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他偏要以下犯上》 第1章 九重天阙 古书上记载——陨星坠地,致使阴阳失衡,万物凌空。 释义为陨石坠落后会形成特殊的磁场,赋予物体凌空之力。 九重天阙由此而建,至今已有百年。 历代殿主皆避世不出,居于九重天阙。且初代殿主曾言,天阙之人,除非江湖动荡、天下不定,不得插手江湖与庙堂之间的争斗。违者,诛。 天阙之主并非一脉相承,而是由历任殿主从俗世带回。从小教养,耳濡目染,七情淡薄,修习九幽玄镜。代代如此,从无例外。 九重天阙建于一座终年常被云雾缭绕的山中,非天阙中人不得入。天阙的核心建筑便是那悬于空中的九重阙,乃历任殿主的居所。 这一任的殿主名为九微,江湖传闻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这位新任殿主继位后还没有掌使,一再耽搁。终于,在今日遴选出一人。 两人此前应当从未见过。就算见过,一个瞎子,一个醉心武学,怕是即便相见也是应了那四个字——见面不识。 —————————— —————————— —————————— 天旭三年,初雪,格外的冷。 霜雪纷纷扬扬,在空中打着旋。 “今年的新雪来的格外早一点。”叶锦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朝前走去。 “嗯。”九微眼睛上蒙着一层轻薄的白绫,在檐下静坐着。 一袭雪衣,不染尘埃。 眼覆白布,却难掩风华。 “冻死我了”,叶锦抱怨了一句,将碗递过去,“趁热喝。” 九微动作精确的端起那碗闻着就发苦的汤药一饮而尽,眉头皱了皱,随即平复。 叶锦接过空碗,递给他一颗蜜饯,在心里叹气。 “再喝几日,我便替你换了这药方。我自己看着都嫌苦,难为你还能一饮而尽。” 九微将蜜饯咽下,不置可否。 叶锦每每看他那双被白绫覆着的眼睛都不禁感叹,天妒英才啊。 “你这眼睛,就差那一味药引,总能找到的。” 说这话,叶锦自己都不知道在安慰谁。 但叶锦心知肚明,找到的可能性极低—— 不然以天阙在江湖上的实力怎会到现在还没找到。 “找不到也无妨。”九微对此并无执念。 叶锦不想再谈这糟心事,便谈起了另一件事,“话说,今天可是要见你那新任掌使了?” “我可是听说——”叶锦不怀好意,“你那位板上钉钉的掌使痴迷武学,别是见到了要和你比试一场。” 九微不语,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 叶锦还正欲再说,听到脚步声回头。 见那人规矩行礼:“殿主,各位总堂都到了。” “好”,九微起身,径直绕过茶案朝外殿走去。 叶锦每次见他这般,都会怀疑自己的医术,哪有瞎子像他这样的行动自然的。 叶锦看着这人一身雪衣,青丝被一枚玉簪别着,发尾处绑着用一根素色发带,腰间的白玉腰带没有繁复的暗纹。 只一眼便知,他们这位新任殿主嘴上不说,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悼念他的父亲。 谁能想到,像老殿那般风姿绰约的人却早早离世…… 就连记忆中身着蓝色锦衣鲜衣怒马的少年和眼前穿着冷清白衣的殿主判若两人,再难找到共同点。 叶锦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最近是愈发多愁善感了。不免失笑,不愿多想,跟在九微身后。 他那个掌使,叶锦是真好奇,是何许人也。 —————————— —————————— —————————— 第2章 发起挑战 水榭正厅—— “恭迎殿主。” 几位堂主及副堂主,依次站起,向九微见礼,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眼覆白绫而不敬。 “不必多礼,坐。” 九微端坐在首位,一片清贵淡漠之色。 顾琴行礼后便退出水榭,行色匆匆。而其他堂主均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这位新任掌使莫不是太过放肆些了。” “哼!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人,脸面挺大。” “是啊,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些!” …… 东君小声咳嗽了一声,其他堂主顿时安静下来,不再小声嘀咕。 殿外—— “哎哟,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呀?” 一袭紫色罗裙脚步生风,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 实际上,顾琴确实急疯了——殿主已然到了,怎么这位掌使还傻站在这里,迟迟不进殿。 却见一名穿着暗红劲装的少年正低头看着地面,一语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琴见他也不说话,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什么也没有看到,思及一种可能。 她觉得这孩子可能是有些紧张。 可以理解,毕竟才年满十八岁,还未及冠。一时间,顾琴对其充满怜爱之心。 可还未等顾琴这姑娘再说些什么,少年便抬起头。 一句殿主“他武功高吗”把顾琴给干蒙了。 这是需要怜爱的样子吗?!!! 那些安慰人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堵的死死的。 沉默片刻,顾琴干巴巴的说,“那是自然。” 少年唇角微勾,目光澄澈,走进殿里。衣摆蹁跹间,是独属于少年人该有的意气风发。 …… —————————— 原本几位堂主纷纷噤了声朝门口望去,隐约间是一抹暗色身影。 就是这位少年,今后将是除了殿主以外,唯一一个有资格发号施令整个天阙的人。 少年进去后并未行礼,只是目光桀骜的看着坐在首位上的那抹雪色身影。 只见殿中,几位堂主皆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是狂妄过头了! 见到殿主也不行礼,竟还敢直视!! 这是的殿主的大不敬! 倒是叶锦在一旁很是悠闲,一副看戏的模样——妥妥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 —————————— “为何这般看着本殿?” 坐在主位上的九微敏锐的洞察到少年的视线。 “你是个瞎子?”少年看起来挺纠结的。 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都干蒙了——这人莫不是脑子不好,这种场合是可以乱说话的吗? 倒是顾琴,此刻勉强接受良好。 “大胆!” 东君呵斥了少年,其他堂主均是面露不悦。 “无妨”,九微不甚在意,声音清雅悦耳,“如你所见,本殿的确看不见。” “那我们能打一架吗?”少年直勾勾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人,无视周围一圈人复杂的目光语出惊人,“你赢了,我任你驱使。” 顾琴和东君对视,均是面露苦色。 毕竟他们两人一个主管信息整理,一个则主管人事调动——不管怎么看,面前这个少年能站到这里大言不惭和他们两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干系的。 虽说玄一的所作所为在两人的意料之中,且两人已将玄一一根筋的性情禀明殿主,但毕竟冒犯到了殿主。 “好。” 眼瞅着众人都在等,等九微惩罚眼前这个不知轻重的人,岂料九微神色不变,答应下来。 “殿主,不可呀!” “是啊,殿主何等尊贵,怎能以身犯险!” “殿主,属下愿与他一战!” “……” “无妨,切磋罢了。”九微适时出言制止了众人的争论。 —————————— —————————— —————————— 第3章 赐名厘清 断崖旁,叶锦一手揽住主管审讯的云逸和主管暗杀的戚容问:“他有胜算吗?” 两人均摇头,表示不知,不过理应殿主赢。毕竟他们见过殿主动武的机会极少。 你们这是盲目崇拜啊! 叶锦感叹了一句后对一旁站着的罗通道,“罗通你一个管账簿的肯定也不会知道,就不问你了。” 罗通:“……”勿扰,谢谢。 叶锦看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定在东君身上,“东君觉得我们这位掌使胜率几何?” 东君看向断崖边衣摆猎猎的两道身影,沉吟片刻,“应当不足六成。” “什么!”叶锦震惊,“这家伙的武功这么厉害?!” 与殿下对战,竟有接近六成的胜算! 东君看着一来一往过招的两人,语气平静。 “公子毕竟与常人心性不同,一心钻研武学,能有如今这样的实力,并不是不可能。” 叶锦看向断崖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东君既然称他一声公子,那想必殿下也会认同他的实力。” 话音未落,少年手中的利剑已经脱手,被九微反手握住,剑尖直指少年喉咙处。 “我输了。” 话虽如此,可少年眼中并无沮丧,反而泛着光亮。 九微将剑抛给他,少年下意识接过那把不属于自己的剑。 “此剑名为华阳,以后便是你的佩剑。”九微如是道。 顾琴将剑鞘递给少年,少年还剑入鞘,单膝跪地,语气真诚。 “愿受驱使,此生不悔。” “本殿为你赐名为厘清,至此你便是我天阙的掌使。”九微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不容质疑。 “参见公子!” 几位堂主也纷纷单膝跪地,都认可了厘清的身份。 …… “恭喜公子成为新任掌使。”顾琴走过来,“我带公子去熟悉熟悉您的住处。 厘清目送那抹白衣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好。” “可别!顾琴你事务繁忙,此等小事还是交给我来。”叶锦笑嘻嘻的揽过这件事。 顾琴确实还有事要忙,便就答应了。几位堂主在下午就各自离开了九重天阙,各忙各的去了。 至于厘清,天阙分工明确,并不需要他特别注意什么。在熟悉环境之后,厘清想也没想就钻进了书阁里几日未出。 …… —————————— 落雪时分,风卷寒云冷。 这天上午,九微端坐在桌案前如往常那般喝完药。 叶锦同他絮絮叨叨的,“你那新任掌使当真有趣。一连几天待在书阁里钻研武学,也不来见你这个殿主。” “那又如何。”九微四个字呃住了还想继续打趣的叶锦。 “怎么还护上了呢?”叶锦正色说道,“不过你这位掌使心性至纯,也不知是好是坏。” 雪花落在九微指尖,一时竟没融化。九微拂了一下,“他七情不全,似是人为。” “我当然知道”,叶锦自然看得出,“要我帮他解决吗?” 说实话,叶锦十分想尝试。 九微一时无言,而后才道,“总归要他本人决定。” “厘清,理清……” 叶锦并不就此打住,偏将一切道破: “你为他取名厘清,不就是希望他能理清一切嘛。” 九微并不否认,只是淡淡交代,“稳妥一些。” “放心。”叶锦表示没有问题。 之后,叶锦再说些什么关于厘清的事,九微只是静静听着,不发表看法。 叶锦自说自话,觉得无趣,饮尽杯中茶水,便起身告退,玩笑道,“我去看看你那掌使饿晕没。” 待叶锦走后,九微起身走到檐下,探手接了一下纷扬的雪花,衣摆随风飘扬,如同随时准备羽化的仙人。 —————————— —————————— —————————— 厘清之前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也就是玄一。 殿主,殿下,都是指九微,不是笔误。后面会有解释。 第4章 峰回雪影 初雪过后,山中愈发的冷清。 落雪无声,只间或传来一两声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响。 殿里,一名侍从正在案前焚香,案上放了把七弦琴——那是把质地上好的瑶琴。 九微记得从前父亲曾经弹过这首曲子,随后指尖拨动琴弦,记忆里熟悉的音调便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很好听,这是厘清在未踏入殿内的第一反应。 九微不是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相反他的听力比常人要灵敏许多。 “谁?” 九微平复着琴弦,声音从容淡定。 “我,厘清。”厘清还不是很习惯的补充了自己的名字,走到他面前。 “叶锦说我如果有武学方面不懂的可以来找你。” “嗯。”九微没有纠正他的称呼,有意放纵。 在天阙,除了叶锦,没有人会和天阙之主这样说话,生怕冒犯到他。 厘清趁机打量着九微,冷不丁说了句, “你长得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筝——” 尽管知道他是无意冒犯,九微的指尖还是轻微动了一下,琴弦便是一个颤音。 “……”九微声音平静,“不要随意评价他人容貌。” “说别人长得好看也不行吗?”厘清不是很能理解。 “这是对别人的冒犯。” “哦——” “那我冒犯到殿主了吗?” “……”九微无言,说起了正事,“听叶锦说你在练峰回雪影?” “嗯。”说到他擅长的事,厘清立马乖巧点头。 “练一遍。” “好。” 厘清拔剑出鞘,侍从适时接过剑鞘,厘清在雪雾中演练起来。 九微凝神倾听,喉头滚动,“收。” 厘清动作猛的一收,落雪纷扬四散。 “动作再快点。” 闻言,厘清手腕用力一转,泛着寒光的剑尖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 九微虽然看不到,但也可以想象到定然十分干脆、利落的。 听到剑尖点地,剑气卷起地上层层霜雪的簌簌声,九微只道,“再练一遍。” “……嗯。”厘清点头后顿了几秒又出声应了一声。 九微端坐在檐下,指尖轻挑,琴音再度流泻而出。 时快时慢,如珠玉落地,清脆悦耳。 听到琴音,厘清心念一动,剑招合着琴音,随风化雪,一收一合,一招一式,张弛有力,得心应手。 …… 一人于檐下弹琴,一人于雪中舞剑,霜雪无止境的下着,仿佛这就是永远。 …… —————————— 居于天阙的四位堂主每天都没有闲着,井然有序的忙着自己的事务。 东君在信阁里翻阅整理各地传来的信件;顾琴在暗阁里训练影卫;罗通在自己的书房里算盘啪啪直响;叶锦则在药房里捣鼓自己的药材。 这天,厘清罕见的在练完武后没有事做,想起自己成为他的掌使已然两月有余,但似乎他的生活节奏还和以前差不多。 可转了一圈,发现似乎只有自己这么闲。 当掌使都这么清闲的吗? 朔雪梅上堆,厘清看着眼前开得正盛的红梅,心里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不知道,有一种情绪叫焦躁不安,只能看着眼前的梅树发呆。 无端想要伸手折一支梅,刚想伸手,听到脚步声,只好暂时作罢。 “公子安好。”过路的内侍规矩问好。 “嗯。”厘清镇定的应声,然后绷着一张脸轻易折了一枝梅花。 拿着梅枝,又看了一眼梅树,厘清丝毫没注意到旁边内侍的欲言又止。满意的离开了。 —————————— —————————— —————————— 第5章 七情封印 厘清进殿时,九微刚用完今日的药。 “公子怎么有空过来?”叶锦打趣了一句,“怎么还拿着一枝梅?” 厘清不语,径直走过来,拿过一个白净的瓷瓶将梅枝认真的插了进去,然后献宝似的摆在了九微面前的桌案上。 “红梅……你摘的是哪儿棵树上的?”叶锦问了一句。 听到是红梅,九微沏茶的手一顿。 整座山,除去后山,可只有九微居于的九重阙殿外才有,那可是先殿主为数不多留下的遗物。 果然,叶锦听到厘清的回答。 “殿外。” 叶锦:“公子可真是……” “无妨。”九被打断了叶锦要说的话,问起了厘清,“不练武了?” “不练了。” 厘清眼巴巴的盯着九微沏茶的动作,声音听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顿了一下严谨的补上一句:“今日不练了。” “哎,不对劲,很不对劲。”叶锦眼疾手快的抢过那杯九微刚沏的茶。 “公子醉心武学,怎么今日却对练武提不上劲儿了呢?” 厘清:“……” 厘清不肯说话了,满脑子都是——他抢了我的茶。 厘清不理他,叶锦也不恼,自顾自说着话。 “公子可是终于发现练武的枯燥乏味了?” “还是说,公子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掌使了?” 直到九微又倒了一杯,将那盏茶推给了厘清,厘清才开始回答叶锦的两个问题。 “没有。”厘清惜字如金,“我本来就是。” “那公子愿不愿意换一种活法?”叶锦试探道。 “我现在这样不好吗?”厘清喝完茶盏中的水,又去将茶盏又推了过去。 “好是好,可公子不愿意品一品这万丈红尘的滋味吗?” 厘清自行拿过九微已经沏满的茶水,没有再开口。 叶锦正想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却被九微拦下,“叶锦,你该回药庐了。” 叶锦不是很甘心,但碍于九微只好先行离开了。 走之前还不忘对厘清说:“公子有什么问题记得来药庐找我。记得避开殿下哦!我先走一步。” …… —————————— “他为什么叫你殿下啊?不是应该叫殿主吗?” 说到这里,自己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叫过眼前之人殿主,而是一直以来都是你我相称。 自己好像冒犯到他了,思及此厘清有些心虚,毕竟自己承诺过了要一生效忠于他的。 不过心虚归心虚,厘清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敏感的。 “叶锦叫你……您殿下……殿下就是皇帝的儿子或者亲王……” “嗯,你也可以称呼我殿下。”九微对自己的身世无意避讳,但也不想多说什么。 “哦,那——殿下?”厘清试着这样叫了一声。 “……嗯。”九微拿着茶盏的那只手微不可查的蜷了一下。 “首领他们都知道吗?”厘清低头看着杯中茶水。 (首领是指东君,厘清习惯这么称呼东君。) “差不多。” “……哦。” ……只有我不知道。 不知怎地,厘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主动问起了旁的事。 “殿下如何知道我身上有封印的?” “你身上的封印应当是父亲所为,我也是见到你之后才知道的。”九微嗓音淡然,“在此之前,我并不知晓。” “……那封印难解吗?” “你想解开吗?” “……不知道。” …… “那如果我想解开呢?” “那就很容易。” …… “不必急于这一时,你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决定到底要不要解开。”九微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出声安抚。 厘清也不再说话,就坐在九微对面,有一下没一下的喝茶。 他很享受现在这种状态——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很平静,很放松,很舒服。 最终,厘清忘记了自己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 “殿下,这红梅……” 一旁的侍从收拾茶具的时候,看到那插着红梅的瓷瓶,问了句。 “放着。” “是。” 待侍从离开殿里,九微沉默良久,才抬手碰了碰插在瓷瓶里的梅枝。 —————————— —————————— —————————— 第6章 俗世红尘 说实话,对于九微的眼疾,叶锦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偶尔也十分头疼。 “殿下,喝了。” 叶锦递给九微一碗黑黢黢的药汤,九微也不废话,直接端起来。 “唉——” 生活不易,神医叹气啊。 “你这眼疾……我这天下第一神医之名怕是保不住了。” 叶锦头疼的看着他覆眼的白绫,间歇性十分忧虑。 九微咽下最后一滴苦药,将碗放下,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伏:“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显然是已经习惯了他间歇性发作的神经。 “尽人事,听天命?!!!” 啪—— 叶锦猛拍桌子,“想我堂堂天下第一神医,区区眼疾罢了,不在……”话下。 “殿下在吗?”厘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在!” 叶锦的豪言壮志就此打住:“是公子,快进来!” 九微:“……” 是叶锦的声音,厘清推门走了进去。 殿内—— “殿下。”厘清下意识看向九微。 “啧啧——”叶锦故作不满,“公子怎么眼里只有殿下,我这个大活人看不到吗?” 厘清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我不是……” ”叶锦,别逗他了。”九微适时出声。 “好,好。”叶锦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不过,公子找殿下做什么?又是为了功法?” “不是。”厘清松了口气,“我找叶神医,来解除封印。” “找我的?” 叶锦重新坐下,看了眼一旁安静的人,没忍住继续嘴贫:“那公子问殿下在不在的,敢情找我是附带,找殿下才是正事。” 厘清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好啊,敢情我真是附带啊!” 见他没有开口,叶锦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厘清接过九微推过来了茶盏,破罐子破摔,索性承认,“我本来打算先来殿下这里,然后去找你的。” 叶锦还欲再逗逗他,又怕将人逗狠了,反倒得不偿失。 于是便认真起来,“行啊,不过我还需要半个时辰准备一下。” 说完,叶锦便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一时间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殿下生病了?”厘清注意到多了一碗喝剩的药汁,不由眉头蹙起。 “没有,还是治眼疾的药。”九微回答。 “哦。”厘清便不再说话。 …… —————————— 案边香炉中点燃的檀香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使得整个室内弥漫着一股平静而放松的氛围。 “殿下……”厘清有些迟疑。 “你想问什么,但说无妨。”九微语气平淡无波。 “我是殿下的掌使,为何不见殿下差使?” 九微:“……” 九微显然没料到他在纠结这个问题,一时无言 。 厘清前些天就想问,但后来觉得那个时机不该说这些,便一直未曾开口询问。 “等封印解除,天阙里的事务东君会一一转交给你的。”九微回答了他的问题。 “殿下是觉得此刻的我不堪大任?”厘清语调抬高,心里不是滋味。 “并非……” 厘清打断九微的话,“我知道自己除了武学方面,其他的不甚了解,殿下不信任我也是应当。” 九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好闭口不言。 其实,九微只是觉得他既醉心武学,加上七情不全,怕刺激到他,反而不妙。 本想等他做出决定之后,再将天阙事务逐一交给他的。 可在厘清看来,九微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心中不免难受。 可他又无法准确形容,只感觉心里憋闷。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作委屈,也不再说话,独自消化心中酸胀。 …… 过了许久,厘清才勉强将那些他一知半解的感觉放在一边,问:“叶神医口中的红尘,是什么滋味?” 九微思索良久,依旧无法给出标准的答案,只能思量着回答:“因人而异,但凭心动。” 厘清不明白,指尖无意识攥紧掌中杯盏。 “我一定要进去吗?” 厘清纠结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可惜,九微看不到。 “若你果真不愿……” “至此,今后将无人可再敢迫你。” 九微说这话时,声音平淡无波澜,却给出了他作为天阙之主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承诺。 没有人会质疑天阙之主这话的真实性。 厘清目光发愣的凝视着他覆在眼上的白绫,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 “殿下,我想,我想入世的……”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语气有多么迫切慌张。 他想入世的。 他想体验一把,红尘是否当真如叶锦所说的那般令人流连忘返; 更想一探究竟,眼前这个人眼中的红尘是什么样的; …… “厘清?” “我在的,殿下。” 听到九微叫他的名字,厘清下意识直视他覆着白绫的瞳眸。 “不要着急,更不要畏惧。” “人世间所以的滋味,所以的忧愁、 难过,所有的喜恶、爱憎……” “所有的一切,你都终将理解、领悟。” …… 九微清冷的嗓音,让厘清只觉自己那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逐渐平熄。同时也让自己摇摆不安的心逐渐安定。 —————————— —————————— —————————— 第7章 解除封印 “殿主,公子,叶堂主请两位移步药庐。” 药侍一一见礼后,道出了此行目的。 …… 药庐里—— 虽然平日里叶锦看着不着调,但一旦干起正事,倒也无愧于神医之名。 “来了?”叶锦示意药侍将那碗药汁递给厘清,“喝,喝完褪去上身衣物直接躺下。” 厘清也不废话,干完一碗药,褪去上身衣物躺在床上。 没一会儿,药效上来了,厘清只觉昏昏沉沉的,眼皮发沉,一股困意涌上心头。 确定厘清睡过去了,叶锦神情严谨,手中银针泛着寒光,话不多说,下手快准狠。 …… —————————— 厘清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疼得已经麻木了。 昏昏沉沉间,厘清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竭力掀起眼皮,眸中掠过一抹雪色,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抓住。 “哎,怎么还有力气抓你的衣袖!” 叶锦想掰开厘清攥着的九微衣袖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拗不过他。 “松手了,公子!”叶锦只好试图与他讲道理。 厘清迷糊间听到“松手”这两个字,摇头晃脑,五指用力企图把手中攥着的衣袖抓得更紧。 “哎哎哎哎哎——” “祖宗,别动啊,小心把针别出来!”叶锦见银针晃动,不想再刺激到他连忙松了手。 “我不动你就是了,你别动了!” 厘清听得不真,甚至想要挣扎着离那抹发涩的药香再近一点。 “愣着干嘛,来人按住他!” “……” 叶锦指挥药侍,欲让人按住厘清,一时间屋里乱作一团。 …… —————————— 听着屋里的动作,九微不由蹙起眉头。 “别动。” 清冷寡淡的声音回响在厘清脑海里,九微靠近他,制止了厘清的动作。 “除了叶锦,其余人……” 也不知道厘清哪来的力气,竟反手抱住了他的腰,九微未尽之言一时哽在喉咙里。 “……其余人都先退下。” 九微没有推开他,僵硬的站在原地。 “啧啧——”叶锦一边调整了一下厘清肩颈处的银针,一边还有闲情逸致打趣:“这孩子还真是不怕殿下一脚将你踹开呀。” 九微自是没有理会叶锦的口无遮拦,直到感受的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在逐渐收紧,才不得不出声制止。 “厘清!”九微一向平淡的嗓音终是带上了点波澜。 厘清迷迷糊糊间嗅到了九微身上那缕似有若无的清苦气息,心里面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度占据上峰。 “嘶——” 叶锦询声一看,幸灾乐祸:“啧,疼?” 九微自是没搭理叶锦的嘲笑,任人如同困兽发泄似的一口重重咬在手臂上。 …… —————————— 人们总是对未知充满畏惧,尤其是头一遭碰上。 厘清活了十八年来,头一遭这么真切的感知到那股像是要从心脏汹涌而出的,让人无从适应的一团不可名状之物。 以他一向匮乏的情感表达能力,厘清不理解,甚至对此感到恐惧、惊惶,本能的想要求救。 殿下,殿下…… 从心脏流淌到四肢百骸的七情不断的冲击,冲刷,淹没,直至彻底吞噬。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报复似的将心中种种难言憋屈一股脑全部发泄在那人身上,牙口下足了狠劲。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种心脏酸涩的滋味是委屈——他在委屈,明明他都那么难过了,可他的殿下却一言不发,充耳不闻。 —————————— “他……哭了?” 九微的手沾到了一抹湿润,语气迟疑。 “哭就对了。” 叶锦点了他的穴位让厘清昏睡过去,“哭就说明这封印解了。” 九微对这此不置可否,收回手臂,让开位置给叶锦让他拔针。 …… 是了,就像婴儿呱呱落地一样,人的情感起始总是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 这没错。 …… 对未知害怕,向依赖之人求救,人之本能罢了。 这也没什么问题。 可…… 九微负手退到一旁站定,不动声色的用拇指捻了捻食指上沾染的泪水, 站在厘清的角度考虑,天阙之主的分量可以占据忠诚,甚至可以是利益一角,却独独不该亲密到可以本能依赖的程度。 手臂隐隐作痛,约莫是咬出血了。 九微抚了几下衣袖,指尖碰到一片濡湿顿住,随即转身兀自踱步出了药庐。 这很不对,至少不应该。 —————————— —————————— —————————— 对现在的九微来讲——他们之间只是驱使与被驱使的关系,纵然有些逾越,也不该亲密至此 当然,想保持距离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不允许,嘻嘻。 第8章 夏日刺杀 “殿下!” 厘清从睡梦中惊醒,额角汗津津的一片。 “公子可算醒了。”叶锦见他面色略显苍白,斟酌着问了一句:“公子可梦到了什么?” “……”厘清只是沉默的摇头,过了许久才出声:“不记得了。” “正好公子醒了,我让人把安神药端来,公子喝完在我这药庐在睡一觉。” 叶锦一边示意一旁的侍从去回禀九微,一边对神色恍惚的厘清道。 …… “殿下呢?”厘清将喝完的汤碗递给叶锦,双手抱膝小声问。 “殿下?”叶锦注意到他的动作,尽可能不刺激到他,“自然在九重阙内。” “……”厘清沉默许久,久到叶锦都要以为他就这样睡过去时,才听到他出声;“殿下不来看我吗?” 想起昨天九微来看厘清,特意吩咐不让告诉厘清他来过的消息,叶锦不禁感叹:夹在中间可够难为人的。 “……”叶锦只能含糊其辞,“当然,等你睡醒之后,殿下就会来看你的。” “是这样吗?”安神汤的效果发作,厘清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中不免失望有余。 叶锦只当自己听不出来,安顿好厘清便离开了房间,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是的,一个两个的,这都什么事啊?” …… —————————— 难得的晴天,柔和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很舒服。九微坐在窗前,阳光打在他身上,连周身那股清冷疏离感都淡化了不少。 “殿下,您输了。” 九微一愣,东君看着眼覆白绫却难掩风华的男子,笑得温润:“若换作平日,我可是赢不了殿下的。” 九微摩挲了几下指尖莹白如玉的棋子,垂眸不语。 东君重开了一局棋,执黑先行。 “您在为公子忧心?”言语间一针见血,直接戳穿九微的心思。 九微倒是不曾反驳,反倒是问他:“你倒是说说,我为何事烦忧?” “您担心公子初次下山不懂人情事故,而人心叵测,难免伤人伤己。”东君略微思考道出缘由。 九微听见棋盘落子的声响,思绪却飘远…… 自叶锦替厘清解开封印也不过十日有余,这个时候下山怕是要吃些苦头。 或许,他不该默许叶锦的提议。 …… “殿下,首领。”侍从略显急躁的行礼 “出事了!” “何事?” 九微手中光滑的棋子始终未曾落下,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十分镇定。 “公子遭人暗算,至今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 啪嗒—— 九微手中的棋子不慎滑落,滚落在棋盘上,搅乱了满盘棋局。 可惜了这局棋,东君朝棋盘上扫了一眼,黑棋与白棋之间的界限已然模糊,泾渭再难分明。 “怎么回事?”东君见侍从为难,便道:“回禀此事的线人呢?叫他过来。” “是!”侍从随即出了大殿。 “传令,命叶锦亲自带人下山去看看。” 九微冷静的发号施令,随手毁了整盘棋局。 明明看着和往常一样端坐着,可东君清楚,这位九重天阙的主人已然失态了。 “是。”掩下眸中思量,东君低头称是,随后便离开了。 大殿里只剩九微一人端坐在那里,神色莫名。 …… —————————— 待线人禀明事情始末,九微沉默许久。 厘清成为掌使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月,期间从未下山,那些人何故会知晓他的身份、样貌。 除天阙中还侥幸存活的叛徒之外,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一旁返回的东君也猜到了缘由,只是不知九微会如何做。 会为了区区新任掌使打破多年筹谋吗? —————————— —————————— —————————— 一场刺杀,成功让九微心软,决定还是顺其自然,毕竟我们厘清还是个小可怜。 厘清:殿下你知道的,我从小没了爹娘,被老殿主带到天阙。 九微:…… 厘清:可怜jpg 九微:罢了,就这样! 第9章 人心叵测 夜半,东君顶着严寒返回了天阙。 “正如殿下所料的那般,是他的手笔。”东君向九微回禀。 “属下已经命云逸去审了。”东君单膝跪下,“是属下失职,请殿主责罚。” “与你无关。”九微问起了一下厘清的伤势:“厘清如何了?” “已无大碍。只是……” “刺伤公子的匕首上涂有剧毒,公子至今还未清醒,似是陷入了梦魇之中。” “公子伤在腰腹部,不宜来回折腾,眼下还在山下分堂那边。” “……”东君斟酌片刻试探道:“殿下可要下山?”亲自探望。 九微如何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说起来,三年之期已到,有些事也该着手处理了。 “既如此……”九微沉吟片刻,“那便让他且在山下安心养伤。” 没说去,却也没说不去。 东君见他不欲多言,也没再多说什么,行礼告退。 …… 偌大的寝殿里,侍从早已退下,只剩九微一人。 这些天,叶锦调整了药方,其中一些药草药性中和后致使人疲惫、乏力。 叶锦特意交代了叫他不要逞强,累了就休息。 可眼下长夜漫漫,九微坐在烛火旁,神色疲惫却无丝毫睡意。 ……… —————————— 次日清晨,山下—— 叶锦颇为头疼的听着里面穿出来的动静—— 就听屋里头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以及骂声“出去,都滚出去……” 叶锦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余光瞥见人影,叶锦侧目看去。 “竟然真的下山了?!” 对于九微的到了,叶锦是既惊讶又不惊讶,只能说早有预料。 九微身姿欣长,披着一件蓝白相见的狐裘披在分堂堂主的带领下赶了过来。 “殿下来的正好,公子他……” 叶锦一挑眉还欲说些什么,只听哐当一声,门开了又合。 伺候的人全被撵了出来,药侍更是额头烫红了一片,就连衣襟上也撒了不少药汤,看着很是狼狈。 “堂主,公子他……” “罢了,去再端一碗药给……殿下,”叶锦叹了口气,“我们不受人待见,眼下只能靠殿下了。” “怎么回事?”九微蹙眉。 “公子本就心境不稳,眼下恐再生心魔。”叶锦正色道:“殿下一会儿进去……尽量别刺激他。” …… 侍女将门打开,待九微跨入屋内后又将门掩上。 “厘清?” 九微向前走了几步,险些碰到桌边的板凳,也没听到厘清动静,只能开口寻问。 是殿下! 原本抱膝而坐 将头埋在双臂之间的厘清猛然抬头,连鞋袜也没顾上穿,直接朝九微扑了过去。 赤脚踩在木板上的声音并不算太大,但架不住厘清脚步密集急切。 九微闻声,调转方向向前没走几步,便被人一把飞扑抱住。 一时之间,九微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脚跟。 “你……” “殿下!” “……”九微僵硬着脊背,试图让他先松手,“先松……” 一听这话,厘清边是摇头边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殿下……” 厘清下巴抵在九微肩头,温热的鼻息多半喷洒在肩颈那处皮肉上。 九微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一来是他的确不喜与人旁人靠的太近,二来既伤在腰腹,这般动作岂非致使伤口再度撕裂。 “殿下……”正欲出声制止,厘清抬头看他,声音不自觉夹杂着些许委屈。 九微:“……” 九微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心下无奈——自己果真不该来的,可眼下也不好再退开他。 想起叶锦说尽量要能刺激到他,九微不得不尝试委婉一点。 “先躺回床上……以免伤上加伤。” 九微没有哄人的经验,语气显得格外生硬 。 索性,厘清也不计较。感受我腰间的力度消失,九微松了口气。 …… “殿下……” 厘清平躺在床上,抬头眼巴巴望着他。 即便看不到,光听语气,也知道他在委屈。 九微不说话,厘清伸出手指试探着蹭到了他宽大的衣袖。 见九微似无所觉察,厘清便大着胆子将那衣角攥进拳头里。 “觉得委屈?”九微默许了他的小动作,声音却沉如击玉。 “……可那明明还是一个孩子。”厘清声音轻而沉闷。 明明只是一个孩童,为什么,为什么会成为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杀入工具?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啊…… 厘清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害怕?” 厘清正要反驳,听到九微继续说下去。 “可眼下你所经历这些,不过是凡尘俗世里最微不足道的残忍之处罢了。” 九微将一切道破:“刀剑之伤,或可加以防范,可人心叵测,防不胜防,届时你又当如何存身立世?” “……” “我……知道了。” 即便听出少年声音中的彷徨不安,九微也没有出言安慰。 他既选择入世,此刻也便只能学着接受。 不能接受也要接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在屋里呆了一盏茶的时间,九微便抽出自己的衣袖,起身准备离开。 走之前头也不回的说了句,“记得喝药。” —————————— —————————— —————————— 第10章 杀无赦 在屋里呆了一盏茶的时间,九微便抽出自己的衣袖,起身准备离开。 走之前头也不回的说了句,“记得喝药。” “这么快?”叶锦还以为他要在里面待上好一阵子呢。 “差人再送碗药进去,他会喝的。” 九微抚平衣袖上的被某人用力攥出的褶皱,企图将满心难言的烦躁一同除去。 “怎么不好好安慰他一下,反而残忍告诉他……”叶锦光明正大的偷听两人谈话。 九微抿唇不语,叶锦自是十分识趣的,“知道你嘴硬心软,不若我替你去安慰安慰他?” “不必。” 九微冷静道,“世事难料,今日无恙,不代表来日也能安然,提前适应……没什么不好的。” “就怕某人心疼。”叶锦调侃了一句。 “不会。” 落下两个字,九微便拂袖离开,可脑海中却无端会不自觉浮现出幼时在后山见到的狼崽。 明明受了伤,本该独自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可看见人竟会本能的冲上去一把抱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弱点。 幼时的九微会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虚弱的狼崽,然后毫不留情的……揣着带回去养。 嗯……待时机成熟后再放归山林,也不是不行。 ……… —————————— 水榭里—— “传令,即日起,天阙内的漏网之鱼,一个不留,杀无赦。” 九微说这话时,声音难辨喜怒,只是比往常多了一丝冷漠。 “请殿下三思。”顾琴跪在地上,“这么做……未免打草惊蛇。” 说着,顾琴谨慎的抬头望了一眼,却被那置于一角的素净瓷瓶,以及那里面插着的一枝枯梅阻挡了视线。 顾琴只好将目光转移到立在一旁的东君身上,视线交错间,东君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劝。 果然,只听九微直言—— “不必,照做便是。” 此话一处,顾琴便知再无回旋余地,低头称是。一旁候着的东君也低头领命。 “退下。” 随即,二人一同离开了水榭。 …… —————————— “殿下很少这般强硬过,是因为厘清?”离开水榭的顾琴看向一旁的东君。 “不知道。” “这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顾琴显然不信,眼神里充满谴责,“好啊,你竟不顾我的死活,拿我来试探殿下!” 顾琴不傻,到此刻要是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不必在天阙里混了! “你这人忒不厚道了些!” “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再还。”东君没有否认笑了一下,“何况……我也并非算不遗漏。” “杀光天阙里的内奸固然必要,可这么做,必定会让那些人行事愈发小心……” 东君叹了口气,“我们可以想到,殿下自然也清楚,又何须你我提醒?” “……是因为公子吗?” “那些人伤了公子,否则按照殿下的性子,只要那些人不主动挑事,殿下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除了这个理由,顾琴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缘由。 “去办事儿。”东君没有正面回答。 “老狐狸!”顾琴哼了一声,罗裙蹁跹间转身离开。 …… —————————— 水榭外的那颗梅树开得正盛,可殿内桌案上依旧还放着多日前便枯掉的梅枝。 大概是真的动怒了,东君如是想。 都说他算无遗漏,可他却无法预料一个人全部的喜怒哀乐。 只是那般冷清的性子,当真也会为他人哗热吗? 东君想象不出来,苦笑摇头,兀自走远了。 —————————— —————————— —————————— 想起一句话,他不是死板的山,只是不为我哗然。 第11章 日常一则 腰腹间的伤堪堪愈合,厘清一行人便回到了天阙。 天旭四年间,厘清被封住的七情六欲开始逐步复苏。 也许是因为那场山下变故,厘清情绪不稳甚至于隐隐抗拒接触他人。 叶锦时常为此烦忧,毕竟封印是他解除的,出了事有损他神医威名啊! 没办法,叶锦只好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九微。 九微平静的听完了叶锦没完没了的絮絮叨叨。 直到叶锦说的口干舌燥,端起一杯热茶一饮而尽,烫得他心如火燎。 “殿下当真不管管?!!!” 九微心下疲惫,头疼得厉害。 一句“随他”,让叶锦白说了这么多,气得脸都绿了,直接甩袖离开了。 …… 不过叶锦说得倒也没夸张—— 一天到晚的,厘清不是自己闷在房间里学着管理天阙事务,一整天都不出来。 要不就是一个人待在在后山断崖边练一整天的剑,偶尔九微也会去听他练剑,指导两句。 再不然就是待在九重阙紧跟着九微身边,安安静静的跟个小尾巴似的。 —————————— 这天,厘清像往常一样踏入水榭,径直朝九微所在的位置走去。 侍候在一旁的侍从见他来了,就主动退下了。毕竟,只要公子一来,便会主动包揽了他们端茶倒水的活儿。 “公子可算是来了。”叶锦今日特意赶着时间来堵厘清。 “嗯。”厘清应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叶锦,来到九微身边着手泡茶。 温杯,投茶,润茶,冲茶,出汤,分茶。 这是前些日子九微教厘清的,叶锦眼睁睁看着他笨手笨脚的完成这些步骤。 可惜了这般好茶,叶锦在心里直叹气。 此茶名唤清欢,采自山巅积雪下的茶田,取其嫩芽,每年就那么点,怎经得起这人这般潦草手法。 再看看九微从容接过厘清手中的茶盏,面不改色的抿了几口。 叶锦直呼,这都不管?!!! 厘清问:“你不喝吗?” 叶锦:“……” 叶锦违心说道:“不了,我不渴。” …… 当真是不可思议啊,叶锦在茶案旁坐下,心中感慨,竟然能纵容到此种程度。 原本今日本可以风平浪静的过去,偏叶锦嘴贱,调侃厘清毛没长齐,如同小孩一样离不开大人,像是殿下的小尾巴似的。 听罢,厘清木着一张脸转身就要离开,任由叶锦怎么说好话都不肯在搭理。 “不经逗,真是不经逗啊!”叶锦对此很是满意。 “暴殄天物!”叶锦再次将目光落于桌面的茶盏之上,一脸痛惜。 九微:“……”就很闹心。 “这要换做以前,指不定还坐着眼巴巴等着殿下倒茶喝呢。”叶锦叶锦嫌弃的尝了一口茶。 不出所料,不好喝,至少不如九微泡的好喝。 “不过这下我倒是放心了,至少说明,现下已然知道恼羞成怒了。”叶锦一脸正色,仿佛方才所言当真只是为了验证他七情已复苏。 九微:“你……” “我,我怎么了?”叶锦很是理直气壮。 “你以后少逗他。”九微心下叹息。 每次逗狠了,便撒手不管了。 到头来,还不是求他帮忙。 …… —————————— “不过话说回来,你倒是顺其自然了。”叶锦瞥了一眼重新泡茶的九微,忍不住又贫了一句,“你也知道难喝呀!” 两人都是明白人,九微自是知晓他说的哪里话。 “公子性情纯粹,自小又七情不全,难免小孩子脾气。”叶锦点到为止提了一句:“倒是殿下,想得太多、太深,难免着相。” 九微无言,先前有意疏远不过是因为自觉不该如此,可眼下…… 想起当日在山下,少年委屈的叫着殿下…… 倒是他魔怔了——除却天阙之主的身份,他还是他自己。 当他一时长辈,又如何? …… 罢了,顺其自然便是。 茶泡好后,叶锦心满意足的饮了盏茶香浓郁,回味甘甜的好茶,随口道:“你对他太过纵容。” 不等九微回答,便说了句“我去看看公子,看看公子他还搭不搭理我。” 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 —————————— —————————— —————————— 茶名我随便取的,图个好听,看看就好,不要深究。 第12章 日常二则 雪霁天晴朗,冬阳照寒林, 皑皑白雪映日辉。 “已经整整两天了,别是真自闭了?!!!”叶锦急了,去找九微说了情况。 “是你偏要口无遮拦的。”九微淡定的抿了口茶。 “我错了。” “这谁知道他会这样!” “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叶锦表示,“帮帮忙,毕竟是你的掌使。” 九微默然不语,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同意。 可叶锦只需一眼便知,他在犹豫,索性摆烂。 “反正你不管我也不管了。” 谁怕谁呀! 说完,也不管九微作何反应,脚底生风麻溜开溜。 九微:“……”糟心。 …… —————————— 九微坐了半晌,不紧不慢的饮完杯中茶水,这才起身离开了水榭。 没让内侍跟着,独自一人叩响了厘清所居的偏殿大门。 “谁?” 殿内封闭严实,即便是白天也有些昏沉。厘清靠着墙蜷缩成一团声音闷闷的。 九微屈起的食指停顿了片刻才收回,“我。” 听到声音,厘清眼睛一亮,起身便去开门。 “殿下怎么来了?” 声音里的惊喜显而易见,九微如实回答:“来看看你。” “不请我进去吗?”九微心下无奈,难得打趣了一句。 厘清这才如梦初醒呐呐让开,九微顺势往里走进去。 …… 厘清自觉坐在九微身旁的木凳上,顺手便牵住了他的衣袖一角,小声叫他:“殿下。”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九微停顿几秒,不过到底是没有拂开他的手。 “怎么把自己闷在屋里?” 听着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的嗓音,厘清慢慢静下心来。 神色颇为苦恼的盯着那截被自己握在掌中的素白衣角,整个人又闷了回去,小声辩解:“没有……” “没有……”闷在屋里。 没说完的话厘清又咽了回去,只因话九微抬起另一只手,然后……落在他的头顶。 “殿,殿下怎么……”厘清有些结巴,显然是没有料到他的这番动作。 虽看不见,但九微不难想象对方是何种苦大仇深的样子。 “怎么,不愿意做我的……小尾巴?” 说出这话,九微便直觉不妥。 可覆水难收,话已说出,无从收回。 “不,不是的,我……”厘清大概也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说起话来颇为磕磕巴巴。 见他这般磕巴,九微反倒放松下来一锤定音:“那就继续跟着。” 一时间,厘清心脏怦怦直跳怔愣在原地,直到看着九微站起来,才缓过神慌乱起身。 “回神。”九微心下无奈扯了扯衣袖。 经九微提醒,厘清才意识到,自己虽然下意识起身跟随却没松开攥在手里的衣袖。 垂眸看去,还是没有舍得松手,反而愈发用力了些。 九微:“……” 罢了,不过衣袖而已,拉着便拉着,终究没有出言叫他放手。 可九微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他一次次的心软、纵容,才让厘清后来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此生唯二的心软给了他,到最终却赔上了他自己。 —————————— —————————— —————————— “雪霁天晴朗,冬阳照寒林,皑皑白雪映日辉。”出自唐·白居易的《负冬日》 第13章 华阳赋 天旭五年,初夏时节。 和往常一样,厘清在水榭檐下练剑,九微则坐在一旁静静听着风声和剑鸣。 一招一式间,引得山间桃花纷扬,随剑尖回旋。 凉亭里—— “公子这剑法倒是愈发出神入化了。”东君思索着落下一子。 “我还指望着山里的桃花好酿酒喝呢。” 对面的叶锦很是发愁,也跟着落下一子:“不过看公子这架势,怕是无望喽!” 下着下着,叶锦突然感慨起来:“有道是,山中不知岁月长,寒尽不知年呐。” 说着,叶锦利索落下一子,顺利扳回一局,瞬间喜笑颜开,“承认,承认了。” 两人各收各的棋子,准备再开一局。 “一转眼的功夫,过完年都到夏季了。说起来,公子也快及冠了?”叶锦动作随意的收着棋子。 “的确。”东君收拢棋子的手一顿。 —————————— 自从得知厘清身负封印后,东君曾查证过厘清的身世—— 据天阙的资料所记,厘清是孤儿,自小便在天阙长大。 这本没什么,可这事怪就怪在,资料中除了这几行字便没了。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在清理那些余孽残党之时,东君竟在尘封在密阁中找到一封先殿主的亲笔书信。 东君第一时间把那封信拿给了九微。 也是得益于那书信,东君才知,厘清竟是老殿主亲自带回天阙的。 信里面清楚记录了厘清的身世,被带入天阙的初衷以及华阳赋。 东君并未翻看过华阳赋,却也知晓这功法的厉害。 九微看过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退下。 不过以东君的才智也能猜到,按老殿主的意思,那华阳赋应当是要交给公子修习的。 不然老殿主又何以封了当年年仅六岁孩童的七情? 思来想去,也定与华阳赋有关。 …… “及冠……真快,都能成家了。”叶锦执黑先行。 东君这才从纷杂的思绪里抽离,却没有搭话,只落下一子。 …… —————————— 厘清练完剑,将剑抛给剑侍,拿过毛巾擦汗。 “在说什么?”厘清端起一杯茶,不热不冷刚刚好一饮而尽。 “在说公子如今这般年纪,要是在山下,指不定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叶锦依旧改不了见到厘清就忍不住要逗的毛病。 “……”厘清喉咙一哽,随即不由提高音量:“叶锦!” “在呢,在呢。”叶锦不以为意,继续逗他:“公子这么大声,想来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你!” 厘清自以为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九微,见他依旧不打算参与这个话题的样子,不知道为何心里闷闷的。 最后沉默许久,也只憋出一句:“你别乱说!” “我就乱说怎么了?”叶锦持续嘴贫:“前些日子在山下,我看是亲眼所见,某人和一位姑娘举止亲密,同进同出,宛若一对……” “你……”厘清气急,憋红了一张脸,“你这是污蔑!” 那日不过是账册对不上,厘清才和那位管账的副堂主一道算账,当时叶锦还来过一趟,他分明知晓,眼下却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 “哎呀呀!”叶锦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持续挑事:“公子怕不是恼羞成怒了?” “叶锦!”厘清被气得面红耳赤的,直接站了起来。 东君不参与他们之间的吵闹,仔细听着。 最后还是九微听不下去了,出言制止了叶锦:“叶锦……”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九微停顿半秒把话说完:“你输了。” 惹得叶锦无暇分心,专心应对棋局。 …… “又输了!”叶锦看了一眼棋局,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也罢,不下了!” 趁着还有些桃花,叶锦想一出是一出,拉着东君非要学酿酒。 …… —————————— —————————— —————————— 第14章 情爱之事 九微不会轻易提及厘清的婚姻大事,更不会主动干涉其中。 毕竟,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他插手算怎么回事。 再者,情爱之事他也做不了主,何必插手,平白惹人不快。 再有就是……他还小,大可不必急于一时。 九微都不提,厘清自然是更不愿意提及。 他从未想过这些,现在这样他觉得挺好的。 说到底,厘清也不过弱冠之年,与情爱一事尚且朦胧不自知,谈何婚丧嫁娶? 更何况,他此刻自己心里还拧巴着呢。 这个人当真对自己喜欢谁不甚关心…… 怎么就不关心呢?他应该关心才……对? 对吗? 似乎……也不太对。 也不能这么想? 他成不成亲,与谁成婚,关殿下何事? …… 是啊,干他何事? 也不对,其实也可以和殿下有关,只要…… 只要…… 只要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厘清却无端通体发寒,不敢再深想。 可这念头已落地生根,挥之不去。 可偏偏厘清说不清道不明的,只能先拧巴着。 …… —————————— 厘清坐在九微对面兀自拧巴出神半晌,不知怎的了,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九微身上。 天气渐暖,衣着也不似冬日里那般厚重,就显得他整个人愈发单薄了些。 再往上看……那抹白绫就很刺眼了,厘清越看那白绫越不顺眼。 这样的人,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里,厘清跟随东君学习管理天阙大大小小事务,免不得和各种人打交道,自然也就无可避免的知道些天阙中的隐秘。 比如,叶锦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天阙中人。他是殿下年少时下山游历时遇到的挚友,自愿来天阙当个挂名堂主,随时都可以离开天阙。 比如,主管审讯的云堂主云逸和远在大梁歌舞坊的妙音娘子其实是相互爱慕的关系,是以云堂主经常不在天阙,而是在大梁待着。嗯,与心悦之人在一处。 再比如……眼前之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也不是自打娘胎里出来便目不能视,而是在老殿主去世那段日子里才开始逐渐开始看不见的。 厘清垂下眼帘,盯着杯盏中起起浮浮的茶叶。 他的眼睛,是被人下毒暗害所致…… 可惜他当时不在现场,厘清心下惋惜—— 如果当时他在殿下身边,他一定会保护好…… 也不一定,毕竟,他不是叶锦,分辨不出毒药,他只会舞刀弄剑…… 厘清有些挫败,心里平白生出几分戾气。 那群害了殿下的人都该杀! 统统杀掉!!! 九微:“……” 坐在一旁的九微不明所以,察觉到坐在自己对面之人情绪几番波动起伏。 怎得还有杀意? 于是,便主动问起:“怎么了?” …… “殿下……”厘清犹疑片刻才继续说下去:“叶锦说,您的眼睛其实是有希望复明的,只是还差一味药引。” 这时候倒是用起“您”这样的字眼了。 九微心下好笑,也并没有觉得他这问题问得突兀。 毕竟,他是他的掌使,有些事迟早要都会知道的。 是以突兀的问题并没有让九微产生什么情绪波动,面色如常平静反问:“那又如何?” “会找到的。” 九微你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也听出了那语气轻且坚定,一时反倒不知说些什么。 厘清见九微沉默,以为他不相信,急忙找补:“就算现在找不到,将来也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嗯。” 对于眼睛能否复明一事,九微早已不在意了,或者说早已习惯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厘清说这话时极为认真,仿佛是什么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这么多人都找不到,还挺敢说…… 但不知为何,九微却应了一声,好。 —————————— —————————— ——————————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出自唐代罗隐的《自遣》。 第15章 及冠前夕 天旭五年,盛夏—— “自从老殿主病逝,天阙都多久不曾这般热闹过了。”看着满院子里的喜庆之色,叶锦由衷感慨。 “叶锦,你站在那里干什么?!”顾姑娘手里拿着一节青绿竹枝,双手叉腰很是不满,“你挡道了!” 说着,顾琴一把将其拽到一旁,十分嫌弃:“有空在这儿瞎感慨,不如去搭把手。” 叶锦:“我不!” “你!”气得顾琴直跺脚,握着那竹节挥手便要打人。 “救命啊,杀入了!” “这般泼辣,以后谁敢娶你啊!” 叶锦边躲边笑,顾琴硬是没抽到他一下。 “要你管!”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得老远,引得周围的人不由都寻声望去。 …… —————————— 一片热闹声中,就显得水榭过于安静了些。 “殿下可有想好公子的表字?”听到外面顾琴和叶锦的笑闹声,东君失笑着摇摇头,随口一问。 “自然。”九微也难得流露出几分笑意。 注意到那抹清浅的笑意,东君微微晃神,脑海之中不自觉闪现出那抹蓝衣锦袍的少年身影。 却听九微接着说:“竹安如何?” 那抹笑意来的快去的也快,以致于东君都有些恍然,兀自怔愣几秒才回过神来。 “竹安……” 东君低声重复,竹安……竹报平安…… 看了看外面的盎然生机,再看向眼前这个雪衣霜华,眉目间再难见骄矜的天阙之主,东君也笑。 “殿下取得自是极好。” 他想,对于现如今避世而居的天阙之主而言,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对一个人最纯粹美好的祝愿了。 …… 一生坦荡光明,顺遂平安,自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可偏生世间事大都事与愿违,半点不由人。 —————————— 及冠前夕—— 心绪不宁的厘清曾去找过九微,连脚步都显得比平日浮躁了几分。 可见到人,厘清却又哑巴了,不知从何说起,干巴巴叫了一声“殿下”。 “坐。” 九微大概能猜到他是紧张了,便也没说什么,和先前很多次一样亲自为他煮茶。 厘清依言坐下,思绪烦杂不安,没有注意到内侍悄然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 过往,他没有来处,不知归途,有的只是一身武功和一个代号。 玄一,玄是级别,一是排行。 麻木、冰冷,不见生机。 …… 而今,他有惶惶不可言说的少年心事,更有随着及冠之日逼近,类似于雏鸟注定离巢高飞的惶惑不安。 …… “厘清?” “嗯我在的,殿下。” 面对厘清的慌张,九微淡然一笑。 “别慌。” “殿下……”厘清被那抹晴光映雪的笑晃了眼,呆呆出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 “来时不问归路,去时莫问归途。” “厘清,不要慌。” “我就在你身后看着你,你只管大胆向前,来日之路必定光明灿烂。” …… —————————— 九微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像他一样慌手慌脚的。 在一片茶香氤氲中,厘清望着对方模糊不清的淡雅容颜,终得心安。 …… “殿下是想当我兄长吗?” 见九微愣住,厘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严词拒绝,“我不需要兄长!” 九微:“……”现在小孩的情绪都这么不稳定的吗?说变就变! “……没有。”九微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想法,半晌,还是决定顺毛捋。 厘清:“……” 厘清瞧出他是在敷衍自己,都说如父如兄,心里指不定还想当他父亲呢! “哼!”厘清腾的站起来,“殿下自己喝!” 他想,他才不要大胆往前走,他就要想现在这样,一直跟在他身边,就此一生。 这样,才好! …… “属下先行告退!” 厘清越想越气,说完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原本还想借机先告诉他表字的九微:“……” 也罢,明日再说也不迟。 —————————— —————————— —————————— 厘清:我暗恋他,他想当我兄长,甚至想当我爹! 九微: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叛逆吗? 第16章 猝不及防 可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谁都没意料到之前那次刺杀远没有那么简单。 谁也不曾预料到,刺杀只是幌子,种下蛊虫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那次针对厘清的刺杀,所使用的匕首上竟暗藏蛊虫,俨然让这个本该鼎沸的夏日霎时乌云密布。 …… —————————— 厘清失控了,打伤了天阙很多人,甚至连东君都不是他的对手。 眼看东君节节败退,祁柒冲了上去和厘清缠斗在起来。 可祁柒只擅长暗杀,下手阴险毒辣,可总不能招招致命?那可是公子! 顾琴不是厘清的对手,受了不轻的内伤,叶锦检查后松了口气,直言:“还好,死不了,明年还是能成亲的。” 顾琴:“……”什么玩意儿?! 顾琴:我真是谢谢你了! “喏,吃下去,一会儿就好了。”叶锦递给她一颗丹药,随后忧心忡忡的看向缠斗在一起的三人。 “在这样下去,恐怕东君和小柒联手也不是厘清的对手。” 叶锦没有内力,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小心!” “殿下!” 九微听着破风声眉头蹙起,偏他躲开那道充满杀意的剑招。 厘清的杀招出其不意,东君和祁柒都没反应过来,更遑论其他人。 暗卫们将厘清包围,戒备他再度出手伤人。 “全部退下。” “殿下!” “首领,殿下他……”祁柒有些担忧。 东君抿紧唇,紧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必要时,以殿下的安危为主。” “明白 ”祁柒握紧手中匕首,隐到了暗处。 一旁的叶锦对此安排也没有出声反驳。 …… —————————— 九微呵退暗卫,轻巧的避开了凌厉的杀招,一步步走向厘清。 “殿下这是压制住公子了吗?” “没有。” 东君言简意赅的回答了顾琴的问题,视线依旧牢牢盯住不远处的两人。 实际上,东君并没说错,九微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厘清现在没有理智可言,无所顾忌,招招奔着玩命去的。 可九微不愿伤到他,只能尽可能不与他缠斗,只一味躲避。 可这样下去,不仅自己讨不到便宜,且厘清也会因此走火入魔。 九微眉头蹙得更紧一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看来只能…… “祁柒,动手!” 意识到九微的想法,东君脸色突变,示意祁柒动手。 与此同时,华阳剑寒芒乍现,直愣愣刺进九微胸前,白衣瞬间染红。 “殿下!” “殿下” “殿下!” “……” 东君几人异口同声,顾不得九微的命令急忙冲上去。 —————————— “厘清……冷静点。” 九微闷哼一声,徒手握住直直插向自己胸前锋利无比的剑刃。 滴答滴答—— 只见鲜血顺着九微握着的剑刃滴落在平整的岩石上。 厘清听到九微的闷哼声猩红的眼睛终于恢复一丝清明,无意识的呢喃:“殿下……” “嗯,我在。” 九微唇色苍白,出声安抚。 厘清彻底回过神,瞳孔微缩,骤然松开了剑柄。 啪嗒一声,华阳直直掉在地上,剑鸣声异常清晰。 没来得及动手的祁柒看准时机闪身过去点了厘清的穴,厘清昏了过去。 叶锦立刻上前扶住九微,属实也是被吓到了:“你手不要了!竟然徒手接剑!那可是华阳!” “别吵……”九微倒是从容不迫,兀自拿过东君递过来了帕子握在染血的掌心。 “你——嫌我吵!”叶锦呼吸一窒,有被气到了。 “我没事,先去看看厘清。” 九微动手封了自己几处穴位,示意叶锦先去看看厘清。 叶锦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语气强硬:“知道了,但我还是要先给你简单包扎一下才会去看他。” —————————— —————————— —————————— 第17章 眷鸟离巢 “公子,留步!” “殿主说了不会见你,您……” “还请公子莫要为难属下!” “……” 原本守在九微身边的暗卫将厘清团团围住,不允许他跨进水榭半步。 “让开,我要见他!”厘清神色崩溃,大吼出声。 “公子,殿主是不会见您的,您还是——” 不到不得已,暗卫不会出手伤他,只能硬着头皮劝。 “我说了我要见他,都让开——” 话音未落,厘清便出手与众人缠斗起来。 ……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厘清赤手空拳已是强弩之末,自是不敌。 祁柒抓住机会,一把将其制服。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厘清一身狼狈,雨水顺着发尾滴落在地溅起水花,祁柒脸色同样不好看,手执利刃架在厘清脖颈上。 “公子,还请不要为难属下!” 厘清颓废跪在地上,语气艰涩,声音苍白无力,“让我去见殿下……我不是有意要伤殿下的……” 祁柒不为所动,重复方才的话,“属下也是听令行事,还请公子见谅,莫要为难我等。” …… —————————— 而此刻在寝殿里 九微虚弱的打坐在床,胸前的衣料上血迹已经凝固,刺眼的一片。 东君在其身后为他传输内力,叶锦额间冒汗正在施针。 叶锦委实没有料到,那华阳剑竟与九微所修的功法相斥得如此厉害。 按道理来说,虽说华阳剑至刚至阳,但厘清那一剑并未伤及肺腑,以九微所修的九幽玄境来说,就算有所冲突,也本不至于此。 可不巧不成书,叶锦近日所开的新药方极其霸道,因此封了九微近八成内力。 谁他娘能想到,在天阙还能出这档子事啊! 再加上九微传授给厘清的部分华阳赋,叶锦都不敢深想! 还有那什么蛊虫,想也知道多半也是此前刺杀那时候种下的,为何我竟一无所知! 那群天杀的,早知道当初就该劝九微把他们全杀了,一了百了! 不然哪儿还会发生现在这档子事儿! 叶锦心里急得想骂娘,下手却快准狠,稳得一批。 又是一针落下,九微总算吐出一口鲜血,叶锦这才敢松口气,兀自抹了把汗。 好歹是把那股霸道的剑气逼出来了些。 “让他……下山……” 九微脸色苍白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却冷静吩咐:“他体内的蛊虫再经不起……情绪失控……让东君亲自去……” “不行!东君必须亲自在这里盯着!”叶锦否决了他,神色凝重,“他经不起折腾,你现在更经不起折腾!” 最后还是东君一锤定音,“让顾琴去。” 经脉逆行,内力反噬,九微也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精力再去安排些什么了。 索性抿紧唇不再言语,专心逼出那股灼热剑气。 …… —————————— 密集的雨滴倾盆而下,雨水顺着悬挂在檐下散发着微弱的烛火的宫灯蜿蜒淌下。雨势过大,风铃被击打的东倒西歪响个不停。 殿门从内被推开—— 厘清骤然抬头望去。不顾颈上还有一把匕首就要往前冲。 祁柒眼睛猛然一缩,连忙撤回刀刃,却还是在厘清脖颈处留下一抹血线。 祁柒:“……”差一点,我就要玩完了! 祁柒: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真的要伤你啊! 顾琴穿着紫色劲装,单手握着一把红色竹骨伞,冷眼瞧着雨幕里的难掩失落的人。 “传殿主令,若是厘清再向前半步,即刻逐出天阙。” 大雨滂沱,暗红色身影听了这话顿时僵在原地,血珠从伤痕处滑落至衣襟处不见踪影。 理智上顾琴知道,若非是因那蛊虫,厘清自是不愿伤害殿下,可到底还是心有芥蒂。 顾琴心里叹了口气,冷言补充道:“特命厘清前往各总堂监察各项事务,即刻动身,不得有误。” …… —————————— 那一日,厘清在滂沱大雨中从天亮跪到了天黑,从天黑跪到天明,跪到到身体冰冷,关节麻木,也未曾等到九微出来见他一面。 ……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为何不肯出来见我一面…… 我知道错了,殿下…… 殿下…… …… 夜里寒冷,天堪堪明的时候,檐下悬垂着的灯笼早已熄灭。雨势将歇,风铃却终是不堪重负坠落于地,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声响。 …… 大雨停歇之时—— 厘清惨白着一张脸僵硬着低下头颅,重重磕在地上,声音颤抖发哑:“罪人厘清……领命。” —————————— —————————— —————————— 真不虐,是甜文! 第18章 天意弄人 墙头语鹊衣犹湿,楼外残雷气未平。 “好了,好了,可以停手了。” 寝殿里,叶锦边说边麻利的拔掉九微身上的银针,将银针上缠绕的蛊虫放在烛火上烧掉。 “殿主的伤势如何?”东君神色凝重十分担心。 “放心,目前是没什么大碍了。”叶锦叹了口气收拾着他的药箱。 “目前?”东君很会抓重点。 “……” 叶锦盖上药箱沉吟许久,问:“东君,你还记得初遇时他是何等风姿吗?” “……” 东君心里一凉,不自觉看向床榻上陷入昏迷容色苍白之人,勉强维持冷静:“怎么突然谈起这个?” 太久没有人提及这些,以致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着回答,而是下意识回避。 …… 收拾完药箱,叶锦独坐在桌旁,自顾自倒茶喝。 “他大概……之后的三年、五年,我无法确定,总之每月都需要在前往冰室两三天……” 话音未落,东君骤然转身看向叶锦,难得失仪,直接打断了叶锦未尽之言:“你说什么!” “别紧张,只是疏离内力,影响……影响应当没那么大。” 虽然这么说,可叶锦也不是很笃定。 …… “当日老殿主身陨前,将毕生内力传渡给九微,你我也都在场……”叶锦盯着那摇曳的烛火,悠悠叹了口气。 “因着那精纯的内力,这才免去了他每月涤清内力的麻烦。也因此,他的性情这才慢慢从孤僻冷漠变成如今这副冷清淡漠,避世而居的样子。”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 —————————— 沉默良久,叶锦率先出言。 “但凡是个人在那漆黑、冰冷的室内待上几天尚且受不住,可他孤身一人硬生生一待就是两年!两年呐!” 不是几天,几个月,而是整整两年! “好不容易练成了,殿门一开,那副了却红尘,疏离冷漠的眼神,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我好说歹说让他选了掌使,虽说还是避世而居,但总算是染上了点凡尘俗气……” 谁能想到会出这档子事儿?! “唉……”叶锦叹气,天意弄人啊! …… 东君也坐了下来了,桌案上泣泪的烛火明灭不定,如同两人现今的心情起伏跌宕。 “前天,在与殿下下棋对弈时……在说起公子表字时……”那抹鲜明却转瞬即逝的笑意,让东君晃了眼,“……殿下笑了。” “眉宇间的骄矜……和年少时一般无二。” 叶锦难得见这人难得流露出一副感怀的眼神。 “果然。”随即,叶锦了然一笑。 “我那时也是知道厘清至纯至真,说白了就是傻,才几次三番提议选他作为掌使。” “一个人再怎么变,总不至连心性都全变了……”叶锦感慨,“我就是笃定这一点才会认为厘清很适合待在他身边的。” …… “但我委实没想到,他对厘清能到这一步……”叶锦低声喃喃,神情恍惚。 …… —————————— 午后,天又阴沉起来。 一阵惊雷过后,九微悠悠转醒,内侍扶他靠在床头。 “醒了就好。”叶锦递给他一盏茶。 “他呢?”九微没接那盏茶,掩唇干咳几声后询问。 “谁啊?”叶锦假装不知道。 “叶锦咳……”九微眉头不自觉拧住。 叶锦撇嘴:“刚醒就问他啊!” “怎么不知道问问你自己该怎么办?!!!” 叶锦很是恨铁不成钢,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再次把水往他那边递了递。 九微依旧没接,定定看着他。 于是,叶锦便开始信口胡诌:“听了你的令,扭头就走了,丝毫没有留恋。” “那就好。”九微松了口气,又咳了几声。 “你赶紧喝一口水!” 这次九微没有推辞,接过茶杯喝了几口。 叶锦哄着人喝完水,在床头坐下,直叹了口气。 “什么也别问了,你需要静养。”叶锦很是语重心长,停顿了几秒,敷衍又补充道:“总归你那掌使只要情绪注意控制,不要大喜大悲,什么事都不会有!” 说完,眼疾手快给他又扎了一针,九微昏了过去。 叶锦把人放平在床上又盖好被子,转头冷静与那内侍对视。 搭把手的绿筠:“……”我什么都没看到! “自己都这副样子了,还在担心你那掌使,还不让告诉他,真的是……” 叶锦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期间又拿出银针框框给他扎了三针。 …… —————————— —————————— —————————— “墙头语鹊衣犹湿,楼外残雷气未平。”出自宋·陈与义《雨晴》 第19章 噬心蛊(引蛊) 次日一早,在彻底安排好后续事宜后,东君推门而入。 “来的正好。” 守了一夜,叶锦打着哈欠拍拍东君的肩膀:“殿下情况稳定,我去休息了。” “哦,对了。”叶锦走之前递给东君一粒药丸,“你也忙了一天一夜了,喏,吃了。” “多谢。”东君倒也没和他客气,接过服下。 叶锦离开后,东君走入内殿,凝视着向床帐之后的熟睡身影,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来之前的一幕。 在叶锦诊出厘清之所以失控伤人是因为先前在山下被刺杀之时,那孩子所用匕首中暗藏的噬心蛊所致时。 —————————— “竟是噬心蛊!” 叶锦神色突变,搭在厘清手腕上的手指不由再次细细探去。 “噬心蛊……竟是噬心蛊……” 叶锦神情恍惚,脑海里不免浮现那个女人的音容笑貌,堪堪维持住理智,向他们二人解释。 “噬心蛊……在被植入宿主体内初期时,旁人根本无从察觉。” “只有在完全没入宿主心脉时方能察觉出些许端倪……” “可那时已为时晚矣。”叶锦放下厘清的手腕,神色凝重。 “种此蛊者,大多气血翻涌暴毙而亡。”叶锦心下替厘清惋惜,“即便侥幸拔出蛊毒,往后余生也不好过。” “拔出蛊虫的方法呢?”九微不想听叶锦废话。 “没救了。” 叶锦直言,平日里嬉笑怒骂的人此时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无端冷漠。 “叶锦!”九微嗓音里暗含警告。 “我都说了,没救了!”叶锦大吼出声,吼完自己反倒冷静了。 …… —————————— “有是有,只是谁会愿意以身渡蛊?”叶锦脱力般坐下,将这些年他研究出来的那法子详细叙述。 “需得……需得一个内力深厚之人以己身作为器皿,将那蛊虫暂时引进自己身体里。之后,趁蛊虫进入新的宿主开始休眠期间,找准时机将其毙命。” “听着简单?”叶锦似哭非笑,“但谁会冒这个险?” “我知道,以天阙的实力来讲,要找到一个内力深厚之人,并不难。” “难就难在,那人需得真心愿意。否则,那期间心中稍有迟疑,两人都活不成。” “可,谁又会真心愿意呢?”叶锦说这话时格外恍惚,“毕竟,将蛊虫引进自身,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没有人愿意死,尤其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死。”叶锦低声喃喃。 …… —————————— “既如此,那便由我作为中转,引出蛊虫。” “殿下!”顾琴心急大喊,这怎么使得啊! “九微,我看你是疯了!”叶锦面容彻底僵住,似乎很不能理解破口大骂。 “你为什么和她会那么像!” “为什么连选择都一样!” “是疯了吗?” “疯了!” “疯了……” “……” 此时,任谁都能看出叶锦的不对劲,只是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 …… —————————— 三人之中,只要东君没有出声劝阻。 九微说这话时,神情有多平静,当时站在他身侧的东君看得再分明不过了。 …… 只是,为了一个相处不过两年的人,竟果真愿意做到这般地步吗? 东君猜不透,也看不透。 窗外的光线透过缝隙射进一束微光,影子倒映在地板上。 明明距离也不过一步之遥,可他始终固守在原地,不曾踏出半步。 —————————— —————————— —————————— 第20章 别无所求 次日巳时—— 九微再次醒来,撑着身子坐起来,启唇正欲说些什么。 只是还没出声,便被叶锦先行打断。 “哎,别说话。我知道你要问厘清。”叶锦很是心累,“我昨日便说了,公子没事。” 九微:“……” 九微:他只是想问问现在几时了,自己睡了多久而已。 …… —————————— “当然,我们自是不敢违抗您的命令,什么都没告诉他,放心。” “咳咳……”九微唇色苍白,声音很轻:“那便好。” “几时了?” “巳时。” 叶锦审视着他苍白精致的容颜,不由便想起那个死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十分头疼。 长得像倒也罢了,为何连性子都能如此相似? 以前,他救不了记忆里那个明媚毒舌的女人。 现在,他同样拦不住眼前这个冷清通透的男人。 除去性别差异,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对着这副样貌,叶锦都时常深觉无力。 上天为何要如此待他?!!! …… —————————— “且不说公子下山后如何,倒是你,现在连内力都不足两成,你所修习的功法又如此阴寒霸道,往后有你受的了。” 内侍适时递上来一杯偏烫的温水,九微接过,抿了几口,拿在手中没放,泛凉的指尖渐渐有了暖意。 “吵。” “你!”叶锦气极,“你现在嫌我吵了?” “你看看你自己!厘清再重要,也不过是你的掌使,哪值得你这般冒死相救?” “内力消耗近乎九成,你自己的身体受得住吗?” “他娘的!” “帝九微,你他娘的不要命了?!!!” 叶锦都不想说,“要是早知道,你为了厘清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当初我就不该怂恿你选掌使,在你面前时不时提及他!” “……”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叶锦险些喘不过气来,颓废的坐下。 “叶锦,这世上大多事,仅凭个人选择罢了。” “我瞒着厘清,也许……就是不愿他像你这般囿于过去,执拗的不肯走出。” “可说到底,那只是我的抉择,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仅我一人之过,与旁人何故。” “……是这样吗……”叶锦不能理解,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 “为他人交付性命……” “便当真别无所求?” “有。” “什么?” “我望他,不耽于过往,不溺于未来,专注当下就好。”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那你未免看过无私了……”叶锦也不知在嘲弄谁。 …… —————————— 想不明白,暂且便不想了,注视着他苍白的容颜,叶锦再次叹气。 “……说到底也是我的错,若非我没能在那日诊出厘清体内的蛊虫,你也不必为此……” “聒噪。”九微淡淡说了两个字。 叶锦:“……” 你说什么玩意?!!! 你再说一遍!!! 我诚心诚意揽过责任,你搁这儿给我说什么呢?!!! “好啊!”越想越来气,叶锦猛的站起来,“帝九微,你——” “你这是卸磨杀驴!” “……” 东君还未进殿,便听到了殿内传出来的怒吼声,索性直接推门进殿。 “你还嫌我吵,嫌我聒噪?!!!” “要不是老子,你和厘清都得玩完!” “……” “叶堂主。” “……什么事?!”叶锦有些没收住,语气略显凶狠。 东君:“……” 东君走近了些,提醒叶锦:“刚刚途经药庐,见药侍们正在找你,你……” “坏了!”叶锦抬脚就要离开,“老子的药还在炉子里!” …… —————————— 内侍将素色纱帐挂起,替九微披上大氅后行礼主动离开了大殿。 “如何了?”九微靠坐在床头,难掩倦怠苍白。 “今晨收到传信,公子已至大梁境地,沐堂主那边已经派人接应了,公子虽始终一言不发,却并无失控之兆,殿下大可放心。” “至于帝峻等人的下落,属下失职,并未发现其踪迹。” “继续查。”九微嗓音偏冷。 白绫覆眼,又有纱帐半遮半掩,东君瞧不大清晰那人的神情,却也清楚找到人后必定是不会轻饶。 “属下明白。”东君行礼领命。 —————————— —————————— —————————— 叶锦,叶神医: 一个一言不合就大声吼的男人。 亲妈认证的喜剧担当,最佳助攻。 当然,他也是个十分心细的人。 大概和他是个医者有关,天生操劳命。 第21章 自欺欺人 原本该告退了东君站着没动,犹疑着要说些什么。 九微洞察到他的欲言又止,主动提及:“你也觉得我不该那样做吗?” “不敢。” “不敢?”九微重复一遍,听不出情绪:“那就是也这么认为了?” “属下从不质疑您的决定,只是……”东君犹疑半秒,还是决定直言不讳。 “只是君子不立于危墙,殿下可曾想过,您对公子的纵容相护俨然超出了对一个下属该有的分寸?” “……”九微一时无言,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声音无端令人胆寒,“你想说什么?” 东君撩起衣摆,双膝触地,可脊背依然如竹节般笔直。 “今日若是换做他人,殿下可会不惜损害身体如此相救?” “您对公子已超出对待一个下属该有的界限。” 九微神色愈发寒凉,却始终没有出声打扰,东君咬牙质问。 “属下斗胆,敢问殿下——” “殿下对厘清此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 —————————— 保持沉默听完这番话,九微面容平静无波澜,就像一片静谧无声的海面,一眼望不到边界。 没有人知道,寂静无声的海面下究竟是暗潮涌动,还是如海平面那样无声无息。 …… 握在手中的茶盏时间长了,不免漫上一层凉意,九微指尖沿着茶盏边缘部分细细描摹着上面凸起的青花纹样。 “东君……你僭越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向来温润有礼的东君脸上血色尽褪,一度殿前失仪。 “冒犯殿下实非东君本意,但事已至此,还请殿下降罪责罚。” 东君心甘情愿跪地伏首,可即便如此,举止言谈依旧进退有据,世家公子不过如此。 …… 九微将茶盏握在掌心,聚拢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既已说完,那便退下。” 说这话时,九微显得格外不近人情,言语间无端冷漠无情。 “属下……告退。” 东君起身,步履缓慢优雅,却也狼狈落寞。 推门而出,关上殿门,冷风一吹,东君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背衣衫已尽数湿透了。 …… —————————— 没有斥责,甚至看不出情绪跌宕,这些……意料之中的事罢了。 无论年少时,还是现如今,他从未真正看懂过他,至于将来…… 将来……就更不会了。 …… 也许,会有一人。 东君抬脚朝某个方向走去。 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他,永远不会。 …… —————————— “今日若是换做他人,殿下可会不惜损害自身体如此相救?” “您对公子已然超出对待一个下属该有的界限。” “属下斗胆,敢问殿下——” “殿下对厘清此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 东君所言,字字句句,犹在耳畔,如雷贯耳。 内殿窗户被人推开,风裹挟着寒雨便随之飘入,砸在那苍白无力的指尖上,九微无心留意,思绪如麻。 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还能到何种地步? 一切随心罢了。 随心而已。 …… “呵……” 随心,九微嗤笑出声,他何时也这般自欺欺人了? …… —————————— “夜里风寒,殿下可别着凉了。” 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九微纷繁的思绪。 叶锦兀自上前一步,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没好气道:“喏,喝了。” 九微没有计较他何时来的,又或许站在殿里看了多久,只转身稳稳接过药,捧在掌心,可指尖却已然冻僵,一时半会儿无法回温。 趁着他喝药的间隙,叶锦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说说呗,我们一向进退有度的东君怎么得罪你了?竟然去刑堂领了鞭子。” 九微着实没有精力应付叶锦,喝过苦涩难言的汤汁,也不管他在说什么,便独自躺回了床上。 恍惚间,听到叶锦还再念叨着什么,意识昏沉,九微难得流露出几分躁意,抬手蒙上被子,也不知究竟睡没睡着。 叶锦:“……” 叶锦:怎么就睡了,你这样显得我很呆的!!! —————————— —————————— —————————— 叶锦:你礼貌吗? 九微:吵。 叶锦:你! 九微:聒噪。 叶锦:啊!我杀了你! 九微:已睡,勿扰。 叶锦:无能狂怒jpg 第22章 南禅子 夜里,乌云蔽月,抬头看也只有零星的星子散落着,苍穹黯淡无光。 “鞭伤未愈还喝酒,这可不像东君的作风啊!”叶锦夺过东君手中的酒瓶,仰头喝了一口,由衷赞道“好酒!” “……”酒被抢去,东君也不恼,没再去碰桌上东倒西歪的酒瓶,就这么兀自寡言发愣。 “何必主动受罚呢?”叶锦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你明知……他不会罚你。” “要罚的。”东君眸色低垂,轻声喃喃:“是我逾矩……自然要罚。” “说了什么?”叶锦很是好奇。 因为他想不出来,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如此端方持重的温润君子,究竟说了什么,能让另一位性子冷淡漠然之人那般情绪外露失控,甚至连他进殿暗中观察都没发现。 “……” 东君自是不会说的,叶锦叹息,“真真是无趣啊!” 每当这时,叶锦都要感叹,“唉!也不知道厘清咋样了?” 还是厘清比较好玩,一逗一个准。 …… ———————— 永旭五年,隆冬 “公子,公子!”苏乔一路小跑,语气激动。 “何事如此慌张?”书房里,一抹青影正端坐在桌案前,提笔在账册上勾画着什么。 “公子找到了!”苏乔一脸喜色,“您要找的那名神医,找到了!” “在哪儿?”笔尖一顿,厘清抬头看向来人。 “如今就在苏府门前!” “带我去见前辈。”厘清立刻起身,眼神坚定。 苏府门前—— “哎呀,贫道都说了,你们找错人了!” “我就是一个破算命的,真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什么神医啊!” “放贫道走,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 “前辈……”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破烂道袍头发乱糟糟的人,苏乔小声嘀咕:“不会真的找错人了?” “小友!” “这位小友!”南禅子眼尖,见主事的人来了,连忙挣脱开束缚,嘿笑着跑过去。 “小友,我观你天庭饱满,乃有福之相。小友此生必然长命百岁,功德圆满啊!” “哦——” “自然自然,贫道怎会说谎?此外,我观你骨骼惊奇,想必小友定然武功高强,乃人中龙凤啊!” “嘿嘿……您认错了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贫道走!” “是吗?”厘清嘴角带着得体的笑容戏谑道,“果真认错了不成?” “自然!自然如此。”南禅子连忙赔笑,“所以小友,你们真的认错人了!赶紧放我走!” “可晚辈没找错人,找得正是叶锦的师父,南禅子。” “什么!”南禅子一听这话绷不住了,“是叶锦那逆徒让你来找贫道的?!!!” “正是。”厘清正色道:“你那徒弟欠了我一屁股债,说是让他师父代其还债……” “我?替他还债!?” “正是。” “孽徒!”南禅子气得吹胡瞪眼,“这是要气死他啊!” “所以前辈承认自己真是南禅子了?” “贫道自然……” “唉,罢了,谁让贫道欠那逆徒呢!”南禅子叹了口气,“小友你有什么事就说,何必诓骗老头子我?” “不瞒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厘清抬手请人入府详谈。 …… 苏府书房—— “前辈可知,噬心蛊。” 南禅子猛然抬头,表情不复先前的玩笑模样,语气严肃认真:“你从哪里听说的?” “看来是知道的。”厘清了然,递过去一杯茶水。 “不瞒前辈,我身中此蛊。”厘清说这话时神色坦然平和,仿若谈及他人。 “手,伸过来!” 抬起胳膊,厘清任由南禅子把脉。 “看样子已发作过几次了。”南禅面色凝重,细细诊断。 厘清问:“前辈可有法子?” “不好说。”南禅子收手,叹了口气。 “那就是有了。”厘清直到现在都泰然自若,气定神闲。 “你和那小九微是何关系?”南禅子静静打量着他,突然出声。 不是容貌像,容貌相像的那姑娘早就死了,现下这个……说不上来,应该是神似。 “前辈好眼力……”厘清勉强一笑,不曾正面回答:“在下天阙掌使,厘清。” “幼时七情被封……承蒙殿下教导过两年。” “那就说得通了。”南禅子望着这人看似温和实则冷情的眉眼,一时无言。 无论处事之风,亦或是心境气韵,都得了那人真传,想来也是倾心栽培过的。 “厘清身中此蛊,唯恐再伤及一人,情愿不惜代价除去,求前辈成全!” 说着,便跪了下去。 南禅子定定凝视着跪地之人,久久不语。 也罢……本也算是老头子我惹出来的事儿啊。 半晌,南禅子将人扶起—— “不是我不帮 只是那方法实在凶险。这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贫道我也不敢贸然行事!” “厘清甘愿一试,死生不论。” “死生不论?”南禅子絮絮叨叨:“现在的年轻人啊,不要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要对生死存有敬畏之心呐!” …… —————— —————— —————— 南禅子:逆徒! 叶锦:我招谁惹谁了啊! 现在知道叶锦的性子随谁了! 第23章 隔世相望 “唉,当真想好了?”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眼下你体内残蛊已然不至有损寿数,只要平时注意点,切忌大喜大悲,你也还是能平安一生的,何必自讨苦吃?” 南禅子索性将一切道破:“此前已有人耗费大量内力替你梳理,以己身为器皿,强行逼出大部分蛊虫,想来也是九死一生。” “……果然如此。”厘清绷不住了,声音一度哽咽发哑。 他先前便猜到了—— 那人执意要他下山,果然不是因为自己失手伤他,缘由竟出在这里。 ——这才是真相。 以身渡蛊……九死一生…… 厘清双目猩红,在心里反复呢喃,心脏钝疼,心痛的无法呼吸。 他不愿我知晓,执意要我下山,却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离巢高飞。 …… 厘清控制不住的手抖,握紧拳头,不愿露出端倪,强撑着一口气,“厘清心意已决,还望前辈成全!” “唉——” …… “当真毫无转圜的余地?” “求前辈成全!” “十不存一,也要冒险一试?” “是!” “我答应你就是了!” “有劳前辈出手……” ……话还没说完,便晕了! 晕了! “哎哎哎——” 南禅子连忙扶住说晕就晕的人,可怜他一身老骨头,只能朝外面大喊:“来人啊,你们公子晕倒了!” …… ———————— 永旭五年,年末 临近年关,天阙的各项盘查也都进入尾声,愈发忙碌。 是夜,华灯初上,街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群熙攘,商贾云集,热闹繁华,贩夫走卒,络绎不绝,这样倒显得苏府分外冷清。 …… “公子当真不回去?”祁柒难得主动现身。 “我这副样子……”厘清抛给他一壶酒,面色青白不甚至隐约泛着死气,笑意勉强,“今年咳……就先不回了。” “大过年的,不好教他污了眼。”厘清低垂着眼帘,教人看不到他的神情。 仰头饮下一口酒,辛辣的酒液入喉,引起一阵剧烈的呛咳声。 “可你明明想回去。”祁柒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想和做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厘清单手晃了晃酒瓶,又灌了些酒以麻痹痛觉。 “既然想就去做。”祁柒想得很简单。 “你不懂。” 厘清侧目瞧他,眼神迷离怅惘。 “心驰神往……不免瞻前顾后,畏手畏脚,踌躇难行啊。” 看祁柒的表情就不是懂的样子,可厘清却半点笑不出来。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厘清知道祁柒是一个很固执的人,直白点说就是某些方面有点傻,很傻。 就像……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无知、不自量力。 “你和当初不太一样了。”祁柒直白的说。 厘清反问他,“哪里不一样?” 祁柒又答不上来了,只摇头。 厘清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祁柒不甘示弱的迎上他的视线。 …… 厘清看着祁柒,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九微和自己…… 只是如今关系对调,一时恍如隔世,感慨万千。 他现在开始理解,那人当初是如何看待自己了。 一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磨难,茫然无知,荒唐可笑得如同蹒跚学步的稚子。 厘清自嘲一笑,满心苦涩难言。 …… 即便安然度过及冠礼,那人也不会留他在天阙的。 他终究要离巢远行,去体验一把红尘客的滋味。 雏鸟注定离巢无疑是悲哀的,这点毋庸置疑。 …… 也许是一头扎进了万丈红尘中,为人处世,历练一遭,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某一日,离巢的庆幸悄然取代了悲哀。 你趟过他曾走过的泥泞,见识过他曾领略的风景…… 届时,你将拥有和他平等对话的资格; 届时,你便拥有屹立在他身边的资格。 届时,去留还不是随你的意? …… “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说的话……” 祁柒问:“什么?” 厘清怜悯的看着他:“这世上,除了个人意愿,亦有情非得已,力所不及。” 祁柒剖根问底:“哪一天?” “在你学会回避一个人的视线的时候。” “哪种情况下?” “任何情况下。” 祁柒不懂,厘清也没指望他能懂。 如果可能,他希望这人永远不懂,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今日无事,你不必守着我,自行出去转转。”厘清点到为止主动转移了话题。 “这是首领交给我的任务。”祁柒死脑筋固执的摇头。 厘清没有多劝,抬头看去,漫天烟火倒映在他瞳眸里,璀璨耀眼却也黯然失色。 “你伤口太深,不想死的话,少喝点。”祁柒有些别扭,说完就消失了。 …… 厘清自嘲一笑,牵扯到心口伤口,不由再次咳嗽出声。 “我不会死的……我这条命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 “就算要死……也该死在……” 话音随风而散。 …… ———————— ———————— ———————— 个人觉得,这就是厘清的心路历程,很有必要写。 第24章 谢小侯爷 永旭六年,初春 南禅子一身破烂再次出现在苏府门前,仆从一脸恭敬的将人请了进去。 这倒是看呆了我们离家出走的谢小侯爷,扫了眼府门上方,牌匾用料不算多好,但也不差,低调篆刻着苏府二字。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谢小侯爷穿着绫罗绸缎,一把镶金戴玉的折扇握在掌中。 一旁的书童问:“什么什么意思啊,小侯爷?” “哎哟——”谢韫之握着扇柄,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那书童的脑袋,“都说了,出门在外,不要叫我小侯爷,要叫我……” “公子。”书童抢先说出口,“小的记住了,公子。” “嗯……”谢韫之不大走心的应和一声。 谢小侯爷可不认为,能在永安城这样寸土寸金的江南富庶之地,大小还是一个府邸,怎得能对一个乞丐这么恭敬的。 “有猫腻。” 说着,谢韫之便要翻墙一探究竟。 结果……嗯,被撵出来了。 气得谢韫之直跺脚,哼了一声,狼狈离开了。 苏府厢房里—— “嗯——”南禅子瞧着十分满意,“不错不错,恢复挺好的。” “练的哪门子心经啊,如此霸道阳刚。”收回搭在厘清脉搏上的手指,南禅子随口一问。 “……不知。” “不知?” 厘清的确不知,不过是那人所授,一直在练着而已,也算一个念想。 “也罢。”看出他确实不知,南禅子也没再深究着不放。 “小子,这下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南禅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蛊虫尽数取出,也亏你命大,眼下伤口愈合,已然无恙了。” “多谢前辈!”厘清诚心道谢,“请受厘清一拜! 说着,便要往地上跪。 南禅子也没有阻拦,只是很快便将人扶起来了,叹了口气,“说到底,这噬心蛊也是因我之过才现世的……” “如此,也便两清了。”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噬心蛊。 …… ——永旭六年,初秋 大梁永安城,苏府后院灯火通明。 “下手都轻点!” “那些都是药材,经不起磕碰!” “轻点!” 明明在后院,可大老远都能听到些动静。 “苏大公子,后面那些药材可都是要送往总堂的吗?” “正是。”厘清穿着一身淡雅的青衫,端坐在书房里翻看账目。 “这么赶吗,连夜赶路。” 厘清没多解释,只抬眼看了一眼来人,只说:“坐。” “我这都来半天了,也没人知道给我奉杯茶水喝喝……”林韫之摆弄着手中的折扇啧声打趣,“这便是苏兄的待客之道?” 自从那日欲翻墙一探究竟反被拦截连门都没进之后,谢小侯爷就愈发好奇。 连日递上拜帖,打着交友的幌子实则意欲一探究竟。 天阙消息灵通,厘清自是知晓他身份,再加上连日查总账时注意到的问题,便收下了那拜帖。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相熟起来。 嗯,当然主要还是我们谢小侯爷太过自来熟了。 “找我什么事?”厘清并不搭理他的牢骚,手中翻看着临近几座城池寄来的账册。 “没意思。”林韫之啪的一声将折扇合上,“你这个人真真是没意思透了!” 眼见着厘清不为所动,林韫之赶忙说出此行目的。 “你都坐这里半晌了,不如——”林韫朝他挤眉弄眼的,“随本侯爷我一同前去放松放松,解解乏。” “哦,去做什么?”厘清面不改色,无视他的不怀好意,一目十行将账本看完,拿朱笔在赌坊上圈了一圈,心里打定主意,下一站便前往永州城。 …… “自然是听风赏月,花间一壶酒呀!”林韫一副你都懂的表情。 ———————— ———————— ———————— 咳咳,谢小侯爷是纨绔没错,但还是很正经的。 第25章 觥筹交错 “你不会又要借口推拒!”林韫在厘清没开口之前抢先一步说。 “这次可是我特意为你组的局,邀请了永安城里大部分参与药材收购的富商。我话都放出去了,你要是不去,我林小侯爷的脸往哪儿搁?!” “没说不去。”厘清将笔放在一旁,自知这次躲不过,便应承下来,“我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林韫之一拍桌子,生怕他反悔似的,赶忙搭上他的肩膀,拉着人便往外走。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过去。” “他们都等着我们呢!” “我跟你说啊,今晚可是有美人……” “容我换身衣服,再……” “哎,苏兄英姿不凡,光彩照人,我看这样就很好,不需要换了。” “可……” “唉,别可是了,走走走……” “……” 永安城最大的风月场美人窟门前,声音嘈杂,美人娇俏可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咳咳,苏兄这样看我干嘛?”林韫之被看得多少有点心虚和羞涩滴。 毕竟,谁能想到,王城里,以纨绔自称的谢小侯爷,从来没有来拉过姑娘的手,就更别提青楼妓馆了。 “来都来了,进去看一眼呗!” 说着,林韫之拉着厘清兴致勃勃的走了进去。 二楼包间里—— “哎,林兄,苏兄,可算等到你们了!” “是啊,是啊!” “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为兄甚是想念啊!” “哈哈哈哈……” “来晚了,可是要自罚的!” “关我什么事,我是去请苏兄了,这罚可不关我事啊!”林韫酒量不好,不是很想喝,瞬间急眼。 “让诸位久等,是苏某的不是,苏某自罚三杯。”厘清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游刃有余的应付着。 “还是苏老板爽快……” “来来来,苏老板,我敬你一杯!” “我也敬苏兄一杯!” “干杯!” “干了!” …… 一轮酒喝下来,厘清面不改色,除了眉梢眼尾带了点薄红,不见醉意。 “我说,嗝……” “今晚……可是这美人窟的头牌风月的主场……” “兄弟们有福了!” “哈哈哈哈哈哈……” “光喝酒多没意思,林小侯爷,你点的美人呢?” “是啊,是啊,美人呢?” “别急啊,这不就来了吗?”没人敢硬灌林小侯爷的酒,林韫之没喝多少,现下朝门外拍拍手。 话音未落,一群衣衫轻薄,柔若无骨的美人姿态各异笑拥着走了进来。 “见过各位公子!” “好好好……” “哈哈哈哈哈……” “……” “来,美人,香一个!” “哎哟,公子——” “好好好……” ……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厘清坐在角落里,冷眼瞧着这一切。 “羽衣姑娘,不若你去陪陪苏老板。” “苏老板怎地这般拘谨,来都来了……” “放开了玩!” “这里又没有外人!” “是啊是啊……” 羽衣一脸为难,踌躇不敢向前。 厘清没让人靠近,唇角始终带笑,温和拒绝,“不了,羽衣姑娘还是……” “唉——苏老板此言差矣!” “喝一杯不碍事的,美人都敬你了不是。” “是啊是啊!” “……” 在一众哄笑声中,厘清不愿扫兴便接过了酒,但也仅仅是酒杯,一饮而尽。 ———————— ———————— ———————— 羽衣:呸,都给老娘闭嘴! 羽衣:一群色中饿鬼,这是要害我呀! 第26章 风月场 “羽衣姑娘,离那么远干嘛?” “难道是苏老板长相一般,入不得美人的眼?” “刘兄说笑了,你我怕是都比不上苏老板的。” “哈哈哈哈哈哈……” “……” 在众人的调侃取笑声中,羽衣不得不硬着头皮微笑向前。 “公子,羽衣……”羽衣自是知晓厘清身份的,不敢逾矩。 在众人的戏谑声中,厘清示意遭众人打量的羽衣先行退下,羽衣行礼后离开了包厢。 “苏某不喜与旁人接触,私以为诸位都该明了的,怎得这般不知分寸呢?。”厘清笑意不达眼底,眼神格外不近人情。 “这……”场子一下子便静了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这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来了来了,是风月姑娘!” “快看呢!” “是风月姑娘,是风月姑娘啊……” “……” 顺着众人的视线,只见二楼栏杆外那抹身影于飞花中现身。 身姿妖娆,眼神妩媚的花魁从天而降,落入舞台中央。 “这里!风月姑娘,这里!” “风月姑娘!” “……” 见众人都移开了目光,厘清暗自松了口气,无端觉得气闷。 “苏兄,不要为不值当的人生气嘛。”林韫之看够了戏,朝厘清笑眯眯的说。 厘清百无聊赖,扭头看向林韫之。 看样子明显是喝大了,一身酒气脂粉味倒是不算浓郁。 身边也只留一个文雅安静的姑娘,规矩替他斟酒喝。 “你倒是惬意。”厘清独坐在酒桌前自斟自酌。 “不敢不敢!”林韫之笑的跟个狐狸似的。 “怎么样,这风月姑娘可还能入的了你的眼?”。 闻言,厘清这才往栏杆外看了一眼,敷衍着回答醉鬼的话。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个美人。” “那不如今晚——嘿嘿……” “你好好看,别说话。”也许是喝多了,起身时厘清无端有些眩晕,自顾自就要往外走,“我出去透透气。” “哎,你别走!”林韫之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今晚我可是为苏兄准备了大礼……” “什么……”厘清话语一时哽住,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四肢无力,头晕目眩…… “软筋散?” 注视着眉眼无端与自己有些相似的林韫之,厘清似笑非笑的问。 林韫之脊背发凉,避开他的审视,答道;“可能……还外加一点点蚀骨销魂。” “什么?”厘清不是很明白,强撑着站稳,鬼知道这是放了多少软筋散。 “春药。”林韫之心直口快,到这时候还不忘拿扇面掩上口鼻,露出狡黠的眉眼。 “你——” “林、韫、之!”厘清被气笑了,险些维持不住自己这两年苦修的涵养,“你好样的!” “咳咳,兄弟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可别到头来怪我啊!” 林韫之不免气短,但依旧硬气的不行,“来人啊,没看到我们苏大公子都醉得站不稳了吗?快!带人去休息啊!” “动作要快,快快快!” 事到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林韫之无视厘清想刀人的眼神,果断指挥着小厮将人带走。 在众人揶揄的目光里,隔壁房门被人推开,厘清被人架了进来。 ———————— ———————— ————————— 第27章 风月一事 哐当一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厘清在心里不知道骂了林韫之多少次,现下却无暇顾及。 身体发烫,气血上涌,厘清撑在胳膊坐起来,靠在床头。 “苏某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厘清见那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连忙垂首。 “我受林小侯爷之托,来教教公子风月一事。”风月的声音轻柔魅惑,“公子不必害羞。” “不必了。”厘清干脆回绝,“还请姑娘先行离开,苏某来日……” “别碰我!”厘清侧目避开了风月涂着艳色丹蔻的柔夷,踉跄着朝门口走去。 “公子怕什么,小女是愿意的。”风月前些日子被父兄卖到这美人窟,虽红极一时,却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这美人窟任人亵玩,眼下便是机会。 “祁柒!”厘清将舌尖咬出血保持清醒,咬牙切齿道,“滚出来!” 躲在暗处看戏的祁柒这才走出来,动作干脆利落,点了那姑娘的穴,任其自然着地,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公子你没事?” “带我离开这儿。”厘清扯了扯衣领,觉得呼吸顺畅些,吩咐道。 “是。” …… ———————— 苏府,灯火通明。 “公子这是怎么了?”苏乔担忧的看着被人搀着从马车上下来,脚步虚浮、虚弱无力的厘清。 “没事,别声张。”厘清声音沙哑发干,一路被祁柒扶着到了寝院。 “都别跟进来!” 厘清没让任何人跟着,自己踉跄几步推开了房门,反手关上了门。 …… 苏乔问:“公子这是喝多了?” 祁柒淡定回答:“嗯,中了春药。” 苏乔了然:“就说是喝醉酒了嘛,我这就去准备醒酒……” 待苏乔反应过来:“你说什么玩意儿!?” 中了什么玩意儿! 震惊之余,苏乔偏头看祁柒欲问个明白,可周围除了他自己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 ———————— 关上门,厘清一路踉跄着进了内室,膝盖一软双腿紧挨着床边瘫软在了地板上。 汗水很快便浸湿了衣襟。厘清指尖发烫,难耐的扯开了领口,露出里面一截深陷的锁骨。 厘清双腿跪地,头抵在床面上,指节发力,在昏暗的灯光下青筋暴起,五指深陷在锦被里。 “殿下……殿下……” 恍惚间,厘清满脑子都是与那人相处的画面——那人白衣清隽,为他赐名于他,教导于他,为他指点迷津…… 红尘里走一遭,此情此景, 他自知不该,却又无法自拔, 欲火焚身,却不敢自渡。 …… —————— 夜半,苏乔指挥着府上小厮搬来浴桶、倒入冷水后,便和人一起退下了,全程不敢往内室那边看一眼。 待人尽数褪下,厘清衣衫不整,阴沉着脸从内室走出来,眼中红血丝清晰可见。 随手扯掉衣带,将汗湿的衣裳搭在屏风上,厘清跨入浴桶,闭目凝神。 …… 厘清闭着眼默念数十遍清心经,可依旧静不下心,药效始终没有失效,呼吸愈发沉重。 后半夜,厘清睁开猩红的眼眸,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起,侧脸五指印顿时清晰可见。 半晌,才探下去。 “唔……殿下” 意识昏沉,迷迷糊糊间,厘清情难自禁,鬓角汗湿,神情茫然又委屈,似痛苦又似欢愉。 ———————— ———————— ———————— 从这章过后, 厘清就顺其自然、放任自流了, 脸皮厚了不是一星半点←_← 第28章 林下风致 次日一早—— 美人窟幕后掌事林致,忐忑不安的前来苏府当面致歉。 苏乔将人引进前厅,侍女恭敬的为其奉茶。 林致出声道谢,苏乔则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离开了,临走前宽慰道:“林副堂主不必过于担忧,公子想来是不会过多计较的。” 林致勉强一笑,“希望如此。” …… 林致本是官家女,因父谋逆犯上获罪,被充入教坊司,承蒙妙音娘子搭救,这才得以几次辗转来到这永安城,为报答其恩情,便当起了美人窟幕后东家,负责为天阙传递一些情报讯息。 林致也是看那风月的身世着实可怜,这才出手相救,使其不至出卖皮肉,哪里能想到会出现此等纰漏! 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在得知厘清身份后,竟趁乱混入妓女中意欲攀附公子以此赎身,也因此冒犯触怒公子! 不管林致心下如何焦急,可眼下也只能规矩在前厅等候。 …… ———————— 不多时,便见厘清一袭青衫,从远处不紧不慢走到前厅门口,抬脚跨了进来。 “美人窟掌事林致,见过公子。”林致衣着素净却难掩风华,一举一动更是挑不出错处。 “林致 ,可是林下风致之意?”厘清与她闲谈。 “正是,此乃家父所取。”林致悄悄偷看了厘清一眼,见他眼神清净无波澜,不像是动怒的样子,心中的大石头顿时放下一半。 “不必多礼”厘清落座主位,声音轻缓:“昨夜一事,既已查明,便不干旁人的事,我无意深究,林掌事也不必耿耿于心。” 见厘清主动挑明利害关系,表示不再追究,林致彻底放松下来。 “公子海涵,林致感激不尽。”林致微笑着表示感谢。 …… ———————— “前些日子,查到美人窟的账册,内容简洁明了,支出进账一目了然,可美人窟鱼龙混杂,平日难免会有冲突损毁,想来林姑娘也是费了番功夫的……” “只是这样,便显得总堂那边太过糊弄了事……” 厘清试探着说了一些话,看向林致的眼神充满审视和探究。 “能得公子认可,林致深感荣幸。”林致大方任他打量,而后表示:“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永安城总堂年老昏聩,迟早要换,只是厘清一直没有想好人选。不过现下,厘清打定主意。 “不瞒你说,今日得见姑娘,知姑娘蕙质兰心,厘清愿委以重任,不知林姑娘意下如何?” “林致年幼蒙天阙搭救,感激不尽。”林致宠辱不惊,回答也是滴水不漏,“而今又幸得公子赏识,林致愿衔草以报,但凭公子吩咐。” “那便等着。”厘清风轻云淡许下承诺,“不出两年,永州总堂之位,便是姑娘的了。” …… ——————— 永旭六年,初秋 厘清离开了永安城,动身前往永州城。 得知此事的林小侯爷屁颠颠跟了过来,苦着脸向厘清道歉,“苏兄,此前之事的确我做错了……” “苏兄何必赶尽杀绝呢?”林韫之近日被家中长辈寻到了去处,派人来抓他。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有位苏姓友人,好心朝王府递了消息,他父亲得知他在永安城夜宿花楼之事,大发雷霆,派人绑他回去,要行家法。 林韫之哪里会愿意,前脚甩了人,后脚便追上了着手离开永州城的厘清。 “更况且苏兄也没有真因此失神啊!”林韫之被厘清瞧得心里发怵,但依然死鸭子嘴硬。 “随你。” 在林韫之的死皮赖脸之下,厘清只得同意他跟随。 ———————— ———————— ———————— 第29章 果断回绝 永旭六年,秋末 天阙掌使厘清深夜出入美人窟,夜半三更衣才衣衫不整,脚步虚浮被人从里面扶出来的消息在天阙不胫而走。 传到九微耳朵里已是秋末了。 …… —————— “啧啧……”叶锦装模作样的叹气,“你瞧瞧,这才下山多久,连公子都学会逛花楼了啊!” 彼时,九微正穿着薄裳在冰室里打坐涤清内力。 一旁送药的叶锦穿着厚厚的棉服冻得直打哆嗦,还不忘在他耳边碎碎念着。 “阿嚏——” 叶锦揉了揉通红的鼻子,瞧着面前这个眉眼愈发淡漠冷清之人,愁容满面的离开了这里。 叶锦愁啊,怎么不愁? 之前每每说起厘清在山下的事迹,这人多少还是会有点反应的,怎得现在听到人都逛花楼,竟都当没听到了。 唉! 你说这要是在这鬼地方再待上些时日,这出去了别不是又成了那副冷心冷情的冰块才好。 唉,糟心啊! —————— 永旭七年,春末 九微出关没几日,厘清便收到了叶锦的传信。 信中,叶锦潦草的写了一些有关九微的日常。 厘清只能凭借信纸上的只言片语在脑海里描摹想象那人的言行举止,目光不自觉变得温软柔和。 而后叶锦在信中又洋洋洒洒杂七杂八说了许多无关痛痒的话,最后才进入正题。 信上慎重着笔言明——九微所修习之功法的的弊端,就比如,若是每月涤清内力,性情便会变得冷漠疏离,甚至七情淡漠,比当初的厘清还严重等等。 简而言之,希望他能尽早返回天阙,见面一叙。 