原之下的魔族宫殿之中,洛荃晚郑重其事地向洛羿和南宫云陌二人告知了此事。 南宫云陌早就在论坛上看到了自家儿子的“狂徒”事迹,此刻别提有多兴奋了。 她也是九苍山的弟子,在年幼时期看见叶瑾凝之时就被他的美貌所深深震撼了,世上怎么会有那般好看的男子,还偏生如此之厉害! 现在,他的儿子居然能追到叶尊者,简直是太太太厉害了! 洛荃晚果真有魅力! “小荃子你别急,为娘这就去给你准备嫁妆!”南宫云陌跳起来,拍了拍洛荃晚的脑袋,又蹦蹦跳跳地离去了。 洛羿则不同,他皱眉看向论坛,一页一页地翻着,脸色阴沉了下来。 洛荃晚观察着他的脸色,叹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可能不太同意。 毕竟魔族的繁衍需要子嗣,眼下栎槡已经成为了妖主,这个重担就只能靠他了。 洛荃晚决定还是再好好说一说,劝一劝。 洛羿盯着洛荃晚,咬牙切齿道:“该死!” “父亲,我……”洛荃晚斟酌着措辞,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洛羿指着一页论坛,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不早说啊!论坛上说,灵族、妖族、鬼族、人族的人都去找叶尊者了,他们联合在一起齐齐筹备聘礼,他们的聘礼一定很隆重!” “我们魔族虽然自创世之初就资产丰厚,但也敌不过他们这般搞呀!” 洛羿来回反复踱步,十分焦虑:“可万一我们的嫁妆比不过聘礼,岂不是丢了我堂堂魔族的颜面!” 这可如何是好! 洛荃晚:“……” 哈,原来父亲他不反对,而是在担心嫁妆啊。 可是这个嫁妆,洛荃晚不是很在意,也没有办法,谁叫叶瑾凝比他受欢迎呢。 “不必担心,有我们呢。”正当洛羿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含着笑意的女声响起。 只见傅晴和栎棱二人携手而来。 这么多年来,纵使她们的辈分已经高了许多,但岁月没有在她们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依旧年轻貌美。 洛羿:“娘!” 洛荃晚:“祖母!” 苍天呐,这股风居然把傅晴和栎棱这两位在人间游玩的人也吹来了! 傅晴掏出一个储物袋来,笑着递给洛羿,道:“我们二人在人间兜兜转转百年,闲来无事,可是赚了不少灵石呢。” “喏,这当中有五千万灵石,拿去玩。” 洛羿惊了:“……” 洛荃晚呆了:“……” 敢情这二位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呐! 傅晴想了想,朝洛荃晚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道:“小荃子真厉害,年纪轻轻就能拱到修真界最嫩、最大、最好的白菜!” 洛荃晚:“……” 这个意思,是在说他其实是猪? 傅晴在山下游历久了,说话也更加直白了,还学了不少骂人的话,真正骂起人来能问候祖宗十八代。 洛荃晚不幸成为了她虾仁猪心的第一位受害人。 而后,南宫云陌、傅晴、栎棱三个人挤在一起,一丝不苟地核对嫁妆的账本。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侍卫匆匆跑上来,气喘吁吁,“修真界的……叶尊者来……来了!” 洛荃晚眼睛一亮,就要跑出去。 却被洛羿拉了回来。 洛羿轻咳一声,道:“能不能有点出息,矜持一点。” 南宫云陌三人扔下账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深吸一口气,才郑重道:“快去请。” 几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眼下居然还有几分紧张。 毕竟叶瑾凝或多或少帮助过他们,在他们心里是犹如谪仙一般的存在。 如今谪仙坠入凡尘,还是被自己的家的孩子拉下凡尘的,心里都有些微妙之感。 当叶瑾凝进来宫殿之时,就见正襟危坐的几人突然齐齐起立,面色有些紧张地朝着叶瑾凝鞠躬,齐声道:“叶尊者好!” 叶瑾凝:“……” 倒不像是来提亲,而是来视察的领导了。 只有洛荃晚坐在原地,眼神炽热地直勾勾望着叶瑾凝。 叶瑾凝无视他,转而温和一笑:“各位好。” “叶尊者快请座。”洛羿连忙比了个手势,语气诚恳道。 叶瑾凝闻言笑着入座,思虑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虽然我们修真之人不在乎礼节,但我觉得还是得按古时候所定下六礼来,以表心意。” “今日前来是为纳采、问名、纳吉,还望与各位协商。” 傅晴瞪大了双眸,不由得心生敬意与感慨:“叶尊者有心了。” 居然可以考虑得如此之周到! “按照纳采的习俗,我将赠予一双大雁,”叶瑾凝自纳戒中掏出一双用黄金雕刻而成的大雁,说道,“这是金玉雁,还望笑纳。” 洛羿大惊,这玩意儿,少说也得上千万灵石? 完蛋了,输了,这还没到聘礼就这么玩! 叶瑾凝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接着是问名,需要准备庚帖……” 他瞥了一眼洛荃晚。 洛荃晚的笑容如春风拂面:“我已经准备好了。” 南宫云陌赞许地看了眼他。 不错,有觉悟。 叶瑾凝抬起眼眸,笑着说道:“至于纳吉……” “我已经找人算过一卦,三日后与七日后都是吉日,我将纳征定在三日后,亲迎定在七日之后。诸位觉得可还行?” 这个算卦的人自然就是林祎了。 洛羿何止是觉得还行,简直是行得不能再行了,他道:“叶尊者安排地如此详细,如此体贴入微,我等觉得甚妥!” 番外二 提亲(二) 紧着接,宋瑾舟收敛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表情凝重地给了叶瑾凝一万灵石。 其余的长老们亦是纷纷响应,一边将钱塞给叶瑾凝,一边抹着眼泪。 ……倒真的有种女儿出嫁的既视感。 受东皇罹传音的召唤,以及八卦之魂的燃烧,还有内心对叶瑾凝的敬重。 除了他们之外,九苍山闲水居,这一小小的地方,贵客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就连叶瑾凝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化成这样。 夜芷和云殇这对情侣是最先来的。 云殇看着叶瑾凝的目光中全是羡慕,语气轻快道:“等你们二人成完亲,也就轮到我们了,到时候还望收到叶尊者的祝福。” 叶瑾凝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俩塞给他的一百万灵石,道:“一定一定。” 心里不由得感慨,这两人果真是财大气粗。 东皇罹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里暗暗计算着,他身为九苍山的山主,给了五十万灵石,云殇和夜芷加起来是一百万,平均下来一人是五十万,那就也和他一样…… 他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没输没输! 下一个到访闲水居的是栎槡。 他不知道前一秒干了些什么,身上居然还沾着鲜红的鲜血,紫色的瞳仁里的杀气还未完全退散。 见到叶瑾凝后,他漫不经心地擦拭掉自己脸颊上的鲜血,自腰间掏出储物袋,笑着道:“五百万灵石——” 离开我侄子? 宋瑾舟看多了话本子,在脑海中幻想出栎槡拆散这对苦命鸳鸯的场景。 “——记得给我侄子做一件好点的嫁衣。”栎槡懒懒地接着说道。 宋瑾舟:“……” 哦,是他想太多了。 东皇罹则面色黑里透红。 栎槡这厮也太有钱了。 这样显得他们九苍山很穷酸。 在他们之后,离沅、许念舟、林诗晴、楚灵、宁泫、净盘等人,还有十分乐意凑上去看八卦的弟子们也都纷纷前来,将灵石塞给了叶瑾凝。 令整个修真界为之震惊的是,就连鬼界的人,也来凑这个热闹,送来了好多天材地宝。 叶瑾凝现在是真的觉得,他富可敌国了。 另一边。 在冰原之下的魔族宫殿之中,洛荃晚郑重其事地向洛羿和南宫云陌二人告知了此事。 南宫云陌早就在论坛上看到了自家儿子的“狂徒”事迹,此刻别提有多兴奋了。 她也是九苍山的弟子,在年幼时期看见叶瑾凝之时就被他的美貌所深深震撼了,世上怎么会有那般好看的男子,还偏生如此之厉害! 现在,他的儿子居然能追到叶尊者,简直是太太太厉害了! 洛荃晚果真有魅力! “小荃子你别急,为娘这就去给你准备嫁妆!”南宫云陌跳起来,拍了拍洛荃晚的脑袋,又蹦蹦跳跳地离去了。 洛羿则不同,他皱眉看向论坛,一页一页地翻着,脸色阴沉了下来。 洛荃晚观察着他的脸色,叹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可能不太同意。 毕竟魔族的繁衍需要子嗣,眼下栎槡已经成为了妖主,这个重担就只能靠他了。 洛荃晚决定还是再好好说一说,劝一劝。 洛羿盯着洛荃晚,咬牙切齿道:“该死!” “父亲,我……”洛荃晚斟酌着措辞,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洛羿指着一页论坛,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不早说啊!论坛上说,灵族、妖族、鬼族、人族的人都去找叶尊者了,他们联合在一起齐齐筹备聘礼,他们的聘礼一定很隆重!” “我们魔族虽然自创世之初就资产丰厚,但也敌不过他们这般搞呀!” 洛羿来回反复踱步,十分焦虑:“可万一我们的嫁妆比不过聘礼,岂不是丢了我堂堂魔族的颜面!” 这可如何是好! 洛荃晚:“……” 哈,原来父亲他不反对,而是在担心嫁妆啊。 可是这个嫁妆,洛荃晚不是很在意,也没有办法,谁叫叶瑾凝比他受欢迎呢。 “不必担心,有我们呢。”正当洛羿焦头烂额之际,一个含着笑意的女声响起。 只见傅晴和栎棱二人携手而来。 这么多年来,纵使她们的辈分已经高了许多,但岁月没有在她们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依旧年轻貌美。 洛羿:“娘!” 洛荃晚:“祖母!” 苍天呐,这股风居然把傅晴和栎棱这两位在人间游玩的人也吹来了! 傅晴掏出一个储物袋来,笑着递给洛羿,道:“我们二人在人间兜兜转转百年,闲来无事,可是赚了不少灵石呢。” “喏,这当中有五千万灵石,拿去玩。” 洛羿惊了:“……” 洛荃晚呆了:“……” 敢情这二位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呐! 傅晴想了想,朝洛荃晚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道:“小荃子真厉害,年纪轻轻就能拱到修真界最嫩、最大、最好的白菜!” 洛荃晚:“……” 这个意思,是在说他其实是猪? 傅晴在山下游历久了,说话也更加直白了,还学了不少骂人的话,真正骂起人来能问候祖宗十八代。 洛荃晚不幸成为了她虾仁猪心的第一位受害人。 而后,南宫云陌、傅晴、栎棱三个人挤在一起,一丝不苟地核对嫁妆的账本。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侍卫匆匆跑上来,气喘吁吁,“修真界的……叶尊者来……来了!” 洛荃晚眼睛一亮,就要跑出去。 却被洛羿拉了回来。 洛羿轻咳一声,道:“能不能有点出息,矜持一点。” 南宫云陌三人扔下账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深吸一口气,才郑重道:“快去请。” 几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眼下居然还有几分紧张。 毕竟叶瑾凝或多或少帮助过他们,在他们心里是犹如谪仙一般的存在。 如今谪仙坠入凡尘,还是被自己的家的孩子拉下凡尘的,心里都有些微妙之感。 当叶瑾凝进来宫殿之时,就见正襟危坐的几人突然齐齐起立,面色有些紧张地朝着叶瑾凝鞠躬,齐声道:“叶尊者好!” 叶瑾凝:“……” 倒不像是来提亲,而是来视察的领导了。 只有洛荃晚坐在原地,眼神炽热地直勾勾望着叶瑾凝。 叶瑾凝无视他,转而温和一笑:“各位好。” “叶尊者快请座。”洛羿连忙比了个手势,语气诚恳道。 叶瑾凝闻言笑着入座,思虑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虽然我们修真之人不在乎礼节,但我觉得还是得按古时候所定下六礼来,以表心意。” “今日前来是为纳采、问名、纳吉,还望与各位协商。” 傅晴瞪大了双眸,不由得心生敬意与感慨:“叶尊者有心了。” 居然可以考虑得如此之周到! “按照纳采的习俗,我将赠予一双大雁,”叶瑾凝自纳戒中掏出一双用黄金雕刻而成的大雁,说道,“这是金玉雁,还望笑纳。” 洛羿大惊,这玩意儿,少说也得上千万灵石? 完蛋了,输了,这还没到聘礼就这么玩! 叶瑾凝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接着是问名,需要准备庚帖……” 他瞥了一眼洛荃晚。 洛荃晚的笑容如春风拂面:“我已经准备好了。” 南宫云陌赞许地看了眼他。 不错,有觉悟。 叶瑾凝抬起眼眸,笑着说道:“至于纳吉……” “我已经找人算过一卦,三日后与七日后都是吉日,我将纳征定在三日后,亲迎定在七日之后。诸位觉得可还行?” 这个算卦的人自然就是林祎了。 洛羿何止是觉得还行,简直是行得不能再行了,他道:“叶尊者安排地如此详细,如此体贴入微,我等觉得甚妥!” 