厘清捏着信封逐字逐句的看了许久,在看到信上所言的性情愈发冷清淡漠时,不由微微失神。 叶锦唯恐他不愿回来,更是在信尾直言,若你是不愿回,我也不逼你,怕只怕殿下将你忘了都是小事…… 厘清盯着信末那处墨迹,久久没有动作。 忘了我……也好…… …… 直到信纸被捏得褶皱变形时,厘清才将信纸重重拍在桌案上。 好个屁! 一点都不好! 他……怎么能忘了我…… …… 一想到那人要将他忘掉,厘清就觉得心口疼! 他见过那人冷清温和的一面,自认也无法忍受他不假辞色相待。 光是想想,厘清都咬牙切齿,怒火中烧,更遑论亲眼得见。 …… 只是,那人真的如叶锦信上所言的那般……不近人情…… 厘清自嘲,他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好回去碍了那人的眼? …… 也……也不是不行。 …… 半晌,厘清勉强控制住内心晦涩难言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提笔干脆回绝了叶锦。 叶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原本只是打算刺激刺激厘清,好让人产生危机感,赶紧返回天阙。 岂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 —————— 永旭七年,秋分 距离收到回信,已然三四个月了,也不见人回来,叶锦知道自己此举算是废了,心里那个愁啊! 真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啊! 这头九微倒是出关了,都出几个月了! 叶锦仔细瞧他,眼前这个低垂着眉眼在水榭里安静喝药之人,待人接物倒是没怎么变,性情也和之前大同小异…… 可这些时日以来,莫说是叶锦,就连东君更多时候,也只是远远凝望着他,瞧着他一个人在寂静处独处。 …… 性情的疏冷并不可怕,骨子里冷漠才是致命的。 …… 唉! 夜晚,叶锦他对月独酌,诗兴大发,念得也都是“举杯消愁愁更愁”此等酸诗。 心里那个焦急啊,嘴角都起燎泡了! ———————— ———————— ———————— 叶锦:回吗? 厘清:不回! 嗯,离打脸不远了。 第30章 心如止水 是日,叶锦照常盯着九微喝药,在他喝完后将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有感觉吗?” “没有。”九微淡淡回答,听着就很不上心。 “啧。”叶锦收回手,颇为恨铁不成钢,“这些药都极其罕见,很难找到的,好歹上点儿心啊!” 九微便闭口不言了,眼上依旧覆着遮光用的白绫。 …… “唉!” 叶锦不知第多少次叹气,当真是沉默寡言啊。 就不能主动说些什么吗?!!! —————— “伸手。” 亭子里,叶锦为他号脉。 “恢复挺好的,预计今年冬季可以完全康复,所以!”叶锦声音原地拔高。 “所以……你那功法,就不必再每月再闭关涤清内力了,知道吗?!!!” “我心里有数。”九微不甚在意,自顾自斟茶。 听他这么说,叶锦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气撅过去。 最后,叶锦颓废的坐下,九微依旧一袭雪衣,眉目清冷,无动于衷。 愁啊!唉! 可偏生眼前这般性子冷清之人,竟会对一个连七情六欲都还理不清的人上了心。 叶锦直摇头,心想真是造孽啊! …… 片刻,叶锦不死心决定再试探他一下,刻意清了清嗓子。 “我可是听说呐,厘清现在正在烁阳一带和那个什么小侯爷一起游山玩水,沾花惹草,好不惬意啊……” 叶锦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就差没凑到他脸上去了。 “你说都两年了,他怎么一次都不肯回来,怎么就那么巧,次次都是有事耽搁了呢?” “想说便说。”九微面不改色掀唇冷静道。 叶锦觉得有戏!于是,加把了劲儿! “你说——” “他会不会恼你赶他下山,以后都不回来了?” “……没有。”九微许久才反驳:“我只是让他下山历练。” “好好好!” “可那时也的确是你说的——若是厘清再向前半步,即刻逐出天阙……” 眼见九微出声反驳,叶锦趁势又添了一把火:“说不定他误以为你不要他了,自觉没脸再回天阙,所以才迟迟不肯回来。” “欲加之词。”九微不以为意。 叶锦没有着急斥驳,思索一番才再次开口,“那你知道他下山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闻言,九微一时安静,“……什么?” 是什么? “罪人厘清领命。”叶锦一字一顿,没了嬉笑之色。 九微顿时哑然失声。 心如止水,在此刻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些,叶锦都看在眼里,却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无论是谁,都不该将个人的喜怒哀乐,全数寄于一身。 那样,无论对谁,都绝称不上一个好字。 …… —————— 罪人? 他何时成了罪人? 那时……他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 九微不得而知,语气尽量平静,“你还知道什么?” “没了。”叶锦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打定主意不再多言,只小声嘀咕,“一个比一个倔,明明担心的要死,冒着危险采药还不让说……” “说清楚。”九微蹙眉,显然听清了他的碎碎念。 叶锦:“……” 果然,但凡提及厘清,或多或少,都是会有点反应的。 …… “总之,医治你眼睛的许多罕见药材都是厘清找到并命人送上山的。其中一些药材不乏长在险地,我估摸着应该是他亲自去摘的。” 叶锦说完这些,就十分心累的麻溜溜了。独留九微自己坐在亭中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我从未想过……”不要你。 枯叶打着旋从树上坠落,九微低声的喃喃声也随风飘散在空气中。 —————— —————— —————— 看出来了吗? 在这段感情里,是九微最先陷进去的。 理智、清醒,又沉沦迷失而不自知。 第31章 心悦之人 永旭七年,立冬 “有劳了,南烛姑娘。”厘清温和有礼,泡茶动作行云流水,再找不出一丝错处。 茶壶倾斜,茶香氤氲间,水流入盏。 两盏茶,一盏茶被递给对面的穿着异域服饰的女子。 “怎么会?” 南烛微笑着接过茶盏,语气轻快,“那批药草虽然珍稀,但也没费多少功夫,苏公子价格公道,说起来还是我们赚到了。” “既如此,苏某就多谢姑娘割爱了。”厘清耐着性子客气道。 “公子,东西都收拾好了。”苏乔走进来躬身提醒。 “好,你们带着货物先行,我随后便到。”厘清声音沉稳淡然。 “公子要离开?”南烛惊讶。 厘清起身,低头拂了一下衣服的褶皱淡淡回答,“生意做完了,自然要离开。” “更何况我离家多年,自然是要回家看看的。” “南姑娘,我们就此……” “苏清……” “我喜欢你,你早就看出来了。” 南烛低声向他剖白心迹,,垂落在身侧的手试探着去牵他的手。 察觉到她的动作,厘清先一步背过手,后退两步以示拒绝,南烛指尖一僵,愣在原地。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厘清是有一瞬间惊讶的,继而委婉道:“承蒙姑娘错爱,苏清感激不尽。” 话罢,厘清转身就要离开。 “不准走!” 南烛身上的铃铛发出急促的声声响,张开双臂拦在门前。 厘清眉头一皱,“姑娘这是何意?” 天阙查不出对方全部底细,厘清本就做好了此次交易达成后,便不再往来的打算。 “你对我当真没有情爱之心?”南烛不死心。 虽不知对方为何会说出方才那番言论,但厘清打定主意不欲与其多做纠缠,索性直言不讳。 “当真没有。”厘清回答的很果断,“我与姑娘不过银货两讫的关系,何必闹得双方都不愉快?” “我不信……”南烛握紧拳头,恍惚不愿相信。 “不瞒姑娘,苏某已有心悦之人,此次归家,便是要上门提亲的。”厘清半真半假的说下去,“届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过门。” 听罢,南烛红了眼眶,却倔强偏过头不欲让人知晓。 厘清自知不该再这儿呆下去,趁在南烛晃神之际,选择告辞离开。 驾—— 当天下午,厘清轻装上阵,一人一马,返回天阙。 傍晚,南烛的人向她复命,没能追上厘清。 “哼!”南烛眼眶通红,撇嘴就要哭。 “我回去就告诉二叔!” “让他杀了苏清!” “呜呜呜……他竟然不喜欢我!” “哎呀,圣女,你别哭啊!” “属下这就遣人去送信!” “别哭啊!” “是那苏清不知好歹……” “啊啊啊……谁允许你这么说他的!” “……” 哭够了,南烛肿着眼睛颓废道,“让阿隼去送信。” “阿隼今日还未回……”属下很是为难。 南烛掠过他看向窗外,委屈道:“这不是回来了吗?” 鹰隼呼啸而过,在天空盘旋几圈,最后落在南烛肩上,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 ——————— 城外,十里亭—— “你真的要走啊?”林韫之很是不舍。 “归心似箭。”厘清坐在马背上诚实回答。 总不能教那人果真忘了他! 林韫之撇嘴,“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好歹一同逛过花楼,进过赌坊的交情,都要走了,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厘清笑了笑,没说什么,扬鞭策马而去,徒留尘土纷扬。 林韫之:“……”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 一旁的苏乔适时递上一封信,“这是公子要小人交给您的。” “哼!”林韫之傲娇接过,一边打开,一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算你还有良心。” …… ——————— ——————— ——————— 第32章 故人归阙 夜色昏沉,厘清得以在第三日傍晚赶到天阙山脚下,稍作休整,深夜上山,却没有惊动任何一人。 走位灵活,游刃有余的避开了山中杀阵和巡防的暗卫。厘清身轻如燕,脚尖点地,借力一跃而起,闪身便闯进了九重阙里。 烛火摇曳晃动,转瞬便熄灭了几盏。 听到破风声,穿着一身寝衣披散着如墨的长发,正准备休息的九微骤然出声,“谁?” 能避开周围的影卫悄无声息的潜入天阙……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九微寻声走过去,反手就是一掌。 掌风相接间,厘清眼眶发红,终得见朝思暮想之人。 不是梦境,不是虚妄,是心之所往,眼之所见。 灯火摇曳间,人影晃动,透过窗纸,隐约可见里面缠斗在一起的两人。 期间,厘清不经意间扫到了打落了架子上摆放的瓷瓶。 咣当一声,瓷瓶应声而碎。 不肖半刻,今日当值的内侍就闻讯赶到。 “殿下,您还好吗?” “殿下?” 没人应答,两人对视一眼,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到一声呵斥。 “退下。” “是公子的声音?!” “是是!” “听错了,公子怎会在天阙?” “……” 听着内侍的窃窃私语,不知何时出现的暗卫们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 最后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一人去通知首领。其余暗卫留守在这里。 “不必惊动他人,都退下。” 这次,是九微的声音。 暗卫们没有犹豫,领命退下了。 …… —————— 寝殿里,烛火明灭,忽明忽暗的。 “松手。” 九微淡声命令,明灭的光线影影绰绰洒在侧脸上,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而厘清高大的身形全数都隐在光线昏暗处,握着那人瘦削的手腕骨将人反手锁在自己怀里。 熟悉而陌生的气息,霸道而不讲道理的将九微整个人全拢进了领地里。 “不松!” 厘清拒绝,将人圈得更紧了些,甚至得寸进尺的把下颌棱角抵在那人的肩颈处,惹得怀中之人身体紧绷。 “殿下要让我松吗?”厘清闷闷不乐。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察觉到声音里的委屈,九微周身那层疏离冷淡的屏障有所软化。 “松开。” 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连九微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无奈,仿佛无论他做什么,他总能包容谅解。 两人之间的距离过密,九微本意只是想让他松手,却不想反而刺激到了他。 “ 我不松,我以后都不会松手的!” 厘清固执执拗的说辞让九微想到了什么,一时沉默,半晌都没再言语。 也许很短,也许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僵持不下的九微这才启唇轻声道:“没有不要你。” 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从来没有。 “……” 这下,厘清眼眶彻底红了,喉结几番滚动,半晌才勉强小声开口,声音哑然发涩。 “我……我都听到了,殿下不能反悔的。” 听上去有点含糊不清,但流露出来的委屈难过,足以让九微心尖一颤。 就像,心尖被什么钝刀划伤,一下又一下,伤口很小很细微,疼倒也不是很疼,只是酸涩的厉害,不容忽视。 “嗯。” 似是听出了什么,九微指尖蜷了几下,配合着应了一声,也没再教他松手。 沉默着消化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厘清微微松了力道,下一秒直接将人抱起。 九微本想制止,但想到他刚才嗓子里怎么压都压不住的哽咽,只好闭口不言,由着他去了。 ————————— ————————— ————————— 打脸虽迟但到。 第33章 方寸大乱 穿着单薄寝衣之人被男人轻松抱起,一路到了内殿安置之处,厘清这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九微坐在床边平静的叙述,“不过在外面呆了两年,却放肆许多。” 听完那不像批评的评价,厘清便不说话了,枕着胳膊闷声趴到他腿上。 不曾料想他这一举动的九微迟疑几秒,这才抬手覆在他脑袋上。 既没有问为什么不说明自己要回来,也没问为什么在夜半闯进他的寝殿。 九微只是靠坐在床头那里,垂首沉默着安抚眼下情绪低落之人。 …… 他错过了对少年而言极为珍贵的两年。 不曾亲眼见证少年从稚气青涩到成熟沉稳的艰难蜕变; 更无法感同在这期间俗世给予他的忧愁苦涩。 …… 不曾施与关照,更不曾给予陪伴,甚至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宽慰。 …… 不幸中万幸,有天阙掌使这层冰冷的枷锁禁锢缠身,总不至旁人轻贱于他。 …… —————— 叶锦曾经问过他:“你就没想过来日再见之日,他是何姿容举止?” 见他一字未言,叶锦便玩笑道:“或许……恨极了你赶他下山,留他孤身一人在红尘中挣扎、沉浮,甚至迷失。” 对此,九微依旧只字未语。 叶锦便十分忧愁,偏头看向东君,说他心狠,练功练得越来越像一块石头。 哦不,是寒石。 东君也难得玩笑一句,调侃:“不对,是寒玉髓。” 闻言,叶锦便大笑起来。 …… —————— 偶尔夜深人静之时,九微不是没有设想过两人再见之日的场景。 咫尺陌路也好,针锋相对也罢,或者折中一点的—— 隔着一层虚伪的礼节,站在泾渭分明的分割线两端,恭敬的唤他一句殿主。 此后,一人是主,一人是仆,主慈仆忠,也算后世一段佳话。 …… 这些,九微统统都有想过。 届时,他能做的,只有接受,也惟有坦然接受。 因为那是厘清的意愿,九微无话可说,唯有妥协、尊重。 这些……自他继任九重天阙,早该习惯麻木。 …… 可独独不曾预料,会是如今这副光景。 此刻他若双目能视,垂眸轻易便可窥见那人的满心依赖,如同自甘献祭的羔羊那般,温顺俯首以及毫无保留。 没有人能对此无动于衷。 圣人,也许可以。 但他,做不到。 …… 九微覆在他发丝上的指尖微动,掌心随即不自觉轻抚起来,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 承载一人无处安放的满心眷恋; 安放一人声色不显的方寸大乱; 平息两人昭然若揭的心迹澎湃。 …… —————— “厘清……” “嗯?”厘清迷迷糊糊间应声。 “……去休息。”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困乏,九微这般说着。 厘清又不吭声了,九微指尖停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 九微也是疲倦的,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厘清看得分明。让人躺下睡觉,自己则守在一旁。 “很晚了,去休息。” …… 厘清将床帐放下来,将他白天用于遮光的白绫握在手心,蜷缩收紧,声音很低的应了一声,“嗯。” 随后,轻手轻脚的熄了烛火,转身出了内殿。 廊下风铃摇曳作响,故人归矣。 “两年未见,公子可还安好?”绿筠举着灯在前引路。 “承蒙挂念,一切安好。”厘清掌心握着白绫,跟随绿筠一路走到居所。 “房间一直有人打扫,若有缺少,公子可差属下安置。”绿筠推开殿门,引厘清进来。 “有劳。” “本职罢了,公子早些休息。” 绿筠替他整理好被褥,便恭顺退下了。 自始至终,对厘清手中的白绫视若无睹,并未表现出一丝好奇。 …… 厘清沐浴后穿上寝衣,将那条白绫也随之揣进怀里,方才闭眼入睡。 九微在主殿里听到没有什么响声后也沉沉睡去 ……回来就好…… —————— —————— —————— 第34章 望月怀故 清风苑—— 东君应该是除了九微和祁柒以外,第一个知道厘清深夜返回天阙之人。 推开门,看到来人是祁柒,随即东君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退后几步,示意祁柒进来。 “天寒露重,一路辛苦了。” “公子也回来了。”祁柒跨进殿里。 “嗯,看到你的时候我便已知晓了。”东君将倒扣的茶盏放正,接着为他倒了杯温水。 “你不开心。”祁柒向来说话直接。 “谁告诉你的?”东君并未否认,只是将茶水推给他。 祁柒将茶水一饮而尽,语出惊人,“你喜欢殿……” “小柒!”东君骤然抬眼看向祁柒,不顾礼节出言打断他的话。 “我猜对了。”祁柒很笃定。 “你……”东君眉头拢着耐心教导,“有些话,知道便知道了,是不能轻易道破的。” “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祁柒很是得意,又不知究竟听没听进去。 东君欲言又止:“……” “谁告诉你的?”东君颇为头疼,敢情刚才说的话他都没记住。 “自然是公子。”祁柒回答的理所当然。 …… 东君叹了口气,“那想来,这两年公子是长进不少。” “我理解不了。”祁柒也认同东君这句话,“公子有时候总说莫名其妙的话。” 东君并无借机套话,只仔细打量了一番祁柒,“瘦了?” “长高了。”说这话时,祁柒似是愈发得意了。 “你和公子比了?” “自然!”祁柒捏紧茶盏,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东君是知道的,他对自己的身高很在意。只是没想到这两年一直有偷偷和公子私下比较。 “嗯,我们小柒长高了。”东君温润一笑,言语中不难听出调侃之意。 祁柒觉得,他这句话并没有认同的意思,他在逗他! “哼!”祁柒不是很高兴,“我去休息了。” “去 ”东君放下茶杯也随之起身,“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 待祁柒背影走远,东君才关上房门,重新坐回茶桌旁等待。 没等多久,暗卫便传回消息——公子归阙,夜闯九重阙,深夜才出。 东君坐在烛火下,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又看,只道:“不必担心,公子不会伤害殿下的。” “只是,今日夜闯天阙的是公子倒无妨,来日呢?”东君嗓音温和不怒自威。 暗卫都曾在东君手下受过训,此刻脊背发凉,头低得更低了些。 “自行去领罚。” “是。” …… 至此,今夜不会再有人前来。 东君便熄了烛火,朝床榻走去。 …… ———————— 夜半子时,东君骤然惊醒,坐起身来,神情怅然若失。 那个时候,老殿主溘然长逝,九微于混乱中继任天阙之主的位置。 继任那天高堂之上,白经黑幡,一身素缟,眼覆白绫,迎风立于主位。 众人高呼,恭喜殿下继任天阙。 可喜从何来? 明知那人看不见,可东君却觉得九微停顿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那么真实而无望。 终于 ,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站在首位旁跪地高呼之时,东君甚至不敢抬头看那人哪怕一眼。 他明白,自膝盖落地之时起,他再没有资格唤那人一句九微。 自此,便只能以属下自称。 九微一袭雪衣,立于高位,眼神无波无澜,平静的接受众人的跪拜,到最后,一视同仁的说了一句,“都起来。” 自此,两人过往二十几年的情分,在这一刻如梦幻泡影,尽数化为乌有。 …… —————— 事已毕,无可改。 东君自认此生从不轻易言悔。 可当年那一跪…… 每每午夜梦回,朱窗半敞,抬头遥望清寒月,见天上皎月高悬如昨,那是他毕生遗憾。 ——————— ——————— ——————— 本来打算写“倚窗遥望”或者“凭栏独望”的,但感觉时至今日,已然刻在骨子里的规矩礼节束缚着他,早已不可能做不出来那样的动作了。 而且“启窗”这两个字,我感觉也是他性格隐忍克制的表现。 只有在夜深人静,孤身一人之时,才敢稍稍打开封闭的窗口(也就是内心),表露出被自己压抑已久的情愫和心事。 当然,别贫,贫就是你有理。 第35章 贪得无厌 “哟,公子怎么回来了?” “某人不是说自己诸事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不回来了吗?” 叶锦身后跟着药侍,大摇大摆的走进水榭。 “叶堂主,许久不见,还是依旧光彩照人啊。只是,怎得记性不太好呢?” 厘清自然不会任人像从前那般被调侃得哑口无言。 “诸事繁忙,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叶堂主莫不是忘了?” 叶锦:“……” 叶锦一时无言以对,心下嘀咕:怎得出去两年,嘴皮子这么溜了! “哼!”叶锦见药侍将食盒里的两碗药端出来,索性不再与他呛声,“两年不见,公子沉稳许多。” “那是自然。”厘清皱眉看向那两大碗汤药,还不忘再怼上一句,“叶堂主大恩,厘清可不敢忘,必定加倍奉还!” “哎!你这人!”叶锦又是一哽,“殿下也不管管!” 九微从不参与两人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之言,只沉默着端起药碗喝药。 见九微不肯偏帮,叶锦自己又说不过,便当即准备开溜。 既然厘清都回来了,叶锦便将看着九微喝药的任务毫无负担的交给了厘清,自己落得清闲。 …… 叶锦溜得太快,以致于厘清都没来得及问一问,为何是两碗药。 “殿下从什么时候开始喝两碗药的?” 厘清问的是随侍在身旁的内侍绿筠,回答他的却是九微,“两天前。” 绿筠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端坐在主位上的背影,低头默认了。 “……噢。”厘清神色如常的应了一声,撑着下巴偏头看九微喝药。 九微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喝完。 眼见着绿筠动作麻利的收拾完只剩碗底残汁的白底瓷碗退出水榭,厘清将一旁的蜜饯往他跟前递了递,眼里十分忧愁,问了一句:“殿下这般,还吃得进去早膳吗?” “嗯。”九微随手捏了一角蜜饯,含糊的应了一声。 吃早膳的时候,厘清留意了一番,九微确实吃了,但也仅仅只是用了一小碗米粥。 怪不得腰那么细,厘清一边回想起昨晚自己从身后拥抱他时的触感,一边盛了碗小馄饨也没说什么,起身放在他跟前。 九微也没废话,低头用汤匙盛着吃了几个便停下了。 厘清也不好多加勉强,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看着人多吃些。 …… “不走?”九微见他迟迟不肯离开,无奈出声询问。 厘清:“……” 厘清委屈死了,故意曲解:“我昨夜才回来,殿下今日便要撵我!” 九微:“……” “……别贫。”九微明知他是在装乖卖巧,却也没再催促他离开。 “我想看殿下泡茶。”厘清言语试探,动作小心翼翼的像以前那样去扯九微的衣袖。 九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也没说什么,任由他一路牵住前往茶桌旁。 厘清便笑出声来——好在这人只是瞧着较之前冷清疏离许多,可相处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一样的柔软细腻。 只是,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以前他想着,再见之日,这人不要真忘了他就已是幸事,可今时不同往日…… 厘清垂眸看了看他攥得死紧的衣袖一角,贪得无厌的想:要是眼前这人能只对他一人这样就好了。 …… 上午,厘清没能一直跟着九微,他毕竟刚回来,很多事情需要交接处理。 因此,在接过九微亲手泡好的茶水慢悠悠喝完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匆匆离开了水榭。 九微坐端在原地朝他离开的方向倾听片刻,待没了声响,这才抬起衣袖试图抚去那一角褶皱。 然而,也不知是料子易皱,还是怎么回事,九微抚了许久,都没能抚平。 半晌,九微索性随它去了,垂下衣袖,兀自饮茶。 ———————— ———————— ———————— 论说话的艺术之喝茶: 叶锦:渴死我了! 祁柒:干了。 东君:味苦回甘,不错。 厘清:想喝殿下亲手泡的茶。 厘清: 委屈jpg 第36章 脱胎换骨 清风苑—— “参见公子!”过路的侍从向厘清行礼后走远了。 “公子这边请。”引路的侍从尽职尽责带着厘清前往书房。 书房里,东君正忙着梳理前日各个分堂递上来的消息。见到来人,随即放下纸笔,抱歉一笑:“一时忙忘了,还请公子见谅。” “首领可是昨夜没休息好?”厘清自是不介意,留意到东君眼眶周围的黑眼圈,随口一问。 “……大概。”东君动作滞涩一瞬,请人坐下。 “还未来得及问公子一声安好。”东君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不见稚气,暗藏骄矜的少年,有过一瞬恍惚错乱。 “自是安好。” 厘清一笑,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气韵……就更像了。 “厘清今日前来叨扰,只为一事。”说起正事,厘清没了笑意,正色说道。 “公子但说无妨。”东君不动声色的撇开眼。 “我知天阙中,部分堂主对我两年来的处事方式有诸多不满……” “我也知,他们当中必定上书给了殿下。” “我不欲让殿下为难,但……”厘清眼神凌厉,语气寒凉:“但我,也不是任谁都可以拿捏的。” 对此东君不予置评,只问:“公子意欲何为?” “自殿下继任以来,天阙已然没有大规模的人事变动……”厘清风轻云淡说着,“眼下,副堂主已然能独当一面,私以为,是时候革除弊病了。” 事实上,东君也这么认为,只是一直缺少契机,可眼下时机已到。 “此事我已有决断,只是希望在此之前首领不要插手。”厘清早有打算,此时前来,只是希望东君心里有数。 “好。”明人不说暗话,东君了然,似是早有预料,看向旁边一摞文书,“有关此事的诸多文书,全数都在这里了,公子可自行处置。” “有劳。” 厘清搬起那一摞文书,告辞转身离开之际,东君出声,“我欠你一句抱歉。” “什么?”厘清不明所以。 “当日,公子被那蛊虫所控,打伤天阙诸多暗卫,恐伤及殿下,我便令小柒暗中观察,必要时一击毙命……” “虽说是抱歉,但我从不后悔当日的决定。” 东君即便说着这样的话,表现的也十分坦荡。 “我知殿下必定不愿伤你,可在天阙,殿下是最为重要的。” “……天阙……承担不起失去殿下的后果……” 闻言,厘清骤然转过身,深深凝望着东君,久久未语。 东君垂下眼帘,教人看不清他眼底翻涌的情愫。 “若再有一次,我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 …… “我也一样。” 似乎看懂了什么,在两人视线交汇之际,厘清莞尔:“希望届时,东君可以说到做到。” “自然。” …… —————— 东君起身相送,站在门口目送厘清离开。 这才是真正的天阙掌使——性情沉稳、冷静,一言一行让人如沐春风,却不至失去锋芒,果决,当断则断。 如此这般脱胎换骨,才方不辜负那人两年的亲身教导。 只是…… 东君望着那一抹青影,竟再难瞧出从前那位身着窄袖劲装,刀剑从不肯离身,一心醉于武学之人的半分影子了。 ——————— ——————— ——————— 嗯……东君的话,就需要诸位细品了。 第37章 不正经 下午,清闲下来的厘清一直待在九微身边,无微不至,甚至于包揽了内侍的部分职责。 这让九微颇感不适应,厘清不以为然,反而愈发得寸进尺,直接揽过帮九微沐浴的活计。 九微抗拒,“我自己……” 厘清胡搅蛮缠,“我知道殿下不可以,我可以帮殿下。” “厘清……”九微眉头不自觉拧着,显得愈发冷淡疏离。 “不可以吗?”厘清无视那层冷漠的假象拽着人的衣角故作小心的反问。 九微:“……” “你……不需要做这些。”九微试图跟他掰扯清楚。 “可我想!”厘清反驳着,抬眼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绿筠。 绿筠:“……”无妄之灾。 绿筠垂眸躬身退去。 最终,九微实在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厘清这才收起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唇角无声带笑。 …… —————— 温泉里,厘清单膝跪地替九微擦背,落在地上的衣摆很快被飞溅在地面上的水渍浸湿浸透了。 厘清毫不在意,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原本还好好的,后来就…… 覆眼的遮光白绫被抽掉,九微只好闭着眼睛问出声。 “厘清?” “……嗯。” 听到九微唤他的名字,厘清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面前之人是他极为珍视之人,眼下衣衫尽褪,光裸的脊背染了水汽,本就白得晃眼,自己擦拭的力道又重,那么几道红痕就如同雪地红梅般,赤裸裸的映入眼帘…… 厘清喉结不自觉滚动,神色不自然的撇开了视线。 …… “白绫被我不小心弄湿了,我待会……替殿下换一条。”厘清干巴巴的解释一句后起身,“我……我现在就去拿。” 说完,步履匆忙,衣摆生风,狼狈的出去了,余下不明所以的九微。 一定要现在去拿? …… ——————— 这边,离开室内的厘清好不容易的平复了气息,在衣阁里储存白绫的那一格,挑挑拣拣,最后入手了一根绣着蓝色莲纹样式的白底遮光白绫。 …… 再次返回后,厘清没有第一时间为他覆上白绫,而是随手激起水珠将室内烛火熄灭,房间瞬间黯淡下来。 “殿下,睁开眼。” 九微本就在听到破风声时就已转身,此时依言睁开双眸,厘清便见他颜色浅淡的瞳孔。 这是厘清印象中第一次得见那双素日里总是被白绫遮挡的眼睛。 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即便没有焦聚,也很漂亮。 九微倒无所谓,每至夜晚他甚至是连模糊的光影都感受不到。 可能是因为池水温热的缘故,连眼尾被水汽熏得微微发红。 就像……晕染了一抹淡淡的胭脂。 在山下时,厘清见过的那些歌姬总是在脸上抹上一层厚重的胭脂,在配上艳丽的大红口脂。 美则美矣,毫无新意。离得近些,反而熏得人头晕脑胀的。 可眼下,厘清说不上好坏,不自觉低垂下眼睫,细细端详。 正当厘清鬼迷心窍般意欲再探,低一点,似乎只需再低一点……只要一点……就能…… “厘清! 九微突兀的出声,打断了厘清的思绪,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就能…… 就能怎样了? …… 总之不是什么正经人该干的事。 也许只是意图瞧得更真切些更清,亦或许是想用指腹拭去长睫上的氤氲水雾,再不然就是想一亲芳泽…… 兴许是更过分、更粗暴的方式呢,估摸着厘清自己也不见得多清楚了。 …… ————————— ————————— ————————— 第38章 不像话 “厘清?” 九微并不适应被人如此盯着,更何况现在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在呢。” 厘清兀自敛下眼底幽深不见底的情绪,动作规矩的替他覆上白绫。 “出去。” 九微用浅淡的语气命令,却无端抿紧了唇瓣。 “……” 起初,厘清并未搭腔,直到视线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对方紧绷的肩胛线条,又想起刚刚顺手拿的衣衫,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 “好啊,属下这就出去。”厘清噙着笑出去了。 直到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池中莫名紧绷的九微才松了口气。 …… —————— 厘清换好衣服后,见九微迟迟没有出来,心里有数,便径直穿过屏风。九微听到脚步声也没阻止,任由他走近。 厘清大致扫了一眼,九微已经换好了衣物,只是腰带还没系好。 见状,厘清走上前语气十分正经:“我帮殿下。” 九微无言,就算知道他是故意拿这件衣衫的,却也实在生不出半分恼怒情绪,最多只是无奈。 “举止轻浮,不像话。” 厘清将下颌抵在他肩上,半搂着人低垂着眼帘替他系腰带。 听罢,厘清也不辩解,毕竟自己的确心存不轨。 默默在心底反驳:如果不是你长久的纵容,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胆大包天、任性妄为,甚至很想以下犯上也说不定。 …… “殿下这般说,属下百口莫辩。”闲聊似的口吻说完这句话,厘清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系好了。” “殿下……”厘清眼神明灭不定,欲言又止。 九微轻抚着衣裳上的细微皱褶,驻足安静等候。 …… “希望殿下能早日出关。”厘清不知自己怀着何种心情低声说出口的。 九微一愣,意识到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进入冰室涤清内力的事。 “……嗯。” 九微没有问他是如何得知的,两人默契的回避了这个对彼此而言无异于自揭伤疤的尖锐问题,只淡淡应声。 ……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两人一前一后,踩在山间小路,去往后山冰室。 冰室建在一片静谧无声湖泊旁,旷野荒凉,山河孤寂,人烟寥落,一片枯败之景。 可这人…… 这个人,每每孑然一身,两年的时间,硬是不知进出过多少次…… 厘清深吸一口气,五指蜷缩,手背青筋暴起,不自觉握紧了垂落身侧的香囊。 …… 石门被从外面打开,尘土随着石板四散开来。 “回去。”这次,是九微率先开口。 厘勉强一笑,沉吟片刻道:“这次……我,看着殿下进去。” 九微气息微乱,抿了抿唇,转身朝里面走去,语气清冷依旧:“不用。” “殿下……” 见人前脚已踏了进去,厘清猛的喊住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想叫他早日出来,哪怕早上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但又恍然想起,自己此前已经交待过来。 明明只是在冰室里待上两三天,明明知道应当对七情的影响不会太大,明明……他是最没有资格横加干涉之人。 可…… 可厘清控制不住的去想,万一呢? 万一他出来后,疏离于他,届时他该如何自处? 他害怕、忧虑,甚至畏惧,他不想也不愿,这些时日以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温情就此烟消云散。 …… “……回去。”九微没有回头,脚尖亦没有停顿,径直踏了进去。 石门轰然落下,隔绝了两人的身影。 …… 目送九微进入泛着寒意的冰室后,厘清站在原地许久。 从暮色低沉站到夜幕深沉,再不见光亮,厘清到才转身往回走。 烛火昏沉的冰室里,盘坐在寒石上的九微似有所觉,指尖摩挲了几下腰间繁复的绳结,随即继续运功以涤清残存至阳内力。 ———————— ———————— ———————— 后面会解释,为什么两年了,还没有彻底清除那股残存的至阳内力。 第39章 绮梦一则 当晚,月凉如水,厘清在偏殿里睡着了。 梦中—— 还是那一池温泉,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两个人…… 你为他搓背,手劲儿大了,一不小心擦出一道明晃晃的红痕。他倒是对此并不在意,可你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抹艳色。 他覆眼的白绫早已被你取下,随意的丢到一旁。 光洁如玉的脊背上那一抹红无端令你口干舌燥,再无心擦拭。 你早就想这么做了,探手去摸。 指尖有意无意的拂过,他似乎觉察到了,脊背僵硬,肩胛线条流畅、美观。 在他出声制止前,你也懒得装下去,实在是情难自禁呐。 你为自己找了一个多好的借口,没了克制,信马由缰,在他肩头落下一吻。 温热的触感似是烫到他了,见他肩胛微微耸动,你便在他耳畔笑出声,声音低哑带着点调笑的意味。 “厘清……” “我在呢。” 潜意识里,你觉得你应该打断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些你不想听的话,事实上你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听水声哗啦啦的响,你也趟进了池水中。 你见他听到水声朝你下水的方向驻足,他的眼睛不再是你先前所见的那般空洞无物,反而星光熠熠,其华灼灼。 尤其,他眸中倒映,仅你一人。 除了你,再无其他! 只有你…… 你心中滚烫难言,倾身便在他眼尾也落下一吻,动作轻缓,如同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 可不是珍宝嘛! 你心里眼里都是他! 做不得假的! 他下意识闭眼,睫毛如同蝉翼般颤动几下。 而后他便推开了你,眉目冷清的看向你,似乎很是惊讶。 可你心里却怦怦跳。 只因为,他几乎很少表露出情绪,可如今这般鲜活的表情是你带来的,是因为你,才泛起的涟漪。 你对此乐见其成,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迫使你想要看到更多,最好只你一人得见那才算好! …… 弹指间,他已出了浴池,不得章法的单手将干燥的里衣拢好,背影难得得无措。 你猴急的跟了上去,从身后抱住他。 于是,他才换好的干爽里衣不出意外被你湿淋淋的一身洇湿了一片,他整个人也僵在了原地。 你干脆将湿热扑洒在了他耳尖,随即是耳后凸起的骨头上,若即若离,气息极尽缠绵暧昧。 你如愿见他一路从脖颈红到耳尖,便又笑出了声。 你环着他的腰,无端笃定他跑不了,便呢喃出声,声音低沉:“殿下,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是哪种喜欢? 眼下这种情况,似乎早已不言而喻了。 可他竟不觉得意外,联想你过往行径,只苛责自己失察。 你便无端情绪低落了,因没能看到他更多外泄的情绪。 …… 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想看到他恼怒呵斥你不知廉耻,还是惊惶无措唯恐避之不及。 见他默然不语,许久,斟酌开口:“厘清你还小……” 他思虑再三的话压根没能说完,因为你打心里就不想听他说什么,只是混淆了仰慕和喜欢这种话。 ——————— ——————— ——————— 第40章 绮梦二则 你知道,你多少有点不知好歹的,毕竟是他被你觊觎,可堂堂天阙之主现在竟如此迁就于你了。 你不该迫他至此的。 可你控制不住暴起的情绪,指尖挑开他因为吸水而紧贴在他肩头的那层单薄衣衫,垂首低眉,却还是舍不得下口。 你声音低哑,你问他,“殿下这话骗得过自己吗?” 你贴在他耳侧低语,灼热的气息洒在他早已红透了的颈侧皮肉上,激起一片细小的绒毛。 “小孩都不会信的话……” 你掷地有声,他指尖发颤,小声的唤你的名字。 很显然他在讨饶,他希望你能停下来。 你都把他逼到这份上了…… 何必再继续纠缠呢? 他在给你机会,只要你停下来,他就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你们依旧形影不离,以主仆相称。 你看,他多为你着想! 你该顺着台阶下来的! 可你不需要! 你不压根领情! 也许,在他心里—— 你真真是个混账不堪的玩意儿。 …… 他转身,双眸紧闭,睫毛如同困兽般冀动。 “回去……”他开口劝说着。 你没应声,更没有松开。 莫名其妙的勇气,让你对他自认为恶狠狠的说,实际上只是提高了一点点音量罢了。 “殿下,你别想骗我,我现在分得清什么是仰慕,什么是喜欢。” 你洋洋得意,这是你该得的。 毕竟是他让你下山的! 他让你日思夜想了两年,整整两年! 脱胎换骨也不过如此了。 你偏执无赖的想,就是他, 就是眼前被你揽入怀中之人, 是他把你逼到了这份上! ……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喜欢分好多种。殿下,我清楚的知道我对你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你自认为堵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借口,你为此感到十分高兴畅快,都要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可他一句话,轻而易举便把你打回原形,笑容僵在脸上,格外狼狈,十分可笑。 他说,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左右……不过一个瞎子…… 我里个亲娘嘞!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啊! 他那么光风霁月之人,不惜自辱! 你竟迫他至此! 于是,你再也顾及不上什么他喜不喜欢你的事了。 要知道—— 在你心里,这些都是小事,他不喜欢你也是行的,但他不该如此轻贱他自己。 “殿下,我们不说了好不好,你神情慌乱,夹杂着难以言明的心疼。 “殿下您……”你说着说着,没哑然失声,十分后悔向他表露心迹。 他怎能轻贱于他自己! 许久之后,你才又哑然出声。 你说:“你那么好……我那么喜欢……您怎么会这么想……” 声音惊慌失措,没了镇定。 当真是报应不爽啊! 你知他听力极好,但却不知在此刻,他只能听到一道慌乱的声音,便是你这个愚笨之人的! 除此之外他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而那道声音分明地在诉说着对他的喜欢和珍视…… 他心尖一颤,薄唇微微翕张,似乎要说些什么。 你意识到,裁决之镰终是要挥下了。 你可能会得到一个答案了,无论好坏。 可你听不清,急得忙附耳去倾听,还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梦,戛然而止,你醒了。 ——————— ——————— ——————— 犹豫许久, 还是决定写这场绮梦之时,用第二、第三人称交互使用来表现。 还是那句话, 不喜欢,赶紧跑。 第41章 无坚不摧 两天后清晨,厘清去了趟后山,见石门紧闭,没有要松动的迹象,静默半晌,只能原路返回。 …… “没出来?”叶锦看向难得出现在药庐里的稀客。 “嗯。”厘清情绪不算高涨,甚至称得上低迷。 “至于吗?”叶锦无语,“最多也就还有一天而已,你怕什么?” “难不成还当真怕他忘了你不成?” 厘清不答,叶锦瞄了他一眼,见他魂不守舍的,十分嫌弃。 真不至于! 低头嗅了嗅晾晒干的药草后,叶锦将之放回簸箕里面,感慨道:“你那是没有见过他刚继任那几年!” “用东君的话形容就是,冰冷、无趣、刻板的寒玉髓。” 那些是东君所言,哪些是叶锦的调侃,厘清自是能分辨的出来。 寒玉髓…… 可那人看似满身霜华浓似雪,可分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人合该是高悬九天的明月,耀眼却不刺眼,冷清却也柔和。 思及此,又无可避免的回想起昨晚梦境,厘清便不自觉隔着衣袖摩挲着被他缠在腕骨上的白绫。 …… 不过…… “在此之前呢?”厘清随意捻起一株草药,放在眼前端详。 “什么在此之前……”叶锦反应过来,“哦,你是说未继位之前啊?” “嗯。”厘清实在想象不出来,不免神往,“殿下少时……是何模样?” “不知道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人眼下霜衣雪服,不染纤尘的,少时必然是那霁月风光的世家贵公子啊?” 说起这个,叶锦可就来劲儿了。 “不是吗?”厘清偏头瞥了他一眼。 “完全相反。”叶锦走上前动作小心且强硬,一把夺过那株珍稀药草。 “怎么说?”厘清不免心下好奇。 “少时他曾离开天阙外出游历你是知道的。”叶锦也没钓着他,接着说下去,“我就是那时候认识他的。” “说起来……他那个时候和你之前有那么一点点相像。” “蓝衣锦袍,潇洒恣意,面如冠玉,虽不及你一袭红衣,张扬夺目,但也光彩照人,令人心驰神往呐!” “毫不夸张的说,”叶锦打趣了一句,“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被看招!” “就那上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歌舞坊,当时我们一行人,豪掷千金,就为了一睹……咳咳……” 叶锦突然打住,掩饰性的咳嗽几声,“少年心性……少年心性,可以理解?” “殿下逛过青楼?”厘清很会抓重点。 “咳……怎么说话呢?!!!”叶锦不免气短,“不过是好奇,好奇而已!” “再说,我们只是去了歌舞坊听曲品茗,又没做什么!” 厘清摆明了不信,神情更加郁郁了。 倒不是为那人曾去过那些声色之地感到不高兴,反正以那人的性情品行,想来也至多是好奇居多。 可正因如此,厘清才胸口酸涩不已。 从叶锦的只言片语里不难看出,年少时,那人也曾鲜衣怒马,骄矜恣意过活。 听着,便与和现在这个避世而居,眉眼冷清的天阙之主,没有多大干系。 性情天翻地覆的变化,期间那人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 他并不了解那人所修功法,但易地而处,孤身入冰室,年复一年,七情日渐消弭,功法大成。 踏出冰室那一刻,心里也是忐忑的。 …… 紧接着,目不能视,亲人长逝,天阙动乱,临危继任,就连少时挚友也与他划清界限,尊他一声殿下。 …… 纵那人果真郎心似铁,便不知疼吗? 坚如磐石无可转移,尚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裂隙,何况那人? 纵那人身处高位……也并非无坚不摧,刀枪不入啊。 …… 厘清握紧拳头猛然站起身,叶锦以为他不信,觉得自己在骗他。 “怎么,不信啊?” “不信。”厘清深深凝望了他一眼,一字一顿:“我、不、信。” “嘿,你这人……”叶锦一哽,直觉此人要和他抬杠,“我今天就和你好好掰扯一番!” …… 两人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毫无意义,厘清干脆转身出了房门。 “去哪儿啊?” “后山——” “不是才回来吗?” “要你管!” “……” …… ——————— ——————— ——————— 第42章 陪伴慰藉 推开药庐大门,霜风凛雪,如约而至。 下雪了…… 厘清抬眼望去,说不清内心深处的澎湃汹涌因何而起。 此刻,厘清心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见他一面。 …… “公子?”绿筠见厘清在隔间拿了披风搭在手臂上,急匆匆就要离开。 “嗯。”厘清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我去后山。” “后山?”绿筠话未说完,厘清已不见了身影,急忙追了过去,大喊“公子,可殿下刚已经回……来了。” 嗯,厘清现在确实已经知道九微回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那人长身玉立,眼覆白绫,手持伞柄,素色伞面上绘着一幅娇艳欲滴的红梅图。 绿筠追出来时,却见厘清已将那抹白衣直直揽进了怀里。 不仅动作莽撞,力道也不小。 九微被扑的踉跄着后退半步,伞面也跟着摇晃几下,方才站稳。 “殿下!” 耳畔这人惊喜又委屈,夹杂着喘息的声音让九微心下一愣,严寒冰封在一瞬间以极为缓慢的速度龟裂开来。 好半晌,九微垂在身侧那一片冰凉的指尖无意识的蜷了一下,试图与他拉开距离。 “你……冒失。” “殿下冷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厘清没听清九微说的话,又问了一遍。 “什么?” “没……不冷。”九微停顿几秒,一一回答。 厘清却已经反手将披风在他肩上,为他系好带子,又摸了摸九微的手,方才皱眉嘀咕,“手怎么这么凉?” “真的不冷吗?” “殿下?” “殿下?” “……”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脑海中走马观花般响起他与父亲的对话。 那时,九微迟迟不肯选择掌使,老殿主为此十分忧心,甚至专门找过他询问此事。 “我不需要。”年少时九微也曾轻狂自负,“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错了。” “什么?”九微不以为意。 “或许是宿命如此……”老殿主看向站在自己这个眉眼骄矜清寒的少年,目光无喜无悲。 “九重天阙世代相传的功夫过于阴寒霸道,也因此历代殿主都性情孤僻寡言,但我希望从我这一代开始多少有点改变。” “我也不指望你这榆木脑袋哪日能开开窍好早日娶妻生子……” 说起这些事情,老殿主尽管神色不显,但不难听出暗含的无语以及……恨铁不成钢。 “唉……其实无谓于这些,重要的是你的心,你的心不应该是冰凉、麻木的……” “能有个人在你身边,多点陪伴和慰藉……总归是没错的。” “你要明白,陪伴和慰藉,对世上任何一个冷心冷情之人而言,都是无法抗拒的。” “……” …… 在厘清的多次呼唤声里,九微方才从那种麻木、冰冷的状态里暂时抽离出来。 “不冷。”九微不厌其烦再次肯定,将左手从他掌心抽出。 “我冷。”厘清不容拒绝的将人的手再次抓紧,低头哈气,搓了又搓,直到见手背恢复一些血色才停止。 期间,两人一直没说话,保持沉默。 …… “殿下方才是在说我冒失吗?”厘清突然小声问出声。 这不是听见了吗?! “……”九微许久未言,再度用力,试图抽回手,可厘清执拗不松手,非要等一个回答。 “殿下刚出关就嫌弃属下了?”厘清试探着偷偷去瞧他的神情。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自认隐秘的眼神,在九微看来,都无比炽热,简直称得上清楚明了,无处遁形。 “厘清……” “嗯,我在呢。” “……冷。”九微眉眼依旧疏淡,却罕见的表露出内心的感受,“我……冷的。” 也不知是说天冷,还是在说心冷。 “冷就对了。”厘清勉强保持平静,手心却不自觉将人捂得更紧一些。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觉得冬天暖和的……” 掌心相贴间,内力涌现,在经脉之中不停贯穿,奔流不息,连心尖都是温热的。 明明距离室内只有几步之遥,明明不必要浪费内力的,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取暖。 可两个人,谁也没有叫停,谁也没有戳破,谁都在享受这一刻的温情。 …… 廊下,绿筠接过厘清手中的竹骨伞,一路目送两人穿过长廊进殿。 缥碧色的衣摆在寒风呼啸里蹁跹而去,如同凛冬严寒里蒙生的第一抹新绿。 ——————— ——————— ——————— 一句话: 就像冬天,两个不暖和的人,靠在一起就暖和了。 第43章 只论当下 “殿下快去沐浴。” 寝殿内,厘清推着人去后殿泡澡,只是这次他自己却没敢主动踏入。 那场挥之不去的绮梦如同一场禁忌,厘清本能的抗拒靠近同样的场景。 …… “厘清……”声音欲言欲止从温泉那处传出。 “嗯?”厘清不明所以。 “腰带。”九微提示了两个字。 想起自己刻意为之的繁复绳结…… 自作孽的厘清:“我这就来。” …… —————— 等九微从温泉那处披着外袍出来,厘清已恭候多时了。 将事先选好的衣衫连同覆眼白绫一同放在了屏风后面。 这人在屏风后更衣,厘清便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耐着性子等。 刻意选择的碧穹色中衣,白色外袍搭上素色发带…… 嗯,太过冷清了些,厘清想。 “殿下年少时穿蓝衣也如现在般瞧着冷清吗?” 厘清的话令九微一愣,“哪儿来的蓝色衣裳?” 见九微避而不答,厘清索性顺着回答:“新做的。” 停顿几秒仔细端详,厘清继而补充道:“蓝色中衣,白色外衫,就是瞧冷了些。” “叶锦?” 厘清不会平白无故让人为他做一身蓝衣,而天阙里也只有叶锦会多嘴。 “自然是叶神医所言。” “……都过去了。”九微不甚在意。 ……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厘清问,“形容的不贴切吗?” 九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在形容他自己,依旧没有回答。 他不想谈及过去…… 有了这个认知后厘清忽然又问:“殿下想知道在属下眼中,你是怎样的吗?” “什么?” “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咬字清晰,目光灼灼,九微可以想象,便抿唇轻笑出声。 这下轮到厘清发愣了——他真的很少见过他唇角带笑。 “殿下。”厘清唤他。 “嗯?”九微敛去笑意。 “您该多笑笑的……”厘清想了想诚心夸赞,“很好看。” 厘清没说的是,他觉得叶锦对殿下以前的形容不是没有道理的——眉眼带笑,皎皎如明月般的少年。 可惜,他没能亲眼所见。不过也没关系,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可以不在乎以前,他只论及当下。 只要当下,只要能守着他,此生便足矣。 …… ——————— 后来,九微提着一壶酒独自一人去祭拜老殿主。 “父亲,我来看你了。” 九微酒量不好,便索性滴酒未沾,有一搭没一搭的将酒全洒在地上。 “这三年,虽说一直守孝在身,但一直不曾来看过你。”九微跪在地上,语气平淡,“希望你不要介意……” “毕竟,你亲生儿子还在世上活得好好的。” “事到如今,我也早已不在乎当年之事,究竟是谁所为了。” “……” 墓地四周,风声鹤唳,竹叶沙沙作响,衣袍翩飞。 …… 许久,一瓶酒倒完,九微才又出声:“您当年所言……我现在大概明白了。” “这几年……我自认过的不错。”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您的。” “……听从您的话,我选了掌使。” “我为他取名厘清,寓意理清一切。” “他……很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余生这个人都会陪我渡过。” “……” 将酒瓶随意放在一边,九微抬手触及那冰冷的墓碑,九微释然一笑。 “……不管怎样,父子一场,我还是希望您在地下一切安好的。” “……” ——————— ——————— ——————— 第44章 我喜欢 天色微亮,山间雾气不减,厘清已经在水榭后的断崖边上练剑了。 反手挽起几朵剑花,剑尖点地,厘清借力平地跃起,华阳在晨光下锋芒毕露,转瞬间又隐入薄雾里。 旭日东升,雾气消散。厘清衣摆随风扬起,经晨曦一晃,再不见暗沉,只剩鲜活。 还剑归鞘,侍从将毛巾递给厘清。厘清随意擦了擦脸,随口一问,“殿下呢?” “殿下刚起,还在洗漱。”侍从恭敬接过毛巾。 厘清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雾气潮湿,自己又在雾里待了许久,衣衫自然不能幸免的染上了湿气。 总不能这样去见殿下,厘清便径直去沐浴了。 …… 临近年关,天阙要比平时忙上很多。厘清打算去见一下殿下,之后便去办公。 来时,叶锦也在。 “怎么不见公子?”远远便听到叶锦的声音传来,“以往不是早早就来了吗?” “怎么,想我了?”厘清信步踏入殿中,挑眉一笑。 “我说什么来着,自从在山下待了两年,回来后就一点也不好玩了!”对此,叶锦很是愤懑不平。 “自然,总不能还是和以前一样,被神医你噎得说不出话来。”厘清在九微对面坐下玩笑道。 叶锦:“……” “哼!”叶锦暂且不与他计较,兀自坐下。 …… ——————— “换药了?”厘清嗅了一下,觉得不是九微前几天喝的那几味药。 “哟!”叶锦闻言看向厘清,“公子现在连药理都懂了,不简单啊!” 厘清从九微手中接过茶盏,不着痕迹一顿,插科打诨:“自是不能与神医相提并论的。” “你这香囊里装什么啊,闻着像是安神药。”此时离近了,身为医者的叶锦自然便注意到了。 “怎么,神医见我这香囊好闻,难不成还想夺人所爱?”厘清淡定应对。 “嘿,你这人……”叶锦再次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索性茶也不喝了,干脆利落走人。 走之前还不忘告诫厘清:“记得盯着他喝完药,一滴都不准剩!” “自然,就不劳神医操心了。”厘清不免失笑。 “哼!” …… “殿下怎么不说话?”厘清看着他喝药,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说什么?”闻言,九微微微偏头,正对着他,“说说,安神药是怎么一回事吗?” 厘清:“……” 早知道就闭嘴了。 …… “好闻吗?”厘清垂眸,抬手将香囊扯下,递到九微面前。 “说实话。”九微没有去接,不容他含混带过。 厘清直视他覆眼白绫,蒙生一种此刻与这人四目相对的错觉,心脏不受控制的砰跳。 “我……喜欢……不行吗?”仗着九微看不见,厘清自认无声略过一字,紧张的看着九微清贵无双的面容。 我喜欢你,不行吗? “……”在厘清看不到的角度,九微蜷在衣袖里的五指不自然蜷了一下。 “实话?” “自然,自然是实话。”说这话时,厘清险些闪着舌头,却不肯低头,倔强的盯着他看,企图从那处变不惊的面容里瞧出花来。 “……去忙。” 瞧着倒是面色如常,厘清无声叹息,心底却十分失落。 “嗯。”厘清勉强笑着应了一声,便兀自起身离开了,徒留九微端坐在原地,神情莫测。 …… “绿筠,叫东君来见我。” “是。” “罢了,不必了。”九微叫住他,嗓音难掩疲惫。 “……你也退下。” “是。”绿筠不动声色的瞧了他一眼依言告退。 …… 九微如是想,大概是他多虑了。 …… ———————— ———————— ———————— 事实证明,你还真没多虑! 第45章 折枝赠佳人 出了殿门,厘清嘴角便没了笑意,低垂下眉眼,掩下气息站着没动,静静听着殿内的动静。 …… 直到绿筠从殿内出来,殿门打开的那一刻厘清侧目而视,绿筠脊背一僵,便欲行礼。 “公子……” 厘清神色一凛,示意他不要说话,绿筠只好把话咽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廊前的梅树下。 “当时,在红梅树下,便是你欲言又止想要提醒我。” 厘清抬头看向含苞待放的梅树,似乎是在犹疑着不知挑选哪枝最好。 前几年在梅树下,红衣少年满脸不高兴,泄愤似的幼稚行为,绿筠自是记忆犹新。 只是,面对现今这个一袭青衫,时刻挂着温和笑容的男人,绿筠却不敢妄言。 “不敢居功……”绿筠面上不慌不忙的低下头,谨慎回答:“本职罢了。” 言行举止,倒是挑不出错处。 “本职……哈……” 厘清转头看向他,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你可是看出来了?” 此话虽是问句,却也十分笃定。 绿筠鬓角都是汗意,终是沉不住气,表明态度道,“绿筠不知公子何意,只会做好本职之事,望公子体谅。” 识趣归识趣,厘清却没打算就此打住。 “你觉得殿下知道了吗?” “不敢妄议殿下。”绿筠就差跪下了,试图蒙混过关。 厘清又问出送命题:“我觉得殿下不知,你觉得呢?” “一切如公子所言。”见实在躲不过去,绿筠强颜欢笑如实所言。 …… “如此……最好。”厘清也不知满意与否,只示意他退下,“去忙。” 绿筠松了口气,还未离开,便又被叫停了。 “等等……” “公子还有何吩咐?”绿筠被迫停下脚步,笑容僵硬。 “殿下明日不妨便穿那件月白云锦。”厘清想了想,“和那根莲纹白绫很是搭配。” 厘清说得随意,绿筠却听得胆战,骤然抬头,脸上发白,那是被吓的。 半晌,绿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公子此举……” “有什么问题吗?”厘清声音温和,转身利落的掐断一枝梅花,那是他一早便选好的。 “我前日见殿下寝殿里那枝梅枝已然干枯……” 厘清举着梅花左右看了看,很是满意。 “折枝赠佳人……”厘清回眸一笑,“便将枝插在殿下寝殿。” 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绿筠率先败下阵来。 “……是。” 绿筠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恭敬接过梅枝,行礼离开。 …… ———————— 目送绿筠离开,厘清再也维持不住那层温和有礼的面具,索性低垂下眉眼,掩下眼中阴翳。 殿下起疑了…… 没关系的,厘清告诫自己,垂下的手臂不由抚向腰间垂挂着香囊的位置,却抓了个空。 这才想起来,那香囊还在水榭里,便笑出声来。 慢慢来…… 反正他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既然急躁不得,那就慢慢来。 大不了就这样耗着,就此一生那才叫好。 …… ———————— ———————— ———————— 绿筠:这都什么事啊! 绿筠:我只是一个内侍,我什么都不知道! 绿筠:公子好凶啊!吓死! 放心,厘清憋不住几天了。 第46章 情难自禁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厘清谨言慎行,行为规范,言语正经,十分懂规矩。 好在,效果显着,至少没再让九微疑心加重。 ———————— 这日,厘清主动来水榭找九微说起了正事。 “临近年关,几位堂主有的已经到了,殿下要见单独召见他们吗?” “不必。”九微摇头,声音平淡:“明日一起见。” 厘清将人看了又看,九微不为所动,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人灼灼逼人的目光。 “那——” “届时还请殿下不要偏听一人之言,好歹给属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会。” 厘清知道他的意思,并非是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而是不会偏私。 可依旧十分不爽。 不会偏私…… 便当真不能偏向他这边吗? …… “殿下当真不会偏私?”厘清不死心问了一遍。 “不会。”九微不明白,同样的问题他为什么要问两遍。 厘清:“……” 厘清不问了,觉得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为好。 …… —————— 得益于厘清找回来的珍稀药材,当然少不了叶神医的功劳,九微现在白天其实能看到一些极其微弱模糊的光影,就比如现在厘清的影子。 虽然只能看到模糊大概的光影,但也能感知到厘清的颇深怨念。 “殿下能看到我吗?” “大概。” “那——” 厘清侧目瞥了一眼随侍在一旁的绿筠,绿筠识趣退下。 …… “那殿下想我知道长什么样子吗?” 没有出声,却也没有回拒,那就是想的,厘清便笑了。 这都一个月了,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属实是难为厘清一忍再忍,不敢逾矩了。 现下只有他们两人…… 厘清便实在心痒难耐,克制不住要做些什么。 “殿下。” 厘清突然出声,声音很低。 之后,更是没等九微做出反应,便又直接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就松手了。 九微的指尖偏凉,僵在原地半晌没动。厘清也不催促,反而觉得皮肤相接的地方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 良久,微凉的指尖顺着额头往下,碰到了他的眉心,鼻梁,再往下便是嘴唇,下颌线…… 得以近距离接触的厘清,望着眼前不断放大的如玉容颜,喉结几番上下翻滚。 在指尖触及嘴唇的瞬间,厘清情难自禁,突然就着这个姿势俯身便吻了下去。 九微没有防备,甚至于未曾预料到,竟真让他得手了。 这天寒腊月的,他却似要烧起来了。 厘清脑袋一片空白,唇瓣挨在唇瓣,谁都没有动,在此刻显得分外滑稽可笑。 距离太近了,以致于厘清已经看不清九微的神情,心下萋萋:他或许从此刻却便要与自己疏离了,甚至都不愿意看到自己了…… 只这一次,厘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探手搭在他肩头,虔诚的落下一吻,实打实的一吻。 九微没有动,既没有迎合,也没有推拒。 或许是忘了推拒,又或许是不想推开,又或许……是不愿叫落下这一吻的人落空、难过…… 种种原因,谁又说得清? …… 那一吻后,厘清兀自……跑了。 一句话都没说,生怕九微叫住他,那叫一个脚底生风。 风怒吼着掀开了原本紧闭的窗棂,咣当作响不停,搅得人心乱如麻。 早该想到的……都那么明显了,不是吗? 九微屈起指节碰了碰发麻的唇瓣,约莫着有些肿,应是那人莽撞冒失所致。 …… 许久过后,绿筠脚步很轻的走进殿内,看到静默端坐在那里的九微也没有打扰,只是动作轻巧的想关上窗户。 “不必,就这样开着。”正好清醒清醒。 绿筠便没有再动窗棂。 或许是从厘清落荒而逃的背影猜到了什么,在看到难得情绪外露的九微,绿筠约莫也就有数了,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待人退下后,九微这才慢半拍的端起泛凉的茶水抿了一口,以缓解躁意。 ———————— ———————— ———————— 厘清:情难自禁,忍不了一点! 第47章 寒灯照无眠 “殿下,东君大人来了。”绿筠掀起眼皮悄悄瞥了眼坐在桌前一直不曾起身的那人。 “请他进来。”九微神情自若,声音乍一听也平静无波。 …… “殿下。” “坐。” 东君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询问明日查账的细节问题,“明日是否依旧遵循往年旧例?” “不了。”九微沉吟片刻道:“今年便由厘清……全权处理就好。” “好。”本就是来确定人选的,东君对此自是并无异议。 …… “殿下今日看起来颇为心事重重,可是在为何事忧心?”东君随意瞥了眼早已失了温度的茶水,有意所指。 “……” “……无事。”九微垂首不动声色的捻了捻葱白的指尖,好半天才出声。 见他不愿多说,东君自是不会勉强,只道:“公子方才路过清风苑,托属下带句话给殿下。” 见九微依旧面色冷淡闭口不言,东君却直觉该说下去。 “公子说——要打要骂随便殿下,犯不着因属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九微:“……” 现在倒是态度诚恳,这会儿想起来不愿教他生气,那方才便不该那般放肆。 …… 九微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问:“他人呢?” “说是去后山练剑了。”东君如实回答。 见他难得主动追问起旁人行踪,再结合方才在清风苑外小径的偶遇,多半也是那人故意为之了。 回想起先前遇到之时,厘清神情恍惚和的心不在焉……以及面前之人的举止异常,东君几乎可以断定,多半是都与对方有关了。 …… “公子……可是做了什么触怒了殿下?”东君把握着分寸试探一问。 “无事。”九微依旧回避,甚至起身离开了水榭。 单看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 东君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是究竟做了何事,竟令面前之人如此讳莫如深?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啊! 纵东君有七窍玲珑心,也压根不会无缘无故往非礼那种事上想的,所以猜不到的。 …… ——————— 接下来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厘清都不敢再出现在九微面前,独自一人躲在后山。 说是练剑,看厘清实则连把匕首都没带,就蹲在冰室前的湖泊边上,一双眼忧愁的盯着地面上的枯枝败叶,兀自思考对策。 而九微则一个人待在寝殿里,面前放着一枝插在瓷瓶里蔫儿唧的红梅枝和一枚早已香气浅淡的安神香囊。 …… 直到暮色苍茫,厘清才偷摸回了自己的居所。 夜半,厘清更是失眠了。 因为明就日是天阙一年一度的查账日。也就是说,不管厘清愿不愿意,明天一定会见到九微。 夜半,厘清反手撑着栏杆,望着寒夜里的孤灯,悠悠叹息。 嗯……发愁。 也罢,左右不过此生不复相见,再坏还能坏到哪里? 话虽如此……可那毕竟是他心悦之人,直教人如何忍心? 想到这里,厘清苦笑出声,背影萧瑟,寒夜苦守天明呐。 却不知一墙之隔的距离,那人坐在桌前,指尖拨弄着瓷瓶梅枝,面容模糊,也是彻夜未眠呐。 …… ———————— ———————— ———————— 九微:你跑什么? 厘清:忐忑不安jpg 厘清:我害怕。 九微:…… 第48章 汗流浃背 次日一早,太阳照常升起,该来的总会来的。 “吾等参见殿主!” “诸位请起。”九微掩唇清咳出声,落座主位。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邢堂主关切询问,“不如先行休息,这些事务都不急的。” “无妨。”九微不着痕迹朝屏风那处方向凝神倾听一瞬,继而神色淡定道:“不好误了诸位阖家团圆之日。” “这……”几位老堂主互相使眼色。 “殿下容禀,公子目无尊长,多次违背殿下命令,不肯领命,实在需要严惩啊!” “是啊,是啊!” “公子前年来我永安城,又是逛花楼又是喝花酒的,此等举动,说出去令我天阙蒙羞啊!” “还有在我永州城与那小侯爷聚众赌博,实在有失体统……” “……” “趁着公子不在,向殿下打小报告,当真不要脸啊!”叶锦站在顾琴身边小声道。 “公子这是得罪几位堂主了?”顾琴瞧这架势,“竟惹得几位老堂主联名举报……” “这样才好玩!”叶锦依旧看热闹不嫌事大。 “哎,快看,是公子!” …… “哦——”厘清从屏风后走出来,“竟不知诸位堂主对我意见如此之大,倒是厘清的不是了。” 几位堂主:“……” 你自己听听,这说得哪里的话呀! 还有,不是说没来吗?! 怎得躲在屏风后!!! 哼,小人行径,小人行径!!! …… “殿下容禀,厘清愿与诸位堂主当堂对质!” “允。”九微自是欣然应允。 “孙堂主,莫不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那批积压在库房里的陈年药材!” “自是不敢忘,不敢忘……”孙堂主勉强赔笑。 “陈年药材堆积府库,为了早日将药草抛售,不至来年潮湿发霉售,厘清这才不得已向永安城里的药材商贩提出低价出售药材的事。” “为此,不得不答应那些药商一同商议价钱,去那美人窟也并非本意,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怎得到了孙堂主口中,厘清就是夜宿花楼,不知检点,令天阙蒙羞了呢?!” “这……”孙堂主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是……是孙某记错了,还望公子原宥……” 厘清不予理会,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邢堂主。 “邢堂主。” “哎,属下在!”一旁的邢堂主笑不出来了。 “邢堂主,厘清途径永州城,少不得是要查账的。却不知哪里得罪了您,竟让您如此污篾!” “不是,公子……”邢堂主也是面如菜色,试图辩解,可厘清哪里会给他机会。 “邢堂主,那账簿我记得,缺斤少两,一塌糊涂。” “是是是……”邢堂主也是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临近年关,为了对上账,在征得堂主同意后,厘清这才向那拖欠租金迟迟不交的租客讨债,最后只剩那赌坊老板拒不交债……” “几番邀约见面,共商此事,都不见人影,厘清这才不得已上门讨债,一路追到赌坊去了。” “至于谢小侯爷,也只是见厘清收租艰难,这才出手相助。” “怎得到了堂主口中,就成了厘清聚众赌博,德行有亏,不成体统呢!” “是属下的错,是属下失言,还望……” “还望公子海涵……” “海涵,海涵……” “……” “诸位堂主若觉得厘清处事不公,或是哪里做得不好,大可当着殿下的面与厘清一辩便是!” 厘清直接打断了邢堂主的话,神色冷峻,目光锐利,一一扫过余下总堂堂主。 众堂主:“……” 汗流浃背了,老兄! ———————— ———————— ———————— 做个小手术,可能接下来几天没法正常更新。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看,不过还是报备一下。 我尽量还是日更,但不能保证。 第49章 心服口服 “不敢,不敢……” “公子处事公允,吾等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 “吾等心服口服!” “吾等心服口服! “吾等心服口服!” “……” 一旁看热闹的叶锦偏过头都要笑晕了,站在他旁边的顾琴见他如此不顾形象,十分嫌弃的下死手拧了他一把。 叶锦有苦说不出来,鼻子眉毛皱在一起,还要憋住,不能惹人注意了。 …… 众堂主跪伏于地,尽皆是有口难言,如芒在背啊! 一早便听闻,这新任掌使不得殿下信任才迟迟不肯将天阙事务都转交给他的,后来又因触怒殿下这才被赶下山查账的。 哪知就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山下两年的时间,路过哪里,也都笑脸盈盈,瞧着都挺温和的呀,还挺好说话的,怎地今日这就…… 唉…… 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 这下好了…… 唉,失策,失策啊! …… 这下,众人才都看明白了,抛开那层温和有礼的伪装,站在众人面前的天阙掌使处事竟是如此圆滑,简直是滴水不漏啊!!! …… “属下失职,还望殿下责罚。”厘清单膝跪地,语气不卑不亢请求责罚。 众堂主:“……” 什么玩意儿! 你听听! 你这是说的什么玩意儿?!!! …… 不是,说话就说话,你跪什么! 理亏的是你吗,你就跪了! 你都跪了,那我们是不是还得磕一个!!! …… 众堂主不见得有多想领罚,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能高呼请罚。 “还请殿下责罚!” “还请殿下责罚!” “还请殿下责罚” “……” 东君立于主位一旁,侧目而视,见高坐在主位的九微神色如常,瞧着依旧清贵无双的样子。 但仔细想来,应是被某人气得不轻。 …… “孙睿,邢非,年事已高,即日起,罢黜总堂堂主身份,由其副堂主接任,不得有误。” “属下领命!” “属下领命!” “……” 两位堂主面如死灰,瞧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磕头领命。 “都先退下。”九微如是说道。 “是”众人低头称是。 落下这句话,九微也不谈查账的事,起身便拂袖离开了水榭。 ……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之时,九微身边的内侍走了过来。 “公子留步,殿下有请!”绿筠神色恭敬有余,也不多言。 厘清早知躲不过,索性随着绿筠一道离开。 留下一片愁云惨淡的总堂们小声议论,以及叶锦一杆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 —————— 这边,绿筠一路引着厘清来到九重阙二楼,“殿下就在里面,公子请进。” 看着面前的书房,厘清也不废话直接推门而入。 绿筠并没有进去,也没有守在门外,而是径直离开了二楼。 …… “啧,这到红尘里滚一遭就是不一样啊!”叶锦感慨道。 “这曾经多么单纯一少年,现在都能硬钢这么多人了!谁见了不得感慨一句,莫欺少年穷啊!” “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顾琴悠悠道。 “不重要,不重要!”叶锦不以为意。 “……殿下是不是生气了?”顾琴琢磨着说。 “连你都看出来了,想来那就是十分了生气。”叶锦在一旁落座。 “但因为什么啊?总不能因为公子单枪匹马舌战群儒?” “是也不是。”叶锦失笑摇头。 “东君以为呢?” “……”一旁的东君兀自倒了一杯茶,只听不说。 “嘿——不对劲!”叶锦一眼看出:“你看着很不对劲,说说呗,你都瞧出来什么了?” 闻言,顾琴也看向东君,依旧君子端方、温文尔雅的模样,瞧不出他有什么反常之处。 …… ———————— ———————— ———————— 总堂们:吾等心服口服! 厘清:我要的是你们心悦诚服! 第50章 当真好样 那边几人勉强称得上有说有笑,只是厘清这边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自打担任掌使以来,厘清就从来没有见过九微发过火,甚至都不曾见过他急眼。 当然,现在也算厘清他踢到铁板,亲身体验过了。 “跪下!” 面对九微不形于色的怒火,厘清没有辩驳的余地,膝盖一弯,径直跪下。 面上瞧着倒是是挺乖巧的! 可就是面前这个人,气得九微差点在人前维持住自己多年来的涵养! “知道错了吗?”九微不抱希望问。 “厘清不知。” 果然,不出意料的回答。 “那便跪到知道为止。” 这人一副油盐不进认打认罚的模样,九微气极了反倒兀自冷静下来。 却也知他生性倔强,绝不肯轻易认错,索性便让他多跪些时辰再说也不迟。 …… 一刻钟之后—— “知道错了吗?” 厘清依旧垂眸不语,九微眉头便不自觉拢起来了。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面前这人总算是开口了。 只不过说出来的话,无端让人火大。 “厘清不知何错之有!” 翻来覆去一个意思,当真好样! …… “当真不知何错之有?” 沉默片刻,九微耐着性子给自己沏了一盏茶,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 厘清:“……” 厘清:“当真……当真知错了。” 厘清见他这副平和的模样,心里反倒发怵了。 “若说……” “若说当日……厘清一时情难自禁亲了殿下,自是该认罪伏法的。” “随便殿下怎么责罚,厘清对此都毫无怨言!” “至于其他……” “至于其他,厘清便不知做错了什么,竟引得殿下如此生气。” 临时变卦,厘清坚定的跪在地板上,低着头咬紧牙关不与他对视,打定主意嘴硬到底。 …… “你——咳咳……” 九微一哽,嗓子无端发痒,咳嗽起来。 当真好样儿的! 再好的涵养都忍不了! 九微心下一哂,这人果真是知道如何气自己的。 “殿下……” 见人被气得直咳嗽,厘清再顾不上老实跪在着,眼看就要起身走到那人身边。 然而,九微却像是预判到了他的动作,一句话制止了他。 “跪着别动!” “……是。” 语气没了方才的嘴硬不服气,明显气短不少。 …… “殿下别气坏了身子!” “是厘清的错!” “厘清知错了……” “……” 自从听到他咳嗽,厘清便慌了神,再无嚣张气焰可言。 “咳……” “可本殿看你是——死都不知悔改!” 九微怒火中烧,堪堪止住咳嗽。 “厘清……” “厘清自知不该言语犯上,不该……不该对殿下心存龌龊,更不该惹殿下生气……还有就是不该非礼殿下……” 言语混乱,没有逻辑可言,可见慌张程度。 …… —————— “我难道是因为这些生气吗?” 九微心下叹气,面色越发沉重难看,再次出声询问,“你当真不知我因何而气?” “……” 厘清脸色发白,嘴唇嗫嚅,“我……属下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 …… ———————— ———————— ———————— 一句话,他慌了。 第51章 剑走偏锋 清风苑—— “公子应变处事能够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固然是好……” “但今日不知为何偏偏气焰嚣张,将众堂主得罪了个遍……殿下约莫也是知道他是故意为之,才会如此生气的……” 顾琴思考了一会儿,才犹疑着道出了自己的猜想。 “想来,只要低头认错,殿下也不会过于苛责的?” “话虽如此……”叶锦对此十分赞同且忧愁:”但若是公子铁了心要和殿下对着干……” “啧啧……有好戏看咯!” 听着两人的对话,东君有些出神,心中很不是滋味。 即便每月涤清内力,七情渐淡,也同样还是会为同一人而泛起涟漪吗? 原来在那人心中,厘清已然占据如此地位了吗? 可笑有人却无知无觉,屡屡试探,以致剑走偏锋,触怒那人。 可被偏爱的人始终有恃无恐,不是吗? …… —————— “你知道什么?” “你能知道什么?” 一时之间,九微竟不知是问他还是问自己。 …… “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吗?” 厘清别扭的偏过头——被戳穿心思,还是有些心虚的。 落在厘清肩头上的阴影被从门缝间挤进来的丝缕清晖一晃,原形毕露。 …… —————— “你知我有意处决两位堂主,本可以选择对你更温和无害的法子……” “得罪几位总堂堂主,于你又有何益处?” …… “可你偏偏——逼我当众抉择,以此要挟试探……” 以此要挟、试探…… 说到此处,九微竟一时哽住无言。 …… 还能试探什么? 事到如今,他还能试探什么? 无非…… 无非就是…… 九微到底还是被气笑了。 他觉得,他莫不是真得气昏了头,不然怎得正中某人下怀! …… “以此试探什么?” 厘清连规矩都不顾了,直勾勾盯着那人看,誓要逼问出结果来。 诚然,他孤注一掷,步步算计,不达目的不罢休。 可他只是等一个答案罢了,一个无论好坏都要得到的答案。 他就是要弄清楚—— 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妄图将他拖入红尘泥沼,与他走上一条不归之路的罪人…… 在这人心中,究竟分量几何! 究竟,是不是在痴人说梦! …… “殿下怎得不说了?” “殿下不说,那属下便……” “厘清!” 九微直觉脑仁疼,出声制止了他即将道破一切的言论。 厘清瞬间哑然无声,他知道自己算计了面前之人,且算计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两人一跪一坐,两相对峙,一时沉默。 …… “这会儿倒是自称属下了?”一时之间,九微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怕不是在山下两年,学到了阴诡算计计,全数都用在了他身上了。 “属下不敢。” 这话,九微不信。 不敢? 他还有什么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指不定心里偷着乐呢! 于此,主动权便全权落在了厘清手里,再难颠倒转圜。 …… “……罢了,你出去。” 九微心累,面色难掩疲惫,察觉到他的迟疑,笑骂道:“滚。” …… 厘清站在原地未挪动分毫,他心里有数。 自此,针对这人的一切阴诡叵测都将无处遁形,得窥天光。 ———————— ———————— ———————— 第52章 剖白心迹 纵然知他还站在原地没走,知他眼神炽烈的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九微依旧声色不改,不动如山。 许久,也不见推门声响起,倒是听到了密集且急促的脚步声。 九微寻声望去,却被那人一把拥入怀中。 “松手。”九微身心俱疲,打定主意不愿与他再掰扯什么。 “不松!” “我错了,殿下。” 非但不松手,反而将人箍得更紧了些。 这会儿倒是胆子大的出奇,九微心下无奈却也不欲再与他攀扯什么,寻着他的话问。 “错哪儿了?” “不该教殿下生气……” “呵……”九微就知道自己不该再抱什么期望。 厘清听他哂笑一声,心里无端又是一紧。 “不该……” “……不该在大殿上咄咄逼人,屡屡出言不逊得罪其他堂主……” 若说前半句句句在理,那后半句就有刻意讨好之嫌。 “当然,我更不该的就是自作聪明,平白教殿下生气。” “你——” 九微被气得头哭笑不得:“简直……无可救药。” “我错了。” 嘴上还在认错,低头竟要大逆不道的想索吻。 自认觉察到的九微自是不许,厘清便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的捧起那人如玉的面容,兀自低头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动作倒是虔诚无比,一举一动不见呷亵之态,反而饱含珍视意味。 九微心尖震颤,一时酸涩无比,却又无端滚烫。 事已至此,厘清也没什么好怕得了,眼下索性言明,供认不讳。 “殿下……我心悦于你。”到了这种关头,厘清反而平静下来:“由来已久,自是……不敢欺瞒。” “只是平生一顾至此终年,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殿下斥夺,故不敢轻言。” …… 厘清不自觉扯住九微的衣袖一角,捏得死紧,指尖泛白。 “今剖白心迹,惟愿与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当然,厘清也做好了九微不喜欢自己的准备。 “若是……若殿下不愿,厘清自是不敢勉强,祝君来日得遇良人,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一字一顿,听着倒也真诚。 九微却听不下去了,兀自反问他一句:“祝我觅得良人,佳偶天成?” “是!” 厘清咬牙称是,九微但笑不语,两人一时僵持下来。 …… “还有吗?”许久之后,九微问他。 “还有……” 厘清心下发苦,这是婉拒了? “还有……若是殿下觉得属下碍眼,属下……属下……” “你当如何?”九微看似不为所动。 “属下便不再出现在殿下面前……”厘清关声音无端发涩,“只求……” “只求殿下不要将属下逐出天阙,好歹让属下能远远守着殿下便好……” “只是远远看一眼便好,属下断不会教殿下知道的……还请殿下开恩!” 开恩? 这算哪门子恩? …… “低头。” 九微彻底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了他的希冀。 “什么……” “本殿叫你低头。” 见人傻愣着,九微便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哦。” 厘清大脑宕机,只是本能听从。 下一秒,唔—— 嗯……怎么说呢! 在厘清不自觉屏住呼吸靠过来的一瞬,九微屈起指节,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在他的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 “唔——” 在那人吃痛哀嚎声中,九微喟叹着失笑摇头。 “当真是个呆子!” …… 好半晌,厘清才反应过来。 “殿下是答应我了,对吗?!!!” 厘清扑了上去,与他额头相抵,呼吸急促,眼睛红血丝清晰可见,迫切想要听到更加准确的回答。 “殿下我……” “闭嘴。” “哦……好……” 厘清开心得不得了,怀里是与自己两情相悦的爱人……没错! 殿下这是答应我了! 是答应了! 答应了! 答应了! …… “我不管,反正,我就当殿下同意了!”厘清听话不了一点,自顾自絮叨着。 他就是答应了!!! “嘿嘿……” 某人傻笑出声。 九微;“……”愣头青一个。 罢了,随他去。 ———————— ———————— ———————— 总算写到这里了! 嗯,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原本我打算让他们亲一下的。 第53章 一亲芳泽 厘清如获至宝般抱着人亲亲蹭蹭,当然仅限于脖子以上,不敢过于放肆。 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后来再更是直接在他耳畔闷笑出声:“……殿下是喜欢我的,我知道的。” …… “殿下……”厘清眉眼带笑,倾身缓慢压了下去。 九微任由那人呼吸纠缠过来,被亲得气息紊乱,说不出一句话,五指不自觉攥紧了他胸前的青衫,抓出一片皱褶。 可厘清尤不满足,手臂圈过那人劲瘦有力的腰身,掌心贴合人体曲线,托腰将人半搂进怀里,动作青涩不得章法,仅凭一身蛮力加深这个吻。 “嘶——” “嗯……停唔……” …… 气息交融后的两人相拥在一起,九微温热的指尖摩挲着厘清的后脖颈,试图安抚眼下情绪过于激动之人,语气难得悠闲放松。 “诗背得不错,看来山下两年没少用功。” 九微声音听着倒是波澜不惊,许久之后,待呼吸平稳便推开了他,只是耳尖通红,看得人心痒痒。 就比如,厘清就很想再一亲芳泽,只是却被躲开。 “传令,天阙掌使厘清,罚思过崖面壁一月,不得有误。” 厘清:“……”什么! “殿下……”厘清满脸不可思议,不信这人竟如此翻脸不认人。 “你有异议?”九微不动声色抿了抿唇角,舌尖抵过,不出意外尝到了血腥味。 “我……不敢。”厘清心下不服气,却不敢在得寸进尺了。 反正殿下都承认喜欢我了,思过…… 就思呗……怕啥…… 何况……他确实需要冷静冷静。 …… 思过崖,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厘清这般想着,兀自捏紧了垂在身侧的香囊。 ———————— 天阙消息灵通,几位堂主已然是知晓关于厘清的处罚,本就是他们理亏,自是不敢没有异议。 午饭过后,几位堂主在水榭里待了整整一下午,查账的查账,回禀的回禀,直到天色暗沉下来才勉强告退。 而独自留下来的九微则错过了晚膳,处理遗留事务,天彻底黑下来了都还未离开过书房半步。 一旁侍候的绿筠趁着外出沏茶水的功夫,差人去了思过崖。 思过崖内—— 厘清盘膝坐地,手中掐诀,眉头不自觉拧住。 “谁!” 厘清骤然睁开眼睛,双目猩红,压下喉咙里的血腥气,呵斥出声。 “公子,是属下。” 就厘清这副模样,来人不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出了什么事吗?”厘清结束调息,闭了眼,恢复那副温和的模样。 “……” 那人将此行目的道明,厘清听罢,直说,“好,我一会儿就回去。” 话已传到,侍从便先行离开了。 盯着那人慌乱的背影瞧了一眼,厘清无所谓的捏起香囊打开,从中倒了几粒药丸,直接吞下。 这才,转身离开了思过崖。 …… ———————— 听到推门声,九微正握笔写着什么,也不曾闻声抬头望去。 只轻飘飘两个字“大胆!”,却也不见多少斥责意味。 这种时候,没有通禀,毛毛躁躁的,想也知道是谁。 侍候在旁的绿筠不经意间与厘清视线交错一瞬,随即识趣放下手中念了一半的文折,低头行礼退下。 “殿下还是先有晚膳再忙。”厘清只当没听到那两个字,自顾自将食盒放在一旁议事临时又搬来的桌面上。 随后,厘清脚步轻快的走到九微面前,握住他拿狼毫毛笔的手,不让人再批阅下去。 “我帮殿下看,殿下去用晚膳。” 厘清几乎没有在九微面前这么语气强硬,以致于闻言九微一时觉得新奇。 不过新奇归新奇,九微也没多说什么,简短的应了一声“嗯”。 厘清握着人的手没松,只是将毛笔抽出后便拉着人到桌旁坐下,替他把饭菜从食盒里摆出来。 “殿下在想什么?”见他顺从坐下后一言不发,厘清随口一问。 “在想……”九微实际上也没想什么,只是累得不想说话罢了。 不过问都问了,九微索性与他闲聊:“在想,某人阳奉阴违,违逆本殿的命令,该当如何。” 厘清摆盘的手一顿,随即放下后,又将筷子递给九微,示意他先用餐。 拿过象牙镶金筷子,九微下手准确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伴着米饭咀嚼着。 厘清又返回主座,将上面未看完的那部分纸页揽着,全数带了回来。 在九微对面坐下,一边帮他一起将年前的事尽数整理批复,一边回答之前的问题,“殿下不若罚我暖床如何?” 九微无动于衷,继续低头夹菜吃。 …… ————————— ————————— ————————— 第54章 花前月下 “殿下不说话,我便当殿下答应了?”厘清一边在纸上批复一个准字,一边笑着说。 “别贫。”九微依旧置之不理,咽下口中米饭,以防他再言语,停顿片刻,又补充一句:“干活!” 趁着拿下个文折的间隙,厘清抬眸瞥了坐在对面细嚼慢咽的九微一眼,见人实难掩倦色,接下来的时间,果真便没有打扰他了,低头认真批复。 …… 原本这些事早该便了结了的,只是经他前天那么一闹,分堂几位总堂主退下,新任堂主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业务还不太熟练,这才慢了些。 不过,能让那几位新任堂主提前适应一下业务管理,总归也是好的。 是以,厘清耐着性子将那长篇大论看完,下笔回复:“嗯,知道了。”并委婉表示,下次可以直说,说重点就好。 待九微用完饭,厘清将手中笔随意放回了砚池里,“回去休息?” “剩下的都不是很急,明日再着手处理也不迟。” 说话间,厘清已绕过桌案,走到九微面前,注视着对方在灯光下依旧俊美如玉的容颜,心下说不出的澎湃难言,躬身前倾,便要去亲人。 轻飘飘的一吻,一触即离,落在了那人覆眼的白绫上,看位置大致应该是上眼睑处。 只是,没能得见那应当会扑闪的睫毛,厘清心下可惜,手上用力。 九微没有抗拒对方突如其来的亲昵,只是显然低估了这人的无赖——竟直接打横抱起了他。 “做什么?” 骤然失重,待九微抬手放在他肩头稳住身形,眉心便不自觉聚拢,语气清冷冷的。 “自然——” “自然是抱殿下回去。”厘清回答得十分从容干脆,仿佛笃定了怀中之人定然不会开口回绝,抱着人抬脚便要回寝殿。 “放下。”九微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屈起食指不轻不重的在他额前敲了一下。 “啊——好疼!” “殿下好狠的心啊!” 厘清夸张的叫出声,不愿松手,便抱着人重新坐下。 不但要去捏那人修长白皙的指节,还要时不时凑到嘴边亲一口,就像稚童终于得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心爱之物,稀罕的不得了。 “松手。”九微坐在他腿上,垂首碰了碰额前那块皮肉。 泛着凉意的指尖,在触碰他时,竟也能品出几分温热来。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想来,应当没他叫的那么夸张,顶多薄红一片,一会儿就下去了。 “花未尽,月无穷,两心同。”厘清得了便宜还卖乖:“属下才与殿下一诉衷情,殿下便这般拒人以千里之外?” 面对两人关系的骤然改变,以及这人毫不避讳的亲昵,九微显然并不习惯,兀自抿紧唇瓣。 只是,指尖上传来的濡湿之感,过于灼热了些,如同滚烫岩浆星星点点,透过那么一层单薄、敏感的皮肉,流经四肢百骸,叫人愣是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 想叫他松手,却也怕他胡搅蛮缠。 “偏不!” 果然,厘清手臂用力,将人圈得更紧了些,埋在他的肩颈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气息比平日里重了些,回想起刚才额头的触感,体温似乎也不太正常…… 九微抬手又碰了碰他的额头,直觉此人着实不让人省心,“发热了,自己没感觉?” “还好。”厘清没觉得哪里不适,不过总算是松开两人交握着的十指,兀自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似乎真的有点热…… “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的,发热而已,厘清并不放在心上。 九微便不再多言,也没搭理他,径直起身,抬脚往外走,厘清紧随跟上。 一树梅花雪月间,梅清月皎雪光寒。 花前月下,两人并肩走在廊下,衣袂蹁跹间,一青一白,纠缠不休,难分彼此。 寒夜孤灯一盏,只将廊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 ———————— ————————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出自张先的《诉衷情》。 叀耙皇髅坊ㄑ┰录洌梅清月皎雪光寒。”出自朱淑真的《雪夜对月赋诗》 都说花前月下,互诉衷肠。 嗯……衷肠都诉过了,花前月下这不是来了吗(?ˉ??ˉ??) 第55章 去而复返 寝殿里,九微去了后面沐浴净身,厘清则一个人呆呆的坐在烛火前,无聊发呆。 这时,绿筠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瓶子。 “公子,这是发汗药,吃一粒就好。”绿筠将药瓶放在桌上,替他倒了杯温开水。 “公子……”见人还在兀自出神,绿筠不得不出声提醒。 “哦——” 厘清这才反应过来,倾倒出一粒黑黢黢的药丸,就着温水咽了下去。 之后,继续目光幽怨的盯着烛火,仿佛与它有深仇大恨似的。 绿筠:“……” 绿筠只当自己瞎了,收拾好被褥就要离开。 …… “绿筠。” 岂料,这时厘清毫无征兆的出声叫住了行色匆匆之人,绿筠只能被迫停下了脚步。 绿筠:“……”终究躲不过啊! “公子还有何吩咐?”既然走不成,那绿筠只好恭敬询问。 “你觉着,今晚我留下的机会大吗?” 惊恐万分的绿筠:“……” 就知道你这个人不安好心!!! 绿筠心下唾弃他的这种行为,面上保持着微笑,“属下不知。” 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只是一个内侍罢了!!! “就知道你不知道……”厘清一脸你果然靠不住的样子,大发慈悲的摆摆手,“你走。” 绿筠:“……”知道你还问!!! “是。” 但绿筠也不能说什么,如蒙大赦默默退出了寝殿。 绿筠;我招谁惹谁了!!! …… ———————— 绿筠走后,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能间或听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水声。厘清无聊的将下颌抵在桌面上,眼睛直直盯着某处。 终于,沐浴后,穿着单薄寝衣的九微,肩头披散着半干的长发,一身水汽,出现在厘清的视野里。 美人出浴…… 嗯……确实令人心动。 厘清直觉口干舌燥,连忙避开了眼,给自己倒了杯半凉不温的茶有一搭没一搭喝着,还时不时偷瞄。 九微自然能察觉到殿内独属于厘清的气息,步伐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探出了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去休息。”九微的语气难得强硬。 “可我不想走……”厘清理不直气也壮。 “……”九微没吭声,只是眉头拧着,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去休息。”这次,语气较之前又强硬不少。 “好,殿下也早点休息。”厘清语气不情不愿的,但还是麻溜站起身来。 九微:“……” 这次,这么听话? 厘清心下叹息,好不容易确定了关系,怎么甘心就这样走了?!!! 主要是看殿下确实难掩疲倦,再加上他自己的确感染了风寒,着实不太好死皮赖脸的留宿。 …… 厘清朝殿门走去,九微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听到殿门轻巧的推开又关上的声响,那道单薄的身影这才转身缓缓朝床榻走去。 —————— 夜半三更,月亮隐入云层,周遭乌漆嘛黑的。 “这……”隐在暗处的暗卫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大半夜堂而皇之的摸黑进了殿下的寝殿内。 不拦吗?”某暗卫很是为难。 “你拦。”某暗卫二惜字如金。 “那可是公子啊!”暗卫三苦恼。 “所以到底拦不拦!” “……” “都闭嘴!” “公子都进去了,还问什么!” …… 有眼无珠的暗卫们:“……” 好像确实是进去了哈! “一群蠢货!” 被暗卫头头骂了的暗卫们:“……” …… ————————— ————————— ————————— 今日份,生病狼崽一只。 第56章 抵足而眠 夜半,原本熟睡的九微突然察觉到有人正紧盯着他看,抬手就劈了上去。 厘清不躲不避,只道:“是我,殿下。” 九微:“……” “你……”九微语塞,“做什么?” “殿下,好难受……”厘清嗓子干哑,十分委屈。 “难受呜……” …… 九微无奈起身,闭着眼去摸他的额头,厘清却趁机抓着人的手腕不放,还要贴脸去蹭。 冰冰凉凉,好舒服的。 “厘清……”九微试图抽回手,去探他的额头。 可在听到那人舒服的喟叹声,九微便没了坚持,只无奈出声提醒,“退热药,再去吃一粒。” “我不!”厘清撇嘴,也不知在哄骗谁:“我睡一觉就好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九微哪里还看不出他的意图。 …… “……上来。”九微往里靠了靠,示意他上床睡觉。 厘清果断钻进了暖乎乎的被窝,还得寸进尺的探手去揽那人的窄腰。 九微没理,换来的便是这人的得寸进尺。 之后,某人更是色胆包天的摸了一把。 九微顿时身体一僵,实在不理解,为何生病了还这么能折腾! “殿下的腰好细哦。”厘清盯着人的后背小声嘀咕,期间又放肆的隔着层单薄的里衣用指腹摩挲了一阵。 “厘清!”九微忍无可忍,一把反扣住他的手,不许他再动了。 “别动,睡。” “好。” “……” 过了一会儿—— 厘清:“殿下你睡了吗?” “……” 见没人理他,厘清便委屈巴巴开口:“殿下,我冷!” 明明刚才还嫌热,现在又嫌冷了? 明知他是装的…… 可在身后之人再次试探着靠近时,九微却只当自己睡着了。 “好困……” 厘清得偿所愿,后知后觉的眼皮一沉,也不再闹了,手臂环过侧腰,掌心贴合那人腹部,将人牢牢锁住,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 听着对方逐渐绵长平稳的呼吸声,九微却头脑清醒,没了睡意。 他并不习惯和旁人同塌而眠,更别提是现在这般抵足相拥的境况。 如此这般情景,他什么都看不见,却又能异常清晰感受到身后那人的气息和温度,正一步步侵袭、靠近、交融…… 如同文火慢炖那般,强势却不容抗拒的挤进他狭窄、寒凉的冰封里。 他知道,几乎没有意外—— 四角会塌陷,冰封要融化。 届时,静谧无声的海洋也将汹涌澎湃,只允他一人在深海畅通无阻,搅弄风云。 这将成为他的软肋,甚至是致命弱点。 作为天阙之主,他理应阻止,无论从哪方面着想。 可 …… 九微无能为力,无计可施,无力可改。 他永远无法抗拒这个人。 …… 约莫着拂晓时分,九微翻身欲探他的温度,刚有动作,不出意料被人箍得更紧了些。 “殿下……” 厘清呓语似的出声,蹭进了他的肩颈处,埋首不动了。 呼吸依旧滚烫,却不至灼人,想来是退热了。 “嗯,我在。” “睡。” 九微亦轻声喃喃,回答了这个睡得没心没肺之人的梦话。 “殿下也睡……” 至此,九微才逐渐有了睡意,坠入沉眠之中。 …… ————————— ————————— ————————— 医生让我周四周或者周五再去住院, 所以,这几天照常更新。 第57章 良人相伴 黎明破晓,晨曦如泄洪般倾泻而出,天光大亮。 早上起来,内侍绿筠和往常那样,算好了时间前往殿下的寝殿。这时候殿下往往已经穿好衣衫洗漱完毕坐在外殿桌前饮茶了。 可今日却迟迟不见人影,绿筠忧心出什么事,只能硬着头皮往内殿去寻。 只是,还未至床前,便隐约可见纱帐里两人相拥而眠的画面。 两人…… 两个人! 绿筠霎时停住脚步,低下头,不敢细看。 “退下。” 是殿下的声音,绿筠如蒙大赦,连礼都忘行了,转身出了内殿。 …… 随后不久,绿筠便见穿着整齐的殿下面色如常的从内殿走了出来。 “殿下,众堂主想来还未至水榭……”绿筠刻意压低声音诚恳建议:“殿下用完早膳再去。” “好。”九微简短的回复。 用完早膳,九微道:“暂且不要去寝殿,厘清还在休息。” “是。” 纵绿筠心中早有猜测,此时也不免心惊。 想起今晨自己起身之时,那人迷迷糊糊间抓着他不放的情景…… 原本打算即刻前往水榭的九微脚步一转,返回内殿。 抬手撩开纱帐,九微坐在床边又探了探他的额头。 想来是退热了。 正当九微要收手之时,厘清突然睁开眼看了来人一眼,随后又安心闭上眼,低低叫了一声:“殿下。” “嗯。”九微指尖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替他拢了拢锦被,“睡。” “待他醒来,提醒他服药。”临走前,九微又嘱咐了一句。 “是。”绿筠掩下内心惊涛骇浪,低头称是。 …… 清风苑内—— 一早,东君便听暗卫们说了有关厘清夜半又闯入……哦不,应该是光明正大的推门进了殿下的寝殿一事。 “下次……” 听完,东君恍惚失态的垂下眼帘,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暗卫通常隐在暗处,大多都对气息很敏锐。 是以,昨晚的暗卫头头玄一很敏锐的捕捉到了首领的气息波动,不经意间抬眸瞥了一眼。 便见东君兀自出神,甚至是……类似失魂落魄? 玄一不是很确定,却也不会深究,毕竟他只是一个暗卫,只需要听令行事。 良久,东君勉强温和一笑,道:“既然殿下都没说什么,下次……不用上报……也……不用插手。” “是。”玄一应了一声,便藏匿了气息闪身离开了。 …… 过了许久,东君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抬头望向窗外的晨曦,光线模糊了面容,怎么都看不清晰。 他早就知道,终有一日,那人的身边会有良人相伴…… 虽说意料之中的事,但真实发生了,还是会猝不及防啊。 …… ———————— 厘清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人。抬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没剩多少余温,想来是一早便去处理事务了。 掀开被子,挑开纱帐,厘清不经意间就与绿筠四目相对。 厘清:“……” 绿筠:“……” …… “公子安好。”绿筠主动找话,“殿下已经去了水榭,叮嘱属下看着公子,用完早膳吃药,不要到处乱跑,安心呆在房间里养病。” 厘清挑眉:“……” 竟然还找人看着我……这是怕我跑了吗? “……好。”厘清应了一声,身上汗津津的便准备去隔壁换衣服。 “你跟着我干嘛?”见绿筠继续很着自己,厘清十分不解。 “还请公子莫要为难属下。”绿筠不卑不亢。 “……”厘清无言以对,“我只是去偏殿换身衣裳,就不必跟了。” “公子的衣裳,属下已经遣人带过来了。”绿筠示意厘清看左边的托盘。 “……谢谢。” “公子不必言谢,本职罢了,属下先行告退。” …… 用完膳,当然,也吃过药之后,厘清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寝殿,一秒都不愿多等。 有一双眼睛盯着你的感觉,实在令人不适,真的很奇怪!!! ————————— ————————— ————————— 厘清:盯妻狂魔 jpg 九微:视若无睹,谢谢。 绿筠:虽有猜测,但却着实被公子的速度震惊到了! 绿筠:这就住在一起了,未免太便宜了他! 绿筠:目光幽怨,却不敢表现太明显。 被盯的厘清—— 好奇怪! 忍不了一点!!! 溜了溜了! 第58章 爱人如养花 上午,水榭里有诸多堂主在场,厘清明面上还在面壁思过,总不好大摇大摆过去拆台,教那人一番苦心白费。 当然,厘清主要还是怕九微生气。 …… 出了寝殿,厘清站在廊前的梅树下,看了又看,随后果断出手,辣手摧花,折了一枝开得最盛的拿在手中。 随意甩了几下,发现力道不对,不是很满意的转身便朝平日里鲜少有人去的后山走去。 途中,厘清遇到了东君,下意识将手中的梅枝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公子安好。”东君自是看见了,却也只当自己没看到,语气温和。 “……” 见他对本该在思过崖,现下却出现在这里的自己神色如常,厘清这才松了口气。 “东君来找殿下吗?”厘清故作镇定,“殿下不在,此刻应当在水榭议事。” 也许是因为曾经在这人手下受过训的缘故,厘清在面对东君时,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敬畏。 以前,厘清可以毫无负担的尊称他一句首领,可现在……他不愿意了。 不可否认,自从上次在清风苑内觉察出一些端倪之后,厘清便对眼前这个温润如玉之人抱有或多或少的敌意。 尽管,厘清心里清楚,哪怕穷极一生,他和那人,也就至多只是知己了。 …… 当然,无论心里如何百转千回,厘清都不会和这人撕破脸皮。 不至于,也没必要。 毕竟,明月清寒皎洁,只要有心,抬头仰望,人人皆可得见。 至于说,究竟谁能揽月入怀,那就各凭本事了。 …… “我并非是来找殿下的……”东君继而说下去:“此番,我正是来找公子的。” “找我?”厘清不明所以。 “正是。” “公子还是回去休息。”东君拦住厘清的去路,解释道:“殿下知公子闲不住,故而叫我来劝公子多加休息。” 这也不算劝? 厘清识趣道:“……好。” …… 目送厘清原路返回,东君才拂袖离开。 ————————— 天旭七年,除夕前夕 自九微继任以来,因着老殿主去世,一连几年每逢佳节,天阙都不曾张灯结彩过。 今年,也不例外,好在大家也都习惯了,依旧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难得一个晴天,诸位堂主交付完账册,得以过午下山,原路返回,与各自亲人团聚。 厘清再也闲不住了,前脚堂主们下山,后脚就摸了过来。 九微对此没有丝毫惊讶,兀自提笔书写,只问:“病好了?” “早就好了。”厘清说这话时,神情十分不忿。 可惜,九微看不到,兀自忙碌着。 厘清主动揽过了所有琐事,九微没有拒绝,落得清闲。 闷在屋子两天,精神紧绷,就算是九微也有些疲惫,却又不想回寝殿休息。 于是,内侍便将茶具摆在九重阙顶楼,难得的晴天,九微便坐在那里,吹吹风,时不时抿口香茗,好不惬意。 待厘清妥善处理好所有事务后找过来,所见便是如此。 “殿下好生惬意啊!” 将手中提着的细口酒瓶放在茶案上,厘清问:“喝酒吗?” “改日。”九微婉拒了,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今日也没心情喝。 于是,厘清便没再多言,兀自拿过一个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 “离人醉?”九微闻到酒香。 “嗯,要尝一杯吗?” 这次,虽说是询问,但厘清却径直替他满上一杯,指尖抵着杯壁推给他。 两人谁也没说话,分着喝了一壶陈年佳酿。 …… ————————— ————————— ————————— 第59章 红尘贪恋 厘清并没有灌醉九微的打算,再加上他单凭酒香便知那壶酒是离人醉,应当酒量不错。 直到暮色沉沉之时,两人慢悠悠起身,准备下楼之时—— “怎么了,殿下?” 厘清站在低他一阶的台阶上回头望向他。 “不想走。” 言简意赅,没什么问题。 神色、语气,与平日相比,也并无异常。 只一点,说出口的话无端带了点别扭……或者说孩子气? 厘清合理怀疑他醉了,酒量原来这么差吗? 一时间,厘清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试探着问了句,“累了?” “是晕!”九微严肃反驳,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厘清几乎可以断定他确实喝醉了。 “那怎么办?”厘清走到他跟前,仰头看他,试探着问:“我背殿下?” 九微便不吭声了,厘清嘴里说着“我就当殿下同意了啊”便背过身等待。 待人贴了上来,厘清一把将人背了起来。 九微下巴抵在他肩头,呼吸比平时要重一些,显得无端沉闷。 厘清走得很慢,按耐不住去逗他:“殿下陪我说说话啊。” “闭嘴。”九微昏昏沉沉,闻言有些生气,语气不善:“困……” “殿下想来是喝醉了,头晕。”厘清含笑纠正。 九微不欲与他争辩,小声命令:“走快点。” 虽是命令的语气,但和平日里的语气比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少了几分冷清,多了几分生气。 …… “殿下少时也是在永安城中喝过的离人醉?”厘清一步一阶,语气随意自然。 “……嗯。”良久,九微才嗯了一声,算作回复。 厘清便没再问什么,沉默着背着人往回走。 两人就这样一路到了寝殿门口,早就等待在殿门外的绿筠看到这一幕也很震惊。 “殿下这是……” “喝醉了。” 进了内殿,绿筠先行一步,掀开了锦被,厘清松了手中力道,将人放倒在床上,盖好薄被。 “公子稍等,属下去弄些醒酒汤来。” “好。”厘清注视着九微的睡颜,随意应了一声。 绿筠始终低垂着眉眼,没往榻上多看一眼,无声行礼离开。 …… “做什么?” “沐……沐浴……” 厘清本意是帮他把覆眼白绫摘下,才堪堪触碰到便被九微拦住了,明明困得不行还要去沐浴。 “好啊。”厘清挑眉,欣然应允,却又临时反悔:“不过——” “殿下亲我一下,我将带殿下去。” “你……” “我?我怎么了?” “你……” 九微似是不敢置信,半晌答道:“不用你,我,我自己……” “那可不行,怎能劳烦殿下亲自动手。” “殿下金尊玉贵的,属下可舍不得。” 厘清嗓音带笑,恶劣的扑了过去,将人按倒在床上。 床榻之上,九微被厘清压在身下,亲的极尽温存缠绵。 直亲得九微喘不过气来,挣扎着要推开他。厘清便用巧劲化解了他的力道,却也拉开了些许距离,听他凌乱的喘息声。 许是当真亲得久了,将九微散乱衣襟处的锁骨处都渲染上了一层绯色。 厘清将他的面容尽数纳入眼底,即便眼覆白绫,眉头轻皱,依旧风华绝代。 这是他的殿下,是他要追随一生的人,亦是他的……红尘贪念。 …… ————————— 覆眼的白绫被抽掉,随手扔在池边。九微闭着眼,泡在温热的水里,酒意上涌,愈发昏昏沉沉。 “殿下这里是……仓眼?”厘清盯着他左耳看,犹疑着问出声。 欲探手去碰,却在指腹触及他耳轮脚边的小孔仅有半分之差时,克制停手。 九微醉得不轻,此时已是似睡非醒的,自然无暇回答他的问题。 厘清便不问了,掌心贴合后腰,让他得以靠着自己闭目养神,以免滑落在水里。 …… “困……”九微声音极轻。 “什么?”厘清没听清,替他简单清理后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将人抱上岸。 然后动作规矩的用宽大的毛巾给他裹上 ,便抱着人离开了净室。 —————————— —————————— —————————— 第60章 耳有仓眼 再次进殿的绿筠在听到水声后,便放下手中汤碗悄然离开了。 厘清扫视一圈,眼神定格在了内室桌案上放着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 将人安顿好后,厘清踱步走到桌前,端过冒着热气的醒酒汤,捏着汤匙随意搅合散热。 银匙划过碗壁的声响不轻不重的声响很快便引起了昏昏欲睡之人的注意。 “醒酒汤,殿下要喝点吗?” 厘清背对烛火坐下,俊秀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神情姿态无疑是惬意放松的。 九微撑着身子坐起来,慢半拍回答:“嗯。” “呵……”厘清嘴角不自觉上扬,很愉快的一声笑。 听出那笑声中揶揄,酒意蒸腾消散得差不多的人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又反应过来的时候,只一个字:“走。” “滚?”厘清挑眉,故意曲意解读,“殿下未免太过心狠了些,这醒酒汤还没喝到嘴里,就要卸磨杀驴?” 对于他的调笑之言,九微从来都是置之不理的,兀自端过温度正合适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将空碗随意一递,也不管那人能否接住。 “去睡?” “行啊。”