番外三 大婚(一) 或许整个五洲都不明白,叶瑾凝为何与洛荃晚只见了一面,就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本来以为只是露水情缘,却不料叶瑾凝很认真地去魔族提亲,六礼是一礼都没有落下,还将此事办得轰轰烈烈。 虽然不理解,但是所有人都尊重叶瑾凝的选择,不然也不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去送礼、送灵石。 纳征与请期当日,上千架飞舟携带着满满当当的聘礼,飞往魔族,几乎成为整个五洲的奇景。 这当然是他们的视角。 而在洛荃晚和叶瑾凝二人的视角里,这是七次回溯,以生命才得以筑成的姻缘。 亲迎之日,是整个五洲最热闹的一天。 无论在平时各族之间看对方有多不顺眼,但这一日却齐齐地跑来九苍山祝贺。 人族,妖族,魔族,鬼族,灵族都齐齐跑来九苍山,见证这一场盛大的婚事。 叶瑾凝身着华丽的金色绣边婚服,精美的刺绣配上黄金、珍珠等点缀,更显得光彩夺目。挽起的发髻簪以鸳鸯白玉簪,典雅脱俗。红色的婚服衬得他狐狸眼眼尾的薄红,白皙的肌肤英气中添加了一丝妩媚。 自魔族而来的精美銮驾飞来,停在了九苍山的山脚下。 按照习俗,叶瑾凝必须亲自下山相迎。 帝江剑出鞘,发出寒意的轰鸣声,叶瑾凝乘着剑,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山脚下。 洛荃晚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銮驾中跑了出来。 他生得俊美,繁杂琐碎的婚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贵气非凡,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星辰流转,直直盯着御剑而来叶瑾凝,情意绵绵,温柔中裹挟着炽热。 叶瑾凝自剑中跳下,直直跌入洛荃晚怀中。 銮驾旁边站着洛羿、南宫云陌等人,纷纷转过身去,当作没看见。 洛荃晚将他抱了个满怀,又捧着他的脸庞,在他眉心处亲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说道:“按照流程,我怎么记得,还有六道,你才会来迎接我呢……” 山上的东皇罹和谢瑾辞的确设置了六道繁琐的程序,但是被叶瑾凝跳过了,此刻估计要气死了。 “是吗?”叶瑾凝与他呼吸交织,凑到他耳边,笑着道,“我怎么记得,你还要好好待在銮驾里,等着我来将你接出呢,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总归都是一个德行,谁也别说谁。 只能说他们守了点礼节,但是不多。 洛荃晚握紧叶瑾凝的手,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 遵循六礼是因为珍重与敬重,而迎亲的程序是为了让一方感受到迎娶另一方的不易。他们之间的困苦险阻已经够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只会苦尽甘来,再也不会生离死别。 九苍山的主峰之上,宾客满堂,且都是与他们相熟之人。二人眼神一一扫过,也视为打招呼了。 谢瑾辞因为叶瑾凝跳过了流程,冲他冷哼了一声。 下一步是三拜礼数。 洛羿、南宫云陌、傅晴身为洛荃晚的娘家人,自然是要坐在主位上的。但是叶瑾凝无父无母,也无人可拜。 于是谢瑾辞便大摇大摆地也坐在主位上,等着叶瑾凝和洛荃晚来拜他。 ……他可是叶瑾凝的师兄,是这世间唯一一个比叶瑾凝的资历还要深的人! 叶瑾凝只是笑笑,也就默认了。 念祝词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了齐蕴澄来做,这让修真界的其他弟子们都羡慕至极。 “一拜天地。” 叶瑾凝和洛荃晚相视一笑,接着认真地拜了一拜。 这一拜天地,主要是拜给九尊。在他们心中,九尊远胜于天道。 “二拜高堂。” 谢瑾辞受到了来自叶瑾凝和洛荃晚二人的拜礼,眉飞色舞,死死按耐住心中的笑意。 “佳偶相拜。” “合卺逢夏日,芳菲斗丽华。鸾笙锁竹叶,凤管合娇花。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轻寒融绣幕,从此颂宜家。” 随着祝词的念完,二人的拜礼已成。 自此天上地下,入目而视,唯有一人尔。 整个九苍山爆发出极大的恭喜与喝彩声,震耳欲聋。 按照流程,需要叶瑾凝和洛荃晚一一向他们敬酒。 “呜呜呜呜——小荃子终于嫁出去了!”南宫云陌喝得高兴,洛羿怎么拉都拉不住。 宋瑾舟也喝得有点多,眼神微微有些迷离,听到南宫云陌的声音,笑嘻嘻地附和道:“南宫师妹,你不仅嫁了个好夫婿,还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居然勾搭上了叶尊者!嘿嘿嘿……” 沈瑾辰有些无语地捂住了宋瑾舟的嘴,淡淡道:“他喝多了,脑子不太好使。” “不不不,他脑子不太好使和喝多了没有关系,是天生的。”谢瑾辞的怼人天赋是一刻也不停歇。 南疆之主哭得依旧梨花带雨,说话抑扬顿挫:“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祝贺你们结为伉俪。” 叶瑾凝有些好笑地说道:“多谢。” 这人,还是这么爱哭,说话还是这么文绉绉的! “唉,叶尊者,虽然我觉得洛荃晚不太像什么好人,但是既然是你选择了他,我尊重你。”辰酒叹了一口气,眼泪汪汪。 不太像什么好人的洛荃晚:“……” 他不动声色地将叶瑾凝拉到他的身后,警惕地盯着辰酒。 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师尊是我的! 夜芷和云殇牵着手,正儿八经地上前来敬了他们二人一杯酒。 林诗晴喝得脸颊升起了红晕,拿起一坛酒,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师兄,还有……” 她眼神扫过洛荃晚,思考应该叫他师父还是该叫师侄又或是师嫂。 噫,真混乱的关系。 “……还有你,祝你们二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林诗晴说完,就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了好几本皱巴巴的书,塞给叶瑾凝,低声道,“上一本我可能写得不够详细,这几本是我的心血,师兄一定要好好看。” 一旁的楚灵和宁泫相视一笑,忍俊不禁。 洛荃晚有些好奇地想要看看这些书写了些什么,却被脸颊泛红的叶瑾凝急急收了回去。 净盘和许念舟也凑过来,说了几句祝贺的话。 许念舟将已经喝醉了的林诗晴扶到了一边。 鬼界如今的鬼主是当初的天璇,他也来凑热闹,敬了他们二人一杯酒。 栎槡自洛荃晚背后拍了他一巴掌,笑得漫不经心:“大侄儿,恭喜。” “现在倒知道恭喜了,你前几日可是出灵石去添置叶尊者的聘礼,怎么就不知道来帮扶一下我们的嫁妆呢?”洛羿咬牙切齿地说道。 栎槡惊奇道:“我还以为你们有钱呢!” “那可能仅仅只是我以为。”他叹了口气,又继续故作遗憾道。 洛羿:“……” 这厮在嘲笑他穷! 洛羿冷哼道:“就算你们几族联合起来给他们置办聘礼又如何,反正我们嫁妆的规格不比你们差!” 还是他们魔族赢了,噢耶! 栎槡不服了,和洛羿吵了起来。 一个妖主,一个魔主,因为到底谁富谁穷这个问题吵得不亦乐乎,活脱脱像那三岁顽童。 以东皇修然为代表的年轻一辈的弟子们结伴而行,前来祝贺他们二人。 叶瑾凝悄悄地拉了拉洛荃晚的手,低声道:“他们如今不认识你,遗憾吗?” 重来一次,洛荃晚并没有拜入九苍山门下,所有与昔日这些同辈的伙伴并不相熟。 洛荃晚摇了摇头,轻笑道:“师尊,唯有情谊,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就像这七次回溯,有些事会变,有些人会活着,有些人会死,但是从未变过的是情谊。 番外三 大婚(一) 或许整个五洲都不明白,叶瑾凝为何与洛荃晚只见了一面,就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本来以为只是露水情缘,却不料叶瑾凝很认真地去魔族提亲,六礼是一礼都没有落下,还将此事办得轰轰烈烈。 虽然不理解,但是所有人都尊重叶瑾凝的选择,不然也不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去送礼、送灵石。 纳征与请期当日,上千架飞舟携带着满满当当的聘礼,飞往魔族,几乎成为整个五洲的奇景。 这当然是他们的视角。 而在洛荃晚和叶瑾凝二人的视角里,这是七次回溯,以生命才得以筑成的姻缘。 亲迎之日,是整个五洲最热闹的一天。 无论在平时各族之间看对方有多不顺眼,但这一日却齐齐地跑来九苍山祝贺。 人族,妖族,魔族,鬼族,灵族都齐齐跑来九苍山,见证这一场盛大的婚事。 叶瑾凝身着华丽的金色绣边婚服,精美的刺绣配上黄金、珍珠等点缀,更显得光彩夺目。挽起的发髻簪以鸳鸯白玉簪,典雅脱俗。红色的婚服衬得他狐狸眼眼尾的薄红,白皙的肌肤英气中添加了一丝妩媚。 自魔族而来的精美銮驾飞来,停在了九苍山的山脚下。 按照习俗,叶瑾凝必须亲自下山相迎。 帝江剑出鞘,发出寒意的轰鸣声,叶瑾凝乘着剑,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山脚下。 洛荃晚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銮驾中跑了出来。 他生得俊美,繁杂琐碎的婚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贵气非凡,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星辰流转,直直盯着御剑而来叶瑾凝,情意绵绵,温柔中裹挟着炽热。 叶瑾凝自剑中跳下,直直跌入洛荃晚怀中。 銮驾旁边站着洛羿、南宫云陌等人,纷纷转过身去,当作没看见。 洛荃晚将他抱了个满怀,又捧着他的脸庞,在他眉心处亲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说道:“按照流程,我怎么记得,还有六道,你才会来迎接我呢……” 山上的东皇罹和谢瑾辞的确设置了六道繁琐的程序,但是被叶瑾凝跳过了,此刻估计要气死了。 “是吗?”叶瑾凝与他呼吸交织,凑到他耳边,笑着道,“我怎么记得,你还要好好待在銮驾里,等着我来将你接出呢,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总归都是一个德行,谁也别说谁。 只能说他们守了点礼节,但是不多。 洛荃晚握紧叶瑾凝的手,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 遵循六礼是因为珍重与敬重,而迎亲的程序是为了让一方感受到迎娶另一方的不易。他们之间的困苦险阻已经够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只会苦尽甘来,再也不会生离死别。 九苍山的主峰之上,宾客满堂,且都是与他们相熟之人。二人眼神一一扫过,也视为打招呼了。 谢瑾辞因为叶瑾凝跳过了流程,冲他冷哼了一声。 下一步是三拜礼数。 洛羿、南宫云陌、傅晴身为洛荃晚的娘家人,自然是要坐在主位上的。但是叶瑾凝无父无母,也无人可拜。 于是谢瑾辞便大摇大摆地也坐在主位上,等着叶瑾凝和洛荃晚来拜他。 ……他可是叶瑾凝的师兄,是这世间唯一一个比叶瑾凝的资历还要深的人! 叶瑾凝只是笑笑,也就默认了。 念祝词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了齐蕴澄来做,这让修真界的其他弟子们都羡慕至极。 “一拜天地。” 叶瑾凝和洛荃晚相视一笑,接着认真地拜了一拜。 这一拜天地,主要是拜给九尊。在他们心中,九尊远胜于天道。 “二拜高堂。” 谢瑾辞受到了来自叶瑾凝和洛荃晚二人的拜礼,眉飞色舞,死死按耐住心中的笑意。 “佳偶相拜。” “合卺逢夏日,芳菲斗丽华。鸾笙锁竹叶,凤管合娇花。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轻寒融绣幕,从此颂宜家。” 随着祝词的念完,二人的拜礼已成。 自此天上地下,入目而视,唯有一人尔。 整个九苍山爆发出极大的恭喜与喝彩声,震耳欲聋。 按照流程,需要叶瑾凝和洛荃晚一一向他们敬酒。 “呜呜呜呜——小荃子终于嫁出去了!”南宫云陌喝得高兴,洛羿怎么拉都拉不住。 宋瑾舟也喝得有点多,眼神微微有些迷离,听到南宫云陌的声音,笑嘻嘻地附和道:“南宫师妹,你不仅嫁了个好夫婿,还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居然勾搭上了叶尊者!嘿嘿嘿……” 沈瑾辰有些无语地捂住了宋瑾舟的嘴,淡淡道:“他喝多了,脑子不太好使。” “不不不,他脑子不太好使和喝多了没有关系,是天生的。”谢瑾辞的怼人天赋是一刻也不停歇。 南疆之主哭得依旧梨花带雨,说话抑扬顿挫:“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祝贺你们结为伉俪。” 叶瑾凝有些好笑地说道:“多谢。” 这人,还是这么爱哭,说话还是这么文绉绉的! “唉,叶尊者,虽然我觉得洛荃晚不太像什么好人,但是既然是你选择了他,我尊重你。”辰酒叹了一口气,眼泪汪汪。 不太像什么好人的洛荃晚:“……” 他不动声色地将叶瑾凝拉到他的身后,警惕地盯着辰酒。 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师尊是我的! 夜芷和云殇牵着手,正儿八经地上前来敬了他们二人一杯酒。 林诗晴喝得脸颊升起了红晕,拿起一坛酒,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师兄,还有……” 她眼神扫过洛荃晚,思考应该叫他师父还是该叫师侄又或是师嫂。 噫,真混乱的关系。 “……还有你,祝你们二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林诗晴说完,就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了好几本皱巴巴的书,塞给叶瑾凝,低声道,“上一本我可能写得不够详细,这几本是我的心血,师兄一定要好好看。” 一旁的楚灵和宁泫相视一笑,忍俊不禁。 洛荃晚有些好奇地想要看看这些书写了些什么,却被脸颊泛红的叶瑾凝急急收了回去。 净盘和许念舟也凑过来,说了几句祝贺的话。 许念舟将已经喝醉了的林诗晴扶到了一边。 鬼界如今的鬼主是当初的天璇,他也来凑热闹,敬了他们二人一杯酒。 栎槡自洛荃晚背后拍了他一巴掌,笑得漫不经心:“大侄儿,恭喜。” “现在倒知道恭喜了,你前几日可是出灵石去添置叶尊者的聘礼,怎么就不知道来帮扶一下我们的嫁妆呢?”洛羿咬牙切齿地说道。 栎槡惊奇道:“我还以为你们有钱呢!” “那可能仅仅只是我以为。”他叹了口气,又继续故作遗憾道。 洛羿:“……” 这厮在嘲笑他穷! 洛羿冷哼道:“就算你们几族联合起来给他们置办聘礼又如何,反正我们嫁妆的规格不比你们差!” 还是他们魔族赢了,噢耶! 栎槡不服了,和洛羿吵了起来。 一个妖主,一个魔主,因为到底谁富谁穷这个问题吵得不亦乐乎,活脱脱像那三岁顽童。 以东皇修然为代表的年轻一辈的弟子们结伴而行,前来祝贺他们二人。 叶瑾凝悄悄地拉了拉洛荃晚的手,低声道:“他们如今不认识你,遗憾吗?” 重来一次,洛荃晚并没有拜入九苍山门下,所有与昔日这些同辈的伙伴并不相熟。 洛荃晚摇了摇头,轻笑道:“师尊,唯有情谊,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就像这七次回溯,有些事会变,有些人会活着,有些人会死,但是从未变过的是情谊。 番外四 大婚(二) 在弟子们道完贺之后,青玥支支吾吾地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洛荃晚挑了挑眉,好奇地盯着他。 只见青玥直接递给洛荃晚一个储物袋,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洛少主,这里面是我炼制的各色药物,或许……” 或许什么? 叶瑾凝仔细地听着。 “……或许二位双修的时候能用得到。”青玥继续说道。 叶瑾凝:“……” 你一个丹修,炼制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宋瑾舟怎么还没打死你。 叶瑾凝眼眸一动,心中恶念陡生,手指间灵力凝结,想要当场把这东西给毁掉。 洛荃晚却先叶瑾凝一步,眼睛发亮地抢过储物袋,十分感激道:“多谢!” “不客气,如果有需要,洛少主还可以再来找我,我还会炼制很多药物,譬如迷情……啊啊啊啊痛痛痛!”青玥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半,就被东皇罹揪着耳朵半路拉走了。 洛荃晚喜出望外地朝着被揪走的青玥说道:“好的,一定一定!” 叶瑾凝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洛荃晚,笑得很是灿烂,眼眸中却藏着几分杀意。意思很明显:你要是敢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物就死定了! 洛荃晚委屈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另一边暗中观察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夜沐颜很是笃定地小声说道:“我赌五千灵石,洛少主会用青玥师兄给的药。” “那我就赌洛少主他不敢,毕竟叶尊者的眼神挺吓人的。”凌扶风另有见解。 东皇修然斜睨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究竟用还是不用?” 夜沐颜、凌扶风:“……” 好像也是哦。 也不见得他们去恶意围观叶尊者双修的场面,估计还没靠近就会被打死。 夕阳倾下,半壁被染成了红色的河山又慢慢暗淡下来,夜幕降临。 宾客散去,众人都醉醺醺地喝了不少酒。 待这场典礼进行完毕,叶瑾凝已经半醉了,洛荃晚抱着叶瑾凝,同他们道了别,来到了早就布置好了的穹山。 他们早就决定好了,今后先在穹山上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去人间游历,再去海外蓬莱岛住一段时间…… 总之就是玩。 穹山的竹舍被他们布置得很温馨,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这里挂着红红的灯笼,寝舍中还铺有红色的被褥与床幔。 叶瑾凝昏昏沉沉地几乎倒头就想睡。 洛荃晚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将他抱去了竹屋后的温泉。 水汽氤氲,叶瑾凝的脑袋埋在洛荃晚的颈窝中,睡得安稳。 洛荃晚本想替他清洗一下,却不料叶瑾凝的小腿不小心触碰到了冰冷的岩石,哆嗦了一下,醒了过来。 他本来酒量就不错,只是今天喝得实在是有些多了。 他睁开朦胧的睡眼,看清的眼前的人和周遭的环境,酒意也渐渐消了。 洛荃晚按耐住眼底的欲色,声音低哑道:“师尊若是困的话,继续睡。” 叶瑾凝继续将脑袋埋在洛荃晚的颈窝处,发呆了几秒,笑着抬起头来,双手箍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不睡了,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双修之类的。” 说完之后,他便主动吻住了洛荃晚的唇。 洛荃晚呼吸急促而炽热,眼眸沉沉。 ……还有这等好事。 星辰灿烂,月亮被乌云遮挡。长夜漫漫,夏夜微凉,水声潺潺。 —— 天明之后,叶瑾凝浑身酸痛地翻了个身,睁开眼后,发觉洛荃晚不在。 自竹舍外飘来食物的香味。 哦,原来是去做饭了。 叶瑾凝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起身穿好衣物,懒洋洋地走出了竹舍。 侧厅之中,洛荃晚已经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搬到了桌子上,手中还捧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 叶瑾凝不经意地瞥过去一眼,瞬间瞳孔地震。 定睛一看,那书怎么那么像林诗晴写的巨作! 叶瑾凝也顾不上去吃,急匆匆地从洛荃晚手中抢书。 洛荃晚反应极快,立即将书藏于身后,笑意盈盈地说道:“师尊也想看?” 不是他想看,而是他不允许洛荃晚看! 叶瑾凝微笑着说道:“给我。” “不给。” “那我抢了?” “师尊尽管来抢。” …… 一刻钟后,那本书成功的被叶瑾凝拿在手中,洛荃晚黑色的衣袖上还沾满了冰霜,冷得直打哆嗦。 大,大意了。 他居然忘了,此时他的修为还远远不如叶瑾凝,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叶瑾凝十分得意,终于销毁了那本罪恶之书。 对不住了林师妹,不是师兄不爱惜你的一片好意,而是不能让洛荃晚那家伙学更多的花样了,他是真的有些吃不消。 叶瑾凝愉快地吃起了早饭,还安慰面露委屈的洛荃晚道:“别看了,你这个年纪怎么看得起来那种书的啊。” 洛荃晚却依旧咬着下唇,看起来更委屈了,眼眶还微微泛着红。 叶瑾心下一软,顿时觉得自己吃的早餐不香了,还有些轻微的愧疚。 他想了想,拉住洛荃晚的手,柔声道:“好了,阿晚,不就是一本书嘛……” “可是,可是这本已经成了修真界的孤本了。”洛荃晚叹了口气,眼中是说不出的黯然。 叶瑾凝嘴角一抽。 就这玩意儿还能成为孤本? 叶瑾凝眼看自己怎么哄洛荃晚还是一副蔫蔫的模样,咬了咬牙,心一横,从纳戒之中取出昨日林诗晴给他的那一沓书,递给他。 “这些给你,总可以了?”叶瑾凝冷哼一声道。 洛荃晚瞬间喜笑颜开,抱住叶瑾凝不撒手,撒娇道:“瑾凝,你真好!” 叶瑾凝高贵冷艳地道:“滚。” 吃完早饭之后,叶瑾凝坐在神树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洛荃晚练了一会儿剑。 他则在神树的荫蔽之下,翻阅起了灵书的论坛。 论坛之中,讨论他和洛荃晚大婚的帖子铺天盖地,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不过这些倒也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云殇亲笔写下了请帖给了叶瑾凝和洛荃晚,说他和夜芷的婚事也已经定下了,一个月就举行大典。 叶瑾凝默默地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他觉得外头有些热了,回到竹舍里,一边施了个诀让自己凉快了一点,一边往下翻论坛。 【注意,浮云沉舟创作力惊人,竟在短短的时间内又开了新书,请大家期待《风流师尊俏徒弟》,目前已更新十章! 喜欢的朋友们可为作者打赏灵石。】 叶瑾凝有种不祥的预感。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他点开了那本书。 结果第一页就写着一行字—— 【本书是昔日文坛巨匠:“林下美人”的《师尊如此多娇》所衍生出的同人文,为表误会,特此标明。 注:本人浮云沉舟是林下美人大大的粉丝,请大家切勿拉踩,球球了。】 叶瑾凝:“……” 他紧接着翻起了第二页,一开始的一段险些让他的眼睛瞎掉。 【九苍山的闲水居中,叶瑾凝与洛荃晚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 正当他想关掉这个不良话本时,洛荃晚的气息自他身后扑来,将手覆在叶瑾凝手上,阻止他关掉。 洛荃晚将叶瑾凝抱在怀里,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一目十行,看完了这一页。 他笑了笑,呼吸沉沉,眸中含着极力忍耐的欲色。 叶瑾凝有些错愕地感受着他身下传来的炽热的反应,怒道:“你怎么又!” 他轻声道:“师尊是冰灵根,徒儿现在有些热,需要师尊来替徒儿解解暑……” 叶瑾凝:“……” 艹。 又难逃一劫。 番外四 大婚(二) 在弟子们道完贺之后,青玥支支吾吾地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洛荃晚挑了挑眉,好奇地盯着他。 只见青玥直接递给洛荃晚一个储物袋,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洛少主,这里面是我炼制的各色药物,或许……” 或许什么? 叶瑾凝仔细地听着。 “……或许二位双修的时候能用得到。”青玥继续说道。 叶瑾凝:“……” 你一个丹修,炼制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宋瑾舟怎么还没打死你。 叶瑾凝眼眸一动,心中恶念陡生,手指间灵力凝结,想要当场把这东西给毁掉。 洛荃晚却先叶瑾凝一步,眼睛发亮地抢过储物袋,十分感激道:“多谢!” “不客气,如果有需要,洛少主还可以再来找我,我还会炼制很多药物,譬如迷情……啊啊啊啊痛痛痛!”青玥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半,就被东皇罹揪着耳朵半路拉走了。 洛荃晚喜出望外地朝着被揪走的青玥说道:“好的,一定一定!” 叶瑾凝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洛荃晚,笑得很是灿烂,眼眸中却藏着几分杀意。意思很明显:你要是敢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物就死定了! 洛荃晚委屈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另一边暗中观察的弟子们议论纷纷。 夜沐颜很是笃定地小声说道:“我赌五千灵石,洛少主会用青玥师兄给的药。” “那我就赌洛少主他不敢,毕竟叶尊者的眼神挺吓人的。”凌扶风另有见解。 东皇修然斜睨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究竟用还是不用?” 夜沐颜、凌扶风:“……” 好像也是哦。 也不见得他们去恶意围观叶尊者双修的场面,估计还没靠近就会被打死。 