厘清假意答应,却不见动作,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 “你——” “暂且偷个香,权当是今夜的报酬了,殿下心胸豁达,就莫要与属下计较了。” 落在鬓边的气息尚且未散,九微未尽之言如鲠在喉,却又无计可施,嗓音无奈叹息般吐出一个字,“滚!” “哈哈哈哈哈……” 厘清一袭青衫,喉咙里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替他放下纱帐,转身离开,声音逐渐飘远了。 …… —————————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经昨晚那一遭,九微难得起晚了。 纱帐早已不知被何人挂起了,晨起的光线刺得眼睛不舒服,探手去拿本应放在枕边的白绫却什么也没抓到。 厘清推门而入走近之时,便见那人似是不舒服,一抬手,宽大的衣袍也便随之下垂,从凸起的腕骨处滑落,露出一截光洁的手腕。 闻声,九微便知是谁,还未及偏头,下一刻,轻柔的布料便覆在了他的眼上。 “头疼?” 耳边是厘清暗含关心的问话,可九微却不知如何作答。 他记不太清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换的睡袍,再加上方才被阳光晃了眼,心下难得生出一丝烦躁。 厘清见他不答,兀自倾身靠过去,抬手去替他揉太阳穴。 …… “殿下知道自己左耳轮脚边……”厘清眼神看过去,想碰却又不敢碰。 “仓眼?” “料想殿下也是知道的。”厘清莞尔一笑,盯着那处瞧,“很……漂亮。” 替人按压太阳穴的食指蠢蠢欲动,想摸。 厘清回忆了一下在某本相书上所看的论述。 在民间,一般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认为它是福气叀4匣鄣南笳鳎 另一种则是将其视为金窝叀14窝叄即藏金银财宝的仓库。 “想碰就碰。”九微岂会猜不到他心中所想。 厘清却兀自摇头,克制着收回视线,只问:“好些了吗?” 九微仍然不答。 厘清随身配带了香囊,此刻倾身靠近,身上沾染上浅淡清冽的清香便扑面而来,那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顿时悄然无踪了。 “安神香……” 上次九微便问过,只是被他糊弄过去了。 “是睡不着还是控制不住的情绪?” 厘清动作微滞,故作镇定:“此前确实睡不着……” 还没等九微蹙眉,厘清慢悠悠道:“殿下没答应我,我自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 九微:“……”贫嘴。 ——————— ——————— ——————— 相学认为,人体的耳后仓眼位置越高,越靠近头顶的位置,表示这个人的智力水平越高,思维能力和分析能力也会更强,而且会比较有头脑灵活和创新精神。 相反,如果仓眼位置比较低,就说明这个人较为迟钝,思路比较单调,也不太注重思考问题。 当然,这些也没什么依据,听听就好了。 第61章 溃不成军 “殿下上次不都问过了嘛,怎得还问。” 九微一时哑然,回想起上次问他,他也是这般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的。 “说起来,殿下还记得我上次说了什么吗?” 九微:“……” 厘清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他垂在身侧的手,见他指节细微的蜷缩了一下。 又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神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下两人心意相通的缘故,就连表情在厘清看来,都显得有些微妙难言。 想来……约莫是知道的。 …… “难为我当时害怕极了,生怕殿下瞧出什么,如今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九微自觉理亏抿唇不语。 “我当时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因为……我喜欢(你)……不行吗?” “你……”九微掀起唇瓣,欲言又止。 至此,周身那股冷清疏离之感土崩瓦解,溃不成军,厘清取得压倒性胜利,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可是在向殿下倾诉衷肠啊……” 厘清索性不装了,黑眸里翻涌着浓稠的占有欲,从背后将人彻底锁死在怀中,唇瓣覆在他耳边似吻非亲,声音幽怨委屈。 “殿下不说些什么吗?” 九微喉结滚动,微微偏头,企图躲过落在耳骨上那一呼一吸间的潮湿滚烫,抿了抿唇,骂他,“得寸进尺。” 但厘清岂能尽如他意,润物细无声般便将人拥了满怀,那愉悦的笑声便再也压不住了,从胸腔满溢而出。 显而易见,给人骂爽了。 “松手!”殿门在上一秒被推开的,九微来不及多说。 可那人肆无忌惮惯了,九微刚要动作,便听那人喉咙里夹杂着调笑声在耳边炸响。 “属下一腔情意,郎君可不能让奴家痴心错付……做那薄情郎、负心鬼啊…” 厘清掌心隔着那层单薄的衣料,将那颗素来疏冷的心撩拨的不成样子。 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混账话,不堪入耳! “胡言乱语!”九微压低声音斥责,慌乱推开他。 …… 叶锦进内室时,两人均神色如常,只是气氛无端诡异。 “怎么了?”叶锦有话直说。 “没。”厘清这话是对叶锦说的,可视线却紧盯着九微通红的耳尖不放,像是要把人给洞穿了。 “你看什么呢?”叶锦很是不解,顺着厘清的视线看去。 什么也没有啊! “叶神医怎么有空前来?”厘清不动声色的背过手,拇指和食指指腹相摩挲,蠢蠢欲动。 …… “怎么,只许你来,便不许我来看看?!”叶锦成功被挑起怒火。 “能,怎么不能。”厘清不是很在意,扯开话题,“只是殿下还未洗漱,不若你我先行离开。” “今日为何这么晚?”叶锦早就想问了。 九微一时不知该做何解释,总不能说这人一大早没安好心,轻薄于他。 这话,着实过于难为九微了。 “因为昨天喝酒了。”瞧出九微的窘迫,厘清兀自揽过话题。 “你喝酒了?” “什么时候?” “在哪儿喝的?” “和谁一起喝的?” “我怎么不知道?” “为何不叫上我呢!” “……” 九微:“……”一时不知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和我一起喝的。”一连好几个问题,厘清听了都头疼,随便挑了一个回答,边走边说,推着人往外殿走。 …… 叶锦:“你推我干什么?” 厘清:“以后不要随意进出别人卧榻之所,这不合规矩。” 叶锦:“要你管!” 厘清:“本公子身为天阙掌使,自然管得。” 叶锦:“哼!” …… 听着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那股挥之不散的躁意这才逐渐消褪。九微松了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更衣。 —————— —————— —————— 厘清:目光灼灼jpg 叶锦:你看什么呢? 九微:目不斜视jpg 厘清:你冷漠无情,负心凉薄! 红了耳尖的九微:……滚! 厘清:想捏!蠢蠢欲动jpg 补充: “因为……我喜欢……不行吗?” 这句话在44章出现的。 第62章 意犹未尽 东君前天收到消息,次日一早便请命离开了天阙,行踪待定。 顾姑娘主动请缨,接过了东君的职务,心想不就是整理资料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事实证明,讯息也不是那么好整理的。顾琴熬了两个通宵,眼花缭乱,最后实在忙不过来了,决心摆烂。 于是乎,便把心思打在了厘清身上。 毕竟,他是掌使,我只是一个小小堂主。顾琴很快说服自己,大清早便打听了厘清的下落,一路杀了过去。 …… ———————— “公子去哪儿了?” 顾琴站在廊下,问过路的侍从。 “公子现下应该去找殿下了。”侍从恭敬回答。 顾姑娘只好又寻了过去,心里嘀咕:怎么这么早就去了殿下那里,是有什么急事吗?天阙最近也没发生什么要紧事啊! 水榭外—— 顾琴还未走近,便见那青衣男子隔着桌案探身掩住了什么,也不知在干嘛? 走近了才发现……顾姑娘觉得自己眼要瞎了。 ———————— 话说厘清同九微一道在水榭用完早膳后百无聊赖,便趴在案上偏头观察九微看书。 起初,厘清还只是看着,后来见人不理他,便开始时不时捣乱,去抓那人覆在凹凸不平的银制书面上的修长指节。 在九微第三次无奈出声制止之时,厘清假借接过他手中茶盏的机会探了过去—— 九微下意识往后仰,然而身后就是椅背,他无处可躲,只能稍稍偏过头去——吻便错了几分,滑落在他唇角。 以致于在顾琴的视角里只能看到青衫遮住了什么,只漏出一角雪色。 厘清似无所觉,很是不满,正要再有动作,九微抬手握住他手腕,低声斥责:“别闹,有人。” 握在手腕上的手并没有太用力,厘清很容易就挣脱了。 偏偏故意使坏的人是他,现下恶人先告状的也是他:“殿下弄疼我了。” 见那俊秀的眉头拧住,厘清撇撇嘴,不得不坐直朝门外看去。 见顾琴面色有异,便知她是看到了什么。 …… ———————— 顾琴浑浑噩噩走进来,这种时候还不忘行礼。 “有事?”厘清神情自若,丝毫不慌。 顾姑娘一脸不可置信:“……” 有没有搞错啊!你问我! 难道不该是我问你吗! 你这个以下犯上的……狂徒! …… 心里再怎么歇斯底里,面上顾琴还是十分冷静的,“东君不在,我自己处理不好那些事,来找公子帮忙。” “行啊。” 厘清很爽快的应承下来,答应下午就去帮忙。 顾琴充满敌意的瞪他,厘清便温和询问:“你眼睛怎么了?” 顾琴:“……” 顾琴深吸一口气:“……没事。” 厘清挑莞尔“果真没事?” “果真没事。”顾琴抬眼见九微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情模样,心里气不过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嗯,这次连礼都不行了,“属下先行告退。” 九微:“……” 厘清笑得直不起腰来,九微无奈摇头。 “胡闹。” 闻言,厘清眉头一挑,倾身为他遮掩住当亮光,继而抬手散了他的覆眼白绫,道:“这才是胡闹。” “你……”九微洞察秋毫,心下叹息,无奈道:“碰,只碰一次,没有关系的。” “这个我看医书上说,不能随意碰的。”厘清不是很坚定的摇头。 明明这几日总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不放,却还故作矜持。 九微心下发笑,闭着眼沉默着等他做决定。 终于,自认装的很正经的厘清,指尖蠢蠢欲动:“就一下,一下就好了。” 说着,探手轻碰了一下九微左耳轮脚边的苍眼。 如微风拂面般的碰触一下,紧接着九微便感觉到他收回了手。 厘清意犹未尽的捻了捻刚刚碰触过的指腹,向他保证:“只此一次。” 九微对此不置可否,由着他为自己重新覆上白绫。 …… —————————— —————————— —————————— 浅浅科普一下: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种小洞(也就是仓眼)实际上可能是胎儿发育时耳朵上应该闭合的地方没有闭合好而形成的遗迹性结构,与智商和财运并无实际关联。 而且,最好不要随意触碰,以免红肿发炎。 当然,如果感染了,还是要及时就医的。 第63章 有失偏颇 顾琴已然气急败坏的离开,现下便没了不识趣的旁人。 厘清替人束好白绫后,拉起他的手放在了刚才所看盲文处,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厘清眉眼狡黠带笑:“殿下曾说不会有失偏颇,如今是否偏重属下些呢?” 属下? 卖乖讨巧之时,才会自称属下。 九微不欲理会,却也没心思再看下去,兀自抽回手,将书合上:“去帮忙。” “不去。”厘清直言拒绝。 “大胆。”九微气定神闲,语调慢悠悠的。 …… 厘清细细端详着这人,眉眼间的冷清疏离浮于表面,如今这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有他见过,也仅他一人得见。 仅他一人得见啊…… 真好。 “……”沉默片刻,厘清突兀一笑,:“殿下,现在没外人了。” 九微挑眉:“你当如何?” 闻言,原本撑在檀木椅扶手垂首定定瞧他的厘清倾身覆过去,将人彻底划入领地,也不言语,只是如狼似虎的猛盯着人瞅。 察觉到这人气息的靠近,九微不以为意,反倒是被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烫到了,下意识抿紧了唇瓣。 可他明明是个瞎子,却无端可以想象那人的目光是何等的虎视眈眈,又是何等的狼子野心。 “你当如何?”九微被烫得心尖发痒,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遍。 “我可以现在闹……” “你这张嘴……”九微欲语还休,似是不知该如何评价。 “我这张嘴如何?”厘清隔着白绫抚了抚他的鬓角,语气随意。 “……惯会惹人心烦。”九微拂开他放在自己鬓角的手,思索再三斟酌回答。 面对厘清,九微永远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站在理智克制一端,亲眼目睹他自己,清醒的陷落,清醒的沉沦,到现在进退失据,有失偏颇…… 哪里还是那避世而居的清修之士该有的样子! ……这人仿佛天生克他。 “殿下……” 显然,厘清并未料到他会如此回答。 怔然愣神之际,见那人叹息着仰头迎了上来,堵住了他那张无故乱人心曲的嘴,兀自环过他的脖颈,任由两人气息交融。 堂堂天阙之主,过往心境竟果真被人搅得天翻地覆,落得如此被动局面,当真失策啊。 …… 还不及厘清心花怒放两秒,九微已然推开他,抚了抚褶皱的衣袖,起身而开。 厘清则还傻愣在原地,呆呆的摸了一把嘴唇,反应过来后脚下生风追了上去。 追上后,似乎又不知死活的絮叨:“殿下方才可是主动亲了我的。 九微脚步一滞,默默抿紧唇瓣,随即加快步伐。 可厘清看得清楚,那人分明连衣领处都染上了一片薄红。 “哈哈哈哈哈哈……” …… “别跟着我!”九微听不得这人的嘲笑之声,有些恼怒。 “哈哈哈哈哈哈……” 厘清依旧笑得停不下来,九微没了办法,只能兀自将人远远甩在身后。 ……, 廊下春光明媚灿烂,风过铃响,一青一白,你追我赶,反复拉扯,交锋,试探,以证明彼此的爱意。 ———————— ———————— ———————— 一句话,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第64章 供认不讳 天旭八年,阳春三月,桃花雪。 中午陪同九微用膳之时,天空又飘起了零星碎雪,待到厘清起身前往天机阁时才注意到,不过薄薄的一层,却已然满地清白。 午后,阳光一照,尚且还未消融的雪花经此一晃,透过雕花窗口直直反射进屋子里,顾琴顿感目眩神迷。 再一联想今晨所见,姑娘觉得自己怕不是要真瞎了! 悠悠叹了口气,顾琴怨念颇深的持续盯着伏在桌案上翻看资料的厘清。 “想问什么便问。”厘清头也不抬,蘸墨掭笔,归整档案。 “你……”顾琴深觉自己有口难言,不知从何说起。 “你今早……是不是与殿下距离过于亲密了些?”顾琴尚且寄希望于厘清能够否认,是她自己眼花看错了。 “嗯。”厘清语气敷衍,笔尖在白纸上落下几笔。 “是殿下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顾琴觉得有希望并试图帮他圆谎。 “不是。”可惜的是,厘清并不领情,直言:“因为我想亲他。” 顾琴:“……” 这是可以说得吗?!!! 顾琴觉得此刻自己也许更该耳聋才对。 “你……喜欢……那谁啊?”顾琴险些闪着自己的舌头,说到某个字眼时一直含混带过。 “嗯,我爱慕殿下,无关风月。”厘清毫不避讳直接承认。 顾琴:“……” 这一杆直球给顾姑娘都干懵了! 什么玩意? 你说你爱慕谁? 爱慕谁? 谁! …… “可……可是你与殿下同为男子,这样,这样也可以吗?”顾琴说不上心里是何感受。 也许是厘清的举止言谈过于坦然,又许是过往两人的纠葛摆在那里,以致于顾琴在亲耳所闻之后也就没觉得有多大的突兀。 “那又如何?”厘清终于正眼瞧她了,见她似乎很是不能理解却也比想象中的要平静很多时内心也没多大触动。 毕竟,自从决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起,无论是流言蜚语还是世俗谩骂,厘清自己都可以不在乎。 最好是都来骂他,骂他不知廉耻,骂他恬不知耻,行分桃断袖之举,只要…… 只要不牵扯进那人,怎样都好。 …… “那殿下呢?”顾琴鼓足勇气问,“殿下,殿下是否答应?” 厘清心下好笑,却也没有正面回答:“你不会以为我还能强迫殿下不成?” 顾琴:“……”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琴目光悠悠,一言不发,此时无声胜有声。 厘清:“……” “不至于。”厘清拿毛笔一端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调侃:“姑娘家家,想的倒是挺多。” 顾琴抱头远离,“少拿年龄说事,若论年龄,我可是比你大上几岁的!” “好。”厘清面不改色换了另一策文书,“顾姐姐还有什么要盘查的吗?” “那……” “那,需要祝你们天长地久,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亦或者早生……”顾琴就此打住,“你们都是男子,早生不了……” 闻言,厘清哭笑不得,见人神情恍惚,便道:“今日事务,我全数包了,顾姐姐还是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好!”顾琴一惊一乍,猛的一拍桌子。 桌子一震,吸饱墨水的笔尖便在纸面上落下一处污渍,刚好遮住厘清刚写好的几个字。 厘清:“……” “罢了,你快些走。”厘清叹气,言语间不难听出,满是嫌弃。 “哼!”顾琴转身就走。 走之前,厘清交待一句,“记得暂时保密。” “知道了——” 顾琴答应,声音拉得老长了。 厘清失笑摇头,多一个人不反对,总比没有强。 只是…… 叶锦那里怕是不好交待啊! 以那人火爆的脾气…… 光想想,厘清都觉得头疼。 ——————— ——————— ——————— 来跟我读,蘸墨掭(tian四声)笔 第65章 删繁就简 转眼已经是仲夏时节,山上也没那般寒凉了。 这个时候天气温暖,日照充足,绿树成荫,花香四溢。 当然,少不得要下几场暴雨,倾盆而至,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便没了踪影。 因此,叶锦没少抱怨过这对变的天气,需要晾晒药草要不就是没来得及收返潮,要不就是刚收好天又放晴了。 少不得要来找九微絮叨一番,很是让人心烦。 每次叶锦来了又走后,厘清都目光幽怨的看向对面一脸平静淡然之人。 “殿下,你都不愿意单独和属下谈情说爱吗?” 换而言之,你不觉得叶锦来得太勤,打扰到我们谈情说爱了吗?! 九微:“……”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九微已经学会不再多言了,横竖都说不过他。 厘清为此很是挫败,悠悠开口,“殿下这算是始乱终弃吗?” 九微:“……”已读不回。 “殿下你都不理我……” 面对厘清的胡搅蛮缠,最终都是以九微败下阵来为结局。 一句“别贫”,厘清便心满意足的消停下来。 …… ————————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乌云蔽日,暴雨如注,殿里难免昏暗。索性今日没什么事,厘清交待了绿筠几句后,便拉着人去了后檐。 …… 水榭后檐下,厘清倚在漆红的廊柱上,眺望了一番远处的云遮雾罩的山峰后,侧目去瞧坐在一旁凝神听雨声的九微。 几名内侍手脚麻利的搬来了琴案,将七弦琴放置妥当后,行礼离开了。 “我弹琴给殿下听?”厘清象征性问问一句,在琴桌前坐下,指尖轻拨,琴弦发出一声脆响。 …… 指尖轻挑,从琴弦上流淌出的旋律合着雨声,听着倒也还行。 “什么时候学的……”九微话还未说完,突然哽住了。 …… 只闻,方才还如水般清脆舒缓的琴音霎时改变,狂风四起,风雨大作,激荡起伏。 琴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人心惊。 他将这些年的忧愁思量,克制隐忍,以及对那人的热烈奔放,全糅进了这一曲之中。 …… 不知不觉间,雨势渐小,琴音也迎来了尾声。 一曲罢,厘清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我弹得如何?” “很好……”九微一时语塞,半晌也只吐出两个字。 自比为凤,遨游四海,觅得良人,相知相许。 九微哪里听不出这人弹的是什么——当年,司马相如以琴音求娶卓文君,一曲凤求凰,极尽相思缠绵之意。 …… “那殿下喜欢吗?”厘清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之人。 这次不等九微回答,厘清直接耍无赖。 走到他面前蹲下,下颌抵在他腿上,抬眼望他,执拗的又问了一遍:“殿下喜欢吗?” 九微心中滚烫难言,抬手覆在他的眼睛上,遮住了那双即便看不见也无端让人吃不消的瞳眸。 “……殿下?” 厘清被遮蔽了视线,又等不到那人言语,试探着出声。 “厘清……” “嗯?” “我……” …… 厘清没有拂开那只挡在两人之间的手掌,给他足够的时间,去表述自己的内心。 雨过天青,风轻云淡,天光大亮。 在那场挥之不去的绮梦里未曾听到的答复,在现实中终得圆满。 “喜欢的……” 删繁就简,也不过是一句,我爱你。 …… 不是因着横插在两人之间如兄长般教导的责任, 更不是因着天阙之主避世而居贪图掌使的陪伴慰藉, 只单单作为一个红尘俗客,恋慕眼前这个赤诚热烈的青年。 …… ———————— ———————— ————————— 我在网上搜了一下凤求凰, 主要就是琴音的起伏,轻重,变好,来展现出凤凰的飞舞、求偶的情景。 当然,这仅代表我个人看法。 你如果是觉得音乐中蕴含着对凤凰神韵的描绘,表现出古人对凤凰神话的崇敬和向往,那也无可厚非。 或者其他的,也行。 别杠,杠就是你对。 第66章 无耻狂徒 暴雨过后,树木苍翠欲滴,树影婆娑。 往日都是径直推门而入的叶锦,此时就站在水榭廊前,却迟迟没能踏进半步。 一方面,有绿筠守在大殿门前不肯放行。 另一方面,少时最喜拉着九微去歌舞坊的叶锦,即便只是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又怎么会听不出弹的是凤求凰呢! 凤求凰…… 叶锦僵直站在原地,无论里面是两人谁在弹奏,都不应该! 直白通俗来讲,那就是示爱之曲! 他们两个大男人…… 两个大男人啊! …… 绿筠额头直冒冷汗,勉强微笑着劝:“叶堂主不妨晚些时候再来?” 叶锦握紧拳头,联想往日被自己不经意间忽略的细节,直觉自己瞎了狗眼了! 叶锦气不过,直接闯了进去,怒气冲冲的朝后殿走去。 绿筠拦不住,又不敢硬揽,只能小声劝:“叶神医,殿下现在真的有事,您还是别往里去了……” 叶锦心下冷哼,他能有什么事?!!! “厘……厘清……” 闻声,叶锦脚步一僵,愤然不平的神情骤然裂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 无耻狂徒,不要脸!!! 绿筠见人呆愣在原地,心一狠,硬是将人生拉硬拽扯了出去。 …… 浑浑噩噩原路返回,绿筠深再生变故,抓着人的胳膊不敢放。 叶锦不死心的回头瞅了一眼,便见那狂徒竟哐当一声巨响踹开了殿门,抱着那谁急不可耐的朝走廊深处去了。 霎时间,叶锦眼冒金星,怕是已经瞎了!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人竟当真是狼子野心!!! 回想起来,还是自己硬把那狗皮膏药往那人身边推…… 叶锦心里一哽,险些气厥过去!!! 当真是悔不当初啊!!! …… ———————— 寝殿内—— 厘清将人抵在雕刻精美的木制殿门上,禁锢着那人的双手举过头顶,宽大的袖袍垂悬下来,露出一截如玉的手腕。 气息交融间,衣襟散乱,方寸大失。 “殿下这锁骨未免太过……”厘清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单手抚上那截凸起的锁骨,垂眸发狠的咬了上去。 九微吃痛皱眉,因着厘清的动作,被迫仰头,却不知这样反倒暴露出更致命的弱点。 “还没疯够?”九微抿了抿发麻的唇瓣,这人似乎生来就学不会温顺。 更何况,忍得了一时,也忍不了一世。 …… 厘清终于舍得松口,指腹用力的摩挲着上面泛红的齿痕,他要这人记住这种程度的疼,记住这种痛感是他给予的。 “殿下觉得我疯?”厘清抬眼去瞧他,半路又被那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吸引了注意力,不自觉舔了舔无端发痒的犬齿。 九微从不回答已有定论的问题,抬手试图挥开这人覆在自己锁骨上的指节。 “可能是疯了……”厘清喃喃低语,反握住九微的五指,再次咬了上去。 “嘶——” 九微都不用看,这次,指定是咬出血了。 亏得这人想的出来—— 夏日炎热,衣领又低,咬在喉结这种地方,左右是遮不全的。 九微险些被气笑了,趁他无暇顾及,手腕用力,挣脱束缚,虎口卡在他下颌骨上。 紧接着指尖的濡湿,令九微一愣,指尖一僵,更是触碰到他那颗尖锐的虎牙,无端让人想起年幼时从后山抱回来的幼虎。 厘清不满他分神,牙齿轻咬了一下他的指腹。九微这才回神来,语气不善:“便该拔了你的牙才好!” “殿下舍不得的。”厘清很是笃定,握着人的手腕,意欲低头去亲那被口水濡湿的指尖。 九微飞快缩回手,背在身后,用力蜷缩着。 “殿下可怜可怜属下。”厘清装乖卖惨道,“方才听那动静,可不像是绿筠。” 毕竟绿筠不会那么没眼色,保不准就是叶锦。 “活该。”九微将人推开,自顾自朝内殿走去。 …… —————————— —————————— —————————— 叶锦:你—— 厘清:我怎么了? 叶锦:你无耻!!! 厘清:谢谢夸奖。 叶锦:无能狂怒jpg 第67章 剖心为证 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夜深了,回去。”九微见人紧随其后,头也不回便要赶人离开。 厘清看了眼窗外,夜色朦胧,华灯初上。 “殿下好狠的心。”厘清快步跟上,从身后圈住他的腰,偏头在他脖颈处蹭了几下。 “这更深露重的,殿下怎么忍心让我独自离开?”厘清将自身重量尽数压在他身上,动作轻佻的拨了拨那人耳垂上一直未曾消散的薄红。 九微偏头躲了躲,见躲不过去,便歇了心思 ,“如此这般胆大包天,任性妄为……” 也不知都是谁惯的? …… “罢了,你想留便留。”九微拿他没办法,终是松了口。 “殿下生我气了?”厘清其实并非真要留下,他只是想多待一会儿再走。 见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九微干脆不理他,也不挣扎,由着他抱着。 厘清便笑了,主动松开了他,“殿下放心,我不留下的……” 掌心贴合腰封细细摩挲几下,不出意外手心便传来几分震颤。 这般敏感…… 他还尚未真做些什么…… 厘清不是很正经的想:这要是真做了些什么…… ……当真是要命啊! 不能再想了,厘清叹气,暗骂自己真真是饱暖思淫欲啊。 又抱了一会儿,主动松开了人,道了声夜安后,厘清便不再打扰九微休息,兀自出了殿门。 …… ———————— “怎么,叶神医可是眼睛抽风了?”厘清明知故问。 次日一早,刚出居所,厘清便被叶锦堵在了门口。 厘清早知躲不过,主动跟着叶锦走到了僻静之处。 书房里—— “你他娘的!” 叶锦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一把抓住厘清的衣领,反手就是一拳。 厘清不闪不避,硬是挨了这一拳,头一撇,嘴角擦破了皮。 这种时候,厘清竟还能分出心思想:你还真别说,原来神医打人,还挺疼的。 “你竟然……不躲?” 叶锦兀自甩了甩发疼的拳头,皱眉。 他刚刚也是气糊涂了,貌似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什么时候到事儿?!” 瞧着这人破皮的嘴角,有那么一点点心虚的叶锦,理不直气也壮。 “很早。”厘清无所谓的用手背抿了一下嘴角。 “能有多早!”叶锦还不信了,再早还能早到刚认识那会儿不成! “大概及冠前后。”厘清认真想来,大概就是那时候萌生的端倪。 叶锦:“……”还成! 还成个屁! 叶锦深吸一口气,这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你你你……”叶锦被气的结巴,“你狼子野心!” 厘清没有否认,无所谓道:“也许。” 如果厘清跟他犟,叶锦还能和他吵下去,可眼下…… 这人非但不吵,反而有问必答,叶锦便骂不下去了,更别提动手了。 叶锦目光如炬的审视他片刻,颓废的叹了口气。 好像,除了性别不是很对以外,其他的……也还行。 毕竟,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厘清更爱重那人的人了。 “你……” “唉!” 叶锦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劝,毕竟人家也算两情相悦? 叶锦还是很了解九微的,但凡他没有那个心思,厘清就不可能成功抱得美人归。 当然,也不能排除眼前这人耍些阴诡手段,仗着那人对其毫无底线可言的纵容,半装委屈,半强迫的把人搞到手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叶锦看向厘清的表情越发不善,“你……爱慕……那谁?” 似曾相识的问话,厘清失笑出声。 “严肃点!” 叶锦不是不满意他的态度。 于是乎,厘清正色道:“对,我爱慕殿下。” “如何证明?”叶锦不信他。 “……”厘清一时没回答,良久,才开口:“剖心为证,够吗?” 叶锦不以为意,嘴上嫌弃:“说得好听罢了!” 不过,这件事算是到此为止了。 …… “哟,这是看了多久?”叶锦眼瞅着那抹雪色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也不知道偷听了多久。 厘清脊背一僵,半晌才转过身来,勉强维持嘴角笑意。 …… ————————— ————————— ————————— 厘清:完犊子了! 第68章 委屈巴巴 “殿下……”厘清难掩言语中的慌乱,一不小心扯到嘴角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嘶——” “怎么回事?”九微暂且放下心中疑虑问出声。 “哎呀,那什么!”叶锦准备开溜,“我药庐里还有药在火上煎着呢,就先走一步了啊!” 话音未落,人已走远。 …… “叶锦……打你了?”九微眉头轻微拢起,走到他面前,去碰他的脸。 “嗯……”厘清委屈巴巴的牵着人的手去碰自己的唇角,控诉道:“都破皮了呢,殿下。” “活该……”九微嘴上说着活该,动作却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殿下。” “嗯?” “我很开心。” 厘清侧头去亲他的指尖,九微没有制止,由着他闹,语气随意:“那不如说说你打算如何剖心自证?” 厘清:“……”早知道就闭嘴了! “就……”厘清含糊其辞,“就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对任何人,都不要轻易许诺,无论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九微抽回指尖,往回走:“何况是自己的性命?” 厘清跟在他身边,只笑,也不反驳。 …… 回到水榭里—— 绿筠找来了药箱,准备为他上药,厘清却不依。 “我要殿下来!”厘清执拗道。 绿筠;“……” 绿筠眼神偏向端坐一旁的九微,见他神色平静,便收回视线,将拿在手里的药膏放在了桌子上面,随后躬身行礼告退了。 “殿下。”厘清手肘撑在另一侧没伤的脸颊,眼巴巴望的看他。 九微没吭声,兀自拿过药瓶拧开,指腹沾上脂膏,待脂膏融化,细细为他敷药。 “殿下轻点,好疼……” …… “嘶!” 没有防备的厘清,被九微突如其来的按压搞得倒抽凉气,下意识后仰躲开。 “疼!”厘清这次是真疼了。 九微就是故意的,见他吃痛,语气平静,“那便老实些,少说话!” “……哦。”厘清不甘不愿的闭嘴了。 …… 此刻离得近了,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风光便被厘清捕捉到了。 “齿痕还没消啊?”厘清探手去碰。 闻言,九微指尖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替他涂药。 “下次便不咬这么深了” 此话一出,九微指尖再次用力,不长记性的家伙。 “嘶——” “不敢了,属下不敢了。” …… 安静不过几秒,厘清又开始贫嘴了:“疼吗?” “你疼吗?”九微不答反问。 “我下次咬轻一点点……”厘清的目光在喉结那处流连,碰了又碰。 九微懒得和他贫嘴,收回手后,把药盒盖好放在桌子上。 “那我争取没有下次?”厘清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试探着收紧。 “你压根做不到。”九微倒是没有抽出手,笃定道。 “有所许诺,纤毫必偿,属下还是知道的。”厘清把玩着被自己捏在手中修长如玉的指节,不怎么走心的反驳。 …… “殿下,叶锦刚刚打我了。”厘清旧话重提。 “你当如何?”九微问。 “殿下今夜不要赶我走了。”厘清借机提出自己的要求,“我都受伤了。” 这话委实是无理取闹了,既没伤着脑袋,又没伤着腿的,说的什么胡话。 “……打轻了。”九微沉吟片刻,总结道。 厘清便忍着笑意探身去亲他,阳光洒在那人眉目清冷的俊秀容颜上,恰如冰消雪融那般缱绻柔情。 …… —————————— —————————— —————————— “有所许诺,纤毫必偿。有所期约 时刻不易。”出自宋袁采《袁氏世范》。 第69章 物归原主 仲夏鸣蝉集,窗临碧树阴。 凉亭下,九微坐在棋盘前,厘清两人正在对弈。 本来也没什么,但厘清偏偏不安分。 趁那人落子之时,抓着人的手指不放。 “殿下,东君大人回来了。”绿筠进了水榭,不敢多看一眼,垂眸恭敬道。 见九微皱眉,厘清这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请他进来。”九微顺利落下一子,又道:“好好下。” 后一句明显是对厘清说的。 “哦。”厘清看着棋局思索片刻,落下一枚黑子。 “殿下,公子。”东君行礼。 “一路辛苦了,坐。”九微随意道,捏起一枚莹润的白子堵住了黑子的出路。 东君坐下,看了一眼棋局,很明显白棋多次放水,才勉强不至黑子全盘皆输。 厘清也不气馁,捏起黑子另辟蹊径。 “是出了什么事吗?”厘清边思考棋局边问。 绿筠为东君奉了茶水,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东君垂眸看着茶盏上冒出的热气,将近日所知一一道来;“那些人最近在烁阳一带很活跃。据影卫了解,帝峻会经过烁阳前往大梁。” 两人依次落子,形势逐渐逆转——原本必败的黑子逐渐和白棋打成平手。 “消息属实?”九微落子的速度变慢了。 “属实。”东君这段时间便是为了确认此事真假才下山来回奔波,“殿下有何打算?” …… 九微一时没答,思忖再三,谨慎落下一子。 东君也注意到了棋盘上,黑白厮杀激烈,原本节节败退的黑棋竟隐隐有反败为胜的趋势。 …… “承认了,殿下。”厘清得意洋洋的看向对面的九微。 东君摇头,公子还是太过着急了。 只见,白棋在最后时刻祭出关键杀招,反败为胜。 与此同时,九微淡声道,“既如此,那便准备一番,后日动身前往烁阳一带,” “是。”东君对此结果并不算意外。 “殿下要亲自前往?” …… 原本还在琢磨棋盘上纵横捭阖局势的厘清骤然抬头,望向对面举止从容不迫的九微。 厘清对以帝峻为首的叛徒并不了解,只听说过只言片语。 这两年厘清不是没有私下探听过那群叛贼的下落,只是一无所获。 …… “嗯。”九微指尖收拢棋盘上的白子,平淡应了一声。 现在……他似乎需要仔细调查一番了,厘清凝视着九微思索着,直觉九微不愿让他参与其中。 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已经取出身体里残存蛊虫的缘故吗…… …… ————————— 夜里,厘清踏入寝殿之时,九微正披散着长发坐在桌边等他。 看到这一幕的厘清心里一暖,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殿下是在等……”在看清桌上盒子里放的是什么之后,厘清唇角的笑意僵在脸上,“殿下这是……做什么?” “华阳剑,不要了?”九微不是没察觉到此人的排斥和后怕。 “我……”厘清白了脸色,后退两步,拳头捏紧了悬垂在腰侧的香囊,脑海中循环着他刺中这人胸口,鲜血瞬间染红衣襟的画面。 九微叹息出声,起身走到厘清面前,不容拒绝的牵上他暗自与自己较劲的拳头。 “殿下……”厘清低头瞧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十指,声音惶惑不安。 “我知那不是你本意,不用自责。” 话说如此,九微却知道这样的安慰惨淡无力。 于是,拽着那人的衣领,仰头吻了上去。 厘清罕见的没有莽撞掠夺,只是如同卸下周身防备的狼崽,温顺的低头配合他,好教他不用那么吃力。 极尽温柔缠绵的一吻后,两人额头相抵,胸腔剧烈起伏,呼吸震颤凌乱。 “我不会再伤到殿下的。”厘清亲了亲那人覆眼的白绫,诚恳保证。 “剖心为证?”九微难得和他开了个玩笑。 “嗯……”见他提及自己此前对叶锦说过的话,厘清也笑,“剖心为证。” …… “不要心存畏惧,厘清。” 九微将放在盒中蒙尘的华阳剑,再次亲手交到了厘清手中,总归物归原主了。 “我希望你明白,这世上除你以外,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甘愿放弃心中坚持,甚至于牺牲自己的性命……哪怕是我也不能。” 厘清怔愣的听着他的劝诫—— “我不求你君子坦荡荡,惟愿你万事己为先,凡事量力而行,不可贪多强求。” 俩人掌心相贴,九微指尖一动,不自觉摩挲这人的虎口,声音清冷冷的: “爱惜已身,不失本心,方能去热爱你热爱的。” 九微希望,他能永远珍视自己的生命,而不是为旁人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没有人值得他那么做,即便这个人是他也不行。 …… ————————— ————————— ————————— 仲夏鸣蝉集,窗临碧树阴。 ——何景明《鸣蝉》 第70章 一同下山 “哟,公子终于舍得佩剑了?”叶锦眼尖发现厘清抱在怀里了华阳剑。 可不稀奇嘛,这人可是自打两年,哦不这都第三年了…… 反正自打离阙起,这人就没配过剑。 刚认识那会儿不说嗜剑如命,好歹剑不离手。 …… 叶锦的目光在厘清和九微两人之间留恋,试图发现一些不为他人所知的端倪。 不瞅不知道,一瞅吓一跳。 衣襟那处,是什么?!!! 叶锦可不会傻到以为那是蚊子咬的,开玩笑,谁家蚊子毒性会那么大?! 叶锦上前几步,不顾厘清的阻拦,眯着眼仔细瞧了几眼,甚至还想直接上手去碰。 不说九微会不会应允,厘清自是不会答应,将人撇在一旁,语气凶巴巴的,道;“干嘛呢你!” “你!”叶锦咬牙切齿,看他就像看那试图拱自家白菜的猪一样气恼;“你简直不知廉耻!” 厘清了然一笑,知道他这是看见了,干脆承认;“就是我干的,怎么样!” “你——”叶锦气急败坏,追着人就要打。 厘清自是不会任由他打,轻松灵活的避开了行为笨拙的叶锦。 前往山门的路上,两人光顾着打闹了,自然都没注意到九微嘴角上扬的弧度。 不过,不参与他们之间破口大骂的东君倒是注意到了。 无论是衣领下半遮半掩,未及消散的咬痕, 还是在厘清目露凶光一把拉开叶锦,九微唇角不经意流露出的笑意, 这些,都尽收东君眼底,心底苦涩又夹杂着些许释然。 却没发觉,有人隐在暗处,也在默默注视着他。 …… —————————— 官道上—— 九微一行人化作药商,通关关卡,一路前行。 东君和顾琴先行一步前往烁阳。明面上随行的只有厘清和负责审讯的云逸,暗中则有祁柒负责防护。 叶锦和顾琴同乘一辆,厘清自然是和九微一个马车的。 “殿下方才在笑什么?”厘清扯着九微宽大的袖袍,突然出声询问。 很显然,后来厘清也注意到了九微唇角的笑意。 “没什么。”九微不欲回答,自顾自闭目养神,显然昨晚不曾休息好。 厘清理亏,毕竟昨晚是他要发疯的。 虽然……也没真做什么就是了。 视线不由自主就落在了这人的喉结上方,厘清心想:真不怪他自控力差,委实是情难自禁啊! 像喉结上方那样大小不一的齿痕…… 厘清闭着眼都了如指掌,在这人身上还有哪里有。 比如…… 厘清眼神下移,瞳眸锁定眼前之人右手食指上。 如今这样看倒是不甚明显,可厘清却深知,待食指屈起,那泛红的牙印便是如何也隐藏不住的。 再比如…… 肩头衣衫稍稍剥落便可得见的烙印,那是他情难自禁意乱情迷之际,吮了又吮,实难加以克制便一口咬下,又怕那人疼痛难忍,不得已放轻力道留下的痕迹。 …… ————————— 马车来,厘清实在心痒难耐,顺畅本心将人揽进怀里,与他交颈而栖,耳鬓厮磨。 “厘清……”九微不知醒了没醒,下颌无意识的抵在他颈窝处,探手似有若无的轻抚了几下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殿下安心休息便是。”厘清鼻尖蹭了蹭他的侧颈,轻声细语,唯恐惊扰到他。 “嗯……” 良久,九微似是迷糊喃喃,攥紧了掌心的衣衫,兀自寻了个舒服姿势沉沉睡去。 感受到他的动作,厘清心里一暖,将人拢得更紧了些,就这样半搂半抱着他,是掣肘,更是保护。 …… ————————— ————————— ————————— 小手术,刀口疼,实在写不出去, 待我缓缓啊-_-|| 第71章 羊入虎口 厘清探了帘子看了看,亲了亲九微的鬓角,轻声道:“殿下,快到了。” “嗯。”九微无所谓这人突如其来的亲昵,显然已然习惯了。 他们一路都不紧不慢的,比东君和顾琴要慢上将近一天才到。厘清在这里的一处住宅——苏府。 “公子您回来了。”管家是一个年迈的老人。钟叔一早便收到消息在门口等着了。 “嗯。”厘清从马车上下来,钟叔原本要请他进去,却见厘清抬手扶下一个眼覆白绫的男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钟叔顿悟,原来公子喜欢的人长这样啊,真俊呐! “辛苦了,钟叔。”厘清温声道。 厘清早在三天前就派人通知了钟叔,让人早早准备。 “怎么不见苏乔?”厘清和九微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府内走。 “公子恕罪。”钟叔一路跟随,恭敬道;“苏乔那小子昨日听说公子回来了,早早便在门口侯着了,只是此时也不知去哪里疯了。” “无妨,苏乔还小,孩子心性,可以理解。”厘清并不在意,随意答复了句。 “豁,公子还有说他人孩子心性的时候啊!”叶锦时刻抓住机会怼人。 “想来叶神医在这烁阳永乐城里,已有住处,不需要屈尊于鄙人这小小府邸之中。”厘清看都没看叶锦一眼,握紧九微企图收回的手,跨进了苏府大门。 叶锦自讨没趣,顾琴便笑他,两人打打闹闹也进了苏府。 厘清收回视线,吩咐钟叔不要让人随意靠近主院后便径直去了主院。 ?主院里 九微已经沐浴完了,周身还带着水汽。院里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下,九微闻时转过身,微风拂过,九微的衣摆轻掀。 院子里并无他人,再加上已经是晚上了,九微便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浅色寝衣坐在小院里独自乘凉。 彼时霞光大盛,璀璨夺目,却不及他心上之人分毫颜色。 厘清径直走过去,什么都没有说,便将人打横抱起朝室内走去。 九微轻斥;“屡教不改。” 厘清诚心道;“我其实还挺想以下犯上。” 这家伙,竟连属下都不自称了。 九微坐在床前屈起指节很想敲他一下,却被厘清眼疾手快的握住了。 “我还什么都没做,这打着实有点冤枉。”厘清语气委屈。 “胡言乱语,你的规矩呢?”九微神情慵懒,嗓音清淡。 “你又没教过我。厘清回嘴。 这话让九微喉头一哽,但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他的确从未教过他什么规矩。 明明在他成为掌使的时候便该教的,是他自己说要亲自教导的…… 九微深吸一口气却不想再和他说下去,撵人,“去休息。” “去哪儿啊?” “殿下莫不知,这院子是我的,这屋子是我的,就连屋子里的人也合该……是属下的。”厘清假惺惺提醒。 “不装了?”九微神情平静,了然一笑。 “……殿下还欠属下一个及冠礼未兑现的……”厘清直勾勾盯着人瞅。 话题转变太快,九微一时无言,只沉默颔首低眉着。 片刻,不及九微说话,厘清便让人送来热水去屏风后沐浴。 九微坐在床边,听着屏风后传来的水声,直觉自己不该在这里待着。 “殿下,帮我把桌子上的衣服托盘端来呗。”厘清的话打断了九微的想法。 这话委实有些冒犯天阙之主了,但九微并不感到冒犯,迟疑片刻,走到桌边端起托盘走到屏风后。 屏风后—— 九微被他拉得踉跄,下一秒,人已经在浴桶里了,浴桶里的水溢出,满地都是水渍。衣服被打湿了,黏在身上不是很舒服。 “放肆。”九微不悦皱眉。 厘清便放肆的在他耳后落下一吻。 “厘清!”这声称呼是警告的意思。 衣服是他故意放在桌子上的,九微意识到,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 也是,羊入虎口,又岂能轻易逃脱? ———————— ———————— ———————— 第72章 狼子野心 微风忽起吹莲叶,青玉盘中泻水银。 窗外飘起了牛毛细雨,但现下屋内两人早已无暇顾及。 “殿下方才在笑什么?”厘清提及刚下马车那会儿的事情。 “没什么。”九微依旧回避这个问题,探手握上了某人拽着自己腰间繁复绳结不甚安分的指节。 没什么…… 厘清闻言眉头一挑,作势便是去扯那腰间绳结,无声威胁,惹得那人不由攥紧了他的手掌。 “……”九微终是拗不过这人的,半晌才道:“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那时挡在我面前……便想起幼时曾在后山捡的狼崽,也是这般……护食的……”九微偏头躲了躲这人愈发黏腻潮湿的气息,连语气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殿下竟将属下与一只狼崽相提并论?”厘清故作埋怨,缓慢倾身逼近。 “你……”腰间繁复绳结终是被这人轻易挑开了,九微躲避不及,腰带也被人捏住抽离腰身。 衣衫失了束缚,瞬间四散开来。 被那白玉腰带妥帖束缚着的窄腰,漂亮的不像话。 “够了你……” “殿下又要拒绝我吗?”厘清察觉到他的挣扎,收紧力度再次发问。 语气委屈巴巴,还不忘视线往下瞥,心想,殿下未免太瘦了些。 摸索着用手去丈量,只一掌便可完全触及后腰。 九微向来腰间敏感,现在这点不止他自己知道,厘清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虎口卡住侧腰,常年握剑未褪的薄茧,在细腻敏感的肌肤上动…… 感受到后腰传来的动静,九微不自觉发的腰腹…… “……别胡闹了。”九微稳住声线,发丝染水,衣衫不整,失了平日的端持沉稳。 “我这是胡闹吗?” “殿下觉得属下是在胡闹?”厘清攥着人的腕骨,借浴桶窄小,将人牢牢困进怀里,不厌其烦的问他。 衣衫剥落肩头,露出光洁盈润的肌肤,厘清失了耐心,垂首瞧了那尚未尽褪的牙印,亲了上去,尚觉不够,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又怕咬疼了他,艳红的舌尖在那止不住耸动的肩头舔了又舔, 换得那人隐秘的。 “厘清……”九微被他磨的失了分寸,肌肤烙烫转瞬星火燎原,灼得人心慌乱失衡。 良久,厘清垂眸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仅搁了层被热水浸透了的单薄里衣,肉眼隐约可见的劲瘦有力的腰肢,只需稍稍剐,便会敏感不已…… 厘清不是很正经想:就这么敏感吗? 可他还未真做些什么…… 厘清心下燥热,这要是做些什么…… ……咳…… 不能再想了,厘清暗叹,当真是饱暖思欲啊! “我的殿下啊……”厘清喟叹出声,与他耳鬓厮磨,力争让那人知晓自己的一番赤诚之心。 ——————————— “殿下怕是忘了……”厘清贴着他红透了的耳尖,若即若离,似吻非吻,“狼崽再小,也终究是恶犬,殿下过于纵容……” “狼子野心这四个字,可不是白讲的。” 从喉咙里滚出来的笑意愉快惬意,任谁听了都能晓得这人深藏不露的拙劣恶意。 “至于……殿下所说的君子有状,有所为,有所不为。” “那可束缚不了我这个,意图忤逆犯上,图谋不轨之人呐!” …… 乱云方至水,骤雨即喧山。 指尖划过光洁瘦削的脊背,换得那人心尖一颤,手腕便失了力道,一度任人拿捏、把玩个透了。 …… ————————— ————————— ————————— 妈呀,两天禁食禁水,头晕脑胀,很是想吐。 先凑合看。 第73章 一晌贪欢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厘清……” “嗯?” 两人额头相抵,气息纠缠不休,早已分不出你我。 衣衫剥落,搭在浴桶边缘,水珠不堪重负在衣摆处一滴一滴啪嗒啪嗒的往下坠,重重飞溅在地板上。 “厘清……” “……别在继续了……”九微被人掐着腰腹,气息紊乱的不像话。 说出口的话,一时也分辨不清究竟是推拒迎合,亦或是自我警告。 “殿下……我想……我想继续……”厘清同样不好受,但顾及着九微,犹疑踌躇不敢前。 “你简直……”九微与他额头相抵,听了这话不知该说他什么,翻来覆去也只吐出一句:“无药可救。” “呵……”厘清便笑出了声,“我以为殿下早该明了的了。” 九微指尖无摩挲着对方汗湿的后颈,无声安抚,一时失语。 此时此刻的九微,早没了属于天阙之主该有从容镇定的,绯色与冷清交织缠绵。 没了覆眼白绫,不着寸缕。 没有高高在上的清冷疏离感,反而脆弱青涩得仿佛可以任人采撷。 “缺失的及冠礼……”厘清停顿半晌,嗓音暗哑:“我要殿下亲身来赔。” “殿下……” “我的殿下啊……” 厘清叹息着去碰搁浅在他怀里的寒山明月,附在他耳边低语喃喃:“还要劳烦殿下屈尊便把自己赔给属下。” 当真是大逆不道啊! 这种话他竟也说得出口。 可九微也明白,若非他的纵容,何至于此。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九微压根就没有只把他当成天阙的掌使。若只是掌使…… 九微想, 没有如果,从第一见面他就从未责怪他冒犯之处。之后也从未教导过他什么规矩,更不曾约束于他…… 他并非什么都不知晓, 相反,他大概清楚厘清想做什么。 可他是天阙的殿主,从小便被老殿主教养长大,耳濡目染,一身傲骨。 这些年虽然面上很少表露,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九微按住厘清愈加放肆的手,厘清便抬头与他那双紧闭的眸子对视,无声对质。 …… “殿下现下都吝啬的不肯搭理属下了吗?” 装的倒是楚楚可怜…… 可话又说出来,尽管知道他是装的,九微还是会为他的喜欢而动容。 平心而论,他总归是拒绝不了他的。 从始至终,九微始终是爱重厘清的。 …… 厘清也在忐忑,但凡他表现出来一丝抗拒,今日……也就这样了。 他听到他在低语,我喜欢你啊,殿下……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令九微动摇。 …… 罢了,九微如是想,歇了推开他的打算,随他去。 他那样冷清的性子,嘴笨的说不出这人想听的缱绻情话。 纵年少轻狂过,可那些经历也谈不上说有什么撩拨人心的技巧去回应这人赤诚的情感。 他能做到的…… 九微能想到的,也只是探起葱白颤的指尖,主动撑起身子攀上这人的肩头,薄唇轻轻覆上。 毫无保留的接纳这人贪婪冒失的索取,清醒又迷失的亲手把自己送了出去。 左右不过是一副皮囊, 他想要,给了便给了, 又能如何? “殿下这样……”厘清双目猩红,呼吸急促,一双手掐的九微腰疼:“我便权当殿下同意了……” 话未罢,便已莽相迎,彻底断了九微本就没有退路可言的后路。 …… “殿下,你是我一个人的月亮了。”九微昏昏沉沉听到厘清在他耳边呢喃低语着,却没能否认什么。 他现在的确在被他犯,占有。 除他以外,在世上绝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可以这么对他。 …… “别咬……” 看着那双空洞漂亮的双眸如同终年不散的雾气那般,泛起盈盈水光,厘清抬手,指腹触及那人手背上遍布齿痕的指节,低头轻吻。 拥挤窄恰的浴桶,可九微却没了依靠,勉强着身子,虚虚拖拽着这人青筋毕露的手背,呼吸之间尽是低断续的气音。 雪衣霜华,纤尘不染,身居高位, 偏生沦落到了此种任人宰割的地步。 “我没有来处,殿下便是我的归宿。” “殿下莫要怨恨属下……” 过往,他甘做信徒,惟愿倾尽所有,只盼他云端永驻。 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 如今,他与他情意相通, 他懂他的不能言,不可说。 天阙之主,桎梏加身, 不容那人有些许恣意妄为, ……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那便只好勉力一试,揽月入怀。 尽管,他也未必没有私心贪婪…… 可这十万丈红尘劫, 困众生不知芸芸几何, 多他一人又有何妨! …… “即便殊途,我也是要强求的。”厘清亲昵的拭去他鬓角的汗意,声音偏执疯狂:“我与殿下,总归是该同归的。” …… 终是良宵苦短,芙蓉帐暖,一晌贪欢, —————————— —————————— ——————————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出自宋代林逋的《山园小梅二首》 原文是写梅花的,这里就取个意境美。 别深究哈。 当然,深究就是你有理。 第74章 荒唐至极 天蒙蒙时,屋内云雨初歇,雾气深沉。 “殿下哭了?” 厘清折腾够了,唇舌勾缠着的唇瓣,声音餍足难掩促狭。 “混账……” “你放肆……” 九微用气音骂他,翻来覆去就这几句骂人的话,厘清脸皮厚,全然不在意。 况且,他所作所为……本就过分,总该由着人骂几句出出气才好。 扣扣—— 屋内没人应答,晚归的苏乔却不敢声张,静静等候。 …… 门缝里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的出水声,屋内人影晃动。 苏乔头低的便更低了,提着蒸腾的热水僵硬的垂首站着。 …… “谁?” 听出自家公子的声音,苏乔绷着的弦这才有所松动。 “是属下。” ……又是一阵静默。 “热水放在门外就好。” 苏乔动作轻悄照做后,转身离开。 …… 片刻,热水被人提了进去,水声响了又停。 “……疯……” 室内屏风后,九微从昏昏沉沉中挣扎出一丝清明,虚弱模糊的低斥,显然被逼急了。 一口咬在了某个混账玩意儿的肩头,倒是落下了,却也失了力道。 可笑一贯矜贵冷清之人,被人逼得这种狼狈地步,竟还对恶意施为者下不去手。 真真是自作自受,活该受制于人。 …… 厘清垂着眼皮去瞧,眸色几经变化,喉咙里掺着笑,确实……有点疯。 可他已经疯魔几年了,再疯一些又何妨? …… —————————— 熄了烛火,隔着层遮光的纱帘,厘清和他额头相抵,九微呓语出声:“厘清……” “嗯?”厘清亲昵的亲了他一口,九微睫毛颤了颤:“困了?” …… 许久,厘清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人含糊不清的应声,无声描摹这人的容颜。 朱窗合得严实,寒意还是顺着窗户的缝隙挤进了来。 厘清便抬手拢了拢薄衾,将人抱得更紧了。九微依旧浑然不觉,眼角绯红一片,睡得很熟,可他却没有分毫睡意。 冠冕堂皇的话,人人都会说。 可昨晚之事,他不作辩解。 红尘泥泞难行,诚然他也包藏私心,欺他心软偏私于己身…… 可厘清不悔,他贪恋红尘做不得假。 红尘十万丈,偏这一粒…… 他执迷不悟,弥足深陷,流连难返。 他, 就是要他进退失据, 就是要他有失偏颇, 就是要他这个不曾妄动尘心的避世之人, 偏私爱重于他这个偏执疯狂的混账玩意儿! …… —————————— 天光大亮,院里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 雨珠拍打在梧桐树的枝叶上,叶子不堪重负,雨珠顺着叶脉滑落。 …… 九微是被窗外的雨声惊醒的。 身体上的酸涩难言,时刻提醒他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半晌,他才指节微蜷,抬手触及覆在眼上的白绫,沉默良久。 …… 缓了缓神,九微撑起满身疲惫,兀自坐了起来。 梧桐雨落,无端惹人心烦浮躁。 许久,九微尝试屈腿,只一瞬便凝滞呆住,僵在原地。 活了这许多年,一时啄了眼,竟被一只假意乖顺的狼崽子逼到这份境地上…… 受制于人,身心皆失,一败涂地…… 许久,九微苦笑呢喃:“当真荒唐至极。” ————————— ————————— ————————— 嘿嘿,住院日子无聊,浅浅给自己加点糖。 还有就是,这个月就打算再更个三四章,先存存稿再说。 第75章 算无遗漏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喝药了。” 九微无言,端过一饮而尽,被苦得彻底清醒了。 叶锦没好气又递给他一杯温开水,简直没眼看,那脖颈上遍布的吻痕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这下好了,你继续喝药。”叶锦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简直胡闹! 九微沉默着将杯子递还给他,瞧不出喜怒,只平静命令:“出去。” “出去?”叶锦脾气腾一下就上来了,“我现在就出去!” 门板啪的一声关上了,九微无声松了一口气。 直到门再次被推开,听出来人是谁,九微无端僵硬着脊背,抿唇不语。 厘清刚才被叶锦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现在只想给自己几巴掌。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昨晚那一通折腾让九微不得不把好不容易停掉的药继续喝上。 却又矛盾卑劣的想,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了,就又无端的愉悦起来。 …… 屋内朱窗半启,光线倾泻而入,无端寒冷。 厘清由远及近,见人还只穿着今晨蒙亮之时随手帮他换的单薄寝衣,便也沉默着替人拿了大氅披上。 “雨后天寒,殿下小心着凉。”厘清又替他拢了拢衣襟,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身坐在床边。 “对不起……”厘清抵着人的肩头盯着衣料上的某处褶皱,声音沉闷:“害得殿下又要喝好久的苦药。” 九微没说话,这属实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 “殿下理理属下,好不好?”厘清抓住了他的手腕,却又得见腕骨处未散的淤青,一时愧疚委屈占据上风。 九微没吭声,却见不得他失落难过,指尖蜷了蜷,毫无疑问的被人握的紧了些。 “殿下……”厘清唤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又替他将薄衾拉高了些。 九微便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熟悉的气息再次将人拢了个透,僵直的脊背终于有所软化。 温香软玉在怀,厘清又愣是生不出一丝旖旎之心,掌心贴合腰部曲线,内力涌动,温热解乏,好教怀中之人可以舒服些。 …… 许久,久到厘清甚至以为他就此睡去了,准备将人放回床上时,九微才出声:“去哪儿了?” “哦……”厘清难免心虚,踌躇回答:“是东君查到一些踪迹,我就去看看。” “南疆那边的人似乎与他们有所关联,但……”厘清想起了那位娇蛮的南烛姑娘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属下猜测,应当不至沆瀣一气的。” 九微不是没听出这人的有所隐瞒,只是一时懒得理他,只淡淡说了句:“嗯,继续查。” …… 药里大概有安眠的成分,九微很快便被困意包裹,意识昏沉,恍惚间听到厘清轻声低语,“殿下安心睡,我,守着殿下。” 语气轻柔又惴惴,九微心下好笑,却没精力说些什么,只来得及攥紧手中的暗色衣料,任由自己被潮水般困意彻底裹挟。 …… —————————— 午后,风急雷也响。 叶锦撑着把油纸伞走向站在偏院凉亭里了东君面前。 合着伞面,叶锦问:“说说呗,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好说的,一眼便知。”东君注视着亭外茫茫大雨,语气平静。 果然如此! 叶锦心道:哼!他就知道,他果然是最后一个知道那两人关系的。 …… “昨晚……”叶锦将伞随意靠在亭柱上,眉头皱起:“你去过……主院?” …… 想起昨日傍晚,才及主院不过几步,便有内侍慌乱挡在他面前,低头阻拦的情景—— “东君大人安好!”绿筠听出屋里动静,此时只能咬牙阻拦:“殿下……殿下和公子有事相商,大人不妨明日再来。” 东君便朝那紧闭的房门遥遥望了一眼,不欲自讨没趣,勉强一笑:“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明日再来便是。” “天色不早,恐有急雨,大人早回。”绿筠稳住声音。 “自然。” …… 云风驱急雨撒山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东君没有否认,承认下来:“只是去禀告事务罢了。” 叶锦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拥有七窍玲珑心之人:“东君料事如神,可看得出我心中疑惑,为我暂排忧思?” 你是如何得知九微会因此再度被厘清所伤的? 又是如何能及时通知我前去治疗的? 难不成通晓岐黄八卦之术,便当真能做到算无遗策? …… —————————— —————————— —————————— 第76章 一物降一物 雷声轰鸣,屋内暗沉无光,厘清坐在阴影里,注视着依旧沉睡的九微。 还能为什么? 事到如今,九幽玄境和华阳赋的关系,也不难猜测。 …… 他早该想到的,华阳赋和九幽玄境,相伴相生,却也相克。 势均力敌原也没什么,可偏偏…… …… “偏偏殿下旧伤未愈,公子毫发无损,平衡自然也就被打破了。” 大雨滂沱,溅起的污浊泥水砸在东君深色衣摆处,不甚明了。 “那又如何?”叶锦作为九微的医师,自是清楚九微的身体情况。 即便内力有所不等,也不至伤人伤己。 “大抵是因为殿下心甘情愿……” 因为心甘情愿,所以总是要包容接纳的多一些。 也因此,伤得重几分。 …… 主院里,厘清也猜到了,一时无语凝噎。 因为他的殿下毫无芥蒂,心甘情愿,以身渡蛊…… 在这段感情里,厘清自觉陷得太深, 却不曾料到—— 原来,殿下也是弥足深陷,情深几许。 甚至比他更早…… 他对他毫无防备,可他却处处算计于他,卑鄙、龌龊的得到了他的身心…… 厘清心口隐隐作痛,仿若当日去蛊拔毒那般,痛彻心扉。 他都干了什么? 他都干了什么蠢事! …… —————————— 厘清在九微沉沉睡去之后轻声轻脚走了出去,站在檐下,面不改色给了自己一巴掌,半张脸瞬间红肿起来。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让殿下再因他而负伤! 他早该想到的,因他之故过,殿下本就内伤严重,如今又是因他私心…… 厘清郁闷的想再给自己一巴掌,却听到了叶锦的戏谑,“哟,公子隔这儿自扇耳光呢。” 厘清闷不作声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兀自坐下。 叶锦边说边在他旁边坐下,“现在后悔了,昨晚怎么就那么……色迷心窍呢?” 厘清不吭声,叶锦自觉不能再逗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振作一点,还是有转机的。” “你有办法?”厘清抱膝偏头看他。 瞧他这副可怜样子,叶锦一时也不是不能理解九微为何非这人不可,陷得如此之深了。 毕竟,这人安静乖巧的时候,确实……足够讨人喜欢的。 即便放肆些,想来也是生不起半分脾气的。 更重要的是,这人满心满眼都是你,又惯会装乖卖巧…… 怕是哄得你心花怒放都不为过! 任那人郎心似铁,被人这般注视着,也勿怪乎坚冰销尽还成水呐…… 唉,一物降一物啊! …… —————————— “天无绝人之路……” “办法自然是有的,端看你愿不愿意?” 说起正事,叶锦认真起来,“我也是突发奇想,华阳赋和殿主所修功法相生相克,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殿下的内力受损严重,无法抵御华阳赋的至阳之气,所以……” “不妨采阳补阴……咳……当然……不是男欢女爱那种”叶锦神情不是很自然,但不难看出也是十分严肃的:“就你耗费一些至纯内力,供他炼化己用便好。” “可行吗?”厘清有些不放心,怕伤到那人。 “……你试试?”叶锦也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 “这是可以随便试的吗?万一出事了……”厘清不自觉提高音量与他争辩 。 “……” “我可以想办法,保证不会伤到殿主。”叶锦想了想,“辅以汤药,你每次只注入些许至阳内力,他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 “好。”厘清痛快答应,只有殿下没事,他怎么样都行。 聊完,厘清起身,返回房间,徒留叶锦眼神复杂的目送他离开。 是真不在意自己受伤与否啊…… 可叹这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 —————————— —————————— “云风驱急雨撒山城,云压轻雷殷地声。”出自明·刘基《五月十九日大雨》。 还有就是—— 无语凝噎”是指由于感情激动等原因导致咽喉堵塞,无法说话,即是“凝咽”。 可以通俗理解为嗓子被气憋住,哭不出声,说不出话。 “坚冰销尽还成水,本自无形何足伤。”出自《过真律师旧院》唐·麹信陵。 第77章 守口如瓶 推门而入,厘清步履轻缓朝内室走去。 “殿下醒了?”瞧见层层纱帐里的靠坐着的人影,厘清不由加快脚步。 “是我吵醒殿下了?”厘清撩开纱帐拿起白绫替他覆在眼上压低声音问。 “没有。” 听出他嗓子里压不住的哑意,厘清贴心的递上温热的茶水,“殿下饿了吗?我叫人传膳。” “嗯”,九微将茶水饮尽后应了一声。 厘清不谈方才在门外之事,九微也未提及,由着人替他更衣。 腰封覆好,倾身贴近他的额头,还有些烫……便知道他低烧未退。 “喝了药,为何还没退热?”厘清语气掩不住的担忧。 “没事。”往日九微这个时候定然已经把人推开了,但这次,九微站在没动,任由这人贴近。 绿筠带人进了主院,送上膳食,都是些清粥小菜。 当然,必不可少的多加了碗汤药。 “殿下多吃点。”厘清替他夹了几筷平日里他偏好的荤腥。 九微依旧没拒绝,夹起咽下。 用完膳食,九微才开口,“试一试。”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厘清却听懂了,喉头艰涩,“好。” …… 撤了饭食,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坐。 厘清拖着板凳坐到九微旁边,扯着人的衣角不松手,眼中红血丝丝缕可见。 “我以为殿下不会答应。”厘清声音哽咽,“殿下……我……” “答应了,都要委屈……”九微无声叹息,抬手覆上他的侧脸无声安抚:“不答应还得了?” …… “后天再试,殿下先养足精神。”厘清不是很放心。 “好。”九微应承下来,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低声安慰:“不会有事的。” 厘清不说话只摇头,顺势牵住他的手,虔诚亲吻那泛凉的指尖,满心自责愧疚不处发泄:“对不起。” “我……总是伤到殿下……我……” 厘清心口绞疼,语无伦次,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指尖上,更砸得九微心尖狠狠揪起上。 “可我……我不是故意的……” “别赶我走……” “殿下……” “我不走……” “殿下……” …… “厘清?”九微彻底意识到察这人的不对劲,眉头不自觉拢起唤他名字。 “殿下……” 厘清迷迷糊糊间失了力气,全仰着九微在撑着。 “我在。”九微半搂半抱的人,安抚厘清的同时不忘叫人去请叶锦:“绿筠,差人去叫叶锦。” “是。”绿筠匆匆进来看了一眼后,确认九微安全后转身吩咐下去。 “我不走。” “殿下别赶我走……”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厘清?” “我不是……没有” “厘清?” “我错了……别赶……走……” “……” 厘清就像陷入了经年梦魇之中,迟迟不肯清醒过来,嘴里一直呢喃着什么。 …… 叶锦替他把脉诊治,九微坐在床头,始终握着他的手没松。 “殿下!” “哎,小心!” 突然睁眼的厘清挣脱了叶锦的束缚猛的扑进了九微怀里,念念有词:“我不走。” “嗯,你不走……”九微顺着厘清的话说下去,抬臂回抱住对方。 人,垂首轻语:“厘清,我在。” 叶锦则趁势将银针快准狠的刺进能致人镇定的穴位,之后也没再做什么诊疗之法,只道:“情绪起伏太大引起的,之后清醒了就应当不会有事了。” “好。”九微应声后没再说什么,由着厘清倒在他身上。 叶锦站在一旁与东君对视一眼,离开了室内。 …… 室外—— 连日大雨总算落下帷幕,雨过天晴,明日必定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公子这样……” “没事。”叶锦懂得东君的担忧,语气笃定:“他不会失控的,此后亦然。” 东君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是这样吗……” 叶锦叹了口气,脑海里无端浮现出方才两人相拥的画面,“当真造孽啊!” “既然无事,我便先行离开了。”叶锦率先离开,走之前回头一笑:“记得暂时保密哦!” 明人不说暗话,叶锦已然道破,东君自然明白厘清的意思。 取蛊一事,凶险万分,他定然是不愿那人知晓的。 “放心。”东君不说多嘴之人,既然于殿下无碍,他定当守口如瓶。 只是…… 以那人才智,现下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待之后定会觉察出端倪的。 又何须他来提醒呢。 …… —————————— —————————— —————————— 出院了,继续更新,嘿嘿>3< 第78章 做贼心虚 过会儿,九微在将人放回床上之时,不经意间碰到了他腰间佩带的香囊。 “我不……” 厘清半睡半醒,不愿远离那股令人心安的气息,想靠近,手臂却使不上力气,唇瓣几次张合才发出声音。 “厘清,我在。”九微听觉灵敏,自是捕捉到了他微不可闻的声响,垂首轻语:“安心睡,我守着你。” 只是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术,厘清竟真的奇迹般慢慢平复下来,温顺的如同动物幼崽那般蹭了蹭九微,意识坠入沉眠…… …… 守在一旁的绿筠十分有眼色的扶住厘清,伺候其躺下。 诚如东君所言,关心则乱,此刻冷静下来,九微便觉察出端倪来了 。 噬心蛊……安神香……香囊…… 这人果真有事瞒他。 九微指腹摩挲着香囊上的样式素雅的花纹,而后将其打开,递给了绿筠。 绿筠恭敬接过来探查,果然,摸到了里面混在香泥之中的药丸。 绿筠凑到鼻尖嗅了嗅,又剜了一些在舌尖轻抿一口,道:“殿下,药丸里大致都是安神一类的药物……短期服用于人的身体并无损耗之处。” “只是,是药三分毒……”绿筠低着头回禀:“长期服用,恐有成瘾的风险。” …… 意料之中的没有等到九微的暴怒,绿筠将香囊重新递回去,九微捏在手心没动。 噬心蛊,世间奇蛊,除了叶锦之外,这偌大的尘世…… 想来,也就只有那个云游在外,行踪诡秘之人有缓和破解之法。 …… “去查……”九微声音平静却又无端冷肃:“本殿要知道,厘清在外近三年是否与叶锦的师父南禅子有接触。” “是。”绿筠躬身退下,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九微冷峻的面容。 是了,平日里冷清平和之人,偏居一隅,瞧着与世无争…… 这几年更是修身养性,可他毕竟是堂堂天阙之主,总不至一点脾气都没有。 …… 绿筠告退后,九微兀自坐着没动。 许久,指尖微动,将香囊妥善处理好,放在了厘清枕边。 希望你没做什么蠢事,不然…… 此时,陷入睡梦之人,还不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兀自拽着那人的衣袖一角,睡得安稳。 思绪纷杂里,九微抬手碰了碰他的眉梢眼尾,方才指尖湿润的触感尚且停留在他心尖不曾消褪。 …… 这人第一次哭,九微心软破例,放任他逾距靠近。 方才,已是第二次了。 …… 九微不怕他无理取闹,却当真怕极了这人裸露示人的泪滴。 可现下他已身心俱失,败得一塌糊涂,如此情景,却不知他还要贪求何物。 …… ————————— 次日,九微正坐在殿中煮茶,叶锦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开始絮絮叨叨。 “你那个以下犯上的掌使呢?” “……” “平日里不都围着你团团转,今日怎么不见人影?” “不会是心虚愧疚的不敢见人了?” “我给你说啊,你就是对他心太软,太过纵容了,不然他哪来的胆子敢如此大逆不道!” “你可不能这样下去了……” …… 叶锦自顾自说,完全不给九微说话的机会。如果不是口渴,大概会一直说下去。 连喝两杯茶后叶锦却还不消停,“哎,你有没有在听?” 九微沉默着为自己倒了盏茶,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容貌,“在听。” 叶锦有些无语,“合着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只有两个字!” 九微想了想补充了句,“你吵的我头疼。” 叶锦深吸一口气,“很好,我闭嘴!” 一刻钟未到叶锦就憋不住了,“话说厘清到底干嘛去了?” “东君那里有些事务需要他处理。”九微冷静抿了口茶。 虽是这么说,但九微心知,这人估计是醒来看到枕边的香囊做贼心虚,怕再露什么端倪……这才躲着他不敢见。 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的摩挲了几下蜷在衣袖里的布满齿痕的指节。 “怪不得”,叶锦嘟囔着,“不然我哪里能在这里坐这么久。” “你……不问我吗?”前些时日才和自家师傅联系上的叶锦也是有些心虚的,试探一问。 “不问。”九微斩钉截铁,他想知道的总归会水落石出的,何必为难他人。 “那挺好……哈……”叶锦尴尬的用笑容掩饰慌张。 …… —————————— —————————— —————————— 第79章 自食恶果 苏府荒芜偏远的院落里—— 厘清再度蹲在地上,抓耳挠腮,甚是苦恼。 谁能懂一觉醒来,天都要塌了的感受。 生活不易啊,厘清悠悠叹气。 一大早醒来,心爱之人正坐在床头看他,这本来是多么美好的开始。 睡了一觉,精神十足的厘清巴巴凑了上去,非要去摸摸抱抱。 九微倒也配合,被人面无表情的亲了又亲,甚至于厘清鬼鬼祟祟的拆了他的腰封,九微也没出言阻止。 衣襟大敞,某人色欲熏心,眼看就要擦枪走火之时,九微仰着头喘息着问:“你唔……香囊呢?” “……什么?”厘清不死心,抓着人的手腕将人压在身下,衣衫层层叠叠的铺散在床榻之上。 衣襟滑落肩头,厘清指腹触碰到九微胸前那处不甚明显的刀疤,那是他先前失控时所为…… “安神药呃……”肌肤传来的濡湿感令九微缓了几秒才镇定下来咬牙问下去:“哪儿来的?” “哦,那个啊……”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尖牙,厘清貌似意乱情迷下回复着:“是两年前……” “两年前你做了什……”九微显然低估了这人的无赖劲儿,没料到他竟直接埋首咬了下去。 “……厘清……”修长白皙的指节用力屈起,陷进这人还未及打理乌发浓密的长发里,九微耐不住刺激呜咽出声,换来某个混账玩意儿更加恶劣的对待。 “呵……”厘清愉悦的从喉咙里闷笑出声,掌心蜿蜒向下探去:“殿下这是想套属下的话?” “你……” 这种带着浓稠欲望的亲密和探索,九微还是无从适应,屈起指节衔在唇里,打定主意不愿再吭声。 可厘清岂能尽如他意,把玩珠玉似的拿捏作弄着平日欺霜赛雪、凛然不可侵犯之人。 “美人计……”厘清在他耳垂处呢喃叹息着:“殿下好手段啊!” “只是卿卿这般糊弄……可套不住属下这头色中饿鬼啊!” 卿卿…… 九微闻言喉咙几番滚动,欲语还休。 没了覆眼白绫的瞳眸涣散一瞬,只一瞬便被某个不要脸的玩意捕捉到了。 “安若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厘清与他耳鬓厮磨着:“殿下不是都许过我了吗?” 仗着对方错失先机,这人平日里压抑已久的本性便暴露无遗,故意激他:“卿卿莫不是要出尔反尔?” 九微胸腔剧烈起伏,耳尖红的滴血。 抬眼望着他隐忍的神情,厘清想,这是他该得的,不是吗? 动作强硬的将那人咬在齿间的指节拽出,一寸寸吮吻了个遍。 九微自然不许,挣扎着要抽出手,不想上下失守,正中某人下怀。 “殿下不问了?”指腹擦过他潮红的眼尾,厘清笑得跟那玉面狐狸似的。 九微再经不住这人磋磨揉捏,光裸的脊背一瞬僵直,呜咽出声。 而某个混账玩意儿,便就那人的情动尽收眼底,细细咂摸出味儿才好。 …… 事后,薄被虚掩之下,九微手背搭在眼皮上,唇瓣微张,缓了又缓,最后也只吐出两个字:“滚。” “好嘞!”厘清等的就是这话,行礼告退:“属下告退。” …… —————————— 厘清浅浅回味一番,暗叹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一日之内两次触怒那人…… 唉,愁啊…… …… 不管了!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鬼地方。 别院书房里—— “公子要外出?”东君望向对方从容的样子。 “嗯,去码头一趟,避避风头。”厘清直言不讳。 “这……”话都直白到这种程度了,东君也不好多言,只道:“殿下那边……” “殿下那边劳烦东君带句话,……”厘清就那信封交给东君转身就走:“有劳了。” …… 东君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失笑摇头。 还真是如叶锦所言那般,一物降一物啊!。 …… 不多时,祁柒便找了过来。 “他呢?”祁柒听说厘清过来了,追了过来。 “谁?”东君逗他。 “公子呗。”祁柒别扭回避了东君的眼神。 “你来晚了,公子出去了。”东君转身坐回原位,没留意到祁柒慢半拍的失神和激动。 “我这就去找公子!” 门开了又合,东君没忍住,今日第二次笑出声。 一个两个的,当真是年轻啊! …… —————————— —————————— —————————— “安若明朝待明朝,只愿卿卿意逍遥。” 出自唐杜牧的《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二首 第80章 引蛇出洞 朦胧月色,月光随江而动,江面灯火通明。 厘清站在临江的阁楼上看向湖面,眸中是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公子为何执意要杀这位南疆圣女?” 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东君望向站在前方之人犹如利剑出鞘的背影。 厘清嘴角噙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已查明,噬心蛊,与南疆巫蛊一族关系匪浅,不该杀吗?” 每每想起两年前那人为救他所受的伤,厘清就恨不得杀光这世上但凡与此事沾染上一星半毫干系之人。 厘清的反问和周身凛冽的杀意,让东君很快意识到,他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犹疑着问:“三年前……” “三年前的事,东君可愿据实相告?”厘清打断东君,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 “我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我只在乎殿下的安危。”厘清瞳眸中倒映出波光粼粼的湖面,语气平静:“山下两年我也不是负气不回,只是不愿教那人一番苦心白费罢了。” “如今,亦是如此。”厘清抬眸看着向江面到处逃窜的身影,眼里寒气幽深:“不过我此番只为引蛇出洞,不为其他,东君可以回去复命了。” 东君若有所思的点头转身离开,厘清随即踏江朝那逃窜的身影而去。 …… —————————— 凤鸣原本只是微服私访,独自泛舟游玩,却不想一名不做中原打扮的女子狼狈跳到船上,紧跟其后的自然是祁柒。 凤鸣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暗卫只好按兵不动。 “不带这样的!”那女子躲闪狼狈:“明明说了都是演戏,你这么较真干嘛啊!!!” 来人自然是南烛,祁柒随即也跳到床上与她缠斗起来,均招招凌厉,直取对方要害,看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凤鸣站在一旁,折扇轻拍,饶有趣味的注视着这一切。 听到破风声,凤鸣回头,却见一抹暗红色身影从他眼前掠过,寒光掠过,一剑封喉。 祁柒便收了招式,无声行礼。 “去查。” “是。” 说话的是厘清,回答的则是顾琴。 “公子,他们主仆二人……” 显然,顾琴也看出了这二人易了容,当心有诈。 “我有分寸。”厘清温和一笑:“去。” 随即,顾琴和祁柒便一同离开了。 …… 厘清随意将华阳还剑入鞘,看向凤鸣及那名随侍的暗卫:“这位公子,多有打扰,不妨借一步说话?” “自然。”凤鸣跟随他来到另一艘船上。 见原本那艘船火光冲天,想来那具尸体早已不见踪迹。 凤鸣不动声色将一切看在眼里,暗自猜测这些人的身份。 厘清施施然行一礼,说话更是滴水不漏:“虽非厘清本意,但到底是将阁下的船弄脏了,阁下脚下这艘船便当是赔礼,还望阁下不要计较才是。” “哪里哪里。”凤鸣表示并不在意,礼貌回礼:“如此倒是便宜在下了。” 南烛惊魂未定,刚才那一刀要是砍下去,她就没命了! “南烛姑娘?”厘清探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确认人回神了才收回手。 “吓死我了!”南烛大声嚷嚷:“这买卖我亏大发了!” “林致应当做好了点心在等你。” 厘清只说了一句,南烛当即眼神放光,“我先走一步!” 处理善后工作,厘清便踏江而去了。 …… —————————— “楮墨觉得他是何人?”凤鸣问自始至终都落后自己半步的黑衣人。 “不知。”楮墨回答谨慎:“不过此人手执江湖上早已失传的华阳剑,且内力深厚,不可小觑。” “今日之事,可要彻查?” 凤鸣知道,楮墨说的不是那伙放火烧船的贼人,而是厘清一行人。 “自然要查。”凤鸣将手中折扇合上,轻敲了几下:“朕竟不知这永乐城中何时来了这般厉害的人物。” “还有,永乐城这几日鱼龙混杂,告诉巡防的人,当心点,小心伤着周遭百姓。” “是。” …… —————————— —————————— —————————— 走走剧情,可能不太好看, 不想看就退出哈。 第81章 待人归巢 主院里,守卫森严,灯火却无端黯淡些。 “……公子便是如此说的。”东君将湖上情景一一讲明。 “倒是长进了不少。”九微淡淡平静一句,指腹摩挲着手中看似空无一字的纸条。 可九微却再明了不过了,那凹凸不平的纸面,诉说着那人的满腔热忱和眷恋。 “还有一事……”东君踌躇片刻道:“王城那位也来了永州,还牵扯进方才的湖面刺杀。” “……”九微似是没料到,一时无言。 对于九微的决定,东君是不会干涉的,眼下看时辰,公子他们想来也快回来了,便适时行礼告退了。 …… —————————— 厘清披着一身湿气回来时,已是深夜。 街道上空无一人,进了府门,等候多时的苏乔便提着灯笼迎了上来。 “公子回来了。”苏乔接过厘清手中的华阳剑,在前面引路:“依着公子的意思,府内熄了大半烛火,但戒备森严,没出什么乱子。” “那株药草呢?”厘清问起南烛为表诚意送来的奇珍异草。 “也按照公子的吩咐,属下已亲自送至叶神医手中。” “那就好。”厘清面容冷肃。 若是一般奇珍药草,厘清并不在意。 可那株药草可以医治那人的眼疾,厘清不得不谨慎些。 走到主院门前,见屋内似有火光窜动,半敞的朱窗前人影依稀可辨,厘清便不由放快了脚步。 而苏乔则站在原地目送厘清进了院子后,原路返回。 …… —————————— 推开房门,便见九微守在窗前桌案旁,以手扶额,睡得昏沉,不由皱眉。 “我来。”厘清接过刚才内室里走出的绿筠左臂上的素色披风,轻声道。 “今晚叶堂主换了药全新的方,药效有些重,殿下便格外倦怠些。”绿筠亦低声回禀,而后行礼告退。 厘清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脚步很轻,动作轻缓的关上纳凉的小窗,在不惊动那人的前提下,为他披上风衣,这才敢蹲下仔细瞧他。 昏暗的烛火下,心爱之人手肘撑着桌案,肩头半干的长发垂落在案面上,面容模糊,呼吸清浅。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窗前剪影,待他归巢。 即便涉世已深,他也依旧很难准确去形容这种微妙的感受。 外界的肃杀与此刻的温情,对比鲜明。 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 直到此刻,良人在侧,在外逞凶的狼崽才敢放下戒备,翻出柔软的白肚皮,温驯的趴伏在主人跟前,摇尾乞怜。 也许很长,也许很短的时间里,被人仰望之人有了动作,寻着气息偏头去确认:“厘清?” “嗯,是我。”厘清笔挺的脊背才终得松懈,声音既兴奋又委屈。 “几时了?”九微探手安抚性的去抚他的脑袋瓜子,厘清便得寸进尺的把脑袋凑到那人跟前,趴在他双膝之上,自下往上眼巴巴的瞧人。 “不知道。” 厘清不是很满意他分散的注意力,抓着他的衣袖晃了几下,九微指尖便停滞下来,问他:“去休息?” “要去沐浴……还要殿下陪我。”厘清央求着。 “好。”九微总能及时发现厘清脆弱敏感的神经,并且托举安抚这人起伏跌宕的情绪。 …… —————————— 一桶桶热水被低着头的内侍送往屏风后面,正主却不慌不忙,坐在桌案旁百无聊赖的揉捏着那人葱白的指节,玩得不亦乐乎。 九微也没多说什么,左右也不算过分。 直到这人动作不再规矩,食指与中指交错向前,指尖一步步朝那宽大的袖口探去,顺着腕骨一路向上攀爬之时,九微才蹙起眉头。 抬起不受制肘的右手,默不作声推过去一杯温凉的茶水,示意他点到为止。 厘清这才不情不愿的撤了手,端起起桌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皱眉:“好苦。” 此时,热水已经放好了,包括绿筠在内的内侍都退了出去,厘清便再没了顾及。 “我忙了一天,殿下就这般犒赏于我?”厘清语气促狭。 “去沐浴。”九微心知这茶并不苦,他只是在借题发挥,并不搭理。 厘清起身行至那人跟前,本想俯身落下一吻,想起了什么,便作罢了,只感慨一句:“殿下好狠的心啊。” 言罢,转身去了屏风后宽衣解带。 …… —————————— —————————— —————————— 嗯……真的需要走走剧情了。 白居易在《别杨颖士卢克柔殷尧藩》中的诗句:“倦鸟暮归林,浮云晴归山。” 第82章 赔礼道歉 屏风后—— “今晚这一局引蛇出洞,虽说没抓到那幕后歹人,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厘清解了腰封,随意搭在了屏风上,语气幽怨。 “不说奖赏犒劳了,现下殿下竟这般吝于言辞,令属下好生委屈啊!” 听着那布料挲间不经意传进耳中的窸窣声响,九微心如止水,言简意赅:“说清楚。” 水声响起,厘清边跨进浴桶里,边道:“基本可以确认,帝峻就窝藏在这永州城某处。” 厘清自是没心情多泡的,指尖频繁撩起水花,言语肃杀:“他跑不了了。” “嗯。”九微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表明自己在听。 谈完正事,两人一时无言,室内只剩哗啦啦的水声,平白搅得人心湖泛起涟漪。 …… “殿下看了那信,可消气了?”厘清突然出声询问。 “……没有。”回想那信中所言,简直胡言乱语,没有任何诚意可言,九微抿了抿唇,半晌才回答。 “这样啊……”厘清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一句,便闭嘴了。 安静不到两秒,九微便又听这人开口。 “因那‘卿卿’二字,还是那‘郎君’二字……”厘清咬字清晰,特意着重某些字眼:“亦或两者兼有?” 九微:“……” “那许是因着信中言辞孟浪……” “满纸荒唐言,你倒是敢说!” 九微听不下去了,指尖如同被烫红的虾米那般蜷缩起来,直接打断这人的言语调笑。 挨了骂,厘清便心满意足的闭嘴了。 …… ————————— 沐浴后,厘清屁颠颠的跟着拂袖而去的九微回了内室。 床榻之上,纱帐层层叠叠的倾覆下来,隐约可见里面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厘清将人抵在墙角吻得极尽温存又放肆,九微心尖无端酥麻发烫,指尖搭上这人的肩头,主动迎了上去。 不出意外的换来这人更加疯狂的举措,磨牙般的叼着喉结那块凸起不放。 九微直觉他太过兴奋,甚至已经称得上亢奋了,便问出声:““你今……受了什么……刺激?”” “唔不知道。”厘清如实相告,依旧不肯松开那块被磋磨的发红的皮肉,声音含糊不清。 “别咬太深……嘶……你……” 九微声音断断续续的,吃痛被迫消音,却又被吻得嘴唇发麻。 这人故意的…… 厘清他就是故意的,逞凶似的咬得很深,估计没两天是消不掉了。 果然,就不该有心放纵,这人属实是贪得无厌。 可疯过头的人怎么肯轻易放过到手的珠玉,一双手早就没入那人薄杉之中,肆意取。 虽说心有顾忌,不敢深入,但若厘清有心为难,九微便落不得好,城池失守,节节败退。 “你想发疯……便……”九微拗不过他,试图和他讲道理:“便不及……赔罪……” 厘清犹疑抬头,九微便答:“信中所言,果真作数?” “……自然。”厘清憋屈认下,手下动作却还欲逞凶作恶。 “那便冷静冷静,少闹腾些。”九微强撑着精神,好脾气同他商量。 指腹触及那人难掩倦意眉头,想停下却又不甘心,最后泄愤似的在他衣襟散乱处轻咬了一下,在锁骨上留下不甚明显的红痕。 九微指尖轻抬,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是要毁约?” “不敢。”厘清便松了掣肘,让人伏在自己肩头,先小憩片刻,“我陪殿下睡就是了。” ……听着可是不太情愿啊。 九微心下好笑,指尖搭在他肩头,倾身覆过去,不知有意无意,只亲了这人的唇角。 …… 厘清喉结几番滚动,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只能附耳小声嘟囔抱怨:“殿下欺负我……” 装乖卖巧之时, 倒是不自称属下了。 九微无意与他多逞口舌之快,意识昏沉,再经不住药效,沉沉陷入睡梦中去。 —————————— —————————— —————————— 关于那封信上都写了什么这件事,大概啊,大概率要等到番外了。 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第83章 祝融花 九微睡熟之后,厘清将人放回床上,为其细细盖好薄被,方才出了房门。 “公子。”绿筠适时出现,朝他行礼。 “守好此处。”厘清不放心又交待一遍,继而补充:“殿下醒了派人来禀。” “是。” …… —————————— 偏院,书房里 “云逸呢?”顾琴坐在桌前无聊的看东君低头为祁柒缠伤口。“还没赶来吗?” “妙音姐姐不是还在王城之中嘛,他审完人,便连夜走了。”祁柒面不改色的任东君为他缠绕手上外翻的伤口。 “走了?”顾琴沉吟片刻:“所以那个云书是来接替他的位置的?” “不出意外的话。”东君发话了。 “啧。”顾琴看不到这血淋淋的画面,收了视线小声嘀咕:“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公子呢?”顾琴又问起了厘清:“还没回来吗?” “公子自然在殿下身边。”祁柒留意了一眼东君的神色,小声道。 “也是。”顾琴觉得这问题实属自讨没趣了,起身准备离开:“既然今夜无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阁楼上之只只剩东君和戚容两个人了。 包扎完伤口,祁柒不太自然的背过手,低头便要离开:“我也先走了。” “站住。” 祁柒闻言僵住身体,东君走到他面前,无奈道:“伤口太深,还是要找叶锦看一下的。” “不用了,我没事的。”祁柒现下只想赶紧走。 “你在怕我?”东君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有心逗他。 “不,没有,我……”祁柒慌乱解释。 东君凑近,祁柒正要退后,东君意识到自己过界了,站直说道:“走,去找叶锦。” “不去。”祁柒偏头,态度坚决。 大概是小时候初见那会儿的阴影,祁柒一直害怕叶锦。 东君看了他许久,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温和。 两人无声对峙,东君率先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走,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祁柒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可是,他都这么说了…… 不去,似乎也不好…… 东君见他动摇,心下好笑,直接将人带走。 …… —————————— 药房那边,本来早就进入梦乡的叶锦被敲门声吵醒,很是不悦。 “大晚上的,谁啊?!!!” “我,厘清。” 敲门之人开口,叶锦没骂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事?”叶锦深吸一口气推开我房门,保持微笑问。 “自然。”厘清不请自来,还不请自进,跨步进去。 房间里—— “说,什么事?”叶锦很是无语。 “殿下的眼疾,根治的话,是不是需要一株年代久远的祝融花?”厘清也没工夫废话。 “正是。”叶锦瞧出他的认真,也严肃起来:“至少百年以上。” “你……找到了?”叶锦不太相信。 “非它不可?”厘清避而不答。 “非它不可。”叶锦回答道:“其他药材还好说,可唯独这一味药草,不可或缺。” 且不说这祝融花世间罕见本就不易得,就更不要提上哪里去找一株百年以上的了。 这样吗…… 厘清暗自捏紧拳头,心里已有主意。 扣扣—— “谁……”敲门声再度响起,叶锦人麻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有这么多人来找他! “请进。”不等外面之人自报姓名,叶锦主动放行。 “公子也在啊。”本来不情不愿的祁柒主动踏进药房大门。 “怎么了?”叶锦注意到祁柒双手上的纱布,目光担忧。 “利器所伤,伤口很深,我不放心,想着请叶堂主看看。”这话是东君说的。 “那确实该好好看看。”毕竟也是拿利器的手,伤了筋骨就不好了。 “过来,我看看。”叶锦便上前细细为其诊治。 ———————————— “公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东君问了句。 “哦,他呀……别动!”叶锦话到嘴边,临时改口,暴脾气敲了祁柒脑袋一下。 厘清:“……” 东君:“……” 祁柒:“嘶——” 疼得祁柒龇牙咧嘴的。 “都说了别动!!!”叶锦样子很是吓人,“手不想要了?” “要,要的。”祁柒不情不愿的重新伸了过去。 …… ———————————— “主要就是来提醒我们叶神医不要忘记明日早些过去。”厘清趁机揽过话题,“这样才好实施那个办法,以确保万无一失。” 厘清没了心事,便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厘清装似无意道:“别忘了明天早点去主院。” “知道了!”叶锦很是不客气:“滚回去陪你的殿下去,老子忘不了!” 那么大的事儿,他难道会忘了吗?!!! —————————— —————————— —————————— 浅浅铺垫一下下。 第84章 一较高下 次日清晨,主院里传来的声响听得苏府下们频繁往那处方向张望。 “厘——清——” “你他娘的,都干了什么?!!!” “真没干什么!” “老子不信!!!!” “……” …… 九微听得头疼,忍无可忍,冷静开口:“都给我坐下。” 叉腰骂的面红耳赤的叶锦:“……” 忍笑被被打的厘清:“……” “哼!” “哼!”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十分嫌弃对方,各自占据一方桌角,兀自偏过头不看对方。 九微:“……”心累jpg 这事还是要从叶锦顶着个黑眼圈一早便来了主院开始说起,原本两人也能相安无事的。 当然,前提是在叶锦没有留意到九微衣襟那处半遮半掩的牙印情况下。 可叶锦不仅看见了,还眼疾手快的扯了扯九微的衣领,瞧了个真切。 叶锦:“……”他怕不是要瞎了?!! “你是狗吗?”叶锦真诚发问,咬牙切齿,十分痛惜:“几天而已,当真如此急不可耐吗?!!!” 厘清心下发虚,理不直气也壮:“我又没真做什么……” 九微:“……”默默捏紧茶盏。 叶锦:“……”这狗比玩意儿还想真做什么呢!!! “你——”叶锦深吸一口气,怒骂:“不要脸!!!” 厘清:“我就不要脸了,怎么样?” …… “时间不早了,”眼看两人真要打起来,九微不得不再次出声制止:“正事要紧。” …… —————————— 言归正传之后,厘清和叶锦两人暂时达成了和解。 叶锦替人把脉,在确认那混蛋确实没真做什么之后,勉强有了好脸色,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见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汤药一会儿药侍就会送过来。”叶锦吵了一早上,嗓子疼,兀自坐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方才继续道:“喝完,就试试呗。” 九微对此接受良好,倒是厘清瞧着十分忧愁:“真的没问题吗?” “自然。”叶锦白了他一眼,回答的很笃定。 …… ————————— “殿下呢?”东君赶来之时,叶锦也在门外守着。 “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这么一瞧,叶锦反倒成了这群人中最沉稳的了。 “出了什么事吗?”叶锦问他。 “云逸……大概是……”东君靠在一旁柱子上,疲惫的闭上眼,停顿许久:“大概叛变了。” …… “因为妙音娘子?”叶锦很快猜到了其中关窍。 “妙音于三天前失踪了。”东君声音发沉:“她怀了云逸的孩子,按时间推算,也快临盆了。” 叶锦发愣,半晌看了看天,起风了。 人一旦有了弱点,很多时候就会身不由己,受制于人。 何况那人还是是与其许下白首之约,甘愿冒生命危险,为其孕育子嗣的妻子呢? 失踪……怕不是被歹人掳走了? ……不妙啊。 —————————— “殿下,还撑得住吗?”厘清从身后揽住鬓角汗湿的九微,捏着那人的手腕,未曾停渡内力。 九微没答,撑着坐直身体,继续默念心法口诀。 常年阴寒冰封的雪山,某一日突经烈阳炙烤灼烧的滋味,很不好受。 那股至阳之气,温和却也强硬,流经 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两股截然相反的霸道内力,在那人体内争夺,纠缠,厮杀,乃至融合。 继而新诞生的那股冲劲,也不甘示弱加入战局,莽撞且无畏的与那两股原始内力较劲,妄图与之一较高下。 这三股势力,以那人的四肢经络为根据,展开博弈,拉扯,但受苦的便也只九微一人。 如何镇压、安抚、权衡、处置这三股看似不容水火的势力,就端看那人如何思量取舍了。 ……整个过程,除亲历,无法言喻。 渐渐的,新生势力占据上峰,挣得一席之地,甚至贪婪的去索取更多,妄图打破三方平衡,独占鳌头。 冷汗悄然浸湿衣衫,九微神情越发凝重。 很明显,新生力量已然壮大, 强横到足以冲夸理智克制,在经络里横行霸道,半点不由人。 成败,在此一举。 …… ———————————— ———————————— ———————————— 第85章 阴云密布 “殿下!” 厘清失声大喊,稳稳托住那人松懈下来的脊背,脸色发白。 与此同时,积攒酝酿了一上午的阴云密布再也按捺不住的爆发了,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下。 听闻屋内传出的惊呼声,守在外面的东君和叶锦对视一眼,径直推门而入。 …… ———————————— “怎么样了?”厘清站在离九微最近的位置,双目猩红,神情掩不住的焦躁不安。 “殿下如何了?” “没事。”面对两人的询问,叶锦松开了九微的手腕,没好气道:“虚惊一场。” “……那就好……”厘清单膝跪地,伏在床头,握紧了那人泛凉的指尖,心有余悸。 “既然方法有用,那就多试几次,不出几日,想来就能痊愈。” 叶锦拍了拍厘清的肩膀,担忧的看着他:“他是没事,反倒是你,你……” “我没事。”厘清闭了闭眼,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九微:“只要殿下不出事,我就没什么问题的。” …… “待他睡醒,记得派人告知。”叶锦交待了一句,便和东君一道出去了。 雨水如珠帘般倾泻而下,形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水帘,将外界与屋内隔绝开来。雨滴猛烈地敲打着地面和屋顶,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叶锦静静地站立着,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连绵不断的雨幕之上,半晌感慨:“是场及时雨呢。” 雨水顺着房檐流淌,东君亦抬头瞥了一眼,没有否认。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大雨,终成倾盆之势。 雨水汇聚成溪流,沿着山势流淌而下,汇集渗透进土壤深处,滋润每一寸土地。 所经之处,干涸已久的裂缝开始慢慢被填满,就像伤口终将会愈合那般自然而然。 …… —————————— “公子,林致林堂主和那位南疆圣女一同求见。”绿筠推开了屋门,穿行在昏暗的灯光中,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内室。 “我知道了。”厘清收拾好情绪,在确认一眼那人安好无恙之后,决然撩开纱帐,从阴影里走出来。 “在我回来之前,守好殿下。” “绿筠明白。” …… —————————— 下午,暴雨也没停,绿筠一直在内室侍候着。 九微已然清醒,却迟迟没有等来厘清归来。 绿筠侍候九微服下药汤之后,本欲伺候人先行睡下,但九微没让。 “他何时出去的?”指尖冰凉,九微兀自拢了拢绿筠方才为他披上的外衣,思索着问出声:“昨夜……他又去了何处?” 绿筠一一回答后退了室内,九微指尖摩挲着被系在自己腕骨上的香囊挂饰,直觉出事了。 “派人去找。”九微声音无端令人胆寒:“不论厘清他在做什么,把人给我捆回来。” “是。”暗卫领命退下。 …… —————————— “据叶堂主所言,公子昨日深夜上门,问了有关医治殿下眼疾的相关问题。” 去而复返的绿筠带回的消息也证实了九微的猜测。 “其中……”绿筠偷瞄了一眼九微冷峻的面容,接着道:“主要问了祝融雪的用途和不可替代性。” 衣袍暗掩下,九微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香囊。 这人果然背着他存有不为人知的勾当…… “东君大人也传来消息称,云逸云堂主已然叛出天阙,至今下落不明。” 绿筠低垂着脑袋,不敢再看九微的脸色。 “……”到了这种时候,九微反倒没那么生气了,语气平静:“告诉暗卫,人,不用找了。” “……是。”绿筠想不明白其中关窍,但不妨碍他遵守九微的命令。 …… 一时之间,苏府布防不知又严密几倍,天空中聚拢着的厚重乌云迟迟不散,整个府邸变得阴沉压抑起来,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沉闷的气氛,让人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恐惧。 狂风呼啸着吹过庭院,梧桐枝摇晃不定,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不过府中下人倒对此很是从容,显然是某人提前安排好的。 书房昏暗的烛火下—— “殿主赎罪……” 被顾琴、东君、叶锦三人紧盯的苏乔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咬牙坚持: “属下实在不知公子下落!” “不用问了,让他退下。”这话是九微说的。 闻言,苏乔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告退。 ——————————— ——————————— ——————————— 苏乔:公子,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玩完了啊!!! 厘清:翻脸无情jpg 九微:不用找了。 厘清弱弱举手:要不……还是再找找? 厘清:总不能真不要我了! 第86章 环环相扣 “圣女可能确保他再无神智可言?” 美人窟里,一名锦衣华服在身,指节合着丝竹管弦之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的男子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自然。”南烛坐在他对面的席上,无心听曲,百无聊赖的盯着桌面的木质纹路瞅。 “是吗?”帝峻并不大相信,偏头看向跪在南烛身旁的男人。 “听闻南疆秘法,噬心蛊辅以控心蛊,便可彻底控制宿主的身心。”帝峻给旁边之人递了个眼色,厉风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扔在了地上。 听到响声,南烛看了过去:“大人这是做何?” “我知圣女爱慕于他,只是据帝某所知,此人一贯不识抬举,教佳人一腔情意错付,姑娘难道不恨吗?” 帝峻没了听曲的心思,厉风会意,请那些人离开了厢房。 “可我爱他!”南烛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何况,他如今深爱于我,我如何下得去手?” “若是为了试探他,便要我下令取其性命,那依我看,这交易也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南烛不为所动,冷着了一张脸强硬开口。 “虽说二叔那边催的急,但天下奇珍异草众多……”南烛一步不让:“纵然祭礼迫近,我也并非那祝融花不可!” “更何况,交易至此,我都未能亲眼所见,谁知是真,是假?”南烛起身一脚踢开那匕首:“大人至今没有得失,小女却早已因此得罪了九重天阙……” “这日后,我南疆还如何在这中原立足?”南烛转身就走,腕骨上的环佩叮当,厘清起身跟随。 …… “主上,我们不拦吗?”厢房里只剩帝峻他们主仆二人,厉风低声询问。 “不必。”帝峻眼神阴郁难堪:“那祝融花,在那人死之前,我不可能交给任何人。” “看到她手腕上的铃铛了吗?”帝峻自顾自倒了杯冷酒:“若所料不错,那便是控制厘清的关键。” “南疆称其为摄心铃……”帝峻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重重放回桌面上:“厉风,我要你亲自去取。” “属下明白。”厉风领命,低头离开。 …… —————————— 南烛在永安城的府邸里 “成了?”厘清看向推门而入的南烛和林致。 “不出公子所料。”林致回答道:“成了。” “那便好。”厘清放下手中茶盏,唇角带笑:“此番劳烦当真南烛姑娘了。” “哼,你知道就好!”南烛仍对这人拒绝自己一事心存芥蒂,说话难免有点不好听。 “事成之后,除了你许诺过的,我倒是要看看与你青梅竹马的夫人究竟比不比得过本姑娘!!!” “届时,自然可以。”厘清应承下来,偏头看向林致:“接下来就靠林堂主的了。” “不敢。”林致掩唇轻笑出声。 …… —————————— 夜里,美人窟依旧热闹非凡,厉风前脚还踏进未止厢房,便出事了。 东君亲自带了一大批人从正门涌进了美人窟,二楼以上亦有人破窗而入。 “主上,我们暴露了。” 帝峻早已被人护送着准备转移离开,瞧见厉风,便问:“东西到手了吗?” “很好。”厉风把那摄心铃双手奉上,帝峻收下后,抬手掀翻了烛台,“我们走!” …… —————————— “不好了,走水了!” “快来救火啊!” “巡防营的人还未到吗?” “先救水……” “……” …… “来人,带公子回去。” “是。” 厉风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东君神色凝重,命人将失去神智呆愣站在原地任由大火烧到衣角也不知躲闪的厘清压走了。 一路暗中跟随,发现他们一行人下了马车进了一处府宅。 厉风抬头望去,目光落在了那块高悬的匾额之上。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苏府”两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低调却不失威严。 接着,厉风开始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围墙高耸,门口有守卫森严,显然防备十分严密。 如果强行闯入,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厉风暂时放弃进入苏府探查的打算,悄然转身,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行踪亦被躲在暗处跟踪观察之人一览无余。 —————————— —————————— —————————— 剧情好难走-_-|| 第87章 费尽心思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蝉鸣渐弱,倦鸟归林,夕阳血染霞红翻。 “殿下。”绿筠一路进了主院,对那个静静伫立在梧桐树下,一袭白衣负手站立之人毕恭毕敬的回禀:“公子……回来了。” “人呢?”微风拂过他的发丝和衣袖,九微仿若未觉,声音不辨喜怒。 “被关押在柴房里……”绿筠斟酌着答道:“但应当无恙。” “云逸,找到了吗?”九微对此不置可否,问起了另一件事。 他还记得前些时日,那人跪在他面前意欲辞去刑堂堂主一职,只愿前往永州与心爱之人相守余生时的情景。 想来若无此番意外,他们二人也称得上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了。 “祁柒大人已然寻到帝峻等人在永安城的据点,也找到了关押云逸和妙音娘子的地方。” “那妙音娘子可是临盆之期将至?”九微忽然记起叶锦在他耳边的叨叨,询问出声 。 “正是。”绿筠如是回禀。 ……九微沉吟片刻,到底是念在往日之宜,不做深究。 “派人暗中保护,确保他们一家三口都能安然无恙,直至返回永州。” “属下明白。” …… ——————————— 之后,绿筠将东君回禀整理的讯息告知九微:“为避免打草惊蛇,暂时并未有所行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九微却始终没有再次开口询问任何事情,绿筠便悄然无声的行礼告退了。 在这片寂静之中,九微的思绪早已飘远,或许是回忆起了昔日往事,亦或是思考如何处置某个欺上瞒下、肆意妄为之人。 …… ——————————— 从上次引蛇出洞着手布局,从南疆圣女的倒戈相向,假意被捕,借此营造出听令慑心铃的假象…… 再到美人窟被发现是天阙据点,以打消帝峻的怀疑,想来那位被厘清举荐的林堂主也是有真才实学的奇女子。 如此环环相扣之局,倒是难为他如此缜密筹谋了。 ……不过,可惜了。 九微不说有多了解帝峻,只一点却十分明了: 若他好好活着倒也罢了…… 一旦帝峻察觉到不对,祝融花,九成九便到不了他们手中。 帝峻之所以没有在刚一得到那祝融花的时候就将其毁掉,而是选择暂时保留下来,想来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 他仅仅只是享受那种,自认为已经完全凌驾于九微之上、死死捏住住对方弱点,所带来的极度愉悦和满足感而已。 这种快感,让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而那祝融花,便是他炫耀胜利的果实。 他不会轻易毁掉祝融花,可也就是这样,一旦真发生什么事情…… 帝峻拼死一搏,也会在死之前毁掉祝融花的。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允许九微复明的,哪怕付出的代价是他的性命。 如此……倒是白费了厘清这些时日的苦心孤诣了。 ——————————— 不过这些,九微并不打算告诉厘清就是了。 几曾何时,他的眼疾, 倒成了这人的执念…… 始闻钟声晚,云破月来花弄影。 九微心下不知是何滋味,抬起泛凉的指尖,隔着那宽大的袖袍,摩挲了几下系带卡在他左手腕骨处,现下更是被他捏在掌心的安神香囊。 这人在他面前惯会装乖卖巧,但九微知道 ,他只是想让自己时刻挂牵于他。 是以,九微从不主动拆穿那些无关紧要的心机,甚至也乐得成全。 嗅着那清苦的安神香,九微如是想: 他愿意试错,这是好事,没必要阻止。 就算最后不能成事, 左右不过无得无失,要能如何? 现下好歹…… 让他尽力一试,方才好死心。 …… ——————————— ——————————— ——————————— 关于厘清的小心机: 一咬痕: 殿下是我的,不容觊觎! 嗯……算大型圈地行为←_← 二卡得死紧且不容忽视的安神香囊: 我人虽然不再身边,但必须留下点东西,最好教那人时刻感到束缚,这样才能时时想起他。 三,写到再说。 总之, 属实是心机狼崽了,嘻嘻(>_<) 第88章 量力而行 柴房里—— 原本在地上安静打坐的厘清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出奇的平静,仿佛刚才一场深度冥想中苏醒过来。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他轻轻转动头部,目光落在了走近的来人身上。 来者正是云书,他步伐轻盈地走到厘清面前,躬身行礼:\"公子。\" 厘清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说道:\"如何了?\" “祁柒已然深入敌穴,探得大致方位。”云书恭敬地回答道:\"一切皆在公子的掌握之中。” “……”厘清沉思片刻,详尽考虑了每一处细节,评估了一番可疑之处可能带来的风麻烦,以确保每个细节都没有遗漏。 “好。”说完,厘清越过云书,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就有劳了” “不敢。”云书抬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和眼前之人一般无二的面容,低头将其双手奉给对方。 …… —————————— 在这座深埋于地下的宫殿之中,墙上幽幽散发着光芒的灯火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仿佛要将白昼带进这个潮湿阴暗的地下世界。 帝峻刚刚从厉风那里得到消息,原来之前的事情败露,竟是因为那个名为美人窟的歌舞坊,背后操纵者竟然就是天阙。 \"真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帝峻凝视着被他紧紧握着手中的摄心铃,停顿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进行下一步计划。\" 厉风恭敬地回应:\"属下明白。\" …… —————————— 云书一路畅通无阻进了主院,彼时明月高悬,清风在畔,檐下灯火阑珊。 “云书大人可是有事……”绿筠迎了上去,只是话未及说尽便又咽了回去。 绿筠率先垂下与之对视的眼眸,让开了去路,小声提醒:“殿下现已歇息。” “好,我知道了。”云书戴着精致的面具,踩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行至主屋门前,也没敲门摸黑就进去了。 隐在暗处的暗卫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陷入了沉思。 