夕阳倾下,半壁被染成了红色的河山又慢慢暗淡下来,夜幕降临。 宾客散去,众人都醉醺醺地喝了不少酒。 待这场典礼进行完毕,叶瑾凝已经半醉了,洛荃晚抱着叶瑾凝,同他们道了别,来到了早就布置好了的穹山。 他们早就决定好了,今后先在穹山上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去人间游历,再去海外蓬莱岛住一段时间…… 总之就是玩。 穹山的竹舍被他们布置得很温馨,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这里挂着红红的灯笼,寝舍中还铺有红色的被褥与床幔。 叶瑾凝昏昏沉沉地几乎倒头就想睡。 洛荃晚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将他抱去了竹屋后的温泉。 水汽氤氲,叶瑾凝的脑袋埋在洛荃晚的颈窝中,睡得安稳。 洛荃晚本想替他清洗一下,却不料叶瑾凝的小腿不小心触碰到了冰冷的岩石,哆嗦了一下,醒了过来。 他本来酒量就不错,只是今天喝得实在是有些多了。 他睁开朦胧的睡眼,看清的眼前的人和周遭的环境,酒意也渐渐消了。 洛荃晚按耐住眼底的欲色,声音低哑道:“师尊若是困的话,继续睡。” 叶瑾凝继续将脑袋埋在洛荃晚的颈窝处,发呆了几秒,笑着抬起头来,双手箍住他的脖子,轻声道:“不睡了,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双修之类的。” 说完之后,他便主动吻住了洛荃晚的唇。 洛荃晚呼吸急促而炽热,眼眸沉沉。 ……还有这等好事。 星辰灿烂,月亮被乌云遮挡。长夜漫漫,夏夜微凉,水声潺潺。 —— 天明之后,叶瑾凝浑身酸痛地翻了个身,睁开眼后,发觉洛荃晚不在。 自竹舍外飘来食物的香味。 哦,原来是去做饭了。 叶瑾凝被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起身穿好衣物,懒洋洋地走出了竹舍。 侧厅之中,洛荃晚已经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搬到了桌子上,手中还捧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 叶瑾凝不经意地瞥过去一眼,瞬间瞳孔地震。 定睛一看,那书怎么那么像林诗晴写的巨作! 叶瑾凝也顾不上去吃,急匆匆地从洛荃晚手中抢书。 洛荃晚反应极快,立即将书藏于身后,笑意盈盈地说道:“师尊也想看?” 不是他想看,而是他不允许洛荃晚看! 叶瑾凝微笑着说道:“给我。” “不给。” “那我抢了?” “师尊尽管来抢。” …… 一刻钟后,那本书成功的被叶瑾凝拿在手中,洛荃晚黑色的衣袖上还沾满了冰霜,冷得直打哆嗦。 大,大意了。 他居然忘了,此时他的修为还远远不如叶瑾凝,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叶瑾凝十分得意,终于销毁了那本罪恶之书。 对不住了林师妹,不是师兄不爱惜你的一片好意,而是不能让洛荃晚那家伙学更多的花样了,他是真的有些吃不消。 叶瑾凝愉快地吃起了早饭,还安慰面露委屈的洛荃晚道:“别看了,你这个年纪怎么看得起来那种书的啊。” 洛荃晚却依旧咬着下唇,看起来更委屈了,眼眶还微微泛着红。 叶瑾心下一软,顿时觉得自己吃的早餐不香了,还有些轻微的愧疚。 他想了想,拉住洛荃晚的手,柔声道:“好了,阿晚,不就是一本书嘛……” “可是,可是这本已经成了修真界的孤本了。”洛荃晚叹了口气,眼中是说不出的黯然。 叶瑾凝嘴角一抽。 就这玩意儿还能成为孤本? 叶瑾凝眼看自己怎么哄洛荃晚还是一副蔫蔫的模样,咬了咬牙,心一横,从纳戒之中取出昨日林诗晴给他的那一沓书,递给他。 “这些给你,总可以了?”叶瑾凝冷哼一声道。 洛荃晚瞬间喜笑颜开,抱住叶瑾凝不撒手,撒娇道:“瑾凝,你真好!” 叶瑾凝高贵冷艳地道:“滚。” 吃完早饭之后,叶瑾凝坐在神树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洛荃晚练了一会儿剑。 他则在神树的荫蔽之下,翻阅起了灵书的论坛。 论坛之中,讨论他和洛荃晚大婚的帖子铺天盖地,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不过这些倒也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云殇亲笔写下了请帖给了叶瑾凝和洛荃晚,说他和夜芷的婚事也已经定下了,一个月就举行大典。 叶瑾凝默默地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他觉得外头有些热了,回到竹舍里,一边施了个诀让自己凉快了一点,一边往下翻论坛。 【注意,浮云沉舟创作力惊人,竟在短短的时间内又开了新书,请大家期待《风流师尊俏徒弟》,目前已更新十章! 喜欢的朋友们可为作者打赏灵石。】 叶瑾凝有种不祥的预感。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他点开了那本书。 结果第一页就写着一行字—— 【本书是昔日文坛巨匠:“林下美人”的《师尊如此多娇》所衍生出的同人文,为表误会,特此标明。 注:本人浮云沉舟是林下美人大大的粉丝,请大家切勿拉踩,球球了。】 叶瑾凝:“……” 他紧接着翻起了第二页,一开始的一段险些让他的眼睛瞎掉。 【九苍山的闲水居中,叶瑾凝与洛荃晚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 正当他想关掉这个不良话本时,洛荃晚的气息自他身后扑来,将手覆在叶瑾凝手上,阻止他关掉。 洛荃晚将叶瑾凝抱在怀里,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一目十行,看完了这一页。 他笑了笑,呼吸沉沉,眸中含着极力忍耐的欲色。 叶瑾凝有些错愕地感受着他身下传来的炽热的反应,怒道:“你怎么又!” 他轻声道:“师尊是冰灵根,徒儿现在有些热,需要师尊来替徒儿解解暑……” 叶瑾凝:“……” 艹。 又难逃一劫。 番外五 修颜(一) 夜沐颜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东皇修然了。 她还依稀记得,她的母亲木清忧将东皇修然救回来时,他眼神木然,脸颊脏兮兮的,还有些呆呆的。 当时他不愿意搭理人,只有夜沐颜愿意和他玩。相处之后才发现,他虽然看上去淡漠,但实际上人还不错。 后来,她和母亲入了沉夜门,而东皇修然则被九苍山山主东皇罹抢去做了弟子。 她也慢慢淡忘了,幼时还曾有过这样一个玩伴。 再次见到东皇修然,是在第一次试炼大会上。 曾经的那个小男孩摇身一变,成了光风霁月的九苍山大师兄,脸上永远挂着谦逊温和的笑容。 夜沐颜只是暗自感叹于他的变化,并没有太过在意。 玄灵境中,各派弟子需要去采摘各类灵植。 夜沐颜仔细研究着地图,锁定了一个地点,幽冥谷。珍稀灵植幽冥草就生长在其中,它的积分价值极高,只要采摘了它,沉夜门的分数定然会远超其他门派。 虽然风险有些高,但是夜沐颜愿意一试。 幽冥谷中是死一般的寂静,看似平静无害,却潜藏着境界极高的灵兽与魔兽。 夜沐颜凭借自己的智慧与敏锐的观察力,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它们,成功地来到了幽冥草所在地,一处宽广的山洞。 正当她要采摘时,一柄长剑飞来,阻止了她。 “这么巧啊,夜师妹也看中了幽冥草?”东皇修然一袭白衣,俊朗非凡,犹如月下抚琴的谦谦君子,他的声音清和,听上去很好说话。 既然能平安地来到这儿,说明他也是有一定本事的。 但是幽冥草只有一个,玄灵境内本就是各派之间的比试,又怎么可能互相谦让。 夜沐颜平静地说道:“你是修真界这一辈修为最高者,但是我愿意与你公平对战一场,赢的人拿走幽冥草,如何?” 东皇修然笑得和熙如阳,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既然也说了我修为高于你,这样岂不是在欺负你?” “罢了,幽冥草夜师妹便拿去,我去采摘别的灵植,告辞。” 说完,他行了个礼,便走了。 夜沐颜怔了怔,不由得对这人心生好感。 想不到长大之后,他的变化这么大,竟然变成了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她再次伸出手想要去采摘幽冥草。 却不料,一阵强烈的飓风袭来,随即爆发出尖锐的鸟鸣声。 夜沐颜浑身一震,竟然是修为已然到达元婴期的鬿雀!可她的修为仅仅只有金丹期。 鬿雀像疯了一样朝她进攻,她冷静下来,也顾不得去采摘幽冥草,而是提起长乘剑,和鬿雀打了起来。 就算鬿雀修为高,她也有将近七成把握能胜过它! 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在她将鬿雀终于斩于剑下时,已经是疲惫至极,浑身沾满了血污。 她咬着牙进入洞中,去摘那幽冥草。 却发现已经空空如也。 还留着一张纸条。 “夜师妹,幽冥草我就先拿走了,长点心。还有,多谢你为我解决鬿雀。” 夜沐颜:“……” 夜沐颜气得面色铁青。 东、皇、修、然! 亏老娘还觉得你是个好人! 老娘与你不共戴天! 这一场试炼的最后,九苍山成功夺得了第一名,而夜沐颜也终于认清了东皇修然的本质。 东皇修然=不要脸+不是人。 自此之后,两人的对弈正式开始。两个人时常一见面就阴阳怪气,绞尽脑汁地给对方找不痛快,只要能让对方吃瘪就算谁赢。 用青玥的话来说就是:“两个精得跟猴似的人互相给对方使绊子,结果他俩平分秋色,很多时候误伤的是我们。” 在第二次试炼大会召开之前,叶瑾凝出关了,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合作,为他过了一次生辰。 在生辰宴上的游戏中,她被人询问: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的答案是:有。 那时候她很明智地垂下眼眸,就没有人看见她下意识看向的那个人是谁。 她喜欢的人是白凛师兄。 白凛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上去不苟言笑,实则在很多时候对夜沐颜都很照顾。 她原以为白凛喜欢的人是温楣,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那样。 白凛是个剑痴,他除了练剑,谁都不喜欢。 她是个洒脱的人。 喜欢而已,她不想去强求别人的感情,只想顺其自然。 在叶尊者的生辰宴之后,整个五洲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叶尊者竟然与魔族的少主洛荃晚成了亲。 不知为何,明明夜沐颜是第一次见到洛荃晚,却总觉得有些熟悉。就连林祎、温楣和白凛也和她有同样的感觉。 虽然叶尊者和洛少主的感情来得有些突兀,但她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 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他们就该在一起,理所应当,天命使然。 第二次试炼大会来临。 试炼的地点选在了招摇山。 这次的试炼听说有叶尊者的参与,所以很恶趣味。采用的是淘汰制,每个人都会领到一块初始水玉。最终获得水玉数越多的弟子的获胜。 一旦弟子身上没有水玉傍身,就会被传送到外部,视为淘汰。 也就是让弟子间互相争斗抢夺。只是所有长老们一再强调,大家都是一家人,点到为止。 呵,你发明这个规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是一家人呢? 吐槽归吐槽,夜沐颜还是老老实实地遵循规则,一路走一路打,积攒了不少水玉。还十分幸运地遇到了自己的同门林祎、温楣和白凛。 或许是太过顺遂,上天看不下去了,于是他们就遇到了棘手至极的九阶魔兽,修为直直可达炼虚期巅峰。 更不巧的是,这只魔兽被四人联手对抗,即将被击退时,天雷自乌云中劈下,它突破到了合体期。 而四人的气力已经快要用完。 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 只能硬扛。 招摇山之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长老们都很是心惊,太危险了! 夜芷甚至想传音给自家的傻徒儿,管他赢不赢的,赶紧把身上所有水玉扔掉,传送到外面来! 但是招摇山内外被设置了特殊阵法,传音无效。 夜沐颜咬了咬牙看向其余三人。 白凛方才使用八荒剑术重创了魔兽,温楣师姐拼尽全力刺瞎了它一只眼睛,林祎师兄也符咒也已经用尽,因用鲜血画符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 似乎只有她还有一战之力,而她如今的境界是在炼虚期初期。 夜沐颜下定决心,自储物袋中掏出一枚丹药来,吞入口中。 一刹那之间,她浑身灵气暴涨,修为自炼虚期初期突破到中期,再到巅峰期,又突破桎梏到达了合体期! “她疯了,竟然服用了血灵丹!”谢瑾辞惊得站起来,神情凝重地大喊道。 这种丹药能短时间内让人的修为暴涨,却也仅仅有一炷香时间,而且若是低阶的血灵丹,稍不留神还会让人走火入魔。 提问:夜沐颜的丹药是哪来的。 答:青玥给的。 提问:青玥能炼制出高阶的血灵丹吗? 由自己的亲师尊宋瑾舟回答:悬。 夜沐颜修为涨到合体期,完全可以与那魔兽一战,再加上魔兽本来就受了伤,最终被杀意腾腾的夜沐颜斩于剑下。 这一战可谓是十分激烈。 经此一战,相信五湖四海的朋友们估计没有人敢去招惹夜沐颜了。 太凶悍了! 一炷香时间到了。 天空突然阴沉沉地下起了雨。 夜沐颜用剑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头晕目眩。 目睹这一切的宋瑾舟松了一口气。 看她的模样,血灵丹的确是高阶的,也只会让她感到虚脱,一个月之内用不了灵力而已。 青玥这小子,没给师门丢人! “快走!这附近应当还有其他魔兽!”温楣背起夜沐颜,寒声说道。 番外五 修颜(一) 夜沐颜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东皇修然了。 她还依稀记得,她的母亲木清忧将东皇修然救回来时,他眼神木然,脸颊脏兮兮的,还有些呆呆的。 当时他不愿意搭理人,只有夜沐颜愿意和他玩。相处之后才发现,他虽然看上去淡漠,但实际上人还不错。 后来,她和母亲入了沉夜门,而东皇修然则被九苍山山主东皇罹抢去做了弟子。 她也慢慢淡忘了,幼时还曾有过这样一个玩伴。 再次见到东皇修然,是在第一次试炼大会上。 曾经的那个小男孩摇身一变,成了光风霁月的九苍山大师兄,脸上永远挂着谦逊温和的笑容。 夜沐颜只是暗自感叹于他的变化,并没有太过在意。 玄灵境中,各派弟子需要去采摘各类灵植。 夜沐颜仔细研究着地图,锁定了一个地点,幽冥谷。珍稀灵植幽冥草就生长在其中,它的积分价值极高,只要采摘了它,沉夜门的分数定然会远超其他门派。 虽然风险有些高,但是夜沐颜愿意一试。 幽冥谷中是死一般的寂静,看似平静无害,却潜藏着境界极高的灵兽与魔兽。 夜沐颜凭借自己的智慧与敏锐的观察力,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它们,成功地来到了幽冥草所在地,一处宽广的山洞。 正当她要采摘时,一柄长剑飞来,阻止了她。 “这么巧啊,夜师妹也看中了幽冥草?”东皇修然一袭白衣,俊朗非凡,犹如月下抚琴的谦谦君子,他的声音清和,听上去很好说话。 既然能平安地来到这儿,说明他也是有一定本事的。 但是幽冥草只有一个,玄灵境内本就是各派之间的比试,又怎么可能互相谦让。 夜沐颜平静地说道:“你是修真界这一辈修为最高者,但是我愿意与你公平对战一场,赢的人拿走幽冥草,如何?” 东皇修然笑得和熙如阳,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既然也说了我修为高于你,这样岂不是在欺负你?” “罢了,幽冥草夜师妹便拿去,我去采摘别的灵植,告辞。” 说完,他行了个礼,便走了。 夜沐颜怔了怔,不由得对这人心生好感。 想不到长大之后,他的变化这么大,竟然变成了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她再次伸出手想要去采摘幽冥草。 却不料,一阵强烈的飓风袭来,随即爆发出尖锐的鸟鸣声。 夜沐颜浑身一震,竟然是修为已然到达元婴期的鬿雀!可她的修为仅仅只有金丹期。 鬿雀像疯了一样朝她进攻,她冷静下来,也顾不得去采摘幽冥草,而是提起长乘剑,和鬿雀打了起来。 就算鬿雀修为高,她也有将近七成把握能胜过它! 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在她将鬿雀终于斩于剑下时,已经是疲惫至极,浑身沾满了血污。 她咬着牙进入洞中,去摘那幽冥草。 却发现已经空空如也。 还留着一张纸条。 “夜师妹,幽冥草我就先拿走了,长点心。还有,多谢你为我解决鬿雀。” 夜沐颜:“……” 夜沐颜气得面色铁青。 东、皇、修、然! 亏老娘还觉得你是个好人! 老娘与你不共戴天! 这一场试炼的最后,九苍山成功夺得了第一名,而夜沐颜也终于认清了东皇修然的本质。 东皇修然=不要脸+不是人。 自此之后,两人的对弈正式开始。两个人时常一见面就阴阳怪气,绞尽脑汁地给对方找不痛快,只要能让对方吃瘪就算谁赢。 用青玥的话来说就是:“两个精得跟猴似的人互相给对方使绊子,结果他俩平分秋色,很多时候误伤的是我们。” 在第二次试炼大会召开之前,叶瑾凝出关了,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合作,为他过了一次生辰。 在生辰宴上的游戏中,她被人询问: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的答案是:有。 那时候她很明智地垂下眼眸,就没有人看见她下意识看向的那个人是谁。 她喜欢的人是白凛师兄。 白凛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看上去不苟言笑,实则在很多时候对夜沐颜都很照顾。 她原以为白凛喜欢的人是温楣,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那样。 白凛是个剑痴,他除了练剑,谁都不喜欢。 她是个洒脱的人。 喜欢而已,她不想去强求别人的感情,只想顺其自然。 在叶尊者的生辰宴之后,整个五洲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叶尊者竟然与魔族的少主洛荃晚成了亲。 不知为何,明明夜沐颜是第一次见到洛荃晚,却总觉得有些熟悉。就连林祎、温楣和白凛也和她有同样的感觉。 虽然叶尊者和洛少主的感情来得有些突兀,但她发自内心地祝福他们。 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他们就该在一起,理所应当,天命使然。 第二次试炼大会来临。 试炼的地点选在了招摇山。 这次的试炼听说有叶尊者的参与,所以很恶趣味。采用的是淘汰制,每个人都会领到一块初始水玉。最终获得水玉数越多的弟子的获胜。 一旦弟子身上没有水玉傍身,就会被传送到外部,视为淘汰。 也就是让弟子间互相争斗抢夺。只是所有长老们一再强调,大家都是一家人,点到为止。 呵,你发明这个规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是一家人呢? 吐槽归吐槽,夜沐颜还是老老实实地遵循规则,一路走一路打,积攒了不少水玉。还十分幸运地遇到了自己的同门林祎、温楣和白凛。 或许是太过顺遂,上天看不下去了,于是他们就遇到了棘手至极的九阶魔兽,修为直直可达炼虚期巅峰。 更不巧的是,这只魔兽被四人联手对抗,即将被击退时,天雷自乌云中劈下,它突破到了合体期。 而四人的气力已经快要用完。 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 只能硬扛。 招摇山之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长老们都很是心惊,太危险了! 夜芷甚至想传音给自家的傻徒儿,管他赢不赢的,赶紧把身上所有水玉扔掉,传送到外面来! 但是招摇山内外被设置了特殊阵法,传音无效。 夜沐颜咬了咬牙看向其余三人。 白凛方才使用八荒剑术重创了魔兽,温楣师姐拼尽全力刺瞎了它一只眼睛,林祎师兄也符咒也已经用尽,因用鲜血画符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 似乎只有她还有一战之力,而她如今的境界是在炼虚期初期。 夜沐颜下定决心,自储物袋中掏出一枚丹药来,吞入口中。 一刹那之间,她浑身灵气暴涨,修为自炼虚期初期突破到中期,再到巅峰期,又突破桎梏到达了合体期! “她疯了,竟然服用了血灵丹!”谢瑾辞惊得站起来,神情凝重地大喊道。 这种丹药能短时间内让人的修为暴涨,却也仅仅有一炷香时间,而且若是低阶的血灵丹,稍不留神还会让人走火入魔。 提问:夜沐颜的丹药是哪来的。 答:青玥给的。 提问:青玥能炼制出高阶的血灵丹吗? 由自己的亲师尊宋瑾舟回答:悬。 夜沐颜修为涨到合体期,完全可以与那魔兽一战,再加上魔兽本来就受了伤,最终被杀意腾腾的夜沐颜斩于剑下。 这一战可谓是十分激烈。 经此一战,相信五湖四海的朋友们估计没有人敢去招惹夜沐颜了。 太凶悍了! 一炷香时间到了。 天空突然阴沉沉地下起了雨。 夜沐颜用剑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头晕目眩。 目睹这一切的宋瑾舟松了一口气。 看她的模样,血灵丹的确是高阶的,也只会让她感到虚脱,一个月之内用不了灵力而已。 青玥这小子,没给师门丢人! “快走!这附近应当还有其他魔兽!”温楣背起夜沐颜,寒声说道。 番外六 修颜(二) 雨势越来越大,温楣背着夜沐颜,拉着白凛,白凛拉着林祎,四人拔腿狂奔。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雨势过大,竟导致山体滑坡,温楣一脚踩空下去,和夜沐颜两人即将跌落下去,而四周都是陡峭的悬崖。 白凛呼吸一窒,下意识地飞身上前,在慌乱中抓住了一人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拉了上来。 他这才看清,他拉上来的人是温楣。 温楣哆嗦起来,颤巍巍地掏出剑,想要御剑到山崖之下救夜沐颜,但是浑身灵力枯竭,怎么都飞不起来。 白凛和温楣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想要直直跳下去去救夜沐颜,却被林祎一手一个,拦住了他们这种送死的行为。 招摇山之外的夜芷看见自家宝贝徒弟掉下了山崖,急得就要冲进山中:“山崖下没有映影石!我们看不到情况,万一她出事怎么办?” “别急,冷静点,长老们说了,若遇到特殊情况,会有应急保护措施。”招摇山之内林祎的声音让几人都冷静了下来。 的确有应急保护措辞。 若是弟子在昏迷不醒或身受重伤时遇到危险,水玉会自动碎裂,助弟子出招摇山。 但是夜沐颜没有用到。 因为这座山崖因为滑坡,形成了一个缓冲,再加上她还有一丝意识。长乘剑有灵,没有让她摔死,只是摔倒在了一个小土堆下面,四周还长满了杂草。 夜沐颜颤抖地扶着长乘剑,踉跄着走到一个风干了的巨岩下面避雨。 眼下时节正逢深秋,秋雨寒意彻骨,冻得夜沐颜瑟瑟发抖,她心中苦涩,真倒霉,太倒霉了,怎么会这么倒霉,还能更倒霉一些吗? 脑中忽而回忆起方才,白凛毫不犹豫地抓起温楣的手,将她拉了上去。 明明心如明镜,雨势那般大,白凛压根看不清自己救的究竟是谁。而且她也宁愿牺牲自己,也想要师姐活下来。 可是很奇怪,心里就是有些难受,又酸又涩,刺得眼球生疼,眼眶发红。 ……或许是她如今的处境太糟糕,太可怜,太狼狈了,所以才让她这么难过的。 夜沐颜努力地睁大眼睛,用力拿手去掐自己的伤口处,让自己保持清醒,千万不能睡过去。 血灵丹的副作用,她在一个月内都灵力全无。只能等雨停了之后再想办法出去。 坚持了这么久,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放弃,她不想输。 就这么想着,她忽而觉得雨好像停了。 不对,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人开了一个避雨的结界。 与此同时,暖意自结界中传来,一点一点地驱散着她浑身的寒冷。 她抬眸看向那人。 却在看清之后,满眼的感激尽数僵在了原处。 那人一袭白衣,眉眼精致,清风朗月,竟是东皇修然。 此刻他眼眸垂下,夜沐颜看不清他的情绪。 夜沐颜狼狈地别过头去,一时语塞,心中的酸涩更甚。 可恶。 果然还能更倒霉! 怎么就偏偏是他! 他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嘲笑她的。以后和他互怼的时候,一定会成为他讥讽她的话柄。 东皇修然罕见地收敛了那副假意的微笑,面无表情地靠近沐颜,缓缓蹲下身来。 下一秒,他竟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用指腹擦了擦夜沐颜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别哭。” 感受到他温热的指腹上薄薄的茧子,听着他竟然有些温柔的声音,夜沐颜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等等。 她什么时候哭了。 哦对,是刚刚掐自己伤口时所痛出的生理泪水。 完了,更丢人了,她居然哭了。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东皇修然突然并肩和她坐在一起,抬起手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夜沐颜呼吸一窒,心脏仿佛漏掉了半拍。 他的声音低沉动听,与平时欠揍的声音截然不同:“别动,你灵力全无,我用这种方法给你传送灵力,更快一些。” 温和而又汹涌的灵力如潮水一般涌入夜沐颜体内,慢慢安抚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与灵脉,就连伤口处也在慢慢愈合。 东皇修然的怀抱很暖和,浑身还有好闻的梅香,他的灵力也让人不排斥,甚至有种莫名的亲和力。 夜沐颜在他怀中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东皇大师兄。” “嗯?” 