玄五:“这人怎么学公子啊……” 玄二看他的目光犹如看傻子:“你笨啊!” 玄三笃定:“这人铁定就是公子啊!” 玄四附和:“新任的刑堂堂主,我见过几面,才不会如此莽撞无礼!” 玄二不乐意了:“那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公子就粗俗无礼了?” 玄四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面对这些人的叽叽喳喳, 玄一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都闭嘴!” 其他人异口同声:“好的,老大!” …… —————————— 推了门还未及走进去,云书……哦不,应该说是厘清,脊背一僵,站在原地没动。 室内早已熄了烛火,一片漆黑,可本该卧榻安眠之人此刻却端坐在板凳上,听到微不可闻的声响,敏锐的朝门口望去。 “进来。”迟迟不见那人关门,九微嗓音疏冷,大拇指无端摩挲了几下被他捏在手心的香囊。 关了门,厘清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走到了那人面前,试探着为其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外裳,语气状似随意:“殿下还好吗?” “……”九微拂开了这人试图触碰他的五指,抿唇不言。 厘清也不气馁,摘了面具随手放在桌子上,拖着板凳坐到那人旁边,故技重施的去扯他的衣袖。 “属下都受伤了。”厘清主动示弱,得寸进尺的勾缠着那人泛凉的指尖:“殿下也不管吗?” 九微仍旧不吭声,偏头躲了躲这人不知何时纠缠过来的气息。 “都不关心关心属下……”厘清仍不死心的靠拢过去,掌心贴合腰封,逼那人妥协退让。 “你活该!”九微到底是没压住火气,低声呵斥。 “别气……”厘清如愿抚上那人如玉的容颜,细腻温吞的似吻非亲的消磨那人为数不多的情绪波动。 “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 厘清偏要痴缠于他,缱绻耳语: “卿卿别气了,好不好?” “属下的命脉都在殿下手里……不会有事的。” “我知殿下牵挂属下安危……自会量力而行的……” “别气了,好不好?” …… 将心托明月,流影入君怀。 九微被人捏住手腕,感受到这人也在摩挲那处卡在他腕骨上的系带,心软的一塌糊涂。 “厘清……” 九微自觉不该单凭这人哄骗于他的几句话,就将此事草草揭过。 可……这人惯会拿捏他了。 托着那人的后脑勺,厘清便吻了上去,九微不得不停下未尽之言,与他唇瓣厮磨。 …… ——————————— ——————————— ——————————— 第89章 计划进行中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情到深处,厘清不满现状,掐着那人的劲腰将人揽了过来,接着一把抱起,朝内室走去。 衣衫剥落间,世间清冷绝色,被他纳入怀中。 “你根本不懂……”九微不信他的哄骗之言,被人按在床上之时,仍低声与他交谈。 “什么?”厘清确实不懂,但不妨碍他手中动作,轻易覆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处挲着。 “我曾说过……”话说一半九微没了言语,兀自摇头:“你不懂……” 你到现在都没有践行那句话…… “我怎么不懂……” 温香软玉在怀,厘清心猿意马,精虫上脑,暗自使劲,轻而易举便让其跨在他之上,将这冷清之人的情动尽收眼底。 九微呼吸一滞,兀自缓了缓神,虎口卡在他脆弱的脖颈处,眼尾飘红,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 “这就疯了?”厘清亦拿捏着那人的命脉所在,轻如鸿毛,感受那人隐秘的。 九微手中便失了力道,狼狈的撑在他胸前,指尖蜷缩,将这人完好的衣衫抓出褶皱一片。 “可属下都没真做什么,殿下此言……”厘清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去弄他:“属下可是不认的,除非……” 一直在那人脊背游戈的指尖缓缓,掠过,一时失了分寸。 九微瞬间僵了脊背,听到这人在他耳边调笑着:“放松……我不做什么的……” “你——” 九微放松不了一点,言语一哽,生生被人逼出了颤音。 “放松。”厘清安抚一笑,倾身渡过去一缕至纯内力:“都说了不做什么不正经的事……” 这种情景,纠不休的躯壳,交织融化的内力,夜色暗沉,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可九微到底是经不住这人折腾的,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厘清也没再多做什么,收了内力,调息片刻,便将人从怀中放下,从床上下来,放下的遮光的帘纱,脚步轻缓的出了内室。 拿起桌上的面罩戴上,随意拂了拂胸前衣衫上的皱褶,厘清便退出了房间。 绿筠适时出现,厘清留下一句“记得明日一早让叶锦来看看”,便闪身离开了。 “是。” …… ———————————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里,九微醒了过来。 叶锦坐在外室都喝了一盏茶了,见他起身,便道:“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那个?” “坏消息。”九微想也没想便回答。 叶锦:“……”你怎么回事,你看不出来我想先说好消息吗?!!! “好消息就是,你体内那股华阳剑气,又消散了不少,值得庆幸。” “如此看来,那法子还是很好用的。”叶锦只当没听到他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意料之中,九微也没多大惊喜。 见人对此无动于衷,叶锦撇嘴继续说下去: “坏消息就是,你那掌使又不见了。” 九微端起药汤一饮而尽,一脸坦然。 叶锦没看到他想看到的,有些挫败,也是许久未言。 …… ——————————— 直到东君来报云逸已救出,九微才回神,语气平淡:“伤得严重吗?” “肩膀处中了一剑,但无性命之忧。”东君如实回禀:“只是那妙音娘子此番惊了胎气,情况不大好。” 闻言,叶锦直了直腰,起身朝门口走去:“我去看看。” 好歹大家兄弟一场,这点薄面叶锦还是会给的。 总不能真让人而立之年就丧妻丧子,成了孤家寡人,那也未免太过唏嘘可怜了些。 …… “下一局?” 东君主动提出下棋,绿筠看了九微一眼,见他没拒绝的意思,便躬身退下去那棋盘了。 …… ——————————— ——————————— ———————————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出自宋晏殊《蝶恋花·榄菊愁烟兰泣露》 九微说的不理解,建议参考上阙最后一章,也就是第69章说过的话。 第90章 得失取舍 厉风躲在暗处仔细观察了一夜,最终决意在次日清晨,利用户家往苏府送菜的间隙有惊无险的溜了进去。 几番周折努力下,打晕了看守之人,成功用慑心铃骗走了被关在柴房里神智有失之人。 地宫那边,祁柒也有样学样,心安理得的放了把火,趁乱劫走了牢房里半死不活的云逸和那位妙音娘子。 帝峻看着眼前乱象倒也冷静,着手安排人灭火,以防再有人浑水摸鱼。 …… —————————— 棋盘被内侍搬了进来,东君执黑先行,在棋盘正中央落下一子,九微紧随其后。 两人均未言语,凝神思考,思绪沉浸在这方寸之间的棋局之中。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宁静的氛围,只闻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 九微指节修长垂首再次落下一子,坐在对面的东君静地凝视着棋盘,眼神专注而严肃,似乎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纵观全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白子已然被黑子重重包围,除了舍弃,看似也没别的出路了。 “世事如棋局……”东君落下一枚黑子,反问对面眉目冷清之人:“殿下以为此局如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九微不以为然,动作果决,舍弃了那方大好的棋局,自断一臂,从头再来。 单论棋局而言,九微并没做错什么。 他的确没必要为了一个卒子,舍弃大好局势,陷入被动,任人摆布。 断尾求生,犹待可知。 就像现下这一步,虽说白子眼下瞧着失利,但也不难看出前路一片光明灿烂。 丢卒保帅,当断则断,一贯符合九微的棋风。 只是…… “可若公子不肯,偏要强求呢?”东君这话委实是将眼前局势点到明面上了。 九微没答,无言摩挲着手中莹白如玉的棋子。 一时之间,棋局僵持不下,两相对峙,却无一人能勘破此局。 …… —————————— “当日东君斗胆,曾问殿下,殿下对公子,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时至今日,殿下可有答案?” 九微一时无言,倒不是避讳谈及此事,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想来,殿下是希望公子在任何境遇之下,都能以己为重,明哲保身。” 东君大概是能理解九微的顾虑。 “可在公子心中,殿下,早已重于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道理我都懂……”九微没了下棋的兴致,将手中攥紧的棋子放回棋盒之中,垂首轻言:“可我,离不开他。” 他爱重厘清, 这点毋庸置疑,也不吝于旁人知晓。 闻言,就连一向洞察人心的东君,也怔愣片刻,指尖陷入掌心,久久未语。 半晌,刺痛感才让他回过神来。 便知晓,这就是他的答案了。 …… —————————— 堂堂天阙之主,江湖上的无冕之王,竟然说他离不开区区掌使,旁人听了恐怕要笑掉大牙。 可事实如此, 九微离不开,更无法舍弃厘清。 为此,他甘愿舍弃复明的机会,以换两人相守一生。 毕竟,有舍才有得。 即便没了这双眼睛,九微还是九微。 可,如果没了厘清,九微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为天所不容的荒唐事。 …… 可厘清未尝如此想, 尽管他总想着九天揽月,却从未想过要那人坠入深渊泥沼之中。 若是需要,他情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九微高悬苍穹之上,永驻云端。 为此,他势必要拿到祝融花。 ……这些,九微又何尝不知。 “若无法强求,便寻个机会,毁了祝融花。”九微闲谈间盖棺定论:“若他执意,打晕了,拖回来。” “此事,交与旁人,我不放心。” 九微面色冷静,声音不怒自威,掀唇命令:”本殿,要你亲自动手。” “东君领命。” 一向如玉温润的男人,坚定的弯下了如松木般挺拔的脊背,动作优雅庄重,拱手行礼,以示恭敬。 …… ——————————— ——————————— ——————————— 不知道你们感觉出来没有,其实这在两个人的感情中, 九微永远是被动的那一个, 他隐忍、克制, 可他爱的一点也不比厘清少。 他甚至在渴求着厘清的爱,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他爱重于他, 割舍不下这个人的。 第91章 癫狂疯子 阴暗潮湿的地宫,墙壁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瞧着黯淡又诡异。 帝峻一步步逼近厘清,将捏在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亲自塞到了厘清手中。 “久闻不如一见,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可是对你十分好奇!” 紧接着,帝峻从怀中掏出一颗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慑心铃,在厘清面前轻轻晃动着。指着距他心脏之下分寸之地,冷冷地命令道:“照着这里,刺下去!” 厘清眼神空洞,毫无畏惧之色。 刹那间,寒芒乍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红的血液瞬间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溅落在帝峻的脸上,衣衫上。 帝峻并没有被这血腥场面吓到,反而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用力抹去脸上的血迹,嘴角扬起一抹癫狂而病态的笑容。 “真是啊……” 帝峻手下没有轻重,用力拍了拍厘清失去血色的脸颊,语气满是遗憾:“一直听说,我那好弟弟身边有一条颇得宠信的狗,甚至比起东君,也不遑多让。” “三年前那场刺杀,我一直以为你必然能杀了他的,却不想你那么没用……” 说罢,帝峻再次摇动手中的慑心铃,那清脆刺耳的铃声犹如惊雷般炸响,回荡在这昏暗的地宫之中,仿佛要就将厘清整个人都撕裂了。 “不过,他竟然还能留你在身边,想来你也有几分本事的。” 帝峻站在高处,神色漠然的俯视着跪地不起之人。 只见厘清正双膝跪地,身体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着,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地上,仿佛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 “没有什么比被信赖之人背叛的滋味,更能让我那好弟弟心寒破防的事情了。” 帝峻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狰狞一瞬。 然而,当目光再次扫过那倒在地上的可怜身影时,帝峻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希望这次,你还能有幸得到他的垂怜。” “可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啊哈哈哈哈——” 说完,烛火摇曳间,一阵张狂的笑声响彻四周,久久不散。 …… —————————— “厉风。” 帝峻满意收手,难言亢奋之情。 “属下在。”厉风应声而出,走到昏厥过去之人的身旁,将其扛在肩上。 “带他回去。”帝峻挥了挥手,示意厉风将此人带走。 “就……扔在苏府……”峻突然改变主意,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哦不,就扔在大街上。” 帝峻可是很期待九微的反应呢。 他为了眼前这个区区掌使,一次次破例,想来也是愿意亲自去寻他的了。 想到这里,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啊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 癫狂的笑声无所顾忌的响彻整个地宫,惹得在地宫里服侍的仆从的战战兢兢,不敢妄自靠近,都躲得远远的。 …… 不知又是想到了什么,帝峻便歇了狂笑之声。 “这个厘清倒是真对自己下得去手,只是就是不知……”等了片刻,厉风去而复返,帝峻眉眼阴郁,“究竟是真的受制于人,还是想要从中谋取什么。” 帝峻生性多疑,尽管他不认为有人蠢得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不可否认,事情发展到现在纵有波折,却太顺了。 要么就是当真是狗老天眷顾, 要么……就是有人蓄意谋划。 ——————————— ——————————— ——————————— 首先,他很癫。 其次,我知道他很癫。 怎么说,就帝峻的性格使然,他一方面疯狂嫉妒九微,一方面比起杀了他,东君更愿意看他跌落高台,风光不再。 这也是他一直不曾毁掉祝融花的主要原因之一, 就这么说,看到那朵祝融花,他就兴奋的睡不着觉。 就疯子一个,能懂。 第92章 入君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永安城里被璀璨的烛火所笼罩。经过一整天辛勤劳作的农户终于迎来了片刻宁静与放松。 炎热潮湿的夏季让空气变得闷热难耐,晚饭后,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或携妻带子、或一人自乐,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 街头巷尾弥漫着欢声笑语,仿佛将一天的疲惫都抛诸脑后。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引得众人纷纷围观。 一名身着青衫,现下满身鲜血淋漓的俊秀男子被人凭空抛进了闹市之中。围观的人无一敢上前,只能成群,围坐一团。 厘清迷迷糊糊间听到声音,头晕脑胀,强迫自己掀起沉着的眼皮向打量了一圈,心下苦笑: 这下,是当真要触怒那人了。 厘清不愿那人知晓,但想来如今也是瞒不住的。 便兀自忍着胸前巨疼,踉跄着爬了起来,艰难的分辨了方向,一步步踉跄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所经之处,鲜血直流,众人避退。 厘清看不清、甚至听不清周遭之人是如何对他指手画脚、品头论足的,只本能的朝某处方向迈出沉重的步伐。 …… 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是要惊动官兵的。 “巡防营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闪开!” 官兵们姗姗来迟,上前隔开了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 …… 酒楼之上,帝峻仰头饮尽杯中酒水,饶有兴致的从高处注视着这一切。 “来了。” 帝峻话音未落,只见一辆低调却不失雅致的马车缓缓停在主街那边。 …… 厘清身体左摇右晃,看着摇摇欲坠。 一名官兵眼疾手快,想着上前扶一把。 只是,还未及官兵上前查看,便见那白衣霜华,翩然而至,眼上覆着一层白布,瞧着出尘淡漠,不似凡人,倒像是仙人过境。 在周遭之人陷入怔愣之间,九微已然探手扶住了奄奄一息的厘清,毫不意外的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由抓得更紧些,任由这人依靠。 “殿……下……” 嗅到熟悉的气息,厘清再苦撑不住,安心昏死在那人怀中。 “……我在。” 人群蹿动,喧哗热闹间,九微低声回应,将人打横抱起,抬脚往回走。 白衣染血,终是堕入凡尘。 “喂,你们是何人?” “竟敢当街阻拦官府办案……” “来人,将这些可疑之人统统拿下!” “……” 说着,便要上身拦截正要乘坐马车离开的九微一行人。 “这位大人……” 陪同九微一直站在旁边的东君拦住了那人的动作,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这是官府的文书,还请大人过目。” …… ——————————— 东君留下负责善后,九微和厘清则坐上马车先行离开。 马车上—— “殿……下……” “公子别动,伤口又裂了。” 绿筠摊开药箱,拿出纱布,先为其简单包扎止血。 在这期间,原本安静的厘清突然挣动起来,颤颤巍巍探手去抓什么,声音更是含糊不清,显然只是无意识的行为。 “别动。”九微准确制止了他的动作,将这人不安分的手指握在掌心,低声安慰:“很快就好。” 对,不,起…… 厘清到底瞧见了他被鲜血染红的白衣,嘴唇张合呢喃着想道歉,却发不出声音。 他又怎会不知呢? 他总是这样, 总是教那人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 “省着些力气。”九微面色称不上好看,压着脾气安抚现下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让人恨的咬牙切齿却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彻底昏过去前,厘清心下苦笑: 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可没办法,受制于人, 又是那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便只能攻心为上了。 …… 不过,真好啊…… 那人再怎么如何生他气, 左右还是见不得他受苦的, 还亲自来接他回家…… 真好…… …… ——————————— ——————————— ——————————— 怎么说呢, 我崽 还是比较缺爱的呢。 不过没关系, 九微永远会无条件包容他的啦←_← 纠结标题时,想到的一句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搜了一下发现,是曹植写的《明月上高楼》中的诗句哈。 第93章 风雨将歇 朱红大门半敞,月凉如水,门前灯笼悬垂而下,随风摇曳,主院内静谧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蛙鸣,无端惹人心烦气躁。 “下手这么狠?”原本着手为厘清处理伤口的叶锦,在看到伤口那一刻不自觉偷瞄了一番坐在一旁沾血的白衣还未及更换的神色凛然的九微几眼。 见他没有丝毫意外的情绪表露,想来是早就明了…… 这人,是自己动的手。 第一次,叶锦没有贫嘴,动作麻利的为其止血,换药,包扎,走人。 连平日嘻嘻哈哈示人的叶锦都不敢多留片刻,绿筠自是也不敢多言,尽量收敛去气息,等待九微的命令。 “你也退下。” 九微动了动指尖,指腹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此时更是凝成血痂,钻心剜骨般的疼。 今时今地,九微发现他错了, 错得一塌糊涂。 …… ——————————— 帘帐内,厘清睡得昏沉,一无所知。 屏风后,九微宽衣解带,自警自省。 或许, 他本就不该如此放纵于他的。 是他未尽好管教、约束之责, 才致这人不知自尊自爱,轻言牺牲。 造成今日这般自残之局…… 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分毫。 …… ——————————— 沐浴更衣后,九微披散着乌发,水汽未散,坐在铜镜前,由着内侍为其束发加冠。 没了覆眼白绫, 镜中倒影,冷清肃杀,不近人情。 …… “殿下,东君大人求见。” “请他到书房等候。”平淡冷清的声音从帘帐内传出。 卧榻之侧,九微垂首低眉,指尖滞于空中,虚虚描摹着这人的轮廓线条。 这人, 也就在安睡之时,才是真乖巧。 …… ——————————— 残夜苍凉,注定无眠。 “殿下。” 东君立于檐下,静候那人。 九微没说什么,径直进了书房。 “如殿下所料,帝峻今夜的确在那附近楼阁上看着。” 东君如实回禀,九微意料之中。 “还有就是,今夜之事,惊动了官府……”东君见他不言语,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王城那位,仍滞留永安,望与殿下见上一面。” “不必。”这次九微没有犹豫,直接拒绝:“我与他,虽有血缘,却天各一方,互不干涉,知其安好,如此便罢。” “永安动荡……国不可一日无君,让他早些归京。” 不说别的,永安城今时今日鱼龙混杂,这对半出于帝峻之手。 大批江湖人士汇集于此,若不加约束警告,迟早是要出乱子的。 …… “说到底,永安之祸,起于天阙。” 九微沉吟片刻,继而道: “你且告诉他,永安之乱,天阙义不容辞,不出三日,必然平定。” “若他心存疑虑,留人督察便是。” “属下明白。” 东君从不质疑九微的决定,低头称是。 …… “另外,不必再等。” 九微神色平静,此刻他不仅仅是他自己,更多的是把控整个江湖的无冕之王。 “一天,本殿只给一天时间……” “时效一过,凡是不愿避退永安,与乱党为伍的江湖中人,皆视为主动挑衅天阙……” “届时,一个不留,尽数诛杀。” 寥寥数语,道尽永安风雨。 杀伐果断,不容置疑, 天阙之主,本该如此。 …… ——————————— “另外,无需顾忌祝融花,若他以此要挟,毁了便罢。” 九微从不在意那株药草,言语平静无波。 “属下领命。” 话罢,东君躬身告退,着手安排下去。 夏夜沉闷,可东君知晓: 仲夏已暮,凉秋将至,风雨势必停歇。 ——————————— ——————————— ——————————— 第94章 两相博弈 这一日注定是不平静的。 着急出城的江湖人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龙,接受审查。 凤鸣身姿英挺,负手立于城墙之上,俯瞰全局。 东君代那人前来,将其意愿一一转告眼前这位极为金尊玉贵之人。 听完东君的转告后,凤鸣沉默片刻,转身缓缓开口问道“这便是他的意思吗?” 东君抬眼瞧着这位和那人容颜相似的帝王,即便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可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与生俱来威严气息,依旧能令人退避,不敢直视。 且不说,他终究不是他所效忠之人, 更何况,东君身居江湖,与庙堂扯不上什么干系。 “是。”东君与其对视,既无卑躬屈膝,亦无谄媚讨好,落落大方。 “既如此,朕也不好强求。”凤鸣一笑了之:“在此,先替烁阳一带的百姓,谢过殿主了。” “不敢。”东君行礼离开了。 …… ——————————— 凤鸣明了那人的意思,也乐得成全。 或许, 互不打扰,各自安好,才是最好。 “想来,朕的确是亲缘淡薄的。”凤鸣眯着眼睛瞧了眼晨曦,声音平静:“旭日东升,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楮墨,遣人将那封信交于府衙。”凤鸣抬脚往回走,声音不停:“必要时,可出手相助。” “明白。”楮墨如影随形跟上凤鸣的脚步,却始终落于他半步,以示恭敬。 …… —————————— 苏府主院—— “醒了?” 听到脚步声,原本坐在梧桐树下喝药的九微稍稍偏头,平静一问。 厘清唇色苍白,拂去苏乔的搀扶,也不吭声,径直跪于九微跟前。 苏乔和绿筠相视一眼,均告退守在外围,远远看着。 “你这一跪,是想要我如何?” 九微放下手中只剩碗底的药汤,压下苦涩反问。 “是请罪,还是……逼迫?” “厘清,你想清楚再说。” 九微从不吝啬给这人机会试错, 他就算再不济, 背后还有天阙为其撑腰。 而天阙再不济, 也不至他受人欺凌,遭人轻贱了去。 …… 厘清握紧拳头,盯着地上的青砖看,不敢抬头看那人一眼。 “我知你心有不甘,也愿意给你机会试错。” “可代价……”九微话锋一转,锋芒毕露:“绝不该有损已身,更何况是性命!” 微风吹拂,枝繁叶茂的梧桐枝叶沙沙作响。 “回去。”九微也不指望他当下就能明白,“你的伤……需要静养。” …… “可我不甘心!”厘清双眼通红,声音发涩:“殿下的眼疾明明有办法根治!” “只差一点……就一点……” 厘清胸前钝痛,显然是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胸前伤口,可他无心顾及。 “殿下,让我再试一试。”厘清额头触地,再次恳求:“只这一次,让我再试试!” “……”袖袍遮掩下,九微指尖深陷皮肉,一言不发。 厘清知他这是同意了,踉跄着起身:“等回来,属下再亲自向殿下赔罪。” …… ——————————— “来人,传令下去,厘清以下犯上,从天阙除名,格杀勿论!” 苏乔远远跟着,厘清神色冷峻,一步步安排下去: “殿下伤重病危,全府戒严,除东君、叶锦以外,任何人非召不得靠近主院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 绿筠这是看向树下之人,九微一句“随他去”,绿筠便也告退下去层层通禀。 两相博弈,胜负已分。 最终妥协的始终是看似身居高位之人, 赢得始终仗着那人心软可欺。 …… —————————— 绿筠再回来时,注意到桌面上的汤碗早已然被收走。 “殿下,叶堂主说了,方才那药,连喝两日,也够殿下维持巅峰内力不足两个时辰……”绿筠对此很是担忧:“且药效过后,于身体大损。” “两个时辰……足够了。”九微抿着唇线,垂眸淡淡道。 ——————————— ——————————— ——————————— 那什么,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我本来打算至少让这两人亲一下的, 毕竟都要出事了。 标题我都取好了,就叫缠绵悱恻。 但不知道为什么, 写着写着就成这样了(>_<) 我再瞅瞅能不能补救一下下哈! 第95章 万事俱备 “将这封信带给南烛。” 厘清在主院书房待到了月上中天,掩下喉中痒意,修书一封,递给侍候在旁的苏乔。 “并告诉她,万事俱备,明日便该她粉墨登场了。” “依着公子吩咐,那位东君大人已然返回。”苏乔接过信封妥善安排下去,重新走回厘清桌案旁为其研磨墨水,“地宫被顾堂主派人炸毁,帝峻等人也已经没了退路。” “公子如此处心积虑,必能得偿所愿。”苏乔看着垂眸翻看资料,掩唇轻咳出声的厘清,心下不免担忧:“只是公子也该多加注意身体的。” “无妨。”厘清翻看完从他昏迷到现在的大小事宜,饮尽杯中早已凉透了的茶水,问:“殿下休息了吗?” “殿下……许是在等公子?”苏乔自是知道主屋尚且灯火通明的,想来也是无心睡眠的。 …… ———————————— 地宫被炸毁,再无援军,依帝峻此人的秉性,也是宁可玉石俱焚,不愿瓦全的。 那么,摆在他面前就只剩两条路了…… 东君守在主屋外,兀自凝神思量着: 两条路,一处绝峰,一处断崖。 “小柒。”东君突然睁眼看向一旁正蹲守在地上,无聊的把玩手中匕首之人。 “嗯?”祁柒疑惑仰头看他:“什么事?” “不必守在这里了。”东君将他拉起来,替他拭去衣上灰尘:“你差人去探探那处断崖,看看究竟是活水还是坚石。” “然后呢?”祁柒凭直觉问下去。 “然后……” 东君抬头望向苍穹之上,暂时被乌云遮蔽的明月:“若是坚石,你便可以回来复命了。” “那若是活水呢?”祁柒执拗的盯着他瞧。 东君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遮蔽了面前之人的视线,眉目低垂,教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又在摸他的脑袋…… 可他都不是小孩子了…… ……祁柒暗自纠结拧巴着,同时也在认真等待这人接下来的言语。 许久,久到风停擂鼓响,祁柒才听其缓缓说出口来: “那便……堵死绝峰,将人逼至断崖。” “好。”祁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再不敢直视东君的眼睛,小声应了一声。 “去。” “嗯嗯……” 在东君撤回手掌之后,祁柒胡乱应了几声,离开了。 …… ———————————— “公子……”目送祁柒离开后,东君转身看到了刚才书房出来的厘清,见其面色疲惫苍白,便道:“保重身体才好。” “劳烦挂心,无碍的。”厘清话罢朝主屋看去:“很晚了,东君也早些休息。” “我守在此处便好。”厘清不敢踏进主屋半步,但私心又想离那人近些,再近些才好。 东君最后看了一眼天边的皎月,收回视线,“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 ———————————— 厘清背对房门,同样举头望明月,一直守到室内再无光亮,听到推门声,才回头看去。 “殿下睡下了?” 不见绿筠回答,便只当他默认了。 绿筠主动避让开,没有关上朱门,行礼告退了。 檐下烛火切射进屋内地板上,厘清盯着那处光亮瞧了又瞧,估摸着那人熟睡了,看着才敢敛去声息悄悄潜入。 屋内熄了烛火,凭着影影绰绰泄进来的月色,厘清才勉强看清层层纱幔后的那抹身影。 正欲抬手去撩,指尖还未触及外层纱帘便滞于空中,久久没了动作,只满心眷恋的凝望着那人的背影。 想来,是被自己气狠了的。 易地而处,要是有人这么迫他,再好的涵养脾性,恐怕都要破功。 逮着人毒打一遍,教人知道错处还不够,非歹长了记性才好。 可眼前之人…… 什么都没做,只问他想清楚没有,纵容心中有气,到底还是放任他作为。 …… 半晌,厘清动了动僵滞的指尖,厚着脸皮想: 大概,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全数都用来克这清风霁月之人了。 平白教他清修多年, 一朝跌入凡尘,一朝前功尽弃, 搅人清净,教人时刻牵挂于他。 ……终究是他误了他。 ——————————— ——————————— ——————————— 第96章 缱绻缠绵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厘清颇为混账的想:反正他是赖定他了,左右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贪心的人,踏进那人心扉,便不可能轻易离去。 “殿下……”纱幔晃了晃,床榻之上,厘清从身后环住了那人的腰身,小声念叨着:“伤口……好疼……” …… 可惜,九微看不见,也只当没听见。 见人不搭理他,厘清也不气馁。 毕竟,总不能每次惹人气恼了,都靠卖惨了事。 那也未免太过无能了些。 …… ———————————— “殿下曾说,希望我明白,这世上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甘愿放弃心中坚持,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哪怕……是殿下也不行。” 厘清蜷缩着身体,额头抵着那人的脊背,声音很轻,却足够九微听清。 “厘清也并非不知好歹,更知殿下忧心于我……” “可殿下,厘清就连姓名都是殿下给的啊……” 四下黯淡无光,两人气息纠缠不休。 九微明明习惯了黑暗, 却依旧抗拒不了温暖。 他默许这人收紧腰间力道,哪怕箍得人心生疼。 “姓同命在。” “我与殿下期约……” “此生定当顾惜己命,万不敢先殿下而去。” …… “你压根做不到。” 可九微不信他的话, 他这个人一惯花言巧语,哄骗于他。 “往后可还有半辈子呐……”厘清揽过那人肩头,与他额头相抵,“殿下且看我能不能做到。” ——————————— 深渊不见光亮,可厘清又在眼前。 “本殿都没罚过你,可你……”九微偏头避了避这人的轻缓触碰,话说一半,又无端滞涩:“可你,怎能如此,轻贱自己?” 借着模糊光影,厘清明晰了他泛红的眼尾,心中酸涩难言,慌乱去哄。 …… ——————————— 不知是先开始的,层层叠叠的素色纱帐映出两人纠不清的身影。 “殿下,卿卿……” 厘清语调急促,心头强压着要命的情愫,小心去碰跨在他腰腹上的那人。 影影绰绰间,可见那人衣衫不整,没了平素冷淡,失了克制隐忍,火焚身。 九微看不见,却能洞悉这人缭绕在腕骨处迟迟不曾散去的吐息。 他想做些什么,可动了动指尖,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鱼水之欢,本该水到渠成,可九微对此事知之甚少。 他仅有的那么几次可怜的放纵,也是这人强势主导的。 他……不懂撩拨人心的手段。 可今晚这人有心为难,偏将他逼至如此这般不上不下的窘迫境地。 可九微不知道,若是两情相悦,无论那人做什么,在对方眼里都是变相的引诱。 眼见着那人动作青笨拙,不得要领,就连平日习惯的亲昵温存都是断断续续的…… 可厘清看得心头滚烫妥帖,修长分明的大手忽然压住他的后腰,有心帮他一把,这才得以步入正轨。 可九微依旧不适,睫毛细密的抖个不停,就连呼吸不复往昔平静,狼狈的扶住这人肩头,缓了又缓。 “你的伤……” 九微皱着眉头,强撑着要去触碰这人胸前被纱布妥善包扎如今大概率是渗出几分血丝的伤口。 “无事。”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如今哪舍得分出心思关注伤口撕裂没撕裂的,一颗心分明全系在九微身上。 看似居于下位之人便不怀好意敞着松散的衣襟仔细瞧他。 瞧他指骨泛白,神智溃散, 强撑着脊背摇摇欲坠, 海深陷,不得解脱。 ……清冷之人火热起来,才最要人命。 至少厘清自认经不住撩拨,粗暴的夺回本就奉还于他的主动权。 …… ——————————— 窗外月华浓重,长夜漫漫,何以消磨。 床榻之上,衣衫滑落肩头,虚掩着无边春色。 “殿下还行吗?” 厘清近乎挑衅的言语,并没能激起九微的情绪起伏。 说实话,他无暇顾及。 星火燎原间,他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拧着眉头,眼尾水雾氤氲,单薄细腻的脊背无端绷,再难放松。 可这人竟还有闲情逸致捧着他的脸慢悠悠渡过几分精纯的至阳内力。 九微指尖无意识的痉,自知躲不过去,只能任由这人施为,厘清便与他耳鬓厮磨,听他压抑又糜的喘息。 “你……不……” 偏这混账又来痴缠地亲他,怜惜的要去碰鬓角那处,却又堪堪偏离几分。 一枚潮腻的吻,便轻易落在了他耳骨上,动作间缱绻温柔,极尽缠绵,直烧得人心慌。 “殿下……夜还长着呢……” 纱幔晃动间,两人位置对调,青丝凌乱的铺散着,九微整个人几乎陷进枕头里,浑身蒙上一层水汽,却分不清是汗还是什么混账玩意儿。 这是一个极度禁锢疯狂的举动,凶光毕露的狼崽卸下伪装,使出浑身解数成功咬住了心心念念的猎物。 叼着猎物那块脆弱娇嫩的后颈皮肉,双眸布满血丝,猩红得吓人,难掩内心极度的亢奋与愉悦; 喉咙间更是发出低沉难耐的嘶吼声,似乎随时都可能按捺不住那种源自本能的感宣出来。 “不急,我们……慢慢来。” …… ——————————— ——————————— ——————————— 嗯……就这样了。 第97章 登门拜访 天光大亮之时,厘清满眼都是眼前衣襟松散,眉头轻拢,睡颜恬淡之人。 轻柔的为其拭去眉间愁绪,厘清不甚坚定的踏出了温柔乡。 推门而出,便见早已等候多时的苏乔在庭院里焦急的来回走动。 “东风已至,一切按计划行事。” “明白。” …… ———————————— 苏府连日戒严,药师更是前前后后进了几波人,都无功而返。 厉风更是探查到,厘清已然出逃,不知所踪。 现下看来, 慑心铃的功效已然是奏效了。 只是, 究竟事实如此,还是迷雾遮眼, 帝峻无从判断。便只好亲自去探探虚实。 …… ————————————— “殿下,这是第二剂汤药了。” 绿筠将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从食盒里取出,放置桌面上。 九微披着外衣,散着头发,捏着瓷白的汤匙搅了又搅。 他没睡多久,几乎是厘清踏出房门的瞬间便听到了响声,清醒过来。 眼下外面关于他的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可既然要骗过帝峻,九微便不得不与他见上一面,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九微面不改色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起身回了内室。 仔细算来,他们二人也是许久未见了。 ……这最后一面,也是该见见了。 ————————————— “我就知道,你这人没那么轻易去死。” 帝峻无视周围严阵以待的暗卫,朝坐在梧桐树下的神色平淡却无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九微一步步逼近。 “多年未见,想来兄长依旧光彩照人。” 九微微微抬手示意暗卫退下,帝峻便坦然自若的坐到了他对面。 “你那名掌使倒是忠心耿耿……”帝峻饶有兴致的说下去:“不失为一条好狗。” “险些我都要着了他的道,今日便见不到我的好弟弟了。” 闻言,九微不做理会,继续手下动作。 帝峻看向摆在桌面上的精美茶具,又抬眼瞧了瞧面前之人的覆眼白绫,诚心实意的问:“这些年目不能视的滋味不好受。” “有劳兄长挂念,已经习惯了。”九微风轻云淡的说着,垂首泡茶的手法娴熟,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尽显大家风范。 片刻之后,一股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你那掌使一肚子弯弯绕绕,就为了完好无损的得到那株祝融花。”可帝峻脸色便不大好看了,眼神阴郁,“到头来,还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九微将泡好的茶倾倒入杯中,也不言语,只将茶盏退了过去。 帝峻尝都没尝,将其一把推倒,滚烫的茶水便洒了一地,茶盏应声而碎。 他早该想到的, 依这人的脾性,哪怕一辈子都瞎了眼,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有时候,我真是想扒了你的皮,好看看你的内里是否真如表现出来的这般虚伪惹人生厌!” 面对帝峻的歇斯底里,九微依旧无为所动,声音平静:“按理来说,我确实该为天阙清理门户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你当如何?”帝峻十分不屑。 “把祝融花留下,我保你安全离开烁阳一带。” “哈,哈哈哈哈哈……”此话一出,帝峻霎时疯笑出声:“说来倒去,还是为了那朵花。” “你与那厘清究竟是何关系,竟能让你如此放下身段,有求于我?” 帝峻不傻,相反他很擅长抽丝剥茧抓住重点—— 他这个好弟弟,可是向来宁折不弯,轻易不会低头的。 帝峻承认厘清布局严密,洞察人心,和那个南疆圣女一度把他骗得团团转,差一点就将那祝融花白白拱手让人。 可到底是年轻啊,沉不住气。 “他可是为了那花,眼睛都不眨一下,硬生生刺了自己一剑。” “噗呲一声,鲜血溅了我一脸……”帝峻试图找出端倪,以证明他确实对那人不一样,“啧,真下得去手啊!” 九微指尖不过停滞一瞬,几不可闻却还是被帝峻轻易捕捉到了。 “你……”帝峻这些年走南闯北惯了,奇闻异事见了不少,此刻也是惊疑不定。 “你是疯了吗!” 虽然不可置信,但如此这般这么思虑下来,此前种种不合理也变得合理起来了。 …… ——————————— ——————————— ——————————— 今天早点更, 下个月我争取正文完结哈(>_<) 第98章 有求于人 “我竟不知,你堂堂天阙之主,竟还有这种癖好!” 帝峻装模作样的感慨一句:“也不怕天下人嗤笑!” 九微不语,兀自抿了几口茶水。 他越是平静,帝峻便越受刺激,几乎是口不择言: “怎么样,雌伏于人的滋味不好受?” “还是说,你本就是这般自轻自贱,不知廉耻!” “学什么不好……学当青楼妓馆的小倌,做起了皮肉生意……” “也不怕辱没了帝萧然死后留存于世的好名声!” …… 绿筠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九微却一言不发,任其于人前羞辱。 到底是他有求于人, 不说低三下四,不过几句污言秽语, 又算得了什么。 ——————————— “住嘴!” 见到眼前之人愈发口不择言、变本加厉,素日里不显人前的绿筠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便是老殿主亲子,也不该如此无礼。 只见绿筠猛地伸手一抽,原本缠在腰间那柄柔软如丝的长剑瞬间出鞘,剑身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手腕一抖,剑尖不偏不倚,稳稳地停在了距离帝峻胸口仅有一寸之处,锋芒甚至划破了他所穿的那件玄色华服。 于此同时,如鬼影般出现的厉风剑尖也直达绿筠脖颈处。 ……周围的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 帝峻微微垂首,饶有兴致的去瞧了眼那柄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他性命的软剑,甚至还有心思抬手去碰触那剑身。 “刃影……” 就在指尖触碰到剑刃的瞬间,血线便清晰可见。 “江湖排行第九,乃当世一绝。” 帝峻却浑然不觉。他只是凝视着手中的软剑,语气喃喃: “看来你身边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绿筠。”九微放下手中茶盏,尽管眼覆白绫却无端给人一种正被那双淡漠冷情的瞳眸直视的错觉。 闻言,绿筠果断收回软剑,从始至终都立于九微身后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 厉风也在帝峻示意下收了剑,犹如一把还剑入鞘般紧绷着站在其后。 “看来,你是真喜欢啊。”帝峻说这话时甚至有些怅惘迷茫。 为了一个男人,他这个秉性冷情之人竟当真情愿主动折腰,低三下四有求于他。 ……也罢。 “既如此,祝融花可以给你。”帝峻言归正传:“前提是你同我打一架。” “赢了,我自当双手奉上,若是输了……” “便也怨不得旁人,放我离开。” “好。”九微自然无不应允。 ——————————— 主院里,无风自起,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短暂交手之后,果断分开,各自占据一方。 “魔功?” “哎,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帝峻不以为意,“我既没受其影响,心智尚在,便称不得魔功——” 话音未落,帝峻再次出手,内力激荡间,衣摆翩飞。 “不过你倒是出乎意料的强横啊。”帝峻眼神闪过一丝锋利的杀意,“我还以为你如今内力不知七成,万不是我的对手呢!” 帝峻招式阴狠毒辣,招招直逼命门,却都被那人游刃有余的化解了。 不过数息之间,两人默契的拿过对方侍从的刀剑,再次缠斗起来。 寒芒闪烁,银光乍散,胜负已分。 “你输了。” 帝峻看向架在自己脖子处的细软剑锋,眼神一瞬变得懒散起来,“没意思,当真没意思。” 九微率先收了剑,置于身侧。 帝峻则将剑头也不回的抛还给身后的厉风。 “既如此,我便告知你祝融花的下落。” 帝峻转身向外走去,语气难掩恶意: “地宫之下,哪里摇摇欲坠,尚未坍塌,哪里就是有你要找的那朵花的下落。” “只不过,算算时辰,依你那掌使的愚蠢失智,怕是已经亲自下去寻了……” “你说——”说到这里,帝峻嘴角笑意越发放肆:“届时,他会不会就此葬身地宫,万劫不复呢?!” “哈哈哈哈哈哈……” ———————————— ———————————— ———————————— 首先, 大概是我个人更偏爱九微这个角色, 我觉得骂得挺脏的。 毕竟, 他骂的可是我那清冷白月光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 站在帝峻的角度来说, 这已经骂得已经很轻,很收敛了。 第99章 死要见尸 “传令,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人,把厘清给本殿绑也要绑回来!” 话音未落,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九微便已失了冷静自持,拂袖而去。 “吾等尊令!” 暗卫几乎是倾巢出动,闪身出了苏府。 苏府门前—— 九微神情冷肃清寒,与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帝峻,擦肩而过。 帝峻背倚着在苏府门前活灵活现的石狮子上面,目送那人乘车匆匆离开。 帝峻便知道自己赌赢了,可眉梢眼尾却不见半分笑意。 他自认在这世上, 他甚至比东君更了解他那好弟弟…… 可现下, 哪怕已然证实那人早已不是无坚不摧, 却又无端怅惘嫉妒! 先是东君,后来又是叶锦,现在还有一个厘清…… 为何这人就值得那么多人, 为他不计得失,前赴后继,肝脑涂地! 明明他才是修习九幽玄境, 最是冷清冷心之人, 为何,居然还能妄动凡心, 行那分桃断袖之举! ……平白让人恶心! ——————————— “厉风啊,我们走。” 又是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苏府门前,帝峻直起身眯着眼抬头瞧了瞧那刺眼的曜日,嗤笑一声,率先一步进了马车。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勉强平局。 这样的结局,可不是他想要的。 棋局尚未分出输赢,便不算完! …… —————————— “回禀殿下,尚未找到公子。” “这边也没有……” “去那边找找!” “……” 地宫入口前,九微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马车里,听着外面嘈杂不绝于耳的声响,近乎失态的捏紧了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香囊,手背青筋暴露无遗。 “继续找。” 不容置疑的命令从车窗飘了出来,无一人敢暗自窥伺一眼,只低头做事。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如同巨兽咆哮那般,大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力按下,整块土地都深深地凹陷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瞠目结舌,心尖不由自主地颤栗不止。 “那边是不是塌了啊!” “公子……公子还能活着吗?” “这……还有必要再找……” “不会说话就闭嘴!”苏乔本就心急如焚,此刻更是毫不客气的踹了那小厮一脚,怒骂:“还不快去找!” “是是是……” “……” —————————— 余震之声,惊了马匹 ,好不容易被马夫降服,“殿下您还好吗?” “……” 马车了,光影摇曳几下便彻底没了踪迹,九微扶着马车壁,整个人如同陷进深渊泥沼中,呼吸不畅,动弹不得。 “去找……” 九微近乎失声,指尖深陷进掌心皮肉,彻底没了声息。 从烈日高悬,到暮色四合,没有人敢质疑九微的命令,埋头翻找着。 闻讯匆匆赶来的叶锦和东君对视一眼,心里也是咯噔一跳,罕见的沉默了。 众人都明了,厘清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却又不敢言。 “下雨了……” 屋逢偏漏连夜雨,叶锦心情复杂,缓缓抬手接了接自天空坠落,径直砸在他手心中雨滴,冰冷,刺骨。 仲夏已过,寒秋将至。 “传令——” 马车里暗沉无光,九微动了动僵硬涩滞的指尖,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调令天阙所有人,赶赴烁阳,不得有误。” “活要见人,死……”九微几乎认命了,哑着嗓子将话补全:“死也要见尸。” 说完这话,九微心中一潭死水,在激不起半点涟漪,声音无喜无悲:“去办。” “是。” …… —————————— 城门口,马车上, 帝峻凭窗回望,瞧了眼这座烟雨繁华,纸醉金迷的城池。 然后,毫无眷恋松了车帘,车马远去。 …… 此间逍遥日,非他梦中乡。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且看来日。 …… ——————————— ——————————— ——————————— 第100章 得窥天光 废墟之下,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静静躺在残砖断瓦形成的密闭空间里,指尖似是无意识的抽动两下。 鬓角鲜血直流,厘清神志不清的眨了眨眼,抽离般冷眼瞧了着他现下的处境,再度阖上沉重的眼皮,几欲昏迷。 ……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之时,一片漆黑里,似似乎乎有细微光亮晃过,厘清下意识追逐,便瞧见污水正透过几不可察的缝隙氤氲流连,迟迟不肯落下。 恍惚间,他似乎又昏死过去。 …… 又不知过了多久,厘清迷迷糊糊间积攒了一些力气,下意识抓紧了被他护在心口处的雕花木盒,思绪混乱。 他不知道他为何重伤昏迷, 落得这般不见天日的狼狈下场。 他甚至记不太清, 他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几何。 只依稀记得, 胸前那方完好无损的木盒里, 似乎装着什么重要东西, 和嘴里无意识发出的破碎音节。 “……殿……” “……唔……” “……嗬……” “……痛……” “……” —————————— 啪嗒—— 越来越多的水珠聚拢在一起,最终不堪重负啪嗒一声重重砸在残垣断木上,滴溅到厘清沉重的眼皮上 。 厘清不自觉睫毛颤动几下,恢复几分清明,只觉周围模糊又喧嚣,吵得他头疼欲裂。 …… “嗬……” 除了几声几不可闻的破碎音节外,厘清再没有力气去弄出声响以吸引旁人注意。他只能如同一滩烂泥那般,龟缩在原地,任由鲜血流失,静静等待既定的死亡。 …… “找到了!” “是公子!” “公子还活着,还活着!!!” “快来人啊!” “快来帮忙啊!” “快!” “……” 此时的厘清早已没了时间的概念,麻木僵硬的躺在冰凉的泥地里,几乎失神的瞧着,头顶那片天地撕裂开口子,光线朦胧间又变得刺目眩晕。 “公子?” “公子,能听见吗?” “公子,公子……” “……” “吵……”人影蹿动,厘清含混不清的咕哝出声,声若蚊蝇:“疼呜……” 潜意识里,他觉得有人应该在的。 那人应该哄着他,顺着他的。 可他没有,他没有…… …… 在厘清还没想清楚究竟没有什么之前,意识已然背离他,昏沉迷糊陷进无尽深渊里,不停的下坠,迷失。 …… ———————————— “还好……好,……救……” 灯光摇曳中,厘清是被疼醒的, 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拿着分量不轻的铁棍沉闷的揍了一顿,哪哪都疼。 “……动……什么……” “……按……好……” “噗(不)……” “……什么……吐……” “……说……玩意……” “……不……嗬……嗬……” …… “说得什么玩意啊!”阴雨绵绵,叶锦却急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替他缠好脑袋上的伤,还没来得及处理身体上的伤,这人便不安分挣扎起来。 嘴里也不知道究竟在念叨着什么,拒不配合。 “盒子,你……木盒……是……”有道白影上前几步,挡在厘清面前,声音清泠泠的,好好听。 “……痛……还(好)痛……” “……疼……” “……” 厘清拼命挣扎,如抓着渊泽浮木那般,抓住了什么,便全然不顾那人意愿,死活不肯再松手。 叶锦眼疾手快给他来了一针,厘清彻底昏死前,眼角一行泪滴滑落。 他不知道,有人轻柔替他拭去泪痕,更不知那人从始至终都没人挣扎的意思,食指全程任由他攥得死紧,麻木泛白也不曾挣动过分毫。 …… —————————— “公子伤势过重,夜里大概率会起热,熬……熬过去就好了。”叶锦甚至不敢看九微的神情,匆匆将话不全活了,就又马不停蹄的去看人煎药去了。 他也不敢劝九微休息,毕竟他喝了那两碗虎狼之药,眼下药效已过,想来也是不好受的。 可九微如何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能熬过今夜,自然也就能活下去。 可若熬不过去…… 大概也就一命呜呼了。 …… ——————————— ——————————— ——————————— 我想了想, 其实如果厘清今天死在这里, 那他就毫无疑问 就会成为九微心中不可逾越的存在。 九天之月一时被人揽入怀, 届时,也不过大梦一场, 如同镜花水月般的存在。 梦醒时分, 九微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天阙之主。 九重天阙依旧屹立不倒, 所有人都在, 唯独再没了掌使一职。 (>_<)怎么办, 我越是这么想,就越想这么干! 第101章 强求不得 后半夜,雨还在下,寒气逼人,绿筠动作轻巧的虚掩上房门,守在外室。 自废墟下扒出这人起,九微便如一把满弓的弦,时刻紧绷不敢松懈,却又必须强迫自己冷静克制。 “厘清……”太久没有喝水的嗓子发哑发涩,九微低语喃喃,却不曾听到任何回应。 半晌,九微才探出冰冷的指尖,轻缓的覆在那人心口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指腹下脆弱微弱的震颤依旧不足以平复那人的心有余悸。 说好的量力而行, 结果依旧选择孤掷一注, 命悬一线。 …… 也就此时,夜深人静,四下无人,那人积压已久无处宣泄的情绪才敢隐秘破碎的决堤。 “这次,我便不同你计较了,你……” 原本端坐着的九微缓缓压弯下挺直如松的背脊,轻轻将自己的额头贴近他滚烫的额头,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 “厘清……活下去……” 只见那人肩头止不住的颤抖着,似乎在努力克制什么,声音低哑无助。 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时至今日,九微早已不再是那个清冷孤傲、高不可攀的天阙之主。 命运如此,要他立于山巅,无坚不摧, 却也一度,要他跌落神坛,卑躬屈膝。 高山霜雪,尘缘满身,不复傲骨。 说到底,任他再清如谪仙, 在爱人生命垂危,濒临死亡之际, 也不过是个 强求不得,折腰跪乞的俗人。 原来, 这世上的爱别离,求不得, 竟都一个样儿。 …… ——————————— 灭烛却延明月,揽衣先怯微凉。 偏院里,叶锦随意披了件外裳就推开了房门,见左右他也睡不着,便准备洗漱完先去熬药。 …… “叶堂主,日安。” “日安个屁!”叶锦跟点了炮仗似的,骂骂咧咧:“老子这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绿筠:“……” 绿筠完全不敢吱声,叶锦便风风火火的推开房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想来,公子应当是扛过去了?” “正是,天蒙蒙亮时,公子已经退热了。” “那最好不……”过了。 进了内室,见那人就这样蜷曲着身子守在床边,叶锦眉头一皱,话音一转:“不是,你就放任你主子这般睡了一夜!” “这……” 绿筠也没有办法, 话说昨晚他一直守在外室,后来见内室没了动静,便进去瞧了眼。 见床前那抹单薄的身影伏在床沿,似是昏了过去,吓得绿筠差点尖叫出声,加快脚步上前一探。 幸好,那人虽面色有异,但呼吸平稳,想来应当只是精疲力竭,昏过去了。 绿筠本想叫醒那人,可在上前一步看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十指之时,鬼使神差的没有惊醒那人,只是去寻了条厚一点的毯子,细细搭在那人沾染上灰尘血污的白衣之上。 …… 还没等绿筠说出个所以然,叶锦已然上手了,粗暴的就那原本搭在九微身上的毯子揭开。 见那人面色潮红,呼吸听着也比平日重了不是一星半点,叶锦脸都绿了! 一个两个的, 连生病上赶子一起来吗?!!! “快把你家主子扶起来,我估摸着他也烧糊涂了!” …… ———————————— 一通忙活之后,叶锦看着并排躺在床上一个赛一个难搞的两人,很是无语。 一个半死不活,保不齐都要失忆的人! 一个内力尽失,保不准何时才能恢复! 叶锦一个头两个大,拍拍屁股走人了。 绿筠:“……” 还在没过多久,叶锦又单手拎着药箱,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厮,一同进了内室。 给里面那个眼疾手快的扎成了刺猬,给外面那个把把脉,眼神像是要刀人。 一旁的绿筠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泄愤似的,揪着一个泛着寒光的银针也给了九微一下。 ……九微瞬间也昏死过去。 绿筠:“……” 目睹这一切的绿筠不自觉后退两步,总觉得此人怕是连他都要扎几下才肯罢休。 …… ——————————— ——————————— ——————————— 灭烛却延明月,揽衣先怯微凉。 ——宋·陈师道 《清平乐·秋光烛地》 我认真想了想, 还是将那种be感的情节 放在番外篇。 毕竟,我写的是小甜文哈-_-|| 第102章 告一段落 “罪人云逸,拜见殿下!” 下午,主院书房里,一人静坐在主位,一人跪地请罪。 “说说你知道的。”九微此番受寒发热,没几日怕是无法根除,此刻也是强撑着病体坐在这里。 “地宫被炸之前,小人和妻子从密道逃离的路上曾碰巧见到过公子。”云逸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囊,双手奉上,直言:“公子将此物交给了属下。” 绿筠将那香囊接过,递给了九微。 “公子只说说,殿下见了这香囊自有定夺。”云逸如实相告:“之后,便从那甬道里消失了。” 九微兀自捏紧了香囊,嗅着那安神香兀自沉默许久。 …… ——————————— “当日你既向本殿请辞,便是有了比起效忠天阙来说,更好的去处,本殿自然无不应允。” 九微看起来并不打算深究,语气格外平静。 “云逸,你我也算年少相识。纵有过错,所幸并未透露天阙机密,本殿便不会杀你。” “此生能得一人相知相许,相守一生……” “想来,这天下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到底是多年情分,九微是真心为他找到归宿而感到欣慰的。 “既然有了决断,便一生长留永州。” “属下……”云逸跪伏于地,满心惭愧,“多谢殿下成全。” …… “听叶锦说,妙音娘子为你诞下一双龙凤胎。”正事说完,九微示意他起来,聊起了闲事:“也算有惊无险,恭喜。” “我差人送去了些小物件,聊表心意,勿要嫌弃。” “那是孩子的福气。”云逸怎会嫌弃,行礼道谢:“有劳殿下挂心了!” ……至此,永安之行,勉强告一段落。 —————————— 天阙八年,初秋时节 离开永安的前夕,已经三日了,厘清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可愁坏了叶锦,他又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人,犹犹豫豫,再三思虑,还是决定和九微谈一谈。 “那什么……” “主要还是头部被柱子重创,脑中淤血未散,这才迟迟未醒。” “也许明天,也许下一刻,厘清就能苏醒。”叶锦谨慎说下去:“但又或许,他这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对此——”见九微神色无异,叶锦叹息:“我学艺不精,实在束手无策。” “承认了?”九微是笑着反问他的。 承认什么? 老子给你脸了? 这话我说得,你能说吗? 能说吗?!!! 叶锦忍不了一点,眼看马上就要炸了,九微及时制止:“去休息。” “你这几日,在我眼前晃得我头晕。” 九微下了逐客令,叶锦张了张嘴却没能说什么安慰的话,灰溜溜的走了。 关上房门前,叶锦回头瞧了独自坐在桌前喝茶的九微,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直觉九微变了, 可他眉目分明清淡如昨, 就连心性都不曾更改分毫。 …… —————————— 夜里,九微沐浴后,一身水汽进了内室。 绿筠为其放下帘幔后,留了一盏昏黄黯淡的烛火,便躬身退下了。 …… “别怕,我在。” 九微倾身覆过去,在他耳边低语着,几缕发丝倾泻在厘清胸前,模糊了那人如玉的容颜。 ……三天了,可九微坐在这里依旧能依稀嗅到空气中残存的血腥气。 半干的乌发披散在肩头,九微坐在床沿,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探出的指尖搭在他掌心,继而紧紧交握着。 “厘清,你舍不得的……” “你不会,让我等太久的……” “对吗?” ……两人交握相贴的掌心逐渐升温,有了热意,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经久不息,仿若回应。 九微指尖在他掌心很轻的蹭了一下,似是在眷恋他的温度。 半晌,九微很轻的笑了一下,叹息着骂了一句:“小骗子。” ……明明都说了要量力而行的。 画烛残泣,垂泪天明, 九微就这样枯守了一宿。 …… ———————————— ———————————— ———————————— 第103章 重返天阙 次日一早—— 晨曦之下,九微抱着昏睡不醒之人步伐轻缓沉稳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一步步离开了苏府。 绿筠先一步登上马车,撩开车帘,待九微抱着人跨进车厢里。 待安顿好一切,绿筠这才从马车里退出来。 车夫扬起马鞭,正要驱车离开。 “等一下!” 南烛从街道巷口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拦下了马车。 “南烛姑娘有什么事吗?”绿筠唇角带着得体的笑意走上前询问。 “我听说苏公子受了重伤,想在临行前来探望他一下。”南烛看向中间那辆宽大的马车,神情难掩担忧。 “公子至今昏迷未醒,怕是不太方便。”绿筠代九微婉拒了。 “那——” “那可以见见苏公子的心上人吗?” 南烛捏紧了裙摆,鼓足勇气问:“我可以见见你们那位殿主吗?” “这……”绿筠有些为难,偏头看向车帘。 “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九微单手撩开车帘,显然是应下了南烛的请求。 这人的声音……好好听哦!!! 南烛不由得心神一动,循着声音望去。 眉目清隽如画,面如冠玉,风华绝代。 可能是因着眼上覆着白绫的缘故,人们很容易忽视他的容貌,反而被那人仿佛与生俱来的清冷疏淡所吸引,让人情不自禁联想到冬日里傲雪凌霜的寒梅。 南烛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等反应过来,南疆圣女默默捏紧了拳头。 虽然这么想不对,但她还是心下忿忿。 苏清那狗比,真是好福气啊! 换我,我也爱啊! 简直惊为天人! …… 当然,无论心下如何腹诽,面上南烛还是很正经的。 “就在苏清出事前,他曾到集市上找过我。”南烛放缓了语气,不敢再盯着对方看,“他在一处铺子上买了一对红绳,就放在了他腰间的香囊里。” “想来,是要送给他的心上人的。” 说到这里,南烛不由叹气,为什么好看的人都早早心有所属,教她情何以堪啊!!! “我想着,既然他还未醒,就多嘴提一句,还望殿主勿怪。” 南烛主要还是怕人真醒不过了,好歹还是要给他心上人,尤其还是这么好看的心上人,留下些什么的。 ……总归是个念想不是。 “有劳南姑娘亲自跑这一趟了。” 尽管九微早已知晓,但依旧诚心道谢,掌心贴在马车里这个睡着了就不肯醒之人的脑袋上面,轻轻抚了几下。 “今时多有不便,待日后,南姑娘若愿意,可随时来天阙做客。” “届时,想来厘清必定会好好招待姑娘的 ” “告辞。” “一路平安啊!” ……目送马车悠悠驶向城门口去往远方,南烛也转身离开了。 她也该动身返回南疆了。 江湖之大 有缘再见! ———————————— 九重天阙—— 先九微一步返回天阙的叶锦静静地伫立在山门前,目光凝视着那块高耸入云的巨大石碑。 只见石碑上苍劲有力书写着九重天阙的四个大字,宛如龙飞凤舞般,气势磅礴。 山间空气清新,远离尘世喧嚣纷扰,宁静祥和。 叶锦深吸了一口气,难掩欢喜,有感而发:“果然呐,我还是更喜欢待在天阙,哪也不去啊!” “你那是懒散惯了!”顾琴当面拆穿他。 …… —————————— 初秋凉气发,庭树微销落。 凝霜依玉除,清风飘飞阁。 九微等人回到天阙已有两三天了,可厘清依旧昏迷不醒,睡得安详。 叶锦都要愁死了,一天到晚恨不得跑来看上八九十遍,嘴里还念念有词。 “怎么还不醒?” “你不会就真伤着脑子,怕别人嘲笑你,才不愿醒?” “……” 时间已久,叶锦更是逐渐离谱。 “今天那谁背着你去见了一个大美人,并且相谈甚欢。” “你再不醒,那谁就不喜欢你了!” “喂,快醒醒!!!” “你再不醒,那谁就要移情别恋了!” “再不醒,那谁就要成婚了,而且对方还不是你!” “……” 一旁的九微忍无可忍,让绿筠把人请出去了。 叶锦撇嘴,很不情愿的又幽幽补了一句:“都快早生贵子了!!!” “绿筠,请叶堂主离开。”九微低头抿了口茶,直接下了逐客令。 “哼,我自己走!”叶锦兜里揣着雕花木盒,溜溜达达离开了。 …… ——————————— ——————————— ——————————— “初秋凉气发,庭树微销落。 凝霜依玉除,清风飘飞阁。” ——出自魏晋·曹植《赠丁仪诗》 第104章 听天由命 药庐里—— 叶锦正要打开那木盒,门啪的一声被人粗暴推开,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木盒扔了。 “叶锦我……” 叶锦深吸一口气,将木盒轻轻放在药台上,转身走了过去。 “嘶——” 祁柒疼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叶锦凶神恶煞的揪着来人的耳朵,语气不善:“要死啊!” 祁柒:“……也没到要死的程度。” 叶锦:“……” …… “睡,找我什么事儿?” 叶锦放过了他,踱步站回了药台边,谨慎的打开了案板上的雕花木盒。 “就是我觉得我生病了。”祁柒抬手碰了碰自己被揪得通红的耳尖,很是纠结却又十分笃定的说下去:“我不正常!” 与此同时,祁柒和叶锦头脑一清。 未见其形先闻其味, 祝融花清香扑鼻,凛冽生寒。 定睛一看,这株花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幽暗色调,幽幽散发着暗光,仿佛是从黑暗深渊中绽放而出; 花瓣层层叠叠,精雕细琢,令人咂舌惊叹。经阳光那么一晃,更是青蓝交加,星光点点,熠熠生辉。 …… “是祝融花没错了。”叶锦难掩激动,甚至很想去碰一下,但还是忍着严谨的戴上了白手套才敢去碰。 “这花真的可以治好殿下的眼疾吗?”祁柒冷不丁站到叶锦身边好奇出声询问。 叶锦:“……” 叶锦啪的一声把木盖用力合上,怒目而视。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聊聊你的问题。”叶锦笑眯眯说,甚至十分贴心的询问:“你觉得呢?” “当然可以。”祁柒完全不能意识到叶锦想刀人的复杂心情。 “说 ”叶锦彻底不抱期望了,很是心累。 “我觉得我这里怪怪的。”祁柒指着自己胸口问:“它是不是生病了?” “心口疼?”叶锦不得不严肃起来,问:“具体怎么疼?” 叶锦:“是心慌,还是心绞痛?” 祁柒:“都不是。” 叶锦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询问下去:“那是什么?” “我这里总是控制不住砰砰乱跳。”祁柒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不疼,但是我……” “但是我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祁柒一脸真诚,坦诚极了:“它会让我拿不稳刀的。” “·……”叶锦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平日里木讷寡言,却已然到了谈婚论嫁年纪的男子:“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这不是生病了,是红鸾星动了!” “红鸾星动?”祁柒不理解,接连发问,问得叶锦心头一梗。 “那是什么星?” “它为什么会动?”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要不……”叶锦诚恳给出建议:“你去找东君问问?” “想来,他是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的。” 祁柒:“真的吗?” 叶锦:“真的呢~_~” 祁柒:“哦,好。” 叶锦:“慢走不送呢~_~” 祁柒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弄说不明白哪里不对,只好先离开了。 …… —————————— 下午,九重阙里 叶锦在绿筠的带领下步履蹒跚的进了九微的寝殿,没见到人也不在意,径直找了靠窗的地方透透气。 内殿里—— 原本在调息的九微听到动静回过神来,松开和厘清交握着的五指,将这人腕骨上系着赤绳的手腕拢在了薄被之下。 这才不急不缓的起身去了外殿。 “喏,药配好了。” 叶锦撑着下巴侧目去看那抹白衣朝自己走来。 九微在他对面坐下,并不插腔。 “两点……” 叶锦尽量将利害关系跟他讲明: “第一,在喝之前,我需要封了你内力。” “你之前在烁阳,喝的那两碗虎狼之药本就对你身体损伤极大,你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得到。” 说起正事时,叶锦从不含糊。 “这几日,你又私下耗费内力为厘清疏理经脉,想来也到了强弩之末了。” “喝完这碗药之后,你就自行去后山。” “……” 九微一时无言,兀自思忖着什么。 叶锦知他犹豫,但他必须这么做。 “你们心意相通,再加上修习功法相生相克,想来即便厘清尚在昏迷之中,仅仅只是无意识释放的内力,也够你喝一壶的了。” “是以,前往冰室涤清内力,刻不容缓。” 九微没有反驳, 因为他很清楚,叶锦说得没错。 “第二,这药一共分三次喝,每半月喝一次。” “喝完,不会立刻复明,那不现实。” “什么时候恢复,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届时,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 ——————————— ——————————— ——————————— 明天,明天厘清就能醒了哈。 第105章 为之动容 北斗垂苍莽,明河浮太清。 叶锦将利弊道尽,看向窗外迢迢星河。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又是一阵沉默,叶锦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九微,你开心吗?” 自从他成为天阙之主后,叶锦就几乎很少叫过他的名字,一时之间乍然听到,九微有些怔愣。 ……待九微回过神来,反问他: “怎么会这么问?” “当初,我撺掇着你选掌使,又在你顺势选择厘清后时常在你耳边提起他……” 叶锦停顿片刻,坦然道:“我也确实存有私心,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在你身边,好教你至少看着不要那么孤寂。” “却没料想到他一个七情都搞不明白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竟会胆大包天到对你生出情爱之心!” “更不曾料到……”叶锦说这话时颇为咬牙切齿,抬头看着他清俊的面容:“这人竟真把你硬生生拽入这万丈红尘里……” 也许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叶锦看得甚至比东君还要清楚明了些: 他知道,在两人这段感情里,乍一看风轻云淡的九微,实际上用情不会比厘清少到哪里去。 两人得以圆满倒也罢了,可事实就是厘清为了九微甚至不惜以命相搏,如今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也不知何时才能醒。 唉,叶锦忧愁叹息: 今时今地,回首往昔, 竟也不知,他当初一片好心, 究竟是好,还是是坏。 …… “不必担心。”面对好友的忧虑,即便冷清如九微也会为之动容:“我有分寸。” “分寸?”叶锦神色复杂,“呵呵!” “你哪里有什么分寸啊?” “我难道还能不知道?” 叶锦看向对面那人,目光悠悠,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 “凡事只有厘清想,但凡他多磨你几天,你还在乎什么分寸?” “怕是张口就能答应下来!” 叶锦越想越气,越想越咬牙切齿! “不争气啊!” “堂堂天阙之主,断袖断了就断了……” “在那什么事上,竟然还是下面……” “叶锦!” 九微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了他越说越没个分寸的胡言乱语。 “哼!”叶锦自知自己扯远了,于是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药快凉了,趁热喝。” 话虽如此,但叶锦瞧他那沉静淡漠的样子莫名警惕的问了句,“你不会不想喝?” 说罢,九微还没回答,叶锦倒是心里一咯噔,直觉自己猜对了。 厘清为此昏迷不醒,他不会不喝?! 九微一时无言,指尖摩挲着系在腰间悬挂着的安神香囊。 为了那一味药材, 厘清险些失去性命…… 叶锦知道他在想什么,苍白无力的安慰:“这不是没事嘛,公子他虽说昏迷不醒,但所幸性命无虞,迟早会醒的,你信我!” “这味药可是厘清拼上性命才拿到手的,你应该不会让他白白冒险?” 九微依旧没说话,叶锦有些慌,正要找补:“那什么,你不会是不愿意治……” “不会。”九微及时开口,否定了叶锦的胡思乱想,“我不会的。” 他不会教那人一番心血白费的, 他其实, 也很想亲眼瞧瞧那束光亮 毕竟, 那可是他黯淡岁月里, 惟一一抹独属于他的 浓墨重彩。 …… “那就好。”叶锦顿时松了一口气,催促道:“喝,现在就喝。” 九微也没再废话,待药再凉些就端起一饮而尽。 “蜜饯,不要吗?” “不用。” 九微没去接叶锦递过来的蜜饯,任苦味在口腔里蔓延。 “好。”他不要,叶锦便自己吃了。 “给你最多半个时辰的时间同那谁道别……”叶锦自觉十分通情达理,“然后,乖乖去后山涤清内力!” “还有,你刚刚喝的那碗药里,就有抑制内力的效果。”叶锦不放心提醒,“你心里有数就好。” “我在楼下水榭里等你。”叶锦生怕他按照神医的医嘱行事,决定还是需要监督一下下的。 废话完,叶锦和收拾好桌面的绿筠一道离开了寝殿。 —————————— —————————— —————————— “北斗垂苍莽,明河浮太清。” ——出自宋陆游《秋夜纪怀》 第106章 灯下黑 寝殿里—— 九微转身回了内殿,素手挑开层层纱幔,在床榻边驻足站立许久,才缓缓坐下。 “厘清……” ……九微摩挲着腰间的安神香囊,绳结和字条还尚在其中藏匿着。 他从没问过对方, 何时学的盲文,是否学的艰难, 厘清便也从不主动提及。 “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九微俯身凑到他唇边,轻声软语:“我等着你亲手为我系上绳结。” …… ——————————— 九微本不欲让人跟来,奈何同样拗不过叶锦,便一言不发随他去了。 后山石门前,叶锦非要亲眼看着九微进入冰室,“去,进去。” 九微:“……”简直比厘清还要难缠。 “回去。”不论心里如何想的,面上九微还是十分冷然劝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径直往前走。 石门轰然打开又轰然落下,叶锦险些哭了。 夭寿啊,真没想到, 有一天不说笑脸相迎,他竟然真的会主动来送那人进冰室。 换做以前,但凡听说那人要去后山,叶锦能黑丧着脸十天半月都不理他!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叶锦晃晃悠悠转身踱步往回走,心想:等那谁醒了,他肯定是要那谁赔他些珍稀药草的。 毕竟,他都替人送那谁进冰室了! 少说,也得十来株百年雪莲来赔! 哼╯╰ …… ——————————— 这天一早,叶锦闲的没事干,便日常来找厘清碎碎念。 不知道厘清习没习惯,但反正绿筠是习惯了。 “叶堂主,早。”绿筠嘴角带着得体的笑意,朝叶锦问安。 “早。”叶锦傲娇回了一下字后,溜溜达达进了寝殿。 见人已经睡得跟死猪似的,叶锦谨慎的左右看了看之后,小声碎碎念: “那谁真的不要你了!” “你看,他这几天都没来看过你!” “你再不醒,那谁就要另娶新欢了!” “快醒醒……” “叶堂主!” 刚好听到最后两句的绿筠开口打断了叶锦的胡言乱语,“堂主这般造谣可不好。” 叶锦:“……”不是没人吗?!!! “哼╯╰”叶锦傲娇望天,只当他没听见,当着绿筠的面又诽谤了一句:“他真的不要你了!” 一字一顿,跟真的似的。 绿筠:“……请。” 叶锦在绿筠的再三驱逐下,不得不走人了。 …… ———————————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碎碎念起了作用,当天下午叶锦再来替厘清检查的时候,意外发现人不见了。 叶锦:“……醒了?” 绿筠:“……完了!” 叶锦和绿筠相视一眼,直觉自己要玩完。 毕竟受人之托,不说忠人之事,但至少也应该把人看住了! 但现在……连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快来人!” 叶锦心里一跳,连忙查人去找,甚至去找了刚从永安返回天阙的东君都惊动了。 …… 最后至少可以确定,厘清应该还在天阙,不存在昏迷之中被歹人带离天阙的可能。 幸好,还有救! 叶锦不敢欺瞒,又亲自去了后山。 主要还是心虚啊! 其实他一直没告诉九微的一件事就是: 厘清好巧不巧砸到了脑袋,说不准会短暂性失忆也不一定。 这眼下人不见了,这事儿就十有八九了。 毕竟,若是没什么事儿,怎么会好端端躲起来呢! 叶锦生怕他是因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一时冲动,直接下了山,那就完了。 …… ——————————— 后山—— 听了叶锦的叙述,九微强行结束了调息,踏出了冰室。 “加派人手巡逻,务必把天阙守好。” 只要不出天阙,便迟早能找到人。 按照叶锦所言,东君已然派人把天阙翻了个遍,可唯独遗漏了一处。 ……灯下黑 思及此,九微拂袖离开了后山,径直回了寝殿。 —————————— “殿下……” 守在九重阙里的绿筠见到来人,连忙跟上前。 九微没应声,直接推开了寝殿大门。 “殿下小心!” 九微刚推开门,一把锋利的匕首便抵在了他的脖颈处,伴随着一声警告:“别动!” “公子,那是殿下啊!” 绿筠不清楚内幕,指尖已然碰触到了腰间的软剑,以备不时之需。 “退下。”九微无所谓抵在脖颈处的匕首,任由厘清把他推了进殿里。 门啪的一声被人由内关上,徒留绿筠站在外不踌躇不决。 绿筠:这到底要不要管啊! …… ——————————— ——————————— ——————————— 第107章 本能反应 九微能想到的,东君自然不遑多让。 带着侍从赶过来时,绿筠正守在殿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东君了然一问:“公子在里面?” “正是。”绿筠忧心忡忡回答:“但公子似乎不太对劲。 两人就在门外,也没刻意压低声音,以至于殿内的厘清也听的一清二楚。 “叫他们都退下!”厘清焦躁难安,低声威胁。 “……”九微喉结几滚动却好半天没能发出声响。 “让他们退下!”厘清耐心告罄,不由握紧匕首,意欲伤人。 “不必守在这里,都退下。” 九微不是察觉不到这人的不安和焦虑,也愿意尽可能先安抚住他。 “是。”闻言,东君和绿筠等人双双退避,远离了寝殿。 …… ———————————— 听到脚步声远离,厘清这次有心情好好端详面前之人。 “你看不见啊?”厘清依旧没松匕首,瞧着他覆眼的白绫不自觉问出口。 没等人搭话,厘清便又问:“这里是哪里?” “如实回答!” 当然,九微方才的行为,并未降低厘清多少警惕,反手抵着的匕首离那人脖颈处的皮肉又近了一点,险些划破九微。 九微倒没怎样,反倒是厘清瞳孔一缩,下意识松了手。 于是,匕首就直直插在地板上。 厘清一时恍然呆愣,低头去瞧。 怎么会…… 他怎么会因为怕伤到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人,下意识就松开匕首呢? “这里是天阙……也很安全。” 九微说不上什么滋味,总之酸涩难言。 这个人,即便失忆了都不愿伤到他。 “你是天阙掌使,厘清。” 几不可闻叹息出声,九微拉住他的手,不容这人挣扎的,将让带到了桌边坐好。 “别动,伤口渗血了。” 九微指腹触及到这人手背绷带上面渗出的血丝,清润的嗓音带着淡淡的不悦。 “你是谁?” 仅仅只是触碰,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他甚至无法抵触这样的感觉。 ……这样很不对! 于是,厘清坚定的抽回手——他讨厌不受控制的感觉。 “九微,你也可以称我为殿下。” 九微回答的简略,厘清在心里把眼下的情况捋了捋,问出关键问题: “那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九微:“……” 烛火明灭不定,一向冷静自持的九微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 “你……” 正当九微语塞难言之际,叶锦说时迟那时快,直接破门而入,九微莫名松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九微打心里认同:其实做事毛躁、风风火火,也没什么不好。 嗯……至少, 在如今这般情形下,出现的很及时。 厘清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了注意力,回头瞧来人,心里默默吐槽:为何这人竟如此不知礼数。 “原来你在这儿啊!”叶锦不明所以走上前,想拍理清肩膀,却被人不加掩饰的嫌弃躲开了。 叶锦:“……” 叶锦呼吸停滞一瞬,一时嘴快:“你还真失忆了啊?!!!” 说着,叶锦心里发虚,眼神一飘,就要去瞧那谁的神情。 “那什么……”见九微神色平静,接受良好,叶锦挠了挠鼻头,很是尴尬。 “好,失忆便失忆了。” “啊哈哈……总会想起来的。” “那既然没什么事啊,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哈!” 随即,叶锦脚底生风,麻溜走人。 途经水榭,还十分善解人意的交待一句:“公子和殿下有事相商,不便打扰。也没什么事,就不用守在这里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散了,都散了!” “哈哈哈……” …… ——————————— ——————————— ——————————— 厘清眨巴眨巴眼:我们什么关系? 九微:指尖一僵,深入沉思。 叶锦:我来了! ……尴尬jpg 叶锦:我走了,你们慢慢聊哈! 第108章 似曾相识 殿外暮色蔼蔼,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寝殿里,内侍匆匆点了几盏灯后,悄然退下。 绿筠翻找出药箱,从中拿出纱布和药膏,准备替厘清换药。 “不要!”厘清谨慎的后退两步,拒绝绿筠的靠近。 “这……”绿筠拿着绷带伤药停在原地,不敢强行为其包扎。 “我来。”九微示意厘清坐过来。 于是乎,厘清就乖巧的坐着,任由眼前这个眉目清隽之人为他重新包扎手背上的渗血的伤口。 “我饿了。”手背上的纱布还没缠好,厘清冷不丁冒出一句。 九微:“……” 绿筠:“……” “在寝殿用?”九微约莫着他现在是不愿见人的。 “嗯。”厘清闷声答好,垂眸盯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的给自己手背上缠好的绷带并打了个漂亮的结。 绿筠便行礼告退,吩咐人去传膳了。 处理好伤口,厘清百无聊赖,指尖蠢蠢欲动,一边试探着偷摸去扯那人衣袖,一边偷偷观察其神色。 见人不在意,厘清便大胆的扯着人的衣袖来回晃荡。 ……两人一时沉默着。 “为什么我醒来你都不在?”厘清伤在右手,此时晃荡着左手,自然不可避免的注意到腕骨上的红绳。 “在后山。”九微实话实说。 “……哦。”厘清心不在焉的应声,拉长语调又问:“那——这红绳是谁系的?” 九微:“……你自己。” “是吗……”厘清不是很相信,心中怅然若失,喃喃自语:“我还以为……” 可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九微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 —————————— “属下问过叶堂主,公子才醒,现下只能先用点清粥小菜粥。”内侍端来饭菜后退下,只留绿筠在旁侍候。 厘清也不挑,依旧扯着九微的衣袖不松,安安静静吃饭。 九微才从冰室出来,没什么胃口,便没用多少。 “你吃的好少。”厘清皱眉看向他,动作自然的为他夹了一筷子菜。 夹完,他自己反倒先愣住了。 这样……好像有点失礼…… 不过,应该……没事? 厘清没有凭据,但下意识觉得他们应该是可以互相夹菜的关系。 果然,九微没在意,甚至动作无比自然的夹起那口菜吃掉。 想来,他们两人关系还挺好? 直到吃完晚膳,厘清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想,他们应该是关系不错的。 毕竟,他们两人都能同桌而食了。 而且,看起来还经常这样。 …… —————————— 厘清伤口未愈,只能简单擦洗一番,用不了多少时间。 换好寝衣后,厘清便想也没想就坐在桌前撑在手肘等那人沐浴归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厘清眼皮打架,打了个哈欠。 绿筠:“……” 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话术,绿筠陷入了沉默。 “公子不若先去休息?”本着职责所在,绿筠给出诚恳建议。 厘清便闭嘴了,他还是在等等。 ……好困。 这一等,厘清干脆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九微披散着水汽出来之时,绿筠早已告退离开了。 只有某人平稳的呼吸声在偌大的寝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本以为这人早就去休息的九微心下无奈,抬手碰了碰他的侧脸,轻声喊他:“厘清?” “……嗯?”厘清迷迷糊糊间抓着人的指尖不松手,不仅如此还眷恋的蹭了几下。 “去内殿休息?”九微任由他蹭,也不抽回手。 “好。” 厘清嘴里应着好,磨磨蹭蹭的起身。 烛火昏黄里,厘清被人一路牵着回了内殿。 —————————— “殿下……” 夜里,原本规规矩矩躺在外侧的某人,梦呓般的嘟囔出声,侧身蹭了过去,揽着那人的腰身,这才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 —————————— —————————— 谁能拒绝一只 会打直球的狼崽呢←_← 第109章 心有顾忌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洒在房间里,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 层层纱幔里,九微早就醒来,可奈何某个躺在床榻外侧之人还睡得昏沉,死抓着他不放。 索性,他也不急,就这样凝神倾听这人的平缓的呼吸和稳健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不绝于耳。 ……他还好好活着,就在他身边。 即便没了记忆,那又如何? 厘清总归还是厘清。 ——————————— 厘清睡眼惺忪,掀起眼皮便见眼前放大的清俊容颜,霎时睡意散了大半。 他没有声张,亦没有动作,就这样静静瞧他,无声端详和描摹着九微的轮廓线条。 九微早就醒了,又岂会不知? 何况这人的眼神向来不加掩饰,直白又热烈,直灼得人心发烫,气息散乱。 “……殿、下?”厘清尝试这么称呼他,意外的顺口。 “嗯。”九微也没必要装睡,短促的应了一声。 厘清失神的瞧着那人卷翘的睫毛细密的颤几下,如同蝶翼那般扑扇着,一巴掌呼在了他心尖尖上。 他遏制不住自己想要触碰、想要爱抚的冲动。 他会决然狠心的避开吗? 换句话说,他,讨厌我吗?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那人没有阻拦,甚至连睫毛振颤的频率加快了。 厘清不着边际的想: 大概, 被蜘蛛束缚网住的蝴蝶, 也是这样。 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啊…… …… “殿下……” 察觉到这人的情难自禁,九微呼吸不由放得很轻很轻,似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沉沦与遐想,理智与欲望无声拉锯。 ……放在平时,他不会制止。 他乐意放纵这人无伤大雅的意动, 也情愿安放这人赤诚真挚的眷恋, 可现在…… 他,该出声提醒的。 …… —————————— “厘清……” 两人气息逐渐交织升温,可九微心有顾及,不得不狠心打断这片刻温情。 待厘清回神,他发现自己已经近乎痴缠着迷的吻上那抹惹人心尖发痒的卷翘阴翳。 …… “公子……”殿门被人由内推开,绿筠错愕瞬间,厘清已然闪身离开。 很明显,某人落荒而逃了。 内殿里,九微双眸空洞没有聚焦,坐在床沿边缘似乎在……发呆。 踏入内殿的绿筠没有多嘴一问,只是上前半步规矩的为其覆上白绫,提醒:“殿下近日该注意休息的。” 用了那药,是该多注意避光休息的。 “偏殿……派人打扫干净。”九微嗅到了枕边安神香的气息,平心静气吩咐。 “是。”绿筠将前日准备好放在托盘里面的衣服拿给九微,低头称是。 …… —————————— 用过早膳,叶锦天天雷打不动的借着送药的由头天天往水榭跑,今天天气爽朗,自然也不例外。 “厘清呢?”叶锦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见厘清的身影。 闻言,低头从食盒里端出还冒着热气的药碗的绿筠不着痕迹的瞥了叶锦一眼。 叶锦接收信号,饶有兴致的看向一脸平静的九微,直觉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 而且必定和那谁有关!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叶锦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一脸痛惜谴责,“伸手!” 九微想也没想,便伸出手腕递了过去。 叶锦认真的为其把了把脉,探了又探: 这也不像是纵欲的情况呀…… 九微:“……” 绿筠:“……” “你……”九微皱着眉头收回手,一时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呀,不小心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啊。”叶锦不是很真诚的道歉:“抱歉,抱歉哈。” “我就说不至于嘛。”叶锦诚恳道:“都失忆了,怎么还能干柴烈火……” “你若当真无事可做,便滚回自己的药庐闭关去!”九微忍无可忍,直接撵人。 “我闭嘴,闭嘴就是了 。”叶锦见人真恼了,连忙转移话题,“喝药,喝药哈。” …… “再过三天,就可以喝下一副药了。”叶锦正色道:“事先声明啊,届时,你的全部内力陆陆续续我都会给你全部封死。” “你……能行吗?” 这些年,他一直靠内力辨别方位,探得虚实,一下子把内力全封了,叶锦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无妨。”九微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接受良好。 …… —————————— —————————— —————————— 叶锦:你们又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厘清:冤枉啊,我都失忆了_ 九微:…… 第110章 迷茫恐惧 后山,厘清躲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脚尖来回踢着碎石,百思不得其解。 他难道就这么……这么急色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 那人扑扇的睫毛看着真的好好亲…… “你在想什么啊!”厘清羞恼的停下脑中的幻想,将脚下碎石一把碾成灰。 ……“你在想什么啊!”厘清羞恼的停下脑中的幻想,将脚下碎石一把碾成灰。 从僻静处走出来,沿着山间小路,厘清漫无目的的在山里闲逛。 直到走到一处颓唐荒废的湖边 厘清看向不远处的石门,脚下生根似的愣是迟迟挪不动脚步。 这里是…… 厘清头疼欲裂,瞬间脸色惨白。 模糊不清的画面,在脑海里似是而非闪现着。 厘清看见那抹白衣背对着他…… 不要! 厘清跪伏于地,手掌撑地,五指蜷缩,抓了一手碎石,犹未可知。 ……你去哪儿啊? 厘清上前几步,想要抓住那片衣角,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头也不回进了那扇石门,石门轰然落下,隔绝了两人。 “不!” “不要走……” “别离开……我……” “……” —————————— “公子!” 苏乔快步跑上前,试图扶起跪倒于地的厘清,却被人毫不留情的甩开。 厘清双目猩红,仿佛陷进了无边梦魇之中,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公子……”苏乔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能在原地等候,“没事的,公子……” “滚!”厘清朝他大吼,手肘用力,借力起身,寻着破碎的记忆摁开了石门,闪身钻了进去。 苏乔大概是知道他犯病了,不敢强行带人走,在要不要先去找人来,还是守在这里,两者之间摇摆犹豫不定。 …… —————————— “殿下,出事了。” 绿筠收到传信,顾不上水榭中正在议事的两人,直接闯了进来。 ……后山 “厘清呢?”九微收到消息,在东君的陪同下径直赶了过来。 “在……在里面。”苏乔还没反应过来,九微已然拂袖朝冰室方向走去。 “殿主,公子他……”苏乔如梦初醒,想要阻拦,话说一半又闭嘴了,只诚恳建议:“殿下不妨在外面等一会儿,公子他自己能控制住的。” …… “厘清?” 原本平稳向前的九微脚下微滞,不得不停在原地出声询问。 “我……我在这里……”厘清抱膝躲在阴影里,仰头朝九微望去。 听到声音,九微寻声走去,只是脚步放得很慢,不如平日稳健。 “殿下……” 几乎是在他跟前九微蹲下的瞬间,厘清便扑了过去。 “没事了,我在。”九微感觉到这人在自己脖颈处蹭了几下,连声音都在发抖,出声安抚的同时,摸索着探手反拥住他。 “没事了,我在。”九微指尖冰凉,不厌其烦的温声低语着。 厘清不肯吭声,直将人拥得更紧些。 …… 待厘清从恐惧中缓过来,眼神恢复清明,察觉到两人处境的亲密时,明知不该,但还是不愿松手,声音发闷:“殿下……” “嗯,我在。”九微心里泛起一阵犹如针尖麦芒般细密的地刺痛感。 九微默绝口不提他为什么会感到恐惧,也不提及他为什么会躲到了这里,只是提议:“先回去,好吗?” “嗯。”厘清手里攥着那人的衣衫不放,用力点头。 …… —————————— “殿下?”两人站起身后,厘清短暂的松手后又自然的牵起那人的衣袖,出声示意那人先走,自己跟在他身后。 只是,方才那碗药现下起效了,九微彻底陷入黑暗里——他感知不到外界了。 面对厘清的询问,九微无奈出声:“厘清,你听我说。” “叶锦新开了一副药,我现在内力全无,无法感知到外界。” 闻言,厘清心里咯噔一下跌入谷底,勉强保持沉默。 “只是药效而已,不必担心。”九微有心安抚,“你带着我走,好吗?” “嗯。”厘清不敢去瞧他覆眼的白绫,改握住那人的手,声音压的很低:“我带着殿下走。” 厘清:“殿下?” 九微:“嗯?” 厘清:“我不会摔着殿下的。” 九微:“我知道。” ……我知道, 你一定不会让我先摔着的。 —————————— —————————— —————————— 没存稿了,好难受-_-|| 第111章 步步试探 冰室外—— “殿下这是怎么了?”东君率先察觉出不对劲。 “只是药效而已……”九微神情平静,轻描淡写一句:“无需担忧。” 厘清捏紧了九微的手,如同护食的狼崽挡在那人面前,“你们先走,我和殿下待会就回去。” 东君与厘清对视几秒,随后默不作声看向九微,见九微没有意见,便和绿筠一道先行离开了。 …… 目送两人离开后,厘清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问起:“我在天阙的权利大吗?” “仅次于我。”九微挠了一下他的掌心,以示安抚。 “这样啊……”厘清抬手碰了碰九微的鬓角,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殿下是怎么看我的?” “仅仅只是下属吗?” 九微:“……” “殿下为何单单回避这个问题?”厘清像是捏住了他的短处,死咬着不放,“有什么不能回答的吗?” “……你自己想。”九微不惯着他,索性直接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九微早该想到的, 这人……惯会得寸进尺。 即便是失忆了,也不安好心。 厘清吃瘪,便不再问下去了,直接干脆利落的把人打横抱起来了。 “你——”九微事先没有防备,被人轻松抱起还不算完,甚至还颠了几下,逼迫他只得环住这人的脖颈。 九微哪里看不出他对两人关系的试探,只是懒得拆穿他,只说:“回去。” “嗯。”厘清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 厘清憋不住问了几个问题。 厘清:“殿下经常来后山冰室吗?” 九微:“不一定。” 厘清:“我之前……来送过殿下吗?” 九微:“一两次。” 厘清:“这样啊……” ……风吹拂过,发丝纠缠。 厘清:“殿下会不要我吗?” 九微:“不会。” 厘清:“真的吗?” 九微:“真的。” …… 厘清:“那……” 九微:“闭嘴。” 厘清:“……好~_~” —————————— 下午,叶锦来为厘清换药,绿筠在旁打下手。 “公子上午闹什么呢?”叶锦嘴贱。 厘清不是很想理他,“要你管!” “嘶——” 叶锦眉头一挑,厘清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个人简直……”厘清挣扎无果,只能任由叶锦摆弄。 “简直什么?”叶锦一边替他包扎胸前的伤口一边问:“说下去。” “简直不可理喻!”厘清哼了一声,撇过头,不愿看他。 “我不可理喻?”叶锦笑的很有深意,“是啊,我可不像某人,多大了还无理取闹……” “甚至还学人三岁小孩朝大人撒娇呢!” 厘清一噎,哪里听不出他说的是自己,一时无言,陷入沉思。 叶锦见他不说话,也及时刹车,不再多言。 毕竟,真惹恼了, 那谁可是会来找他麻烦的! …… “我以前这么烦人的吗?”厘清纠结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了,似乎不是很能理解。 “你以为呢!”叶锦翻了个白眼,“也不知你哪来的本事,竟然能降住那谁……” “叶神医!”绿筠不得不出声制止。 总不好再刺激住公子! 毕竟,到时候还要麻烦殿下。 …… —————————— 桑榆已晚,晚霞尚满天。 用过晚膳,时间还早,两人便携手坐在屋檐下吹风。 趁着没外人,厘清便不顾形象蹲在九微面前,仰头看他。 后来,更是得寸进尺的趴在那人膝上。 对此,九微都没说什么,甚至抬手碰了碰他的脑袋。 …… “殿下好像很纵容属下?”某人状似随口一提。 九微不理他,只说:“天色已晚,去休息。” 厘清一哽,“我不问就是了。” …… 随后,安静不过三分钟,瞧了瞧黯淡下来的天色,厘清直接上手扯下了九微覆眼白绫。 “你到底想干什么?”九微蹙眉,无奈一问。 为何没了记忆,连心智都能幼稚许多。 厘清睁着眼说瞎话:“我如果说不是故意的,殿下信吗?” 九微:“……” “你不必试探于我。” 九微干脆直接道破他的心思: “只要你乖一点,你在我这里,放肆一些也不妨。” 厘清盯着他瞧:“怎么才算乖?” 如果我此刻, 大逆不道的非礼于你, 也算乖吗? ……许久,都不见那人回答, 厘清却也不敢再问,耸拉着脑袋由着那人轻抚。 —————————— —————————— —————————— 嗯…… 厘小怂不敢问, 至少他此刻不敢问←_← 第112章 迷雾重重 寝殿—— 殿里只点了几盏昏黄的夜灯,只依稀能将殿中全貌看个大概。 九微还未及用第二副药,但在夜色朦胧里,约莫能看到一丝模糊的光影了。 兀自闭眼适应了一会儿烛火的光亮,他便睁开了眼睛,只不过依旧双目无神。 “我觉得你的眼睛不该是这样的。” 厘清将自己心里的感受说出,却没注意到那人捏着茶盏的指节微微用力,随即便克制的卸了力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总觉得这双眸不应该是空洞没有焦聚的,里面应该有璀璨星光,闪闪发光的那种。” “我想不起来。”厘清心中怅然若失,他总觉得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不该是这样的……”厘清尝试记起,每次都是像现在这样,脑中刺痛一片,无功而返。 “厘清!”九微寻声垂眸,嗓音清冷却不失温和:“不要急,你会想起来的。” “若是想不起来呢?” 厘清莫名委屈,频频试探:“我要是想不起来,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你在纠结这个?” 九微似是没料到,倾身靠近,温凉的指尖触及这人的侧脸,慨叹出声:“傻子。” 简直傻得不能再傻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不会。”九微百思不得其解,轻笑出声,眉间似高山融雪般松动,与其额头相抵,喟叹出声:“厘清始终是厘清啊。” 纵然失忆了,可这人依旧赤诚如昨。 他何德何能,得此人如此相待。 厘清呆愣着瞧着他逐渐放大的容颜,心脏怦怦跳,鬼使神差的凑了上去。 岂料,那人只是 屈起指节,在他眉心轻巧的弹了一下。 “疼!”厘清吃痛,缩回脖子。 …… —————————— “来人,带厘清去偏殿休息。” 九微坐直身体,镇定自若的抚了抚衣袖,开口撵人。 “偏殿?” 厘清的注意力被偏殿二字吸引,错失了看清九微耳根薄红的良机。 “对。” 九微摩挲了几下藏匿在袖中的香囊,淡定回答,之后便寻着记忆里的方向,自顾自朝内殿走去。 …… —————————— 偏殿里—— 厘清站在其中,久久未言。 屋子看着倒也干净整洁的,显然早早就打理过了,但就是给厘清一种人久没有人眼的陌生感。 厘清装作不经意的提了一句,“我平时都在这里休息吗?” 内侍:“……” 为什么今天是他当值啊!!! “不能说?” 看出内侍的犹豫,厘清眉头一挑,气势无端迫人。 “不是,您……”内侍一咬牙,如实回答了:“您平常都在殿下寝殿里休息,几乎…… “几乎就没在这里休息过!” 内侍生怕他在问什么,索幸被褥已经收拾好了,便当即行礼告退了。 厘清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也不在意内侍离不离了。 果然,他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 嘿嘿…… 厘清傻笑出声,后来发觉此举过于傻气,这才堪堪敛去笑意。 …… ——————————— 月上中天,更深露重,厘清躺在偏殿床榻之上,睡意全无。 本来睡不着就烦,再加上伤口愈合在长新肉,钻心刺骨的痒,厘清仰躺在床睁眼盯着房梁上的雕花纹饰,实难安眠。 可毕竟他是被那人从寝殿里撵出来的,又不好意思半夜打扰其休息。 唉…… 厘清毫无困意,在床上翻来滚去的,睁眼盯着雕花房梁上的纹饰,一直到天刚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皮,昏沉睡了过去。 只是,在睡梦之中,厘清仿佛被层层迷雾所笼罩,迷失方向,不见来路,更不知归途。 记忆汹涌如潮水般宣泄而来,将他溺于深海,又浮出水面,模糊又清晰,如此循环往复,让人无从适应。 他越是拼命去捞,那些记忆碎片反倒如水中月,近在咫尺,却也遥不可及,瞧不真切,一触即散; 越是用力握紧,曾经的美好时光则如同手中沙,越是紧握,流失得越快。 逝者如斯, 即便是他亲历,也依旧强求不得。 …… —————————— —————————— —————————— 嗯…… 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啦。 再等等,乖崽。 第113章 昭然若揭 清晨,厘清满脸倦色的推开偏殿大门,瞧着廊前被晨曦照拂的花草,一时无言。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记得。 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出现又消失,他抓不住握不着,醒来也只是怅然若失,徒增烦忧。 …… 厘清在原地静静伫立良久,转身推开了主殿的大门。 不远处的的天机阁里,目睹这一切的两人—— “东君,我们不拦一下?”顾琴促狭的回望向东君。 东君目视远方,唇角一勾,释然一笑;“没必要。” 顾琴瞧着那人正大光明进了殿下的寝殿,心下感叹:“失忆了也还是围着殿下转啊。” —————————— 眼见着旭日高升,绿筠在水榭里许久都不曾见到九微的身影,不得不去寝殿走一趟。 可走到主殿门前,见殿门虚掩着,绿筠不由朝偏殿瞧了一眼。 见偏殿大门敞着,再结合昨晚当值的内侍苦着脸来回禀给他的情况,绿筠便又蒙生退意。 料想此刻公子早已不在偏殿,应是早早就溜进了主殿,亦或者昨晚就在也犹未可知啊。 …… —————————— 主殿里,九微察觉到房间里厘清的气息时,也不过刚醒没多久。 即便有些许光亮透过纱幔,也不算刺目。但九微习惯去摸前一天晚上被放在枕头边的覆眼白绫。 只是,还未及他有所动作,便察觉到了屋内另一个人的轻缓的呼吸声。 九微指尖微滞,随即撑着手肘侧身去寻这人的踪迹。 四下摸索了一番,九微发现这人竟大概是蜷着身子,缩在床脚那处抱膝而眠的。 九微:“……” 这人可真是…… 九微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探出指尖,搭在那人脑袋上,放轻力道,顺着这人的发丝走向轻抚了几下。 “醒醒。” “不要……” 含糊不清,欲拒还迎,九微心下好笑之余又觉温软熨帖。 赤脚踩在地板上,九微倾身覆下,肩头乌发直直垂落,掠过这人发顶。 厘清似有所觉,却又懒得动。 紧接着,一双手绕过他膝弯将他抱起,厘清这才不情不愿的嘟囔出声:“殿下……” “睡。” 九微为其拉高被子,垂首将昨夜未尽之举悄然补上。 ……轻飘飘的一吻,无关风月,实属情难自禁。 额间温润的触感让厘清在睡梦中都是安稳的,展颜一笑。 …… 半梦半醒间,厘清寻着气息默默靠了过去,犹觉不够般贪心拉住那人衣角。 待他呼吸再次平稳,九微指尖微动碰到了他的手背,顿了几秒,终究没舍得移开。 —————————— 水榭里,厘清心不在焉的吃着早膳,眼神却总往端坐在主位的九微身上瞟。 今晨他自觉动作足够小心,溜进主殿,撩开床帐,得见闭眼休息之人。 他不知道就这样目光悠悠盯着那人瞧了多久,反正后来是蜷在床沿睡着了。 意识昏沉里,他想:他只是小憩片刻,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之后只要悄悄离开,就没人知道他来过。 大不了…… 大不了就被发现呗。 潜意识里,厘清就是认为那人不会责怪自己的。 他舍不得的,嘿嘿←_← …… 只是,一不小心睡得太死,这下好了,连那人究竟亲没亲他都不知道。 为此,厘清都要郁闷死了,视线频频落在那人唇瓣上,心绪纷繁杂乱。 话说, 他……是亲了他的? 厘清自欺欺人的想: 不管,明明就是亲了! 虽然……大概只亲了额头。 不管,反正是亲了! 亲了,就是喜欢? 他喜欢他? 应该是。 是! ……嗯,就是这样。 —————————— 当然,就在厘清还在为那人的喜欢而沾沾自喜之际,却全然不知,某人自认隐晦而又小心的目光早就引起旁人的注意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立于一旁侍候的绿筠都没眼看,就更不用提九微了。 在九微眼中,他的这些小动作简直就是昭然若揭、无所遁形。 他只需稍一留意,便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这人鬼祟的视线,一下又一下落在自己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去。 被人如此暗中窥伺的滋味,饶是疏冷淡定如九微,也是吃不消的。 …… —————————— —————————— —————————— 发现没, 其实九微挺喜欢一些无关欲望的缱绻温情。 指尖相触缠,掌心相贴,额头相抵,鼻尖相蹭, 包括但不亚于在缠绵之时摩挲那谁的后颈。 既有安抚意味,又暗藏那人隐秘克制的亲昵和爱恋。 第114章 同甘共苦 “厘清?”九微抿紧唇瓣,后来更是不得不出声制止。 “嗯,咳咳……”厘清被吓了一跳,呛咳了几声后故作镇定,“怎么了?” “好好吃饭。”落在他身上视线终于不再那么直白灼热了,九微紧绷的脊背这才有所松动,低声提醒。 “哦。” 好,厘清这才不情不愿埋头喝了口粥。 …… —————————— “哟,这个时辰了,为何连早膳都还没用完?”叶锦提着食盒走进水榭里。 厘清没理他,反拖着椅子,朝主位那边挤了挤,摆明了不愿理人。 这举动算是逾矩了,不过没人敢质准他。 毕竟连天阙之主都不觉冒犯,其他他人就更没资格管教他了。 厘清将一切看在眼里,即便有那人的保证,他依旧在警惕试探自己在天阙里的实际地位。 目前看来,似乎只要那人不生气,自己在天阙便当真可以……无法无天? 厘清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端起一碗粥喜滋滋的小口小口喝着。 看得叶锦直摇头,他哪是看不出这人拖住椅子故意挤过去是在试探那人的底线啊。 而且这碗粥好像是……九微的? 叶锦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这么纵容下去真的好吗? ……不过这事儿属实是冤枉人了。 这粥是那人的,厘清后知后觉,却也只能假装无事发生,硬着头皮继续喝。 好在九微并不在意,一旁的绿筠十分有眼色的替其又盛了一小碗粥,恭敬的放在桌面上。 厘清瞪了绿筠一眼,将头埋得更低了。 …… —————————— “我为什么也要喝药?”厘清不满皱眉,将药推到一旁。 叶锦忍了这对狗男男一早上了,此刻火气蹭的一声就上来了,“你爱喝不喝,不喝给老子滚!” 厘清:“……” 厘清撇撇嘴,十分能屈能伸:“也没说不喝啊。” 瞥了一眼身边那人的桌前同样放着一碗黑黝黝一看就蔫苦的药汤的厘清,心里瞬间平衡了。 甚至暗自窃喜: 他们这也算同甘共苦了? 是是←_← 嘿嘿…… —————————— “殿下这药还要喝多久啊?” 厘清见九微面不改色的喝完看起来就苦啦唧的汤药,眉头不自觉拧巴着。 “哼——” 叶锦眼神在一旁冷清淡定之人和这个失忆了也不改本色的贱人之间来回扫动,然后贱兮兮来了一句:“你猜?” 说完,叶锦选择果断离开,厘清只好眼巴巴凑到九微跟前,目光灼灼。 “不必担心。”九微在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中无奈出声:“半月一次,三次便罢。” “是吗?”厘清盯着那药碗,喃喃自语:“看我怎么觉得……还差……” “殿下此前喝的应当不止一碗药?”厘清不自觉拉住九微的衣袖一角,脑中刺痛感再次袭来。 “嗯。”九微应了一声,不动声色打断这人的苦思:“先喝药。” “哦——”厘清拉长声音表示自己知道了,苦大仇深的将目光移向被自己推到一旁的药碗,不情愿的将其又移回了原位。 “只这一次……”九微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怨念,待他喝完药突然出声:“下次便吃药丸。” 闻言,厘清顾不上嘴里的苦涩,猛然偏头看他,“真的吗?” 九微便不说话了——叶锦必然是不愿意费那功夫将药汤改成药丸的。 可他方才鬼使神差已许诺这人…… 绿筠不知何时早已退下,现下水榭里可只有他们两人呐! 这点认知,足够厘清肆无忌惮了。 …… 慢慢逼近那人,厘清垂眸看紧盯着那人看起来很好亲的薄唇,口干舌燥,就差意乱情迷了,问他:“真的吗?” 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无端惹人心慌,九微略微偏头躲了一下,只得顺着这人的意思回答:“嗯。” “躲什么啊?!” 厘清满心满眼都是他,此时在他看来对方无意的躲闪无异于在抗拒与他接触,简直委屈的不行。 “你躲什么啊……” 伸手衔住对方光洁如玉的下颌,厘清本该凶巴巴的质问,可尾音却不自觉低了下来。 “我……”九微语塞,无语凝噎。 见他答不上来,厘清顿时理直气壮,轻哼出声,直接凑上去吻了上去。 …… —————————— —————————— —————————— 想亲一下可真不容易啊-_-|| 第115章 落荒而逃 唔—— 对方靠过来的瞬间,九微薄唇几不可察的抿了一下,带出那么点水光潋滟的艳色。 这下,厘清彻底鬼迷心窍了。 …… 两人气息纠缠不休,九微几乎陷进椅背里,不自觉攥紧了逞凶犯浑之人胸前的衣料。 偏偏厘清不知收敛,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简直委屈死了——他凭什么要躲啊! 