夜沐颜继续道:“我只是受了伤,脑子晕了点,但是并不笨。传送灵力,有千百种方式,可不一定非要用这种。” 所以你究竟是何居心。 闻言,东皇修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慢悠悠地说道:“你说的没错。但谁叫你现在无一丝灵力,也只能任我摆布。就当师兄我想占你的便宜。” 夜沐颜:“……” 夜沐颜气笑了:“东皇师兄姿容绝世,就连花楼里的头牌都为之自惭形秽,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定呢。” “哦,”东皇修然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是夜师妹非要占我便宜了,记得给钱。” 夜沐颜被他不要脸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咬牙切齿道:“……一定按头牌的价格付给你。” 东皇修然低声轻笑。 接着二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得见周围大雨肆虐的声音。 东皇修然一直没有停下给她输送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夜沐颜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里地处偏僻,就连映影石也照不到,东皇修然来了之后也没有趁人之危,去抢夺她身上的水玉。 所以他真的只是感受了这边的动静,特意下来救她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伤了你?”东皇修然的声音似乎沉了下来,寒声道。 夜沐颜道:“不重要,已经被我杀了。” 东皇修然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瞳孔中眼眸晦暗不明道:“以你的性格,这种情况还不至于让你哭,一定是遇到了其他事。” “……没有。”夜沐颜声音酸涩道。 因为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事,她只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很难过,似乎有种被抛下的无助感。 心里不禁暗骂自己矫情。 听到她语调末地颤音,东皇修然也没有多问,只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轻柔起来:“不管什么事,别难过了。” 听到这话,夜沐颜不由得心中一阵委屈,又暖又酸,也不知究竟是何种滋味。 又似乎在心底深处,有一种莫名的悸动,让她的心跳渐渐加快。 她其实已经渐渐恢复了力气,但是东皇修然的怀抱和灵力很温暖,让她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不想离开。 雨势终于渐渐小了。 夜沐颜也恢复了精神,与东皇修然一同站起身来。 她如今用不了灵力,也御不了剑,东皇修然便揽住她的腰,与她共乘江疑剑,飞上了山崖。 “师妹!”白凛、温楣和林祎见到夜沐颜安然无恙,喜出望外。 但很快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是东皇修然救了她! 这两人不是一见面就掐架吗? 温楣和白凛因为没能保护好她,两人简直快要自责死了,眼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多谢东皇师兄救下我师妹!”温楣感激道。 东皇修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道:“不必客气,接下来两日的试炼,她都会和我一起。” “啊?”夜沐颜奇怪地望向他道,“我怎么不知道。” 白凛皱了皱眉,不赞同道:“她毕竟是我们沉夜门的人,而你是九苍山的弟子。” “这是个人战,双方不是可以自行结盟吗?”东皇修然眼眸幽深,握紧夜沐颜的手,露出微笑,“你们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伤,现在她和我结盟,有什么问题吗?” 白凛本来不善言辞,虽然感觉到隐隐不对,但也没能像东皇修然一样舌灿莲花。 再加上他心里的愧疚,转而将目光投向夜沐颜,轻声道:“师妹,抱歉,的确是我们没能保护好你。” “与他结盟是你的意愿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番外六 修颜(二) 雨势越来越大,温楣背着夜沐颜,拉着白凛,白凛拉着林祎,四人拔腿狂奔。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雨势过大,竟导致山体滑坡,温楣一脚踩空下去,和夜沐颜两人即将跌落下去,而四周都是陡峭的悬崖。 白凛呼吸一窒,下意识地飞身上前,在慌乱中抓住了一人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拉了上来。 他这才看清,他拉上来的人是温楣。 温楣哆嗦起来,颤巍巍地掏出剑,想要御剑到山崖之下救夜沐颜,但是浑身灵力枯竭,怎么都飞不起来。 白凛和温楣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想要直直跳下去去救夜沐颜,却被林祎一手一个,拦住了他们这种送死的行为。 招摇山之外的夜芷看见自家宝贝徒弟掉下了山崖,急得就要冲进山中:“山崖下没有映影石!我们看不到情况,万一她出事怎么办?” “别急,冷静点,长老们说了,若遇到特殊情况,会有应急保护措施。”招摇山之内林祎的声音让几人都冷静了下来。 的确有应急保护措辞。 若是弟子在昏迷不醒或身受重伤时遇到危险,水玉会自动碎裂,助弟子出招摇山。 但是夜沐颜没有用到。 因为这座山崖因为滑坡,形成了一个缓冲,再加上她还有一丝意识。长乘剑有灵,没有让她摔死,只是摔倒在了一个小土堆下面,四周还长满了杂草。 夜沐颜颤抖地扶着长乘剑,踉跄着走到一个风干了的巨岩下面避雨。 眼下时节正逢深秋,秋雨寒意彻骨,冻得夜沐颜瑟瑟发抖,她心中苦涩,真倒霉,太倒霉了,怎么会这么倒霉,还能更倒霉一些吗? 脑中忽而回忆起方才,白凛毫不犹豫地抓起温楣的手,将她拉了上去。 明明心如明镜,雨势那般大,白凛压根看不清自己救的究竟是谁。而且她也宁愿牺牲自己,也想要师姐活下来。 可是很奇怪,心里就是有些难受,又酸又涩,刺得眼球生疼,眼眶发红。 ……或许是她如今的处境太糟糕,太可怜,太狼狈了,所以才让她这么难过的。 夜沐颜努力地睁大眼睛,用力拿手去掐自己的伤口处,让自己保持清醒,千万不能睡过去。 血灵丹的副作用,她在一个月内都灵力全无。只能等雨停了之后再想办法出去。 坚持了这么久,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放弃,她不想输。 就这么想着,她忽而觉得雨好像停了。 不对,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人开了一个避雨的结界。 与此同时,暖意自结界中传来,一点一点地驱散着她浑身的寒冷。 她抬眸看向那人。 却在看清之后,满眼的感激尽数僵在了原处。 那人一袭白衣,眉眼精致,清风朗月,竟是东皇修然。 此刻他眼眸垂下,夜沐颜看不清他的情绪。 夜沐颜狼狈地别过头去,一时语塞,心中的酸涩更甚。 可恶。 果然还能更倒霉! 怎么就偏偏是他! 他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嘲笑她的。以后和他互怼的时候,一定会成为他讥讽她的话柄。 东皇修然罕见地收敛了那副假意的微笑,面无表情地靠近沐颜,缓缓蹲下身来。 下一秒,他竟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用指腹擦了擦夜沐颜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别哭。” 感受到他温热的指腹上薄薄的茧子,听着他竟然有些温柔的声音,夜沐颜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等等。 她什么时候哭了。 哦对,是刚刚掐自己伤口时所痛出的生理泪水。 完了,更丢人了,她居然哭了。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东皇修然突然并肩和她坐在一起,抬起手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夜沐颜呼吸一窒,心脏仿佛漏掉了半拍。 他的声音低沉动听,与平时欠揍的声音截然不同:“别动,你灵力全无,我用这种方法给你传送灵力,更快一些。” 温和而又汹涌的灵力如潮水一般涌入夜沐颜体内,慢慢安抚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与灵脉,就连伤口处也在慢慢愈合。 东皇修然的怀抱很暖和,浑身还有好闻的梅香,他的灵力也让人不排斥,甚至有种莫名的亲和力。 夜沐颜在他怀中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东皇大师兄。” “嗯?” 夜沐颜继续道:“我只是受了伤,脑子晕了点,但是并不笨。传送灵力,有千百种方式,可不一定非要用这种。” 所以你究竟是何居心。 闻言,东皇修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慢悠悠地说道:“你说的没错。但谁叫你现在无一丝灵力,也只能任我摆布。就当师兄我想占你的便宜。” 夜沐颜:“……” 夜沐颜气笑了:“东皇师兄姿容绝世,就连花楼里的头牌都为之自惭形秽,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定呢。” “哦,”东皇修然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是夜师妹非要占我便宜了,记得给钱。” 夜沐颜被他不要脸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咬牙切齿道:“……一定按头牌的价格付给你。” 东皇修然低声轻笑。 接着二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得见周围大雨肆虐的声音。 东皇修然一直没有停下给她输送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夜沐颜突然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里地处偏僻,就连映影石也照不到,东皇修然来了之后也没有趁人之危,去抢夺她身上的水玉。 所以他真的只是感受了这边的动静,特意下来救她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伤了你?”东皇修然的声音似乎沉了下来,寒声道。 夜沐颜道:“不重要,已经被我杀了。” 东皇修然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瞳孔中眼眸晦暗不明道:“以你的性格,这种情况还不至于让你哭,一定是遇到了其他事。” “……没有。”夜沐颜声音酸涩道。 因为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事,她只是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很难过,似乎有种被抛下的无助感。 心里不禁暗骂自己矫情。 听到她语调末地颤音,东皇修然也没有多问,只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轻柔起来:“不管什么事,别难过了。” 听到这话,夜沐颜不由得心中一阵委屈,又暖又酸,也不知究竟是何种滋味。 又似乎在心底深处,有一种莫名的悸动,让她的心跳渐渐加快。 她其实已经渐渐恢复了力气,但是东皇修然的怀抱和灵力很温暖,让她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不想离开。 雨势终于渐渐小了。 夜沐颜也恢复了精神,与东皇修然一同站起身来。 她如今用不了灵力,也御不了剑,东皇修然便揽住她的腰,与她共乘江疑剑,飞上了山崖。 “师妹!”白凛、温楣和林祎见到夜沐颜安然无恙,喜出望外。 但很快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是东皇修然救了她! 这两人不是一见面就掐架吗? 温楣和白凛因为没能保护好她,两人简直快要自责死了,眼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多谢东皇师兄救下我师妹!”温楣感激道。 东皇修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道:“不必客气,接下来两日的试炼,她都会和我一起。” “啊?”夜沐颜奇怪地望向他道,“我怎么不知道。” 白凛皱了皱眉,不赞同道:“她毕竟是我们沉夜门的人,而你是九苍山的弟子。” “这是个人战,双方不是可以自行结盟吗?”东皇修然眼眸幽深,握紧夜沐颜的手,露出微笑,“你们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伤,现在她和我结盟,有什么问题吗?” 白凛本来不善言辞,虽然感觉到隐隐不对,但也没能像东皇修然一样舌灿莲花。 再加上他心里的愧疚,转而将目光投向夜沐颜,轻声道:“师妹,抱歉,的确是我们没能保护好你。” “与他结盟是你的意愿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番外七 修颜(三) 夜沐颜沉默了半晌,也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想了想,抽回他握着她的手,冲着东皇修然行了一礼,认真道:“东皇师兄的大恩我定然相报,多谢你这一日的照顾。你也说得没错,这场试炼的确是个人战。东皇师兄的修为是这一辈中最强,与你结盟我定然能取得一个好名次。只是……” “我与他们的结盟在先,我不愿意做背信之人。” 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问题才会摔下去,与师兄师姐无关。在危险之时,他们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她。 虽然这一日,安心依靠着东皇修然的感觉很好,很让人安心,但是她也有她的骄傲。她就算不能使用灵力,也不想让自己依附于他人,被人保护。 东皇修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沉沉墨色,汹涌翻滚。 夜沐颜没有直视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垂下眼眸,再次换上平日里惯用的、清风明月般的微笑,语气平和道:“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 说完之后,他没有停留,踏着江疑剑远去。 其余三人急忙跑到夜沐颜身旁,想要扶着她前行。 夜沐颜的伤势已经好了,只是无法使用灵力而已,她笑了笑,转而抬手扶住了白凛和温楣:“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殊不知,在东皇修然即将远去之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在看见夜沐颜的手扶着白凛和温楣之后,眼眸促然一沉,泛出些许冷冽。 两日之后,第二次试炼大会的结果很快揭晓。 剑修榜,东皇修然与离寒二人并列榜首,其次便是夜沐颜、白凛、温楣、凌扶风…… 此事过后,夜沐颜有想过自己应该怎么样才能好好感谢一下东皇修然。 可是东皇修然好像有些怪怪的。 无论她再说什么,他却是一副平静温和的模样,散发着淡淡的疏离之感。甚至也不再和她呛声。 就好像……与那一冰冷彻骨的雨天里,温柔地将她拥在怀中、轻声安慰的人判若两人。 青玥和十四悄悄告诉她,东皇修然这几日似乎心情不佳,还是不要去招惹的为好。 但是夜沐颜却清楚地看见,他与冯依安师姐相谈甚欢。 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脑中循环的“重色轻友”四个字,循环着循环着就变了味道。 她不笨,在试炼中时,她就明白自己那如雷般鼓动的心跳声和悸动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和白凛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想,她大概,可能,也许,应该,喜欢上了某个人。 不是倾慕、不是欣赏,不是如兄长一样的陪伴,而是真正的心动。 意识到这一点后,夜沐颜叹了口气,然后洗洗睡了。 感情之事,何必强求,既然他喜欢冯依安师姐而厌恶她,也没必要非得去让他回心转意。 冯依安师姐温柔漂亮,犹如清水芙蓉,谁能不喜欢。 大会结束之后,各大门派在中土月影宗设立了庆祝宴席。就连尊者和洛少主也来参加了。 据他们二人所说,三日之后便是魔族一年一度的兰夜节,所以特地下山来,然后顺便参加这个宴席。 只是今年,魔主特地允许对外开放,其余各界的有情人都可以前来参加。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弟子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此事。 凌扶风嘟囔着说道:“这不就是在讽刺我们这些单身的人吗?” “不,也许是在讽刺我们这些不受欢迎的人。”齐蕴澄叹了口气,示意他往另一边看去。 女弟子中,温楣、夜沐颜、冯依安长得漂亮,已经收到了无数男弟子的邀约。 男弟子中,东皇修然、白凛、离寒、青玥相貌出挑,也收到了无数女弟子的邀约。 凌扶风大惊失色,咬牙切齿,怀疑人生:“可恶!居然连青玥那个歹人都比我受欢迎!” 齐蕴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温楣在第无数次拒绝了来邀约的男弟子之后,实在是觉得烦躁至极,忍无可忍。 她按耐住想要杀人的心,一把举起离她最近的林祎的手,寒声道:“不必再来邀约了,我已经打算和我师弟去赴兰夜节!” 众人:“!!!” 林祎被惊得不轻,红晕自耳根后一直蔓延到脸颊,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师,师姐,我……” 温楣面无表情:“闭嘴。” 暗恋温楣的男弟子们伤心欲绝,不明白自己比那个算卦哥差哪了。 夜沐颜深知,可怜的林祎师兄只是一个工具人。 温楣朝夜沐颜和白凛使了个眼色,暗自里传音道:“不如我们四个内部解决,先假装情侣,然后兰夜节那天我们干脆不去魔族,去吃大餐。” 吃大餐。 夜沐颜眼睛一亮,师姐果然聪明体贴。 白凛轻咳了一声,学着温楣的样子,举起夜沐颜的手,说道:“那个,兰夜节我已经与夜师妹有约,请诸位不必再邀约我们二人。” 暗恋他们二人的弟子们同样伤心欲绝,好似天塌。 你们沉夜门还真的是内部解决了。 不远处,东皇修然握着酒杯欲饮的手一顿,低垂着眼眸。 青玥几乎惊掉了下巴,叹道:“我的妈呀,惊天大瓜,论坛一定会爆的!不行了,我要去凑这个热闹。” 他连忙走过去,到夜沐颜和白凛身边,悄悄拉过白凛,抬起酒杯,道:“师兄,我敬你一杯,能否详细问一问,你和夜师妹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清冷的少年被这个问题给问懵了,他天生不会撒谎,如今耳根处染上了淡淡的薄红,沉默了许久也回答不上来。 他只好握紧青玥递给他的酒杯,转移话题道:“青玥师弟,我不会喝酒。” “啊?可是师兄你长了一张很能喝的脸啊!”青玥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白凛的相貌出挑,五官还有些妩媚,与浑身的清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的确长了一张千杯不醉的脸。 他顿了顿道:“可我的确没有喝过酒。” “没事,一杯而已,师兄可以尝一尝,酒很好喝的!更何况这还是叶尊者酿造的佛动心。”青玥爽朗一笑,向白凛做起了推销。 白凛只怕他又问起了刚刚的问题,只好将青玥递给他的酒饮下。 青玥满含期待地看着白凛。 白凛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白凛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了下去,自脖颈到脸颊一片通红。 青玥:“……” 艾玛,这人居然是个一杯倒! 夜沐颜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白凛,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青玥:“你骗他喝酒了?” “这怎么能算是骗呢……”青玥有些心虚,小声嘟囔着,“夜师妹,你还是快送他休息。” 夜沐颜叹了口气。 反正现在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是一对,她不去谁去啊。 月色沉沉,月影宗多处种植着青松翠柏,宾客的厢房古朴典雅。 夜沐颜背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白凛,将他送到了厢房,想了想,自储物袋中掏出化酒丹,喂他服下。 还贴心地替他盖好了被子,才轻轻关好了门窗,缓步慢行地出来。 庭中树影婆娑,夜色泛凉,夜沐颜如今使不了灵力,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急匆匆地走到了自己的厢房,打算直接休息。 刚要开门进入,一只纤长白皙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一惊,熟悉而又冷冽的梅香袭来。 夜沐颜回头,对上了东皇修然沉沉的眸光和灼热的气息。 他将她抵在门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有些微微沙哑:“你……要与白凛去兰夜节?” 夜沐颜被死死地抵在这里动弹不得,本来想要解释,又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竟莫名有些羞恼:“东皇师兄,这似乎与你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东皇修然将她的手压得更紧了,眸中一闪而过一丝怒气,还有几分微不可察地黯然。 他眼眶竟有些泛红,咬牙沉声道:“好,我倒要看看和我有没有关系。” 言罢,他俯身上去,裹挟着沉沉夜色,吻住了她的唇,柔软的唇瓣的相碰逐渐变成了唇齿的缠绵,且越发凶狠。 夜沐颜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晚风微扬,时间缓缓流逝。 良久之后,两唇才慢慢分开,被举得有些酸痛的手臂和夜晚的凉意让夜沐颜稍稍清醒过来了。 东皇修然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沉闷道:“你明明说了要报恩的,结果,你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夜沐颜,白凛就那么好,你就那么喜欢他?” “别人看不出来,我一眼就明白。在叶尊者生日宴上,你说的喜欢的人是他?” 说着,东皇修然缓缓抬头,眼眸深不见底,含着炽热与浅淡的怒意,眼眶氤氲,与她的呼吸交缠,眼眸直视。 夜沐颜没有回避这个眼神,轻声道:“所以……你是喜欢我?” 东皇修然怔了怔,随即气笑了:“不然呢?” “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夜沐颜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东皇修然咬牙切齿道:“还不明显吗?” 夜沐颜忍了许久,再也绷不住了,平静的表情瞬间裂开,笑得肩膀直颤,双眼弯弯,传来细碎的笑意。 东皇修然:“……” 东皇修然:“你在干什么?” 就算他是喜欢她,可也不用这般嘲笑? 夜沐颜笑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高兴啊。” 东皇修然怔了怔。 “师兄,先松开我的手,有些疼。”夜沐颜眨巴了一下眼睛,柔声道。 东皇修然看着她被自己捏红了的手腕,心中有一丝愧疚,缓缓松了开来。 夜沐颜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笑着说道:“我们四个不打算去兰夜节的,假意说是情侣只是为了打发走那些弟子,然后兰夜节那天出去玩别的。” 东皇修然静静地听着,心头的郁结似乎舒展了一些。 原来是假的,他们没有在一起。 方才听到那个消息之后,他简直暴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失态。 到底还是没忍住,所以才跑来找她。 “可是师兄啊,多亏是假的,万一是真的,你方才的行为是不是有些逾矩了?”夜沐颜挑眉轻笑道。 将别人的道侣按在门上亲,这何止是逾矩,简直是大逆不道。 东皇修然还是直直地盯着她,缓缓说道:“如果是真的,就算是逾矩,我也要将你抢回来。” 夜沐颜突然心跳如雷,红晕再次扩大,烧得她脸颊滚烫。 这人,果然还是如此不要脸。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就那么喜欢白凛?”东皇修然再次靠近她,冷着眸问她,看起来的确是又气又委屈。 夜沐颜定定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忽而,她踮起脚尖,抬手拥住东皇修然的脖颈,吻了上去。