于是,某人一不小心,叼着那人的唇瓣发狠的撕咬吮吻,换得那本就被动之人一声隐秘又低沉的的闷哼。 “别……” 九微吃痛,发出的闷哼声令某个本就色令智昏之人愈发贪婪不知餍足。 他就是故意的,这点他得承认。 苍天在上, 他混账,他无耻,他不要脸, 他偏执、疯狂的迷恋上和那人唇齿相依的滋味, 他一个下属,甚至是在非礼这个他名义上的主人, 不知死活,以下犯上,大概是真的疯了。 …… 唇齿相贴间,他这个色中饿鬼,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吻得热烈又急促。 甚至光咬还不够,还要用舌尖去舔,去描摹,非得咂摸出味儿才好。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这般欺霜赛雪之人,明明瞧着那么高不可攀,为什么亲起来却连嘴唇都是软的。 “停……” 九微实在经不住他这般作弄,指尖发软,想去推拒,却被这人直接钳制住手腕压在椅背上。 他停不下来, 是不想停,也不愿停。 他现在的世界荒凉如孤岛, 可那人便是他的唯一, 是桥梁,更是依靠。 明明什么都记不得, 可他就是发疯似的渴求着他, 当真是见了鬼了! …… 等这混账玩意儿亲够了,过足了瘾,九微便也只剩喘息的份儿。 呼—— “你……”九微缓了又缓,却也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气音,便只好作罢。 厘清此时昏了头,压根便不知道怕,只是顾及怀中之人瞧着着实狼狈可怜些,便不再多做什么。 但这并不代表他有多好心,实际上他有多恶劣,九微再清楚不过了。 每次,只给他一点时间喘息,便不及吻了下来,要他主动去挣,去抢,那点微薄的氧气。 到头来, 弄得两人都气喘吁吁,才肯作罢。 …… —————————— “厘清!” 去而复返的叶锦眼睁睁瞧着那谁被人强压在椅背里,干着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混账事儿,一时气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撅过去! 狗老天,这是他能看的吗!!! 厘清听到声音心下一惊,齿关直接磕在了九微唇瓣上。 这次是实打实的磕碰,九微眉头一拧,轻嘶出声。 …… —————————— 事已至此,厘清再不情愿也只得松开九微,扭头怒目而视,以示不满。 这人究竟为何如此烦人! 扰人好事,可是要…… 等等,他刚才…… 厘清腾的一下从脖颈红到了耳根,顿时理不直,气,也不壮了。 然后,某人压根不敢直视那人,踉跄着后退两步,踏着内力一溜烟……就跑了。 目睹这一切的叶锦:“……” 叶锦心里五味杂陈,全无往日嚣张气焰。 一时竟不知该气恼两人竟如此急不可耐,还是该震惊堂堂天阙之主竟然真的是下面那个…… 叶锦低着头颓废的自言自语:“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我亲眼看到还是十分不可思议,完全想象不出……” 呸,想什么呢! 叶锦连忙住嘴,非礼勿言呐! …… —————————— 不及九微去抿发麻的嘴唇就听到他那句“堂堂天阙之主竟然是真的是下面那个”一时间之间竟不知道到底该给出怎样的反应。 “叶锦……” 九微不自然的舔了一下唇瓣上残存的齿痕,决定先发制人。 “把给厘清用来活血化瘀的药汤改成药丸。” “哦,好……”叶锦下意识回答。 九微大概知道这人没反应过来,可他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拂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什么!”待人都走没影儿了,叶锦才反应过来,无能狂怒:“改成药丸?” “你大爷的!!!” —————————— —————————— —————————— 叶锦:听我说谢谢你,感谢有你! 第116章 此情此景 九微确实言而有信,次日一早,厘清就收到了叶锦送来的活血化瘀的药丸,而九微依旧雷打不动的一碗药。 既然药已送到,叶锦也无意再待,催促人赶紧喝药,他也好安心。 九微也没废话,直接一饮而尽。 叶锦是知道九微最近喝药不吃蜜饯的,便也就没有准备。 “为什么没有蜜饯?”厘清出声询问:“是殿下不喜欢吃吗?” 叶锦见他喝完,不愿掺和进他们两人的对话,直接走人。 “可殿下……”厘清不是很确定,“明明是喜欢的。” 至少,在他朦胧模糊的记忆里,九微是喜欢的啊。 “嗯,喜欢。”九微没让他多等,回答的简洁明了。 ……他喜欢的。 厘清一时间竟觉得他说的不是喜欢蜜饯,而是在说喜欢他,心里说不出的慌乱。 这两天,他都觉得他都魔怔了,怎么一点风吹草动,就不争气联想到一些荒谬的点子上。 厘清郁闷极了,反问那人:“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吃?” 这次,九微没有回答。 …… —————————— 不久,东君求见。 九微淡淡说,“请他进来。” 彼时,厘清正郁闷的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是很在意。 其实厘清的心思也不在棋盘上,而是在想,他刚刚为什么会心慌。 就……挺不合理的。 厘清纠结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 直到听到他们话锋一转,谈及向他本人,厘清手中的黑子啪的一声砸在棋盘上,直直抬头望向九微。 九微面色平静,替他将那几枚被黑子砸乱的棋子摆回原处后才缓缓问了一句:“厘清,你觉得呢?” “比!”厘清顿时气闷,想也不想:“比,为什么不比?” …… 有人挑衅他在天阙的地位,对方竟然不维护他,还要他自己回答。 可转念一想,那人凭什么维护他? 难道就凭他是天阙的掌使? 厘清默默捏紧拳头:“不是不服嘛,现在就比。” “不行。”九微及时出言制止:“现在不行。” “东君,安排……” “不用了,既然他们不服,我同他们比就是了。” “多谢殿下好意,属下身体早已无恙,现下比了便是。” 厘清直接回拒绝了九微的好意,心里愈发焦躁不安。东君自觉不该再待在这里,便适时行礼告退。 ……一时之间,水榭中只有他们两人在。 —————————— 厘清倔强的不肯同他对视,九微便主动走到他面前,抬手捏起他的下巴,“看着我。” 厘清潜意识里是不想反抗他的,闻言只好看向他覆着白绫的眼睛。 “你在和我赌气?” 明明是问句,却是是陈述的语气。 厘清干巴巴的否认,“没有。” 其实厘清想问,我没有和你赌气的资格吗?但转念一想,这种想法本身就挺莫名其妙的。 他就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有这种自恋的想法。 他凭什么认定在那人心里,他理所当然就必须是不同的存在。 厘清自嘲一笑,下一刻,九微似乎洞察了他的想法,“你有资格和我赌气,厘清。” 冷不丁的一句话,厘清唇角勾起的嘲弄弧度瞬间凝住,似乎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厘清看着他。 然而,九微并不愿重复第二遍,只问:“现在就要比试,确定了?” 厘清嘴硬:“确定。” “那就现在比。”九微一锤定音。 …… —————————— “你这样……” 厘清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被人撑腰 被人纵容,被人无端……爱重。 “殿下……”厘清呐呐拉住那人的衣袖,“殿下这算是偏重于我吗?” 九微一愣,时隔多日,这人竟又问出了如此雷同的问题。 当日,在被一众总堂问罪前夕, 这人就曾试探一问:“殿下当真不会偏私?” 九微也曾斩钉截铁回答:“不会。” 可现下,九微只会回答: “……算。” 怎么不算呢? 到底是偏私、爱重于他, 不然哪来那么多心软和例外。 —————————— —————————— —————————— 忘了剧情的小伙伴, 可以自行翻阅小说第46章 情难自禁。 第117章 当众袒护 当日,晴空万里,一鹤凌云。 训练场之上,人头蹿动,好不热闹。 “既然要比,那便从玄一开始。”厘清站在那人身侧,眉目间难掩骄矜之色,“也省的麻烦。” 话罢,厘清纵身一跃,站在训练场的擂台中央 直接和最厉害的比…… 东君闻言看了一眼九微,见九微端坐高台,并无制止的意思,才道:“玄一,出列。“ 玄一:“……是。” 玄一: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 不然,当日也不会是厘清打败众人,成为天阙掌使,而他却接任玄一一职呢! 实在是打不过啊! —————————— “接剑。”九微拿过绿筠递过来的华阳剑,从高处准确无误抛给下方之人。 “公子,得罪了!” 虽说是无妄之灾,但既然要比,玄一也自当拼尽全力。 “请!”厘清也不废话,利刃出鞘。 …… 擂台中央,两道身影,一黑一青,一瞬刀剑相抵。 刀光剑影交错间,火花四溅,然而下一秒又如闪电般转瞬迅速分离,各自退据一方,谨慎地盯着对方。 玄一蒙着面具,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透露出对对方的忌惮与戒备。反观厘清,倒是出招不慌不忙,从容淡定。 “哎,谁会赢?”叶锦八卦中。 “公子。”东君和祁柒异口同声。 “我也这么觉得。”叶锦偷偷瞄了九微一眼。 “你看,连我都知道的事。”叶锦没从九微的神情里看出什么来,悻悻收回视线,兀自摇头,“可惜,有人就是拎不清啊……” —————————— 此番闹剧,恐怕要从两年前厘清重返天阙,在年关查账之时,不知迂回避退,故意当众揭了那几位总堂……应该说前任总堂的遮羞布说起了。 诚然当时厘清是故意为之,闹得不太好看,得罪了几总位堂主,但他到底也没做错什么。 在天阙里,向来能者居之,德不配位,自然要引咎辞退的。 只是,叶锦没想到,那几人都退位让贤了,竟还如此厚颜无耻,妄图趁着公子有伤在身,在此时横插一脚 ,推波助澜,徒惹是非。 可惜啊,厘清便是再不济,到底多年醉心武学,根基尚在,也不是那么轻易便能被强压一头的。 …… —————————— “那为什么不让现在比?” 祁柒不解,既然这场比试毫无悬念,是公子获胜,那为什么殿下不让公子参赛呢? 东君看向训练场,“大概是担心公子的伤会裂开。” 这样啊,祁柒表示他明白了。 嗯,对待心爱之人,确实该谨慎小心点的。 …… —————————— 毫无疑问,十招之内,厘清的剑直指玄一的喉咙。 “你输了。”厘清收剑,撂下一句话,便重新站回到九微身侧。 “叶锦。”九微出声。 “来,公子。”叶锦认命走过去,“小的这就给您老重新包扎换药。” …… —————————— “想来诸位也都看清楚了,天阙掌使一职,厘清的确当之无愧。” “至于总堂之位更迭,是非功过,当日便已有决断。” 九微何尝看不出此事因何而起,但他绝不会纵容有人在天阙妄图搅弄风云。 “若是不服本殿裁决,大可主动退出天阙,本殿也不会强加干涉。” “自今日起,本殿不希望再有人为此,恶意诽谤、诋毁于我天阙掌使。” “违者,依着殿规,严惩不贷!” 胜负已分,众人对此心悦诚服:“吾等谨记于心!” …… “借此机会,本殿宣布一件事情。”九微站在高位,微微抬头,目视前方,嗓音清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厘清,将会是本殿此生唯一的掌使。” 言外之意,只有九微在位一日,天阙掌使一日便是厘清,再无变动。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这……” 虽然都知道暗卫里,玄一的实力是最强的,厘清也确实打败了玄一,但这也不能代表厘清会一直赢。 天阙里,只有一个玄一,却也有无数人前赴后继愿意成为玄一,进而取代厘清的位置。 众人窃窃私语,心有不满,却不敢出言质疑天阙之主的决定。 九微不惜当众偏袒,也要给足厘清安全感。 可厘清又何尝愿意那人因他之故而名声有损呢。 …… —————————— —————————— —————————— 第118章 大可一战 “厘清能得这般殿下赏识自当,实乃三生有幸,自当感激不尽。” 厘清还剑归鞘,抱拳单膝跪地,仰视着那人,目光赤诚干净。 “虽说属下有自信久居天阙掌使一职,只是,唯恐落入口舌,不能服众。” “你当如何?”九微亲自扶起了这人,问他。 “故而,厘清在此许诺——” 厘清身姿挺拔,立于九微身侧,语气骄矜狂妄: “在场诸位,包括后来者……” “若是不服者,大可来战!” “届时,若是侥幸胜出,倒也罢了。” “倘若不幸落败,厘清也自不会腆颜居之,自当退位让贤。” 话罢,厘清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之人,声音不大却足够众人听清:“诸位可还有异议?” “吾等心悦诚服!”众人皆跪地拜服之:“不敢有异。” “既如此……”九微神情淡然,平静道:“那便散了。” “是。” …… —————————— 水榭里—— 九微坐在靠窗的桌案旁,厘清就趴在桌子上看他,嘴角上扬,扯着那人的衣袖一角,晃了又晃。 “你怎么就这么维护我呢?” 见这人语气轻快,明显得了便宜还卖乖,九微便不愿理会。 可厘清哪里愿意啊,不见他说话,干脆挠了挠那人的掌心,拉长了语调:“为什么啊——” 说着,食指和中指交替向前,朝他袖中探去。 九微无法,生怕他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无奈嗟叹,“抬头。” “好哦——” 厘清听话抬头,下一刻,便有温热的气息落下——九微干脆按着这人的肩头,俯身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无非是我爱重于你, 见不得你蒙受不白之冤, 见不得你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即便是因失忆之故,无法全心交付,焦躁不安,试探于我,那也不行。 …… 可这些话,是向来内敛克制的九微怎么也说无法宣之于口的。 —————————— 很轻的一吻,一触即离。 却令厘清呆愣失神般盯着那人的唇瓣张合,听他斟酌开口:“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天晚上,我少说了一点……” “我们,我和你……” 不及九微说完,厘清却已耐不住性子,直接凑到他跟前。九微下意识想后仰,却硬生生定在那里没动。 “你——” 被人以吻封唇,九微没有挣扎,最后甚至主动攀上这人肩头,方便这人亲吻。 他明白了—— 原来,那些擅以为是,渴求对方的偏重,是因为喜欢啊。 也是因为喜欢,才想妄图得到那人偏爱和例外啊。 “我虽不记得了……”厘清走到他面前,俯身抱住他,提醒,“但我想,我是喜欢殿下的。” 言外未尽之意,殿下你呢? 你喜欢我吗? 你,也是喜欢我的。 九微抿了抿唇瓣,同他些许拉开距离,没说话,也没必要说什么。 时间,终会论证, 一切的怦然心动和满腔欢喜, 皆因彼此。 —————————— 晚间,叶锦差药侍又送来了碗药汤,是给九微的,毕竟,某人是吃药丸子的。 厘清坐在九微对面望向那人。 热气蒸腾,模糊了九微如玉的容颜,但厘清依旧会心潮澎湃,为之倾心。 “吃药。”那人目光放肆,九微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 “嗯嗯。”厘清便听话的就着温水将从小瓶里倒出药丸送服下去。 待药汤温度适中,九微面不改色饮尽之后,厘清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变出几枚蜜饯,放在了九微掌心。 “殿下喜欢吃,就吃呗。” “难不成还怕旁人笑话不成?” 九微没问他从哪儿买的,在对方的灼灼目光下捏起一个放在嘴里嚼着,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 …… “我今晚可以和殿下一起沐浴吗?”厘清被那人因吞咽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吸引了注意力,色迷心窍问出声。 九微一噎,低头喝了几口温水后果断回绝:“不行。” 厘清撇嘴,小声嘀咕着什么,显然,还是没歇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 —————————— —————————— —————————— 第119章 无不应允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见天色还不算太晚,两人就在屋檐下支起一张小桌,焚香弹琴听水潺,好不惬意。 …… 半个月以来,得益于叶锦药丸的功效,厘清已然恢复了不少记忆,就是断断续续的,拼凑不全。为此,厘清没少忧惧不安。 每每心烦意乱之际,厘清就会比平日寡言许多,拉着那人的衣袖,无论那人做什么,都要亦步亦趋跟在身边。 无论叶锦如何逗,厘清就是不理人,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半天闷不出一句话。 只有当四下无他人之时,厘清才会蔫蔫的唤九微一声殿下,便又没了声息。九微也不嫌他,任由这人将整张脸埋首于他腰腹之间郁闷的蹭来蹭去。 听到他唤他,只要能腾出手,九微便会低垂着眉眼,指尖触及这人的脑袋,轻抚几下,以示安抚。 …… 此刻,凉风暮雨,厘清抱膝蹲在九微身侧,凝神去听从那人指尖流泻而出的清心安神曲,终得片刻安宁。 瞧着那葱白的指尖在琴弦上拨弄,厘清恍恍惚惚间又忆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月下饮酒醉,凭栏独奏乐,一曲肝肠断。 折枝赠佳人,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其凰。 “殿下……”厘清突然出声,探手按住九微尚且停留在琴面上的手指关节,眉头拧了又拧,才缓缓道:“我来。” 知他恐怕是忆起了什么,九微虽然担忧他过于勉强,却还是让出了位置。 …… 厘清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循着记忆里的画面,试探着挑动拨试了几番琴弦。 随着指节拨动,琴弦发出悦耳的声音,厘清也逐渐进入了状态,动作愈发从容娴熟。 只见,他指尖行云流水般在琴弦上游走,时而轻拢慢捻,时而抹弦复挑,仿佛与这架古琴融为一体。 万蝶振翅,翩飞起舞,以琴代语,聊诉衷肠曲,愿言配德,携手相将,交情通意,比翼翻飞。 …… 一曲毕,厘清怔愣的盯着琴弦,沉溺在尘封的记忆里短暂回不过神。 九微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陪在他身边,等一声问询或是一个拥抱。 …… “我早就向殿下剖白过心迹的,对吗?” “对。” “那殿下答应了吗?” “自然无不应允。” 不知何时,厘清原本只是搭在九微手背上的指节已然反握住那人的五指,与其十指相扣。 “殿下会恼我擅自遗忘吗?” 厘清执拗的低着头,不敢看九微的神情。 明明是他向那人表露心迹,到头来食言而肥之人也是他。 “不会。” 九微没道理为此恼怒,何况这人即便失忆,也依旧深得他心,教人平白不知如何是好。 “殿下。” “嗯?” “你安抚安抚我。” “好……” 九微以为是拥抱,自然不吝于给予。可察觉到这人向他逐渐靠拢的气息,便知绝不只是拥抱那么简单,一时失语。 如此这般, 还要如何安抚, 还能如何安抚? …… 气息交缠间,九微不自觉抿了抿唇,半晌才肯探出指节,谨慎的搭在这人肩头,微微蜷曲着。 厘清蹭了蹭他的鼻尖,无声催促着。 “厘清……” 九微的白绫被抽掉,随意搭在椅背上,随风飘扬。 厘清轻而易举便可见那人无端晕染上薄红的眼尾和透射到眼皮下方密集无助的剪影。 “在呢。”厘清耐着性子等那人主动,无声催促。 这个人啊,总要迫他至此。 要他毫无保留,倾心相待,尚不知见好就收。 狼子野心,贪得无厌,也不知是谁惯的。 求助无果,九微满心无奈,叹息着按照这人的意愿去仰头亲吻,安抚于他。 “就这样?” 一吻毕,厘清状似不满,埋怨于他:“殿下就这样打发属下?” 闻言,九微便又凑近亲吻这人的唇角,一触即离。 “不、够。” 厘清一字一顿,笑着嚷着,有心为难。 这次,九微没随这人的意,只抿紧唇瓣,兀自别过头,不愿再理他。 “殿下,好歹敷衍得像话……” 原本厘清也只是不愿过早结束两人好不容易的温存小意,岂料话还未说尽,就有温的唇瓣再度贴上来。 那人指尖明明用力到泛白,明明连最基本的亲昵放纵都弄不明白,却还是愿意尝试着回应他,回应这段有违纲常伦理的悖逆禁忌之恋。 如同湿滑的羽毛扫过唇角,厘清呼吸陡然重,双手不自觉卡住那人的腰肢,将其压向自己,兀自加重了这个吻。 他们心跳同频共振, 他们唇齿相贴,相濡以沫, 原来, 他们早已互诉衷肠, 彼此盟誓,许过白首之约。 …… —————————— —————————— ——————————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出自 唐·王维《山居秋暝》 第120章 红叶之盟 檐下人走茶凉,滴阶响共蛩鸣切,入幕凉随夜气侵。 环过那人柔软的腰肢厘清动作干脆利落的将其打横抱起,抬脚便朝内殿走去。 …… 纵岁月流转,记忆有缺, 可他无可救药, 情起不知,一往而深, 爱慕那人,已是定局,无法可改。 …… —————————— “赤绳早系,白首永偕。” 厘清动作粗暴的关上飘雨的朱窗,将人挤在角落里,“殿下早已许我了,是也不是?” “可你忘了,便算不得数。”九微背靠着朱红小窗,也不在意某人屈膝恶意的困着他,面色平静,语调不急不缓。 “如何算不得数?” “殿下既已许得,便如何也做不得悔!” “殿下为属下系上红绳,明明早已应允,为何如今做不得数?” 厘清不服,双目猩红,膝盖微微向上,偏要他收回成命。 “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碧落黄泉,永不离分。” “我不管,反正殿下既接了那香囊,便是认了属下的盟誓,这一辈子属下生是殿下的人,死……” “闭嘴你!”九微捂住这人胡言乱语不知避讳的嘴巴,低声呵斥于他:“瞧把你能耐的……” “我不管,殿下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厘清厚着脸皮探手拉下那人的泛凉的指节,低头亲昵且虔诚的亲吻。 九微一时无言,由着他一寸寸吻过指节,手背,腕骨。 “殿下,红绳呢?”厘清眼神幽怨痴缠,活脱脱一副怨妇模样。 “我扔了。”九微微微侧目,妄图避开那道炽热的视线。 总归他心软可欺,这人便仗着他偏重于己,有恃无恐,屡屡抗命,甚至险些丢掉性命。 九微不许他宽衣解带,按住他覆在他腰带暗扣上的指节,寥寥数语便激得这人方寸大乱。 “殿下!” 厘清不信,却又无可奈何,便气急败坏张嘴便要咬人。 腰带不许解,厘清便去扯那人的衣领,埋首颈侧,齿关厮磨,刺痛感酥麻清晰。 “殿下当真不知?” 九微仰着头,原本空洞无物视线得以微聚,盯着虚空中那茫茫一点光亮,任由这人泄愤攀咬,就是不肯出声。 ……可九微忘了,这人别的暂且不提,单论及折腾起他来,可谓是信手拈来,手段了得。 “厘清……回去……” 城池失守,终是让某人得了逞,可九微不愿在此处同他厮混,便只能出声制止。 “殿下,红绳……”厘清忍不住笑意,得意洋洋逼问对方:“红绳在哪儿?” 九微语塞,迟迟不肯回答。 “殿下……好哥哥,你就告诉我!” 厘清见他迟疑,便又趁势添了把烈火。 “你——”九微听不得这些,耳垂泛发烫,只是如今这般受制于人,除了出言呵责别无他法,“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等,这等不堪入目之言……” 那人光风霁月,自是听不得这些污秽之言,厘清怎会不知?他就是故意的。 反正他惯会得意忘形,也不在意那些不痛不痒的斥责。不知那人说没说倦,反正是给他骂爽了。 此刻,厘清只想过足了瘾,调笑之言张嘴就来:“好哥哥,你就应了我嘛!” 这混账玩意儿! “香囊……”九微面红耳赤,哪里看不出这人是故意的,心有不甘却又只得败下阵来,“……在香囊里。” “我可看见了!”计谋得逞,厘清垂眸摸索着扯下悬垂在那人腰间的安神香囊,拉开系带,拿出凭证:“殿下可没扔啊。” 九微无言以对,兀自抿紧唇瓣不愿理人。 “红叶之盟,白头之誓,鸿笺既定,素年锦时……” 可厘清此时哪肯轻易放过,拿出那张凹凸不平的大红纸笺,压在那人掌心。 “殿下岂有不认之理?” …… —————————— “胡闹!” 九微仰躺在平日喝茶的漆红案面之上,眼神洞失焦,如同砧板上鱼儿那般挣扎无果,只能任人将那赤绳系于足间。 ……竟然系在脚踝上…… 简直胡闹! 九微自知阻拦不得,涨红着脸去推这混账,反被其拿捏了关窍,一度失了反抗的余地。 是以,秋云微淡月微羞, 云黯黯、月彩难留。 …… —————————— —————————— —————————— “滴阶响共蛩鸣切,入幕凉随夜气侵。”出自明代韩邦靖的七言律诗《秋雨》 “秋云微淡月微羞,云黯黯、月彩难留。”出自宋·周紫芝 《沙塞子(中秋无月)》 第121章 礼尚往来 这眼下寒禁霜重的,厘清倒是想一解相思,但到底理智尚存,只讨了些甜头,便也止步于此。 厘清替那人将散落在手肘处的衣衫拉高稍稍整理后,便想抱人去休息。 九微没让,抿紧唇瓣一把推开他,掀唇直言:“你走。” “我不滚。”厘清自知此前过分了些,可当下谁走谁就是大傻瓜。 于是,某个混账玩意儿便舔着脸凑过去,扯着那人本就松散的衣袍,晃了又晃。 “殿下宽宏大量,便不要和属下计较了?” “解了。”九微不会任其插科打诨蒙混过关,直戳人心窝。 厘清:“……” “解什么?”厘清装傻充愣,“香囊可就在殿下腕骨那儿卡着呢,殿下自行解了便罢。” 这人,是只字不言那绑在他脚踝上的红绳呐。 九微不欲与他争辩,摸索着自行去解,不出所料,压根就解不开。 “不好看吗?”厘清抓住九微的指节握在掌心,捏着那人指腹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为何要解?” 九微低垂着眉眼,心下郁闷。 这人,左右不过欺他眼盲。 也不知究竟绑的什么结,他不过碰了两下,竟越收越紧…… “殿下怎能如此这般想呢?”厘清像是洞悉那人心思,虎口卡上那人单薄漂亮的脚踝,将那红绳替其松了松。 力道很巧,既不至过于紧绷,又不止过于松散,失了束缚。 这混账玩意儿……他就是故意的! 弄这么个玩意, 那龌龊心思就差写脸上了! 不就是偏要他时刻挂牵着他吗! 这心思,这手段,但凡放在正经事上,又何愁不能成事? 可他偏偏…… 偏偏尽数都用在床第之间折腾他了去! “殿下便当真不喜?”厘清的视线在那人脚踝处流连不返,声音低哑自问自答:“属下倒是喜欢的紧呢。” 九微不理那些闲话,坚持己见:“解了。” 厘清哪儿舍得解啊,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可说,无声对峙。 ……红烛泪深 秋夜雨寒,厘清怕他受凉,便带人草草沐浴披了件干净外裳,抱着人进了纱帐。 “殿下明明都替属下系了红绳,礼尚往来,属下要求也不算太过分?” “殿下……”厘清坐在他身侧,替他拢了拢锦被,温言商量:“不解好不好?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歪理。” 夜深了,九微神思倦怠,便再无意同这人扯皮,兀自将脚踝缩回被子里,留下俩字便背对着人沉沉入睡。 厘清便知他是同意了,厚着脸皮挨蹭着靠过去,将人揽得更紧些。 九微不理他,厘清却也安分,只紧贴着那人后背,低语呢喃,说些不着调的情话酸诗,惟愿哄得那人一夜安眠。 …… ——————————— 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 次日清晨,叶锦将最后一副药妥善煎好,一路溜溜达达从药庐前往水榭。 “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叶锦将药放在九微面前,“喝完,便可停药一段时间了。” “那殿下何时可以复明?” 叶锦白了眼就差坐在九微怀里的厘清,不是很想搭理他,“看情况。” 厘清直言:“庸医!” “你!”叶锦忍不了一点,出言反击:“你少折腾他,他自然就恢复的快!” “我又没真做……什么。”厘清小声嘀咕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叶锦那要杀人的眼神,和九微指节的凝滞。 “没做什么?”叶锦不信,拉过九微的手腕便要把脉:“我信了你的鬼话!” 九微不愿,叶锦便更加不信了,强硬拉过后一眼便看到了腕骨处那一圈红痕:“你可真行啊!” “怎么,平常花样满足不了你!”叶锦觉得自己迟早要瞎,深吸一口气将矛头对准厘清:“你竟然丧心病狂到要拿绳结捆他吗?” “有病赶紧治行不行?”叶锦持续输出:“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被骂的厘清:“……” 无言的九微:“……” “……你想多了。”厘清冷静解释,“那只是香囊的系带而已。” “呵!” 所以香囊系带不该是挂在腰间吗,为何会跑到那谁的手腕上?!!! 叶锦到底没问出口,浅浅给眼前这两个一看就不对劲之人留了最后一丝薄面。 …… —————————— —————————— —————————— “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 ——出自 宋 · 方岳 《水调歌头·平山堂用东坡韵》 第122章 急转直下 随着记忆逐渐复苏,厘清得知两人实乃两情相悦之后,言行举止那是愈发肆无忌惮,也再不暗地里试探九微的底线和对自己的容忍度。 时不时轻啄一口脸颊,拉着他的衣角晃来晃去,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把人将压在身下缱绻索吻,胡闹着将他的腰带扯松,这些都不在话下。 九微烦不胜烦,又束手无策。 总归对上这泼皮无赖,他就没能从这人手下讨到好处过,不将他剥皮拆骨,吞吃入腹就算好的了。 因着叶锦的明令禁止,这人倒不能真做什么。可越是这样,这人折腾人的手段就越是花样百出,防不胜防。 …… —————————— 幽花开处月微茫,秋水凝神暗淡妆。 “胡闹什么?”夜早就深了,九微无心与他纠缠,却又摆脱不掉,只得出言制止。 “没胡闹。”厘清直呼冤枉,暂且抬头,去亲那人的眉梢眼尾。 九微避了避,一把推开他,兀自拢了拢散乱的衣襟,遮去锁骨上的咬痕,低声提醒:“夜深了,明日还要下山,早些休息。” “可是要在山下待上两天呢!”闻言厘清就更加郁闷了,再次痴缠凑过去:“殿下好生无情啊~” 这人抱着他不散手,与他耳鬓厮磨间还在问:“殿下可会想我?” “不会。”九微躲闪不及,便卸了力道,由着他抱。 “那可不行啊~”厘清在他耳边调笑低喃:“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不说为伊消得人憔悴了,殿下好歹还是要念一念属下的。” “就不念……”嗅着那人身上沾染的安神香,九微昏昏欲睡,言语间含混不清,暴露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性子。 “念一念。”厘清压低着声音,偏头亲了亲怀中之人的鬓角,“殿下好歹为属下尝一尝这相思之苦啊……” 月色朦胧透过纱帐落在那人半个裸露的肩头,厘清替他将衣襟往上又拉了拉。 见那人是真困了,便也不欲再废话,揽着后腰便要和人一道躺下。 “好……”彻底陷入睡梦之前,九微到底是应了这人的请求。 相思之苦,两日罢了,有何不可。 …… —————————— 一天凉露静江声,望里萧然山色明。 次日清晨,九微醒来时,身侧早已没了余温,想来是早就下山了。 九微今日没有急着去摸索覆眼白绫,起身坐在床沿边,素手挑开纱幔。 晨曦朦胧,可九微却还是不自觉的抬手挡了挡,待适应后才放下的手。 瞧着眼前光怪陆离的亮斑,那人一时恍然,垂首摩挲着卡在左手腕骨处的安神香囊。 到底是还没恢复,九微没坐多久,闭了闭眼,兀自捏着白绫覆在眼上后,便起身去更衣了。 随着那人的走动,衣袖处香囊的挂絮隐在袍间若隐若现,左摇右晃,就像某个混账玩意儿一样可恶。 …… —————————— 水榭里,九微如往常一样坐在案边煎茶品茗。 “找我来做什么?”叶锦坐在他对面,百无聊赖,“特意挑了厘清不在上山的日子,应当不会是咬我品茶那么简单。” “一个人,在什么极端情况下,会回避他自己的记忆呢?”九微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问出口来。 “是厘清还没想起哪些重要的事儿吗?”叶锦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只管回答。”九微不欲与他多言。 “人生于世,七情六欲缠身。” “其中,七情便指的是喜、怒、忧、惧、爱、憎、欲这七种情绪。” 叶锦瞧了一眼九微的事情,冷静替他分析下去: “若说一个人在重伤脑部失去记忆有可能恢复的情况下,若说非有什么是人想要遗忘的,那想来也必然不会是喜与乐。” “忧思惊恐,最为可能。”叶锦接过九微递过来的茶水,叹息着说:“我行医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疑难杂症。” “只能说,人的大脑,在某些极端情况下,例如在承受不住外界施与的极端压力下,会选择擅自遗忘那些记忆碎片,甚至于虚构一些片段加入其中,编织成一场美梦……也无不可。” 听罢,九微许久未言。 热水沸腾,咕嘟作响,气氛急转直下。 九微掀唇一问: “南禅子,在哪儿?” —————————— —————————— —————————— “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出自宋·史达祖《临江仙·闺思》 “一天凉露静江声,望里萧然山色明” 出自梁启心《江上秋晓》 第123章 剖心取蛊(真相) 这几日,九微旁敲侧击,大概摸清楚了厘清能回想起的记忆都是哪些。 那些青涩懵懂,情窦初开,甚至于纠结迷茫,彷徨无助的时刻,这人都忆起的差不多了,可唯独缺少了那些痛苦压抑的部分。 雨夜下山,眷鸟离巢, 两年时间,他独自在红尘走一遭, 再见面时,性情沉稳,处事从容, 便是称上一句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按道理来说, 当一个人心智足够强大,能够游刃有余独当一面之时, 那些曾经在尘世里的摸索独行,碰触过的阻碍、壁垒,蒙受过的委屈、教训,时间久了,也是能笑着讲出来才对。 可就是这些莽撞无知却又值得珍藏惜重的宝贵经历,这人……什么都记不得。 是他多想倒也罢了,可若是不是呢? “叶锦,你同我说实话。”九微神色凝重,无端迫人,“你师父,两年前,究竟见没见过厘清?” …… “见过。”叶锦冷静不了一点,鬓角汗湿,只能实话实说。 “当初,我派人去查此事,厘清有意混淆视听,想来其中也有你的手笔。” 叶锦嘴唇嗫嚅,却不敢言。 “所以……” 九微强压下心中怒火,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声线,声音发颤发哑: “他到底还是背着我, 请南禅子替他冒险取蛊了, 是,也不是!” “九微,你先冷静一点,我……” 叶锦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语无伦次: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我没想到……” “我师父和厘清……竟然真的搅合在一起……” “那就是了。”九微苦笑出声,心痛到无法复加,“怪不得……” “剖心为证……”九微自嘲一笑,“他当日敢在你面前立誓剖心为证之时,我便该想到的……” “怪不得当时他不反驳……” 九微回想起当日他与叶锦的对话: “对,我爱慕殿下。” “如何证明?” 厘清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呢? “……剖心为证,够吗?” “剖心取蛊……”九微低哑着嗓子,几乎失语:“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向来心绪平静之人此时此刻怒火中烧,指尖深陷入皮肉里,起身便要离开水榭。 “九微,你去哪儿啊?”叶锦此刻哪敢放他一人离开,连忙追上扶住狼狈踉跄几步的九微。 “药效还没过,你又动用不了内力,现在要去哪儿啊?!”叶锦劝他:“难不成要下山当面和他对质吗?” “你别忘了,他便是取了蛊,也受不得过大的刺激。”叶锦思路清晰,接着劝:“记不得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可若你下山同他质问,他要是回想起来,不就等于又受了一遍剖心取蛊的剜心之罪了吗!” “你舍得吗?”叶锦硬拽着此刻毫无理智可言的九微往回走,自问自答:“你舍不得的,我知道。” “你先冷静冷静,好好想想要不要同他戳破此事。” “左右他明天也就从山下回来了,何必急于现下这一时半会儿呢,是不是?” 叶锦一路拉着人回了寝殿,不多久,药侍跟随绿筠进了殿门,手里端着碗安神汤。 “来来来,赶紧喝了!”叶锦不敢懈怠,劝人赶紧趁热喝,嘴里还念叨着:“且不说别的,你现在心绪起伏过大,不免妄动内力,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快喝……喝啊!” …… “不必了。”九微坐在内室窗边神色冷峻,始终没接那碗安神药,寡言少语:“我想自己静静。” “平心静气,你悠着点啊!”叶锦也不好多劝,叹了口气,便同绿筠一道出去了。 他就是知道会这样,当初收到他师父来信时,才选择帮厘清保守秘密,迟迟不敢告知这人的。 冷清之人,一旦动心, 便是伤筋动骨,最要人命。 更何况,这人还修的是九幽玄境,这般需要平心静气的功法。如此这般情绪跌宕,大动肝火…… 万一走火入魔,那可如何是好啊! —————————— —————————— —————————— 如果忘了剧情,或者没看, 可自行翻阅第 67,68章。 第124章 关心则乱 “哎哟,你可来了!”叶锦此刻看到东君,简直比看见他那早死的亲爹还要亲,“赶紧去里面瞧……” 话还没说完,内室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声,叶锦还没反应过来,东君已然踏入殿中。 内室里—— 那人一尘不染的白衣上现今沾染上药渍,跌坐在床边垂首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也知道,是吗?”九微听出来人的脚步,声音难辨喜怒。 “是,属下也知。”东君走上前,单膝跪地,一片片捡起碎成几片的药碗,目光始终不曾停留在九微身上。 “想来,其中也不乏有你替他在其中斡旋周转之故。” 不然,仅凭厘清和叶锦,瞒不得这般滴水不漏。 九微面色实在不算好看, 倒不是对东君,而是对他自己。 失察之责,在他,怨不得旁人。 …… —————————— “属下深知,殿下对公子情深意重,故而不敢言明。” 东君低头奉上一方丝帕,九微倒也没拒绝,随意擦了几下衣裳上尚未干涸的药汁,便扔在了一旁。 “我想不明白……”九微语气怅惘,止言又欲:“我并不需要他以命相搏。” 无论是山下剖心取蛊的冒险决绝,还是明知地宫塌陷的奋不顾身,他都不需要他以命相搏。 从始至终,九微惟愿他万事己为先,凡事量力而行,不可贪多强求。 可他始终没做到, 两次,两次都将自己置身险境, 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 九微的话前后并不一致,但东君理解那人的意思。 “执意取蛊,大概是公子心悦殿下,既然选择回阙,便是做好了万全之策。” “依属下来看……”东君实话实说,捡起那方帕子握在掌心,细细叠好:“既心系一人,便见不得那人有所损伤……更何况是因己之故。” “易地而处,想来若换成殿下,殿下未必不会这般牺牲,斩断后顾之忧,以换取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的机会。” 东君言辞恳切,字字珠玑: “至于地宫一事,依属下拙见,无非是见不得心中那人受半分委屈罢了。” “试想若天意如此,无法可改,那便只能认命。” “可偏偏老天为其保有一线生机,殿下复明有望……公子……又怎会甘心顺其自然呢?” “这些,殿下此刻只是关心则乱,待安定下来,想得自然要比属下周到得多。” “倒是如今,殿下合该安神定心,好好睡一觉才对。”东君替其分析利弊:“想来若是……公子知晓,也是不愿见殿下这般忧心难安的。” “……”九微许久未言,但肉眼不见的安定下来,不多时便恢复了平素的冷静克制,“叫绿筠进来。” 咫尺之距,见那人兀自撑着手肘背对着他站定,显然是收拾好了情绪。 是以,东君便躬身退却至明暗交接线处,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示恭谨。 “是。”东君垂眸行礼,告退。 …… —————————— 山下,厘清尚且不知天阙发生了何事,更不会知晓自己隐藏许久的秘密已经彻底被戳穿了。 天阙分堂的一处院落里,厘清朝前任两位总堂温和一笑,“多日不见,两位总堂瞧着倒是憔悴不少。” “可是不习惯端州的气候?” “只是近日没休息好就是了。”邢非勉强维持笑意,僵硬的转变话题:“公子今日怎得闲来此?” “自然是来看望两位总堂的。”厘清便顺着邢非的话说下去。 “孙总堂吗?”厘清笑意盈盈将矛头调转到孙邈的头上,“近日也是不曾休息好?” “对对对……”孙邈也只能应和下去。 “既然在端州休息不好,两位堂主不妨多多烧香拜佛,别是坏事干多了,这才半夜三更睡不着觉的,你们说呢?” “……”邢非和孙邈对视一眼,皆不敢言。 “好了,既然无话可说叙不了旧情,那厘清也不多打扰了。” “不敢怎么说……”厘清无意将彼此之间的龌龊摆到明面上去,却也不会草草了事,“还希望两位总堂能够安分守己,这样这才好安度晚年。” “你们说呢?” 邢非:“……” 孙邈:“……” 他们此番暗中所为,本就龌龊,现下只是口头警告,尚为他们保留一丝颜面,哪里还敢有什么异议,只能低头称是。 —————————— —————————— —————————— 文思泉涌不了一点啊-_-|| 第125章 重拾记忆 敲打警告完两人,厘清便晃晃悠悠回了山下总堂,继续处理事务。 这一干,就干到傍晚。 厘清将手中的狼毫毛笔丢进笔洗里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向依旧噼里啪啦算个不停的罗通。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有人竟然对算账这回事,如此痴迷执着。 “罗通,这都一整天了,财迷也不能一直坐在这里算个不停啊。” “好歹出去透口气。” 罗通不理他,厘清自讨没趣,便不再说话,独自一人出了账房大门,准备去街上对付一口,再回来挑灯夜战。 毕竟,他是真的很想早点回去, 哪怕早上一时三刻也是好的啊。 ……出了门,厘清才发觉,天色阴沉着,似乎是要下雨了。 走在大街上,厘清与一个带着面纱,手腕上带着铃铛的女子擦肩而过。 清脆悠扬,于他而言,却如惊雷炸响,心头一紧。短短几步之遥,擦肩而行的过路人,令人心惊的摇铃声,接连在厘清耳边炸响。 他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整个人如同坠入了一处经年荒诞诡谲的梦魇之中。 暮雨潇潇,人影憧憧, 厘清木然向前行。 他无法分辨与他侧肩而过者的面容、声音,唯有那刺耳尖锐的响铃声,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 叮铃铃……叮铃铃…… 响铃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紧促、密集,一声比一声牵动着厘清的心,将他逐渐从现实中抽离出来。 天色暗沉,凉雨生寒,客行人匆忙奔赴远方,寻求避雨之地。 …… 迎面而来的孩童手里捏着新买的风车,小辫上绑着一串密密麻麻的小铃铛,叮当作响着。 “阿崽,跑慢点!” “慢点……慢……” “听……见……没……” 孩童的母亲尚在后面落后一大截,高声提醒他注意点脚下的路和往来的行人。 叮铃铃……叮铃铃…… 响铃声仿若跨越时间鸿沟而来, 厘清脑中刺痛一瞬,脚步踉跄。 与此同时,那孩童一时没注意便踩到水洼,磕绊着栽倒在厘清腿边,差点撞倒他。 “阿崽,小心!” “小——心——” 风车重重跌落在泥水地上,溅了满面脏污。 至此,响铃,孩啼,暴雨如注, 在厘清眼前逐渐交织成一副温情又诡异的画面—— 一个扑闪着大眼睛不过三两岁的稚童,长得天真可爱,笑如银铃,也是像现在这般扑倒在他脚边,哇哇大哭。 厘清几乎麻木的重复着记忆里的画面,扶住眼前孩童的肩头,试图将人扶起来。 眼前的稚童泪眼婆娑,却扬起一抹天真烂漫的笑意向他道谢:“大哥哥……” 可记忆里的那名稚童却能拿着锋利的匕首,眼神阴郁凶狠动作果决的刺向他胸前…… 寒芒乍现,锋芒毕露, 现实中,厘清几乎狼狈的一把推开眼前的孩童,无力跌坐在地上,单手撑地,大吼出声:“走开,你走开啊!” “呜呜……娘亲呜……” 那孩童被这一变故吓得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 雨愈下愈大。 滴溅的雨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污血, 亦或者那本来就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厘清惨白着一张脸,恍惚间已经闻到了令人几欲作呕的血腥气儿,失神般低头瞧着他自己颤抖不止的五指。 “血……” 头疼欲裂的同时,伴随着电闪雷鸣,厘清看清了对面之人的样貌。 眼覆白绫,眉目清隽,厘清几乎绝望的看向横跨在两人之间的华阳剑…… 噗呲一声—— 鲜血喷溅而出,溅在他握剑的手背,溅在他张扬的红衣之上,溅在他一眨不眨的眼皮和猩红的眼底。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的殿下啊…… 为什么对面会是他最不愿意伤害之人……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殿下啊…… 为什么会是这样…… 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 …… 厘清崩溃至极,雨水寒凉,一路砸在他心里,心口剧痛无比,仿若被人硬生生剖心挖骨般的疼。 “娘亲呜呜呜……” 孩子的母亲终是赶到,大概是见厘清的面前太过面目狰狞了些,也白了脸色,抄起幼童便匆忙离开了。 ……暴雨肆虐而下,仿若没有止境。阴沉晦暗的天幕仿佛即将压垮整个世界,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那些被深埋遗忘的记忆在他脑海之中不受控制,反复横跳,如同跗骨之蛆般不间断的上演着,不给人丝毫喘息松懈之机。 深陷记忆漩涡之中,苦苦挣扎却逃脱无果,厘清只能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用手捂着剧痛难忍的胸口,狼狈踉跄的朝来时之路一步一步艰难挪动着。 …… —————————— —————————— —————————— 第126章 秋夜雨寒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衣服已经湿透了。与此同时,破碎的记忆彻底浮出水面,厘清的心也跌落谷底。 以身渡蛊…… 厘清双目猩红,在心里反复呢喃,心脏钝疼,心痛的无法呼吸。 耗费大量内力,以身为器皿,替他疏理经脉,运功强行逼出大部分蛊虫之人……是他,是他的殿下啊! “殿下……” 厘清本能的呼唤那人,本能的向那人求救,却也本能的闭了嘴。 他怎么敢, 他又怎敢让那人知晓呢……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还在一幕幕的上演着—— 画面之中, 他躺在冰冷刺骨的冰床之上, 一双枯燥的手, 握着把锋利无比的细窄小刃, 一点一点划过他的皮肉, 剖开他的胸口…… “你这人嗝……” “怎么不知道……看路啊!” “嗝……瞎了你的狗眼!” 那酒鬼本就那醉鬼心中愤愤不平,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着,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才肯罢休。 “敢挡老的路……活腻歪……” “老是谁啊,给你们脸了!” “嗝……” …… 可惜了,厘清压根听不清这人在骂些什么。 无数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这些画面相互交织、重叠,仿佛要将他的大脑彻底撕裂开来。而每一幅画面都带来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好痛…… 真的好痛啊…… 谁来救救我我啊…… 下一秒,厘清身体脱力般顺着桥面栏杆缓缓滑落,屈膝跪地。他掌心紧贴心口,五指屈起,徒劳地捂着心口,想要缓解那如被利刃剥皮拆骨般的剧痛。 ……那酒鬼骂骂咧咧半天,不见人应声,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低头喃喃自语:“难不成除了眼瞎……还是个聋子不成!” 于是,他努力睁开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费力地看向对面的人。 电闪雷鸣间,只见对方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活脱脱像个死人一般,可把醉鬼吓得够呛! 刹那间,醉意全无,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瞬间传遍全身。醉鬼的额头、手心和后背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腿也开始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吓破胆的醉鬼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疲惫,拼命挣扎着爬起后便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他一样。 …… 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骤然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本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醉鬼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并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去。 可桥面上,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 “真是活见鬼了……” …… —————————— 天空完全昏暗下来,不见一丝光亮,雨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 没了厘清的捣乱,九微难得的清净。 浴池里水汽氤氲,葱白的指尖拭过锁骨处的尚未消褪的齿痕,水声喧哗里,九微已然赤脚踩在大理石面上。 尚且淌水的发尾雾气凝结,犹如清晨的朝露般摇摇欲坠,最终还是不堪重负,顺着光洁如玉的脊背线条悄无声息的滑落。 天阙之主,避世而居,清贵无双。 可就是这样欺霜赛雪之人,偏偏脚踝凸起处明晃晃系着一截赤绳,如同雪地红梅般糜荒唐,悄然又张扬的彰显着施为者肆意疯狂的亲昵和占有意味。 擦干身上水汽,九微换了件宽松点的寝衣,指尖抚过衣裳褶皱,顿了几秒,又拿起妥善放置在一旁的安神香囊放在手中把玩着。 原本清幽安神的气息,但似乎只要和某人联系在一起,就变得格外不正经起来。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股清苦的味道令人平心静气的同时,却也将九微尽数拢在其中,侵略意味不言而喻,昭然若揭。 指腹摩挲着饰样上繁复的走线,九微到底还是心甘情愿的将那束缚于人的系带卡在了自己的左手腕骨处。 随后,那人拂袖而去,兀自推门后殿大门,静静立于檐下,听着暴雨雷鸣之声透口气。 嗯……就是也不知, 究竟是在因失察之过而暗中同自己较劲呢,还是在气某个混账玩意儿屡教不改,忤逆于他了。 —————————— —————————— —————————— 审核没通过,埋头修文中-_-|| 第127章 徒劳无功 “殿下。”原本早该去休息的绿筠执着一盏昏黄的灯火,于电闪雷鸣中推开了主殿朱红色的雕花大门。 “什么事?”九微如有所觉,微微偏头,朝着绿筠所在的方向看去。 “帝峻于今夜在山下暴露行迹,观其方位,大概就在总堂附近……” 谁都知道,厘清于今晨下了山。帝峻于此刻现身,八成就是冲着厘清来的。 “厘清呢?” 九微心头一紧,不自觉捏紧了隐在了衣袖中的香囊。 “公子自傍晚从总堂外出后,便……便不见了踪迹。”绿筠不敢欺瞒,只能如实回禀。 “帝峻……”九微蹙着眉头问出声。 “暗卫已然探查清楚,公子并不在帝峻等人手里,这点殿下大可安心。” …… 风雨飘摇里,九微不自觉拢了拢披在肩头的外衫,指尖一片冰冷。 虽说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一时找不到厘清,九微实属心下难安。 “继续找。”九微思绪烦杂,面上却不显,妥善安排好一切:“告诉东君,只要确认厘清的确不在帝峻手中,就不必对帝峻等人手下留情。” “不过,也不必勉强。”九微心知,那人既然单枪匹马来,便不会没有万全准备,“拦不住,便放他走。” “切记,不要伤及无辜。” “属下明白。” 绿筠告退后,九微静静伫立在檐下,身影隐在暗处,明灭不定。 …… —————————— 远处山峦轮廓在雨夜里本就模糊不清,九微又哪里看得清,盯着没多久便只得闭上了酸涩不已的双眸。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适时照亮了一抹不知何时就站定在九微身后几乎没有声息的阴影。 大雨滂沱,九微若有所觉回头。 “过来。”九微知道他是谁,语气不算温和,但也绝称不上动气。 晦暗的的微光里,来人惨白的面容上尚有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衣衫早已湿透了。滴水的指尖不知是否因彻骨的寒意痉挛般的抽动几下。 “过来!”九微提高音量命令着,却只强硬了几秒便放软了语气:“过来。” “衣衫湿了也没关系……”九微尽量安抚他:“反正我的也不干净了。” 话音未落,九微便被人抱了满怀。干爽的寝衣一瞬被洇湿,厘清一言不发死死抱紧他。 “没事了。”九微尚且温热的掌心贴在对方潮湿冰凉的后背,温言低语:“没事了厘清,我在。” 直到此刻,早已麻木的疼痛感这才仿佛卷土重来,厘清似乎还能感受到蛊虫在自己肌理里蠕动的那种生不如死…… 记忆与现实,虚妄与真实, 他压根分不清此刻的疼痛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殿下?” 厘清发出的声音低哑虚弱,不自觉在九微肩颈处的蹭了又蹭,寻求庇护亦寻求安抚。 察觉到这人如同幼崽般的满心眷恋,九微心里蓦得一疼。 “伤哪里了……”九微稍稍与他分开点距离,试图与这个在外面受委屈的狼崽一点慰藉。 “乖崽……伤哪里了……你告诉我……” 九微似乎没有意识到情急之下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闭着眼去亲这人的额头,与他鼻息纠缠。 “……疼……我疼……” 厘清瞬间红了眼眶,再顾不得隐瞒,满心的委屈无处发泄,牵着那人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 “殿下……好疼啊——” 九微便知他是想起来了,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按在他心口处的指尖发着颤,勉强维持镇定:“疼就对了。” 剜心之痛,哪有不痛不欲生的? “你……你为何不能乖一点……” 九微满心无奈:这人但凡有一点听他的,就不该轻贱于己身,就不会这般痛彻心扉。 “厘清,我带你去找叶锦……”九微说着便要去牵他同样冰冷的手,“那里有药……” 可他分明知道, 此刻一切都只是徒劳无功。 他帮不了他, 他的剖心为证早已践行, 在他到达不了的地方, 一度命悬一线, 十死无生。 …… —————————— —————————— —————————— 第128章 尽随君意 “厘清……”九微眼尾泛红,怒斥于他:“你这人……简直活该!” 这人就是自作自受, 哪里怨得了旁人! 可话虽如此,该心疼还是得心疼。 上一秒说着狠话的是他, 可下一秒仰头亲了上去, 还是他,始终是他。 ……哪有人这样啊? 可事实就摆在他面前: 他的殿下, 他此刻唯一能够着的真实, 就在他眼前,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 —————————— 后殿的檐下,九微背靠柱子 遭受着这人狂热的亲吻,疯狂的索求。 索取一切他愿意索取的, 得到一切他渴望得到的, 拥有一切他本就拥有的, …… 皮肤上反馈过来的刺痛感令九微不适皱眉,却没有推开他。 喉结这样的敏处被咬着,九微仰着头,咬着牙将喘息声打碎了咽下,也不曾制止。 “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九微不会拒绝这个人,如果欲可以覆盖掉加注在他身上的陈年旧伤,哪怕只是稍稍减轻,他,尽随君意。 “厘清,无论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得到什么,总归本就是你的。” “……什么都可以吗?”厘清停下动作,低声问他。 “什么都可以。”九微甚至主动挑开了腰侧本就松散的系带。 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 哪怕是苦难和疼痛, 也无不可。 …… —————————— 沉闷的大雨,空气潮湿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那我想得到殿下的心。” 雨水裹挟着寒意侵袭而来,九微瑟缩了一下,费力的分辨清这人又在贪求着什么。 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 衣衫缓缓滑落肩头,九微环过他的颈侧,与他交换了一个温热的吻。 “你……不是都记起了吗?” “……记起什么?” “记起——” 两人贴得很近,厘清在他耳畔与他耳鬓厮磨,九微眼角绯红一片,自暴自弃般由着他去了。 “你早就深得我心了啊……” “你这个傻子……” 明知故问,简直傻得不能再傻了。 …… —————————— 艳寒宜雨露,香冷隔尘埃。 堪把依松竹,良涂一处栽。 亲吻的间隙里,厘清仗着那人心疼他,非要他承诺:“殿下,我会是你复明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吗?” 九微:“……” 这话,九微无法应承下来。 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 一觉醒来,四目相对, 他就看到了那抹独属于他的光呢? …… “殿下不肯应属下吗?” 都不用看见,这人此刻定然委屈得不得了。 缓了一时半刻,九微与这人期约:“会的,一定会的。” 倘若有一人,我得以窥见光, 毫无疑问,那就是你。 毕竟, 我早已在心中描摹了无数次, 无数次靠近光源, 感受过光的赤诚与眷恋。 那可是久居苦寒之地之人, 永远无法割舍的温度啊。 …… “那就这么说定了。”。厘清一激动单手拖住他的胯,将人往上拖了拖。 扯到了什么,九微轻嘶一声,重心不稳,只好将手搭在他肩上,有些无奈。 他错过了对这人而言极为重要的两年,几乎没有见这般毛头小子的一面,再见时这人已经十分沉稳内敛了。 不过,现在倒是能窥得一斑。 九微凭感觉摸索到这人的眉骨,俯身,在他眉心印下一吻。 岂料,这人突然松手,猝不及防,那枚吻便顺着鼻梁滑落到嘴唇。 “你……闹什么?” 九微很难评价这人此刻的行径,叹了口气,“既然不疼了,就别折腾了。” 厘清:“……” 厘清小声逼,瞧着颇为真挚的样子:“其实……还挺疼的,殿下。” 九微抿了抿唇瓣,到底没说什么重话:“回去?” “行啊!”厘清偏要闹,托着那人的后腰,不顾那人的口头制止,将人扛在肩头快步进了内殿。 ……简直胡闹! —————————— —————————— —————————— “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 ——出自唐 丘为《左掖梨花》 “艳寒宜雨露,香冷隔尘埃。 堪把依松竹,良涂一处栽。” ——出自唐 朱庆馀《早梅》 第129章 剜心之痛 后半夜—— 厘清疼得昏昏沉沉的,鬓角汗湿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半夜被人叫起来的叶锦看到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 “记忆恢复了。”九微言简意赅。 “他没折腾你?”叶锦几乎瞬间脱口而出。 九微:“……” 绿筠:“……” “没有。”九微抿了抿唇瓣,示意他先给厘清看看。 叶锦却不急于一时,明显不信九微的话,自顾自溜达到九微面前,观察了一番。 平时那家伙如同狗啃的牙印,今日竟然没有一星半点的痕迹,令叶锦啧啧称奇,“难不成还当真转性了不成?” “叶锦。”因着这人的态度,九微不得不出言警告 。 “没办法。”叶锦收回视线,据实相告:“不是我不帮,我是真没办法。” “这种疼又不是伤在身上,我无能为力。”叶锦叹了口气,示意绿筠把那碗安神镇定汤端过来,“喝了,聊胜于无。” 原本这汤叶锦是给九微准备的,但现下看起来是厘清更需要些。 “没有其他办法?”九微追问。 “没有。”叶锦找了个地方坐下,“他现在之所以疼得厉害,只能说是当时剜心取蛊之时疼得太过刻骨铭心了些。” “记忆过于清晰,虚妄便成了现实。”叶锦视线落在躺在床上惨白的跟鬼一样的人,叹了口气:“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他……真的没有折腾你?”叶锦还是对此事存疑,悄眯摸过去想要把把脉。 “……没有。”九微没有多余的动作,任由厘清捏着他的衣袖一角,指尖拭去他汗湿的鬓角。 叶锦顺利摸到了九微的左手,也切实摸到了那卡在他腕骨处的香囊,“这……” 叶锦话未尽便闭嘴了,因为把脉发现,的确没什么大事。 “没事是没事,就是你的内力……”叶锦本想再追问下去的,但考虑到现下这种情况下确实不好多问,便住嘴了。 大概是九微就在身边的缘故,厘清没多做挣扎,汤药很顺利的便被喂了进去。 “殿下……好痛……” 听着那人的呓语,九微心里很不是滋味,由着他喝完药摸索着埋进他怀里,徒劳安慰:“我陪着你……别怕……” 绿筠和叶锦在旁边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对视一眼后,两人达成一致,轻手轻脚的离开内殿。 …… —————————— 山下,东君撑着素白的油纸伞站在桥头神情平静的看向桥对面以帝峻为首的主仆两人。 “一别三月,东君还是这般不近人情啊。”帝峻有一搭没一搭晃荡着手中的慑心铃,也不在意自己的处境看似不太妙。 “你不该来的。”东君不为所动。 “不该?”帝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把慑心铃递给身后尽职尽责为自己撑着伞的厉风。“天阙也是我的家,我为何来不得!” “何况,那糟老头都死那么久……”帝峻说起这话时,神情莫名阴郁,“我好歹也是他亲生儿子,来祭拜祭拜,又有何妨?” “老殿主死前曾言,与你,死生不再见。”东君直截了当戳穿了他的假仁假义:“你还是不要去打扰老殿主的安眠了。” “……”本应恼羞成怒的帝峻罕见的沉默了:“他既不愿见我这个不孝子,那便……罢了。” “言归正传,想来,那小子应该恢复记忆了?” 谈及厘清,帝峻抬头看向对面的如松竹般挺拔的男子,“告诉我那好弟弟,不必谢我,权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可惜没抓到厘清,便少了一场昔日恋人自相残杀的好戏码,我此次倒是白忙活了。” 闻言,东君皱眉,暗中示意祁柒准备动手。 “慑心铃对公子没多大用处,你注定失败。”东君不介意告知对方这一点。 “公子……到头来,离那人身边最近的位置,也不是你东君。”帝峻专门踩人痛处:“怎么样,眼睁睁瞧着心上人喜欢上旁人的滋味不好受?” 没见到对面之人神色大变,帝峻怎么甘心:“想来,厘清应当是你举荐的?” “你步步把人送到那人身边,瞧着他们朝夕相处,互生情愫,到如今的难舍难分,甚至于夜深人静……卿卿我我,你——” 就在此刻,利刃破空之声传来—— “主上!” “小心——” —————————— —————————— —————————— 虽然帝峻可恨,但不得不承认: 这人,是真的很能抽丝剥茧, 洞察人心。 这么说,他几乎知晓 每个人心中的龌龊和不可言说。 第130章 攻心为上 时间太短,厉风只来得及挡在帝峻面前。 下一刻, 肩膀被利刃贯穿的同时,厉风手中纸伞瞬间打落在地,帝峻终究是被雨水打湿了。 一击不中,祁柒不死心还欲再来,却被东君抓着衣领给拎了回来。 见状,帝峻暗自聚集的内力只好就此散去。 “你……”东君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只能着手先处理眼下要紧之事,“放他们走。” 帝峻扶住厉风,仔细确认了一番对方的状态,知道他死不了之后,果断松开了他。 “偷袭啊,真可惜,失败了。” 帝峻瞧都没瞧那地上沾上污泥的油纸伞,自顾自弹了弹衣袖,神色莫测。 “想来,是你心急了。”这话帝峻是对祁柒说的:“一个顶级杀手,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判断失误,错失良机……” “亦或是你……听不得我说的话?”帝峻也不管真假,接着说下去:“这样可不行啊,小柒。” “心乱了,还怎么做杀手?” …… 祁柒捏紧了手中的匕首,隐在暗处的身影无端紧绷着。 见目的达到,帝峻也不废话了,率先转头离开:“可不必送了,毕竟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大雨瓢泼,厉风拔出匕首扔在地上,鲜血顺着指缝淌在地上,也没人在意。 目送帝峻主仆二人走后,东君摸了摸祁柒的脑袋,“先回去。” “我……”祁柒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解释。 “回去再说。” 东君难得强势,说出口的话不容置疑,祁柒只好呐呐闭嘴,跟他打着一把伞先回去。 —————————— 宿雨朝来歇,空山秋气清。 天蒙蒙亮之时,远处的山峦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一幅朦胧的画卷。 寝殿里—— 厘清趴在九微肩头,整个人如同刚才水里捞出来的那般,浑身都湿透了。 “殿下……” “嗯,我在。” “好像……没那么疼……”厘清费力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天色,手指始终勾缠着那人的衣袖不肯轻易松手。 “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九微的掌心贴在这人后背上拍了又拍,似乎在哄他睡觉。 “……好哦……”厘清睡得似似乎乎的,好半晌才低声应了一声。 ……又过了不知多久 “……殿下……我疼……” 九微没说话,偏头贴了贴他的额头,约莫着这是他的梦话。 “……殿下叫我乖崽了哦……” 闻言,九微指尖一顿,承认下来:“是这么叫了一句。” “殿下小时候……一定很乖?” 明明困得眼皮直打架,厘清偏要和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太听话。”九微心知这人在转移注意力,也乐得配合。 …… “……怎么会……老殿主……明明……叫殿下乖崽……” 无怪乎厘清会这么想,毕竟也确实只有老殿主这般叫过九微。 不等九微再说些什么,这人又开口了:“……殿下?” “嗯,我在。”九微亦不厌其烦的应答着他。 “……真好……” 厘清嘴角不自觉扯出一抹笑意:“……殿下就在我身边……嘿嘿……” 不经意的一句话,也许只是这人疼迷糊了的一句呓语,九微却心中酸涩不已。 这人…… 当初取蛊之时,该是何情形? 剜心之痛,他到底是怎么熬过的? 也会像现在这样,迷迷糊糊间叫着殿下,委屈巴巴的说他疼吗? 还是会一声不吭,硬生生扛过去? ……这些,九微都不得而知。 现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陪他熬过这段时间。 “厘清?” “……嗯……殿下……” “还是疼得睡不着?” “……” 没有人回答,九微以为他终于睡着了,便不再多言了。 ……清晨的第一缕朝阳透过层叠纱幔照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 厘清似有所觉,眼皮颤动几下。 “……殿下……” “嗯?” 听到回答,厘清便安心下来,亲昵的蹭了蹭九微,兀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乖崽……睡……” 九微覆在他耳畔低声喃喃,清冷的嗓音在烟雨蒙蒙中模糊出一抹独属于厘清的温柔: “我一直都在……” —————————— —————————— —————————— “宿雨朝来歇,空山秋气清。”——出自唐·李端《茂陵山行陪韦金部》 今天去医院抽血了, 更得不太及时哈(>_<) 第131章 雨过天晴 清风苑—— “小柒,我不问你什么。”东君垂眸瞧着眼前坐立不安之人,悠悠叹了口气,“你不用紧张。” 祁柒死死盯着地面,不肯看向东君。闻言,也只是倔强的摇摇头。 野旷归云尽,天清晓露新。 池荷凉已至,窗梧落渐频。 “自从上次你问过我关于红鸾星动的问题之后,你就不太对劲。” 东君望向窗外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破两人这段时间都闭口不谈的话题。 “所以……你是明白什么是喜欢和爱了吗?” 东君只能尽量言辞委婉的问祁柒,“亦或者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祁柒迷茫摇头,“我不知道。” “我做不成杀手了……”祁柒眼眶通红,看向自己的一双手:“我心有挂牵,沉不住气的。” “那就忘掉。”东君的心沉入谷底,残忍道:“忘了那个让你拿不稳刀的混蛋。” “不,我不要!”祁柒猛然抬头,一把环住东君的脖颈,语气哽咽慌张:“我不要……” “小柒……”东君一时心软,到底也没有推开他。 人人道他七窍玲珑心,算无遗策, 可东君一直不这么认为。 倒不是自谦,是他总归不是圣人, 凡事也并非都能做不到滴水不漏。 ……今日过后,他如何看不出对方对他超出兄长的情义。 只是,他只能抱歉了。 …… “祁柒,你知道吗?”东君任由他抱着自己平复心绪,目视前方:“我是喜欢殿下的。” “我知道。”祁柒天真的表明自己知道。 “但我从来没有争取过。” 东君看向窗外雨后初霁,晴空如洗的天空中那抹新虹,说出的话格外不近人情。 “……什么?” 祁柒不明白,但心却无端下坠。 望着对方迷茫不安的眼睛,东君喉咙一哽,那些尚未及说出口的言辞拒绝只好又咽了回去。 “……没什么。” 东君示意他松手,祁柒照做了。 “喜欢和爱是需要冲动的,现在看起来,这点毋庸置疑。” 一瞬的犹豫始终是改变不了向来东君的残忍果决的。 “只是,于情爱一事上,我始终参不透,看不开。” 祁柒执拗的看着他,东君却不欲多言,只道: “往后余生,莫说我不会再动俗念……退一万步讲,就算动心,我也依旧只会孑然一身,孤寡一生。” “所以,及时止损,明白吗?” “我明白的。”这句,祁柒是笑着说的:“我早就明白的。” 无望之爱, 这一点, 打从回避这人眼神之日起, 祁柒就再通透不过了, 他是得不到这人爱恋的。 …… —————————— 寝殿里—— 九微任由这人搂着睡了许久,直至确认了这人呼吸沉稳,从梦魇之中彻底脱离之后,才动了动早已发麻的肩头,揽着那人的后背,让其躺回床榻之上。 “不要……” 厘清死拽着九微的衣袖不撒手,九微安抚他:“我不走,我守着你。” …… “殿下。”绿筠适时出现,为其上覆上白绫的同时回禀:“帝峻等人已然离开天阙境内,行踪待定。” 九微拢了拢被这人拽得松散的衣襟,下达杀令:“传令下去,一旦发现其行径,及时通禀筹谋,过后,杀无赦。” “属下这就去安排。” …… 绿筠走后,九微也是难掩疲惫,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最后也只是,坐在床沿边,听着这人平稳的呼吸,兀自闭目养神。 …… 等绿筠安排好九微交待的事宜再次返回之时,却见本该安眠之人此刻正弯腰抱起床沿边撑着手肘不知何时睡着的九微低头亲吻。 非礼勿视,绿筠自觉低头告退。 厘清这才收回警惕不善的目光,将怀中珍宝小心拖回自己的巢穴之中,心满意足的拥着人再次陷入沉睡。 —————————— —————————— —————————— “野旷归云尽,天清晓露新。 池荷凉已至,窗梧落渐频。” 出自唐 韦应物《答王郎中》 第132章 传渡内力 正午过后,阳光依旧明媚。 厘清睡饱了,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瞧九微,不自觉动了动。 “我在……”即使是在睡梦之中,听到动静的九微依旧下意识拍了拍厘清的后背,出声安抚。 厘清心里一暖,凑过去亲了亲九微清隽的眉眼,小声道:“殿下,我没事了。” “……嗯。”半晌九微才回过神,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四下无人之时,九微几乎毫不避讳这人的亲昵眷恋,与他鼻息纠缠,唇齿相依。 “厘清……” 九微说不上哪里不太舒服,额头相抵间,轻声呢喃着这人的名字。 厘清也发现了,九微的额头太烫了,与他分开点距离。 “殿下难受吗?” “嗯。” 细听之下就会九微声音有些发哑, 厘清却不敢擅自给他喂退热药,只好起身去了外殿。 “绿筠,差人叫叶锦过来。” “是。” …… —————————— “问题不大,待会儿你渡过去一些精纯内力就好了。”叶面色发沉的把完脉,倒是松了口气,又不放心的嘱咐:“一点点就行。” “你确定?”厘清不太放心。 “确定!”叶锦白他一眼。 “那你还等什么,出去啊。” 厘清冲叶锦挑眉,叶锦:“……” 果然,这人一旦恢复全部记忆,就十分招人讨厌!!! “呵!” 叶锦怒气冲冲离开了,丝毫没想过——不就是传渡内力嘛,何必要避讳他人。 出了门,叶锦才反应过来:坏了,某个登徒子不会是想折腾那谁?! 当即,叶锦一脸不忿,脚尖一转便要原路返回,却被绿筠适时挡在了他面前。 “公子不会的。”绿筠大概清楚叶锦的顾虑,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叶堂主不若与属下一道在殿外等着?” 叶锦:这是嫌我在里面碍事喽! …… —————————— “你……”九微没料到这人会在此刻凑过来亲他,蹙着眉头问他:“你是打算……” 九微说不出口,不妨碍某人倒打一耙:“我可没有,殿下想什么呢?” 九微:“……” 厘清便笑了,隔着覆眼白绫亲了亲九微的眉梢眼尾,“我在殿下心中就这般色欲熏心?” 果然,这人一旦恢复记忆, 说话做事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九微便不说话了,显然是默认了。 “那殿下可是冤枉属下我了。”话是这么说,但厘清还是吻住了九微的唇瓣,渡过去一点点至阳内力。 “厘清……” 从来都是连指尖都泛凉的九微,此刻却因着着凉发烧的缘故,面色异样红,呼吸也比往日沉闷一点。 “在呢。”厘清指腹拂过九微的面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望和渴求。 “正经一点。”九微抿了抿唇瓣,一把推开了他。 “嗯,我正经一点。”厘清嘴上答应着,却磨蹭着不肯轻易放手,又去亲他。 “你再这样……”九微偏头躲了躲,不肯在此时与其多做纠缠,连声音都在发哑:“我就喊叶锦进来。” 厘清:“……”大可不必,谢谢。 …… —————————— “这么快?” 听到推门声,站在廊下的叶锦和绿筠同时看去。 “毕竟只是传渡内力而已,我还能做什么不成。”厘清面上不见丝毫不心虚,更是主动挑衅于他。 “嘿——”叶锦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我说,某人脸皮还能再厚点吗?!” 他都不用想, 这人指定是占那谁便宜了, 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我话就撂这里了!”叶锦很想刀人,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道:“在他眼疾痊愈之前,你给我悠着点儿!” “明令禁止的事儿,不该做就请不要做,懂?!!!” “懂。”这点分寸厘清还是有的。 叶锦:“……” 生气生一半的感觉也不是很好受,但叶锦决定念在对方诚心诚意的态度上,就不与这谁多做计较了。 ……三人一时无话。 “殿下的内力似乎恢复不少。”厘清突然提及这事儿,“这样没关系吗?” “你别折腾他,顺其自然就没什么大问题。”叶锦没好气说下去:“他修习的内功心法我了解不算太深,倒是你……” “你还能不知道吗?” …… —————————— —————————— —————————— 恢复记忆后—— 厘清:亲亲^3^ 九微:你…… 厘清:怎么? 九微:正经一点。 厘清:正经不了一点。 第133章 鸳鸯戏水 “华阳赋与其相辅相成,你感觉不出来?” “……”厘清犹豫片刻才开口:“感觉归感觉,但还是不放心。” 他之前就曾弄巧成拙,昨天又没把持住,下手没个轻重,意乱情迷之间,也不知究竟渡过去多少内力…… 可以说: 当时有多干脆,现下就有多后悔。 ……“放心!”叶锦安慰他:“若我所料不错,此番他不没事,有所突破也犹未可知。” “只是,你舍得他再进后山冰室?”叶锦事先预警。 “有何不可?”厘清自觉早已不是曾经患得患失的厘清,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难得殿下还能抛弃他不成? …… —————————— “叶锦呢?”九微推开主殿大门,微微偏头正对着厘清问了句。 “走了。”厘清上前拉着九微的手,凑过去试了试那人的温度,“殿下的内力是怎么回事?” 不等九微整理好措辞,厘清从身后反手将人拥进怀里,脑袋抵在人的肩颈处,示意他可以说了。 “大概有所突破。”九微卸下周身力道,借力将自身重量全加注在这人身上。 “几天?” “快则七天,慢则一月有余。” “这么久?”厘清不干了,双臂将人拥得更紧了些,满心不舍:“什么时候去?” “今晚……明天一早。”九微话到嘴边却又改变了既定时间,只因这人泄愤似的在他侧颈皮肉处磨牙似的咬了又咬。 “那么久……独留属下孤枕难眠,垂泪天明啊。”厘清抄起那人膝弯,将人打横抱起,一脚踹开殿门,径直朝内殿走去,“殿下如何舍得?” 九微慵懒的屈起指节敲了他一下,反问:“有何舍不得?” 临到内殿了,厘清转了个弯去了后殿的浴池。听到潺潺流水声,九微便知这人没安好心,出声警告:“你自己洗。” “那怎么行?”厘清将人放在小塌上,单膝跪地为其褪去鞋袜,摩挲着那人左腿踝骨处的红绳。 九微不愿被人这般撩拨,试图缩回脚,冷静道:“怎么不行?” 下一秒,趁九微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厘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抱着人下了水,“鸳鸯戏水,一个人要怎么办?” 被浴池里适宜的温度包裹着,九微便歇了推开这无赖的打算,也不在意被热水浸透了的衣衫,靠着池壁闭目养神。 可某人怎么会愿意,偏要痴缠过去,言语调笑:“宽衣解带这种事就不劳烦殿下了,属下来做就好。” 九微自是不愿,却也不费力制止,总归最后也要脱,直言戳穿这人的心思:“这么好心?” “自然是要收些利息的。”水汽氤氲里,厘清也懒得遮掩,倒打一耙:“毕竟属下受不得殿下如此撩拨。” “撩拨……”九微低声重复一遍,待衣衫尽褪后,指节干脆覆上这人的肩头,倾身与其气息相缠。 察觉这人陡然沉重的呼吸,九微轻笑出声,双臂环过他后颈,似吻非吻:“这样才算撩拨……” 厘清呼吸一滞,却不甘心就此将人推开,箍着那人柔韧的细腰,将人彻底带入怀里:“光撩拨算什么本事,殿下不若亲自动手以示诚意?” 肌肤相贴间,九微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糊弄他:“下次。” 那人一向体温偏低,可此刻待在他怀里,却与他体温相近,心跳同频共振,就连心意再相通契合不过了。 他们独属于彼此, 拥有彼此在俗世尘缘里, 所有的羁绊和牵挂。 这世上, 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存在。 这点认知,厘清心下熨帖,倒是歇了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水声不绝于耳,九微意识昏沉,险些彻底睡过去,含糊其辞:“还没洗好?” “困了?”厘清一边轻轻撩起水花,温柔地替其清洗着那如瀑布般垂落在瘦削脊背上的长发,一边轻声问道。 “嗯……好困……” 心爱之人就在身侧,与他柔情蜜意的说着些不着调的情话哄着他,就算九微是块坚冰此刻怕也也能化成涓涓细流,哪里忍心苛责于他。 “……厘清?” “嗯?” 待这人侧目而视之际,九微与他如同鸳鸯双栖那般交颈拥吻,极尽相思缠绵之意。 …… —————————— —————————— ——————————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出自于良史《春山夜月》 第134章 相思成疾 顾及着九微尚在病重,厘清也没敢带人泡多久,待人发汗退热了,便出了浴池,裹上干爽的毛巾将人直接抱回了内殿。 厘清靠坐在床头,九微便枕着这人的大腿,任由对方替他用内力一点一点为其烘干头发。 窗外风很温柔,花也很香, 一切都刚刚好。 …… —————————— 次日,药庐里 “不要每次送完那谁去冰室,就往我这药庐跑,行不行?” 叶锦一看见厘清就头疼,实话实说:“我真的不想看见你独自一人来我这药庐,次次来,次次没有好事。” 厘清只当没听到,自顾自说:“你自是不懂公子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之若狂。” 叶锦:“……” “大可不必如此炫耀,好吗?”叶锦并不羡慕,徒手掰断药材。 厘清便笑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不再贫嘴。 “无事不登三宝殿。”叶锦十分心累,“说,来干嘛?” 望着窗外的树影斑驳,厘清说起了正事:“慑心铃对我无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叶锦自然能听懂他言外之意,放下手中药草,自顾自倒了杯茶喝着。 “意味着你即便当日冒险取蛊,侥幸活下来了,可噬心蛊对你影响依旧无可避免。” “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叶锦不明白他怎么又提起这事,难不成…… “你……”叶锦迟疑不敢言。 “那倒没有。”厘清收回视线,看向突然严肃起来的叶锦,冲他摇头:“我只是怕极了失控的滋味。” “那不挺好的嘛!”叶锦松了口气,安慰他:“控心蛊无法操控你,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自控内力还是很强的。” “即便噬心蛊余力未消,可这日子长了,说不准哪天就彻底散去了。” “三个人,唯独你一人,成功破除了噬心蛊。”叶锦告诉他一个秘密:“就连我那药仙姐姐……没能幸免于难。” “不过,据她遗留下来的资料来看,你只要前些年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落差不要太大,待余力散尽,往后便可与常人无异了。” “这些,为何南禅子前辈不知道?”厘清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些。 “……那老头也并非什么都知道啊。”叶锦盯着茶盏中起伏跌宕的茶叶,神情恍惚,“虽说造成噬心蛊之人是他没错,可后面发生的事就与他无关了。” “好了。”叶锦不愿再自揭伤疤,直接撵人:“故事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厘清也并非不识趣之人,看得出叶锦的不欲言说,起身走人。 当然,走之前也不忘刺他一句:“走了,你这个没尝过相思之苦的苦心人。” “嘿——”叶锦作势要打人,厘清脚底生风,溜了。 …… —————————— 往后七天时间里,厘清每天山下山上两头跑。除去在山下处理天阙事务以外,一有时间就喜欢蹲在冰室外画圈圈。 当然,也不是画圈圈了,就蹲在距离石门不远处的湖边,瞧着那枯荷叶底鹭鸶藏。 每每斜月高悬,新燕两三行南飞之际,这人才堪堪返回。 “你难不成还当真是相思成疾了不是?”叶锦每每看见这人等不到那谁出关,就来找茬之人就分外头疼。 “不若你出门右拐,多走几步,去清风苑去找东君喝酒?”生活不易,叶锦叹气:“想来,他是十分乐意的。” “喝酒?”厘清仰头瞧那高悬于天的一弯明月,眼底是藏不住的想念,“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过,厘清倒没有去打扰东君, 而是一个人躲在寝殿里,朱门半敞着,倚靠在床边,手里还抱着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木盒不放,地上散乱的摆着几瓶已经被某人喝光了的空酒瓶。 只是他忘了,借酒浇愁愁更愁, 何况相思成疾,无药可医啊! 三更半夜,绿筠拦不住人,只能眼睁睁瞧着某个醉得走两步就东倒西歪之人踉跄着朝后山小路去了。 …… —————————— —————————— —————————— “枯荷叶底鹭鸶藏”出自出自元代贯云石的《小梁州·秋》 不是鸳鸯,是白鹭啦←_← 第135章 怦然心动 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 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 石门轰然打开之际,厘清正抱膝靠着一侧石壁酣然大睡。 对此,九微并不感到意外。 只不过这次,他无需耳力洞察,亦无需内力感知,仅仅只是亲眼所见。 他只需垂眸,便可见一团模糊不清的青影,单听其平稳的呼吸声,似乎睡得很熟? 心下无奈之余,九微也不急于一时喊醒他,而是缓缓蹲下,就近观察。 探出的指尖,尚未触及这人脸庞,便又缩了回去——他怕惊醒了这人。 即便面容瞧不真切,但也足够九微认真细致的描摹一遍对方的线条轮廓了。 眯着眼睛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他到底是没忍住,触及这人的眉眼。 ……和想象中的一样英挺桀骜,就是不知好端端为何喝得这般烂醉如泥。 抛除对方突然挣动,握住了他试图通过指腹更加清晰辨识其眉眼的行迹外,整体来讲,九微还是比较淡定的。 当然,这主要还是归功于覆眼白绫,此刻便是这人睁眼瞧他,想来他也能从容应对的。 可惜,厘清并未被其惊醒,攥着他的一截指节睡得昏沉。 九微任其抓着也不挣扎,过了一会儿,再次倾身靠近对方,试图将人看得更清,更全面些才好。 也许是这人在旷野里待的太久了,九微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股除了那抹淡雅清幽闻之令人心安的安神气息以外,独属于秋日里露寒霜重待日曦却不可言说的滋味。 寻着光,逆光而来,不可否认,他既窥伺着光的耀眼热烈,也终在此刻肆探光的平易温情。 九微是没料到这人突然醒来的,至少不该在他亲吻对方之际不合时宜的苏醒。 因为,这会让他心跳加速——是呼吸停滞一瞬后悄然无声的怦然心动。 “厘清?” “嗯,殿下……” 明知故问,呓语低喃,九微便笑了,凑近些,再近些,给了这人一枚绵长轻柔的一吻。 至此, 残夜了去,朝阳早升, 覆霜坚冰映衬晴光旭日, 云开雪霁,似水柔情。 …… —————————— “殿下,公子安……” 晨曦之中,绿筠见两人携手而来,连忙低头行礼。 “早膳已经准备妥当了,殿下和公子不若先行用膳?” “也好。” 这话是厘清答的,只因拜某人所赐,九微唇瓣内侧破了点皮,不适合说话。 …… 用过早膳,顺着台阶,两人一道朝寝殿走去。 “……厘清!” 在廊角处,九微被人抵在隐秘的角落里,亲得只喘不过来气。 明明几步之遥就是寝殿,这人偏偏……偏偏要在这种潮湿晦暗之地厮混。 “在呢……”厘清在亲吻的间隙里用唇齿碰触那人通红的耳尖,没头没尾一句:“我等不及的。” ……等不及进殿,再同你一解相思之苦。 九微心下微动,隔着那抹覆眼白绫,悄眯费力却又谨慎小心的盯着这人瞧了又瞧。 被人用这么炙热的视线仰望着,拥吻着…… 就在他意志不坚,指尖松动,嘴唇翕张堪堪就要答应下来……两人却都听到了水榭那里传来的声响。 “殿下呢?” “不是说已经回来了吗?” “……人呢?” “……” ……是叶锦的声音。 —————————— “别……” 九微按住这人扯他腰间绳结,意欲逞凶作恶的指节,压低声音:“你乖一点……” “乖、不、了、一、点。” 厘清用巧劲化解了那人在他看来就是欲拒还迎的力道,手指的灵活作用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混账玩意儿,九微咬着指节,失神的想:就该剁了这人的狼爪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某人既原形毕露,他便只剩城池失守的份。 所以说,对待狼崽子,就不该纵容,因为会恃宠生娇,肆无忌惮,进而……以下犯上。 —————————— —————————— —————————— “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 高树晓还密,远山晴更多。” ——唐 · 许浑《早秋三首·其一》\\ 第136章 不解风情 水榭里—— “不应该啊!”叶锦不是很能理解,为何当真没有一丝好转,“你确定你还是什么都看到?” “能看见点微末的光斑。”九微也算实话实说,毕竟此前确实如此。 “那就好。”叶锦松了口气,却又不是很放心的交待:“你最近有任何的不适,记得及时告诉于我!” “嗯。”九微不动声色的用舌尖抵过唇瓣内侧的那抹皮肉,刺痛感随之而来,进而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叶锦能通过把脉再结合九微的反馈将事情真相了解猜得七七八八,但厘清又不是医者,自然不行。 因着他此前的放肆举动,九微也并不是很想理这人,坐在窗边,时不时抿一口香茗,再看一看外面的天色。 出乎九微意料的是,这人并不像他想象之中的那般忧心忡忡,一天下来除了和往常一样围着他团团转以外,也没什么反常之处。 却也正因如此,九微才于心不忍,垂眸瞧着眼下这个正趴在他膝头没心没肺睡得很香之人,思索着该怎么告诉他。 九微懂他,略微思考便知这人轻易不问,是因为他在意却也不在意。 他在意他的眼疾,便不顾自身安危,冒险替他护下祝融花,为他求得一线生机。 却又不在意他究竟能否复明,只因在这人心中,九微始终是九微。 …… “厘清?”九微垂首低眉,指尖拂过这人鬓角,轻唤着这人的名字。 “嗯……怎么了?” 听到九微唤他,厘清便睁开了双眼,偏头仰望那人,不难看出眼底的一片赤诚眷恋之色。 “……没事。”九微兀自摇头,心下动容,低头许了这人他一个饱含情意却又十分克制的亲吻。 …… —————————— 夜里,被这人压在床榻之上唇齿厮磨之际,九微都纵着他。 “殿下……”厘清掐着他的腰欺身而上,近乎痴迷的触碰那人氤氲着水汽的眼尾。 盈盈秋水,淡淡春山,眼波流转之间,简直是漂亮的不可思议。 “嗯?”九微不解风情,出声问询,厘清便笑着与其唇齿相依:“卿卿误我……” …… ——————————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九微重新看清这个世界,是在一个很平常的早上。待他醒来之际,床侧之人早已不见踪迹。 “厘清……” 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见到这人,从来没有。 撩开层叠纱幔,九微赤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不自觉抬手挡了挡过于刺眼的晨间曦光。 “厘清你……” 脚步声频频作响,九微顾不得早已酸涩不已的瞳眸,当即便要放下挡在眼前的掌心。 “我在。”厘清适时走到床榻边,将被那人攥在手心的轻纱重新放下,“殿下今日怎得不佩戴好……”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这人一句:“我抓住你了。” 不是我看到你了, 是我终于抓住你了; 是我于万千熠熠生辉里, 抓住了幻想过无数次的光。 …… —————————— “殿下……醒了便醒……” 厘清梗着脖子说不下去了,却还故作镇定,抖着手覆在那人眼前,低声细语:“殿下此刻应当不能见不得光?” “不管。”九微眨了眨泛起水雾的眼眶,覆上他的手背,不容拒绝的向下拉,“厘清我……” 砰砰……砰…… 四目相对间,脉脉不得语。 明明心跳声如雷贯耳,可眼下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 “殿下……” 厘清得承认,他的殿下,过于绝代风华,仅仅是与之对视,让人自惭形秽的同时,还十分考验其自制力。 “你过来点……” 九微也得承认,他此刻见色起意,过于肤浅,见这人眉目英挺,便失了往日持重端稳,有意一亲芳泽。 在对方心照不宣的靠近之下,九微得以吻上这人骄矜不驯的眉眼。 于是乎,两人不谋而合,滚在了一起。 …… 本章主旨就四个大字: 见色起意(>_<) 谁懂,两个人彼此都觉得自己很吃对方的颜。 —————————— —————————— —————————— “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出自宋·左誉《失调名》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阮籍《咏怀诗十三首》 第137章 低声哄慰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 衣衫剥落肩头,九微居其上方,眯着眼细细端详此人一切都恰到好处的容颜。 “殿下看了这么久……” 厘清其实不愿他此刻用眼过度,却心知无法阻拦,索性顺其自然,躺平摆烂。 “属下这副皮囊可还入得了殿下的法眼?” 九微不搭理他,只一寸寸抚过其眉眼,鼻峰,最后落在唇瓣之上,故作矜持的说着违心的话:“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厘清挑眉,抬手覆上那人的指节,握在手心凑过去吻了吻,又问了一遍:“仅仅是不过如此?” “不然?”九微受不了这人过于湿的唇舌,兀自收回被其把玩的指节,不自在的蜷了几下。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见人将问题又抛了回来,厘清也不恼,言语调笑着:“怎得在殿下眼中,属下就不过如此呢!” “情人?”九微闭了闭眼,趴在他颈侧,稍作休息。 “错了,我是殿下的人。” 厘清趁机把掌心覆在怀中之人的后背上,迟疑片刻学着那人的动作试探着轻抚几下,希望借此可以同样安抚慰藉到对方。 “算你勉强过关。” 九微大概也是察觉到对方的小心翼翼,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享受着只有彼此能带给对方的静谧恬适。 之后,九微任由对方在替他覆在白绫之前,凑过来轻如鸿毛般碰触他颤动的眼皮。 “殿下言而有信,这是属下的回礼。”厘清轻言细语,时不时轻触对方光洁如玉的俊秀容颜,说的冠冕堂皇:“礼轻情意重,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九微不肯出声,只攥紧了对方的衣襟,重重吻了下去。 这人…… 说话就说话, 怎么能这么戳人心窝呢? “没事了,殿下。”厘清闻言安抚,自是早就留意到对方泛红的眼尾,“我们殿下受委屈了啊……” 一句话,惹得九微泣不成声。 “你……”九微偏头躲了躲,不欲让这人瞧见他如今这一副狼狈模样。 “你简直……”九微不知该如何骂他,最后话到嘴边只一句:“混账……” “混账就混账。”厘清与他碰了碰鼻尖,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那人的唇瓣。 “没事了……殿下……” “都过去了…… 没有人生下来就无坚不摧,刀枪不入,他的殿下亦然。 哪里有人真的就能那么轻易坦然的接受自己突然失去了看清这个世界的瞳眸呢? 他的殿下也只是内敛克制惯了,倔强的从不肯轻易敞开心扉,不肯于人前示敌以弱。 可他不是外人, 他是殿下的心上人。 别人不可以,但他可以。 他与他情投意合,怎会不懂? “殿下这一路走来,辛苦了。” 厘清叹息着将人揽进怀里,低声细语,惟愿哄得那一向霁月光风之人展颜一笑。 …… —————————— 临危受命,肩负起天阙之主的重担之际,他的殿下也不过才二十有一。 而后凭一己之力,拨乱反正,挽大厦于将倾,硬生生从旁人口中的一个芝兰玉树的骄矜少年成了两人初见之时那副冷清寡言的天阙之主。 这期间,怀中之人又是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又要强撑着咽下多少委屈和不可言说…… 被人生生毒瞎了眼睛之时,又有多少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不过一个瞎子,怎堪大任,逼他退位让贤…… 就像九微不能亲眼见证厘清那两年从青涩到沉稳的蜕变一样,厘清也无法陪同那人从年少轻狂到加冠成人。 不可否认,两人都错过了彼此的青涩年华,也不能身骑白马次次拯救于对方于危难之际,甚至于给予对方哪怕只是一个拥抱…… 但上天终是待他们不薄, 要他们 于彼此的巅峰时期, 相见恨晚叹奈何。 从相遇初识,情窦初开, 到互表衷肠,情深几许, 尽管两人从未向对方主动提及彼此那些不为人知的惨痛教训,但不代表两人全无在意。 …… —————————— 星辰晓露,蔚然醒来, 虽未同起,但求同心。 “卿卿,莫哭……” 厘清亲昵的拭去对方情浓之际不自觉滚落的泪水并覆上一吻,兀自拥紧那人。 “殿下, 往后余生,厘清都在。” …… —————————— —————————— —————————— “小阁藏春,闲窗锁昼。” ——出自李清照《满庭芳》 “星辰晓露,蔚然醒来, 虽未同起,但求同心。” ——出自冰心《诗篇》 第138章 事后温情 一番云雨过后,厘清难得没有痴缠那人,放任九微一人去后殿沐浴。 几名内侍在绿筠的安排下十分懂规矩的低着头进了内殿,在更换全新的被褥后便躬身退下了。 厘清看完手中的信封,随手递给了尚且候在一旁之人,“里面有关帝峻一行人的详细情报,派人跟紧点,必要时一击即中。” 绿筠双手接过,对此不敢有异议,应承下来:“属下明白。” 说完正事,厘清想了想,问起了那批定制的白绫:“我记得苏乔传信来说,那批定制的轻薄透亮的白绫昨日便到山脚下了?” “属下已经派人取回来了。”绿筠如实回答。 “这样啊。”厘清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又说起了件闲事。 “对了,单一收拾出一处院落来,不出意料的话,过些时日便会有客人来访。” 厘清光是想想那姑娘和叶锦有的一拼的咋呼劲儿就头疼,特意交待了一句:“殿下喜静,记得离九重阙远一些。” “是。” 见厘清交待的差不多了,绿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适时告退了。 …… —————————— 九微从后殿一身水汽返回之时,厘清刚好从衣橱里选好了一套白底飘蓝的衣裳搭在小臂上走过来。 “殿下饿了吗?”厘清自然而然的跟随九微绕过屏风后,替其更衣。 “还行。” 九微简短回答了一声。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方才的那场亲昵疯狂的床笫之事。 屏风后, 厘清拿过那条灰蓝色的腰带,从身后半揽着那人为其系上腰带。 九微便垂眸瞧着这人指节蹁跹替他灵活的系着繁复的绳结,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还没系好,九微便主动握上他的指节,厘清当即暂时停下动作,询问起缘由。 九微却只是松手没作言语,示意他可以继续了。 ……他只是想到,这个人曾经很多次像这样为他系过腰带,可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那么繁复的绳结,为何这人竟能如此熟练的系好? 还记得那时,他推拒不得便只好无奈放任对方送他去冰室之前,这人便光明正大的为他系了个繁复难解的绳结。 当时,他也没太在意,现在……不用想都知道这人是为了什么。 厘清哪里会没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偏头在那人鬓角处轻吻了一下笑着问:“殿下学会了吗?” 九微:“……没。” 绳结既成,厘清便收紧了双臂,下颌抵在那人肩头,将人彻底困在怀里。 “无妨,日子还长,殿下慢慢学便是了。”厘清很是得意洋洋,“我可是会很多种的,就比如殿下脚踝处那种……” “闭嘴。”九微哪里听不出这人在拐着弯调戏于他,怎会任由这人说下去。 那种越收越紧的绳结系法,九微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学,除非告诉他解法,那倒是可以考虑学一学。 “我、才、不、教!”厘清仿佛知晓九微心中所想,当即一字一顿表明态度,“殿下想都不要想。” 九微赖得和这人贫嘴,只平淡的说了一句:“松手。” “不松!” 厘清偏要和其唱反调,非但没松手,还嚣张的就那人半干的长发拨到一边,在他后颈那块柔嫩的皮肉上轻吻着。 “你……” 舌尖上的濡淡化了那抹刺痛感,九微心下无奈,一时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这人今晨便反压着他,盯着那块皮肉瞧了又瞧,最后亦是下了狠劲儿叼着咬了一口,为何此刻竟还能念念不忘? 九微不能理解这种如同犬类标记领地的侵占行为,但也无意阻拦,选择放任自流。 厘清倒是很满意的低头瞧着那枚一看就牙口很好的齿痕,舌尖抵过犬齿,毫不掩饰自己的本性,“我的!” “嗯,你的。”九微敷衍了一句后提醒这人:“去用早膳?” 厘清这才恋恋不舍的将他的长发拨回原处,和那人一道从屏风后走出。 “殿下要将眼睛可以看清一事告诉叶锦他们吗?” “自然。 ”回答这人问题的间隙,九微几不可察的垂眸扫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十指。 ……挺好。 —————————— —————————— —————————— 不同人看到两人交握的手: 厘清:不要太般配了。 九微:……还不错? 叶锦:咳咳咳!!! 厘清:有病快治。 叶锦:我感觉自己要瞎-_-|| 一句话, 那谁劝你赶快松开那谁哈! 第139章 日常一篇 闲来无事不从容, 睡觉东窗日已红。 铜镜前,厘清站在九微身后为其束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映照出他们相依相伴的身影。 “举案齐眉共白首,相濡以沫伴终生。” 厘清瞥了眼铜镜里的眉眼清隽之人,心下动容,俯身与其耳鬓厮磨。 “殿下你说,待我们两鬓斑白之际,是否还如现在这般温存小意?” 听着这人不着边际的言语,九微没有打击他,瞧着铜镜里依偎在一起的两道身影认真想了想。 “色衰而爱驰……”还没等九微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这人顾影自怜,语气忧愁:“若是属下将来容颜老去,殿下会不会嫌弃属下啊?” “人生于世,忽然而已。” “难不成届时便只你一人老去?”九微侧目而视反问这人:“还是说你我之间,便只有风月情浓?” “哎,这可不能乱说!”厘清故作委屈,放下手中木梳反驳于他,“我的心意殿下卿卿还不明了?” “怎么说?”束完发,九微自顾自起身,一边信步朝外走一边逗他。 “那真真可谓是……”厘清追了上去,眼疾手快牵住那人的衣袖与其并肩而行,故意拿腔作调:“明月直入,无心可猜啊。” 推门走在廊下,树影斑驳里,九微也只是轻斥了这人一句:“油嘴滑舌。” 尽管语气嗔怪,但不难发现那人眼神中却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檐下铃响风动,清风拂面,见那人终于展颜一笑,厘清便也跟着笑了。 …… —————————— 水榭里—— “恭喜殿下!” “真是太好了!” “总算是没白费我的医术。” “那是,谁能有叶大神医劳苦功高啊……” “滚啊!” “……” 九微坐在主位,听着众人的道贺声,眉眼间也不自觉流露出一抹温情。 “此前有劳诸位为九微的眼疾奔波劳累了。” 见众人吵闹声,主要还是某两人不再拌嘴了,九微才掀唇向众人诚心道谢:“九微感激不尽。” “既然感激不尽,不若就将库房里那几株珍藏的奇花异草交于我研究研究呗。”叶锦对那几株药材可是渴求已久,一心想借机收入囊中。 九微哪里不知但凡给出去研究,就别想收回,但也不介意:“想要便拿去。” 不及叶锦开心,便又瞥见了某人正凑到那谁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不禁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我也想……” 听到咳嗽声,本来正凑到那人跟前试图装乖卖巧之人不得不止住话头,侧目看去。 “叶堂主最近可是着凉了?” “怎么不见给自己开几服药喝喝呢?” “哼!”看在那几株药草的份上,叶锦觉得大人有大量便不和他计较了。 但转头之间便见此人不知说了什么,竟令那谁一瞬红了耳尖当即便忍不住了。 这个登徒子简直可恶!!! …… —————————— 午后,两人闲来无事便一道在廊下烹茶品茗。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 两人相对而坐间,九微透过覆眼白绫瞧着他温杯烫盏,投茶注水。 水天相接,茶香氤氲里,九微想:这人倒是难得的安静娴适。 当然,也无怪乎九微新奇,属实是这人在他面前一向装乖卖巧没个正行。 “如何?”厘清递给九微一盏供人细啜慢饮,听人品鉴。 “茶不错,人……”九微喝茶的间隙里瞧了对方那副求表扬的样子倒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人如何?” “难得乖巧。” “只是乖巧,难道不该是深得殿下欢喜吗?” “别贫。” ……于是乎,某人就安分了,不再多言,同人一道静心品茗听风。 …… —————————— —————————— ——————————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出自\\宋·程颢《秋日》 “明月直日,无心可猜。”出自唐·李白《独漉篇》 第140章 愿赌服输 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 “殿下在看什么?” 厘清寻着九微的视线看过去,便见断崖近处云雾缭绕,远处山霭苍苍,明月暂栖。 “你知道断崖后是哪里吗?”九微没收回视线,只出声问他。 “断崖……不知道。”厘清对此处断崖的记忆还停留在初见之时自己不自量力的邀约请战,除此之外再去其他。 “明日随我去祭拜一下父亲。” 听人这般说,厘清才反应过来,“那里是……” 九微收回远眺的视线,目光和这人交汇一瞬,主动解释: “断崖后面便是天阙历代殿主的坟冢,不出意外的话,来日我死后也将葬在那里。” “既是坟冢,为何不见天阙众人祭拜?” 之前由于或多或少的原因,厘清都只听说过天阙里有专门敛尸的坟冢,但还从未去过一次。 “历代殿主修习九幽玄境,七情淡薄,不喜热闹,所以建阙之初便立有规定,非必要无需扰人地下安眠。” “这样啊……”厘清瞧着九微的侧颜,问他:“殿下去过吗?” “去过两次。”九微直言不讳。 “那……殿下觉得,老殿主会喜欢我这个……儿婿吗?”厘清好半天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九微:“……” ……儿婿? 九微隔着白绫冷静与他对视,厘清便悄摸去牵人的衣袖晃荡几下,说来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属下说得不对?” 不是儿婿难不成还是儿媳? 那……也不是不行啊…… 显然,九微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一时语塞。 “咳咳……”厘清尴尬咳嗽几声,以缓解两人之间一时有些沉闷的氛围,“那什么,祭拜的话需要准备什么吗?” 比如提前焚香沐浴斋戒什么的? “不必……”只是话到嘴边,九微顿了几秒到底是转了口风:“你今晚去偏殿睡。” 厘清:“……”我真多嘴啊! “殿下……”厘清便又低着头晃了晃那人的衣袖,试图蒙混过关。 只可惜,九微郎心似铁,无动于衷。 厘清撇嘴,折中想了个法子:“殿下既然内力恢复,不若和属下比一场,若属下输了,那便如殿下所言。” “可若殿下输了,那——”说话间,厘清已经碰到那人温凉的指节,“今日在水榭里许诺属下的话就……” “本殿何时许诺过你,你……”提起上午一事,九微霎时便红了耳根,果断缩回指尖,斥责他:“休要胡言。” “是不是胡言,比过便知。”厘清后退几步,跃跃欲试,“其实这几天属下也一直想见识见识……” “玄境十重,是否真如我在书阁里看到的那般,天下无双。” “去拿你的华阳剑。”只需一眼,九微便知,这人武痴劲儿上来了,也乐得成全。 …… —————————— “来?”厘清礼貌询问一句。 九微也不废话,反手便覆上一掌,厘清反应迅速,身体后倾飞身向后躲。 虽躲得快并未让其近身,但厘清能明显感觉到一股霜寒之气朝他袭来。 …… 不远处,东君和祁柒便站在九重阙东面的天机阁里凭窗望去,看着两人在断崖处的比试。 祁柒极目远眺,瞧着两人不分上下的缠斗,轻声道:“我觉得殿现在这样挺好的。” 以前距老殿主的祭日越近,殿下都比往日沉闷,祭日当天更是一整天不吃不喝的。 现在还有心情和公子比武……看来有人相伴,确实是要没那么孤寂的。 祁柒兀自点着头,深以为然。 东君便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头,说道:“”你也一样,不要总闷着。” 祁柒便撇嘴不肯吭声了,心道:我闷着不说话,还不是你忙着归整分阙传来的信息,没时间搭理我。 公子说的果然很对,欲求不满的男人,尤其是年纪大的,就不能用正常思维加以理解。 …… —————————— 却说断崖上,九微手中之剑一如当初那般直指厘清喉咙处。 厘清满不在意,伸手把剑压低,反手拿过华阳,还剑归鞘。 “殿下怎能如此欺负属下?”厘清将剑递给一旁的内侍,指责于他:“殿下这何止是内力精进,分明是返璞归真。” “愿赌服输。”九微不容这人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厘清:“……” “服,属下服还成嘛~” 厘清厚着脸皮凑过去,趁那内侍背对着他们离开之际,向九微讨了个吻。 眼瞅着那人一路从耳尖红到脖颈,厘清便闷笑出声。 最后,更是抱得美人归。 —————————— —————————— —————————— “正暮山好处,空翠烟霏。”——出自宋·苏轼《八声甘州·寄参寥子》 第141章 竹林祭拜 竹林清幽,翠竹掩映。 厘清一路跟随九微的步伐穿行在眼前这片茂密的竹海之中。面上平静,心里却是一惊。 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便会发现这些竹子似乎按照某种奇门遁甲之术排列着,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迷阵。 ……还挺玄乎。 想来,若是无人带路,轻易是找不到出路。 越往里走,阵法的威力就越发明显。一股无形之力悄然压下,厘清厘清提了提手中的酒瓶,纵身一跃,轻松跟上前方衣摆蹁跹如履平地之人。 …… —————————— 阳光透过云层,洒的下微弱光芒,照亮了眼前这片坟冢林立的墓园。 放眼望去,一座座坟墓紧密相连,形成了一片肃穆的景象。 大多墓碑上的字迹历经风雨侵蚀,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岁月的沉淀。 有风拂过,竹海簌簌,沙沙作响,似乎是那些长眠地下的人们在低声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毋庸置疑,这里的每一座坟冢都承载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这里是生命的终点,也是回忆的栖息之所。 在这样的环境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除了沉默便只剩沉默。 嗅着空气里弥散的尘土气息,厘清不自觉去牵九微的手,试图借此淡去心中些许沉重。 许是察觉到这人的不安,九微默许了这人的动作,与他并肩朝墓园深处走去。 …… —————————— 在间或传来的鸟鸣声中,九微缓缓松开了厘清的手,躬身将墓碑上的枯叶轻轻拂去,双膝跪地,静默不语。 厘清见状,也在九微身旁跪下,并将提了一路的好酒递给那人一瓶。 “老殿主英灵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晚辈厘清,承蒙殿下厚爱,与之立下红叶之盟。” 一拜过后,厘清侧目与九微对视一眼后正视着墓碑,神情恭谨郑重。 “厘清在此立誓,此生必护殿下周全,永不相负,祈愿殿主在天有灵,成全厘清此心。” 说实话,九微并不意外这人会说这些。 毕竟这人昨晚翻来覆去几乎没睡多久,缠着他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根本藏不住事。 想了一晚上,就为了今天说这些…… 九微好笑之余,倒也乐得和此人一道对着墓碑拜了三拜。 …… —————————— 跪拜后,厘清烧上纸钱,主动提出去墓园外围等着九微,体贴给他们父子两人留出说些体己话的时间。 “我就在外围等着殿下。” “嗯。” ……目送厘清背影离开,九微收回视线,看向墓碑。 “父亲……孩儿眼睛已经复明了……” 秋风扫落叶,九微脊背挺直跪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掀唇轻言: “想来,若父亲泉下有知也是会替孩儿高兴的。” …… 一阵风吹过,覆眼白绫随青丝飘扬,九微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笑出声: “父亲,你也看到了,孩儿也找到了想共度一生之人………” “虽说有违礼法,也不能如父亲所愿那般为孩儿生儿育女……” “若父亲泉下有知,就不要同这人计较了。” “没办法……”说着,九微打开瓶塞,酒瓶倾泻向下,眉目清隽温柔,“毕竟,是我离不开他。” 九微跪在那里,时不时引燃纸钱的同时,又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 …… “下次,孩儿在同厘清一道来看父亲。” 直到纸钱烧尽,九微才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墓碑几眼,然后才转身离开。 …… “殿下不多待一会儿?”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厘清转身望向那人。 “不用。”九微低垂着眼皮盯着这人牵过来的手瞧了又瞧,最后与其十指相扣,“走。” “好。” 厘清自然无不应允,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论前方的路有多蜿蜒曲折,他们都会一直抓紧彼此的手,携手同行,永不背弃。 —————————— —————————— —————————— 先更一章(>_<) 第142章 红梅覆雪 天旭九年,深秋时节,梧叶萧萧落,秋风阵阵凉。黄花含笑靥,犹自傲严霜。 书房里,九微和厘清两人相安无事的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儿。 