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东皇修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眼底浮现出笑意来,闭上眼睛,用力搂住了她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两唇交缠,仿佛时间都为之静止。 夜沐颜心想。 或许…… 这个兰夜节,她是非去不可了。 ——全文完—— 番外七 修颜(三) 夜沐颜沉默了半晌,也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想了想,抽回他握着她的手,冲着东皇修然行了一礼,认真道:“东皇师兄的大恩我定然相报,多谢你这一日的照顾。你也说得没错,这场试炼的确是个人战。东皇师兄的修为是这一辈中最强,与你结盟我定然能取得一个好名次。只是……” “我与他们的结盟在先,我不愿意做背信之人。” 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问题才会摔下去,与师兄师姐无关。在危险之时,他们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她。 虽然这一日,安心依靠着东皇修然的感觉很好,很让人安心,但是她也有她的骄傲。她就算不能使用灵力,也不想让自己依附于他人,被人保护。 东皇修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沉沉墨色,汹涌翻滚。 夜沐颜没有直视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垂下眼眸,再次换上平日里惯用的、清风明月般的微笑,语气平和道:“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 说完之后,他没有停留,踏着江疑剑远去。 其余三人急忙跑到夜沐颜身旁,想要扶着她前行。 夜沐颜的伤势已经好了,只是无法使用灵力而已,她笑了笑,转而抬手扶住了白凛和温楣:“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殊不知,在东皇修然即将远去之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在看见夜沐颜的手扶着白凛和温楣之后,眼眸促然一沉,泛出些许冷冽。 两日之后,第二次试炼大会的结果很快揭晓。 剑修榜,东皇修然与离寒二人并列榜首,其次便是夜沐颜、白凛、温楣、凌扶风…… 此事过后,夜沐颜有想过自己应该怎么样才能好好感谢一下东皇修然。 可是东皇修然好像有些怪怪的。 无论她再说什么,他却是一副平静温和的模样,散发着淡淡的疏离之感。甚至也不再和她呛声。 就好像……与那一冰冷彻骨的雨天里,温柔地将她拥在怀中、轻声安慰的人判若两人。 青玥和十四悄悄告诉她,东皇修然这几日似乎心情不佳,还是不要去招惹的为好。 但是夜沐颜却清楚地看见,他与冯依安师姐相谈甚欢。 她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脑中循环的“重色轻友”四个字,循环着循环着就变了味道。 她不笨,在试炼中时,她就明白自己那如雷般鼓动的心跳声和悸动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和白凛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想,她大概,可能,也许,应该,喜欢上了某个人。 不是倾慕、不是欣赏,不是如兄长一样的陪伴,而是真正的心动。 意识到这一点后,夜沐颜叹了口气,然后洗洗睡了。 感情之事,何必强求,既然他喜欢冯依安师姐而厌恶她,也没必要非得去让他回心转意。 冯依安师姐温柔漂亮,犹如清水芙蓉,谁能不喜欢。 大会结束之后,各大门派在中土月影宗设立了庆祝宴席。就连尊者和洛少主也来参加了。 据他们二人所说,三日之后便是魔族一年一度的兰夜节,所以特地下山来,然后顺便参加这个宴席。 只是今年,魔主特地允许对外开放,其余各界的有情人都可以前来参加。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弟子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此事。 凌扶风嘟囔着说道:“这不就是在讽刺我们这些单身的人吗?” “不,也许是在讽刺我们这些不受欢迎的人。”齐蕴澄叹了口气,示意他往另一边看去。 女弟子中,温楣、夜沐颜、冯依安长得漂亮,已经收到了无数男弟子的邀约。 男弟子中,东皇修然、白凛、离寒、青玥相貌出挑,也收到了无数女弟子的邀约。 凌扶风大惊失色,咬牙切齿,怀疑人生:“可恶!居然连青玥那个歹人都比我受欢迎!” 齐蕴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温楣在第无数次拒绝了来邀约的男弟子之后,实在是觉得烦躁至极,忍无可忍。 她按耐住想要杀人的心,一把举起离她最近的林祎的手,寒声道:“不必再来邀约了,我已经打算和我师弟去赴兰夜节!” 众人:“!!!” 林祎被惊得不轻,红晕自耳根后一直蔓延到脸颊,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师,师姐,我……” 温楣面无表情:“闭嘴。” 暗恋温楣的男弟子们伤心欲绝,不明白自己比那个算卦哥差哪了。 夜沐颜深知,可怜的林祎师兄只是一个工具人。 温楣朝夜沐颜和白凛使了个眼色,暗自里传音道:“不如我们四个内部解决,先假装情侣,然后兰夜节那天我们干脆不去魔族,去吃大餐。” 吃大餐。 夜沐颜眼睛一亮,师姐果然聪明体贴。 白凛轻咳了一声,学着温楣的样子,举起夜沐颜的手,说道:“那个,兰夜节我已经与夜师妹有约,请诸位不必再邀约我们二人。” 暗恋他们二人的弟子们同样伤心欲绝,好似天塌。 你们沉夜门还真的是内部解决了。 不远处,东皇修然握着酒杯欲饮的手一顿,低垂着眼眸。 青玥几乎惊掉了下巴,叹道:“我的妈呀,惊天大瓜,论坛一定会爆的!不行了,我要去凑这个热闹。” 他连忙走过去,到夜沐颜和白凛身边,悄悄拉过白凛,抬起酒杯,道:“师兄,我敬你一杯,能否详细问一问,你和夜师妹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清冷的少年被这个问题给问懵了,他天生不会撒谎,如今耳根处染上了淡淡的薄红,沉默了许久也回答不上来。 他只好握紧青玥递给他的酒杯,转移话题道:“青玥师弟,我不会喝酒。” “啊?可是师兄你长了一张很能喝的脸啊!”青玥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白凛的相貌出挑,五官还有些妩媚,与浑身的清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的确长了一张千杯不醉的脸。 他顿了顿道:“可我的确没有喝过酒。” “没事,一杯而已,师兄可以尝一尝,酒很好喝的!更何况这还是叶尊者酿造的佛动心。”青玥爽朗一笑,向白凛做起了推销。 白凛只怕他又问起了刚刚的问题,只好将青玥递给他的酒饮下。 青玥满含期待地看着白凛。 白凛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白凛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了下去,自脖颈到脸颊一片通红。 青玥:“……” 艾玛,这人居然是个一杯倒! 夜沐颜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白凛,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青玥:“你骗他喝酒了?” “这怎么能算是骗呢……”青玥有些心虚,小声嘟囔着,“夜师妹,你还是快送他休息。” 夜沐颜叹了口气。 反正现在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是一对,她不去谁去啊。 月色沉沉,月影宗多处种植着青松翠柏,宾客的厢房古朴典雅。 夜沐颜背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白凛,将他送到了厢房,想了想,自储物袋中掏出化酒丹,喂他服下。 还贴心地替他盖好了被子,才轻轻关好了门窗,缓步慢行地出来。 庭中树影婆娑,夜色泛凉,夜沐颜如今使不了灵力,冷得打了个哆嗦。 她急匆匆地走到了自己的厢房,打算直接休息。 刚要开门进入,一只纤长白皙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一惊,熟悉而又冷冽的梅香袭来。 夜沐颜回头,对上了东皇修然沉沉的眸光和灼热的气息。 他将她抵在门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有些微微沙哑:“你……要与白凛去兰夜节?” 夜沐颜被死死地抵在这里动弹不得,本来想要解释,又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竟莫名有些羞恼:“东皇师兄,这似乎与你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东皇修然将她的手压得更紧了,眸中一闪而过一丝怒气,还有几分微不可察地黯然。 他眼眶竟有些泛红,咬牙沉声道:“好,我倒要看看和我有没有关系。” 言罢,他俯身上去,裹挟着沉沉夜色,吻住了她的唇,柔软的唇瓣的相碰逐渐变成了唇齿的缠绵,且越发凶狠。 夜沐颜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晚风微扬,时间缓缓流逝。 良久之后,两唇才慢慢分开,被举得有些酸痛的手臂和夜晚的凉意让夜沐颜稍稍清醒过来了。 东皇修然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沉闷道:“你明明说了要报恩的,结果,你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夜沐颜,白凛就那么好,你就那么喜欢他?” “别人看不出来,我一眼就明白。在叶尊者生日宴上,你说的喜欢的人是他?” 说着,东皇修然缓缓抬头,眼眸深不见底,含着炽热与浅淡的怒意,眼眶氤氲,与她的呼吸交缠,眼眸直视。 夜沐颜没有回避这个眼神,轻声道:“所以……你是喜欢我?” 东皇修然怔了怔,随即气笑了:“不然呢?” “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夜沐颜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东皇修然咬牙切齿道:“还不明显吗?” 夜沐颜忍了许久,再也绷不住了,平静的表情瞬间裂开,笑得肩膀直颤,双眼弯弯,传来细碎的笑意。 东皇修然:“……” 东皇修然:“你在干什么?” 就算他是喜欢她,可也不用这般嘲笑? 夜沐颜笑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高兴啊。” 东皇修然怔了怔。 “师兄,先松开我的手,有些疼。”夜沐颜眨巴了一下眼睛,柔声道。 东皇修然看着她被自己捏红了的手腕,心中有一丝愧疚,缓缓松了开来。 夜沐颜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笑着说道:“我们四个不打算去兰夜节的,假意说是情侣只是为了打发走那些弟子,然后兰夜节那天出去玩别的。” 东皇修然静静地听着,心头的郁结似乎舒展了一些。 原来是假的,他们没有在一起。 方才听到那个消息之后,他简直暴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失态。 到底还是没忍住,所以才跑来找她。 “可是师兄啊,多亏是假的,万一是真的,你方才的行为是不是有些逾矩了?”夜沐颜挑眉轻笑道。 将别人的道侣按在门上亲,这何止是逾矩,简直是大逆不道。 东皇修然还是直直地盯着她,缓缓说道:“如果是真的,就算是逾矩,我也要将你抢回来。” 夜沐颜突然心跳如雷,红晕再次扩大,烧得她脸颊滚烫。 这人,果然还是如此不要脸。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就那么喜欢白凛?”东皇修然再次靠近她,冷着眸问她,看起来的确是又气又委屈。 夜沐颜定定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忽而,她踮起脚尖,抬手拥住东皇修然的脖颈,吻了上去。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东皇修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眼底浮现出笑意来,闭上眼睛,用力搂住了她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两唇交缠,仿佛时间都为之静止。 夜沐颜心想。 或许…… 这个兰夜节,她是非去不可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