厘清坐在桌案前有条不紊的批复各地分堂上报的文折,还时不时偏头瞧一眼临窗作画的九微。 “画好了?” 厘清见那人停笔,便再耐不住性子兴冲冲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想要一探究竟。 “这是……我。”厘清本以为九微再画窗外开得正盛的菊花,岂料竟然画的是人物小像。 “……嗯。”九微本不欲让这人一观的,到底是多年未练,手法生疏许多。 “殿下可以把这幅画送给属下吗?”墨迹尚未干涸,厘清怕损毁画质,暂且没敢挪动。 “下次。”九微许诺并转移了话题:“批完了?” “当然……批完了。”厘清睁眼说瞎话,一手牵着九微的衣袖,一手拿着余下颜料朝桌案走去。 “那殿下先带着我画一幅秋日菊花图。” “好。” 眼瞅着这人把桌案一侧分明只字答的文书收拾起来,九微也不戳穿他,应下这人的请求。 原本岂料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作画途中屡屡使坏。 一次两次倒也摆了,次数多了九微便瞧出这人就是故意的,索性停了笔。 “别气,我好好画就是了。”厘清笑着凑过去亲了九微一下,向那人保证。 九微却摇头,示意他放下笔,知道这人闷在书房半天了,便提议:“出去走走?” “那倒不必……” 厘清瞥了一眼那小格里尚且丝毫未动的朱砂红,眼底墨色无端翻涌。 拥吻,有情人之间在正常不过的亲昵了。 尽管来得太过突然,九微也只是愣了几秒,待反应过来便也没多想,同这人厮磨片刻。 直到这人试图去扯他的腰带,九微才不得不同他拉开距离,喘息着发出声音:“你……” …… —————————— 隔窗不见影,帘外语声轻。 “……别闹!” “你这人简直……” “……” 不过一时心软,便被人按在案面上温存的九微霎时红了眼。 ……怎么能…… 这人怎么能在书房…… “胡闹你……” “哪里胡闹?”厘清明知故问,一本正经的说:“属下不过是在作画而已。” 谈笑间不过几息过去,厘清手握的朱笔小楷便在那人肩胛处细细描摹勾勒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红梅雏形。 九微侧身避了避,唯恐惊动外人压低声音训斥:“你……莫要胡来。” “我怎就胡来了?”厘清话音里没个正行,下笔却很稳,“殿下不喜欢吗?” “不……”九微抿紧唇瓣,却是被人轻易撬开唇齿,只能陪这人痴缠下去。 …… —————————— “殿下,公子,午膳准备好了。” 风过无痕,伫立在殿门外的绿筠都没听到声息,不免疑惑。 “殿下?” “公子?” 许久,不见回应。 ……难道是回寝殿了? 却不知殿内,九微咬牙切齿,却不敢声张:“厘、清!” 属实是欠教训!!! 不消片刻,眼见着那副红梅图跃然于脊背之上,九微耳根都红透了,调转内力,轻易挣脱了那人的桎梏。 正当绿筠踌躇着要不要推门看看之时,里面传来了某人餍足的声音,“马上,你先退下。” “……是。”恍惚间绿筠听到了什么动静,却不敢细听,转身离开。 ……听着逐渐远离的脚步声,九微拉高了垂落到他腰间的衣衫,彻底掩去了那副雪地红梅图。 “殿下我错……”厘清暗自可惜,却不敢摆在明面上,一贯的装乖卖惨。 “青天白日,成何体统!” “错了……真错了……” “殿下就饶了属下这一回……” “就一回……好不好……” …… “你……”九微抿了抿嘴唇,动作坚决的拂去了这人捏着他衣袖一角的指节。 “殿下……真错了!” 厘清慌了,彻底慌了,不死心的又要去扯那人衣袖。 “回去……”到底是见不得这人慌乱难安的,九微只好便将那一句训斥之言重新咽回腹中,无奈道:“回去。” …… —————————— —————————— —————————— “梧叶萧萧落,秋风阵阵凉。黄花含笑靥,犹自傲严霜。” ——出自宋胡寅《吟菊》 第143章 故人来访 午后山下正热闹,一辆马车缓缓驶进雾隐城内。 “二叔,都说了我们等到冬季再来也不迟啊!”南烛很是不满,坐在马车一边嚷嚷着:“现在来也没有雪可以赏……” “哼,我讨厌秋天!” 坐在南烛对面的男子与她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入乡随俗穿着宽袖深袍,更显沉稳和内敛, “小烛,你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南棽瞥了同他闹脾气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提醒对方他们此行目的。 听出那人声音里泛着的凉意,南烛瞬间熄火,安静乖巧下来,“我知错了!” “二叔,我此行一定会带回族中圣物的,我保证!” “二叔~” “我真的知道错啦……” …… “按照中原的习俗,小烛都能行及笄礼了。”南棽无奈摇头,“怎得还能如此学那三岁小孩朝大人撒娇呢?” “那不管,反正我在二叔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嘛~” “秋天也没什么不好的。”南棽撩开车帘朝外面看去,瞧了眼外面繁华之景,转头对南烛说着。 “我曾在偶然买的一本诗集上看过一句话,叫做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心向往之,却一直没有机会得见,不知你口中那位小友此番那不能去了却我一番心愿。” “那什么……”提及苏清,南烛眼神发飘,支支吾吾不敢言:“二叔,你是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这一路上,南烛一直瞒着对方,生怕对方责怪她将我族圣物给了中原的江湖中人。 “九重天阙,早有耳闻。”南棽自然早就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此前,若无他的默许,跟随她的护卫哪敢任由她胡作非为。更何况,这姑娘心大的很,放她不管,怕是都能把自己给卖了。 “就是不知,你口中的那位名叫苏清的公子,究竟是天阙中的哪一位了。” “什么!” 南烛一听这话,瞬间炸了。 ……那人竟然连名字都是假的! 他竟敢诓骗于我!!! 南烛默默捏紧了腰间的软鞭,心里思考着在对方地盘上把人胖揍一顿的可能性。 最后得出结论,几乎不可能。 “二叔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南烛恹恹的坐回原位,望向对方。 “不清楚。” “那好。” …… —————————— “殿下我……” 哐当一声,厘清被人用内力从水榭里轰了出来,还欲再厚着脸皮进去门却被人由内开了。 厘清:“……” 绿筠:“……” “公子,殿下说让您该干嘛干嘛去。”绿筠态度恭敬,温声回禀。 “让开!”厘清故作深沉。 “公子,请不要为难属下。”绿筠拦在厘清面前,语气不卑不亢。 “待我傍晚归来,再向殿下赔罪。” 与之大眼瞪小眼半晌,都不见人让开,厘清悠悠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话转身朝山门口走去。 …… “哈哈哈哈哈哈……” 厘清灰溜溜离开后,水榭里,叶锦幸灾乐祸,笑得不行。 “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叶锦很是好奇,追问下去:“你竟真舍得赶人出去?” 九微垂眸敛目,兀自沉默不语。 这下,叶锦就更好奇了。 某人私下里究竟是干了什么了不得之事,才能将这清风霁月之人气闷到都不肯吭声了。 叶锦还欲再问,却只得到那人一句:“回你的药庐去。” —————————— 山下总堂—— “想来,这位便是天阙掌使。”一见面,南棽就几乎可以断定此人的身份来。 “南疆祭司,厘清久仰大名。”初次见面,厘清同人寒暄恭维着。 “好啊,你果然不叫苏清!” “你竟敢诓骗本姑娘!” “小心我拿鞭子抽……” 几乎是在南烛摸到腰间软鞭的前一刻,站在她前面的南棽如有所感,出声制止:“小烛,不得无礼。” 南烛:“……”我忍!!! —————————— —————————— ——————————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出自唐·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 \\ 第144章 傍晚方归 夕阳连积水,边色满秋空。 天阙里,九微推开了朱门小户,隔着白绫瞧着为霞尚满天的盛景同时也分出心神去听绿筠的汇报。 “殿下,此事……可要东君大人去处理了?”绿筠摸不准那人的心思,却也不敢擅自处决,只能恭敬询问出声。 “不必。”九微闭了闭酸涩的瞳眸,收回视线,指尖轻轻拨弄着摆在桌面中央的那只素色瓷瓶瓶口处的不知名小花。 端详着那成簇的淡蓝色花骨朵,以及和某个混账玩意儿佩戴的香囊相似的清苦气息。 九微眸色如云烟般浅淡,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绿筠却敏锐的察觉出那人情绪波动,眼睁睁瞧着他状似随意的拈起星点淡蓝,微微用力,花瓣轻易被撵出汁水。葱白的指尖瞬间染上一抹艳色。 “此事,也不必特意告知厘清,平白惹人不快。” 垂首盯着地板上的纹路,仅凭声音,绿筠是听不出那人情绪究竟有多大起伏的,只能尽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属下明白。” …… —————————— 另一边,原本在山下的三人也在昏黄朦胧的夜色中踏过重重幻阵杀机进了山门。 “公子。”等在山门口的内侍站在恢弘大气的石碑前朝厘清躬身行礼。 “两位,今日之事多有劳烦烦,厘清感激不尽。”厘清掩下眼底阴郁,朝南烛二人微微欠身:“今日天色已晚,两位一路奔波,客房已经准备好了,早些休息。” “那就多有叨扰了。” …… 目送那抹青影离开,南烛才松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阿南,他看起来好凶啊!” “我以前……都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南烛仔细回忆之前和苏清在一起的画面,那人多半都是温和带笑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这么杀气腾腾的。 “凡事强求不得。”南棽示意南烛跟随引路的内侍转弯,想了想回答她:“且不说他已有心上人,更何况对方心思缜密深沉,而你……” “我怎么了?”南烛不自觉提高音量虚张声势:“本姑娘如花似玉,貌美着呢!” “他不喜欢我,那是他的损失!” “说的很好。”南棽肯定她这句话:“我们南烛再不济也是南疆圣女,有的是人争着抢着喜欢,自然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对吗?” “对……很对。”南烛这般说着,却不争气的回避了对方的视线,低声喃喃:“他不喜欢我,我还不能喜欢旁人吗?” “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本姑娘……才不傻呢!” …… —————————— “公子安好。”绿筠才出了主殿,便见厘清踏着月色归来。 “嗯,殿下睡了吗?”厘清随手将今日才饮过血的华阳抛给了对方,压低声音问。 “没。”绿筠识趣回答着:“想来,殿下应该是在等公子回来。” 果然,提及九微,厘清冷峻的面色有所松动,没再说什么,直接推门而入。 …… “我回来了。”厘清加快步伐朝内殿走去。 九微听到动静,借着面前一盏微弱的烛火去瞧这人的身影。 只是光亮有限,九微瞧不真切,勾了勾食指示意他过来。于是乎,厘清就屁颠颠跑过来了。 “殿下是在等我吗?”走近了,厘清一把扑了上去,将人拥了满怀,闷在那人颈窝亲昵眷恋蹭了几下后这才明知故问。 “是在等人。”九微拍了拍这人的后背以示安抚,与他闲聊:“何事耽搁了时间?” “没什么。”厘清回答的倒也自然,只是却遮不掉语调里的委屈:“我回来这么晚,殿下都不派人找找属下吗?” 九微:“……你几岁?” 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人时刻跟着,又不会迷路。 “不管!”厘清耍着无赖,手指摸索到对方腰间盘扣:“反正是比殿下小。” …… —————————— —————————— —————————— “夕阳连积水,边色满秋空。”——出自唐·高适《陪窦侍御泛灵云池》 第145章 满城风雨 “年龄确是不小了……” 按照大梁律法,行凶杀人都该偿命了。 九微隔着衣衫按上这人四处煽风点火的指节,掀起眼皮同他冷静对视,“那就说说看,你今天杀了谁?” 四目相对间,心虚之人率先移开视线依旧嘴硬:“没有……” “血腥味,没处理干净。”九微推开他,低垂着眉眼整理着被对方弄散的衣襟。 “怎么可能……”厘清说漏了嘴,却还想瞒,“我身上不可能有血腥气!” ……他明明在山下都沐浴过了的。 “殿下莫要诓我才好……”厘清目光游移不定,越说声音越小。 “旁人得罪你了?还是说……”九微倾身凑近对方,伸出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声音清泠泠的:“你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那人眸色清浅,透过白绫传达出来的探究和审视意味却让厘清浑身不自在,但又不敢避其目光,只能硬着头皮与之对视。 终于,迫于九微的眼神压力,厘清败下阵来,很是气馁:“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今日杀得了一人,两人……”九微到底是松了手,一寸寸抚上这人的侧脸,与他鼻息纠缠,试图和他讲道理:“来日,难不成还能杀光天下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谣言既已四起,想来,不出三日,必定满城风雨, 这点,两人几乎是心照不宣,却又都默契的没有挑明,步步机锋。 “怎么不能?”厘清强撑镇定反驳那人的同时耐不住性子亲了过去,一触即离。 “怎么就不能……”厘清红了眼眶,执拗不肯让步,重复方才的话:“怎么就不能!” 听到这句话,九微笑了笑,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他松开手,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眼前同他赌气之人,十分头疼:“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说一遍!”厘清咬紧牙关,口出狂言:“举世皆杀,也未尝不……” “好了。”听出这人声音里的哽咽委屈,九微轻叹一声,将人拥入怀里,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算了:“你听听,这都说的什么傻话啊……” “且不说那些谣言真假几何,你明知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怎么就能让其得逞呢?” 九微干脆和他挑明,抚着这人被气得发抖的身体,温言安抚着:“更何况,不过几句谩骂之声,我有何听不得?” 厘清便不肯出声了,只摇着头把人抱得更紧,再紧一些。 “他们骂我什么?” “无非是说我,堂堂天阙之主不近女色,不想着传宗接代,却偏要和你这个木头纠缠不清……” 九微平心静气说下去: “难听一点的,也不过是骂我枉顾人伦,不尊礼法,偏同一个男人……” “殿下,你怎能如此自轻……”厘清哪里听的他这般自毁,急忙出声妄图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一切都是……” “一切都是你的错?”九微都被气笑了,示意这人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凌厉郑重:“你是要同我说这些吗,厘清?” 厘清:“我……” “厘清,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 “我难道就那么金尊玉贵,经不得半点风霜不成?” 九微一直不曾和这人谈论过这些,但今日既然不得不提及,那便索性就辩个明白。 “厘清,我亦是男子,既不是那些养在深闺人未识,听不得半句闲言碎语的女子,更不是王城里那些骄纵蛮横,经不得半点风吹日晒的纨绔子弟……” “我既选择恋慕于你,同你行那周公之礼,便不怕旁人站在道德制高点,用那世俗礼教来约束我,更无惧世人戳着我脊梁骨,骂我不知廉耻……” “左右,他们也没说错什么,难道你我,没行那分桃断袖之举?” “可……”厘清语气哽咽难言,“可殿下明明那么好,哪里轮到他们指摘……辱没……” “你啊……”九微无奈至极,捧着这人偏到一侧的脑袋,为其拭去眼角湿润:“旁人所言,何须你如此介怀?”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九微摩挲着他的唇角,叹气着亲吻上去,“这些,我以为你前两年在山下之时便已知悉。” 厘清同他犟:“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九微眯着眼睛瞧他竟连睫毛上都凝了点雾气,好笑之余又觉得心酸,“你啊,就是太倔了。” “厘清,你记住了——” “任何时候,仅靠杀戮,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往往还会弄巧成拙,毫无意义可言。” “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 —————————— ——————————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出自五代十国·李煜《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第146章 不情不愿 “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厘清搂着九微的脖子,声音沉闷低哑:“我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九微:“……” 九微从喉咙里闷出一声笑意,知道他只是一时嘴硬,便不再同其争辩什么。 “好了,你今天不是去接那位南疆圣女去了吗?”九微放轻动作轻抚对方的后脑门,同他聊起一些闲事,转移转移注意力。 “嗯,接到了。”厘清平复了一下心情,依旧搂着人不肯撒手,补充说道:“就是南烛的二叔告诉我山下传的流言蜚语一事。” ……原来竟是这样。 “今日听绿筠提及此事……”九微任由这人泄愤似的磨着他的侧颈皮肉,同他说实话:“我本来还打算瞒着你的。” 厘清撇嘴,嘴是真硬啊:“我原也打算瞒着殿下的。” 九微欲言欲止:“你那眼底的阴郁凶光压根就藏不住。” 厘清明显不信,终于舍得撒手,心虚的同人对视“真的吗?” “真的。”九微强忍笑意回答他。 就像在野外同人打架打输了,满脸委屈跑回家朝大人诉苦的小孩一样……可爱。 但这话九微自是不必说与这人听的,不然免不得一顿羞愤难当的同时还要来回折腾于他。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有道难行不如醉,有口难言不如睡。”九微起身抚了抚被这人弄皱的衣袖,自顾自朝床榻走去:“厘清,睡一觉。” “睡醒了,你不妨再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理这些流言蜚语才最合适。” …… —————————— 次日一早,厘清早早便醒了。侧躺在床上思考对策的同时,手里还不忘摆弄着九微的一缕青丝。 他将发丝缠绕在指尖,然后又慢慢松开,如此反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纷繁的思绪稍稍平静一些。 早上,厘清非要绕过屏风替人更衣之时发现,那人脊背上的红痕竟还未尽褪,心虚之余又难掩兴奋。 “厘清……” 厘清干脆把那人内衫从肩头剥落,好看得更清楚一些。 ……昨日,他匆匆画好,都没来得及仔细观赏便被人轰走了。 此刻指尖触及那些雪地残梅,厘清一心想与人厮混一番,喉咙发干:“殿下,我想……” “出去。”九微任由这人指节寻着分丫探了探枝头残红,之后便毫不留情的撵人。 为此,还特意叫来了绿筠。 厘清被人从屏风后撵出来,目光幽幽同来人对视。 绿筠:“……” 被九微叫进来的绿筠一头雾水,但本着恭敬的职业操守还是同人问了声好:“公子安好。” 厘清:“……安好。”个屁! …… 待九微从屏风后出来,直接无视某人怨念的视线出了寝殿大门,前往水榭用早膳。 厘清心里骂骂咧咧,行为却也很实诚,屁颠颠跟上那人的脚步,一道前往水榭。 …… —————————— “苏清,我们今天都去哪儿……玩啊?”南烛早早就用完早膳,并换上了心仪的衣裙来水榭寻人。 “南姑娘不必拘谨,随意就好。”九微放下手中羹勺,示意某个丢人现眼的大家伙收敛一点。 厘清虽说不情不愿,但到底是松开了和人交握在一起的十指,仿若无事发生般看向来人。 “今天天色不好,估计要下雨。” 厘清今晨便发现天色灰蒙蒙的,估计要下雨,想了想便同这满眼失望的小姑娘道: “你若愿意,可以在天阙转转,后山倒是尚有些小动物还未及冬眠,你也可以去看看。” “真的吗?”闻言,南烛满眼放光,“有虫子吗,最好是那种大虫,越大越好,越丑越好!” 这……真不愧是南疆圣女啊。 厘清的表情一言难尽,不过倒是也认真思考了一番:“有也是有的,不过不在后山,而在药庐。” “药庐?”南烛好奇。 九微只需一眼,便知这人没安好心。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这人悠悠笑道:“天下第一神医就在天阙,你不妨去找他玩。” “想来,你们肯定聊得来!” “真的吗?”南烛果然被忽悠住了,笑得灿烂:“那太好了!” “阿嚏——” 此刻身处药庐正在配药的叶锦突然侧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直觉大事不妙。 叶锦:听我说,谢谢你! —————————— —————————— ——————————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出自唐刘方平《月夜》 “有道难行不如醉,有口难言不如睡。”——出自宋·苏轼《醉睡者》 第147章 药庐叙旧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带我去啊!”南烛迫不及待,恨不得下一秒就能亲至。 “这……”厘清却犯愁了,他要是去了那可真就是有去无回啊! “绿筠,你亲自带南姑娘去一趟。” 绿筠:“……是。” 九微都发话了,绿筠不敢不从,硬着头皮躬身应下。 “南姑娘,这边请。” …… —————————— “承蒙殿下搭救,属下无以为报,便只能以身相许了。”厘清同人贫嘴,看上去心情不错。 “可是有对策了?”九微接过这人昨日从山下买来的精致小巧的糕点小口嚼着。 “嗯。”厘清又为其倒了一盏温茶放在手边,支支吾吾不肯直言:“方法有点损,却不失为一剂良方。” “你有分寸就好。”九微也不过多追问,就着茶水安静吃着糕点。 “殿下有想去的地方吗?”厘清撑着手肘侧目而视,“待一切尘埃落定,属下愿陪殿下同往啊。” “我以为你早有打算。”九微也不觉得这人的问题突兀,抿了几口茶水润润喉后才开口。 “自然是有的。”厘清也不瞒着,“山下两年,我在各地都置办了住宅,那时便想着有朝一日殿下眼疾得以痊愈,待…… “待我剖白心迹之后,殿下若不弃,届时必定是要与殿下一道好好游历一番的。” “嗯。”九微拿帕子静了静手,应了一声表明自己有在认真听着。 “……” “那殿下便是应下了?” “嗯,本殿允了。” …… —————————— 药庐里,南棽和叶锦正在叙旧。 “多年未见,你还未放下啊?”南棽抱胸依靠在门框边上,看向屋舍里俨然一大堆排列有序的瓶瓶罐罐。 “怎么说话的,好歹我也是你大师兄啊!”叶锦被其直白的话语一噎,反问:“更何况,你哪只眼睛看得出我放不下?” “人死如灯灭,我早就看开了。” “那你为何在天阙?”南棽摆明了就是不信。 “我在天阙……是因为我乐意在天阙待着。”叶锦继续摆弄着自己手下的瓶瓶罐罐,将小瓷瓶里的精华液小心翼翼的倾倒出几滴置于药碗中,“你管得着吗?” “我一个小师弟自是不能,但想来师傅还是可以……” “那糟老头子在哪儿!!!” “那老东西多年前研究出来的那害人玩意儿拢共就三只,却偏偏都用来迫害人了!” 叶锦将药瓶重重放下,破口大骂:“你别让我逮到他,逮到人,见一面我就打他一顿……不,三顿!” “师父没来,我也只是前段时间收到了他的家书。”南棽试图和这情绪激动之人解释:“他在信中也没说什么,真的。” “哼,那老匹夫说什么了?” “说……说他还活的好好的,就不劳烦我这个便宜儿子为其养老送终了。” “嘿,他可真有意思啊!”叶锦实在气不过,又是一顿念叨:“你说他都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南疆待着等死,怎么就是闲不住非要满江湖的乱窜……” “这要是人哪天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你这个做儿子的,连给人收尸的地儿都找不着!” “到时候,就叫他剖尸荒野就再好不过了!” 南棽知道这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只是担心他一大把年纪了,怕人哪天出事了身边也没个人帮衬着。 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师父他老人家的大概行踪之际,听到了门外环佩叮当作响的声音,便猜到是某个小姑娘来了。 “叶神医……阿南,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阿南,你不是该称呼他为二叔嘛?”叶锦很是不解,这是什么鬼称呼,一点也不见外的教训:“一天天的,不要总是没大没小的!” “你谁啊!”南烛怒目而视:“本姑娘要你管啊?” “小烛,不得无礼,这位是你师叔,还不叫人?”南棽示意她赶快叫人。 “……师叔?”南烛很是震惊,她什么时候就多了这么个师叔了? “一眨眼南烛都长这么大了,喏,桌上的就是见面礼,自己拿。”叶锦很是大方,指了指那个小瓷瓶。 “那是什么啊?” “毒药。”叶锦丝毫没觉得见人就送毒药有什么不对,还贴心解释一句:“虽不是什么天下至毒,但关键时刻撒出去足够保命了。” “哇,这么厉害啊!” “哼,就是这么厉害!” —————————— —————————— —————————— 两个幼稚鬼(>_<) 第148章 月下对酌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深秋的池塘,荷叶已然残破,如一片片凋零的枯叶,无力地低垂着。 垂柳的枝条在风中摇曳,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与残荷一同漂浮在水面上。雨滴轻轻地敲打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药侍们在叶锦的吩咐下,在后山凉亭之中支起了烤架,准备和众人对月小酌一番。 南烛,南棽再加上已经派人去请的东君、顾琴等人,难得人这么齐,叶锦想了想,索性亲自去请九微也来聚一聚。 —————————— 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 “殿下呢?”叶锦在水榭里找了一圈都没有九微的人影,便招了个内侍问询。 “殿下就在那边廊下。”内侍为其指路。 “好,多谢。”叶锦顺着那内侍的指路终于找到了凭轩望雨之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厘清呢?”叶锦走过去在九微身侧站定。 “去山下办事,尚且未归。”九微言简意赅。 “一连几日早出晚归的,天阙何时这般忙了?”叶锦不能理解,却也没当回事,“走,带你去赏月喝酒。” “你们去……” 九微试图推辞,但哪里拗得过叶锦,被拽得直踉跄。 九微:“……我去就是了。” “哼,算你识趣!”叶锦一脸傲娇的模样。 “绿筠,你且在此等着。”在叶锦揶揄的眼神里,九微淡定交代:“待厘清归来,告知他一声。” “属下明白。”绿筠对此并无异议。 “快走,不然一会儿烤肉都他们吃光了!”不等九微再啰嗦,叶锦托着人就往后山青砖小道走去。 …… ——————————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厘清寻着一片欢声笑语找过来之时,便见众人月下共酌酒,很是其乐融融。 “公子来了啊。”叶锦酒量出乎预料的好,一点也不像祁柒那般酒量浅的已然趴在酒桌之上睡得昏沉。 “来晚的啊,自罚三杯啊!” 在叶锦的起哄之下,厘清收回望向那人坐在月下独酌的视线,也不扫兴拿起桌面上的酒瓶仰头干尽。 “厉害!”顾琴挨着叶锦坐着,欢呼雀跃下一把抓住叶锦的手举得老高。 叶锦一言难尽:“顾琴,你是真醉的不轻啊!” “哎,我怎么看见苏清那混蛋了!”南烛头晕脑胀的从南棽肩头上撑起身子,“二叔,我是眼花了吗,为什么有两个苏清……” “阿南,”南烛捧着南棽的脑袋晃荡几下,笑得很傻:“为啥你也……也有两个头啊……” ……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氛围里,厘清从喧嚣中穿行而过,走到凉亭中,来到九微身畔。 “殿下?”厘清试探着唤他。 “……嗯。”九微蹙着眉头低声应了一声。 看样子是醉了,但也没醉的太狠。 “殿下要跟我走吗?”厘清趁众人不注意,倾身凑上前唇角微弯,小声询问着。 “厘清……”九微泛着凉意的指尖轻轻搭上这人肩头,冲他轻声抱怨着:“好困……” 鼻息纠缠间,厘清笑着反驳:“你那不是困,是晕。” 此话一出口,厘清自己反倒愣住,脑海浮现出类似的话:“那不是困,是晕。” 这话像是一个开关,之后就有破碎清晰的记忆朝他袭来。 厘清半晌才反应过来,强压下心中滚烫,无言抱起喝醉的九微,克制的在那人清隽的眉眼上落下一吻。 他的殿下啊…… …… —————————— 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南烛怔愣着瞧着厘清和那人相携而去,仅仅只是背影都那么的契合,那么的登对。 ……他们彼此爱慕,彼此陪伴,就连性别都一样,那样的完美无缺。 此刻,南烛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需要第三个人的插足。 他们,永远只属于彼此。 她更知道,她不会有机会的,永远都不会有的。 就这样,南烛瞧了许久,久到再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后,才敢搂着南棽的脖颈,低低啜泣出声。 过了今夜, 她就该彻底死心,及时止损了。 —————————— —————————— —————————— 关于厘清的记忆,前文就交待过了,他只是想起来了大部分。 很少的一部分呢,可能下一秒就想起了,可能触发相同的情景就记起了,当然,也有可能这辈子都忆不起了。 因为我个人认为, 人生于世,缺憾也是一种美。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出自宋·欧阳修《生查子·元夕》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出自唐·王维《山居秋暝》 “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出自宋丘处机《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 第149章 及时止损 夜色渐深,剩余的几人也都醉的不轻,是时候该散场了。 叶锦臭着脸搀扶着喝得烂醉如泥的顾琴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东君瞧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昏沉的祁柒在心里叹了口气,将人叫醒后,背着人也走了。 待这里只剩南棽和自己后,南烛才敢彻底放声大哭t﹏t。 “阿南呜呜……”南烛哭的鼻一把泪的,南棽也不嫌弃,反而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耐心的为其拭去泪水。 “好了,小烛莫哭了。”南棽边擦边说下去:“你做的很对……” “两情相悦才算喜欢,若只是神女有梦,而襄王无意,那会很辛苦的。” “二叔,连你也欺负我!”南烛哭的更加稀里哗啦了,控诉对方:“我都……都听不懂你呜呜……说的什么意思呜呜……” 南棽:“……” “我是说,你做的很对。”南棽很是心累,无奈解释:“及时止损,很明智。” “……当然!”南烛一把夺过手帕自己给自己擦着泪,一抽一抽的:“我可是很聪明的!!!” “嗯。”南棽忍笑应了一声,提醒她:“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 “阿南……”南烛红着眼眶,委委屈屈:“你抱我……我晕呜呜……” “好,我抱你回去。” …… —————————— 清风苑里—— 竹影摇曳,祁柒乖乖坐在石凳上捧着一盏茶小口小口的喝着。 “喝完就去休息。”东君坐在他身侧本想摸摸这人的脑袋,但指尖在空中停滞几秒最终还是收回去了。 “喏——”祁柒以为是自己太高了,顺从的低下头颅,示意对方赶紧摸。 东君觉得好笑,象征性的在这人脑门上抚了几下,“散散酒气,一会儿就先在清风苑偏殿休息。” “嗯嗯。”祁柒一个劲儿的点头,酒气散没散不知道,反正是把自己弄得更晕了。 “首领。”祁柒晕的不行,难受的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我今天明白公子说过的一句话了。” “什么?”东君配合的问下去。 “就是我喜欢……但他不喜欢……唔就应该……放手。” 祁柒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东君听懂了,“及时止损,是这四个字吗?” “嗯!”祁柒再次用力点头。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东君瞧了祁柒许久,附和他一句:“没必要为不值当的人付出不值当的时间、心血,那是很不值当的事儿。” “可是公子还说……说……”祁柒想不起来了,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哦,我想起来了!” “公子还说——” “说什么?”东君觉得如果他真的能未卜先知的话,就不该让祁柒跟着厘清在山下待那两年。 “公子说,喜欢是不论值不值得的,应该……应该论……” “论……想不想……才对。” 这话,东君没法反驳,只能选择沉默。 他知道,祁柒成长很多,这些都是山下两年的经历赋予他的经验和能力。 他没道理阻止他对这个世界的融入和感知,更没道理不让他见惯人间百态,世态炎凉。 ……说到底,除了幼时那一饭之恩,他于对方没有任何恩情。 —————————— 月色清且冷,桂香落人衣。 夜凉如洗,九微一路被人牵着走到水榭廊前。 “怎么不走了?”厘清回头望去了然一问。 “唔……”九微不知听没听清,驻足在原地,兀自沉默着摇头。 厘清便笑出了声,走上前将人打横抱起,青幽叠着雪色,一路朝寝殿走去。 …… “醒酒汤,喝点?” 推开殿门,厘清脚步未停抱着人直接进了内殿,便见昏黄的烛火旁的那两碗尚且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出声询问。 “厘清……” 九微探手欲扯覆眼白绫,厘清先他一步为他取下,将其紧紧攥在掌心。 “怎么了?”厘清捏着羹匙喂他喝了几口醒酒汤,见那人一直盯着他瞧,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觉不妥。 “你不听话。”九微扒拉开这人覆在他眼前的手掌,几乎是脱口而出。 “哦——我怎么不听话了?” “属下明明很贴心。” 厘清将手探到对方眼前,只是希望他可以歇歇眼,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乖崽……你不听话……” 喝醉了的九微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冷清中夹杂着的软糯,情绪变化特别明显。 —————————— —————————— —————————— “月色清且冷,桂香落人衣。”出自唐·施肩吾《秋山吟》 第150章 情比金坚 “乖崽……” 厘清轻声呢喃重复着,凑到那人跟前,亲昵温顺的蹭了蹭那人的鼻尖,“我乖的,殿下。” “厘清……”九微被这人发疯似吮吻亲得喘不过气来,稍稍分开了那么点可怜的距离后,眼底早已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清醒又茫然的叫着这人的名字。 “殿下,我乖乖的。”厘清眼瞅着对方被浓烈酒意熏染得微微泛红的眼尾,情难自禁又凑到跟前与其唇齿相依,“我会乖乖听话的……” 窗外云遮羞月颜,而内殿床榻之上,衣衫散乱搭在床沿,总归,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殿下,你再叫我一声……” “……什么?” 听着这人的央求,九微抿了抿发麻的唇瓣,好半晌才回过神。 “你再叫我一声乖崽……殿下,你再叫一声好不好……好不好……” “乖崽……你乖啊……” “嗯,我乖乖的。” “……” 嗯……就是事实再次验证了,这人是乖不了一点的。 —————————— 雨后清寒,风前香软。 次日清晨,九微单手撑着手肘从床榻上起身之际,动作一滞,一时僵在原地半晌未动。 “……醒神了。” 无奈微微偏头,便见余光中半梦半醒之人正抵着他肩头哼哼唧唧不肯撒手,显然是不乐意他起身。 “嗯。”厘清照着那人脖颈处的痕迹轻啄了一下,亲昵意味十足。 宿醉之感并不好受,眼见这人嘴上答应的很好,却迟迟不肯付诸行动,九微倒也不再说什么,任由两人赤身贴在一处再小憩片刻。 …… 在水榭用过早膳,厘清主动提及,“殿下,难得清闲,我陪殿下四处走走?” “今日不下山了?”闻言九微瞧他一眼。 “去自然是要去,但哪有陪殿下要紧。”厘清满眼笑意的走上前,蹲在他面前仰头与他对视。 被人用这般赤诚干净的目光注视着,九微不自觉抬起指节碰触这人的眉梢眼尾,失神的想:这人的眼睛……真的好亮,好亮。 “殿下……” 厘清有些怔愣的瞧着那人叹息般轻笑出声,俯身施舍给他一个很轻很轻的吻,似微风拂面般清浅淡然。 “好。”九微从来不懂拒绝这人,心中万千言语临到嘴边只言了一个“好”字。 不过,鉴于九微的眼睛见不了强光,山下这几天有点乱,两人也没去哪里,就在后山闲庭散步般消磨时间。 …… —————————— 过午,厘清下山不久叶锦便找上门了。 来时,九微正澹坐在桌案前品茗看书。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也不急,示意他先坐下喝口茶冷静冷静。 可叶锦哪有什么心思喝茶,从袖中掏出几本封面无字的书稿递给对方看,语气愤懑不平:“你瞧瞧,这都什么啊!” “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有失体统!” 九微一页页潦草翻过,掠过那些淫词艳曲,倒是独独瞧见那情比金坚四个加粗大字。 知道这定然是出自那混账的手笔,唇角微勾,一抹笑意便其在眼底流泻而出,转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写的不错。”九微淡定评价了句。 “好个屁!”叶锦简直实在不能理解,眼神在疑惑夹杂着些许谴责:“你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吗,竟任由他人这般编排你与厘清?!” “无非一些捕风捉影的虚言罢了,你不必如此……” “嘿!你是嫌我多管闲事了是不是!”叶锦忍不了一点,直接打断那人未尽之言,“老子告诉你,但凡这书里含沙射影之人不是你与那谁,我看懒得看上……” “……”九微很无奈,将那书合上,这才将事情真相徐徐道来:“这些书大底都是出自厘清的手笔,你不必如此介怀。” “他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了吗?”叶锦气得更狠了,很是不解:“难道得到你了还不够,竟然还要闹得天下皆知不成!” 九微:“……” 就真的不能听他把话说完吗? —————————— —————————— ——————————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出自宋·柳永《蝶恋花·凤栖梧》 “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出自宋·宝月《柳梢青·脉脉春心》 第151章 小狼崽子 “你冷静点。”九微忍无可忍,试图解释:“事出有因,他这般做也是为了……” ……原来是了压下那些不实谣言啊。 “既然有人散播不实谣言,那就索性多出几个版本……” 待九微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后,叶锦才恍然大悟:“这样一来,人们也就只当个这是个戏本看过,便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妙啊!”叶锦诚心赞叹:“以谣止谣,公子这招,也真是够损的啊!” “只是,这谁闲的没事干敢编排天阙之主啊!”叶锦思考一番后很是无语:“不会又是帝峻那孙子干的?” 九微同他对视一眼,算是默认了。 “这人有毒!”叶锦百思不得其解,又骂起了帝峻:“你说他图什么啊,从小到大就一直跟你过不去,甚至还……” “……祸害遗千年啊!”叶锦突然噤声,瞧了一眼九微的脸色,见人不在意才继续骂出声:“为何这货居然还能好好活着,我以为他早死了呢!” “……” “不急,早晚会有那一天的。”九微也不嫌他话多,抿了几口茶后才接了句话。 “所以,这些天厘清天天往山下跑就是为了这事儿啊?”叶锦说累了,端起那杯早已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嗯。”九微应了一声。 “好。”叶锦无话可说了。 他们都明白,仅凭几本可有可无的戏本子,要想借此控制满城甚至天下事态的走向,又谈何容易呢? …… —————————— 落日榕金,暮云合璧。 “殿下,南疆大祭司求见”绿筠带着南棽一路穿过长廊来到九微面前。 “不知祭司大人前来所为何事?”九微平静无波的视线落在南棽身上,进而定格在他怀中的那团毛绒玩意儿。 ……是一只断了腿且奄奄一息的狼崽子。 “哦,这是今日和小烛在山上之时,偶遇公子,公子托在下转交给殿主的。”南棽见起注意到了那狼崽子,干脆递了过去。 “有劳。”九微示意绿筠接过,请人在檐下坐下:“想来,南祭司大人不单单是为了送狼崽才来面见本殿这么简单。” 绿筠将那狼崽代为抱在怀中后,便退到殿外去了,不打扰两人对话。 …… —————————— “不瞒殿下,南棽确有一事相求。”南棽也不绕弯,直接说出此行目的:“我此次跟随小烛一道来此,正是为了替求取天阙一宝,名曰——魂灯。” “可是为了南烛姑娘的祭礼大殿?”九微大概是早有所料,并不惊讶。 “正是。”南棽放低姿态请求:“南烛虽然尚未出生之际便被定为我南疆圣女,但也因此遭人暗害,生来魂灵不稳。” “我此番借贵阙至宝只为借祭礼之时设法为其稳固魂灵。”南棽起身行礼,“届时,必然完璧归赵,还望殿主可以行个方便。” “南烛于厘清也算有恩,若是能借,本殿自然不会吝啬。” 九微如实相告:“并非是本殿不愿相借,只是那魂灯早在当年天阙动乱里便被帝峻叛阙之际一并带走,实在有心无力。” …… —————————— “殿下同南棽说了什么?”待厘清抱着本该待在绿筠怀里的狼崽找来之际,九微正打算起身回寝殿。 “……是为了南姑娘的祭礼而来。”九微边回答,边探出指尖在那打着呼睡得安稳的狼崽皮毛上抚了几下,“你从哪里弄来的?” “哦,是从山下猎户手中买来的。”厘清见那人不排除,干脆将那狼崽放进了他怀里,解释道:“见它被关在笼子里可怜,便买了给殿下解闷用的。” 九微便不再问了,低垂着眉眼挠了挠那狼崽子的脑袋,连一向泛着凉意的指尖也逐渐有了温度。 “虽说,殿现在也算养了一只狼崽子了。”不多时,厘清扭扭捏捏的去扯九微的衣袖,有些吃味:“但殿下不要忘了,我还是殿下的乖崽呢!” 九微:“……” 九微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冷静与某人对视。见这人一副委屈模样,最终只好忍笑说道:“嗯,我知道。” ……当真是无理取闹啊,竟然和一只牙都没长齐的狼崽子拈酸吃醋。 —————————— —————————— —————————— “落日榕金,暮云合璧。”——出自宋·李清照《永遇乐·落日熔金》 第152章 温存小意 趁九微独自去沐浴之际,厘清百无聊赖的撑着手肘看那只狼崽喝奶的画面。 只见绿筠小心翼翼的抱着那只嗷嗷待哺的小狼崽,轻轻地将它放在地上。 然后,他拿起一碗温热的羊奶,慢慢地倒入一个小碗中。 那小狼崽似乎嗅到了羊奶的香气,一瘸一拐地朝着小碗走去,眼里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小嘴还一张一合的。 厘清不无恶意的想:摇头晃脑的,看着就不像是一匹恶狼,反倒像一只奸馋饿鬼! 但当看到它终于走到小碗边时,竟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碗里,贪婪地吮吸着羊奶之时,厘清抢先绿筠一步笑着走上前。 “我来,你退下。” “是。” …… —————————— 于是乎,厘清蹲在一旁,时不时地伸手提起小狼崽的后颈,以免它吃得太急而被呛到或窒息的同时,还十分恶狠狠的念叨: “听到没,不许和我抢殿下!” “……殿下是我的!” “你只是被我买来,供人消遣解闷的玩物,懂不懂!” “……” “嘿,你还想咬我不成?”厘清眼疾手快的收回手,看着这讨人厌的护食狼崽,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嗷呜——” 伴随着一声低吼,那狼崽张牙舞爪地扑向厘清,露出尖锐的獠牙,似乎想要咬他一口。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厘清瞬间也来了脾气,只见他微微眯起双眼,手指间迅速凝聚起一丁点内力。 然后指尖轻轻一弹,把握着分寸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狼崽的脑门,将其瞬间弹反在地。 “嗷呜呜~” 小狼崽子眼中原本的凶狠之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警惕。 可尽管如此,那狼崽子还是不甘心地低声哼唧着,以示其不满。 反观厘清,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得意说道:“别惹我,听到没?” 说罢,他又将手中的小碗朝着狼崽缓缓移动过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狼崽竟然毫无顾忌地用脑袋蹭了蹭厘清的指节,仿佛在表示顺从与亲昵。 得到回应后,厘清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便不再理会狼崽,任由它继续低头享受美味。 —————————— “呵~” 也就在这时,厘清身后传来一声闷笑,是不知刻意敛了气息偷瞧了多久的九微发出来的声音。 “幼稚。”九微见被这人发现了,索性不再隐藏,简短而又精确的评价了一句。 “殿下说谁?”厘清状似不解,扯着那人单薄的寝衣站起来,凑近了去闹那人,非要其收回成命。 “别闹……”九微偏头避了避这人过于浓烈的侵占气息,呼吸略微急促,眉眼见肉眼可见的冰消雪融,承认下来:“说你呢。” ……就是在说你。 “明明是那不识好歹的小狼崽子幼稚!”厘清撇嘴同他狡辩。 “嗯,它幼稚,你不听话。” 九微同这人额头相抵,气息相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半斤八两。” 谈话间,地上埋头苦干的那小狼崽已经吃饱喝足,满足地打了个嗝。 “喂你……” 九微听到动静,刚欲低头去瞧,下一秒,竟直接被这人逞凶似的扛在肩头朝内殿走去。 …… —————————— 一帘疏影,月在花梢。 “你听话点……”九微不欲同他痴缠,避开对方过于滚烫的吻,不自觉压低声音讲话:“狼崽还在外面。” “不管,反正殿下也说了……”此情此景,厘清怎么可能听那人的话,言语间颇为自暴自弃:“毕竟,属下还不如一只小狼崽子听话呢。” —————————— 细草愁烟,幽花怯露。 “厘清……”九微终是被人扯了系带,为时已晚。 “嗯,我在。”听到那人哑着嗓子唤他的名字,厘清便松了犬齿抬眼与之对视,满眼的眷恋和温情。 “厘清……”九微覆眼的白绫早已被洇透了,兀自抬起指节轻轻碰触这人的眼尾,“我想……看着你……” “嗯,殿下看。” 厘清这才乖巧的松了那抹白绫,低头蹭了蹭那人的鼻尖,享受着此刻独属于彼此之间的温存小意。 …… —————————— —————————— —————————— “一帘疏影,月在花梢。”——出自宋·朱雍《忆秦娥·风萧萧》 “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出自北宋·晏殊《踏莎行·细草愁烟》 第153章 借题发挥 “嗷呜~” “嘘——”厘到动静后,厘清毫不犹豫捏住小狼崽子的下颌和鼻尖,不让其发出叫声,以免搅了那人安眠。 “嗷呜……” 那小狼崽子不是没有试图挣扎,只是力量远远不及厘清。渐渐地,它不再尝试叫喊,而是安静下来,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厘清。 厘清面无表情提溜着它的后脖颈将其带离内殿。 于是,隐在暗处的当值暗卫便眼睁睁瞧着殿门被推开一道细缝,紧接着一个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小东西便被抛了出来。 “嗷呜!” 小狼崽子前爪扑地,哼唧出声,无能狂怒。 “把这小东西带走,随便找个地养起来。”厘清硬气的不行,吩咐了一句便毫无留念的关上了殿门。 当值的暗卫:“……” 玄五:“老大,公子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玄一:“……” 玄三:“你笨啊,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 玄四:“那……谁去?” 除玄一以外的众人:“我!” 玄一:“……都闭嘴。” 最后,众人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老大冷着一张脸将那狼崽小心抱在怀里,闪身回了原位。 距离玄一最近的玄三蠢蠢欲动:“老大,我摸一下呗!” 玄四,玄五附和:“我们也很想……” 玄·毫无人性·一:“闭、嘴!” “嗷呜~~”就在这时,小狼崽子眨巴着不太聪明的大眼睛瞧着面前的黑衣人奶声奶气的哼哼唧唧。 玄一神情冷漠,然后……在众人艳羡的视线里面无表情的抚了一下下那狼崽光滑柔顺的皮毛,面具之下小声开口:“……你乖。” 其他人:蠢蠢不敢动jpg …… —————————— “嗷呜呜~~” 伴随着一声奶气十足的狼嚎声,黎明时分的宁静被打破了。晨曦洒在古老的宫殿外墙上,给整个场景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那小家伙一路摇摇晃晃的来到殿门口,吃力地用前肢推开门扇,然后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踉踉跄跄地向前迈去。 然而,也许是因为地面太过光滑,或者是因为它的小脚还不够有力,便失了平衡。 四肢乱舞,试图重新找回站立的姿势,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就这样,小狼崽以一种滑稽可笑的方式滚了又滚最终撞在了摆放花瓶小几上。 它躺在地上,眨着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既困惑又兴奋。 “呜~”撑在爬起来后,小家伙快速抖了抖一身毛茸茸皮毛,压着嗓子委屈的嗷呜出声。 …… —————————— 晨起梦醒,小窗人静,那小家伙弄出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九微的注意。 “嗷呜~” 九微眼见着那小狼崽子前爪扒拉着床沿,滴溜着大眼睛朝他奶声奶气的哼唧着,似乎是在……告状? 对视几秒后,九微撑着身子坐起来,顿了几秒后兀自抬起指尖将那松散的衣襟拨回原位,掩去昨夜纵情欢愉后不可避免留下的种种印迹,眉宇间也恢复了一贯的冷清疏淡之色。 “嗷呜——”小家伙不甘心被人遗忘,低吼着吸引人的目光。见人看过来时,谄媚的扒拉着床榻之下的东西。 ……是一方雕花木盒,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九微将其从床底拿出,端详片刻,犹疑再三到底是没有私自打开。 想都不用想,这是何人所为。但也正因如此,九微才不会擅自打开。 ……即便亲密如他们,也需要适当给彼此留有余地和空间。 当然,无外乎九微会这么想——因为这话本身就没一点毛病。 可是在某个混账玩意儿看来,这一过于理智的行为,就会让他胡思乱想,不能安心。 但九微并不怕这一点,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安抚和证明他始终是爱重偏私于这人的。 嗯……怕就怕,某人借题发挥,甚至于死咬这一点不放,装乖卖惨,进而得寸进尺,折腾于他。 —————————— —————————— —————————— 呃……我其实本来是打算这章就走走剧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没影儿了-_-|| 第154章 一般无二 厘清进了内殿之时,便见那狼崽子正翻着白肚皮安稳的待在那人怀里露出一副享受的样子。 “咳……殿下打开看过了?” 还不及厘清搞针对,便眼尖的看到了九微身侧放着的那方熟悉的雕花锦盒,顿时心虚无比。 “没有。”无视某人做贼心虚的神情,九微动作干脆的把那小家伙放到这人怀里,起身去屏风后更衣。 “嗷呜!” 厘清与怀中的狼崽面面相觑,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一个果断撒手,逃离,一个果断逃离,默契十足。 ……他就知道那人就算发现床底下的盒子也不会打开一探究竟的 。 可厘清是谁,他怎会轻易如人所愿?反正在那人心里自己既不乖巧也不够听话,索性破罐子破摔。 随手捞起起那方锦盒便追着人跟去了屏风后。 …… —————————— 屏风后—— “殿下难道就不好奇?”厘清抱臂靠在墙边试图循循善诱。 “……出去。”九微正解着衣带的动作一滞,试图撵人。 “看来是真不好奇啊……”厘清紧盯着那人的背影瞧了几秒,上前几步将人拥入怀中。 “那怎么行呢?” 言语间,厘清单手就替人解了繁琐的系带,声音玩味:“属下可是万万不敢欺瞒殿下的。” “你……”九微不知道该说这人什么好。 既然不愿离开,他也不再勉强,就这样随着这人的意,一点点褪下寝衣。 衣衫剥落肩头,厘清主动退后几步,再次懒散的靠墙而立,眼神游弋,细细打量着。 瘦削的肩头,单薄的脊背,以及那对展翅欲飞的肩胛骨,顺着脊背线条往下…… 察觉到身后之人放肆且骨的视线,九微指尖不自觉蜷起指节,捏紧了手中的衣衫。 “殿下不妨问问属下,那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厘清好心提醒,目光下移,最终定格在某处不动了。 “……是什么?”九微抿紧唇瓣,半晌才僵硬着脊背扯过内衫披在肩头,缓了几秒到底还是问出了声。 “殿下不知道吗?”目的达到,厘清果断收回视线。毕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一样不好受。 “我不知道。”九微不愿再同他再进行这样无意义的话题,待外衫穿好后,便低垂着眉眼整理腰封。 那人无意间暴露出来的那么丁点的羞恼情绪几乎瞬间便被某个不要脸的玩意儿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 “别气,我说就是了。”厘清将锦盒放在原本放衣服的托盘里,从身后环住那人温言细语的同时还贴心的为其拂去袖口褶皱。 “你走。”九微本来就不打算知道,此刻更是不愿细想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左右和那盒子的主人一样恶劣、混账,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是……”厘清覆在那人耳边低声耳语着。 “厘、清!”听罢,九微似是不可置信,失了一向内敛克制的涵养,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叫着这人的名字。 “你简直……简直……” 九微不知该如何形容,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不痛不痒的词:“简直荒唐至极!” 眼瞅着那人失了往日端稳持重呵责于他,耳根更是一片通红。明知不该,但他就克制不住的想笑。 “……殿下谬赞了。”厘清压不住喉咙里的笑意,闷笑着还嘴。 九微哪里还肯在理这混账玩意儿,当即便拂袖而去。 “哎,殿下等等我……等等属下啊……” “错了!” 厘清将那盒子抛之脑后,心情格外愉快的追了上去,还胆大包天去扯那人的衣袖,嘴里念叨着: “这回是真错了,殿下大人有大量,便莫要同属下计较了,好不好嘛~” …… —————————— 天将暮,雪乱舞, 半梅花半飘柳絮。 水榭里,叶锦望着窗外一枝春欲放,半晌感慨一句:“今年冬天像是不似往年那般严寒啊。” 九微端坐在原位没有出声附和,只是抬起指节随手抚了抚像是被利爪划过尚且勾着几缕丝线的衣袖。 “嗷呜~” 耳边传来某个罪魁祸首的压抑低吼声,九微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卧在他身侧看似安然酣睡,实则时不时搔首弄尾的乖巧狼崽。 哼……和某个混球一般无二的装乖卖惨,却也让人如出一辙的无可奈何,统统该打! —————————— —————————— —————————— “天将暮,雪乱舞, 半梅花半飘柳絮。” ——出自元·马致远《寿阳曲·江天暮雪》 第155章 一般见识 “话说,我那小师弟究竟和你谈了什么?”叶锦同他挑明此行目的:“为何他说走就走。” “魂灯。”九微言简意赅回答,终究是探手抚了抚那狼崽的愈发厚实的皮毛。 “哦,这样啊。”叶锦顿时放下心来,“早些写信问我不就成了嘛,这下好了,白跑一趟。” ……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那不成器的师弟和眼前这人吵架了呢!不然,为何离开天阙前瞧着那般阴郁。 当然,任他想破脑袋,都可能不知道南棽之所以生气,只是因为南烛的轻浮之举,与旁人无关就是了。 天色不早了,叶锦既了结心事,便不欲多待,起身准备离开,走之前瞧了那狼崽左后腿的纱布一眼,还不忘交待一句: “晚些时候记得差人把这小家伙弄到药庐里去,我好给这小崽子换药哈。” “嗯。” 九微透过那层薄薄的白绫,与眼前这只一听到有人呼唤便立刻收起伪装、此刻正灵动地转动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的小狼崽默默对视着。 “嗷呜~” …… —————————— 霜余雪後夜无风,人在灯前梅影中。 “殿下怎得也不知穿得厚点?”厘清撑着一把竹骨伞顺着小路走到站在梅树下安静赏雪之人跟前,冲人抱怨的同时还不忘将臂弯里的披风为人妥善披在肩头。 “不冷?”厘清皱着眉头将那人泛凉的指节捂在手中,反问看起来似乎和往日一般无二之人。 “不冷。”虽然嘴上说着不冷,但九微到底没有抽出被对方至阳内力团团包裹着的十指,低垂着眉眼去瞧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嗷呜——” 一旁在雪地里撒欢的狼崽屁颠颠跑了过来,直直朝厘清撞来。 “一边玩去。”厘清不欲与其一般见识,弹指间便将其击翻在雪地之中。 九微:“……” 狼崽:“嗷呜呜~~” 狼崽心有不甘却那此人毫无办法,只好灰溜溜爬起来朝九微故作委屈的哼唧个不停。 “闭、嘴!”厘清丝毫不惯着它,唤来内侍将其带走:“绿筠,带这只傻狗去找叶锦。” “嗷呜!” “是。”绿筠弯腰拍了拍那小家伙的背,于是乎小家伙见终于有人理他了,就被屁颠颠跟人走了。 …… —————————— “你……”九微抬眸看向这人,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厘清理不直气也壮。 “你不要总跟它一般见识。”九微都不知道亲眼见过此人仗着那点内力这般欺负过那小家伙多少次了。 “偏不。” 四目相对之间,见这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九微气不打一处来,掀唇直言:“你今晚自己去偏殿睡。” 厘清:“……” “殿下怎能如此迁怒于人。”厘清不满,非要他收回成命。 “不成。”九微果断回绝。 “肯笑了?”厘清见其眉眼间总算有了一抹浅淡的笑意,便倾身凑过去在其眼尾碰了碰。 见人靠过来亲他,九微也没有避开,指尖攀上这人肩头,与他在梅树下痴缠亲昵。 “殿下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属下说的。”厘清不问他为何这般忧心忡忡,只是在一片雪地里向他许诺:“不过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待在殿下身边的。” …… “回去。”沉默半晌,九微还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后退半步与之拉开些许距离,低声开口。 “好。” —————————— 酒香薰枕席,炉气煖轩除。 雪夜里两人烹茶煮酒,彼此无话,却也是难得的心绪平和。 “……你不要总是和小狼崽一般见识。”九微捧着一杯热茶围坐在火炉旁小口小口的喝着。 见人旧事重提,厘清倒酒的动作一顿,却是难得的没有回嘴,答应下来:“既然殿下都发话了,属下岂有不从之理?” “厘清……” 话到嘴边,九微却只是示意对方也给他倒杯热酒,厘清倒也没推脱着不让对方喝,不过却也只是倒了半杯之多。 九微对此并无异议,接过后同样捧在手心里,也不肯吭声了,就这样慢慢悠悠的饮尽杯中酒水。 “厘清……” “睡,殿下。”微醺之人被人打横抱起拥在怀中,厘清压低声音哄他: “殿下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必想,我抱着殿下,且安心睡。” “……嗯。”凝眸对视,无限情意尽在不言之中,半晌九微低声应了一声算作回应,便兀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这人怀里缓缓睡去。 寒夜漫漫,良人在侧,终能一夜安眠。 —————————— —————————— —————————— “霜余雪後夜无风,人在灯前梅影中”——出自宋· 杨万里《夜座小集》 “酒香薰枕席,炉气煖轩除” ——出自唐·岑参《行军雪后月夜宴王卿家》 第156章 往事不堪回首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九微静静地伫立在屋檐之下,目光凝视着眼前之景。 冰天雪地之中,那人一袭青衫,身姿挺拔,手持华阳,立于在这片寒冷的天地间,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下一刻,那人手腕一转,剑刃在晨曦的映衬之下,寒光乍现,无端令人胆寒。 刀剑挥舞间,招式流畅自然,没有丝毫拖沓之感,动如严寒过境,势不可挡;静似霜雪流年,止息肃杀。 刹那间,天地仿佛都为之静止,却又在转瞬间恢复生机。动静之间,剑气激荡,流风回雪,相得益彰。 显然,风回雪影,已被这人练至大成。 …… —————————— “可以了。”九微出声制止了雪中那人愈发激荡的剑气。 闻言,厘清招式骤然一滞,剑气尽敛,雪花悄然间再度纷扬坠地。 “如何?” 这话明显就是在求夸奖,九微瞥了这人一眼,语气淡淡:“还行。” “只是还行?”将华阳剑抛给内侍,厘清缓步朝九微走来,闻言挑眉反问。 “沾沾自喜。”留意到这人眉眼间的骄矜之意,九微转身离开。 “殿下……” 听到身后之人的呼喊,九微脚步一顿,便听这人突兀间说了一句:“叶锦今晨便下山了。” …… 风声呼啸而过,厘清不见那人回头,只得到一句平静无波的回话:“我知道了。” 直到用膳之际,厘清还在追问对方:“殿下不怪属下自以为是吗?” 九微也只是一句“本该如此”便堵住了这人还欲再多嘴一问的声息。 …… ——————————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不过一夕之间,廊前那株梅树已然凌寒独自开。 “殿下真的不想见见您的生身母亲吗?”厘清当着那人的面折下一枝独秀递给绿筠示意对方拿去修剪。 待到绿筠接过梅枝告退后,九微才从纷杂的思绪里回过神,只道:“没有必要。” “可……听说都已病重。”厘清斟酌一提。 ……这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九微盯着指尖那点冰凉,将问题又抛了回去:“你不是已经差叶锦下山了吗?” “是这样没错。”厘清上前半步,去牵那人的衣袖,压低声音陈述事实:“可殿下明明就是放不下。” “你又知道了。”话虽如此,但九微还是放任这人的气息一步步侵袭而来。 “自王城传回的消息称,太后病危,恐难熬过这个冬天了。”厘清有一下没一下抚弄着自对方腕骨处垂落下来的安神香囊。 “即便叶锦这个第一神医亲往,侥幸熬过了这个冬天,想来也是时日无多了。” “即便殿下心有顾虑,可……”厘清揽着那人腰身,亲昵的蹭了蹭那人的鬓角,步步分析下来,得出结论:“其实殿下私心里也是想去见一见的?” 见怀着之人默然不语,厘清也不急于一时,安静下来同人一道听风赏梅。 …… —————————— 进了水榭,厘清捧着插好的梅枝献宝似的放在九微面前的桌案上,供人赏玩。 九微倒也抬起指尖碰了碰那花骨朵,斥了这人一句“放肆。” “这话属下可不接啊。”厘清反诬那人:“折枝时,殿下可就在属下旁边看着呢。” “属下明明是见殿下应允,这才折了这枝艳色的。” …… 九微却不再与其贫嘴,半晌才断断续续说起了往事。 “当年她还是先帝静妃之时,父亲曾在其十月怀胎之际见过对方一面。” “虽说她那时身怀龙裔,在深宫之中却并不受宠。父亲助其重获盛宠,作为代价,便是在孩子降世之际,带走其一。” 厘清有此一问:“她答应了?” 九微便答:“嗯,据说……毫不犹豫。” 厘清皱眉,握上了对面之人泛凉的指节,可九微早就释怀了。 “我从出生起便养在父亲身边……不曾见过他们一面,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后来呢?” “后来……”九微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在先帝崩殂之际,机缘巧合之下,我才知道他们的存在……” —————————— —————————— ——————————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出自清 · 郑燮《山中雪后》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出自五代十国·李煜《清平乐·别来春半》 第157章 临行前夕 “我那时也曾去过王城,不过只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在其灵柩前悄悄上过一柱香……” “怎么说,他们也于我有生养之恩……”九微无意识的摩挲了几下茶盏,神情复杂,低声喃喃:“虽说早已殊途陌路不相识,但萍水相逢远远看上一眼,也未尝不可。” “那就以南疆来使的身份前往。”厘清这般提议,显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届时随使团一同入王城觐见便可。” 闻言,九微掀起眼皮深深瞧了这人一眼,确认对方早已料到自己的决定并且安排妥当,一时语塞:“你……” “忘了告诉殿下,帝峻现下也在王城之中,行踪待定。”厘清将刚烹煮好的茶水放置那人跟前,狡黠一笑:“眼下就等殿下一句话了。” “不过眼下霜雪又起,山路难行,左右叶锦已先行一步,不若就暂且缓上一日?” “好。” …… —————————— 云日明松雪,溪山进晚风。 叶锦一走,面对日益威风的狼崽,药侍们轻易不敢近身。于是乎换药一事便落在了厘清身上。 “嗷——呜呜呜x﹏x” “不、许、叫!” 为其换药之际,狼崽子拒不配合,厘清也丝毫不惯着对方,当即就给了正龇牙咧嘴朝他低吼着的小家伙一下。 “嗷~呜!” 小家伙吃痛,却仍不服气地瞪着厘清,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厘清眼神警告,手上的动作未停。 换好药后,厘清轻轻拍了拍狼崽的脑袋,同它好声好气的商量:“明日我与殿下有事有下山一趟,最晚要到来年春天放归 你自己一个……狼要怎么办啊?” “嗷呜~”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狼崽眨了眨眼睛,竟真的安静下来了,趴在榻上,望着窗外的雪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若你就自行去后山,那里有你的族群,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嫌弃你了?” 厘清一边轻轻地抚摸着狼崽柔软的毛发,一边无奈地说着。 听到这句话,狼崽突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用那双清澈而又无辜的眼睛注视着厘清。 “你……” 下一刻,狼崽难得乖顺的蹭了蹭厘清在其身上轻抚着的手背。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厘清颇感不适,收回指节以防再被这小家伙舔舐。 “咳……那什么,言归正传啊。”厘清又敲了它一下,给出了选择:“除了后山,就是天阙,不许去山下捣乱,听到没有?” “嗷——呜——” 狼崽懒得搭理眼前这个突然对它友善下来的人类,仰头低吼一声便翻窗离开了。 …… ——————————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层层纱幔之后,九微背对着厘清侧躺在靠里的一侧,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 “嗯?” 听到回应,厘清确认那人没睡,便痴缠了过去。 睡袍带子不知何时被抽开,衣衫滑落肩头。被褥里,九微被厘清压着亲吻。 不知为何耳垂总是被这人特别关照,九微推了推他,气息不稳,小声道:“……别碰。” 厘清便笑着用手碰了碰,感受到耳垂的热意也便作罢。 “好,不碰。” 在这人目光下移最后聚焦在喉结上之时,九微如有所感试图回避,却在下一刻还是避无可避被人一口咬上。 “不许……” “不许也碰。” 九微与他交换了一个极致温柔的吻。厘清在余光中捕捉到了他双眸紧闭睫毛轻颤的样子。 “殿下,睁眼。” “不……” 可在这人的逼迫里,九微却又不得不按照其意愿照做。 厘清深深看着他瞳色极淡的双眸,忍不住又凑上去落下一吻。 “我的殿下啊……” …… “你……闭嘴……” 在对方不着调的呢喃软语声中,九微这才逐渐有了睡意,枕在这人臂弯里终是阖上沉重的眼皮,抛开那些烦心事沉沉睡去。 —————————— —————————— —————————— “云日明松雪,溪山进晚风。”——出自宋·陈师道《雪后黄楼寄负山居士》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出自唐·白居易《夜雪》 第158章 不知好歹 次日一早,连日大雪终得放晴。马车行至大梁境内之时,天色已晚。 九微和厘清从马车中下来径直走向天阙在此的一处分堂之中。 “公子,这边请。”掌柜的亲自带路。 掌柜的将门推开,几人走进去,掌柜的单膝跪地行礼,“属下见过殿主,公子。” “起来。”九微不语,厘清自然而然接过话茬:“殿下一路舟车劳顿,烦请安排些人手弄些饭菜和热水。” “还有,此行隐秘,暂且就先不必惊动总堂了,明白吗?” 这……”掌柜的面露难色,眼神闪烁,想要试探着去看九微的神色,却被挡在前面的厘清逮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之间,明明对方神情堪称温和,但掌柜的却是一阵心惊胆跳,一时慌了神连忙低头称是。 “退下。” “哎,是是是。” …… —————————— 门再次被关上,房间里只余二人。九微坐在桌旁,厘清替他倒了杯茶递给他。 “不告知总堂……”九微却并不接,撑着手肘单是瞧他,难得调侃对方:“你这是要软禁我?” “怎么会?”闻言,厘清一愣 反应过来后同人调笑:“我怎么舍得?” “殿下莫要冤了属下才好。” “冤枉吗?” 九微一个字都不信,但到底还是接过那盏茶抿了几口,问他:“你在京中置有房产,且十分隐秘,到底为何?” “……”厘清显然是没料到对方竟然对此了如指掌的,半晌没吭声:“……殿下何时知道的。” “你几时买的,我几时便知。”两人你来我往打着哑谜。 “殿下你……” 厘清哑着嗓子还欲再问,这时楼道那边却传来了脚步声,只好暂时闭口不言。 …… —————————— 热水送进来之后,迫于厘清的虎视眈眈,小厮很懂规矩的埋头放下水桶便躬身退出去了。 “所以,山下两年……”屏风后面,厘清替九微褪去衣物,再也忍不住问出口:“殿下其实也是知道一些的……对不对?” “对。” 这话没头没尾的,但九微得承认,他那时即便在冰室闭关,但关于这人的消息还是知道些许的。 “可殿下却吝啬的连一封信,哪怕只言片语的希冀都不肯给我……” 厘清执拗的拦着那人的去路,非要问个明白。 “因为,我那时想着,你……该是自由的。” 你该是自由的,不应该因为我或者其他缘由束缚在天阙,所以……我给你选择,但你还是回来了。 “呵~”厘清单手抽掉九微的覆眼白绫握在手中,双目猩红望向那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每经一处便买一明一暗的两处住宅吗?” “不是因为……”九微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小心触碰到这人的脆弱了,并且心知肚明。 “除了想着待将来有一天能和殿下一同游玩所住之外,我其实还想着……” 事到如今,厘清也没什么好藏的了,实话实说:“若是在我袒露心迹之后殿下断然拒绝了,那我就趁机绑了殿下,带离天阙……” “你……”九微是真没料到这人竟然真有如此想法,注意到被对方捏在掌心的白绫,又想起此前那木盒里的玩意儿瞬间红了耳根。 “把白绫给我。”九微抿紧唇瓣,命令道。 厘清当着那人的面低头亲吻白绫,然后妥善叠好,塞进了怀中。 “厘清……”这一举动下来,九微就连脖颈处都漫上了层薄红,探手去抢。 “把殿下从天阙劫出之后,我本打算……” 厘清按住九微的手,在他耳边含混不清的低语几句后问他:“殿下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你……够了!” 说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简直……简直不堪入耳! “明明是殿下先提的。”厘清顿时没了嚣张气焰,委屈控诉那人:“是殿下非要提那些属下不想听的话……” 哪些话? ……是那些放他自由的话。 九微气极,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好坏不分! “我誓死都不愿同殿下分开的。”厘清从身后禁锢着九微,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偏执疯狂,“就算是殿下……也不可以!” …… 九微骂他:“不知好歹!” “嘶——” “你……咬什么……” —————————— —————————— —————————— 嗯……今天先到这里(>_<) 第159章 恼羞成怒 “想把殿下拐进狼窝里……”厘清一口咬在那人一侧肩头,声音无端发闷:“殿下肯应允吗?” “你……”唇舌在光裸的肌肤上肆意宣泄着这人对他的不满。每一次轻触,都在消磨着九微对此人本就为数不多的反抗意志。 “你明明……就知道答案。” 九微闭了闭眼,缓缓松了对方交叠覆在他身前的双手手背上的五指,却始终不肯直言,轻易不肯给这人承诺。 “可我想听。”厘清贪婪极了,得到了那人的身心还不够,还要反复确认,强人所难,非要逼人亲口承认,“我想听殿下亲口告诉我。” 对于这人的碰触,九微抗拒不得,所以被对方生生逼到这份儿上,是他自作自受,更是他咎由自取。 可……就算明知如此,他却硬是生不出半分羞恼之心,输得一塌糊涂。 半含欲吐不胜情,沐露梳风睡明月。 “应允……” 逐渐失了分寸的探索令九微的大脑渐渐陷入一片空蒙混沌之中,到底如人所愿,说出了那几个字:“一切,都如你所愿。” 不过是一只妥当收拾好窝巢便迫不及待想叼着心念已久的猎物欣然同往的小狼崽子罢了,又有何不可? 他,应下就是了。 …… —————————— ……热水换了又换,室内总归安静下来。 浴桶中,九微闭着眼任由对方在其身后站定,心安理得接受这人的服侍,甚至很想把人狠狠教训一顿,因为此人实在是无法无天! “……殿下?” “闭、嘴。” 那人向来冷清的声线在昏黄的烛火下竟也氤氲出一抹柔和温情来,只不过就是刻意不解风情罢了。 “哦,好~_~” 经此一番,厘清眉梢眼尾都写着餍足二字,也无意在装乖卖惨博人心软,贱兮兮凑到跟前捣乱之际还不忘嘴上敷衍一句。 热水解乏,暂缓一身酸涩疲惫。泡得差不多了,九微适时睁开那双瞳色极淡的眸子,直直撞入某人蓄意耍横戏谑的视线里。 九微抬起泡得发软的指尖,屈起指节也不知碰没碰到对方,就听这人夸张的惨叫一声,握着他的手腕冲他喊疼。 “疼?” “嗯,好疼的。” ……又在装乖卖惨,妄图惹人怜爱。 “乖崽……”九微敛了眸光,就着这个姿势捏住某个混账玩意儿的下颌边缘,左右晃了几下,片刻后迫使这人身体前倾,轻飘飘的给了他一个吻。 “乖崽,你乖一点?” “我……乖的。” 厘清心满意足的扫视了一番怀中之人那一身尽数出自他手笔的斑驳痕迹,这才良心发现,犹犹豫豫的向那人许诺着。 ……明明就是贼心不死,答得倒是轻巧。 九微懒得不拆穿他,一笑了之。 后来,厘清拿过一旁的睡袍准备替人更衣,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那人一枚叠着一枚齿痕的精致锁骨上来回摩挲了几下,直到在九微侧目看过去之际,方才肯恋恋不舍的收回蠢蠢欲动的爪子。 …… —————————— 待厘清也沐浴完从屏风后走出来之时,见桌上的吃食分明没动几筷,不由皱着眉头去寻那人的踪迹。 “殿下,你还没用晚膳。” 彼时,九微正靠坐在床头隔三差五的的翻着了一本书瞧,“没胃口,你吃。” “那怎么行。”厘清走过去,抽出他手中书随手放在一旁,“殿下好歹就着那些小菜再用半碗清粥啊。” 两人对视半晌,见九微实在不为所动,厘清便笑着低头去闹他,嘴里念叨着:“错了,真错了。” “我属下把那根白绫还给殿下就是了。” 绳结……”九微捏着那本就归属于他的白绫,冷静直言:“还有那绳结,你给本殿……” “不可能。”事关脚踝那处的红绳,厘清也是抢答的果断且真诚:“殿下想都不要想。” “你……”九微气结不已,打心里不愿同其在做口舌之争,兀自闭目养神。 嗯……但就是架不住这人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之举,让人烦不胜烦却也无计可施。 “厘清……”九微被逼急了,竟也能红着眼去咬人。 “嘶——” ……这回是真疼啊。 即便如此,这人就还能龇牙咧嘴笑出了声,愈发口无遮拦:“殿下这是要亲赏属下一枚绝无仅有的烙印吗?” ……仗着他心软,便当真就可以如此有恃无恐吗? “你走……” 九微终是松了齿关,面红耳赤,再不愿搭理此人,低声呵斥:“你给本殿滚!” —————————— —————————— —————————— “半含欲吐不胜情,沐露梳风睡明月。”——出自宋·王十朋《郡圃无海棠买数根殖之 》 第160章 巧舌如簧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大梁境内,便是如此。 午后入了城门,尽管天寒地冻的,扑面而来的热闹之景却还是看得人心暖洋洋的。 九微撩开车帘瞧了几眼,眉宇间自昨晚便未肯消散的冷清之意才算淡化不少。 “殿下……”厘清却忧愁不已,扯着人的衣袖低声下气道歉:“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认错归认错,打死都不改也是真的。 九微有意晾他几日,仿若未闻,自顾自端坐回原位,闭目养神。 厘清:“……” 厘清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的同时还不忘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手中那角衣袖。 诚然,他昨晚确实是一时得意忘形有失分寸,但是……错不止在他,更在那人。 厘清厚颜无耻,倒打一耙——明明是对方太过纵容相待,所以怪不得他把持不住……咳……过分了些的。 九微呢,大概也是知道如此,所以才迟迟不肯同某人讲话。 毕竟,当晚咬了这人一口后,夜深人静之时,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被这人气昏了头,连带着发疯、失智了不成? 否则,何以能干出此等有失体统之事! 这人…… 直至深夜,九微都辗转难眠,全然静不下心来——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不得给人一记毒打,最好是让人此生都引以为戒才好! 竟教他如此 牵肠挂肚,大动肝火, 当真是……手段了得啊。 ——————————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 马车缓缓停在苏府门前,九微无视这人的殷勤,独自下了马车。 “公子,你怎么殿下了啊?”这边,苏乔小声的问厘清。 “连你都看得出来殿下不高兴,那他得有多生气啊……”厘清眼瞅着那人拂袖而去,也是十分忧愁:“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总不能让人一直这么气着。” 毕竟, 要是真气坏了身体, 还是他心疼啊! 话罢,厘清屁颠颠跟上去……哄人。 —————————— 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厘清提着食盒走到庭院之时,九微正负手立于檐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先进屋用晚膳。” “好。” …… “殿下尝尝看。” 厘清将烧制的菜肴一样样从食盒里拿出摆在桌案上,并双手奉上一双竹筷,示意他尝一尝。 “如何?”待人堪堪吃了两口,厘清便迫不及待的追问。 “还行。”九微面不改色咽下口中米粒,给出中肯评价。 “只是还行?”厘清有些失望,这才兴致缺缺的夹了一筷子溜肉段放进嘴里嚼着。 “咳呸呸……” 厘清被齁得不行,却没有直接吐出来,非要咽下去。 九微端坐在对面慢悠悠抿了几口茶以缓解嘴里那股咸得发苦的味道,见他如此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夹着那盘味道称不上好却也还行的藕片吃着。 “殿下这招可不算明智。”厘清放下筷子,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说着:“还是先别吃了,我让人重做。” “不用。”九微不以为意,就着米饭一口一口吃着。 厘清就这样盯着九微许久,试探着问出声:“殿下这算原谅属下了吗?” “……”九微也没过多为难这人,心平气和的回答道:“算。” ……本来,也不是在生此人的气。 “那……看在属下辛辛苦苦做得这一桌菜的份上,殿下也别生自己的气了,好不好?” 闻言,九微掀起眼皮瞧了对方一眼,放下筷子同这人对视。 “殿下,我错了。”厘清讨好的走到九微跟前,厚着脸皮把手搭在那人肩头,见人没有拒绝便得寸进尺的一步步将人拥入怀中。 九微闭着眼感受嗅着这个一度把他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之人的气息,身体比他本人更加诚实,率先妥协。 “卿卿莫气了……都是属下的不是……” “是我太过得意忘形……才致使殿下气昏了头……” “错都在我,不在殿下……” “殿下消消气……好不好……” …… “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九微斥了对方一句,却终是缓缓拾起在室内逐渐回温的指节回抱着此人。 “殿下教训得是。”厘清埋首于那人的颈窝,声音无端发闷:“我日后一定改……殿下别气了。” 九微:“……” ……瞧把他委屈的! 尽管知道对方这话里也多半没多少真心实意要改的意思,但进而到底没再说不出什么重话。 “你啊……” 习惯性的抚了抚对方此刻过于乖巧的后脑勺,九微彻底没了脾气,满心的无奈不处消遣,只好偏过头去与这人交颈拥吻。 ……就是吃准了他会心软啊。 —————————— —————————— ——————————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出自唐 · 王维《《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 “巧舌如簧,颜之厚矣。”——出自先秦·佚名《巧言》 第161章 南疆使团 冉冉晨雾重,晖晖冬日微。 “南疆使团估摸着晌午就能到,以免落人口舌,用过早膳我便同殿下一同出城等待与其汇合。” 厘清边替九微覆上白绫边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今日的安排。 “好。”九微对此并无异议,故而只是简短的应了一声。 …… 用过早膳,晨雾尚且未来得及散尽且时间充裕,两人也便没有急着要走,在庭院里晃晃悠悠的散步消食。 某人偏要耍赖,长臂一挥搭在那人肩头,赖在身后拖拖拉拉的不肯轻易挪动,非要九微亲他。 “闹什么?”九微好脾气的不与其计较这些幼稚行为,赏玩着晨曦之中娇艳欲滴的红梅。 昨天进门他便留意到了,这里和他在天阙的居所很像……更像是照搬过来了。 同样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甚至是同样栽在廊前的一株红梅树。 当然,也不是没有不同,就比如:在这里,没有多少侍从暗卫,没有天阙里的规矩束缚,身处闹市,喧哗声不绝于耳,也因此是多了几分身处红尘的恣意随性。 在这里,九微不是天阙之主,只要他想,他可以只是九微 ,也只属于彼此。 “……不想放殿下离开。” “嗯,还有呢?” 厘清视线寻着九微拨弄梅枝的指尖四处移动,手里还不忘摩挲着那人左手腕骨处卡着的香囊系带。 那是他昨天在马车里亲手为其系上的,尽管九微那时还在气闷不肯理他,但大概是看在他过于兴奋的缘故,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便任由他施为了。 “还有……” “我想让殿下留下。” 九微:“……” 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大概此生也就这点出息了。 “……过些年。”九微觉得好笑之余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的可操作性,最后得出结论:“等过些年,我找到下一任天阙之主。” 厘清没想到九微竟然真的有认真想过,怔愣着听其说下去: “你我一同教导他,待其合格出色了,能担得起天阙这副重担了,届时,我便同你四处走走,如何?” “殿下……早就想过了?”厘清蹭了蹭九微的鬓角,声音无端紧绷。 “嗯,想过。”九微如实回答,顿了几秒才犹疑着继续说下去:“只是可能要再过几十年,你……” “我愿意。”厘清直接打断九微未尽之言,直言:“我愿意的…… “即便殿下一生长留天阙,我也是愿意的。” ……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无论是天阙还是哪里都好,厘清都是愿意的。 …… —————————— 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 城外十里长亭旁的马车里,车帘大敞着,九微清隽的眉眼沐浴在阳光下少了些许冷清,整个人鲜活不少。 厘清半圈着那人,瞧着对方这副难得一见的慵懒样子,越看越稀罕,时不时凑到跟前亲亲蹭蹭。 一开始,九微都懒得搭理这人,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直到后来,对方越发放肆,九微才不得不掀起眼皮去瞧他。 “殿下……” 可这人眉目含笑,满眼都是他的身影,九微便又狠不下心了,由着此人去了。 只是,放纵对方的结果往往都是不太美好。 车帘不知何时被人放下了,马车里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喘息和斥责。 “你……胡闹什么?” 九微远远听到车辙压过霜雪的声音,蹙着眉头避开这人过于热烈的接触,小声提醒:“……车辙……嘶……” “嗯,我听到了。”厘清敷衍着应了一声,再次倾身靠近。 “厘清……你乖……” “嗯……我乖。” …… “苏公子,多日不见,可还安好?”来人正是南棽一行人。 “劳烦挂念,一切都好。”掀了帘子跳下马车的厘清神情自然的同人寒暄着,殊不知其腕骨上还缠着那人今日覆眼用的白绫。 ……嗯,就是不知道为何那人覆眼用的白绫为何会跑到此人手腕上了。 —————————— —————————— —————————— “冉冉晨雾重,晖晖冬日微。”——出自宋·晁公溯《隆州道中》 “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出自唐·白居易《负冬日》 第162章 赤胆忠心 “那位殿下没来吗?”南烛掀开帘子趴在车窗上向外瞧。 “自然……也来了。”厘清不经意间碰了碰手腕处的那根白底蓝纹的白绫,问她:“你找殿下有何事?” “没,我就问问。”南烛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车窗紧闭的马车,略微心虚:“不行吗?” ……总不能说,我其实还挺想见见那位恍如谪仙的天阙之主。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哦,殿下近日偶感风寒,不便见人。”厘清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张嘴就来:“改天,改天再聊。” 马车里,九微抿了抿刺痛发麻的唇瓣,闻言更是无言以对,默默蜷紧了五指。 “这样啊……”南烛表示遗憾但也不好强求:“那就下次。” “既如此,苏兄便同我们一道前往四方馆。”南棽转身进了马车。 “有劳。” …… —————————— 四方馆门前—— 迎宾使正在接待以南疆大祭司南棽为首的南疆使团,而厘清和南烛两人则在斜对面的茶馆二楼喝茶。 “你这样偷溜出来真的好吗?”厘清一言难尽的看向正捏着茶点吃的津津有味的南烛。 “挺好啊。”南烛不以为意,喝了口茶又捏起另一种表皮酥脆的糕点吃着,怼他:“阿南都没说什么,你管得着吗?” 厘清:“……” “你还记得你是偷跑出来的吗?”厘清瞥了眼对面四方馆的情况很是无语。 “阿南知道的。”南烛十分嫌弃的看了厘清一眼,直觉自己以前铁定是瞎了眼,不然怎么能看得上这个傻子,竟然连同心蛊都不知道。 见人如此笃定,厘清也不好多问,也慢慢悠悠就着茶点喝茶。 “哎——你手腕上缠的什么啊?”南烛眼尖的发现了那抹白色 好奇询问。 “咳……没什么。”厘清不知如何解释,试图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称呼南棽为……阿南?” 南烛一噎,手忙脚乱的去倒茶喝,直言:“要你管!” “据我所知,他可是你二叔。”厘清望向对面看起来颇为虚张声势之人,索性将一切戳破:“你这般称呼他,岂不乱了辈分?” “可是……”南烛很想反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顿时连吃茶点的心思都没有了。 “可是,可我们又不是亲的……”南烛低声喃喃:“而且他……也没说什么啊……” “你好好想想。”厘清见人总算后知后觉了,便准备功成身退,“易容之物呢,你手中应该有?” “……有。”闻言,南烛恍恍惚惚的回答,从腰间的百宝囊里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很是慷慨大方 “都拿去用。” “谢谢。” …… —————————— 淡照碧纱灯,冷看银屏雪。 苏府主院里,九微一言不发坐在远处冷眼瞧着这人在铜镜下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殿下坐那么远干嘛?”厘清大概摸清了那些瓶瓶罐罐都是干嘛用的之后,侧目望向不远处的九微。 “你不知道?”九微无视这人眼底的不怀好意,反问对方。 “属下自是知道。”厘清放下手中那瓶胭脂,一步步走到那人跟前蹲下来仰头瞧他。 “殿下容颜绝世,原本自是无需任何矫饰,只是……” 九微也垂着眼皮细细端详此人,却迟迟分辩不清自这人眼底流露出来的别样情绪究竟是戏谑还是……兴奋。 “只是殿下与那大梁皇帝一母同胞,想来样貌也是十成十的相像,此番随使团一道觐见,未免出什么纰漏,还是要委屈殿下稍稍修饰一下眉眼。”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九微居于上位,单手抚上某个看似乖巧趴在他膝头认真建议之人。 “天地可鉴啊……”厘清亦抬手覆在那人手背之上,偏头在那人温凉如玉的指节上亲昵且虔诚的落下一吻 。 “属下对殿下可谓是赤胆忠心,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 九微呢喃重复一遍这四个字,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一片湿腻的触感之感,眉心微微拢起,不由掀唇反问: “你的一心一意指的便是这个?” “怎会如此肤浅?” “此举……”厘清言辞恳切却也含混不清:“情难自禁……卿卿勿怪呐……” 九微指尖蜷了又蜷却没能挣开这人的束缚,话到嘴边也只是轻飘飘呵斥他一句:“贫嘴。” —————————— —————————— —————————— “淡照碧纱灯,冷看银屏雪。”——出自宋·朱敦儒的《生查子》 第163章 大言不惭 风惹残香,吹动寂寥日暮。 铜镜前,九微在一众瓶瓶罐罐里挑了几样相较而言的素净之色,在眉眼间细细描摹着。 “殿下何时习得这等易容之术?”厘清瞧着铜镜里那人原本冷清疏淡的轮廓线条竟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明明只是细微之处的改变,何以能让容貌连同气韵都得以转换。 可眼前之人就是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冷峻与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感到亲切和温暖的气息。 “年少时,机缘巧合之下跟随叶锦的师父南禅子,偶然习得。”九微放下手中之物,如实相告。 厘清倾身朝那人靠拢,细细端详片刻,突然就不是很想让旁人得以亲见眼前之人的颦笑嗔怒,即便是易容之后,也不行。 ……这样的人,年少之时,又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今天下午,收到叶锦传信,太后的病情得以稳定,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勉强压下心中的怅惘遗憾,厘清的视线偏移,试探着去触碰那人鬓角偏下的那粒仓眼。 “明日,该去歌舞坊瞧瞧了。”九微没有戳穿某人昭然若揭的心思,同人说起此前两人一拖再拖的正事。 “什么?”厘清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歌舞坊,天阙设在王城内的分部总堂,这有什么听不懂的。 “你……” 眼见这人指腹停滞在虚空中距离那一点孔隙不过分毫却迟迟不曾挪动,九微欲言又止。 厘清到底是克制着没舍得碰那粒仓眼,反倒拿起桌面上的用来矫饰眉眼用的朱笔蘸取一抹胭脂红在那人额间细细描摹着。 “磨尽朱砂一点红,聊将心事诉君听。” 厘清停笔端详片刻,示意九微也去看铜镜中人,调笑之意溢于言表: “绮云欲逐丹霞散,露叶犹擎玉露浓。” 定睛一看,九微倒也留意到铜镜之中那人额间那抹过于糜艳之色,一时无语。 “如何?”厘清字字句句不提方才之事,只问那人:“头一遭画,殿下切莫嫌弃才好。” ……如何…… 如此行径,九微哪里瞧不出此人的心思早已偏离正道,只是天色已晚,他亦无意扫兴,竟也能回敬对方一句: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你,倒是兴致盎然。” “不敢当,自是不敢与先人之举相提并论的。”厘清恬不知耻,很是得意:“至多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呵~” 既然正事谈不得,九微也不再深究,听了此人这等大言不惭之语也只是一笑了之。 “殿下……” 厘清被那人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晃了眼,岂料下一刻竟有温凉的指节刻意攀上肩头。 “殿下总道属下手段了得,可殿下但凡勾勾手指……” 如此这般,某人可就更加心猿意马,无心他事了,低头索吻间嗔怪不已。 “属下什么都能依了殿下。” 九微耳根皆已通红,却还强装镇定:“那便明日去总堂同东君等人汇合。” 厘清:“……”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厘清撇嘴,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答应。 九微便问:“言而无信?” 厘清:“……不敢。” 只是眼下锦幄初温,兽烟不断,厘清哪里舍得拒绝,为其宽衣解带的只能忍气吞声应下此事。 九微由着他解着衣带,一贯清隽的眉眼此刻也是盈满笑意,问他:“当真?” 厘清便答:“果真。” …… —————————— 远岫出山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 “……殿下算计于我。”纱帐里人影交叠,传出某人不合时宜的抱怨之声。 “你……”九微整个人陷进被褥之中,脊背无端紧绷,声音嘶哑,大抵是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词句来。 “殿下想说什么?”厘清明知故问,非要那人对他的情意了然于唇舌之间。 “……” “混账啊……”厘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可谓是混账至极: “那殿下谬赞了。” “眼下,我可还有更混账之事想与殿下好生……探讨探讨。” …… —————————— —————————— —————————— “风惹残香,吹动寂寥日暮。”——出自李梅梅的《枕屏儿》 “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出自出自宋·周邦彦《少年游·并刀如水》 关于这段“磨尽朱砂一点红,聊将心事诉秋风,绮云欲逐丹霞散,露叶犹擎玉露浓”,我没找到出处,你们谁知道可以告诉我一声,我补上哈。 第164章 满芳庭 世人皆知,王城中最负盛名的歌舞坊并非官家的教坊司,而是妙音娘子所开的歌舞坊,名唤满芳庭。 清晓霜华,一辆马车从后门缓缓驶进了满芳庭之中,于此同时,前门迎客处—— “谢小侯爷!” “蕴之兄!” “谢小侯爷几时归的京啊?” “是小侯爷啊……” “谢小侯爷今日怎么得闲来此啊?” “……” “嘿,小爷几时归得京,为何得闲来此,与你们又有什么干系啊!” 谢蕴之本是偷偷来此,此刻被人认出身份本来就烦,也不管对方是谁,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咸吃萝卜淡操心,你谁啊,问来问去的,咱们都不熟好吗!” “都给本侯滚蛋!” “滚啊!” ……开玩笑,谢小侯爷是谁啊?那可是京城一霸啊,众人哪敢触他的霉头,套不了近乎就算了,回头再把命赔进去那多不好啊! 于是乎,众人叫苦不迭,如作鸟散。 —————————— 好不容易进了二楼包厢,不等谢蕴之坐下喝口茶就又有人来敲门。 谢蕴之:“……” “你们一个个的都……” 谢小侯爷忍不了一点,猛的推开门就准备再度破口大骂,见到来人一时如鲠在喉,愣住原地。 “怎么,小侯爷贵人多忘事,三年未见,便不记得我了?”厘清瞧着眼前呆愣之人,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问出声。 “苏兄,你还活着呢!”谢蕴之一把搂住对方,就差鼻一把泪一把的了,“我还以为你被仇家寻仇,死了呢!” “你这三年都去哪儿了啊?” “小弟可想死你了!” “你都不知道,自那日一别,我找过你多少次……” “……” “打住。”不知道对方说累没有,反正厘清是听累了,强行与其分开距离,邀请他去楼上坐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不如我们上楼一叙?” “你是说三楼吗?!” “嗯,去不去?” “去,为何不去!”谢小侯爷难掩记得,非要与之勾肩搭背,一路上言辞调侃个不停。 “几年不见,苏兄可是越发光彩照人啊!” “能进这满芳庭三楼,想来苏兄这几年必然是混的不错滴。” “苏兄……” “……” 厘清: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jpg 突然就很后悔,带这么个叽叽喳喳起来就没完没了得和叶锦有的一拼的人去见那人了。 —————————— 不同于一楼二楼的喧哗,三楼几乎没什么人,而且风格也和那两层大相迥异,极为素雅恬静。 “这位……” 见到九微的第一眼,以谢蕴之这些年来见过的人来讲,也就只有宫里面的那位可以与之相媲美了。 以他这几年在府里被他爹娘耳提面命,不得不挑灯夜读的那些四书五经来讲, 真真可谓是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一念见之则终不可谖呐。 “谢蕴之。”尽管知道他大概不是有意的,但厘清目光还是控制不住变得不那么友善起来。 —————————— “咳……” 谢蕴之回过神来了,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言语之间不免磕绊:“这位,这位……公子……也是你的朋友吗?” “自然。”厘清这次收回迫人的气势,不过还是依旧如同护食的狼崽挡在他和九微之间。 “怎么称呼?”谢蕴之尴尬的挠了挠鼻尖,到底还是问出了最真实的问题。 “鹤知,江鹤知。” 这话,是九微答的。 “哦,是鹤知……”谢蕴之到底是叫不出那人表字的,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原来是江公子啊。” “我叫谢襄,谢蕴之。” “谢小侯爷,久仰。” “不敢不敢。”无凭无据,但谢蕴之自觉担不起对方那句久仰啊,连忙推辞:“江公子称我一句……谢襄。” “对,谢襄,谢襄就很好。” 话语间,九微借着遮掩不经意间安抚了一下挡在他面前的厘清。 厘清这才肯乖乖向一旁挪动半步,始终和那人紧挨着手臂。 …… —————————— —————————— ——————————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终不可谖兮。”——出自先秦 · 佚名《淇奥》 第165章 语出惊人 饭桌之上,谢蕴之偷偷看向对面两人,打心里觉得也是很有意思。 不是说两人仪态不好,相反,这两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比他这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都还那啥-_-|| 以致于我们谢小侯爷后知后觉都有点自愧不如,吃着吃着不得不放慢速度以扞卫他最后那么点可怜的颜面。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两人单是坐在那里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可他怎么就认为这两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呢? 啊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蕴之决定还是再观察观察,可一顿饭吃下来,他始终未能改观。 难不成……是他这两年被他老爹逼着寒窗苦读,读书读傻了不成! 九微一向对他人视线敏感,何况对方几乎没有掩饰,探究之意显而易见。 不过,应当只是好奇居多。 不然,都不用他说,某个护食的狼崽是一刻都容忍不了的。 思及此,借着白绫的遮掩九微不动声色瞧了眼一旁难得安静乖巧之人,眉目清隽间也难得柔和分毫。 也知,两人既是好友,自然有些话不能当着他这个“外人”讲的,所以在用完早膳后九微便去了隔壁厢房听绿筠回禀事务去了。 …… —————————— 待那人刚出了房门,谢蕴之就原形毕露,迫不及待的坐过去与人勾肩搭背。 “苏兄,这三年你都干嘛去了啊?”谢蕴之由此一问,厘清便也敷衍着答:“哦,自然是养家糊口。” “养家糊口……”谢蕴之一拍脑门,当即就问:“对了,你那个扬言届时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过门的心上人呢,怎么不见……” “咳……咳咳……” 刚端起茶盏喝了几口的厘清险些被呛咳的晕死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嘿,我怎么胡说了?”谢蕴之一听这话当即就松了手臂,同他掰扯起来: “不是你当时婉拒那个南疆圣女的心意之时,说你已有心悦之人,此次归家,便是要上门提唔……提亲……” “闭、嘴!”厘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捂住此人的嘴巴。 那人就在隔壁,且以那人的耳力来讲……必然是一字不差全都听清了。 厘清:“……”完犊子了jpg 厘清拼命和他使眼色,可对方压根就没看见,还在为兄弟打抱不平: “怎么,难不成你那心上人嫌弃你,不肯嫁你?” “不该呀,苏兄你仪表堂堂,秉性温良,最重要的是还有家财万贯,懂得疼人……” “按理说这天下应该是没有那个姑娘不肯嫁啊!” “还是说他有了新的姘头……” “我要是个女子,哪轮到旁人挑三拣四,毫不犹豫就嫁了。” “你那相好的,这是心气儿有多高呀?” “若有机会,我一定去见见……” 这边谢蕴之尚在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一旁的厘清已经不寄希望于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能懂点眼色了。 而是以手扶额一言不发,兀自思索着一会儿将人套个麻袋毒打一顿的可行性。 …… —————————— 隔壁厢房里—— 原本还在向九微禀告帝峻这几日在王城中动向的绿筠都尴尬的闭嘴了,甚至不敢看那人一眼。 而作为谢蕴之嘴里那个,心气儿高的不肯嫁于他那个懂得疼人的好兄弟的相好之人…… 九微低眉敛目,默默蜷起了指尖,险些被气笑了。 ……倒是头一遭被人这般编排,可真是新鲜啊! “殿下……”绿筠犹疑着给出建议:“要不要属下去隔壁……” “……”半晌,九微抿了抿尚且刺痛的唇瓣,却也只说了两个字:“不用。” “是……” 绿筠爱莫能助,只求那谢小侯爷能收敛一点,别再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 —————————— 这厢,我们口吐狂言的谢小侯爷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微微抬眸正对上厘清的目光幽幽。 “苏兄,你怎么不说话啊?” “呵……”厘清嘴角勾起了一抹虚伪的笑意,主动揽过这人的肩头,“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如何?” “可是我还没听到妙音娘子的琴音……”谢蕴之并不太想离开,但被人拉得踉跄,便只好改口:“去哪儿啊?” “去一个安静且无人打扰的地方,如何?”厘清保持嘴角笑意,好脾气的与人商量。 “那不就是荒郊野岭嘛,去哪里干嘛啊?”谢蕴之不明所以。 “你去了就知道了。” “哎——苏兄……” “走慢点啊!” “……” —————————— —————————— —————————— 九微:相好的? 厘清:可不是相好的嘛←_← 九微:姘头? 厘清:殿下,我冤枉啊(>_<) 九微:呵~ 厘清:完犊子了-_-|| 第166章 无可否认 满芳庭里—— “殿下,东君大人到了。” 绿筠关上房门借着行礼的功夫不经意间瞥到了那人正捏着一枚好像是从袖口处垂落下来的香囊不知在想什么。 “……请他进来。”闻言,九微神色平静的抚了抚衣袖,借机将那枚香囊隐在宽大的袖袍里。 “是。” “等等。” 绿筠正准备行礼告退之际,九微似是想到了什么,重新叫住他。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绿筠垂着眸子恭敬问询。 “派人……”九微语气难辨喜怒:“去查查谢襄。” “属下明白。”对九微的命令绿筠从不会多问,应下之后便退出去了。 …… —————————— “说说,你着急拉我出来干嘛呀?”谢蕴之才不信他要去什么荒郊野岭的鬼话。 “你还知道我是刻意把你叫出来的?”厘清拿过此人手中的折扇,狠狠拍了他一下。 “嗷——”谢蕴之捂住脑袋,生气质问:“你拍我干什么?!” “我不光想拍你,我还想毒打你一顿!”厘清觉得不解气,又接连给了此人几下。 “你刚刚都在胡说什么啊,你知不知道那人就在隔壁……”厘清很是心累:“你让他听到,我今晚还怎么……” “什么怎么了?”谢蕴之依旧不明所以。 “你亲自带谢小侯爷回府。”厘清深吸一口气,招来一个暗卫,“最好……告诉安庆侯,就说谢小侯爷不学无术,在花楼沾花惹草……” “你这是污蔑!”谢蕴之气急败坏,“放得这是什么狗屁话,我爹还不知道我,我压根就不敢!” 厘清哪管他敢不敢的,挥挥手让暗卫把人带走了,眼不见心为静呐。 …… ——————————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厘清在外面躲了一天,直至暮雪纷扬,到底是回来了。 “殿下呢?”找满芳庭却被内侍告知殿下早已离开。于是,厘清只好又马不停蹄赶往苏府。 苏府主院里—— 廊下看雪的九微听到动静却也没有回头,由着这人走近。 “咳……殿下,我回来了。”厘清不敢直接抱住那人,只敢试探着去扯对方的衣袖。 “嗯,看到了。”九微微微偏头,浅淡的眸光直视对方心虚的神情。 厘清:“……” ……这话,要他怎么接啊! “殿下没生气?”厘清避开那人的目光,低着头晃了晃手中捏着的衣角。 “……”九微便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咳,那什么……”察觉到那人的探究之意,厘清只能硬着头皮主动解释: “就是那时候在山下,南烛……南姑娘手中的一批药材很好,我就同人做了笔生意。” “然后呢?”九微等着他的下文。 “生意做完,我那时就准备回阙了。”厘清终于舍得慢吞吞的抬眼同人对视了,试图含糊带过:“大概……就这样。” “届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过门。”九微将今日听到的话重复一遍,反问他:“这话,不是你说的?” “……就是我说的。”事到如今,厘清理不直气也壮:“我就是这么说的,我当时就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态度回去的。” “我那时以为……”厘清将手中的那角衣袖攥出了褶皱,声音无端哽咽:“以为……以为殿下不要我了……” …… —————————— 落雪无声,更显寂寥。 许久,九微亦是盯着那截衣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你既这么以为……又为何要回去?” “因为我在赌。”厘清倔强的抬头望向那人。 四目相对之间,九微便问他:“赌什么?” “我赌殿下,始终待我与旁人不同,更赌殿下,对我狠不下心肠……” “但凡殿下对我心软一点,我就有把握赢得殿下的心。” …… “就像现在这样,我知道殿下并没有真的生气……”厘清冲着那人狡黠一笑:“就算殿下真的生气,也不会是因着谢蕴之那几句玩笑之言。” “不然?”九微并不想承认。 厘清笃定:“殿下吃醋了。” 九微矢口否认:“没有。” “就是有。”厘清眉梢眼尾满是笑意,同人挑明: “殿下明明就是听说南姑娘向我表露心迹……拈酸吃醋了。” 这下,轮到九微避开这人过于热烈的瞳眸了。 “殿下这是承认了?” “……” 九微本不愿再搭理此人,可他亦知道,这人向来没理犟三分,此刻得理不饶人,哪里肯轻易妥协。 “殿下……” 面对这人的催促,九微抿了抿唇,到底如人所愿:“是,我承认。” 无可否认, 他同样见不得 旁人觊觎他的心上人。 …… 尽管理智上他明晰: 那已是过往, 没必要揪着不放, 可他…… 到底也只是一介俗人, 做不到对此无动于衷。 —————————— —————————— ——————————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出自唐·杜甫《阁夜》 第167章 聊慰人心 次日一早,九天阊阖开宫殿,南疆使团得以进殿面圣。而厘清和九微则趁机进宫前往太医院去寻叶锦。 “啧,瞧着不错啊。” 叶锦倒不是惊叹于九微的易容之术,而是两人此番穿着太医院的官帽衣袍,倒也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咳……”叶锦轻咳一声,当着过路之人的面说:“既如此,今日送往慈宁宫的药汤便由你们二人跟随我去。” “是。” …… 慈宁宫—— 太后因着生病的缘故,终日乏力倦怠,此时才堪堪起身。 “小锦来了啊。”太后由着人服侍他坐起身靠坐在雕花床头。 “太后万福金安。”叶锦领着两人一同进了殿。 “起来,今日怎么来的这般早?”太后也并未多想什么,示意身边的嬷嬷先退到一边。 “这两位是我在太医院新手的学徒,这两人一直跟在我身后学习。”叶锦趁机向前几步,规矩的替人把脉:“不知太后可否给人一个机会,替您把把脉?” “原来是小锦的徒弟啊,既如此哀家就给你们二人一个机会。” …… —————————— “如何?” 说话间,太后看向始终低着头的小太医。 没了纱帐的阻隔,轻易可见这个也曾站到权利之巅的女子,神思虽倦,但眉眼间透露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稳和睿智,那是岁月赋予她的独特气质。 九微不经意间微微抬眼,终于看清了这个令他幼时多次问及其踪迹的女人模样。 虽说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当,并未多见老态,依稀可窥见其年轻时必定也是花容月貌,倾城之色。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生身之母了。 “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太后见他不说话,声音和善平静,言语间可见其对生死看得很开:“但说无妨,不必紧张。” “太后凤体安康,定然长命百岁。”九微收回手重新低下头,低声回复了一句。 “是吗?”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低语喃喃着,眼底划过一丝落寞寂寥:“总归还能撑一段时日……也算上天待我这个罪人不薄。” ……罪人 堂堂大梁的国母,竟称呼自己为罪人,那该是多大的罪,才能如此自称。 九微清浅的眸光闪烁几下,躬身向后退了几步。 “既如此,太后记得趁热把药喝了。”叶锦及时站出来打圆场,示意他们两人先出去:“我等便不多打扰太后休息了,告辞。” “慧芳,你去送送小锦。” “是。” …… —————————— 日脚淡光红洒洒,薄霜不销桂枝下。 “殿下今晨到现在便一直未覆白绫,想来此刻眼睛应该不会多舒服。” 苏府里,厘清一路覆着那人的眼睛让人躺在软榻上,拧了张温热的帕子为其细细敷在眼上,以缓解酸涩疲劳。 对此,九微并没有说些什么,任由这人来回忙活着。 “殿下的生母和殿下眉眼间很像呢。”厘清主动提及那人的心事,问:“殿下……想和她相认吗?” “没必要。”九微和这人十指相扣,嗅着这人身上经久不散的清苦气息,声音平静。 “这样啊……”厘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没必要,他记住了。 —————————— “睡一会儿?”厘清亲昵的凑到跟前亲了亲那人的清隽眉眼,与其额头相抵。 “厘清……”九微默许了他的亲近,眯着眼去瞧这人眼里的光亮。 “我会陪着殿下的。”厘清单手抚上那人的侧颜,同他唇齿相依,安抚那人难得的心绪起伏。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进了内室,衣衫散落一地。 不可否认,有情人间的亲昵痴缠在某些时候比言语更能聊慰人心。 “你又知道了?” 床榻之上,鼻息纠缠间,透过那层单薄的覆眼白绫,九微是笑着问对方的。 “嗯……我知道。” 隔纱相望,两相依偎,他懂得那人的欲言又止,也甘愿用眼下这种方式取悦对方。 海浮沉,九微什么都抓不住,除了眼前这个人,他看得见,更摸得着。 “我会陪着殿下的……” “一直一直陪着殿下的。” 昏黄的四角纱帐里,厘清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告诉那人,他们总会殊途同归的。 他们彼此相依相伴, 这样, 即便是久居苦寒之地, 便也不冷了。 —————————— —————————— —————————— “九天阊阖开宫殿”——出自唐·王维《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 “日脚淡光红洒洒,薄霜不销桂枝下。”——出自唐·李贺 《十二月》 第168章 初入谢府 江上朝来雨,城中起寒色。 凄凄湿尘土,漠漠蔽空碧。 窗边,九微神色平静的向外望去,只是天色灰蒙蒙的一片,他也看不太清,只隐约可以瞧见廊下雨打红梅落的颓靡之景。 “帝峻谋划多年,当日却能轻易舍弃在永安的布局……”东君也随着那人的目光看去,思索着说下去:“如今想来,王城才是他的立身根本。” 见那人也不言语,东君试探了一句:“只是……如此一来,便是与庙堂牵扯不清了。” 叮铃铃—— 雨还在下着,拍打在廊前风铃之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天阙有天阙的规矩,这点,不容你我置疑。”九微收回视线给了东君答复:“可帝峻俨然已成祸端,欲凭一己之力搅乱庙堂和江湖的秩序,本殿绝不姑息。 “想来宫中也并非没有发现端倪,只是一直隐而未发罢了。”东君斟酌着问出口:“此番布局,是否需要知会宫中那位一声,以免酿成不必要的麻烦?” 若是换做旁人,东君没必要问神这么细。只是眼下那人不愿与宫中之人多有来往,若是联手对敌,恐怕便不只是利益交换那么简单了。 “修书一封,送往宫中,挑明来意便罢,无需多言。” “这里毕竟不是江湖,你们也不好喧宾夺主,若是宫中想亲自处决,也无可厚非。” 九微何尝不知这一点,思虑再三,做出决定:“届时,你配合他们便是。” 东君领命:“属下明白。” “如此一来,这封信,便由谢小侯爷代劳。” 一来,既然决意合作,天阙便确实不好私闯皇宫,挑衅皇权。 二来,昨日在盘查核实了谢襄的身份时,东君也在场,见了那画像,单凭眼力,他便能猜出那人的七八分的用意。 是以,让公子亲往谢府一趟,也算正合时宜。 “嗯。”九微拨弄了几下桌案上不知何时摆着的新鲜红梅枝,对此乐见其成:“你去安排。” “属下告退。”事情谈完,东君便行礼告退了。 …… —————————— 忠毅侯三代为国尽忠,深得历代皇帝器重,这一代的忠毅侯更是与长公主殿下伉俪情深,也因此恩宠空前,圣眷尤隆。 厘清其实是有些排斥眼前这座散发着庄严肃穆气息的府邸的,但碍于那人的意思,又不得不走这一趟。 垂眸盯着门口那对威风凛凛,时刻彰显着侯府赫赫声威的石狮子,厘清捏紧了手中的竹骨伞很想转身一走了之。 “公子,我家侯爷有请。”是府上管家亲自来请人的。 “怎得还惊动了侯爷,苏某此番只是来找小侯爷的……”厘清勉强一笑:“若是小侯爷,苏某下次再来就是了,怎敢劳烦侯爷亲自招待。” “哎,公子此言差矣。”管家笑得慈眉善目的,说话也很是和蔼可亲:“侯爷说了,一直没来得及感谢苏公子对我家小侯爷的规劝之恩,此番正好一道见见。” “既如此,便叨扰了。” 见推辞不得,厘清只好保持着僵硬却不失礼数的微笑,同人一道进入府邸。 府邸占地极广,庭院深深,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水榭相映成趣。 朱红色的高墙环绕四周,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正厅里—— “苏清参见侯爷,长公主……”厘清微微弯腰,偷摸了瞥一眼站在那两位主坐旁的闷闷不乐的谢蕴之:“以及小侯爷。” “免礼免礼。”忠毅侯也很是爽朗,起身亲自扶起了厘清,“早就听说犬子提及过苏公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侯爷谬赞了。”厘清不动声色避开了忠毅侯的触碰,“在下能与小侯爷也是为友,也是三生有幸。” “好好好。”没有人会不喜欢旁人夸赞自己的儿子,即便知道那可能只是客套,也会因此喜笑颜开。 “侯爷,别顾着说笑啊,快请苏公子坐啊。”长公主掩唇嗔怪出声,“苏公子,我家侯爷粗心惯了,你快请坐。” “……好”厘清连忙垂下脑袋,笑不出来索性就不笑了。 —————————— —————————— —————————— “江上朝来雨,城中起寒色。凄凄湿尘土,漠漠蔽空碧。” ——出自宋·刘敞《冬雨偶作》 第169章 舐犊情深 “哼!”忠毅侯回头一见这逆子转瞬便没了笑意,哼骂出声:“谢襄,你杵在那里干嘛呢,还不快给老子过来!” “娘,你看我爹!”谢襄虽不服气,却只能乖乖上前。 “让苏……” “苏清,在下……苏清。” “犬子无状,让苏清苏公子见笑了。 ”看得出来,忠毅侯是真心实意的道谢的: “在永安二年,实在是劳烦公子照顾小儿,这才不至小儿酿成大错。” “日后公子有何需要,尽管来侯府,侯府定当尽力相助。” “那苏清就却之不恭了。”厘清还未及坐下,便又再次拱手行礼,同人委蛇:“若是日后有事,便不和王爷客套了。” “哈哈哈哈……” “爽快,苏公子是个爽快人!”忠毅侯用力拍了拍厘清的肩膀,爽朗大笑:“我见公子很是亲切,若是早遇上几年,本侯定然要你结拜成兄弟的。” ……异姓兄弟,当真可笑。 “侯爷,莫说这等玩笑话了,苏公子初来乍到,你再吓着人家怎么办。” “苏公子前来,是有事找小儿。”厘清彻底笑不出来了,还是长公主以为他是被忠毅侯吓住了,温言出声替人解围:“襄儿,还不快带苏公子去你院中一叙。” “好嘞!”谢蕴之就等这话,招呼着人跟他走:“苏兄,我们走。” “侯爷,夫人,苏某就先随小侯爷去了。” “去去,中午记得在此用膳啊!” “一定一定……” “……” —————————— 两人走后,正厅里就只剩忠毅侯及其夫人了。 “侯爷,你怎么就是改不了见谁就要同谁结拜的毛病呢?”长公主失笑摇头。 “夫人勿怪。”忠毅侯言语间为其茶盏中添满茶水,声音也没那么大了:“实在是投缘、投缘呐!” “再者,你也看到了,苏清此人言行举止颇有章法,襄儿跟此人交好,你我也可安心呐。” 这话,长公主倒也没有反驳,垂眸吹了吹手中热茶。 …… 小轩里—— “什么!”听罢厘清的交待,谢蕴之很是震惊,反应过来后又不敢声张:“交给陛下……你让我交给陛下啊!” “嗯。”厘清摩挲着腰间的香囊,暂缓烦闷:“就是你。” “这什么玩意儿啊?” “能让你在你爹面前长脸的事儿。”厘清既没瞒着他,也没说太清:“总之,就算不成事,也不会连累到你,连累到侯府。” “这……”谢蕴之一时之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答应。“你确定不会连累到我爹娘?” “自然。”厘清也不勉强:“你若不愿,我找他人便是。” “嘿——”谢蕴之当场就不干了,“苏兄这可就是小瞧我了,不就是一封信嘛,我送便是了!” “如此,便有劳了。”厘清从不在人前失仪,同人拱手道谢。 “哎,兄弟之间,不必客气。”谢蕴之岂会担他的礼,同人勾肩搭背:“所以你那相好的究竟嫁没嫁给你啊?” 厘清:“……” 厘清面无表情的拿开了谢蕴之的手,冷酷无情:“事情已了,苏某便先行告辞了。” “别啊!”谢蕴之哪肯放人走啊,再次抬起了手臂:“我爹都说了,要一同用午膳啊,你现在走算怎么回事啊?” “家中尚有人在等我归家,不便多留,告辞。” “你果真成亲了!”谢蕴之朝他挤眉弄眼,很是八卦:“是那个相好的吗?” 厘清朝外走去,头也不回,只言:“你猜。” “苏兄—— 你就告诉小弟我一声嘛~” …… —————————— 雨过地更清,天晴人自明。 厘清一身酒气从忠毅侯府出来之时,雨已经停了。 “公子,还好吗?” 等在府外的苏乔瞧着晃晃悠悠像是喝醉了的厘清连忙迎了上去扶住人:“怎么喝这么……” “……挺好。” 厘清不见半分喜色的答了一句,挣开了苏乔的搀扶,神色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公子这是……”装醉? 苏乔快步跟上去,见人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便只得闭嘴了。 “走。”厘清却是不想多言,撩开车帘兀自钻进马车,隐在阴影角落里,声音含糊又委屈:“我想……见……” ……他想见殿下了, 现在,尤其想。 —————————— —————————— —————————— “雨过地更清,天晴人自明。”——出自唐·杜甫《小雨》 第170章 欢欣鼓舞 满芳庭里—— 云逸本来是带着两个吵闹着要找娘亲的孩童来找妙音娘子的,来了听说九微也在便找了过来。 “云逸参见殿下。”虽然没资格自称一句属下了,但云逸依旧会向九微恭敬行礼。 “起来。”九微受了他的礼,看向了他身侧的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可是快有两岁了。” “正是。”云逸是知道九微眼眶恢复了,此刻也是存了炫耀的心思,便松开了牵着那两孩子的手,示意他们上前“宇儿,芷儿,上前让殿下好生瞧瞧。” 两小孩很听话,一人一边上前拉住了九微两边的衣袖,乖乖仰头让人看。 九微倒不介意他们姐弟二人靠近,低头认真瞧了半晌,随口一说:“眉眼间瞧着倒是不怎么像你。” “很像我家夫人。”说起这个,云逸很是满意:“这样才好。” “爹爹,娘亲……去找娘亲。” “娘亲……要找娘亲!” “好,爹爹这就带你们去找娘亲。” …… 所以,即便是龙凤胎,也不一定长得有多相像吗…… “雨停了,便回去。”九微收回凝望三人远去的背影的视线,对一旁的绿筠道。 “是。”绿筠知道他口中的回去是指回苏府,便着手让人准备马车去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 —————————— 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回来了。”九微就站梅树下回头看他。 “嗯,我回来了。”厘清脚步不停,三步并作两步便来到那人跟前。 “殿下……” “我想殿下了。” “真的很想……很想……” “……” 仅仅只是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厘清便绷不住那些被他刻意压制的低迷情绪了,扯住那人的衣袖,朝人低语诉苦。 “你想知道真相吗?” 九微由着他抓皱了自己的衣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这人耷拉着脑袋,轻声问他。 ……关于你的身世之谜,你想了解吗? “我不要……”厘清红着眼眶看他,倔强的不肯轻易落泪:“我情愿我压根就不知情,也不想像现在这样!” “他们抛弃了我……”厘清一把搂住了九微,心绪浮动:“我一点都不在乎!” “我明明……不在乎的……” 为什么他明明不在乎, 还会这么伤心难过…… 那为什么要落泪呢? 明明就无所谓啊…… 厘清埋在那人颈窝肩头微微耸动,无声啜泣着。 感受到肩颈处的湿润潮湿,九微心中亦是酸涩不已,没有出声安慰,只是轻轻回抱住对方,一下又一下轻抚这人轻易不肯放松的脊背。 “殿下……为什么啊……” “我明明就不是在乎的……” 厘清想不明白,他明明不在意,为什么还是会在看到忠毅侯他们一家人和睦相处的画面,心里还会那么的不是滋味。 “没有人不渴望被爱的,厘清。”九微换了个角度为他答疑解惑的同时也在试图安慰他:“我爱你,你会觉得欢欣鼓舞吗?” “嗯,我只有殿下的爱。”厘清用力点头,偏执的说下去:我想要殿下全部的爱。” “可怜也好,施舍也罢, 只要是殿下给予的, 我就是都要得到!” 九微捧着他的侧脸,亲昵的触碰这只在外面受了委屈却只敢在他面前逞能的大型狼崽的鼻尖。 “你已经得到了。”九微明确告诉他:“厘清,你几乎承载我全部的喜怒哀乐,你早就得到了。” “……承载?” 气息纠缠间,厘清不明所以,声音发闷的呢喃问询。 “对,不是得到,是承载。” “厘清,我的喜怒哀乐,几乎只属于你,也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你的牵制…… 如果痛苦太过,九微并不介意用一种极端疯狂的方式弥补这只是一时迷茫不自知的狼崽子。 “乖崽,你要明白——” 九微拉着他的手覆在心口处,肯定的告诉他: “你几乎掌控并拥有着我的一切,无论是这副并不完美的皮囊还是这颗鲜活跳动的心……” “我……真的可以吗?”厘清感受着那人心口处的震颤和温度,一度无语凝噎。 ……可以拥有殿下的一切吗? “可以。”九微回答的没有片刻犹豫:“厘清,你有这个资格。” 这个世上,那么多人, 却只有一个厘清, 也惟有厘清有这个资格。 …… —————————— —————————— —————————— “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婉香。”——出自宋·苏轼《减字木兰花·春月》 第171章 求仁得仁 “这样, 你还认为自己一无所有吗?” “不。”厘清红着眼否认,几乎是喜极而泣:“我求仁得仁,能得殿下首肯……这很好……” ……这样就很好了。 —————————— 廊下,梅香如故,沁人心脾。 “喝了多少酒?” 半晌,待这人心情平复不少,九微坐在廊下低头瞧着这个埋在自己腰腹间可能是后知后觉觉得丢脸才不肯吭声之人。 “……很多。” 嗅着那人身上熟悉的霜雪气息,厘清到底是乖乖回答。 “为什么要喝那么多?”九微温凉的指尖触及这人被空气中潮气雾湿的鬓角,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因为……”厘清双臂收紧,嘴角一撇,十分委屈:“因为他们都灌我酒,我不想喝的,但是……” 厘清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连拥着那人的力道也逐渐消失了,九微才察觉出不对劲。 “殿下……”厘清额头渗着冷汗,疼得近乎昏厥:“好疼……” 心口……好疼啊…… —————————— 原本还在太医院待得乐不思蜀的叶锦被人妥善“请”出了皇宫,到了苏府更是还不及破口大骂便被人要求先看看病人。 “这是……又犯病了啊?”叶锦偷瞄了坐在一旁的九微一眼,不敢有丝毫不满。 “大喜大悲,情绪起伏太过。”九微如实相告。 “安神汤,或者他香囊里面的那种小药丸。”叶锦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只能将利弊讲清:“前者作用不大,后者惟恐成瘾。” “或者……”许是见九微神色委实不好,叶锦想了想试图找补:“什么都不用服,睡一觉,熬过这一宿也就罢了。” 九微:“……” “出去。”九微深吸一口气,示意绿筠将此人请出去。 叶锦:“……” 用完就扔,这也很好 tt ——————————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不得不说,谢蕴之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当晚,凤鸣和楮墨就寻到了苏府门前。 “朕……”凤鸣看向火炉对面和自面容相似之人,语塞半晌才重新开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陛下,不该来的。”九微神情疏淡,平静的同眼前这个王城乃至庙堂里最尊贵之人对质。 “可我还是来了。”凤鸣风寒未愈,唇色苍白,此刻坐在炉火旁也不得好受,低咳几声后也不介意对方的态度,声音温和平稳。 “你不必试探于我。”炉子滋滋作响,九微捏着炉柄为其倾倒了盏热茶,递了过去。 “当日,她既选择了身患咳疾的你,便是亲手断了与我之间的母子情分。” “可此事本该论心,不论迹。”这话一出口,凤鸣便知不妥: 说到底,他才是幼时那场交易里,最为得益之人,自然便也是最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了。 “或许。” “陛下请回。”九微不欲与其争辩什么,待人饮尽杯中茶水便下令逐客了:“待此间事了,你我便是天各一方,再无交际可言。” …… —————————— 世人万万,不过求仁得仁。 忠毅侯不惜牺牲一子性命,换取嘉陵大捷,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忠毅名声。 皇宫里不得宠的妃子,不惜舍弃一子为代价,换取皇帝的宠爱,最终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尊崇地位。 就连当今皇帝也是一样,以一杯毒酒为代价,彻底损毁了自己的身体,换取了世人眼中至高无上的皇权至尊。 无可否认,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忠毅侯狠心舍弃被敌人生擒的幼子,是为了守护了大梁千万子民。 不受宠的妃子舍弃双生子之一,是为了在吃人的皇宫生存下去。 当今皇帝终生疾病缠身,是为了不被其他皇子登基后以同样一杯毒酒作为一生的了结。 …… —————————— 人走茶凉,九微转身回了内室,沉默着守在厘清身边,绿筠为其披上大氅后也退了出去。 “厘清……” 入夜昏黄的烛火里,九微垂下眼帘,用同样冰凉的指尖碰触这人英挺的面容,轻声唤这人的名字,欲语还休。 不管怎么说,权衡利弊, 他们都是被舍弃的人; 不过如今这般也还好, 至少天地之大, 他们终有归宿, 得一人倾心,共赴白首 如何不算求仁得仁呢? —————————— —————————— ——————————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出自宋·杜耒《寒夜》 第172章 皇家辛秘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清晨,窗柩外,风潇雨晦,九微尚在睡梦之中,厘清便安静埋在那人肩颈处凝神去听外面的风雪声。 “殿下醒了?”留意到九微的气息变了,厘清亲昵的蹭了蹭他,小声说着话。 “……嗯。”半晌,九微才应了一声,羽睫轻颤,却不曾睁眼,昏沉里又小憩了片刻。 即便四下无人,厘清也很少见对方这般懒散模样,也不打扰其休息,就这样细细瞧着。 外面风声鹤唳,屋内两人相拥而眠。 “殿下……” “嗯?” 九微依旧是闭着眼应声的,厘清也不在意,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殿下昨日不是去了妙音娘子的满芳庭吗?”厘清指尖勾缠着那人的一缕发丝,压低声音说着:“何时回来的?” “……比你早回一时半刻。”平白被人搅了清梦,九微皱了皱眉头,倒是回答他了。 “那——”厘清脑海里浮现出云逸的那一双儿女,问他:“殿下见着那对龙凤胎了吗?” “想说什么?”九微睁开那双浅淡的眸子看向与他不过咫尺之距的厘清。 “殿下……是如何知道我与谢蕴之关系的?” 说实话,厘清的确有点好奇,毕竟他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之前在山下偶然见看到了对方和自己一样的胎记才有所怀疑的。 可九微是怎么看出来的,满打满算他们也不过才见过一面。 九微并不言语,只是,抬起指尖碰了碰这人的眉眼。 可,这便是答案了。 “单凭眉眼间的细微之处?”厘清不相信,反驳那人:“可我们长得并不相像,眉眼间……也无多少相似之处。” “也许你没发现,你对谢襄的态度要比旁人亲近许多。”九微柔软的指腹擦过这人的眼窝,语气平静。 九微看得很清楚: 这人独自在山下那两年,趋利避害,虚与委蛇,等等这些为人处世之道他都学得很好。 知世故而不世故,这点,他也做到了,甚至于可以说分得很清。 在外,即便这人面上再温和带笑,却始终把握着分寸距离,不至疏离冷淡,却也没多少亲近之意。 在内,且不说在他面前,就是在叶锦他们面前,更多时候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没个正形。 是以,虽只是一面之缘,但九微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这人对其的不听寻常之意。 再加上,云逸那一双儿女,虽是龙凤胎,却也不见得有多相像。 …… “所以,殿下便认定了?”厘清凑上去在那人张合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半晌,如愿看到那人不自在的抿了抿唇瓣。 “这些天,东君整理了很多王城中人的辛秘往事,是你不愿意细览的。”被人突然亲了一口,九微指尖一滞,刚想收回却又被这人执着凑到嘴边亲了亲。 “所以,殿下也知道,长公主的来历?”这话虽是问句,但厘清却无端笃定。 “……” 九微无言审视了对方许久,而后赶在这人狡辩之前抽回了手。 他们都心里清楚,长公主并非皇家血脉,而是太后还是皇贵妃之时夜里惊梦,人心难安之时,到皇家寺庙里求神拜佛当日,主持让她认下的义女,并非亲生。 “咳……我主要是怕殿下觉得膈应。”厘清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 毕竟,若是长公主是太后亲女,那人是太后亲子这点毋庸置疑,那他又果真是忠毅侯之子,那……那岂不是乱套了? “想得挺多。”九微淡淡评价了一句,趁他毫无防备之际不经意间问他:“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当然是刚知道和谢蕴之……”厘清几乎是脱口而出,只是越说越心虚,越说越含糊:“反正……就……就查了呗。” “殿下套我的话!”厘清气急败坏,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动作不甚规矩。 九微就这样和某人对视,瞧着他气息越来越乱,蠢蠢欲动之际,竟主动攀上了这人的肩头。 然后……嗯…… 趁着这人意乱情迷之际,九微指尖光华流转,用巧劲儿把人推下了床。 “嘶——”也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反正厘清叫的很是凄惨,赖在地板上不肯起来,冲他抱怨了几句。 “殿下未免也太凶了……” “都弄疼属下了……” “少贫。” 九微丝毫不惯着他,起身低头整理了一下不知何时被这人弄散的系带,便兀自朝屏风后走去了。 “去洗漱。” “哦,好~_~” 非要九微提醒,厘清才肯从地上利落起身,也不管衣襟松不松垮,屁颠颠跟过去,非要与人挤到一处。 —————————— —————————— ——————————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出自先秦 · 佚名《北风》 第173章 无能狂怒 北风呼呼的刮,天色也昏沉不定,九微今日索性便在苏府里待着。 经昨天那一遭,厘清今日比以往还要黏糊折腾,只要不过分,九微也懒得和此人掰扯什么,由着他去了。 只是临近晌午,苏乔来了一趟主院后,不知是说了什么,厘清的脸色便不算好看了。 “殿下,我出去一趟。” 九微翻阅着手中的扉页,轻易便将这人瞳眸中刻意压下的那抹阴翳收归眼底。 他既不愿说,九微便也不多问,视线重新落回页面上,只道:“你去。” 话罢,却迟迟听不到推门声,脚步声反而越来越近,九微便又掀起眼皮去瞧。 “殿下也别多看……一会儿苏乔送来午膳……殿下用完……午睡……一会儿。” 厘清亲了亲那人颤动的睫毛,将白绫从怀中掏出,轻轻放在桌案上,唇齿厮磨间,小声提醒对方。 “……好。”九微没有去瞧那根白绫,只是攥着这人的衣襟缓了半晌,才应下此人的要求。 …… ——————————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公子,已经查出来了。”云书带着一身血腥气从暗室里走出来,将审讯结果告诉凭栏远望之人。 “帝峻派人做的,是吗?”厘清看向远方隐在暴雪之中的山色,声音堪称平静。 “是。”云书垂着眼帘不敢多看前面满身肃杀之气的天阙掌使一眼,只低声回禀。 “查到他们的行踪了吗?”厘清转身看向云书,眼神无端迫人。 “没查到具体位置。”云书将头压的更低了些,“只知道京郊孤村附近有他们的人频繁出没。” “派人去探了吗?” “暂无异常之处。” “今天我们端了对方好几处重要据点,帝峻不会善罢甘休,盯紧些。” 眼见天色不早了,厘清无意再同那伙人耗下去,走之前,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 “属下明白。” …… —————————— 炉火深红腊炬明,打窗风雪正纵横。 自来王城以来,厘九微两人几乎夜夜都在苏府留宿,主院也没留人,就连九微身边的绿筠也一般都留在了满芳庭里。 但厘清怎么也没想到,就苏府里那几个人,竟然能有人不知好歹趁他不在,把心思打在那人身上。 一名侍女看似不经意被什么绊倒,茶水十分自然的就往九微身前泼去。 似乎没有想到九微能躲开,尴尬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投怀送抱,手段拙劣。 “呵——” 厘清嗤然一笑,刻意加重了脚步声,一步步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厘清捏起她的下巴,堪称温和的问。 “奴婢……奴婢小春。”小春怯怯回答,心里暗自高兴。 “你刚刚在干嘛呢?”厘清语气愈发温柔,手中力度却明显加重了几分。 “给……贵人……送……送茶水……” 小春瞬间脸色惨白,厘清也懒得再装下去,神色阴郁,死死掐住她的脖颈,一点一点收紧。 “你忘了我之前是怎么交待过你们吗?” “刚刚想做什么?” “把茶泼到他身上?” “然后呢?” “你想做什么……” 死亡一点点迫近的感受没有人不为之惊恐害怕,自不量力触碰到厘清的逆鳞,小春只会更惨。 “公子……饶……饶命……”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厘清卸了她的下巴。 “暗卫呢,都死了吗!”厘清本就压着火气,此刻已是怒极:“不是什么人都能放进主院的,你们不长脑子吗?” “是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跪着的一众暗卫里,玄一也不辩解,率先出声揽过责任。 “吾等失职,请公子责罚!” “滚!”其他跪地的暗卫亦吩咐出声请求责罚,厘清气笑出声,“带着人统统都给我滚!” …… —————————— 九微一直不曾出声阻止,一方面是知这人心里有数,此番怨不得暗卫不尽职。 事出有因,何况是在苏府里,除了这些暗卫,其他人可都是这人的手下,归根结底,便是这人的失察,怨不得旁人。 另一方面,大概就是他也想看看……这只向来护食的狼崽,此番因为自己没能守好领地,到底能气急败坏,无能狂怒到何种地步。 九微亦无心去看那茶壶里到底放了什么,只因他瞧着这人,似乎是打算巡视自己的领地了。 果然,只见这人抬脚走到他跟前蹲下,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反而放轻声音:“殿下,衣服沾到泥土了,我陪你去换一件。” 可实际上,两人都心知肚明:九微躲得很快,连衣摆都还是干干净净的,哪儿来的什么尘土。 “……好。” 九微瞧着他眼底如无尽深渊般浓稠的侵略意味,到底是应下来了。 巡视而已, 没什么不能应允的。 —————————— —————————— ——————————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出自唐·杜甫《对雪》 “炉火深红腊炬明,打窗风雪正纵横。”——出自宋·韩元吉《夜雪》 第174章 洋洋得意 屏风后—— 那条素色腰带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坠落地上,九微衣衫不整,纵容身后之人将炽热的气息洒在他肩颈处。 “你这可不像是……要为本殿更衣。”九微按住对方顺着衣襟走向蠢蠢欲动的手,竭力稳住声线同人交谈。 厘清不肯吭声,想来还是在生自己的闷气。 “厘清……” 九微倒也不在意,只是这人执意不让他看见对方的神情,他便忍不住是要唤这人名字的。 听到那人唤他的名字,厘清手头动作明显一顿,耷拉着脑袋扫了一眼对方略显凌乱的衣衫下摆,眼神晦暗不明,没有出声。 ——————————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 僵局毫无意外被人打破,厘清环过那人腰肢,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鬓角。 这人…… 不但要四处巡视,竟还想更进一步,试图侵占…… 九微身体一僵,偏凉的指尖忍不住蜷起起来,浑身紧绷。 撬开唇齿向他索吻,衣衫完全被剥落,堆叠在那人脚边。厘清将人抵在墙上,肆意拥吻。 就连白绫也被抽掉,厘清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尾,眸中压抑着情绪,墨色愈发浓重。 …… —————————— 破暖轻风,弄晴微雨。 他便悄无声息的去瞧那人,端详,打量,凝视,无所不有其极。 见他眉宇轻蹙着,睫毛不自觉颤动着,漂亮又易碎,反倒愈发叫人心底恶念丛生…… 厘清竭力压下那些见不得人的坏心思,掌心与他后腰相贴,不肯移开分毫。 …… —————————— “厘清……”九微喊他的名字,几乎是气音。厘清不答,稳了稳心神,九微又喊了他一声。 “嗯。”这次,厘清应了一声,没再做什么更过分的事儿。 衣衫松松垮垮的堆积在那人凸起的脚踝处,考虑到两人都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厘清只得见好就收。 “殿下冷吗?”某人后知后觉问出口。 “你觉着呢?”闻言,九微动作滞涩半秒,而后自顾自将衣衫拉高,掩去了那一身痕迹。 厘清便将屏风上的那件外衣给他披上后打横抱起那人,从屏风后边走了出来。 “没必要在意,厘清。” 这话头没尾,但厘清听懂了:的确没必要在意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可一想到旁人对其的觊觎之心,他就是忍不了一点! …… —————————— “晚膳一会儿我让人送进来?”厘清将人放在床上,轻声询问。 “嗯。”九微很轻的应了一声。 待厘清去而复返,在床沿坐下,两人一时不话 。 九微便捏着这人的下颌左右晃了晃,似是想到了什么,清隽的眉眼间竟也有了些许笑意。 “就这点气量,还敢祝我得遇良人,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厘清:“……” 为何,还能翻旧账呢? “我不管!”厘清瓮声瓮气同那人贫嘴:“反正现下与殿下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之人是我,殿下的良人也都是我!” “你啊……” 九微没再打趣他,叹息着不知该说此人什么好。 …… —————————— 用过晚膳,厘清将帝峻的大致行踪同人讲了一遍。 九微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问他:“还有吗?” “……没有 ”厘清不愿与人对视了,率先移开了视线。 “说话。”九微好脾气的又问了一遍。 “没有就是没有。”厘清依旧不愿同人说实话。 “所以——”餐桌上,九微撑着手肘无言凝视着这人,半晌,似是猜到了什么。“你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哼,都是些无稽之谈,我……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厘清持续嘴硬,而后扯着那人的衣袖晃荡着又改了口风:“殿下都不安慰安慰属下吗?” “我以为……我早已安慰过了。”九微停顿几秒,便也垂着眸子去瞧那截被人捏在手里的衣袖。 闻言,厘清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颇为洋洋得意。 嗯…… 好像确实安慰过了呢←_← —————————— —————————— ——————————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出自宋·李清照《小重山·春到长门春草青》 “破暖轻风,弄晴微雨。”——出自宋·秦观《水龙吟·小楼连苑横空》 第175章 多起爆炸 “殿下,出事了。”绿筠将厘清传回的消息告诉那人:“据公子所言,京郊那边的孤村里查出大量硫磺硝石的残留。” 九微放下手中杯盏,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姑且算来,仅是残存遗留的分量,如果将其全部引爆开来的话,所产生的破坏力足以摧毁两座像永安地宫那样庞大规模的建筑物。” “再去探。”九微心知消息既已被他们知晓,帝峻必定会有所行动。 “是。”绿筠领命告退。 …… —————————— 砰——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仿佛要将整座王城都撕裂一般。 硝烟雾弥漫,火光冲天,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瞬间变成了一片废墟。 闹市之中,百姓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哭声、喊声和求救声响彻云霄。 “公子,我们还是先撤走!”苏乔灰头土脸的跑向正抱着一个幼童低声安慰的厘清,十分担忧指不定一会儿还会有爆炸发生。 “不行。”厘清向周围扫视一圈的同时问他:“殿下那边可有受到波及?” “没有,殿下那边一切都好。”苏乔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厘清:“只是,祁柒和东君带人一路追踪帝峻等人尚且未归。” 出了此等大事,就连负责守卫皇宫安全的部分羽林卫也都今上派遣出来处理此事。 羽林卫身着重甲,手持锋利的武器,步伐整齐、训练有素,所到之处无不散发出一种威严和肃穆之气。 厘清和对面那位手执令牌的一袭黑衣的皇城影卫之首楮墨不经意间正对上视线,彼此相互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传我命令,天阙在场众人,务必全力相助王城守卫排查火药,转移受伤百姓,如有违者,严惩不贷!” 厘清将手中好不容易不再哭泣的孩童递给苏乔,大步朝前方残垣断壁死伤无数的爆炸区走去。 …… —————————— 月暗云霄,星沉烟水,露凝霜重,厘清一路踏着严寒回到苏府。 “怎么不进来?”九微推开门看向立于廊却迟迟不肯进屋之人。 “脏。”厘清后退半步,僵硬紧绷着脊背回答。 他一身硝烟和鲜血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本来打算先去旁边的屋子收拾一番再来见九微的。可是路过主屋便怎么也挪不动脚了。 “洗洗就干净了。”九微上前几步,抬起指尖揩去这人侧脸的一点血迹和尘土,同这人冰冷的掌心相贴,有心安抚:“走,我陪你去沐浴。” “殿下……” 寒风凛冽,厘清后知后觉打个寒颤,望向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十指,心里五味杂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 —————————— 残月如钩,火冷灯稀,层叠纱帐里,沐浴后换上寝衣的厘清枕在九微的膝头就这样仰头凝望着那人,也不说话。 “吓着了?”九微垂下眼帘轻抚着这人至今仍未肯松懈的脊背,温言询问。 “……没有。”厘清摇头,半晌才肯捏着那人的衣袖出声:“我只是想不明白,帝峻为何要牵扯进那么多无辜之人。” “难道仅仅就是因为我昨日派人端了他几处据点?”厘清脑海里浮现今日所见的闹市里哀鸿遍野,闭了闭眼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大概是想震慑王城中人不要轻举妄动。”九微谈不上多了解帝峻,但也能猜出几分: “能悄无声息运送那么多火药进王城,便绝对不止是与朝中之人有所勾结那么简单。” “多年谋划,其根基早已深埋王城地底,或许……他图谋帝位也犹未可知。” —————————— —————————— —————————— “月暗云霄,星沉烟水,角声清袅。”——出自明·刘基《水龙吟·鸡鸣风雨潇潇》 第176章 论及心性 “他……这么疯的吗?” 闻言,厘清十分难以理解。 若说皇室势微,他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大梁分明国运昌隆,今上又勤勉于政,他一个毫无皇室血脉之人平白无故为何非要掺上一脚? ……总不能是想届时举一国之力来对抗天阙,对抗整个江湖? 话说,他原本就觉得帝峻此人有够变态的了。 若说弑父是因为帝峻嫉恨老殿主将天阙之主的位置传给殿下,那想来自然也是恨极了殿下的。 可若是如此,他既捏着殿下复明的希望…… 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当着那人的面毁了才是,这样才好一解心头之恨啊! 可帝峻他却能日日夜夜守着祝融花多年都隐忍不发……抛开一切不谈,单论心性也是挺值得让人佩服的 。 “帝峻……不能以常人论处。”九微指尖微顿,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对方。 毕竟从小到大,两人都不太对付,即便是在同一屋檐下,也很少搭话。 “他……欺负过殿下?”厘清突然坐直身体,执拗的盯着那人的眼睛非要问个明白。 “他比我大上三岁,我又并非父亲亲子,刚记事时只觉自己寄人篱下,即便被欺负了,也不好多言。” 见其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九微心头一暖,碰了碰这人英挺的眉眼,安慰他:“不过后来……我每次都打回去了。” “哼!”厘清愤懑不已,握着那人总是偏凉的指尖低头亲了亲,扬言:“等抓到人,我定然要替殿下好好教训他一顿!” “好。”九微自是不会拒绝,却不愿再深聊下去,便止了话头:“夜深了,早些休息?” “嗯。”厘清凑过去又亲了那人一口,满口答应下来,将人搂进怀里,同人相拥而眠。 九微却是一愣,以往……这人都是要躲在他怀里才肯安睡的。 “殿下,若是当时……”厘清知其不可能,却还是心有不甘的同人呢喃软语:“属下……定然不会让旁人欺辱殿下的。” “……我知道的。”九微埋在这人怀里,伴着熟悉的安神香缓缓闭上眼睛,半晌才小声应了一声。 “殿下……” 纵有千言万语尽在口中不吐不快,可话到嘴边厘清却也只说了句: “一夜好梦,我的殿下。” —————————— 日头欲出未出时, 雾失王城雨脚微。 “哟,这不是叶大神医嘛?” “您这些天公务繁忙的,今日怎的得闲光临寒舍?” 清晨,九微和厘清一路顺着走廊前往正厅用早膳,却见叶锦竟和谢蕴之一道找了过来。 “哼,少来这套!”叶锦自顾自拿起一大块蒸糕往嘴里塞,言语间很是不屑:“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这里是苏府,你说我管不管得着?”厘清也很是理直气壮。 “来者是客,你怎么回事?”叶锦看向主位上的九微,埋怨一句:“你都不管管这人的吗?!” 九微便侧目瞧了这人一眼,厘清撇嘴不语。 “小侯爷怎么也跟着你来了啊?”厘清在九微旁边坐下,又问起了谢蕴之是怎么一回事。 “自然是我小舅舅叫我来的。”谢蕴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喏,这是我小舅舅让我给你们的。” “有劳。”厘清接过后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看了看,又递给九微瞧了一眼。 “我说,你们不要事事都找我传信啊,小爷我可是很忙的。”谢蕴之很是不乐意:“明年春闱,我可是要高中的!” “那小侯爷可是真厉害。”厘清笑眯眯的同人闲聊:“不知四书五经都读到了何处?” “你……要你管!”谢蕴之越是心虚面上越是强装镇定:“你们不打扰我,我自然就看得完!” “是吗?”厘清漫不经心的继续逗他。 “自然如此,苏兄就别问了!。”谢蕴之恼羞成怒,十分痛苦:为何他都躲出来了,还要被人说教啊! 这人难不成还真要和他爹结拜成异姓兄弟,认他作干儿子不成? —————————— —————————— —————————— “日头欲出未出时,雾失王城雨脚微。”——出自宋·王庭圭《二月二日出郊》 第177章 破局之法 连日大雨,闹市里的血腥气轻了很多,只是这几日都很是寂寥,了无人烟的。 “太后还没死啊?”帝峻站在楼阁之上,探手接了接顺着屋檐流下来的污水,随口一问。 “有叶锦在,暂无性命之忧。”厉风抱臂站在帝峻身后,恭敬回答。 “那怎么行?”帝峻晃了晃腕骨处的慑心铃,语气稀松平常:“他们不进宫,我怎么才能将他们统统炸死呢?” “主上的意思是……” 厉风不敢善以为是,等待帝峻的命令。 “去,告诉宫里那老女人,就说——她另一个儿子还没死呢,前几日她才见过,莫不是老眼昏花了,怎么就是认不出来呢?” 帝峻转身将手中水渍擦在对方肩头,神情幽怨:“一股血腥气,脏死了!” 厉风站在没动以方便对方净手,只低头领命:“属下这就去安排。” …… —————————— 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内室里,九微凝神听着身侧之人平稳的呼吸声,半晌才起身掀起帘幔披上外氅走到窗前借着月色望向院里的一地清白。 “殿下何时起来的?”厘清明知故问,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为其覆上白绫。 “去睡。”话虽如此,但九微还是任由这人从身后将他拥入怀里。 “殿下不必勉强自己。”厘清环过那人腰身,替人把手细细捂着,挑明那人心事:“既然不想,便不去。” “破局之法,也并非惟此不可。” 夜色苍茫,风卷雪沐,九微一时无言,沉默着感受着两人的体温逐渐相融乃至趋近相似。 “你……做什么?”九微语气滞涩,似是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他。 “还能做什么?”厘清趁机去亲那人的额头,替人宽衣解带的同时压低声音道:“自然是欲行那极乐之事。” “厘清……”九微还欲说些什么却骤然失声,只能狼狈的弓起腰背。 “殿下不愿进宫,便不去了,好不好?”厘清试图干扰甚至改变那人为大局所迫不得已所做的决定:“一天,殿下给我一天时间,会有别的办法的,我来想办法。” “胡闹!”九微站不稳了,缓了片刻却还要反手推拒,却被人一道握着虚掩进深色大氅之中。 “哪里胡闹?”厘清故意曲解那人的意思,却也是真心实意:“我只是,不愿殿下为了所谓的大局为难自己。” “不……”九微闷哼一声,指骨失了血色,攥紧了袖袍一角与其辩驳:“本该如此。” “不对。”厘清并不气馁,锲而不舍的消磨着对方的意志,妄图凭一己之力销冰融雪:“殿下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不应该。” —————————— 寒水依痕,春意渐回。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九微险些被气笑了,可他眼前却雾气氤氲,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殿内那盏残烛,一吹即灭。 厘清替那人拢了拢肩头的大氅,只当自己没听到,避而不答,只问:“殿下冷吗?” 嗯……就是这话怎么就听着那么耳熟呢? 仅仅一层衣衫阻隔着,两人贴在一处,肌肤滚烫,热得厉害。 “你觉着呢?”半晌,九微几乎是咬牙切齿给了这混账玩意儿一句同样的回答。 “我也觉着殿下不冷。”厘清从喉咙闷出一抹愉悦的笑意,亲吻对方汗湿的鬓角,言语调笑:“瞧,都出汗了~” “……回去。”自尾椎攀升的暖意让九微无暇再与其掰扯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了。 “殿下肯应了?”许是瞧出那人的动摇,厘清便放缓了动作,同那人交颈而吻。 “你不能……” 九微意识昏沉,手中一度失了力道,几乎就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你,不能如此迫我。 “这如何能算作强迫?” 厘清洞悉那人心思,说话间轻而易举便将那欺霜赛雪之人抱起朝床榻走去。 “这顶多…… 算作卿卿与我之间…… 罢了……” —————————— —————————— —————————— “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出自清·袁枚《十二月十五夜》 “寒水依痕,春意渐回。”——出自宋·张元干《石州慢·寒水依痕》 \\ 第178章 太后亲临 扣扣—— “何事?”厘清披着外衫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便见已绿筠在此等候多时。 “公子,皇宫里那位太后一早便来了。”绿筠低垂着眉眼恭敬回禀:“此刻正在大厅里等着。” “啧……还真是心急啊。”厘清模棱两可的感慨了句,扫了几眼庭院里的积雪后直言:“我与殿下随后便到。” “对了, 来者是客,别怠慢了。” “是。” …… 撩开层叠纱幔,厘清发现九微已然醒了一会儿了,此刻正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 “殿下都听到了?” “嗯。” 见人睁眼看过来,厘清便在床沿边坐下,抬手为那人挡了挡刺目的光线,约莫着对方适应后才扯回了手。 “殿下……” 事已至此,厘清止言又欲,不知还该不该阻止。 “既来之则安之。” 九微语气淡淡,兀自抚了抚卷曲的衣袖掩去腕骨那处浅淡却又无端碍眼的齿痕。 …… —————————— 厘清止步于屏风前,望向屏风后那道清瘦的身影。 ……自从下山以来,那人似乎清减了不少。 屏风后,九微褪去睡袍,不动声色的瞥了腰腹间那些肆意张狂的青紫淤青,而后拿过托盘里某人事先准备好的衣衫一件一件穿着。 “殿下会选择原宥吗?” 厘清的目光随着那人的动作下移,透过屏风见那人正垂眸整理腰封,不由喉结一滚,回忆起自己昨晚不甚温和的行径。 他既亲手丈量过,便自是知道那人的腰有多窄,有多让人……爱不释手。 “不知。” 思忖再三,九微都无法给这人准确的答复,便只能缓缓摇头。 厘清便不再问了,眼瞅着那人整理好衣衫,压下袖口褶皱,从屏风后走出,面色冷清疏淡,看似不近人情。 可厘清却也再清楚不过了,就是眼前这个本该避世而居,不为情感所负累之人, 私底下为他破了多少例,又给了他多少偏私爱重…… 厘清压下心中绮念,看向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眸色渐深。 可也就是这般光风霁月之人,却同他一样,自小便被生身之人权衡舍弃了…… —————————— 大厅里—— “孩子……” 厘清身姿挺拔,眼神清澈坚定的挡在九微身前,无声抗拒着对面那位试图靠近却情绪过激的一国太后。 “你是何人?”在太后身边搀扶着的嬷嬷看了挡在前方之人,不悦出声:“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 “慧芳,不可无礼。”太后制止了那位嬷嬷的话头,浑浊的瞳眸里竟也在此刻闪烁着一抹微光。 “不知太后大驾光临,苏某有失远迎,还望太后恕罪。”厘清语气平静,依旧寸步不让,护在那人面前。 明知对方地位尊崇,却义无反顾,既无卑躬屈膝,也没傲慢无礼,这很好。 “孩子……”太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含热泪,一时哽咽不能言。 这至少说明,那孩子这些年总归有人护着…… 这很好,这就很好了。 —————————— “没事。”九微抬起指尖碰了碰挡在他身前的厘清,轻声安抚了他一句。 “孩子……你……”太后大概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抗拒,不再试图靠近,站在原地问询:“你……这些年……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劳烦太后挂心。”九微紧挨着厘清站立,面上平静无波澜:“……鹤知,一切都好。” “你的眼睛……眼睛怎么了?”太后情难自禁,在慧芳的搀扶下试探着想去碰那人的覆眼白绫。 “已经无碍,无需担忧。”九微按住身旁心绪浮动之人的胳膊,不动声色后退半步,同对面之人重新拉开距离。 “你受苦了……”太后悲恸不已,徒劳解释:“这些年……哀家私下派人找过你的……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且不论九微作何感想,反正厘清在一旁是听不下去的,他甚至隐隐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趋势。 “你……您不妨先坐下休息一会儿。”九微不愿深究对方究竟找没找过他,只是留意到对面之人的疲劳倦怠,耽于礼节出言相劝。 “是啊,娘娘。”慧芳也在劝:“殿下就在这里,您不妨先歇一歇,养足精神了再同殿下一叙母子亲情。” …… —————————— —————————— —————————— 第179章 自相矛盾 “叶锦。”目送太后主仆二人离开后,九微示意拎着药箱的叶锦也跟去厢房里瞧瞧。 “明白。”叶锦知晓他的意思,拎起药箱也离开了大厅。 一时之间,大厅就只剩九微和厘清两人了。 “仅在京畿之地找过便算了吗?”厘清深吸一口气,环住那人腰身,不吐不快:“可据我所知,当时她本意可不是找人,而是……杀人。” 不计代价,杀掉京畿一带和当时还是六皇子的皇帝容貌相似之人。 当初下达杀令之人是尚且还贵为皇后的她,可现在看到殿下热泪盈眶之人还是她…… 在他看来, 就是自相矛盾,不知所谓。 “易地而处……” 九微转过身来,瞧了他一眼便知这人在想些什么,指腹擦过对方眼下的那抹阴翳,倒是给了他答案。 “你我,也未必就比当时的她要做得好。” —————————— 深宫之中,但凡风吹草动,就好要了多少人的性命,何况是被人握住双生子这样的致命把柄…… 想来,当时她也别无选择。 杀掉京畿一带与六皇子容貌相似之人,是深宫之中的皇后为求自保即便情非得已也不得不狠心为之。 那么,仅仅只是杀掉京畿一代六皇子容貌相似之人,便是一个母亲对那个久未谋面的孩子不合时宜的心软和希冀。 “就这么气?”九微心下好笑,倾身靠过去亲吻某个把自己气闷的都要犯病之人的唇瓣。 只是,不是有意无意,那枚带着哄慰意思的亲吻若即若离最后还偏了几分,落在了这人的唇角。 某人向来受不得那人主动撩拨,当即便失了分寸再顾得其他,寻得那人的唇瓣急切粗暴的厮磨着。 …… —————————— “嘶——” 见那人吃痛,厘清才不得已停下了索取,与其额头相抵,双目猩红:“我……就是气不过……” 明明,殿下那么好,可就是有人不懂得珍惜。 明明,殿下同样也是那个女人的孩子,却从未得到她片刻的真心相待。 “我不在乎,至于你……”九微抿了抿发麻的唇瓣,告诉这只为他愤懑不甘的狼崽子:“你就更无需在意。” 你该知道, 我从不在乎, 更不需要旁人的真心。 “你不是记起来了吗?”九微指腹摩挲着这人手腕上的那抹他亲手系上的赤绳,清冷的声线里模糊出独属于彼此的温情:“我在乎的,你也早就许过我了。” “殿下……”厘清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红着眼眶,呢喃重复着此前许诺过那人的话:“我会一直守着殿下的。” 很早之前,他就发过誓, 除当真非死不可, 此生,他都会守着那人, 陪在那人身边的。 —————————— 西厢房里——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和皇帝眉眼相似之人,潸然泪下:“好孩子……你愿意进宫陪哀家几天吗?” 九微同样注视着眼前这个地位尊崇的女人,沉默许久。 他其实看不透对方是否真心实意,又或许只是想在临终前消解内心的愧疚难安…… 不过,这都无所谓。 总归……他也目的不纯。 是以,在对方近乎乞求的目光里,九微掀唇应了下来:“好。” —————————— 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京郊一处府宅内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进宫了?”帝峻遣散了屋内歌姬,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翻倒在桌面上的酒盏。 “是。”厉风将今日探得的消息回禀给对方的的同时,还不忘将手中刚从信鸽上取下来的纸条双手递了过去。 “不急,再等等。”帝峻看完后将那纸条随手一扔,任其被炭盆里的火舌吞没,很是能耐得住性子:“是真是假,还有待核查。” “让手下的人都老实点,不要轻举妄动。”帝峻晃晃悠悠的起身,疑心又起:“要是被人哄骗入局,那就不美了。” “属下明白。” …… —————————— —————————— —————————— “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出自宋·张元干的《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赴新州》 第180章 皇宫宴席 红墙绿瓦殿深深,雪白枝黄暮气沉。 傍晚,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一路从苏府畅通无阻的驶向皇城内院。 马车里,厘清下颚抵在九微肩头,又不好打扰那人闭目养神,便只好百无聊赖的掀开车窗向外瞧了几眼。 ……宫墙倒是挺高的。 “厘清?”顺着长长的宫道一路前行,九微突然睁开眼睛唤这人的名字。 “……嗯?”厘清从那人肩颈处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半晌,九微才听到回答,心下无奈,料想这人大概便是在昏昏欲睡。 从早上太后回宫后,这人就火急火燎的去了满芳庭,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别睡了,到地方了。”九微侧目而视,随手碰了碰对方的眼睑。 “好。”厘清倒是睁开了眼睛,却不迟迟不肯松手,反而得寸进尺抱紧那人。 “你收敛一点。”九微提醒他:“这里是皇宫。” “我知道啊。”厘清回答的理所当然,然而下一秒就有温热的吻落在那人侧脸。 九微:“……” “殿下肩膀酸了吗?”见那人一时无言,厘清便闷笑出声,才肯主动松开他,帮他按了按肩。 ……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九微想不明白,索性重新闭上眼睛,由着这人替他缓解本就是被其压麻的肩颈部位的不适。 …… 马车最终在月华殿停了下来,厘清和九微一前一后下了车。 “想来这两位就是江公子和苏公子。”太监总管卫绪以次朝两人行礼,“两位里面请,陛下已恭候多时了。” 月华殿内,听到脚步声的凤鸣拢了拢狐裘大氅,朝朱红殿门看去。 …… —————————— “王城已然戒严,若是帝峻事前便有准备,那批火药恐怕就在宫中。”厘清将天阙查出的消息如数告诉了对面的大梁皇帝凤鸣。 他们都知,王城已戒严,就更不用提皇宫了。若此刻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进皇宫,是断然没有可能的。 “按理来说,那批炸药既然已在宫中藏匿,便早该被搜刮出来。”凤鸣亦是眉头紧锁,难掩疲惫:“只是,孤已然派人暗中搜查了两三遍都未曾发现办法端倪。” “那眼下,便只能等了。”厘清并未过多关注对面那个和他心爱之人长相相似之人的容貌,只言:“等一个契机,等帝峻忍不下。” …… —————————— 正事谈完,天色已然不早了,殿内三人便一道前往寿康宫用晚膳。 宴席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后虽难掩疲色,却很高兴。 “鹤知,你尝尝这道菜。” “还有这道……” “……” 太后几乎把自己觉着还行的菜都派人给九微送了一份,完全不顾在场中人都有谁。 厘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朝对面的皇帝陛下投以微妙目光,却发现对面之人似乎早已习惯了这位太后的作风。 ……看来,大梁这位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疼爱自己在宫中唯一的孩子。 席中,守在九微身旁的厘清趁其他人不注意上前几步,不动声色的替那人将那几盘油腻的荤菜放远了一些,又为其本该盛放酒水的杯盏里满上了温水。直到做完这一切,厘清才退回原位。 太后病体未愈,精神头也不足支撑整场私宴,便在宫女嬷嬷的搀扶下先行离开了。 走之前,看向主位之下一侧的九微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此离开了。 …… 既然太后都离开了,这场食之无味的宴席也就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宴席上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皇帝勉强维持笑意,态度温和:“卫绪,你亲自带两位公子回去。” “两位公子请——” —————————— 一路上,风雪很大,宫灯也很亮。 只是走着走着,九微突然便止住了脚步,厘清若有所料的时候望向身侧之人。 ……喝了两杯,也确实该醉了。 卫绪不明所以,试探着问询出声:“江公子这是……” “厘清……”九微头晕的厉害,站在雪中轻声唤着亲近之人的名字。 “我抱着殿下?”厘清便撑着竹骨伞凑到那人跟前小声的同人商量。 “可是……”九微眉头拧成一团,似是犹豫不决。 “有劳公公一路相送了。”厘清转身同卫绪客套:“只是现下”离月华殿不远了,苏某记得来路。” “月黑风高的,公公不若早些回去复命。” “如此……”卫绪自然也是人精,哪里听不出厘清的话外音,连忙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如此咱家还要多谢公子体恤了。” …… —————————— —————————— —————————— 第181章 含情脉脉 “公子。”卫绪等人一众宫女太监走后,绿筠从角落里提着一盏宫灯走出来。 厘清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后,便重新半蹲着身子望向身后醉酒之人,压低声音眉眼带笑同那人建议:“现下没有外人,我背着殿下走?” “……好。”九微慢半拍拾起泛凉的指尖碰了碰对方过于明亮的眸子,终是应下来了。 厘清便也不再避讳,转身背起那人朝月华殿走去。 —————————— “公公,你快瞧……”卫绪身边的小太监好奇的回头看去,惊讶不已:“怎么还抱上了呢?” 卫绪波澜不惊的回望一眼,便见大雪纷扬里,一盏孤灯下,青衣叠着一抹淡蓝,很是相配呐。 “哎哟——”小太监抱头乱窜:“公公你打我干什么啊?” “不该看的别看……”卫绪继续赶着回去复命,顺便教育这小太监几句:“记住这句话,不然几颗脑袋都不够你砍的……” “哎哎,小的记住了。”小太监讨好一笑,“多谢公公指点!” …… —————————— 一路上,孤灯残月,霜华浓重。 “好晕……”也许是实在不胜酒力,九微竟也学着厘清时常亲昵的动作,埋在这人的肩颈处蹭了蹭,小声抱怨。 “……”厘清瞧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想来眼尾大抵是飘着一抹薄红的,于是便低哑着声音开口:“待会儿喝点绿筠带来的醒酒汤就不晕了,好不好?” “我,不喝。”闻言,九微猛然抬头,晕的更厉害了,只好重新趴了回去,揪着要让他喝苦药之人的耳朵泄愤似的捏了捏,嘴里喃喃:“……好苦……” “那就加点蜂蜜,好不好?”厘清唇角微勾,继续逗那人:“殿下多少是要喝点的。” “不……”酒意上涌,九微晕得睁不开眼,双臂不自觉搂紧了这人一些,好半天才又含糊不清的开口:“厘清……” “嗯?”厘清踩在雪地里,顺着绿筠掌灯的地方继续向前走。 “不……喝……”九微固执己见。 “要喝的,殿下。”厘清很想看看对方喝醉之后能执拗到何种境地:“不然明天晨起会头疼的。” ……北风呼啸而过。 “厘清……”九微依旧捏着这人的耳朵不撒手,冷清的视线在此刻也因醉酒变得愈发软糯:“不喝……好不好……” 厘清脚步一顿,半晌没回答。 “好……不……好……” “……好。” …… ——————————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月华殿内,厘清随便找了个理由支走了绿筠,便端着那碗醒酒汤回了内殿。 彼时,九微正一手撑肘靠在窗边半睡半醒的瞧着外面的鹅毛般的大雪。 “殿下在瞧什么?”厘清没话找话,一路走到那人跟前。 “瞧……”九微正欲重复了这人的话,却又被什么吸引了似的示意他低头。 厘清便顺从的低下头颅,九微如愿摸到了这人在清晖照耀下越发英挺的眉眼。 “乖崽?”九微这样叫,厘清便也答:“嗯,在呢。” 我喜欢……”九微与他额头相抵,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殿下喜欢什么?”这种话,厘清怎么会愿以那人就此敷衍过去,凑上去轻啄了对方一口,试图色诱:“殿下告诉属下,好不好?” “你……不乖。”九微皱着眉头摇头,打定主意不告诉他了。可不及厘清再问,那人便又说:“属下……我不喜欢……” “殿下是说——”明明前言不搭后语,可厘清却听懂了:“我自称属下的时候,殿下不喜欢?” “嗯……”九微应了一声,抿了抿唇,双手捧着对方的脸,奖励似的给出了方才未尽之言。 “乖崽……我好喜欢……” ……真的好喜欢…… 你的眼睛啊……” —————————— “殿下便只喜欢属下……我的眼睛不成?”厘清便不乐意了,循循善诱:“殿下不喜欢我这个人吗?” 九微沉默了,许久都不见吭声。 “怎么能这样啊?”厘清很是气馁,故作委屈:“殿下……怎么能只喜欢属下的眼睛呢?” “喜欢……喜欢的……”九微果然被他骗了,醉醺醺的回答:“九微……最喜欢……厘清……” 只是,话未说完,那人便昏睡了过去。厘清无奈瞧了眼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醒酒汤,抱着人去床榻休息。 烛火摇曳,层叠纱幔里,人影晃动,偶尔也传出一抹含情脉脉的轻笑:“厘清也最喜欢九微了。” …… —————————— —————————— ——————————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出自宋·辛弃疾《水调歌头·和马叔度游月波楼》 第182章 君子一言 晨色朦胧人初醒,风中夹雪似棉轻。 浓睡不消残酒,层叠纱幔里,宿醉醒来之人似是身体不适,半晌才以肘撑榻坐起身了。 昨晚……他都干了什么…… 九微靠坐在床头无言盯着左手多处关节处尚未消褪的残红陷入了沉思。 厘清端着一碗新的醒酒汤掀开纱幔时,便见那人眉头细细拧着,似乎在努力在回忆着什么。 是以,某些人的嘴角当即便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意,却还要装作很正经的问那人:“殿下在想些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九微这才回过神来了,侧目看去。只是,视线交缠不过半秒,九微便主动避开了某人很平常的视线。 厘清先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放在一边,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盒药膏打开,又问了一遍:“殿下方才在想什么?” 九微迟疑片刻,冷静回答:“……没。” “这样啊……”厘清不知相没相信,兀自拉过那人的左手,垂着眼帘挖出一小块乳白色的药膏用内力软化,不经意间抬眸瞧了那人一眼。“那——殿下还记得殿下昨晚都说过哪些话,做过那些事吗?” 面对这人的步步紧逼,九微不为所动,亦是垂眸瞧着对方的为他涂抹药膏的动作,矢口否认:“不记得了。”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再多言,除了外间偶尔传来的洒扫声四周堪称静谧无声。 散落在那人指节处的齿痕有的过于深了些,淤青叠着残红漂亮的不可思议…… 厘清眸色渐深,虽说并非他亲为,但他好歹也算始作俑者,想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痕迹都是怎么来的了。 ……只是,这些痕迹虽说无伤大雅,但总归是会疼的。 想到这里,厘清便又懊恼起来,待指腹药膏融化,便愈发放轻了些动作。 “好了。”厘清松开了对方修长白皙的五指,合上药盒,示意对方去喝温度刚好的醒酒汤。 九微却没有去动那碗汤,反而将左手隐在宽大的袖袍间蜷了又蜷,最后指骨都隐约泛白。 他怎么能…… 怎么能趁着他醉酒之际…… 简直…… “看样子殿下是想起来了?”厘清忍着笑意举着勺子凑到那人嘴边,“喝一口?” 九微本想拒绝,但都到这份上了便只能先咽下嘴边这一小勺再说话。 “且不论殿下都做了什么,忘了便忘了。”厘清很是大度便不同那人计较了,“只是,殿下果真不记得都说过什么吗?” 面对对方过于热烈的视线,九微视若无睹,轻声否定:“……不记得了。” “是吗?”见对面之人迟迟不肯正视他的眼睛,厘清索性蹲下来仰头与那人对视:“可我还记得。” “我记得殿下昨日醉酒之时说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厘清眉眼间满是愉悦:“要我复述给殿下听吗?” “咳——”厘清刻意清了清嗓子,故意拉长声线:“乖崽——我好喜欢——” “别说了……”情急之下,九微不得已伸手捂住了此人的嘴巴,好半晌才抿了抿昨晚他自己一不小心磕碰到唇瓣外周,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是向对方讨饶:“别说了……厘清……” “那殿下记得许诺过属下什么吗?”厘清揽过那人后颈,吐息若即若离的轻拂着那人的脖颈,“殿下记得的,对不对?” “厘清……”九微不愿承认昨晚被这人逼急了却连指节都不许咬,无处排遣便只能顺着对方的话一一应下那些荒唐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厘清轻碰着那人唇外周磕碰出的一点痕迹,动摇对方的意志:“殿下……总不好言而无信的……” “殿下……”厘清亲昵的吻过那人本该莹润如玉的耳尖,齿关控制着力道一点一点厮磨、吮吻着:“好殿下……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应下……”九微气息乱的不像话,隔着那层薄薄的寝衣按住对方的手,闭了闭眼努力稳住声线:“我……应下便是……” “那——”厘清却不打算就此止住话头,碰了碰那人清隽的眉眼,又问:“殿下准备何时兑现?” “……等回去。”九微自知抵赖不掉,却又不论如何不肯就此偿还,只能先拖欠着:“等回天阙……届时……” “届时,尽随我意。”见人答得艰难,厘清好心替对方补全:“殿下是这意思?” 话已至此,九微别无他言,终是应承下来:“……是” “那就再好不过了。”厘清将人推倒在榻上,纱幔摇曳生姿:“只是……卿卿勿怪……” “容属下好歹 要先收点子钱啊……” —————————— —————————— —————————— “晨色朦眬人初醒,风中夹雪似棉轻。”——出自宋·吴文英湣缎卵愎妆楼湣っ涡衍饺丐湣 第183章 灵犀蛊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 接过绿筠手中的信纸后,厘清返回内殿重新守在那人身边。 岁聿云暮,年关将至,天阙诸事繁忙,算算时间,也到了每年一度的查账日了。 既然帝峻不急于出手,这日子总要一天天过下去不是吗? 是以,在看着那人用过早膳……准确应该说是午膳后,厘清约莫着时间便准备出宫去见天阙那些总堂堂主了。 只是……厘清看向锦被之中呼吸平稳之人便无论如何也挪不开脚步,弯腰贴了贴对方的鬓角。 他自知不该过于折腾那人,可每每在山下,他总是心神难安,情绪起伏不定。 摩挲着卡在那人腕骨处的香囊,厘清终得一时心静。虽未言明,但对于香囊里的药丸,两人几乎是心照不宣。 那些药有成瘾的风险,此前在山下从南禅子手中拿到配方之时,厘清便了然于心。 本也就是他主动交于那人的,虽说那人从来没有主动提及,但厘清知道,对方是清楚那香囊里面装的是什么。 厘清也明白那人的意思:若是果真心绪不宁,要让他知晓。两人一起面对,总比他一人瞒着,避着,悄悄躲起来要好上许多。 …… “殿下……”厘清凑到那人耳边,压低声音报备行程:“我出去一趟,傍晚放归。” “若是回来晚了,殿下便早些用膳,早点休息。” “……嗯。”睡意昏沉间九微模糊不清听到了只言片语,便也小声的给予回应。 厘清便笑了,替人拢了拢被角,半晌才起身离开。 …… —————————— 满芳庭里,厘清看向不知为何竟然也能搅和在一起的南烛和谢蕴之很是头疼。 “你们两个……”厘清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账册,抬头看向一直盯着他欲言又止的两人:“有什么事还请直说。” “那什么,你知道的?”南烛略微心虚:“我们南疆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蛊虫,我作为圣女手中的蛊虫就更是千奇百怪。” “所以……”厘清头也不抬用朱笔圈出一处错误,示意她说下去。 “我与小侯爷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所以……”南烛止言又欲,整理着措辞:“所以……”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我爹背着我娘在外的私生子!”谢蕴之不吐不快,很是愤懑不平:“不然,为何我体内的蛊虫会有感应!” “谁给你种的蛊?”厘清可谓是镇定自若,语气不紧不慢:“南烛?” “是……”谢蕴之猛拍桌子,虚张声势:“你不要转移话题,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何我体内的灵犀蛊会对你有用!” 厘清本可以有无数理由搪塞过去的…… 只是当对方情急之下动用内力,震动桌面致使墨汁四溅,白费了他一下午的功夫时,厘清突然就沉默了。 “谢蕴之,你如此咄咄逼人是在怕什么?”厘清抬起眸子,直面对方的质问,嘲讽出声:“是怕你我之间果真有血亲关系,还是怕你娘知道后会再受刺激……” “自欺欺人的忘了你那早死的哥哥还不够,再把你和你爹也全忘了……” “你闭嘴!”事到如今,谢蕴之甚至顾不上问对方是如何知晓他们谢家辛秘的,羞恼不已:“我娘才不会忘记我的!” “她才不会忘了我这个儿子的!” “小心——” 南烛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瞧着谢蕴之抄起砚台砸向对面之人。 厘清不躲不避,任由那方砚池正中他的额角,墨迹顺着他的面部线条一道道下滑,沾了他满身污渍。 “苏清,你还好?”南烛赶忙上前,试图帮他擦去。 “不用。”厘清声音平静无波澜,拒绝了对方的触碰:“我自己来就好。” …… —————————— —————————— —————————— “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出自唐·白居易《长恨歌》 第184章 了作哄慰 “冷静下来了吗?” 厘清去隔壁厢房换了一身衣服,同恰好来找南烛的林致一同进了书房里。 “苏兄……”冷静下来的谢蕴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致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便先拉着南烛躲出去了。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这对眼下还不算正式相认的亲兄弟。 “抱歉,方才一时冲动,失言了。”厘清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恢复了一向示于人前的风度翩翩:“我向小侯爷赔礼道歉。” “我也有错,我不该毁了苏兄一下午的辛劳不说,还……还砸伤了苏兄……”谢蕴之越是声音越小,显然是知错了。 “方才之言,小侯爷不必放在心上。”厘清也不再啰嗦,向他解释:“我体内有万虫蛊王,灵犀蛊会有反应也实属正常。” “承蒙小侯爷厚爱,可我与小侯爷之间断然是没有亲缘关系的。” “蛊王的功效……”怕他不信,厘清索性一口气说完:“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向南烛或者近日就住在驿官内南疆那位大祭司求证。” ……原来是因为蛊王啊…… “不用了。”谢蕴之放下心来:“我自是信任苏兄的。” “既如此,小侯爷还有别的事儿吗?”厘清注视着对面这个和眉眼相似之人,也不再留情面直接开始撵人:“若是没有,苏某还有账目未看完,便不留小侯爷在满芳庭用晚膳了。” “……没有。”谢小侯爷看向他额边那一点血迹,理不直气不壮:“那我改日再来向苏兄赔罪。” 厘清在已经收拾干净的桌边坐下,将今天下午好不容易捋顺了的账目重新誊写一遍。 闻言,也只淡淡一句:“慢走,不送。” …… —————————— “进来。”厘清头也不抬的说。 “我是不是闯祸了啊?”南烛小心翼翼的问。 “嗯。”厘清没好气道:“不过尚有弥补之机。” “什么,你说!”南烛一听这话,连忙问出口:“你们中原人口中的将功补牢,我懂?” “是将功补过。”闻言,厘清为其纠正了一句才继续说下去:“若是他问及你蛊王的事儿,你就说是你一时忘记了。” 这也算是南疆一族的辛秘了: 一般蛊虫遇到蛊王的确会躁动不安,但灵犀蛊除外。 即便是蛊王,除非托生其母,否则也是不可能会对灵犀蛊产生多大作用的。 “放心,我定当收口如瓶的。”南烛明白他的意思,乖乖保证:“阿南也是。” “有劳。” ——————————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满芳庭虽说这几日早已闭门谢客,但远远望去却还是灯火通明。 “参见殿下!”一人率先发现了九微的到来,众人便接连起身行礼:“吾等参见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 九微眉目清寒,隔着众人望向坐在堆满账册的桌案旁的厘清。 “天色不早,账册一时之间难以清算,诸位堂主也不必急于一时,今日便先到这里。” “多谢殿下体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殿下是来找公子的,便不好多留:“吾等先行告退。” …… “殿下怎么来了?”众人离开后,厘清拉过那人的衣袖晃了几下,才询问出声。 九微垂眸瞧着眼前某个低着头闷闷不乐之人的脑袋,实话实说:“我来看看你。” 厘清便沉默了,只张开手臂搂着那人的腰身,埋首蹭了又蹭。 “用过晚膳了?”九微大致扫了眼桌案上用朱笔已经批复过了文书,抚了抚他的脑袋。 “没……”厘清仰头瞧他:“殿下用过了吗?” “没有。”话说九微本想等这人回去一起用的,只是没等到人却先听说了灵犀蛊的事儿,便只好亲自寻来了。 “那殿下陪属下一道用晚膳。”不过既然这人不主动提及,九微便也不问,只说:“好。” 厘清牵过那人尚且还未消散但看着好像淡了一点齿痕的左手,想碰却没敢碰。 “待用过晚膳,我在帮殿下涂一次药膏。” 厘清依旧是仰着头去瞧对方,落在九微眼里便是这人的满心满眼都是他。 “随你。” 面对这人,九微向来是生不起气的。除非对方过于折腾了些,也……只有满心的无奈,晾他半晌便已是极限。 毕竟,就像他醉酒时所言,这人那双赤诚热烈的瞳眸的确是深得他心。 打不得,更骂不得,却又嘴拙的厉害,说不出这人张口即来的情话,便只好任人放肆些,了作哄慰。 —————————— —————————— ——————————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出自唐·祖咏《终南望余雪》 第185章 置于何地 朝起窗朦晨雨骤,擎伞疾走湿衫袖。 “忠毅侯,谢小侯爷,两位里面请。”绿筠推开殿门让开位置请站在檐下避雨的两人进殿。 “侯爷,小侯爷,请坐。”九微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只是好奇两人先找上之人是他而不是厘清。 “一早便携犬子登门拜访,多有打扰,还请殿主海涵。”忠毅侯当场便道破九微的身份。 绿筠为忠毅侯两人各倾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其面前便退了出去。 “原也谈不上什么打扰。”茶香氤氲里,那人神色平静,声音却愈发冷清了些,“就是不知忠毅侯此行所为何事?” “老夫听闻天阙设有一阁,名唤天机,足不出户便可知尽天下事。”忠毅侯无心客套,有话直说:“老夫想明了一人身份。” “侯爷心中已有答案,何须再问。”九微垂首抿了一口茶,虽未言明但也算是默认了。 “可我那大儿子分明……分明就被我……”在战场上一向刚毅勇猛的老侯爷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神情落寞又怅惘。 “当年侯爷在战场上的那一箭虽说是奔着他的命去的,可许是上苍垂怜,虽伤及心脉,却有一息尚存。”九微便替他将一切道破:“机缘巧合之下,被上一任天阙之主救治后带回天阙,侥幸活了下来。” “他……竟是如此……”此刻的忠毅侯也只是一个庆幸于自己的儿子尚且存活于世而老泪纵横的父亲而已,“我儿……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可是……蛊王……灵犀蛊……不是啊……”不同于忠毅侯的唏嘘,谢蕴之则懵圈的厉害,语无伦次:“苏兄……他……亲哥啊!” “那日厘清着急回府,一时冲动,说话莽撞了些。可我知,他并非真心要与小侯爷断交的。” 九微对忠毅侯的反应无动于衷,倒是对谢蕴之的反应感到好笑,替人解释了句:“他的至交好友不多,小侯爷算一个。” “我就知道,那家伙肯定是当我是朋友的!”谢蕴之喜笑颜开:“我待会就出宫去满芳庭找他。” …… —————————— “谢襄,你出去。”忠毅侯对拎不清情况的儿子不抱希望,撵人离开:“我与殿主单独聊聊。” “不必。”九微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可对此事,他寸步不让:“忠毅侯所愿,恕本殿无能为力。” “可他终归是老夫的儿子!”忠毅侯此番目的便是在确定厘清的身份后带其认祖归宗:“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 “忠毅侯此言差矣。”九微目视前方,言语间不为所动:“厘清,乃我天阙中人,断然是没有姓谢的可能。” “老夫愿以重金酬谢殿主多年对小儿的照拂之恩。”忠毅侯亦是势在必得:“只求殿主可以放小儿与老夫一家团聚。” 九微只摇头,不欲再与其辩驳什么:“绿筠,送客。” “两位请——” “殿主这是不愿了却老夫这桩心事了?”忠毅侯沉下脸,不肯就此离开。 …… —————————— “侯爷此番话,可过问了府中那位夫人了?” 底是念在他与厘清的父子情分在,九微本不欲与其撕破脸,可现下却无所谓了。 “长公主身患旧疾,此前在尚不知厘清身份的情况下,不过一面之缘,便一病不起,痴傻不清。” “敢问侯爷,你此刻着急认回厘清,将厘清置于何地?” “长公主受不得刺激,届时你是准备以亲子的名义认回?还是私生子的身份?” 忠毅侯脸色铁青,却沉默了。 “我知侯爷也是听了外面的谣传,直觉厘清与本殿同为男子却不清不楚,为天下所耻笑。” “事实如此,本殿无话可说。”九微冷笑出声,却不妨告诉他:“只是,本殿希望,忠毅侯可以谨记于心……” “厘清,不论生死,都是本殿的人,断然没有相送让予一说。” “若是将来有一日,他肯认您这个父亲,那我必然不会横加阻拦。” “可他若不愿,这世上,便不该有人迫他!” …… —————————— —————————— —————————— “朝起窗朦晨雨骤,擎伞疾走湿衫袖。”——嗯……这句诗我找不到出处-_-|| 第186章 私心疯长 窗外雨疏风骤,电闪雷鸣,不见停歇。 “世事无常,小儿……不,是厘清。” 殿内两相对峙,沉吟半晌,忠毅侯佝偻下肩背,一瞬间老了许多,临走前问那人: “厘清也不过才及冠,且不说他心性不定,殿主便如此笃定,你们可以不顾世俗纲常伦理,相守一生?” “……” 檐下风铃被急雨拍打,刺耳的铃声不绝于耳,袖袍中的五指蜷了又蜷,失了血色,闭了闭眼那人总归是给出了承诺: “若有一日,他厌倦了……不愿再待在天阙,想要自立门户,我不会阻他……” “天地之大,他是自由的。” “好!”忠毅侯扶着谢蕴之离开了:“希望殿主也能将这句话牢记在心,若有一日,分道扬镳,不要强留,任他逍遥。” “……本该如此。” 九微注视着他们父子两人离开的背影,半晌才叮嘱一句:“外面雨急风大,派马车来送他们回去。” “属下这就去办。”绿筠行礼后去安排了。 …… —————————— “出来。”九微收回视线,借着外面昏暗的光线,自斟自酌。 厘清便一言不发的从房梁上跳了下来,静静伫立在阴影里不动了。 “听了多少?”只一眼,九微便知这人在闹什么脾气。 “不多,也就刚好听到殿下说,天地之大,任我逍遥……” 听到这句话时,厘清甚至分不清心里的酸涩疼痛究竟是他的主观意识还是噬心蛊余力未消。 又过了许久,厘清压低声音问那人: “殿下怎么就能那么理智呢……” 内敛,理智,克制,如同谪仙一般淡漠出尘,强大无畏,令他无可自拔的心生爱慕、着迷,发了疯的喜欢…… “殿下……就不能自私一点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天地之大,厘清只能留在九微身边…… 这样,不好吗? —————————— 闪电划过天际,惊起一声低呼。 “厘清……” 床榻之上,九微深陷在被褥里,白绫垂在床沿洇湿一片。 “殿下为什么就如此冷静、理智呢?”厘清双目猩红,疯劲儿上来便不管不顾的逼问:“殿下为何不能自私一点……哪怕一点?” “厘清——”九微拗不过他,只能出言安抚:“不是你想的……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殿下知道吗?”厘清哽咽着抱紧跨坐在他身上之人,委屈极了:“可我……压根就不需要自由啊……” “我要殿下抓紧我……” “若是将来我要走……殿下就杀了我……不要放我走啊……” “不是为了大局……不是为了所谓的承诺……只站在九微的立场上……” 半晌,九微都发不出哪怕丁点的声音,狼狈的伏在他肩头,模糊又混乱的听着这人低喃抱怨。 “殿下……会选择放属下离开吗……” “九微……也会选择放厘清离开吗……” “……也会那样选择?” “……” —————————— 焦躁、不安甚至是恐惧、幽怨,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一场酝酿多时的飓风,一瞬间便席卷淹没了这人好不容易坍塌重建的心田。 “殿下总是那么理智……那么克制……” “殿下不要放我自由……好不好……” “殿下……把我锁起来……就锁在寝殿里……好不好……” “这样……我就只属于殿下一个人了?” “卿卿……好不好……” “……好不好……” “……” —————————— 松边弄水,月下敲门。 鉴于某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劣迹斑斑,支离破碎的喘息声中九微几乎是从缝隙里挤出来了一个字:“……好。” “我不会……放过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玩意儿” 指尖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那么点可怜的阴寒之气就此散去,九微颓然无救的埋首于始作俑者的肩头,同他交颈而吻。 他不是圣人, 现在看来更当不成君子, 他离不开这混账, 便该认命。 ……自作自受,活该被此人反复磋磨、折腾。 —————————— —————————— —————————— “松边弄水,月下敲门。”——出自元·张可久《人月圆 寄 源芝田禅师 北曲聊乐府前集今》 第187章 一言为定 夜雨淋浪晓不收,出门溪涧逐波流。 一夜过后,身上的酸痛之感令九微在睡梦中都不得安稳,眉头紧锁,下一秒睁开双眼。 天光大亮,九微本能的眯了眯眼,待适应了光线才复又睁开眼睛。 强忍着不适撑着床榻坐起来,低头瞧了一眼,衣着寸缕,狼狈不堪。 缓了一会儿,九微闭了闭眼又睁开,眼中一派清冷疏淡之色,不见异样的偏头看向尚且还在熟梦之中的某人。 ……可是真行啊…… —————————— 直到天色彻底放晴,疯了整整一晚上之人此刻正耷拉着脑袋跪在床沿边上,一脸餍足加无措,不知该如何辩解。 “殿下,热水放好了。”绿筠止步于内室外的交接处,目不斜视不敢往里看一眼。 “……嗯。”半晌,内室那边才有人低哑着嗓音应了一声。 直到听到殿门开了又关的声响,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之人这才缓缓睁开浅淡的眸子,随意瞥了眼尚且还跪在床边之人。 “我……错了……”大概也是知道这话没什么说服力,李清又找补一句:“这次……真错了……” 九微对此不置可否,披了件外衫,忍着不适下床。只是刚站直身体便僵直一瞬,神色莫名变幻。 很好……当真极好…… —————————— 屏风后的浴桶里,九微闭着眼睛任由热水轻拂,以暂缓不适。 厘清就恍惚浑浑噩噩的跪在一旁,恍惚间听到一声,“滚过来”。 …… “厘清……”九微下颌抵在他肩上,“你下次……”语气几乎称得上咬牙切齿,可最后却连气音都没了声息。 听着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都不自觉带着一点颤音,厘清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人额间接连落下轻吻。 九微在浴桶里待了许久,直到水变的不再温热也没再睁开眼睛。 厘清任劳任怨的为其擦干身体,将人抱在怀里,心虚的搭上外衫,才转身从屏风后面走出。 “……凝神定心……”睡意正浓,九微揽过那人肩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坠入沉眠。 “我没事……殿下别担心……”厘清亦小声的回答,用内力替人继续缓解腰部不适。 “安心睡……殿下。” ——————————— 闲窗漏永,月冷霜花堕, 悄悄下帘幕,残灯火。 “咳……”断断续续睡了一天的九微此刻毫无睡意,坐在窗边透口气。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此前,忠毅侯说的也没错。” “人生于世,当属明月清风自由身,最是难得。” “可你,似乎并不想要。” 接过这人递过来的茶水,九微垂眸抿了几口,才看向跪在他面前的轻易不肯起来之人,眸色缓了几分。 “罢了,我本也不该以己之心妄自揣度你之心意……是我着相了……” “既如此,我向你道歉。” 闻言,厘清猛然抬头看向那人,却见那人再轻缓不过的抚弄了几下他的眼皮。 “厘清……” “我没你想的那般内敛克制,我割舍不掉你,权衡利弊,总归是我离不开你。” “今尔你既不愿,那么来日……”九微与其额头相抵,告诉他,让他彻底安心:“你便是厌了,倦了,我也不会放你走。” “我会废掉你的武功,让你沦为一介废人。” “让你只能待在天阙,哪里都去不了……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去不了的……” “即便相看两生厌,也好过天各一方。” “这样……你会怕吗……” “不怕。”厘清简直高兴坏了,呲着大牙傻笑:“我喜欢,我喜欢殿下这么做。” “如果有一天……我肯定不会走的……但如果我疯了,傻了,脑子坏掉了……” 厘清扯住眼前那抹一尘不染的衣袖仰头望向那人,小声央求着:“殿下就这么做,好不好~” 檐下幡动铃响,九微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 —————————— —————————— “夜雨淋浪晓不收,出门溪涧逐波流。”——出自明·王渐逵《暴雨涨街柬伦樾溪二首(其一)》 “闲窗漏永,月冷霜花堕,悄悄下帘幕,残灯火。”——出自宋·柳永《鹤冲天·闲窗漏永》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出自《战国策·触龙说赵太后》 第188章 缺失之机 高轩暧春色,邃阁媚朝光。 彤庭飞彩旆,翠幌曜明珰。 一早,乾清宫里凤鸣和九微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如此说来,那批火药已经可以确定不在皇宫之中了。”看完厘清递过来的那封信,凤鸣沉吟半晌问出声,“那么会在哪儿呢?”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缓缓落在了那张平铺于桌面之上、绘制得极为详尽细致的王城布局图上。 图纸之上,王城中每一处街道、建筑甚至细微之处都清晰可见。 近几日,王城守卫森严,排查更是周密,却至今一无所获。想来,他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地方。 ……隐秘不易发现,且要不常去的地方,偌大的王城之中这样的地方可并不多见。 太庙,祭祖之所,里面供奉的主要是历代帝王及其妃嫔、太子等皇室成员。 皇陵地宫,皇帝或皇室成员的陵墓。 想来,也只有这两处地方,轻易没有人去往,之前的检查搜寻中也被人忽略不计了。 只是,这样的两个地方,有必要埋炸药吗? 按理来说,帝峻和皇家也没什么相干? “有。”九微认真观察了一番皇陵的布局,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如果非要计较的话,帝峻也许真的会选择将大批火药暂时埋在皇陵之中。” “愿闻其详。”凤鸣面色凝重,也看向图纸中皇陵的位置。 “帝峻心思深沉,且不能以常人论处。”九微闭了闭酸涩不已的双眸,波澜不惊的说下去:“或许,和先皇以及太后有关。” “殿下的意思是,帝峻也许是记恨老殿主当年插手宫闱之事,将殿下带回天阙一事……” 厘清不动声色的挪动几步为那人遮去大片晨曦的同时,将手中的覆眼白绫重新为其佩戴上。 “不无可能。”覆上白绫之后,九微暂且闭着眼说话:“许是……他将多年怨怼,全部归咎于先皇和太后身上,也犹未可知。” ……若非先皇不宠爱当时的太后,太后也不会舍出亲子与老殿主做交易。 而不做交易,那人也就不可能会出现在天阙,不会修习九幽玄境成为天阙之主。 而以帝峻的本事,也许他真就能得到他想要的地位……和老殿主全部的父爱呢? 虽说这些猜测过于离谱,但你别说,以帝峻脑回路之清奇 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在场四人均沉默了。 —————————— “老奴参见陛下。”太后身边的嬷嬷慧芳向凤鸣行礼 后道出此行目的: “太后娘娘今日直觉凤体安康,便想着要请陛下与江公子一道前往御花园赏花。” “孤已知晓,嬷嬷可以先行回去复命。”凤鸣与九微对视一眼后,同慧芳说道:“孤与江公子随后便到。” …… 慧芳离开后,凤鸣披着大氅走向窗边,神色莫测:“以苏公子之意,帝峻迟迟不曾动手的原因是他在等一个契机。” 他们都心知肚明,眼下,以太后的身体,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叶锦早已告知众人,太后能撑过这个冬天,便已是上苍眷顾了。 是以,这个契机,似乎也就不言而喻了。 —————————— 御花园里,即便是冬日,依旧是春意盎然。 当然,不止是花,人也亦然,甚至称得上是人比花娇。 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不曾立后就不必说了,太后怎么可能不急。 只是眼下,厘清瞧着贵女们看向自家殿下那含情欲语的眼神……那是半点花也赏不进去。 “太后之意,恐怕不止是赏花这么简单。”厘清酸得不行,却又不敢在此时去牵那人的衣袖。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将死之人,本也不久于人世,他如果在不管不顾的,在将人气着了,那便是他的罪过了。 “不可胡言。”九微对那些暗送秋波之人无动于衷,寻了个光色黯淡些的角落眯着眼瞧他。 “你……”见人气得不轻,九微不免好笑,无奈出声:“……至于吗?” 厘清便不再管有没有人看过来了,拿捏着分寸将那截衣袖捏在手里,一字一顿:“至、于!” —————————— —————————— —————————— “高轩暧春色,邃阁媚朝光。 彤庭飞彩旆,翠幌曜明珰。” ——出自唐·李世民《元日》 第189章 合乎眼缘 “但凡有人心生觊觎,我就是至于……” 假山之后,背对众人,厘清渐渐便放肆起来,将心底阴暗一角展露给那人看。 “皇帝也就算了,我管不着,但殿下……就是不可以……” 九微靠在假山之上,闭目养神,耳边却是这人满是嫉恨心和占有欲的碎碎念。 “嗯,说得好。” 听了许久,估摸着时间,不好再多清闲,九微便睁开了眼,碰了碰这人耷拉下来的脑袋,有心安抚一句:“合乎本殿眼缘之人,不就只你一人。” …… —————————— “鹤知呢?”太后双目浑浊,病气缠身却精神奕奕,寻了一圈也不见人,便问身边的嬷嬷:“怎么不见鹤知呢?” “回禀太后……”慧芳便为其指出,“江公子,这不就在假山那里站着的吗?” 太后寻着方向看去,却见九微确实就在假山附近站着,身边还站着那个谣传之中的侍卫,两人似乎在还有说有笑的,当即便不高兴起来。 “去,把鹤知叫过来。”太后嘴角没了笑意,吩咐下去:“哀家有话要交待。” …… “江公子怎么还站着?”慧芳亲自来请:“太后正找您呢,赶紧过去!” 九微眸色清浅,淡定的抚去被某人弄皱的衣角,抿了抿刺痛的唇角,这才开口答应下来:“……好。” —————————— 凉亭之中,太后也不再旁敲侧击,直截了当指出:“在场贵女,可有合鹤知眼缘之人?” 九微借着饮茶之机,微微侧目,以短暂遮挡刺目的光线,随即实话实说:“没有。” “是没有,还是已有心悦之人?”太后不曾注意到九微的动作,一心追问下去。 “太后想听什么?”九微没有直言,淡淡反问眼前这个梁国最尊贵的女人。 ……她确是自己生母不假,却不是他的母亲。 “若是有,便带过来给哀家瞧瞧。”太后已知晓他的答案,心中纵有千万不满,却到底不好表现出来。 ……这个幼时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儿子,终究还是和她存有隔阂,比不得与皇帝亲近。 九微不愿刺激她,便不再多言,垂首安静品茶。 …… —————————— “皇帝呢,可有看得上的?”太后勉强保持笑意,寄希望于被她忽视在原地的凤鸣。 “有劳母后挂牵了。” 冬日再和风暖阳的,到底是比不得春暖花开之时,凤鸣身体不好,此时即便穿着厚厚的大氅,也是指尖冰冷一片。 闻言,也只是掩唇干咳几声后温言婉拒:“立后之事,儿臣不急于一时。” “……也是,皇帝自己看着办。”太后眼中彻底没了笑意,这赏花大会也算办到头了,“哀家累了,就先行回去了。” “母后慢走。”这么多年了,凤鸣早就习惯了太后对他的苛刻,此刻也只是规矩的起身相迎。 —————————— “让你见笑了。”等太后走了,凤鸣重新坐下,微笑着对九微说着:“这些时日,想来你也看到了,孤与太后的关系也并不算太好。” 九微对此不发表意见,只是从袖中拿出一瓶小药罐,推了过去,才道:“先服一粒。” 太监总管卫绪欲上前几步却被凤鸣制止了:“不用验了,没事。” “一次一粒,一日两次。”九微将叶锦开的医嘱告诉他:“你自己的身体,若是自己都不在意,难得还指望旁人在意不成?” “……也是。”话虽如此,但凤鸣并不急于一时用药,而是细细端详了对面仅仅只是和自己长相相似,性情却大相径庭之人。 只是……这般光风霁月,冷清疏淡之人,当真会如传闻中那般对其掌使动情吗? 即便留意到那人衣襟处半遮半掩吻痕,凤鸣也不算多信:“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轻易动情之人。” 九微察觉到他的视线,不自在的抬起指尖碰了碰喉间那点痕迹,语气却稀松平常:“你也说了,只是轻易不会。” “这样……很好。”凤鸣望向不远处的那抹青影,又收回视线看了看他,感叹:“有人相伴,总胜过无边寂寥。” —————————— —————————— —————————— 第190章 吐露心声 “……说实话,我很羡慕你。”许是那人眼中的不解之意过于明显,凤鸣才笑着对着这个一母双生的弟弟吐露心声。 “虽说我是名义上被她选择之人……可也许是留不住的,才更让人惦念。” “自打我记事起,前一秒还对着我喜笑颜开之人,下一刻便也能轻易对我动辄打骂……” 凤鸣将这些经历同对面之人玩笑似的说出口: “最后,哭着抱着我说,对不起,说她不是故意的,说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说她只是看见我,便会想起……另一个孩子,我那时还小不能理解……” “后来长大了,便懂了……” “偶尔,我也会想,若是你我互换,她,会不会就会好上许多?” …… —————————— “只是,见到你之后,我便知晓,不论是你,亦或者是我,她都不会改变。” “太过贪心,便什么都想要,可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之事。” 凤鸣摆弄着手中药瓶,眼神无悲无喜,语气释然: “说到底,她最爱的还是权力。” “亲情于她而言,只是点缀,是她闲暇之余才会一时瞧得上眼的东西。” “过后,又会被她抛之脑后。” 九微一直没说话,静静的听着这位在血缘上称得上是他的兄长之人的心声。 “咳咳……”凤鸣喉中发痒,不由压抑的低咳几声,自嘲一笑:“可笑孤竟然直到今日才看得分明……哈哈咳……” 九微徒劳安慰:“世事如此,陛下能看开就好。” “你说的对。”凤鸣止住咳嗽,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始终没有去动那药丸:“时间不早了,你的眼睛不好在外面多待,便先回去。” 九微也不与他客套,起身和早就因着赫赫之光而等得不耐烦之人,携手撑着一柄特制的遮阳伞具离开了。 —————————— “陛下,楮墨大人回来了。” 卫绪听着小太监来禀的内容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劝道:“陛下还是用一粒药丸,免得楮墨大人私下里为难小的们。” “是啊是啊。”一旁的小太监也跟着劝:“楮墨大人外出办案回来,看到陛下如此不爱惜己身,这陛下没事,小的们就要遭殃了啊。” 凤鸣便沉默了,半晌将那药瓶里的药倒出一粒在手心盯着瞧了许久,喃喃自语:“我吃便是。” 卫绪与那小太监对视一眼,彼此了然一笑。 果然呢,得亏是楮墨大人回来了,不然仅凭他们 怎么能劝得动陛下呢? 唉,往后可该在陛下耳边多提一提楮墨大人才好呐! —————————— 月华殿里,厘清将人压在殿门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啄吻着,气息纠缠间,轻声问那人:“殿下怎么了?” “……没事。”九微便不自觉抿了抿唇角,出声否认了,“你先松开……” “明明就有。”厘清哪肯轻易放人离开,只是那人既不愿说,那就换他来说好了:“殿下可是听了那陛下的话,心里不是滋味?” “你……”被这人猜出心事,九微索性便同对方挑明:“你既知道,还问什么?” “……”厘清先是一愣,毕竟那人很少这般说话,而后反应过来,“自然是想安慰安慰殿下的。” “你说。”垫着这人的掌心,九微放松下脊背,闭上眼听他胡说八道。 厘清却只简单说了一句:“陛下若能现在想开,那就很好了。” 九微便挣开眼睛隔着覆眼白绫瞧他,似乎在问,就这? 厘清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也不说话,只笑着凑上前亲吻那人。 不同于此前轻飘飘的吻,这次厘清有意亲得久一些,热烈一些,试图将那人心中的寒意都驱散了才好。 “厘清……” 瞧着那人气息紊乱,就连脖颈都染上了一抹绯色,厘清便停了下来,将人揽在怀里,缓着呼吸。 一时之间,除了略显凌乱的呼吸声,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许久,九微拽着这人胸前衣衫的手才松了力道,与他分开些许距离,却依旧隔得很近。 厘清与他气息相融,半晌才继续说道,算作回答:“殿下何等通透之人,何需属下开解?” 恰如这人所言,他什么都明晰,也没什么还说的了,九微便同这人额头相抵,就这样安静待在一处。 ……这样,就够了。 —————————— —————————— —————————— 第191章 同欢共乐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旧年已过,新春已至,既然已经确认帝峻一时半会儿不会动手,那么至少今日祁柒和东君就不用亲自守着此人了。 华灯初上,祁柒和东君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一路跟着在前面掌灯的绿筠一道前往月华殿。 远远望去,月华殿虽不似其他殿宇那般灯火通明,但也不显黯淡。 “这些时日辛苦了。”九微为对面站着的两人倒了两盏茶递了过去,“今日也算家宴,不必多礼,坐。” “对啊对啊,殿下都亲自泡茶招待了,难得的好茶,赶紧喝啊!”叶锦和顾琴一道走进月华殿,闻到茶香迫不及待,便坐了过去,端起一杯细细品尝。 祁柒目光悠悠盯着叶锦坐的位置,东君见状放下茶盏,示意他坐到这边来。 祁柒不敢和叶锦吵,便只能忍气吞声的坐在了东君另一旁的位置去了。 嗯……主要是怕他公报私仇,等他受伤的时候,狠狠扎了几针。 “云书,不要坐那么远,赶紧的坐过来,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顾琴自来熟的拉着人走到长桌旁坐下,“你就坐这里。” “公子呢,怎么不见公子啊?”叶锦嚷嚷着要开饭,转了一圈发现还少一个人。 “这儿呢!”厘清提着从宫外带来的妥善用红封包裹着的礼品和佳酿走了进来,还不忘怼叶锦一句:“我可是大老远就听到叶神医的雄浑声音了。” “哼,要你管!”看着这人放下礼品在九微身旁坐下,叶锦满不在乎的回怼回去。 “对,我管不着。”借着桌面的遮掩,厘清不动声色的捏住那人的衣袖,面上还在说:“不过这礼品我可是管得着的,一会儿没你的份啊。” “那怎么行!”叶锦一拍桌子,当即便去拿了自己的那一份放在椅子边:“是我的,一个都跑不了!” 呃……只是他弯腰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某个登徒子的手正无赖似的往那谁袖口里钻。 叶锦:“……”就不能消停点吗?!!! “你……无耻!”叶锦当即忍不了一点,骂他。 “我怎么无耻了?”厘清脸皮厚的厉害,压根就不在意,握着那人的手腕就是不撒手。 “你!”叶锦气极,却又说不过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拖着椅子坐到了顾琴身边去了。 “厘清……”九微低声提醒某人收敛一点。 “我听殿下的。”这种也算是阖家欢聚的日子里,那人眉头竟也有了几分烟火气,厘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乖乖松了手。 “人既已到齐,便用膳。”九微摩挲着卡在他腕骨处的安神香囊,声音冷情却不失温度。 “殿下记得多吃一些。”厘清悄眯凑到那人耳边道:“……腰都细了……” “胡言……”九微听不下去,只得出声制止以防这人再乱讲。 “这可不是胡说……”厘清不依不饶,眼瞧着那人耳根通红,趁着四周喧哗之际,低声补齐最后一句调笑之言:“我都……丈量过的……” —————————— “来来来,东君,我们喝一个!”叶锦同人勾肩搭背,开怀大笑。 东君平日也是并不饮酒,不过今日倒没拒绝,一饮而尽。 “好好好,这才对嘛!”叶锦笑着笑着看到了祁柒杀气腾腾的目光也是一愣:“你……怎么了?” “你是要跟我动手吗?”叶锦不明所以,十分没有眼色。 “没什么。”东君替他回答的同时,趁机撇开了叶锦同他哥俩好的勾肩搭背。 果然,祁柒就不再紧捏着酒杯不放了,乖乖捧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吃点菜。”东君一时没忍住,像往常那般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揉完之后才发觉此举放在当下似乎不太妥当,只好又收回了动作。 不过,祁柒也没和他计较,乖乖放下酒杯夹菜吃。 厘清在一旁看热闹,还要拉着九微一道看。就是不知道他偷偷说了什么,九微失笑摇头,训斥与他:“安分点。” “那是自然。”厘清拿过那人酒杯换到自己这边,到一旁倒了杯热茶回来,放在那人手边,一贯的装乖卖巧:“我这么听话,殿下不该有所表示?” 手心被这人无故挠了一下,九微侧目而视,掀唇欲语却被人打断。 “叶锦!” 放眼望去,顾琴正追着叶锦打:“你干嘛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托林致姐姐在永安城定制的衣裙!” “都被你踩脏了!” “这怎么能怪我呢!” “嘶,我又不是故意的!” “啊——你完了!” ……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日来,云书站在檐下仰头饮尽瓶中酒水,瞧着漫天飞雪和绚烂烟花,听着屋内的传出的动静,无声笑了笑。 岁岁年年,共欢同乐,嘉庆与时新,此后经年,若是如此,倒也不错。 —————————— —————————— ——————————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出自唐·李世民《守岁》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日来。”——出自唐·张说《钦州守岁》 第192章 回光返照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君臣欢饮过后,凤鸣亦是醉的不轻,却不愿回寝殿,而是独自一人站在廊下吹风。 “咳咳……”经冷风一吹,凤鸣毫不意外的呛咳出声。 “哎呦,陛下啊,您这是做什么啊?”卫绪忙完凤鸣吩咐的事儿匆匆赶来便看到眼前这一幕很是着急,赶忙让人去拿厚实一点儿的披风去了。 “陛下还是先回寝殿!” 凤鸣体弱多病,虽未习得什么高深武功,却对气息格外敏感。 听到细微动静,便知楮墨就在附近……果然是躲着不愿见孤吗? “不用管,你先退下。”凤鸣在廊下随意寻个角落坐下,声音无端发闷:“孤待会儿自己……” 话音未落,便感知到楮墨的气息,掀起被酒意熏得发红的眼皮去瞧。 “你不是躲着不肯见孤吗?”话虽如此,但凤鸣任由此人为他披上狐裘大氅。 “属下不敢。”楮墨低着头在凤鸣面前跪下,一副请罪的模样。 这话没头没尾的,可一旁的卫绪却不敢听,行礼告退了。 昨晚的事儿,旁人也许不清楚内幕,他这个太监总管还能不晓得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天家之事,哪是他可以插手的?听不得,听不得啊! “昨夜之事咳……”凤鸣掩唇低咳几声方才说下去:“是太后的手笔,怨不得旁人……” “你虽……你虽冒犯了孤,可孤却没有允许你自罚。”凤鸣嗅到了就跪在面前之人身上浓重的血气,面露不悦:“你敢抗旨?” “属下公然抗旨,请陛下责罚。”楮墨面色冷峻,俯首跪地请求责罚。 “你……” 凤鸣被气得不轻,正准备教训此人一顿,这时,一向很有眼色的卫绪不顾规矩慌张的跑了过来。 “陛下,太后娘娘出事了!” …… —————————— 慈宁宫里,叶锦正面色凝重的替昏迷不醒的太后细细把脉。 “参见皇上!” “免礼。”凤鸣免了一众太医的礼,询问出声:“太后如何了?” “这……”太医令很是为难,支支吾吾不敢言:“太后……” “太后撑不过今晚了。”把完脉的叶锦接过话茬,收拾好药箱自觉在九微旁边站定,冲他摇头。 油尽灯枯,实属无能为力。 九微面色冷静,却不由捏紧了虚掩在他宽大袖袍之下,卡在腕骨处的安神香囊。 凤鸣更是闻言脸色一白,半晌无言。待反压过来之后,勉强稳住声线出声:“既如此,都退下。” 一众太医以及叶锦等人都相继行礼退出了殿内,一时之间,殿内只剩下躺在病榻之上的太后和以及她的两个儿子。 “母……母后……” 此时此刻,不论凤鸣与其此前有什么龌龊,都暂且不谈。这个女人到底是生养教育他多年的母后。 “哎,苏公子,您不能进去……”卫绪试图拦住踏着霜寒而来之人。 “公公还是不要揽苏某的好。”厘清不为所动,坚定的推门而入,坚定的走回了九微身旁。 之后,厘清寻着袖袍探了进去,掰开了那人过于用力的指节,同人十指交握着。 …… —————————— “凤鸣啊……” 天蒙蒙亮之际,太后虽气息微弱,但却是头脑清醒的,大概也是知道命不久矣了,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皇帝的名字。 在场中人,都知晓她这是回光返照了。 “儿臣在。”凤鸣揽着太后的肩膀,扶人坐起来。 “凤鸣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点即便是在这深宫之中算计了一辈子的太后也不例外,“凤鸣啊……哀家……哀家对不住你啊……” “母后……”凤鸣摇头,牵强的笑着:“儿臣不怨母后的……母后好好活着……孤……孤还未尽孝……” “凤鸣……哀家不该迫你的……”太后用尽全力搭在他臂膀上,“可孩子……皇嗣……” “儿臣晓得……儿臣晓得母后的一片苦心……”凤鸣哽咽着说着:“儿臣不怨的……儿臣……” …… “凤鸣啊……”太后念叨着念叨着想起了什么,改口:“鹤知……哀家的鹤知……” “太后……母亲……”九微走到跟前到底是改了口,称呼她一声母亲。 “哀家此生……最对不住的……就是……就是你了……”太后眼含热泪,浑浊的瞳眸渐渐的失了焦距:“哀家……对不住……对不住……你们……啊……” …… “母后!”凤鸣抱着气息全无的太后哀痛不已。 九微垂眸凝视着对方原本死死抓着自己手腕不松,如同枯木一般了无生气的手,许久,才低喃轻语:“……走好。” —————————— —————————— ——————————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出自唐·李世民《守岁》 第193章 盾和矛 宫内丧钟长鸣,昭示着一代传奇的谢幕。 史书记载,天旭十年初,慈宁皇太后,于雪后薨世,皇帝罢朝十日,哀痛不已。 …… 窗涵月影,瓦冷霜华,月华殿内,一片静谧。 九微身着素袍,静默地坐在火盆前,捏着纸钱缓缓放入火中,瞧着那跳动的火舌,一瞬便将纸钱吞没了。 “殿下……” 从宫外再度赶回来的厘清上前几步握着那人的手,低头吹了吹,轻声问:“疼吗?” “没事。”九微摇头,半晌才动了动被烫红的指节,不自觉唤着这人的名字:“厘清……” “我在。”厘清边回答,边替那人将余下纸钱放进火盆里。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就这样依偎在一起。 火盆中的火焰跳跃着,舔舐着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 九微凝视着那舞动的火舌,与这人交握着的指尖总算有了些许温度,半晌才问起了宫外的事:“如何了?” 厘清知道他问的是帝峻,如实回答:“暂没有异动,东君和祁柒还在守着。” “嗯。”九微闭了闭眼,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厘清抚了抚那人清隽的眉眼,语气担忧:“殿下两天都没休息好了,我陪殿下小憩片刻。” …… —————————— “睡不着吗?”厘清探出左手将过背对着他侧身而睡之人揽进怀里,小声问询。 被人圈在怀里,九微索性便转身埋进对方怀里,闭眼休息。 “鹤知……”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可厘清知道那人没睡,便主动同他闲聊: “正对着殿下名字里的‘九’字……” “至于‘微’……就是见微知着的意思。” “鹤知……”厘清猜测着问出口:“是殿下还是老殿主取的?” “是帝峻取的。”九微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这样啊……”厘清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么说来,殿下和帝峻小时候也是有过一段和平相处的经历的。” “那时……他主动讲和……”九微回忆着过去,想起了他年幼之时在后山捡来最后却死于非命的那只狼崽:“厘清……” “嗯,我在的,殿下。”厘清应了下来,安静的听那人说话。 “等此事告一段落……” “等此时告一段落,我们便回天阙。”厘清替那人补全心中所想:“届时,想来那只狼崽子的长大了,也不知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好。”九微半蜷着身子,嗅着熟悉的气息,意识逐渐模糊。 “厘清……” “幼时……我养过的……” “也是狼崽吗?”厘清顺着那人的话猜测着:“那估计都有后代了。” “……没有。” “它死了……” 而后,不等厘清再问,九微自顾自说下去: “是帝峻……趁我不在……把它摔死了……就在他主动讲和的第三天……” 厘清没料到会是这样,将人搂的更紧些,不知究竟问的什么:“殿下……疼吗?” “……”九微避而不答,感受着禁锢在他腰间的力度一点点收紧,兀自沉默着。 “殿下疼吗?”厘清亲吻那人的鬓角,不厌其烦的又问了一遍。 “……疼。”九微埋得更深了一些,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好疼……” “殿下……人非草木,疼也没关系的……”厘清满含珍视意味的一遍遍亲吻那人的鬓角,告诉他:“殿下还有我……疼了……伤心了……也没关系的……” “殿下在我这里……可以不那么坚强……没关系的……殿下也见过我狼狈的模样啊……” “我们本就是彼此的盾和矛啊。” 你见过我的阴暗和狼狈, 我亦守护着你的脆弱, 我们, 本就是彼此在这世间的 壁垒和倚仗啊。 —————————— —————————— —————————— “窗涵月影,瓦冷霜华。”——出自北宋·秦观《解语花》 第194章 今我来思 冷雨不知春,点滴刺骨寒。太后灵柩下葬那天,帝峻终归是落网了。 帝峻不屑的瞧着将他和厉风包围在皇陵前的皇宫禁军,竟还能感慨一句:“诸位这是算准了我会落网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叶锦毫无怜悯之意的看着深陷包围圈的帝峻:“你当日窃取我师父研制而出的噬心蛊时,便没料到自己如今是这般结局吗?” “当然不曾。”帝峻斩钉截铁的说,甚至还能刺激对方一句:“你姐姐死得不冤,至少因为她,我知道了噬心蛊的功效。” 说到这时,帝峻甚至十分惋惜:“只是可惜……没能严刑拷打逼问出炼制之法。” “你都不知道……哈哈哈……她到死还想着要见你一面呢!” “你这个畜生!”叶锦情绪失控:“果真是你!师姐那般喜欢你,你却……” “冷静点,叶锦。”一旁的东君按住不顾一切就要冲上去和人理论的叶锦。 “若非看在你喜欢她的份儿上,我都懒得搭理她。”帝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无趣道:“大梁皇帝呢?说起来,我还没亲眼见过呢……” “不过想来,应该和你一样令人不喜!”帝峻偏头看向九微,问候一声:“你那生母,我倒是见过……虚伪至极,怪不得能生出一对讨人厌的双生子!” “把人带下去。”九微无意和他分辩什么,只吩咐下去:“带回天阙,按宫规处置。” “宫规处置……哈哈哈……”帝峻大笑出声:“那怎么行,我可是很怕疼的哦——” 话音未落,白雾四起,不少内力浅薄之人都中了招,纷纷倒地不起。 “厉风,我们走!”帝峻拉住身边之人的臂膀,准备和其一走了之。 “主上……您自己走。”厉风暴露了侧腰处的致命匕首,苦笑着说:“属下……给您断后……” “厉风上前半步挡在帝峻面前,大喊一声:“快走!” “不能放他们离开!”忠毅侯声音雄浑有力:“快拦下他们!” …… 话虽如此,但眼下雾气浓厚,周围乱糟糟的一片,哪里能轻易逮着人。 “死定了?”蒙蒙水雾里,帝峻凭着直觉摸到了厉风那处的致命伤,将深入肺腑的匕首一把拔了出来。 “还是小柒的呢……”帝峻搀扶那人靠墙坐下,摸着匕首悠悠叹息:“看来,上次的天阙山脚处对他的攻心之策没能奏效啊。” “主上……”厉风疼得满头大汗,却忍着剧痛催促人离开:“您快走啊……码头还有人在等……” “走什么?”帝峻从袖口处掏出一方帕子,扔在了他脸上,一脸坦然:“你都死定了,还走什么?” “主上……”厉风一时怔然,没想明白两者的干系。 帝峻没再搭理他,瞧着自空中溅落而下的雨珠,前一秒,失意落寞:“连老天都在帮他们……怎么就不能帮帮我呢……” “哈哈哈哈哈……”后一秒,帝峻站在水雾里不失风度的掩面而泣,“狗老天啊……当真是薄我啊……哈哈哈哈……” 雾气最终被滂沱大雨浇灭,厉风因失血过多而亡,帝峻的华服锦缎也满是水渍,再也擦不干净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帝峻弯腰捡起地上血迹斑斑的帕子,郑重的搭在厉风冰冷的尸体上,嘴里还念叨着: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我这一生……也就得你这么个忠心耿耿的侍从一路相护……”帝峻收了笑意,面色怅然:“这一点……我还是要感谢我那个不知所谓的父亲的……” 帝峻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撤走禁军,以及仅留下来的两个人,语气平平:“你们留下来看我笑话?” “那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不及厘清说话,帝峻举起手中被大雨冲刷的锋芒毕露的匕首,喃喃自语: “现在看来……我这个人呐,就算是死,那也只能死在我自己手中。” “好弟弟,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临死了,你便愿了我一个心愿。” 无需帝峻明说,九微已然知晓他的意思,半晌才答应下来:“……好。” —————————— —————————— —————————— “日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出自先秦·佚名《采薇》 第195章 雨雪霏霏 七八岁时,有一天,帝峻突然主动找到九微言和,也就是那三日,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兄弟情谊。 第一天,两人一起听了老殿主给他们讲的故事。 说啊,人死之后,便是油尽灯枯,该是落叶归根。不然,就会不入轮回,不得超生。若是彼此情真,亦可互许来世。 也是那天,在两个人私下里都认为,他们得到了一视同仁的父爱。 第二天,两人稍稍放下芥蒂,彼此为对方互取了约定好的等将来他们长大之后一起闯荡江湖之时所用的化名。 也是那天,两人在后山之中捡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狼崽子,一同带回去养着。 第三天,帝峻毫无征兆的撕破了脸皮,将那捡回来的狼崽剖膛破腹,扔在在九微脚边,扬言两人不共戴天。 也是那天,两人都从父亲那里得知,原来对方就要修习九幽玄境,为来日成为新一任天阙之主作准备了。 ……不共戴天。 年仅七岁的两人在尚且不知这四个的份量有多重的前提下,背道而驰。 向往自由的少年,最终长留天阙,另一个则亲手弑父,叛离天阙,不知所踪。 终其一生,帝峻都不知道,九微那天是去恭贺他可以修习九幽玄境的。 而终其一生,九微也不知道,明明就是对方要继任天阙,为何还要弑父叛逃。 …… 更不会有人知道,当日对两人说出这番话的老殿主只是单纯的对他们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希望两人可以戒骄戒躁,好好修炼。 —————————— 也许是命运使然,两人走到了如今这般你死我活的这一步。 “传令,派人将他们带回天阙,就葬在……老殿主身旁。” 九微拿过厘清手中握着的竹骨伞,走到气息已绝,两相依偎着的两人面前,为其遮去雨雪霏霏。 …… —————————— “忠毅侯,小侯爷。” 从皇陵行至城门的马车缓缓停下,厘清探窗看去,一时无言。 “……苏公子可否下来一叙?”这话,是忠毅侯说的。 厘清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才答应下来:“自然。” 城门口,厘清僵硬着脊背说:“忠毅侯有话不妨直说。” “孩子……你恨我吗?”忠毅侯也是神情局促,踌躇着问出口。 “至少……”厘清瞧着对方那身铠甲,温和一笑,实话实说:“此刻是没有的。” …… “爹,你就和苏兄说了一句话啊!”谢蕴之注视着马车汇入人流之中,很是不解。 明明是特意向陛下揽下去皇陵的捉拿贼人的活计,就是为了见一见那谁。 怎么到头来就说了一句话啊! “哼!你这逆子,还不赶紧回府去看看你娘!”忠毅侯对他就没好气可言,骂他:“一天天的,丢人现眼!” “我今天可什么都没干啊!”谢蕴之不服之余,还十分委屈:“一天天的,爹不疼,娘……娘还把我忘了……” “你在那嘀咕什么呢!”忠毅侯回头看他:“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哎哎,就来!” —————————— 苏府里—— “殿下你说……”厘清盯着那幽幽烛火,百思不得其解:“帝峻对厉风……也是我对殿下这般吗?” “不知。”九微闻言侧目而视,见这人神情郁郁,又思忖片刻才道:“他大概……只是物伤其类。” “可是他们都以血为祭了啊。”厘清也不知为何这般在意这个问题,如同中邪一般:“我不记得在哪里看过的,但我就是记得……” “待一人死后,歃血为盟,便可献出阳寿为祭,留待来世相见。” “你试过?”九微既然问了,厘清便也答:“没有。” “但是,若是殿下死在我前面,我大概……应该说是一定会这么做的。” 九微却不赞同:“太过虚无缥缈了。” —————————— —————————— —————————— 第196章 莫知我哀 “那看来,殿下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厘清托腮凝望着那人也许是因着烛火之故柔和不少的眉眼,便忍不住要动手动脚。 “并非不信,只是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罢了。”九微只一眼便能瞧出这人的心术不正,却什么都没做。 果然,下一刻,袖口便被这人扯住了。九微垂眸去看,厘清干脆与那人五指相扣。 “新的一年,还没来得及祝殿下岁岁常欢愉,万事皆胜意。”厘清情难自禁,克制着凑到那人跟前,亲吻那人清隽舒朗的眉眼。 “此情此景……”厘清轻易不愿与那人拉开距离,催促着:“殿下不说些什么?” “……平安就好。”九微对此人要求不高,只要朝暮得见,年岁无虞便好。 明明到此,便没什么好聊的了,但厘清迫切的想和那人再说些什么、聊些什么,以证明些什么。 “所以,竹安就是这么来的?”厘清没话找话,想起对方尚没来得及亲自告诉他的表字,一时幽怨无比:“殿下当时,也是想着要属下此后,顺遂平安,节节高升。” “想着……待属下及冠便放手,是不是?” “殿下怎么就那么想和属下保持距离,放属下自由?” 九微:“……”为何说着说着就能翻起旧账? 九微主动与其拉开距离,屈起指节敲了一下这人的额头,神色淡淡:“不要得寸进尺。” ……明明此前都讨论过这个问题了,甚至可以说都折腾过了。 “哦。”厘清便住嘴了,一路跟随那人去了内殿。 …… 夜色浓重,寒灯凝照,层叠纱幔之后人影绰约,睡意昏沉。 “殿下……”厘清自知此刻不该做什么,却实属难以心安,感觉不真实。 但这种时候,又不愿意提及那些糟心事,破坏两人之间难得的温情时刻。 “……睡。”彼此相顾,脉脉不得语,许久,九微主动靠了过去,同他相拥而眠。 …… —————————— 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 次日一早,满芳庭里,东君和厘清正在商量如何处理帝峻留下的烂摊子。 “叶锦,昨日来过。”东君方才手中的名册,见厘清疑惑不解的看过来便道:“验尸。” “他是怕帝峻诈死?”厘清无语 问起了结果:“所以,验出什么了吗?” “帝峻体内亦有噬心蛊的余毒反噬。”东君如实相告:“想来,这些年,他也饱受折磨,不能自已。” 不能自已…… 能让这样一个留有底牌,尚且能说死就死的疯子都控制不住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多年以来,日夜不辍的嫉恨不甘,还是对厉风之死的耿耿于怀,亦或者是如殿下所言的那般物伤其类? 只是,成事不说,逐事不谏,何况人已经死了,更无从考究。 “他的噬心蛊,和叶锦的师姐文清有关吗?”厘清对这些往事并不了解,甚至可以说一无所知。 南禅子当年炼制出三只噬心蛊,一只在叶锦的师姐叶文清身上,一只毁在他手里,还有一只却是在罪魁祸首的心间留存多年。 如此这般,怎么不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呢。 …… “殿下的意思是,帝峻已死,既往不再咎,那些跟随帝峻的反叛者,按照阙规处置了便是,也不必无谓苛责。” 厘清看向那份名单上的人名,其中不乏一些江湖势力,更不缺王公大臣,牵扯之广,若是深究,恐怕难以收场。 可越是如此,就更令人唏嘘。这般实力……怎么就能说死就死呢? 心死大于哀莫,也不过如此了。 —————————— —————————— —————————— “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唐·赵嘏《春雪》 “成事不说,逐事不谏,既往不咎。”——出自《论语·八佾》 第197章 终须一别 满芳庭内,谢蕴之猛的一拍桌面,瞬间没了听曲看戏的心情,质问对方:“你真的要走啊?” “嗯。”反观厘清就要淡定许多,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人斟酒。 “何时走?”谢蕴之见其如此坦然,便知没有转圜,只得又泄气的坐回原位。 “明天……或者后天。”厘清观其太过气愤便又改了口。 “那来得及。”谢蕴之朝他友好一笑,拉着人朝包厢门口走去,“事不宜迟,赶紧的。” “去哪儿?”厘清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动。 “你说呢?”谢蕴之神情自然的说下去:“不是你都要走了,就真不去见见她啊?” “不必。”厘清婉拒了,“她……见到我,病情只会加重,没有任何益处可言。” “可是……” 眼见谢蕴之还欲再劝,厘清直言不讳:“谢小侯爷,凡事不必强求。如今这般,已是很好。” 长公主的心病既因那丧命于战场的孩子起,便也该到此为止,何必徒惹风波。 “你不会觉得难过吗?”谢蕴之一副伤春悲秋的情态,试探着为其打抱不平:“她明明也是这世上,最不该将你遗忘之人啊。” “你没有选择,却要为我……不,是咱爹的抉择付出代价。”谢蕴之说着说着倒是把自己说激动了:“你才本该是京城一霸啊!” 厘清:“……” “倒是不必如此。”厘清对此敬谢不敏:“我志不在此间,而在天阙。” “嘁,说得冠冕堂皇的,你分明就是志在那人。”谢蕴之算是看出来了:“你和那谁,你们之间绝对有猫腻!” “没大没小。”厘清屈起指节去敲对方的脑袋,端起兄长的架子教育他:“怎么说话的。” “错了错了……”谢蕴之抱头鼠窜的间隙还不忘恭维:“你们情比金坚,你们天生一对,这总成了!” “这还差不多。”厘清厚脸皮的认下了这句话。 “噫——”谢蕴之故作嫌弃,一提到那谁,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 —————————— 月华殿内—— “你要走了?”凤鸣这几日风寒未愈,难掩憔悴之色。 “大概后天,便会离开。”九微算了算时间,估摸着明天走不了。 “这样啊……” 大概是瞧他面色过于苍白了些,本不欲多管闲事的九微才出言相劝:“关于你的咳疾,虽说难以根治痊愈,但并非没有缓和的余地。” “我知道。”凤鸣微微一笑,嗓音难得的清新洒脱:“往后,我自当保重身体。” 往后……那之前呢? 九微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只是,在面对眼前这个血缘上的兄长之时,现在的他做不到无动于衷:“那名影卫来找过我。” “谁……你是说楮墨?”凤鸣一瞬反应过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来做什么?” “那天,太后所为,厘清事先收到了消息,只是这到底是宫闱之事,他不好插手。”九微点到为止。 那日赏花结束后,太后被人下了面子,自是不甘心就此轻轻揭过。 月华殿这边有厘清守着,太后做不得手脚,便把目光投向了凤鸣身上。 皇宫守卫森严,可她到底是一国太后,想做什么还是轻而易举的——掺在皇帝膳食里的春风一渡,便是最好的证明。 太后意欲借春风一渡的药效,逼迫凤鸣与那贵女成事,好借机左右皇后人选。 厘清收到消息时饭菜已呈上御桌,他不好插手,是以便通知了在宫外办事的楮墨,至于后续如何,便不归他们管了。 “多谢。”凤鸣诚心道谢。 “他找到我,是希望我可以答应,在皇宫里多留几日。” “所以你这些日子才……”凤鸣反应过来,原来竟是如此吗? 九微如实相告的同时也提醒对方:“这不是一名影卫该做之事。” 即便目的还是为了凤鸣着想,可那不该是一名影卫该做之事。 凤鸣沉默了,半晌才启唇说道:“他……总归不会害我的。” 这偌大的皇城,旁人他无法评判,但至少他确信,这个人是不会伤他的。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九微能看出他对那人的信任和在乎,也无意戳穿什么,只提醒:“若非心甘情愿,最好不要轻言改变。” “……我记下了。”两人一来一回打着哑谜,揶揄反问:“心甘情愿?” 这话,九微只当没听到,下了逐客令:“你该走了。” 凤鸣不解,还欲再说些什么,只是下一刻便也听到了殿外传来的脚步声。 这种时候,毫不避讳的出现在这里的,也就只有一人了。 凤鸣便起身告辞了,毕竟总不好搅了人家夫妻……应该说是夫夫之间的温存小意。 ……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城外十里地,凤鸣和楮墨站在长亭之下,目送车马远行。 “陛下为何不多留他们几日?”楮墨冷着一张脸询问。 “没必要。”凤鸣瞧着远处的滚滚尘烟,脚步一转,朝来时之路一步步走着。 这条路,是他选择的,他就没道理不沿着这条既定之路,走他要走之路,守他要守之城。 同样的,江湖与庙堂,相隔岂止千里,那人亦有他的路要走,责任要担。 何必强留, 彼此安好,便已足矣。 …… —————————— ——————————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出自元代无名氏《马陵道》 第198章 游湖赏月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回到天阙不过两日,厘清就计划着要和那人四处转转。远的暂时去不了,近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夜,厘清踏着月色推门而入,牵起那人的手就往外走。 ……瞧着倒是兴致盎然的样子。 九微便敛下眸光,低头瞧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半晌才问:“去哪儿?” 厘清笑着回头,对那人说:“趁月朗风柔,扁舟一棹,得见绿波渺渺,花影珊珊,岂不快哉?” 山下马车之上,厘清抱着那人亲亲蹭蹭,满心眷恋的样子。九微避了避这人过于热烈的气息,直言:“不要胡来。” “深夜游湖而已,殿下想什么呢?”厘清倒打一耙,言辞之间也很是正经。 九微不欲拆穿这人的用心险恶,兀自闭目养神。 …… ——————————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你自己喝。”小船上,九微寻了个地方在这人对面坐下,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被看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话语间,厘清干脆倒了两杯梨花白递过去一杯:“今年新酿的梨花白,殿下好歹尝一尝。” “不过不急于一时。”厘清以手撑着船面,抬头望向天空,诚恳建议:“这里的星空很美,殿下可以赏完再喝。” 这人……就差直接说他的酒量差了。 九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也不再推拒,自顾自地探手将那杯酒拿在手中。 梨花白……还是今年新酿的,应该不会那么容易醉? …… —————————— 且倾佳酿,月波同泻。 “我也前几日偶然发现这里很适合观星的。”同人安静赏了会儿漫天繁星,厘清反手枕着胳膊,侧目去瞧那人,“殿下觉得如何?” “……不,如何。”九微低估了酒的度数,也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此刻酒意上涌,很是气闷。 厘清听出那人话音里的停顿,又瞥见了那人手中已经空了不知多久的酒杯,一时哭笑不得:“都说了让殿下等会儿再喝的。” “厘清……”九微晕的厉害,不自觉扶住了船帮,嘴里念叨着这人的名字。 “殿下喝了几杯?”厘清瞧着那人也不像是只喝了一杯的样子。 “一杯……”九微重复呢喃着,见人靠过来了,便主动搂住了对面之人的脖颈,“我只……只喝了一杯。” “嗯,我知道了。”厘清忍着笑意,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所以,不管是什么酒,不管酒意浓不浓,都是一杯就醉啊。 “厘清……”九微蹙着眉头,撑起身子与这人四目相对,语气不满:“你嫌我……酒量……不好……” “没有。”厘清揽着那人肩头以防止那人栽下去的同时,果断喊冤:“属下可从没有这么说过。” “你有……”九微醉的不轻,晕的也厉害,却还是认定了对方就是在狡辩,气得不轻:“你,就是有!” 喝醉了的殿下似乎总是要比平日里要直白上许多,很是……可爱。 不过这话厘清可不敢当真那人的面说,听了那人的控诉更觉好笑,便将人揽进怀里,准备划船返回了。 本就是带入来观星赏月的,现在好了,人都醉了,还看什么,不如就此打道回府的好。 …… —————————— “厘清……” 木浆划过水面,掀起的水声不足以吸引醉酒之人的注意力,那人还是无可避免的关注到对方的那一双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九微挣扎着挺直脊背,去触碰与他气息纠缠不清之人的眉梢眼尾。 “只是眼睛?”再次听着这等类似的言论,厘清便停了划桨的动作,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问。 毕竟,对方似乎只要一喝醉,就只会情难自禁的抚摸轻触,直言喜欢他的这一双瞳眸,而不是喜欢他这个人。 为此,厘清很是挫败,也不是没有在对方清醒之际问及这个问题,可从来没有得到过明确的答案。 “殿下再再好好看看。”厘清抬起手覆在那人手背上,示意对方再好好看看:“真的只有眼睛好看吗?” 九微便眯着眼细细端详了许久,重复:“……我喜欢……” 真的很喜欢啊…… —————————— 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殿下再说一遍……喜欢什么……” 湖心一点舟,船头和船尾挂着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与月光相互映衬,如同点点星光。 “殿下怎么能只喜欢……” 微风吹拂,水波荡漾,船头的灯笼随着小舟的摆动而轻轻晃动,灯光在水面上摇曳生姿。 “没有……喜欢的……” 月夜寂寥,静谧无声,只除了湖水拍打船舷而掀起的涟漪和船舱里偶尔传来的低语。 …… —————————— —————————— ——————————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出自宋·苏轼《阳关曲·中秋月》 “趁月朗风柔,扁舟一棹,绿波渺渺,花影珊珊。”——出自清·顾太清《沁园春·桃花源次夫子韵》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出自唐 · 白居易《江楼夕望招客》 “被看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出自唐·白居易《杭州春望》 “且倾佳酿,月波同泻。”——出自清代·杨芳灿《翠楼吟 》 “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出自宋·苏轼《贺新郎·夏景》 第199章 满船清梦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后半夜,残月如钩,寒气愈发浓重,酒意散了大半之人低垂着眼帘,拾起指节虚拢着披在肩头的外衫,不曾施舍给某人半分眼色。 厘清自知做错了事,此刻不敢声张,只能耷拉着脑袋,偷瞄着那人半晌才有所动作,缩了缩身子,借此掩去了足踝间系着的赤绳。 眼见着那人不肯搭理他,自顾闭着眼消解酒意,于是乎,某人就仗着那人心软,试探着挪动了半步。 果然,在听到细微的声响,九微便睁开浅淡的眸子冷静与其对视。 某人便凭着一贯的装乖卖巧,,一步步缓慢挪动过去,成功让那人应允,靠在自己肩头小憩片刻。 却不知,那人却无端气闷,苛责自己还是如此不争气。 但凡对上那双瞳眸的主人,便是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 九微在满船清梦之中,笑得清浅柔和。 可是,那双瞳眸太过赤诚、热烈,一如初见之时那般干净、纯粹,叫人如何忍心呵责? 罢了,罢了, 红尘十万丈,凡人百年, 总归割舍不下, 他便不同这人计较好了。 …… ——————————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 山下总堂里,厘清拎着食盒回到小院,沿着青砖铺就的小路漫步而来。 推开房门,便见那人披着单薄的外衫,微微偏头撑着手肘,倚靠在窗台边,宽大的袖袍随风飘摇,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走近了些,便会发现,对方呼吸平稳,阳光透过薄薄的帘幕披散在那人肩头,就连一向清寒的眉眼都柔和不少,让人不禁想要靠近一点,感受那份平静与温暖。 事实也确实如此,厘清见之心软的一塌糊涂,便轻手轻脚放下食盒,在那人跟前蹲下,用眼睛虚虚描摹着那人如玉的容颜。 见那人眉头细微的拢起,难掩倦怠之意,厘清心虚极了,难得的自我反省。 似乎自打回到天阙以来,这些时日他总是过于闹腾了些,频繁折腾于那人…… 明明昨晚本来只打算带人去观星赏月的,结果后来…… 咳,厘清暗自想,实乃酒色误人……也不能只怪他色迷心窍的。 “咳,殿下醒了啊……”回过神来厘清猛然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然睁开双眸正细细审视着他。 嗯……虽说不欲与之计较,但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 是以,九微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等人下文。 “那什么……殿下饿了吗?”厘清没话找话,心虚惭愧之余不自觉扯住了眼前的那抹衣衫一角。 九微没有说话,持续盯着这人瞧,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你最近过于心浮气躁了些。” “错了。”厘清麻溜认错,贴心的为那人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言辞恳切:“属下日后一定戒骄戒躁,恪守本心,尽职尽责……” —————————— ……说的倒是好听。 不过这话,九微是不信的。喝了几口茶润润喉,却不再深究下去,只道:“白绫,还我。” 闻言,厘清心念微动,却是如何也不肯归还昨夜缠在那人腰腹间的那抹白绫,一口咬定:“没有。” “没有?”九微与其四目相对,偏生这人嘴硬的厉害,瞎话张嘴就来:“说不定掉湖里了。” “当真?”九微便又问了一遍,厘清犹疑一瞬,避其目光,小声坚持:“自然。” ……很好。 九微险些被气笑了,屈起指尖在这人额间弹了一下,有意所指:“回去之后,便将那木盒烧掉。” “……我给。”厘清不是很甘心的将那抹缠着他腕骨处的白绫解下来双手奉还,“我还给殿下还不出吗?” “你……怎么能……”目睹全过程的九微一时语塞,耳根烫得不行,“怎么能……” 荒唐,简直荒唐! “烧了!”九微没脸直视此人手中的白绫,更不好去碰,语气难得强硬:“拿去烧了!” 瞧出这人还想去别处,九微气结:“就在这里烧!” 自知这是糊弄不过去了,厘清却不好再辩解什么,当着那人的面将那根白绫烧成灰烬。 这怎么说……他总不好告诉那人,他其实昨晚有趁着那人熟睡之际,谨慎的揣着白绫悄摸溜下了床。 咳……然后呢,他就躲在屏风后面,摸黑将那打着死结,还不知为何皱成一团的白绫,给一点点抻平捋直了,洗得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啦! ……唉,可惜了tt —————————— —————————— ——————————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出自宋·李清照《南歌子·天上星河转》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出自出自宋·晏殊《踏莎行·小径红稀》 第200章 冒雨回阙 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柳外飞来双羽玉,弄晴相对浴。 “下雨了……” 翠帘高卷,凭栏远眺,得见而远处几片淡淡的云,一江静静的水,半山笼罩着烟雾的树。 “我本还盘算着今日和殿下一道在山下闲逛一番的。” 彼时,厘清正与那人并肩而立,站在檐下共赏眼前空灵迷蒙之景。 “下次。” 九微对此倒是不甚在意。 只是,若非今日下雨,他倒是想去后山看望那只放归野外的狼崽子。 想来,现今也该长大了。 …… “殿下在想什么?”厘清反手倚靠着栏杆,侧目而视。 “在想……”话一出口,九微便觉出不妥,不欲再言,但最后还是经不住某人胡搅蛮缠,便只好和盘托出:“不知那只狼崽现今如何了。” 厘清:“……”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可还行-_-|| “殿下跟我在一起,竟还有心思去想一只狼崽吗?”厘清语气幽怨,去扯那人的衣袖晃荡着。 “你此前答应过我什么?”九微任由他晃荡着袖口,淡淡反问。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毕竟都许诺过那人了,厘清也不好反悔,只好咬牙认下。 “自是答应过殿下,不和那狼崽一般见识。” 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九微瞧来又好气又好笑。 事到如今,这人竟还再同那只小狼崽子暗中较劲…… 是以,不管怎么说,九微都该夸上一句的:“嗯,你乖。” …… —————————— 日暮春山绿,我心清且微。 岩声风雨度,水气云霞飞。 日暮天寒,山路湿滑,九微和厘清两人却冒雨进山,一路返回了天阙。 “殿下,公子。” 水榭里,绿筠已经恭贺多时了,见两人相携返回便适时上前几步递上了干燥的毛巾和驱寒用的姜汤。 “那狼崽子呢?” 两人内力深厚,一路上倒也都没怎么淋湿,厘清草草擦了两下后便问起了那小狼崽子。 “嗷呜——” 厘清口中的小狼崽子……哦不,应该说都已经成了一匹威风凛凛的狼王了。 “你给我松嘴!”厘清说动手就动手,内力凝聚于一点,便冲那皮毛油光水滑的狼王脑门上弹,也是气得不轻:“不许你拽殿下的衣袖!” …… —————————— 寝殿里—— 九微沐浴归来瞧着某人正和狼王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输的画面,哭笑不得。 “嗷呜~” 狼王嗅到熟悉的气息,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以示不满。 “别动!”厘清当即毫不留情的镇压了它的动作,认命的拿起地上半干的毛巾继续给它擦毛。 “嗷呜——”狼王还欲再动弹,厘清也不废话,直接上手:“闭嘴,擦完你愿意上哪就上哪去。” “但是不许赖在寝殿里不走! “嗷呜!” “叫也没有,反正就是不许赖账不走!” “嗷~呜~” “闭、嘴!” “要不是你……我和殿下怎么会冒雨回来……你老实点……” “嗷——呜——” “没完没了了是……别叫了!” …… 九微就这么静静瞧了一会儿后不动声色的掩去嘴角那抹清浅的笑意,示意侍候在一旁的绿筠带着狼王离开。 绿筠行礼后按照九微的指示接过厘清手中的毛巾领着狼王离开了。 临走前,狼王还不忘示威似的凑到九微身旁哼哼唧唧,九微便迟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嗷~呜~”于是,狼王便心满意足的跟随绿筠离开了。 …… —————————— 厘清被溅了一身水渍,不得不重新去沐浴更衣,待他从后殿返回之际,九微已然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殿下?”厘清放轻脚步走上前,在确认那人确实只是太累了之后,便索性打横将人抱起径直往床榻而去。 “厘清……” 九微被这人的动作惊醒,只是为时已晚,索性就闭口不言,安心待在这人怀里,一路被抱回了内殿休息之所。 “殿下……你偏心……” 层叠纱幔之后,九微被人拥了满怀压在身下亲吻,睡意顿时散了大半。 “这倒是……确实。” “殿下!” 在那人满是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九微拾起指尖覆在这人后背轻拍几下,示意眼前这个意欲逞凶安分些。 “这不是偏私于你吗?” 一句话,某人瞬间没了嚣张气焰,顺着那人的意思安分的翻身躺在了外侧,心满意足的搂着人闭眼休息。 “嗯,殿下说的对。” 半梦半醒之间,九微听到这人的附和声,很是无奈。 这个人啊…… 当真是幼稚的可以。 —————————— —————————— —————————— “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柳外飞来双羽玉,弄晴相对浴。”——出自唐·韦庄《谒金门·春雨足》 “日暮春山绿,我心清且微。”——出自唐·储光羲《寻徐山人遇马舍人》 第201章 白首之约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春日里,山花烂漫,尤以桃花开得最盛。是以,厘清便心血来潮要学酿桃花酒。 只是,这人一贯笨手笨脚,酿不出酒也就算了,竟还将此事赖给了刚从后山打猎回来的小狼王。 小狼王哪里会乐意,当即便嗷呜着扑了上去,要同这人决一死战。 “嗷呜~” 却见厘清指尖凝聚起一簇内力,还没弹出,小狼王只能憋屈的俯首称臣了。 厘清便笑着转身,走到凉亭下挨着那人坐下,扯着那人衣袖晃了晃,倒打一耙:“殿下,它咬我。” “嗯,看见了。” 九微敷衍了一句,垂眸继续比照东君送来的酿酒方子一步步进行下去。 厘清便不再捣乱,站在一旁替那人有意无意的遮掩着强光,帮人打下手。 而小狼王则趴在桌边哼哧着打了个喷嚏,警惕的巡视周围,而后便悠闲的趴在暖阳下发出一阵又一阵低沉而有节奏的呼噜声。 春日将暮,乱红如雨,青丝渐生银发,二人相携而去。 …… —————————— 夏至一阴生,稍稍迟漏移。 月华初上海棠枝,断崖旁两人相对而坐,一壶酒,一盘棋,清风蝉鸣,好不惬意。 “落子无悔。”九微无奈出声制止了某人愈发得寸进尺的悔棋行径。 “殿下……” 论及棋力,厘清是并不如九微,眼下这局面,若非九微刻意所为,厘清俨然一败涂地。 “……重来便是。”架不住这人的目光,九微抿了抿唇,只好各退一步。 厘清便落下一子,局势一息之间彻底反转,再无转圜。 世事如棋局, 一朝心软,换得一世相守。 厘清看得分明,亦笑得开怀得意:“殿下,我赢了。” 棋局已定,九微亦低声轻语:“嗯,你赢了。” …… ——————————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殿下,回头。” 天色已晚,眷鸟当归,九微心念微动,于回廊里转身,得见朝暮相思之人站在灯火阑珊之中,眸色清亮如初。 “殿下,我很想你……” 明知故问,无赖至极,可于交颈拥吻之中,九微却红了眼眶,答曰:“既已归来,何来相思成疾。” …… ——————————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廊下青衫,虽已腰背不似年少之时那般挺直,却依旧神清目明,站在红梅树下挑挑拣拣,意欲折枝赠佳人。 “嗷呜~” 炉火正浓,年迈的狼王正惬意的依偎在那人脚边,时不时打着呼噜。 “父亲,爹爹……” 厘清捏着那梅枝正欲向那人卖乖讨巧,突然有一眉眼间清隽之气与那人几乎如出一辙的小孩跑了过来。 厘清下意识抬眼去看…… —————————— “是梦啊……” 厘清睁开眼睛,一时怅然。 “梦到了什么……”九微不知就这样瞧了他多久,见这人似乎是呓语出声,便问他。 “殿下……” 厘清便攥着那人衣襟凑了上去,迫切的同人痴缠亲昵着。 “我做了一个梦……” 可当亲吻都不足以填补欲壑之时,索求无度,就变得顺理成章。 “……梦见了什么……” 九微呼吸一滞,勉强缓了过来,却始终不懂这人为何一觉醒来心绪翻涌如潮水般向他侵袭而至。 “我梦见,春日里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棋子闲敲,对饮共酌……” “梦见,鸿雁高飞,倦鸟归林,相思成疾,还有……” “……什么……” 眼见,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厘清吻过那人清隽眉眼,眼里满是艳羡与不甘。 “我梦见……殿下与我白首不曾相离……喜不自胜……却又心生嫉恨……发了疯的嫉恨……” “混账……”九微便骂他,这人,分明就是蓄意折腾,哪来这么多借口。 ……哪有人会嫉恨自己的, 这人,简直混账透顶了。 “可我就嫉妒,发了疯的嫉恨梦里的那个人,他凭什么就能和殿下白头到老,还……” 想起梦里那个和殿下气韵神似的雪团子厘清就更气,双目猩红,几欲发病。 千言万语尽在心头,欲与那人一一细说,攥着那人的命脉所在还嫌不够,厘清委屈的不行。 “我也想和殿下共赴白首之约的……”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啊…… 这个混账玩意儿啊,想来还真是气昏了头……不然,怎么就这般冥顽不灵呢? 此生固短,可白首之约, 还是要慢慢来啊。 —————————— —————————— ——————————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出自唐·周朴的《桃花》 “夏至一阴生,稍稍迟漏移。”——出自唐·白居易《思归(时初为校书郎)》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出自两汉·刘彻《秋风辞》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出自宋·王禹偁《黄州新建小竹楼记》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出自宋·吴文英《浣溪沙·门隔花深梦旧游》 番外be线一 野旷云垂黑,山高雨骤昏。 马车里暗沉无光,九微动了动僵硬涩滞的指尖,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调令天阙所有人,即刻赶赴烁阳,不得有误。” “活要见人,死……” 话还未尽,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众人的欢呼:“找到了,找到了!” 轰隆—— 一阵沉闷的雷响,照亮了半个马车的同时,外面的众人也几乎陷入了沉默。 不过半晌的功夫,九微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马车里,光影摇曳几下便彻底没了踪迹,九微扶着马车壁,整个人如同陷进深渊泥沼中,呼吸不畅,动弹不得。 “殿下……” 绿筠眼见着九微从马车里探身出来,白衣瞬间被暴雨凌虐。 “九微……”叶锦实在不忍,上前一步想要拦下那人,站在一旁的东君冲他摇摇头,示意没用的。 眼下,无人能拦下那人。 凄风暮雨之中, 九微所到之处,众人退避。 …… —————————— 废墟之下,一道血肉模糊的身影静静躺在残砖断瓦中,尸身冰凉,早已没了声息。 “厘清……” 浓重的血腥气即便是在大雨之中依旧扑面而来,九微指尖颤抖,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近乎失声。 荒烟孤芜,寒意彻骨,泪染衣襟尚不自知。 “你……你说你……”九微很想提高声调质问他,最后发出来的却只是气音:“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暴雨肆虐,他已明晰, 不会再有人回答了。 从今往后, 都不会再有人回答了。 九微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也不在意什么脏污,便将人搂进怀里,轻抚着这人僵直的脊背:“别怕,我带你回家。” 彼时, 电闪雷鸣,倾盆而至, 九微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于他而言, 他究竟失去的是什么。 这世上既没了厘清,那么从此刻起,活下来的便只是避世而居、七情淡漠的天阙之主,仅此而已。 …… ——————————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厘清死了三天,九微便守了三天,滴水未进,直至马车一路回到天阙。 “下葬?!” “不行!”后山冰室石门前,叶锦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率先持反对意见:“九微,你不能那么做!” ……怎么就能, 一点念想都不给自己留呢! “殿下,不妨就将行以冰封之法,暂存于此,也不失为……”东君也在试图改变那人的意志。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九微周身寒凉之气愈发浓重,石门轰然落下,隔绝了众人。 是时候,做最后的告别了。 冰室里,黯淡无光,四角冰封,尚有回音。 “厘清……” 九微守在冰床前,白绫早已取下,可眼神却始终没有聚焦。 “我看不见你……” 事到如今,他早已不在乎内力反噬了,掌心寒气涌动,如蛛网一般向四周逐渐蔓延开来。 “咳咳……” 沉默良久,九微突然呛咳出声,随即不甚在意的抹去唇角的那抹鲜血。 “你瞧……下雪了……” 寒气在密闭空间里四散开来,于盛夏之际结出漫天霜花。 “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头。”额头相抵间,九微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白首之约,我既应允,便不好食言。” 如今这般,便也算圆满…… —————————— “我本不信鬼神之说……于我而言,那些……太过虚无缥缈……” “可若是你……我便也信一回。” 九微割破手掌,任由鲜血淋漓,亦拾起这人的左手划破,同其十指交握。 “以血盟誓,若有来世,我与你,定有相见之期。” 此前, 他有多自负骄矜于, 事在人为,而人定胜天。 “诸天神佛在上,信徒九微,愿以阳寿为祭,惟愿来世再与其相见,至死不悔。” 那么此话既出, 无神论者,为爱求神, 他就该有多虔诚、卑微。 …… —————————— —————————— —————————— “野旷云垂黑,山高雨骤昏。”——出自明朝·祝守范《急雨》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出自宋代·贺铸《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 番外be线二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尸身下葬那一日,和风暖阳的,挺好。 九微以未亡人的身份,亲自为其扶棺引灵,东君叶锦等人则执绋在侧,一路送到断崖后的竹林里。 “等等……” 棺椁下葬的前一刻,九微骤然出声,半晌才有所动作,克制的抬起指尖,触碰冰冷的棺面。 “好了……继续……” 竹林深处,清幽寂寥,竹影摇曳间得见一人白衣素缟,眼覆白绫,人影消瘦。 “厘清……”九微神色平静说着违心之言:“而今别后,此生不复相见。” 往后,我便不好来看你了。 “所以……”倒完一整壶离人醉,九微轻言呢喃:“别回头,往前看。” 黄泉路,奈何口, 无需徘徊,更不要留恋, 走你该走的路。 “此生,是我薄你。” 若有来世,我必偿还。 “但此生既了,你……你就乖一点……听话些……” 情深至此,即便是这世间冷清冷心之人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乖崽……旁的暂且不论……只这一点……你得听话……” 我宁愿 你无挂无碍,投胎转世, 也不要 你孤魂野鬼,不入轮回。 “……算我求你……” 我圆你白首之约, 你便也应了我此番恳求, 方可不亏不欠, 如此这般……甚好。 —————————— 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 此前为短暂恢复内力,九微已然辅以药石两日,而后又不顾反噬,强行催动内力降下一场霜雪,终是伤及根本。 九幽玄境,阴寒霸道,即便有叶锦这个神医医治,反噬其主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从竹林坟冢里出来后,九微便断断续续的昏睡着,数日不醒。为此,可愁坏了叶锦。 “老天保佑,你总算醒了!” “咳咳……”九微强撑着病躯靠坐在床头,衣衫单薄,苍白憔悴,难掩落寞:“我睡了多久?” “十天半个月,我差点以为你……”叶锦住了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什么……你饿了吗?” 九微掩唇轻咳,思绪混沌……原来竟已过半个月之久了吗? “瞧我这脑子,这么多天水米未尽,自然该饿了……” “你等着啊……我去叫人做饭哈……” —————————— 薄暮远岫茫茫山,细雨微风淡淡云。 一日傍晚,九微从东君口中得知了帝峻的死讯。 彼时,那人正坐在后殿檐下,隔着迷蒙烟雨,无言望向断崖对面影影绰绰的森然竹林。 听说,帝峻死之前,本有机会逃走的,可不知为何,他最终却选择了自刎于剑下,倒在了此前在永安城里九微曾见过一面的那个影卫身旁。 “帝峻临死前,希望殿下可以了他一桩心愿。” 东君始终站在离九微几步之遥的距离,不曾逾距。 “咳咳——” 风摇翠竹响,九微受不得寒呛咳出声。 对于帝峻死前遗愿,九微不予置评,亦不干涉其中。 这已是他仅存的一点仁慈了。 —————————— 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东君……”九微勉强止住咳嗽,低哑出声:“你说,他是不是怨恨于我,所以才不肯轻易入梦。” 那个他,是谁, 早已不言而喻。 东君望向那人日渐消瘦的背影,而后垂下眼帘盯着地面,徒劳安慰:“许是,公子也希望殿下往前看。”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此生无缘,该向前看的, 又何止故人? …… —————————— 疏窗细雨,夜夜孤灯。 九微垂首端坐在窗前,双目空洞尚无聚焦,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平面的画像。 “咳咳……” 半晌,那人才端起早已失了热气的药碗,仰头饮尽碗中苦涩难言的汤药。 今生虽无望亲见, 不管怎么说, 总还是要见一面的, 哪怕只是隔着一纸小像, 相顾无言,那也是好的。 …… —————————— —————————— ——————————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出自宋·苏轼《西江月·照野弥弥浅浪》 “风威侵病骨,雨气咽愁肠。”——出自南唐·李煜《病中感怀》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出自唐·元稹《酬乐天频梦微之》 “薄暮远岫茫茫山,细雨微风淡淡云。”——出自宋·李清照《浣溪沙·小院闲窗春色深》 “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出自清代纳兰性德《采桑子·明月多情应笑我》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明夕何夕,君已陌路。”——这个好像是《仙剑一》中的诗。 \\“疏窗细雨,夜夜孤灯。”——出自清·郑板桥《沁园春·恨》 番外be线三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夜深人静,九微心绪难安,索性就披了件外衫朝后殿断崖处走去。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推开后殿大门,寒风呼啸而过,九微也不在意,兀自坐在琴案前,半晌,才拨动琴弦。 “……你听到了吗?” 故人不见,旧曲重闻。 一曲罢,九微蜷了蜷冰凉的指尖,神情落寞,低喃声随风而逝。 …… ——————————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下次,别摘了。” 九微饮尽碗中最后一剂汤药,嗅到了一股清幽气息。 “是。”正往瓷瓶里插上梅枝的绿筠指尖停顿一瞬后低声应下了。 忽有旧人心上过,半是惆怅半是伤。 绿筠收拾好药碗退下了,只是不知有意无意到底是没有撤下就插在在桌案中央那瓷瓶里的梅枝。 一从别后各天涯, 欲寄梅花,莫寄梅花。 九微坐在原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半晌,终究是探出指尖碰了碰那娇艳欲滴的花骨朵。 不要怨我, 我并非有意不去看你 只是…… 不好误了你的往生之路。 ——————————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月亮西沉,太阳东升,人的情感和理智,反复割锯,拉扯,终得思念暂据上风。 竹林坟冢,正值严寒过境。 “厘清……我来看你了。” “我把白绫烧给你,你便也算是知晓了。” 九微缓缓蹲下,指尖轻轻拂过碑文上的尘土和霜雪,很清浅的笑了一下。 “虽说只是看了画像,但我约莫着,你应该会很高兴的。” 毕竟,我复明后, 第一个看到的人 就是你。 …… —————————— 年华似水流,匆匆不回头。 打打闹闹了半辈子的叶锦和顾琴在成婚之前,曾一道去了南疆一趟。 待回来之际,叶锦就马不停蹄的找到了九微。 “那什么……南烛说,就之前那谁佩戴的香囊里有他留给你……” 叶锦闭嘴了,因为他瞧见了那人左手腕骨处的香囊系带以及……那抹赤绳。 也是,日日夜夜佩戴着, 如何会不曾发觉呢? “你……” 叶锦眼神复杂的注视着眼前之人周身漫溢而出的清寒之气,欲言又止。 只是如此这般, 思君如流水, 何有穷已时, 究竟要如何忘却呢? …… “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大概是瞧出叶锦的担忧,九微拂袖掩去那些遗物,眉目清隽如昨。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当真是造孽啊!”叶锦惆怅叹息,悔不当初:“我当初怎么就能怂恿你非要找什么掌使呢?” 这些好了,那谁躺在地底, 倒是逍遥自在了, 让活着的人如何释怀呢! …… ——————————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遴选掌使?” 闻言,正坐在一旁看那小孩习字之人突然沉默了,许久那人才抬眸看向来人。 “那便选,就当为这孩子提前准备着。” 九微早已言明,他这一代再无掌使可言。只是,如今既然旧事重提,那便如此。 …… 对此,东君早有预料,也并无异议,安排下去。 行礼告退之前,东君回头看了一眼,岁月流转,可那人瞧着似乎依旧清寒如昨,不曾更改分毫。 可东君更知道,眼前之人,除非涉及故人,否则便只是天阙之主,不是九微。 恩爱一时间, 留给那人的, 便只剩余生无尽的思念了。 …… —————————— —————————— ——————————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出自唐·温庭筠《更漏子·玉炉香》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出自宋·岳飞《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 “故人不见,旧曲重闻。”——出自宋·苏轼《行香子·丹阳寄述古》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出自唐·卢仝奇《有所思》 “一从别后各天涯,欲寄梅花,莫寄梅花。”——出自宋·汪元量《一剪梅·怀旧》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出自唐·李白《秋风词》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出自魏晋·徐干《室思》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出自宋·辛弃疾《鹧鸪天代人赋》 番外be线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父亲,孩儿今日便准备入冰室修习九幽玄境第三重了。” “去。” 待那少年离开后,站在廊下修剪梅枝之人才堪堪转身。 目送那道无论是秉性还是气韵都和他年少之时如出一辙之人的背影消失在廊下许久,九微才回过神。 “那孩子和我年少之时很像……你若是见到了……也定然会心生欢喜的……” 竹林里,这些年愈发寡言之人此刻却对着那冰冷的墓碑低喃自语。 “一直没来得及告诉过你……我其实早就打算好了……” “原本打算等找到传人……待其将九幽玄境修习到第五重……我便同你一道四处游山玩水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乖崽……你别委屈……” “如今我也老了……走不动了……如今这般……我守在你……也很好……” 曾几何时,朝如青丝暮成雪,岁月不饶人,那人也老了。 “早些年不告诉你……是怕你心有挂牵,不肯离世。” “如今……倒也罢了……” 若你早已轮回,那很好。 可是若你, 始终傻傻的等在原地, 那就请你再等等我, 我总归会去找你的, 你再等等我。 …… ——————————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暮寒的九幽玄境俨然修习到了第七重,也有了担起天阙重担的资本,九微没道理不退位让贤了。 “那孩子很聪慧,如今这般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上两年……” “咳咳……” 九微这些年的身体不算太好,但也说得过去。 “今后,我便会搬离出水榭楼阁,挪到后山来。” 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 “离你更近一些……这样……你会少怨我些……常来梦里看看我吗……” 翠竹依旧,无人相闻。 “罢了…… 这是新酿的桃花酒, 希望你会喜欢。” …… ——————————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父亲……” 九微坐在烛火前,示意慕寒在棋盘对面坐下。于是,两人便你来我往的对弈一局。 “你的棋艺比他要好上许多。” 这是九微头一遭在这孩子面前提及故人,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大限将至,我有几点要交待你。” “父亲……”慕寒骤然抬头,难掩惊慌:“父亲您身体康健,会长命百岁……” “你不必为我惋惜,且听我说。” “第一,天阙已然交到你手中,往后如何,便看你的了。” “第二,虽然我一直没提过,但料想你也知晓……” “待我死后,便和厘清葬在一处……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不要哭,孩子。”九微看着眼前这个难得情绪外露之人,有心安慰:“你应该替为父感到高兴。” “我让他……等了这么多年……” “如今……总算可以去赴约了……” 人之将死,九微却格外平静,素来浅淡的瞳眸里带着点光亮。 “殿下——” “殿下!” “殿下~” “殿下……” 恍惚间,水榭廊前,花开正酣,九微又看到了经年思慕之人,眉目清俊矜持,一步步坚定不移的朝他迎了上来。 红衣似火,青衫沉稳, 少年始终纯粹热烈, 乃他此生挚爱。 …… “不要难过孩子……我是愿意的……我是愿意跟他走的……” “此生我有负于他……” 九微指尖摩挲着左手腕骨处早已磨损褪色的遗物,缓缓闭上了眼睛,笑得清浅。 “惟愿来世……终得相见之期……再续红叶之盟……” …… —————————— ——————————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出自宋·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出自宋·李清照《武陵春春晚》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出自唐·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 番外双A篇一 山上庄园内,秋意浓重,细雨霏霏。 雨滴顺着落地窗一路蜿蜒而下,深色窗深色一直垂落在木地板上。壁炉中的炭火已不再旺盛,却依稀可闻木柴被火舌舔舐时发出的爆裂声。 二楼走廊,灯光黯淡,绿筠端着一杯安神茶,朝那人的房间走去。 扣扣—— “家主,您睡了吗?” 主卧里,寒梅的清幽气息充斥在整个房间里,原本倚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之人睁开浅淡的瞳眸,垂眸看向原本正伏在他膝酣睡的小狼崽子。 “嗷~” 小家伙显然是被外面的动作惊醒了,睡眼迷蒙,滴溜着一双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没事,你继续睡。”九微声音冷清,半晌,更是探出修长白净的指节抚了抚那小家伙毛茸茸的皮毛。 “嗷呜~” 不出意外,那人的指节便被那小狼崽子亲昵的蹭了又蹭。 九微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随即抱着那小狼崽子绕过沙发走到房门前。 打开房门后,绿筠在九微的默许下进到了主卧里,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后,便恭敬的退下了。 …… —————————— “……不要闹……” 九微左手的一截指节被搅没了睡意的小狼崽子磨牙似的叼在獠牙间厮咬着。 “呜~” 不知道小家伙听没听懂,但反正是撒手……应该说是撒嘴了,然后,讨好的舔了舔。 九微便不再理他,端起那杯偏烫的安神茶小口喝着。 “嗷!” 不甘心被忽视的小狼崽子,去撕扯那人宽大睡袍的同时还不忘从喉咙里发出哼哼哼唧唧的声响以示不满。 “不想睡了吗?” 九微好脾气的低垂下眼帘去瞧他,却见这小家伙竟然翻出白肚皮给他摸,便也不跟他客气,顺手摸了一把。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九微就伴着怀中狼崽子愉快惬意的呼噜声喝完了安神茶。 …… 夜已深,九微也有些倦怠了,便抱着怀里正和那角衣袖作斗争的小狼崽子一道去休息。 “厘清,别闹……” 睡意昏沉里,九微感受到侧脸传来的湿润和刺痛,半眯着眼睛摸到了罪魁祸首,将其搂进怀里。 “嗷呜……” 小狼崽子被那人抱在怀里,嗅着愈发浓重的清苦味竟也不闹腾了,尾巴堪堪圈着那人清瘦的骨腕,随即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 天蒙蒙亮之时,下了一夜的秋雨总算是彻底停歇,只是,又有薄雾萦绕在半山腰,寒气逼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静谧而又温馨。 只是,房间里那股独属于寒梅清苦的气息俨然已经超标了。九微呼吸沉闷,就连眉头都不自觉的拢在了一起。 “九……喂……醒……” 厘清浑身赤裸,缩成一团推搡着那人。 “你……”九微大概是在睡梦之中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睁开双眸正对上了某人纯粹干净的瞳眸。 “嗷呜~” 见人醒了,厘清丝毫不见外的凑过去蹭了蹭那人的鼻尖,含混不清的叫着那人的名字。 九微没说话,更没有制止对方的动作,只是克制着探出手搭在这人的肩背上,半晌,才轻拍了两下。 …… ——————————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九微摸索着拿出一支易感期专用的抑制剂给自己注射上。 “不……不,要……” 伏在那人肩头不肯撒手之人留意的对方的动作,慌乱的去挡。 “没事的。”九微将废弃的注射器单手扔进垃圾桶,转过身子去哄人,“不用担心,只是打一针就好了。” “九……微——” 厘清搂着人磕磕绊绊的叫着对方的名字,最后寻着那股清苦的气息注意到了那人后颈处的一点凸起,好奇的问:“是……什麽?” “别碰……” 可为时已晚,对方显然已经探出指腹碰上了后颈腺体,九微眼尾骤然飘红,呼吸一滞。 不过万幸的是,尚且懵懂之人此刻还算听话,乖乖的撒手了,满心眷恋的叫那人名字: “九微……九,微——” 被人这般热烈的注视着,九微心软的一塌糊涂,勉强压下喉中哽咽,回答:“嗯,我在。” ……今后也一直会在。 前世以血盟誓,终得此刻相见,想来,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哪怕对方似乎暂时不记得他,那也没关系,只要尚且还在他身边,便已经是上苍眷顾了。 …… —————————— —————————— —————————— 嗯……这个番外的话,我是想接着be篇往下写了。 暂定双a,ao我另有打算。 番外双A篇一 山上庄园内,秋意浓重,细雨霏霏。 雨滴顺着落地窗一路蜿蜒而下,深色窗深色一直垂落在木地板上。壁炉中的炭火已不再旺盛,却依稀可闻木柴被火舌舔舐时发出的爆裂声。 二楼走廊,灯光黯淡,绿筠端着一杯安神茶,朝那人的房间走去。 扣扣—— “家主,您睡了吗?” 主卧里,寒梅的清幽气息充斥在整个房间里,原本倚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之人睁开浅淡的瞳眸,垂眸看向原本正伏在他膝酣睡的小狼崽子。 “嗷~” 小家伙显然是被外面的动作惊醒了,睡眼迷蒙,滴溜着一双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 “没事,你继续睡。”九微声音冷清,半晌,更是探出修长白净的指节抚了抚那小家伙毛茸茸的皮毛。 “嗷呜~” 不出意外,那人的指节便被那小狼崽子亲昵的蹭了又蹭。 九微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随即抱着那小狼崽子绕过沙发走到房门前。 打开房门后,绿筠在九微的默许下进到了主卧里,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后,便恭敬的退下了。 …… —————————— “……不要闹……” 九微左手的一截指节被搅没了睡意的小狼崽子磨牙似的叼在獠牙间厮咬着。 “呜~” 不知道小家伙听没听懂,但反正是撒手……应该说是撒嘴了,然后,讨好的舔了舔。 九微便不再理他,端起那杯偏烫的安神茶小口喝着。 “嗷!” 不甘心被忽视的小狼崽子,去撕扯那人宽大睡袍的同时还不忘从喉咙里发出哼哼哼唧唧的声响以示不满。 “不想睡了吗?” 九微好脾气的低垂下眼帘去瞧他,却见这小家伙竟然翻出白肚皮给他摸,便也不跟他客气,顺手摸了一把。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九微就伴着怀中狼崽子愉快惬意的呼噜声喝完了安神茶。 …… 夜已深,九微也有些倦怠了,便抱着怀里正和那角衣袖作斗争的小狼崽子一道去休息。 “厘清,别闹……” 睡意昏沉里,九微感受到侧脸传来的湿润和刺痛,半眯着眼睛摸到了罪魁祸首,将其搂进怀里。 “嗷呜……” 小狼崽子被那人抱在怀里,嗅着愈发浓重的清苦味竟也不闹腾了,尾巴堪堪圈着那人清瘦的骨腕,随即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 天蒙蒙亮之时,下了一夜的秋雨总算是彻底停歇,只是,又有薄雾萦绕在半山腰,寒气逼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床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静谧而又温馨。 只是,房间里那股独属于寒梅清苦的气息俨然已经超标了。九微呼吸沉闷,就连眉头都不自觉的拢在了一起。 “九……喂……醒……” 厘清浑身赤裸,缩成一团推搡着那人。 “你……”九微大概是在睡梦之中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睁开双眸正对上了某人纯粹干净的瞳眸。 “嗷呜~” 见人醒了,厘清丝毫不见外的凑过去蹭了蹭那人的鼻尖,含混不清的叫着那人的名字。 九微没说话,更没有制止对方的动作,只是克制着探出手搭在这人的肩背上,半晌,才轻拍了两下。 …… —————————— 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九微摸索着拿出一支易感期专用的抑制剂给自己注射上。 “不……不,要……” 伏在那人肩头不肯撒手之人留意的对方的动作,慌乱的去挡。 “没事的。”九微将废弃的注射器单手扔进垃圾桶,转过身子去哄人,“不用担心,只是打一针就好了。” “九……微——” 厘清搂着人磕磕绊绊的叫着对方的名字,最后寻着那股清苦的气息注意到了那人后颈处的一点凸起,好奇的问:“是……什麽?” “别碰……” 可为时已晚,对方显然已经探出指腹碰上了后颈腺体,九微眼尾骤然飘红,呼吸一滞。 不过万幸的是,尚且懵懂之人此刻还算听话,乖乖的撒手了,满心眷恋的叫那人名字: “九微……九,微——” 被人这般热烈的注视着,九微心软的一塌糊涂,勉强压下喉中哽咽,回答:“嗯,我在。” ……今后也一直会在。 前世以血盟誓,终得此刻相见,想来,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哪怕对方似乎暂时不记得他,那也没关系,只要尚且还在他身边,便已经是上苍眷顾了。 …… —————————— —————————— —————————— 嗯……这个番外的话,我是想接着be篇往下写了。 暂定双a,ao我另有打算。 番外双A篇二 “九,微……” 浴室里,厘清赤条条的站在花洒下,牵着那人的白衬衫,同人商量:“不洗,好……不好?” “不行。”话虽如此,九微还是关掉的花洒,打开了水龙头,选择了更为温和的方式,“不过可以泡澡。” “肿么?”看着突然不动的九微,厘清不明所以,歪着头问。 “耳朵……还有尾巴,冒出来了。”九微不着痕迹的向下瞥了一眼。 “你,喜欢。”厘清倾身靠近那人,捧着尾巴递给他,笃定道:“你喜欢的。” ……你喜欢的,都给你。 垂下眼睑瞧着那根被打湿的毛绒尾巴,九微不自在的蜷了一下指节,不过倒也没有否认:“喜欢,但是还是要洗。” “啊……tt”厘清撇嘴,不情愿的应下了。 …… —————————— “家主,这是您要的尺码。”绿筠站在主卧门口,递过来一套干净的衣服。 尽管也听到了浴室那边的哗啦水声,也始终没有询问出声。只是在九微接过确认九微没有别的事情吩咐之后转身离开了。 …… “去用早膳。”九微退后几步从头到尾打量了眼前穿得少年感十足之人,心念微动,正对上这人亮晶晶的瞳眸。 “把卫衣连帽戴上遮一遮。”九微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对方那一对灰黑色狼耳上,私心并不愿意让其他人看了去。 二楼走廊里,厘清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拽着那人没来得及扣上袖扣的衣角,迟迟不肯下楼。 九微便也没走太快,陪他慢悠悠的在栏杆处观望。 …… —————————— 用完早膳已经不早了,绿筠不过是去二楼书房为那人去拿文件之时,今晨凭空出现之人早已不见。 九微察觉到对方投向正紧挨着他蜷缩成一团的小狼王的视线,神色平静的嘱咐了一句:“别声张。” “家主……” 绿筠倒是对于这人究竟是人还是狼不甚惊讶,也不在乎对方为何一夜之间就从一只小狼崽子变成了如今这般体型庞大的成年狼王。 他主要还是比较担心那人的安危。 “不必担心。” 九微接过文件的同时也明晰对方的担忧,便出言打消了对方的顾忌:“厘清不会伤我。” 厘清……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啊。 不过既然那人都这么说了,绿筠便不再打扰对方,无声退下了。 外面雨水淅沥沥的下,客厅的壁炉里烧的正旺,九微翻阅完手中的文件,随即单手取下钢笔笔帽,在文件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九微瞥了眼尚且还在熟睡的小狼王,随即看向了正正圈在他左手腕骨处的毛绒尾巴,眸色深沉。 寒梅的清幽气息悄然出现的周围的空气里,九微把握着分寸只围绕着小狼王释放了一些。 果然…… 瞧着对方在他面前眼睁睁的变成人形的样子,九微便没再收回信息素,而是保持着如今这般浓度,悄无声息的滋养着对方的身体。 …… —————————— “厘清……” 九微拦下正准备对不速之客动手的厘清,借着遮掩安抚性的挠了挠对方的手心,向他解释:“这是客人,不能随便咬。” “咬?”闻言,原本靠坐在沙发上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叶锦顿时来了精神:“好端端的,他咬我干什么?” “莫非是还有什么狂犬基因?”叶锦说话没个把门,同人开着玩笑:“那我可就要离远一点了。” “叶锦。”九微无奈出言提醒:“别逗他。” “行。”叶锦答应下来,随口道:“生龙活虎的,可比你刚把人带回来的时候要好多了。” “说正事。”九微牵着身侧好不容易安分下来之人的手,问起了叶锦此行的目的。 “商业联姻,我不愿意。”叶锦丝毫不同那人见外,接着说下去:“所以,我就来投奔你了呗。” “老爷子那边……”九微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放心!”叶锦向那人打包票:“老爷子还是很疼我这个孙子的。” “既如此,一楼的房间你随便挑一间住下。” 九微便不再说什么,示意绿筠带人先安顿好行李。 …… —————————— 待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厘清突然扑倒了九微,张口就咬在那人侧颈。 尖牙扎进皮肉里,九微却连眉头都没皱,兀自释放信息素安抚眼前焦躁不安之人。 “九微……”半晌,厘清才松了犬齿,神情恍惚:“殿下……叶锦……” “我,不喜欢,叶锦。” 在九微怔愣的眸光里,厘清抓着那人的手腕,仰头瞧着他,满眼都是他,“我,喜欢九微。” …… —————————— —————————— —————————— 番外双A篇二 “九,微……” 浴室里,厘清赤条条的站在花洒下,牵着那人的白衬衫,同人商量:“不洗,好……不好?” “不行。”话虽如此,九微还是关掉的花洒,打开了水龙头,选择了更为温和的方式,“不过可以泡澡。” “肿么?”看着突然不动的九微,厘清不明所以,歪着头问。 “耳朵……还有尾巴,冒出来了。”九微不着痕迹的向下瞥了一眼。 “你,喜欢。”厘清倾身靠近那人,捧着尾巴递给他,笃定道:“你喜欢的。” ……你喜欢的,都给你。 垂下眼睑瞧着那根被打湿的毛绒尾巴,九微不自在的蜷了一下指节,不过倒也没有否认:“喜欢,但是还是要洗。” “啊……tt”厘清撇嘴,不情愿的应下了。 …… —————————— “家主,这是您要的尺码。”绿筠站在主卧门口,递过来一套干净的衣服。 尽管也听到了浴室那边的哗啦水声,也始终没有询问出声。只是在九微接过确认九微没有别的事情吩咐之后转身离开了。 …… “去用早膳。”九微退后几步从头到尾打量了眼前穿得少年感十足之人,心念微动,正对上这人亮晶晶的瞳眸。 “把卫衣连帽戴上遮一遮。”九微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对方那一对灰黑色狼耳上,私心并不愿意让其他人看了去。 二楼走廊里,厘清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拽着那人没来得及扣上袖扣的衣角,迟迟不肯下楼。 九微便也没走太快,陪他慢悠悠的在栏杆处观望。 …… —————————— 用完早膳已经不早了,绿筠不过是去二楼书房为那人去拿文件之时,今晨凭空出现之人早已不见。 九微察觉到对方投向正紧挨着他蜷缩成一团的小狼王的视线,神色平静的嘱咐了一句:“别声张。” “家主……” 绿筠倒是对于这人究竟是人还是狼不甚惊讶,也不在乎对方为何一夜之间就从一只小狼崽子变成了如今这般体型庞大的成年狼王。 他主要还是比较担心那人的安危。 “不必担心。” 九微接过文件的同时也明晰对方的担忧,便出言打消了对方的顾忌:“厘清不会伤我。” 厘清……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啊。 不过既然那人都这么说了,绿筠便不再打扰对方,无声退下了。 外面雨水淅沥沥的下,客厅的壁炉里烧的正旺,九微翻阅完手中的文件,随即单手取下钢笔笔帽,在文件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九微瞥了眼尚且还在熟睡的小狼王,随即看向了正正圈在他左手腕骨处的毛绒尾巴,眸色深沉。 寒梅的清幽气息悄然出现的周围的空气里,九微把握着分寸只围绕着小狼王释放了一些。 果然…… 瞧着对方在他面前眼睁睁的变成人形的样子,九微便没再收回信息素,而是保持着如今这般浓度,悄无声息的滋养着对方的身体。 …… —————————— “厘清……” 九微拦下正准备对不速之客动手的厘清,借着遮掩安抚性的挠了挠对方的手心,向他解释:“这是客人,不能随便咬。” “咬?”闻言,原本靠坐在沙发上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叶锦顿时来了精神:“好端端的,他咬我干什么?” “莫非是还有什么狂犬基因?”叶锦说话没个把门,同人开着玩笑:“那我可就要离远一点了。” “叶锦。”九微无奈出言提醒:“别逗他。” “行。”叶锦答应下来,随口道:“生龙活虎的,可比你刚把人带回来的时候要好多了。” “说正事。”九微牵着身侧好不容易安分下来之人的手,问起了叶锦此行的目的。 “商业联姻,我不愿意。”叶锦丝毫不同那人见外,接着说下去:“所以,我就来投奔你了呗。” “老爷子那边……”九微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放心!”叶锦向那人打包票:“老爷子还是很疼我这个孙子的。” “既如此,一楼的房间你随便挑一间住下。” 九微便不再说什么,示意绿筠带人先安顿好行李。 …… —————————— 待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厘清突然扑倒了九微,张口就咬在那人侧颈。 尖牙扎进皮肉里,九微却连眉头都没皱,兀自释放信息素安抚眼前焦躁不安之人。 “九微……”半晌,厘清才松了犬齿,神情恍惚:“殿下……叶锦……” “我,不喜欢,叶锦。” 在九微怔愣的眸光里,厘清抓着那人的手腕,仰头瞧着他,满眼都是他,“我,喜欢九微。” …… —————————— —————————— —————————— 番外双A篇三 午睡过后,因着易感期的缘故,九微也没再离开过主卧。 落地窗前,深色的窗帘一路悬垂在地板上,室内光线昏沉不定。 九微蜷在小狼王身边,枕着对方柔软的白肚皮,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的,算不得清醒。 清冽甘甜的竹子酒味就像狼王的领地意识那般霸道、不讲道理,将九微全全拢在其中,贪婪的追逐着那抹清幽气息,进而一股脑的吞吃入腹。 “厘清……” 是以,即便九微滴酒未沾,也是醉的不轻,头晕的厉害。 “嗷呜~” 听到那人不甚清醒的声音,小狼王圈着那人清廋的骨腕,讨好的舔了舔那人的侧脸。 “信息素……收一收。” 约莫是对方受到他的信息素滋养的缘故,即便两人同为alpha,九微也并没有多排斥对方的信息素。 现在看来,嗯,应该就和醉酒差不多。 “九微……不喜欢?” 厘清蔫蔫的幻化成人形,将那人揽在怀中,问他。 “没有……只是你信息素酒味太重……我不舒服……” 九微拾起发软的指节搭在这人的肩头,撑起身子与他额头相抵,和不情愿主动收起信息素之人额头相抵,耐心和同他商量:“收起来,好吗?” “嗯。”厘清亲昵的蹭了蹭对方的鼻尖,乖乖收起了过于活跃的信息素。 就像九微之前说的那样,这次易感期他只会注射今晨那一次抑制剂,剩下几天他打算硬抗过去。 有了信息素的滋养,他希望这人的情况可以尽快稳定下来。毕竟,来回变化总归是不太好。 …… —————————— 扣扣—— 傍晚的时候,玩了一下午全息游戏的叶锦始终是无聊,眼瞅着都快用晚膳了也不见楼上有动静,便屁颠颠的找了上来。 不过不巧,九微被易感期激出的那些负面情绪折腾的筋疲力尽,此刻正趴在小狼王身上休息,一时间并没有人搭理他。 叶锦不死心还欲再敲,结果门就从内部打开了。 “他,还在休息。”厘清看向来人的神情阴郁不悦,语气也不算友好,“你,自己去玩,不要打扰。” 说完,门就被轻巧关上,徒留叶锦一人站在原地无能狂怒。 不是,他休息就休息,你那么不耐烦是怎么回事!又不是你易感期! 只好原路返回的叶锦越想越不对劲儿,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房门紧闭的主卧:不对啊,他也是alpha,两个alpha易感期待在一起,不难受吗?! …… —————————— “厘清……” 主卧里,九微鬓角汗湿,眉头细细拧着,蜷在被褥里睡得很不安稳。 厘清重新躺回床上,九微便循着这人的气息主动埋进了对方的怀里。 ……这不是前世,他还在,就在他眼前,他看得见,更摸得着。 九微眼尾泛红,嗅着淡淡的竹香,呼吸才逐渐趋于平稳。 将这一切收归眼底的厘清,也不再掩饰眼底浓厚的侵占意味,将人拥得更紧了些,不自觉舔了舔发痒的犬齿。 想咬…… 房间里,清苦的寒梅气息如有所觉,愈发清寒了些,勉强威慑镇压了某人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厘清心有不甘却又不急于一时,重新圈上那人清瘦的骨腕,略微紧了紧,既不压迫到那人的血液流通,又会产生一定的束缚感。 这样,厘清便满意了,抖了抖头顶毛茸茸的竖耳,随后凑到那人脖颈处蹭了又蹭,警惕着周围一切有可能伤害到那人的风吹草动。 …… —————————— 夜黑风高,主卧里的暖灯昏黄模糊,也许是屋子里太过沉闷了,又因着雨停的缘故,窗户索性就被房间的主人半敞开来。 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吹了进来,窗帘微微摆动,地板也被洇湿了些。 浴室里,九微褪去衣衫,随手丢进衣篓里,随后在花洒下站定,任由热水洗去一身黏腻。 水汽氤氲,镜面上凝聚的水雾终是不堪重负直直滑落,映出那人单薄漂亮的脊背。 “九微,你,好了吗?” “……马上。” 听到浴室外的催促声,九微收回了看向镜面中那人肩颈处莫名多出来的那抹浅淡齿痕的视线,若无其事的拿起一旁干净的睡袍换上。 ……装得倒是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 —————————— —————————— 番外双A篇三 午睡过后,因着易感期的缘故,九微也没再离开过主卧。 落地窗前,深色的窗帘一路悬垂在地板上,室内光线昏沉不定。 九微蜷在小狼王身边,枕着对方柔软的白肚皮,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的,算不得清醒。 清冽甘甜的竹子酒味就像狼王的领地意识那般霸道、不讲道理,将九微全全拢在其中,贪婪的追逐着那抹清幽气息,进而一股脑的吞吃入腹。 “厘清……” 是以,即便九微滴酒未沾,也是醉的不轻,头晕的厉害。 “嗷呜~” 听到那人不甚清醒的声音,小狼王圈着那人清廋的骨腕,讨好的舔了舔那人的侧脸。 “信息素……收一收。” 约莫是对方受到他的信息素滋养的缘故,即便两人同为alpha,九微也并没有多排斥对方的信息素。 现在看来,嗯,应该就和醉酒差不多。 “九微……不喜欢?” 厘清蔫蔫的幻化成人形,将那人揽在怀中,问他。 “没有……只是你信息素酒味太重……我不舒服……” 九微拾起发软的指节搭在这人的肩头,撑起身子与他额头相抵,和不情愿主动收起信息素之人额头相抵,耐心和同他商量:“收起来,好吗?” “嗯。”厘清亲昵的蹭了蹭对方的鼻尖,乖乖收起了过于活跃的信息素。 就像九微之前说的那样,这次易感期他只会注射今晨那一次抑制剂,剩下几天他打算硬抗过去。 有了信息素的滋养,他希望这人的情况可以尽快稳定下来。毕竟,来回变化总归是不太好。 …… —————————— 扣扣—— 傍晚的时候,玩了一下午全息游戏的叶锦始终是无聊,眼瞅着都快用晚膳了也不见楼上有动静,便屁颠颠的找了上来。 不过不巧,九微被易感期激出的那些负面情绪折腾的筋疲力尽,此刻正趴在小狼王身上休息,一时间并没有人搭理他。 叶锦不死心还欲再敲,结果门就从内部打开了。 “他,还在休息。”厘清看向来人的神情阴郁不悦,语气也不算友好,“你,自己去玩,不要打扰。” 说完,门就被轻巧关上,徒留叶锦一人站在原地无能狂怒。 不是,他休息就休息,你那么不耐烦是怎么回事!又不是你易感期! 只好原路返回的叶锦越想越不对劲儿,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房门紧闭的主卧:不对啊,他也是alpha,两个alpha易感期待在一起,不难受吗?! …… —————————— “厘清……” 主卧里,九微鬓角汗湿,眉头细细拧着,蜷在被褥里睡得很不安稳。 厘清重新躺回床上,九微便循着这人的气息主动埋进了对方的怀里。 ……这不是前世,他还在,就在他眼前,他看得见,更摸得着。 九微眼尾泛红,嗅着淡淡的竹香,呼吸才逐渐趋于平稳。 将这一切收归眼底的厘清,也不再掩饰眼底浓厚的侵占意味,将人拥得更紧了些,不自觉舔了舔发痒的犬齿。 想咬…… 房间里,清苦的寒梅气息如有所觉,愈发清寒了些,勉强威慑镇压了某人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厘清心有不甘却又不急于一时,重新圈上那人清瘦的骨腕,略微紧了紧,既不压迫到那人的血液流通,又会产生一定的束缚感。 这样,厘清便满意了,抖了抖头顶毛茸茸的竖耳,随后凑到那人脖颈处蹭了又蹭,警惕着周围一切有可能伤害到那人的风吹草动。 …… —————————— 夜黑风高,主卧里的暖灯昏黄模糊,也许是屋子里太过沉闷了,又因着雨停的缘故,窗户索性就被房间的主人半敞开来。 风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吹了进来,窗帘微微摆动,地板也被洇湿了些。 浴室里,九微褪去衣衫,随手丢进衣篓里,随后在花洒下站定,任由热水洗去一身黏腻。 水汽氤氲,镜面上凝聚的水雾终是不堪重负直直滑落,映出那人单薄漂亮的脊背。 “九微,你,好了吗?” “……马上。” 听到浴室外的催促声,九微收回了看向镜面中那人肩颈处莫名多出来的那抹浅淡齿痕的视线,若无其事的拿起一旁干净的睡袍换上。 ……装得倒是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 —————————— —————————— 番外双A篇四 和往没什么不同,九微眉眼清隽如故,推开浴室门披散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 “殿下……”厘清将人扑倒在床,贪恋的汲取那人的气息,抱着人不肯撒手。 “不装了?”九微半眯着眼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气息乱的不是一星半点。 “哪有……”厘清一贯的装乖卖巧,试图蒙混过关。 “你——”九微没有防备,很快便被这人钳制住了弱点,险些被气笑了,“你倒是敢。” 犬齿在那人后颈周围轻轻吮吻,进而又得寸进尺,不顾气息相冲,擅自行动。 而后,九微竟还能听到此人厚着脸皮问:“疼吗?” ……疼不疼的,这人心里没数吗? 可两人到底都是alpha,即便双方的信息素可以短暂交融,也无济于事,不多时自会散去。 “标记不了……”厘清喃喃自语,眼底是化不开的阴翳。 “标记不了才对。”九微气闷,兀自推开了他,垂首理了理被这人弄散的衣襟。 “可我想。”厘清并不气馁,甚至跃跃欲试。 “你想……”九微神情平淡,轻声重复了一遍,问他:“你想的事还少吗?” 贪心不足,性命不保…… 他想要的,还少吗? “是不少。” 闻言,厘清一反常态的没有去扯那人的衣袖,勉强一笑,有意所指:“但现在看来,有得有失,也算……” “也算什么?”九微气极反笑,反问于他:“厘清,你是想说,你死得其所吗?” “不敢。”厘清故意激他。 “你有什么不敢的!”九微失了端稳持重,质问他,可说着说着便没了声息:“你……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我不敢先殿下而去……”厘清红了眼眶,跪地请罪:“可我,亦食言而肥。” 原来, 他也知道他食言了…… 九微嗤笑出声,许久才言:“滚过来。” 厘清依言靠了过去,九微冷着脸将此人的下颌掰至一旁,施舍似的俯身贴近。 这下好了,至少十天半个月,双方纠缠的信息素都不会散去。 厘清疼得不自觉眼尾潮湿落泪,脊背直冒冷汗,万千思绪滞空之余却又听得那人的声音。 愤恨至极,咬牙切齿,似报复又似胁迫:“再敢有下次,我就……不要你了。” 果然……还是那人最清楚不过,知道他最想得到什么,更明晰他最想留住什么。 厘清苦笑出声:“好。” …… —————————— 失了分寸的啄吻一路从唇舌向下蔓延,厘清吻过那人喉结,细细舔舐着,无端让人心烦气躁。 落地窗前,两人衣衫不整,肌肤相贴,唇齿相依。 竹酒的甘甜清冽之气中合了寒梅的涩气尚且不知收敛,偏要再反将那人一军。 “你……疯了不成?”触及对方滚烫的肌肤,九微眉心轻微拢起,一时难以适应。 “殿下都不要我了……”厘清眼底酝酿着一场足以掀翻一切的风暴,语气真假参半:“我还能不疯吗?” 衣衫剥落,垂落跌出,荡在床沿,摇摇欲坠。 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压抑不住的喘息,九微轻易不愿让这逞凶作恶之人得逞,屈起食指衔在唇齿间,不肯吭声。 “混账……” 最终,这场信息素的争锋,偏是那人站得上风,厘清甘愿俯首。 当真是……手段了得啊。 不然,何以身心皆失, 竟还犹觉亏欠。 九微近乎失神的想: 平白无故的, 直教人生死相许, 两世都栽在同一人手里。 …… 嘿嘿,那厘清就会说了: 我爱慕殿下, 殿下亦偏私、爱重于我。 我与殿下自是情比金坚。 是以, 能栽在他手上, 想来殿下自是心甘情愿的。 —————————— —————————— —————————— 番外双A篇四 和往没什么不同,九微眉眼清隽如故,推开浴室门披散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 “殿下……”厘清将人扑倒在床,贪恋的汲取那人的气息,抱着人不肯撒手。 “不装了?”九微半眯着眼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气息乱的不是一星半点。 “哪有……”厘清一贯的装乖卖巧,试图蒙混过关。 “你——”九微没有防备,很快便被这人钳制住了弱点,险些被气笑了,“你倒是敢。” 犬齿在那人后颈周围轻轻吮吻,进而又得寸进尺,不顾气息相冲,擅自行动。 而后,九微竟还能听到此人厚着脸皮问:“疼吗?” ……疼不疼的,这人心里没数吗? 可两人到底都是alpha,即便双方的信息素可以短暂交融,也无济于事,不多时自会散去。 “标记不了……”厘清喃喃自语,眼底是化不开的阴翳。 “标记不了才对。”九微气闷,兀自推开了他,垂首理了理被这人弄散的衣襟。 “可我想。”厘清并不气馁,甚至跃跃欲试。 “你想……”九微神情平淡,轻声重复了一遍,问他:“你想的事还少吗?” 贪心不足,性命不保…… 他想要的,还少吗? “是不少。” 闻言,厘清一反常态的没有去扯那人的衣袖,勉强一笑,有意所指:“但现在看来,有得有失,也算……” “也算什么?”九微气极反笑,反问于他:“厘清,你是想说,你死得其所吗?” “不敢。”厘清故意激他。 “你有什么不敢的!”九微失了端稳持重,质问他,可说着说着便没了声息:“你……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我不敢先殿下而去……”厘清红了眼眶,跪地请罪:“可我,亦食言而肥。” 原来, 他也知道他食言了…… 九微嗤笑出声,许久才言:“滚过来。” 厘清依言靠了过去,九微冷着脸将此人的下颌掰至一旁,施舍似的俯身贴近。 这下好了,至少十天半个月,双方纠缠的信息素都不会散去。 厘清疼得不自觉眼尾潮湿落泪,脊背直冒冷汗,万千思绪滞空之余却又听得那人的声音。 愤恨至极,咬牙切齿,似报复又似胁迫:“再敢有下次,我就……不要你了。” 果然……还是那人最清楚不过,知道他最想得到什么,更明晰他最想留住什么。 厘清苦笑出声:“好。” …… —————————— 失了分寸的啄吻一路从唇舌向下蔓延,厘清吻过那人喉结,细细舔舐着,无端让人心烦气躁。 落地窗前,两人衣衫不整,肌肤相贴,唇齿相依。 竹酒的甘甜清冽之气中合了寒梅的涩气尚且不知收敛,偏要再反将那人一军。 “你……疯了不成?”触及对方滚烫的肌肤,九微眉心轻微拢起,一时难以适应。 “殿下都不要我了……”厘清眼底酝酿着一场足以掀翻一切的风暴,语气真假参半:“我还能不疯吗?” 衣衫剥落,垂落跌出,荡在床沿,摇摇欲坠。 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压抑不住的喘息,九微轻易不愿让这逞凶作恶之人得逞,屈起食指衔在唇齿间,不肯吭声。 “混账……” 最终,这场信息素的争锋,偏是那人站得上风,厘清甘愿俯首。 当真是……手段了得啊。 不然,何以身心皆失, 竟还犹觉亏欠。 九微近乎失神的想: 平白无故的, 直教人生死相许, 两世都栽在同一人手里。 …… 嘿嘿,那厘清就会说了: 我爱慕殿下, 殿下亦偏私、爱重于我。 我与殿下自是情比金坚。 是以, 能栽在他手上, 想来殿下自是心甘情愿的。 —————————— —————————— —————————— 番外剖白【九微】其一 鹤鸣九皋,见微知着, 便也算是我名字的由来。 我虽非老殿主亲子,却得其从小教养,耳濡目染,一身傲骨,后习得九幽玄境,得任天阙之主。 年少之时,我也曾轻狂骄矜,游历世间,骑马倚斜桥,满楼被看招。 自认,人生于世,得挚友知己二三,逍遥一世,方称快活。 是以最初,我并不愿修习九幽玄境,亦无心继任天阙之主的位置。 但世事无常,帝峻叛阙,老殿主身亡,一桩桩,一件件,终至走到了这一步。 送葬那日,白经黑幡 ,我一身素缟,眼覆白绫,立于主位。 众人高呼,恭贺我继任天阙之主的位置,就连我此生挚友亦跪于堂前,称我一句殿下。 过往种种犹在眼前,可转瞬之间,至亲死别,挚友不存,孤身一身,我不知喜从何来。 ……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既已决意要担起天阙之责, 那便自当服众。 得失取舍,现下,无非是舍弃一部分情感,练就九幽玄境。 当断则断,这无可厚非。 玄境大成那日,石门轰然打开,和风暖阳,我却通体发寒,无悲无喜。 而后数年,久居天阙,避世而居,几乎磨灭了我本就为数不多的七情。 一个人久了,我也习惯了。 只是,叶锦天天在我跟前念叨遴选掌使一事,日日不得清净,迫于无奈,我应承下来。 本想应付了事,但最终却鬼使神差的择了一人为掌使。 过后,我也曾反思,自己为何就出尔反尔,择厘清为掌使。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但不管怎么说,永旭三年,初雪,总归是我与他的初见。 我眼覆白绫,不见光亮,不知其样貌,更无从得知其心性如何。 当着众堂主的面,他邀我一战,且不论旁人作何感想,我反正是应下了。 那场比试,毫无疑问,我赢了。是以,他便奉我为主,此生愿受我驱使。 可当时,此话听来,我只觉得好笑。 自他踏进水榭,我便感知到他身上设有七情封印,这样的人如何懂得甘愿二字何解。 果不其然,那封印确是我父设下的。 他自小醉心武学,又无七情六欲,自然要比常人修习起功法来要快些。 是以,但凡来日我遴选掌使,他必然当选。届时,伴我身侧,护我一世周全。 我知父亲用意,却不愿累及他人,是以,我受命叶锦去询问他的意见。 至于他要不要破除,何时破除,我无意左右。 可事后我发现,我错了。自我受命叶锦去询问起,我便大错特错。 我为他取名厘清,何尝没有自己的私心?私心里,我是希望他破除封印的。 我听叶锦说,他一袭红衣似火耀阳,想来,也是眉目骄矜桀骜之人。 我想看看,破除封印之后,他是否能实现我年少时逍遥一世的愿景。 破除封印前,他曾惴惴不安的来找过我,我也曾安慰他,俗世红尘,因人而异,但凭心动。 对未知害怕,向依赖之人求救,人之本能,我无话可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错就错在,他不该向我求救。 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天阙之主的份量可以占据忠诚,甚至可以是利益一角,却独独不该亲密到可以本能依赖的程度。 这很不对,至少不应该。 所以,从那以后,我有心疏远,试图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轨。 可他初次下山,偏偏遭遇刺杀,而我自负冷清冷心,却终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下山看了他,却因不曾哄过什么人,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能任由对方抓着我的衣袖不放,了作补偿。 可我亦狠心将俗世残忍摆在他面前,我告诉他:刀剑之伤,或可加以防范,可人心叵测,防不胜防,届时,他又当如何存身立世。 一场刺杀,让我看清了如今形势,他与我之间,因果既定,无可疏远。 罢了,且顺其自然。 永旭五年,他及冠前夕,我也曾苦思许久,最终为他取字——竹安。 竹安,竹报平安,多好。 只是,许是天意,阴差阳错,我并未来得及将这一表字亲口告诉他,便出事了。 迫于体内的噬心蛊,他失控失控了,打伤了天阙很多人。因着华阳赋的缘故,东君也俨然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愿伤及他,便只好自伤,以换取机会暂时控制住对方。 我耗费几乎九成的内力,以身渡蛊,终得引出半数之余的蛊虫,保他性命无虞。 然而,我救了他,自身却也因着九幽玄境的阴寒霸道,遭受反噬,需要频繁进出冰室,涤清内力,压下反噬。 我救他,出于自愿,不需要他的感激,同样的,我亦不需要他的愧疚。 我自负对他有教养之责,只是现下我也没什么可教他的了,索性,便借着查账的名义,遣他下山,放他自由。 身在局中,我自认,对厘清没有半点偏私。可东君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我。 东君曾问我:我对厘清此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当时,我竟答不上来。 过后,我隐约有了答案,可那答案过于惊世骇俗,一时之间,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自欺欺人,佯装不知。 此后,我频繁进出冰室,从不主动打探关于对方的消息。每每叶锦提及,也只是静静听着,闭口不谈。 …… 永旭六年,秋末,我从叶锦口中偶然得知,他在山下美人窟的事迹。 当时叶锦只看到我静坐于冰室内,无动于衷,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当时是何种心情。 我为他感到欣慰,现在看来,他在山下似乎一切都好,甚至还交到了知心朋友。 但同时,我,也没那么洒脱,因为看起来,即便他不在天阙,不在……我身边,他似乎也能活得很好。 原本就是要他下山历练,要他独当一面,要他,自由无拘。 若真如叶锦所言,他在山下安康恣意,我就不好召他回来了。 那便只盼他, 一生顺遂,一世无恙。 …… 永旭七年,秋分时节,当日,我知叶锦有心激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这才知晓,对方当年离阙之时,竟是自称罪人。 罪人? 他何时成了罪人? …… 可木已成舟, 将错就错,也未尝不可。 ……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之时,我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两人再见之时的情形。 可无论我如何想,最好的也不过是,对方隔着一层虚伪的礼节,站在泾渭分明的分割线两端,唤我一句殿下, 这些……自我继任九重天阙以来,早该习惯、麻木。 我也以为是这样的,可为何,我明明修习这世间最为阴寒霸道之功法,竟也会觉出冷来。 …… —————————— —————————— —————————— 番外剖白【九微】其一 鹤鸣九皋,见微知着, 便也算是我名字的由来。 我虽非老殿主亲子,却得其从小教养,耳濡目染,一身傲骨,后习得九幽玄境,得任天阙之主。 年少之时,我也曾轻狂骄矜,游历世间,骑马倚斜桥,满楼被看招。 自认,人生于世,得挚友知己二三,逍遥一世,方称快活。 是以最初,我并不愿修习九幽玄境,亦无心继任天阙之主的位置。 但世事无常,帝峻叛阙,老殿主身亡,一桩桩,一件件,终至走到了这一步。 送葬那日,白经黑幡 ,我一身素缟,眼覆白绫,立于主位。 众人高呼,恭贺我继任天阙之主的位置,就连我此生挚友亦跪于堂前,称我一句殿下。 过往种种犹在眼前,可转瞬之间,至亲死别,挚友不存,孤身一身,我不知喜从何来。 ……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既已决意要担起天阙之责, 那便自当服众。 得失取舍,现下,无非是舍弃一部分情感,练就九幽玄境。 当断则断,这无可厚非。 玄境大成那日,石门轰然打开,和风暖阳,我却通体发寒,无悲无喜。 而后数年,久居天阙,避世而居,几乎磨灭了我本就为数不多的七情。 一个人久了,我也习惯了。 只是,叶锦天天在我跟前念叨遴选掌使一事,日日不得清净,迫于无奈,我应承下来。 本想应付了事,但最终却鬼使神差的择了一人为掌使。 过后,我也曾反思,自己为何就出尔反尔,择厘清为掌使。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但不管怎么说,永旭三年,初雪,总归是我与他的初见。 我眼覆白绫,不见光亮,不知其样貌,更无从得知其心性如何。 当着众堂主的面,他邀我一战,且不论旁人作何感想,我反正是应下了。 那场比试,毫无疑问,我赢了。是以,他便奉我为主,此生愿受我驱使。 可当时,此话听来,我只觉得好笑。 自他踏进水榭,我便感知到他身上设有七情封印,这样的人如何懂得甘愿二字何解。 果不其然,那封印确是我父设下的。 他自小醉心武学,又无七情六欲,自然要比常人修习起功法来要快些。 是以,但凡来日我遴选掌使,他必然当选。届时,伴我身侧,护我一世周全。 我知父亲用意,却不愿累及他人,是以,我受命叶锦去询问他的意见。 至于他要不要破除,何时破除,我无意左右。 可事后我发现,我错了。自我受命叶锦去询问起,我便大错特错。 我为他取名厘清,何尝没有自己的私心?私心里,我是希望他破除封印的。 我听叶锦说,他一袭红衣似火耀阳,想来,也是眉目骄矜桀骜之人。 我想看看,破除封印之后,他是否能实现我年少时逍遥一世的愿景。 破除封印前,他曾惴惴不安的来找过我,我也曾安慰他,俗世红尘,因人而异,但凭心动。 对未知害怕,向依赖之人求救,人之本能,我无话可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错就错在,他不该向我求救。 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天阙之主的份量可以占据忠诚,甚至可以是利益一角,却独独不该亲密到可以本能依赖的程度。 这很不对,至少不应该。 所以,从那以后,我有心疏远,试图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轨。 可他初次下山,偏偏遭遇刺杀,而我自负冷清冷心,却终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下山看了他,却因不曾哄过什么人,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能任由对方抓着我的衣袖不放,了作补偿。 可我亦狠心将俗世残忍摆在他面前,我告诉他:刀剑之伤,或可加以防范,可人心叵测,防不胜防,届时,他又当如何存身立世。 一场刺杀,让我看清了如今形势,他与我之间,因果既定,无可疏远。 罢了,且顺其自然。 永旭五年,他及冠前夕,我也曾苦思许久,最终为他取字——竹安。 竹安,竹报平安,多好。 只是,许是天意,阴差阳错,我并未来得及将这一表字亲口告诉他,便出事了。 迫于体内的噬心蛊,他失控失控了,打伤了天阙很多人。因着华阳赋的缘故,东君也俨然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愿伤及他,便只好自伤,以换取机会暂时控制住对方。 我耗费几乎九成的内力,以身渡蛊,终得引出半数之余的蛊虫,保他性命无虞。 然而,我救了他,自身却也因着九幽玄境的阴寒霸道,遭受反噬,需要频繁进出冰室,涤清内力,压下反噬。 我救他,出于自愿,不需要他的感激,同样的,我亦不需要他的愧疚。 我自负对他有教养之责,只是现下我也没什么可教他的了,索性,便借着查账的名义,遣他下山,放他自由。 身在局中,我自认,对厘清没有半点偏私。可东君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我。 东君曾问我:我对厘清此人,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当时,我竟答不上来。 过后,我隐约有了答案,可那答案过于惊世骇俗,一时之间,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自欺欺人,佯装不知。 此后,我频繁进出冰室,从不主动打探关于对方的消息。每每叶锦提及,也只是静静听着,闭口不谈。 …… 永旭六年,秋末,我从叶锦口中偶然得知,他在山下美人窟的事迹。 当时叶锦只看到我静坐于冰室内,无动于衷,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当时是何种心情。 我为他感到欣慰,现在看来,他在山下似乎一切都好,甚至还交到了知心朋友。 但同时,我,也没那么洒脱,因为看起来,即便他不在天阙,不在……我身边,他似乎也能活得很好。 原本就是要他下山历练,要他独当一面,要他,自由无拘。 若真如叶锦所言,他在山下安康恣意,我就不好召他回来了。 那便只盼他, 一生顺遂,一世无恙。 …… 永旭七年,秋分时节,当日,我知叶锦有心激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这才知晓,对方当年离阙之时,竟是自称罪人。 罪人? 他何时成了罪人? …… 可木已成舟, 将错就错,也未尝不可。 ……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之时,我也不是没有设想过两人再见之时的情形。 可无论我如何想,最好的也不过是,对方隔着一层虚伪的礼节,站在泾渭分明的分割线两端,唤我一句殿下, 这些……自我继任九重天阙以来,早该习惯、麻木。 我也以为是这样的,可为何,我明明修习这世间最为阴寒霸道之功法,竟也会觉出冷来。 …… —————————— —————————— —————————— 番外剖白【九微】其二 永旭七年,立冬前后,廊下风铃摇曳作响,乃故人归矣。 那天,我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他,从来没有。 也是那一天,我庆幸于,幸得有天阙掌使这层冰冷的枷锁禁锢缠身,总不至旁人轻贱于他。 …… 对他,我总是狠不下心,也因此,我明晰了对方的心意。 我虽看不见,可浴池里,他望向我的目光,委实不算清白。 他正年少,对情爱之事憧憬、懵懂可以理解,是以,我并不打算戳破。 他还小,不该被束缚,困囚于天阙这一方天地里。 他是自由的, 至少,我希望他是自由的。 我寄希望于他可以幡然醒悟,而他亦日渐安分,不再拿那种灼灼逼人、充斥着欲望的眼神看我。 我们之间,我和他之间,我们同为男子,本也不该如此。如今这般,我当时想……这很好。 两年时间,他在山下学到了很多东西,沉稳、果决,对此我我本该欣慰,也确实惊讶于他的成长速度。 可我万万没有料到,他在山下习得的那些手段,最终一个不落,全用在了我身上。 他情难自禁,吻了我,亦落荒而逃。我本该制止,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我不愿深究,此举到底是为何。也许,我只是不愿他落空难过,又或许,我弥足深陷,亦是无可救药。 可今时过后,我也知道, 我们之间,就只剩明牌了。 我最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他以身作局,剑走偏锋,赌我偏私、爱重于他。 这一局,我身在其中,又置身事外,清醒,却也沉沦,自知不该,却无可自拔,毫无疑问,我输了。 他向我剖白心迹,我便叫他低头,屈起指节,狠敲了一下,以示惩戒。 他次次试探,我有心纵容,留他夜宿寝殿。 他因过往之事,不再配剑,可我从未怪过他,只心疼他心魔难消。 我有心安慰,可亦知,于他而言,无论说什么,都过于惨淡无力。 我吻了他,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极尽缠绵的一吻,我告诉他,不要心存畏惧。 这世上,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值得他甘愿放弃心中坚持,甚至于牺牲性命……哪怕是我也不能。 可他屡教不改,以下犯上,但平心而论,我总归是拒绝不了他的。 我为他的喜欢而动摇,为他的赤诚而动容,衣衫剥落,星火燎原,我想: 左右不过是一副皮囊, 他想要,给了便给了, 又能如何? 芙蓉帐暖,一晌贪欢, 此后,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不知道,华阳赋与九幽玄境相伴相生,却也相克。 我爱他,便该对他毫无保留,又虚长他几岁,自然也该包容接纳的多一些。 也因此,伤得重几分。 他总是疑心我没有多爱他,可偏偏我又嘴拙的厉害,说不出这人想听的缱绻情话。 此番,也算自证。 我不怕他无理取闹,却当真怕极了这人示于人前的眼泪。 这人第一次哭,我心软破例,放任他逾距靠近。 第二次哭,便是此番,可我已经身心皆失,不知他还要贪求何物。 后来,我知道了。 他引蛇出洞,费尽心思,是为了帝峻手中的祝融花,却也还是为了……我。 我曾告诫过他,凡事不该贪多强求,凡事自当量力而行,以己为先,可他始终不曾真正做到。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若论及得失取舍,我甘愿舍下祝融花,与他相携一生。 说到底, 是我爱重于他, 割舍不下这个人的。 我从不吝啬给这人机会试错,毕竟天阙的确有这个资本。 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但我的偏私爱重,绝不是为了看着他,自损已身,舍己为人的。 两相博弈,我始终赢不了。 既如此,我阻止不了他,便该从根源上着手。 我喝了那有损身体,却能短暂恢复内力的药汤,也瞒着对方见了帝峻一面。 到底是我有求于人,不说低三下四,不过几句污言秽语,委实算不得什么。 可就在我同帝峻斡旋之际,他却再次枉顾与我的约定,孤身犯险,险些命丧地宫。 等在马车里的那段时间,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彷徨无助的时刻。 可我的爱人此刻还尚且不知所踪,生死不明,我便只能强装镇定,安排好一切。 他若是死了……要是死了……我在脑海里反复念叨着,却始终得不出定论。 我不知道,若是他死了,届时,我会发什么疯,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万幸,他还活着,只是伤得太重,迟迟不醒,叶锦也没法子,只能听天由命。 我守着他,却内心彷徨忧惧迟迟不得安定。 ……为了那一味药材,他险些丢掉性命。 自我继任以来,叶锦就很少称我九微了,不过此刻他既如此称呼了,我便也和他交心而论。 我告诉他, 不必担忧,我有分寸。 可我哪儿来的分寸? 我对厘清,厘清置于我, 爱意早已根深蒂固, 动则伤及根本。 四下无人之际,我守着他,腕骨处卡得死紧的香囊系带,时刻提醒着我,我爱他,我对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分寸可言。 正如叶锦所言,凡事只有厘清想,但凡他多磨我两天,我还在乎什么分寸? 如今,他既要我双目可视, 我便也 没什么不可以应允的。 私心里, 我是想见见那束光的。 在我黯淡岁月里, 那抹独属于我的浓墨重彩。 …… 时隔多日,他醒了,却也失忆了。可他依旧本能的不会伤害我。 他问及我们的关系,我本该如实相告,但我犹豫了。 他为我,险些没命。 如今失忆了, 也许他能选择不同的路。 于是,我默许他在天阙和山下两头跑,若是他向往山下的恣睢肆意,那无可厚非,我……乐得成全。 可他没有,他始终没有跨进红尘俗世的界线,义无反顾的追逐我。 人总是善变,我也不例外。 苦寒的人,若是触及暖阳, 轻易是不肯松手的。 我派人将偏殿打扫出来,供他休息,可次日醒来,我分明察觉到这人的气息离他那么近,那么近。 他靠在床脚,抱膝而眠,心下好笑之余又觉温软熨帖,情难自禁,补给他一个吻。 非关风月,只为真心。 当日他为算计我之心意,曾得罪于天阙各总堂,今时伤势未愈,便也遭遇针对。 他委屈的不行,我亦心疼的厉害。可他有资格和我赌气。 我这一生也算循规蹈矩,可独独于此人跟前,我屡屡破例。 我见不得他胡思乱想,患得患失。是以,比试结束,我当众宣布,他将会是我此生唯一的掌使。 可他亦不愿我有损声誉,亦有资本独占掌使之位。事后,我告诉他,关于我们的关系。 唇齿相贴,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始终是爱重他的。 他恢复部分记忆之时,我有高兴,但更多的是忧虑。 红叶之盟,白首之约,甚至是那系于足踝的赤绳,这些我统统可以不计较,一并许给他。 只是,一个人, 究竟在什么极端情况下, 才会回避他自己的记忆呢? 我早就有所怀疑,此番叶锦也佐证了我的答案。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他竟敢背着我,剖心取蛊! 我不需要他以命相搏,可他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我气昏了头,为此大动肝火,却不是恼他,只恨自己失察。 此前,这人佩戴时刻佩戴的安神香囊,情绪的不稳,我不是没有发现端倪,调查过后,便就罢了。 若是我查的早一些,深一些,早知道一些,是不是就…… 可没用的,再早,我也无法阻止已经发生之事。 他恢复那部分记忆,疼得死去活来,可我除了陪着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但倘若欲望可以暂缓他的伤痛,那么我愿意,尽随君意。 我愿意包容他的一切, 哪怕是苦难和疼痛, 也无不可。 …… —————————— —————————— —————————— 番外剖白【九微】其二 永旭七年,立冬前后,廊下风铃摇曳作响,乃故人归矣。 那天,我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他,从来没有。 也是那一天,我庆幸于,幸得有天阙掌使这层冰冷的枷锁禁锢缠身,总不至旁人轻贱于他。 …… 对他,我总是狠不下心,也因此,我明晰了对方的心意。 我虽看不见,可浴池里,他望向我的目光,委实不算清白。 他正年少,对情爱之事憧憬、懵懂可以理解,是以,我并不打算戳破。 他还小,不该被束缚,困囚于天阙这一方天地里。 他是自由的, 至少,我希望他是自由的。 我寄希望于他可以幡然醒悟,而他亦日渐安分,不再拿那种灼灼逼人、充斥着欲望的眼神看我。 我们之间,我和他之间,我们同为男子,本也不该如此。如今这般,我当时想……这很好。 两年时间,他在山下学到了很多东西,沉稳、果决,对此我我本该欣慰,也确实惊讶于他的成长速度。 可我万万没有料到,他在山下习得的那些手段,最终一个不落,全用在了我身上。 他情难自禁,吻了我,亦落荒而逃。我本该制止,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我不愿深究,此举到底是为何。也许,我只是不愿他落空难过,又或许,我弥足深陷,亦是无可救药。 可今时过后,我也知道, 我们之间,就只剩明牌了。 我最不愿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他以身作局,剑走偏锋,赌我偏私、爱重于他。 这一局,我身在其中,又置身事外,清醒,却也沉沦,自知不该,却无可自拔,毫无疑问,我输了。 他向我剖白心迹,我便叫他低头,屈起指节,狠敲了一下,以示惩戒。 他次次试探,我有心纵容,留他夜宿寝殿。 他因过往之事,不再配剑,可我从未怪过他,只心疼他心魔难消。 我有心安慰,可亦知,于他而言,无论说什么,都过于惨淡无力。 我吻了他,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吻他,极尽缠绵的一吻,我告诉他,不要心存畏惧。 这世上,除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值得他甘愿放弃心中坚持,甚至于牺牲性命……哪怕是我也不能。 可他屡教不改,以下犯上,但平心而论,我总归是拒绝不了他的。 我为他的喜欢而动摇,为他的赤诚而动容,衣衫剥落,星火燎原,我想: 左右不过是一副皮囊, 他想要,给了便给了, 又能如何? 芙蓉帐暖,一晌贪欢, 此后,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不知道,华阳赋与九幽玄境相伴相生,却也相克。 我爱他,便该对他毫无保留,又虚长他几岁,自然也该包容接纳的多一些。 也因此,伤得重几分。 他总是疑心我没有多爱他,可偏偏我又嘴拙的厉害,说不出这人想听的缱绻情话。 此番,也算自证。 我不怕他无理取闹,却当真怕极了这人示于人前的眼泪。 这人第一次哭,我心软破例,放任他逾距靠近。 第二次哭,便是此番,可我已经身心皆失,不知他还要贪求何物。 后来,我知道了。 他引蛇出洞,费尽心思,是为了帝峻手中的祝融花,却也还是为了……我。 我曾告诫过他,凡事不该贪多强求,凡事自当量力而行,以己为先,可他始终不曾真正做到。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若论及得失取舍,我甘愿舍下祝融花,与他相携一生。 说到底, 是我爱重于他, 割舍不下这个人的。 我从不吝啬给这人机会试错,毕竟天阙的确有这个资本。 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但我的偏私爱重,绝不是为了看着他,自损已身,舍己为人的。 两相博弈,我始终赢不了。 既如此,我阻止不了他,便该从根源上着手。 我喝了那有损身体,却能短暂恢复内力的药汤,也瞒着对方见了帝峻一面。 到底是我有求于人,不说低三下四,不过几句污言秽语,委实算不得什么。 可就在我同帝峻斡旋之际,他却再次枉顾与我的约定,孤身犯险,险些命丧地宫。 等在马车里的那段时间,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彷徨无助的时刻。 可我的爱人此刻还尚且不知所踪,生死不明,我便只能强装镇定,安排好一切。 他若是死了……要是死了……我在脑海里反复念叨着,却始终得不出定论。 我不知道,若是他死了,届时,我会发什么疯,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万幸,他还活着,只是伤得太重,迟迟不醒,叶锦也没法子,只能听天由命。 我守着他,却内心彷徨忧惧迟迟不得安定。 ……为了那一味药材,他险些丢掉性命。 自我继任以来,叶锦就很少称我九微了,不过此刻他既如此称呼了,我便也和他交心而论。 我告诉他, 不必担忧,我有分寸。 可我哪儿来的分寸? 我对厘清,厘清置于我, 爱意早已根深蒂固, 动则伤及根本。 四下无人之际,我守着他,腕骨处卡得死紧的香囊系带,时刻提醒着我,我爱他,我对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分寸可言。 正如叶锦所言,凡事只有厘清想,但凡他多磨我两天,我还在乎什么分寸? 如今,他既要我双目可视, 我便也 没什么不可以应允的。 私心里, 我是想见见那束光的。 在我黯淡岁月里, 那抹独属于我的浓墨重彩。 …… 时隔多日,他醒了,却也失忆了。可他依旧本能的不会伤害我。 他问及我们的关系,我本该如实相告,但我犹豫了。 他为我,险些没命。 如今失忆了, 也许他能选择不同的路。 于是,我默许他在天阙和山下两头跑,若是他向往山下的恣睢肆意,那无可厚非,我……乐得成全。 可他没有,他始终没有跨进红尘俗世的界线,义无反顾的追逐我。 人总是善变,我也不例外。 苦寒的人,若是触及暖阳, 轻易是不肯松手的。 我派人将偏殿打扫出来,供他休息,可次日醒来,我分明察觉到这人的气息离他那么近,那么近。 他靠在床脚,抱膝而眠,心下好笑之余又觉温软熨帖,情难自禁,补给他一个吻。 非关风月,只为真心。 当日他为算计我之心意,曾得罪于天阙各总堂,今时伤势未愈,便也遭遇针对。 他委屈的不行,我亦心疼的厉害。可他有资格和我赌气。 我这一生也算循规蹈矩,可独独于此人跟前,我屡屡破例。 我见不得他胡思乱想,患得患失。是以,比试结束,我当众宣布,他将会是我此生唯一的掌使。 可他亦不愿我有损声誉,亦有资本独占掌使之位。事后,我告诉他,关于我们的关系。 唇齿相贴,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始终是爱重他的。 他恢复部分记忆之时,我有高兴,但更多的是忧虑。 红叶之盟,白首之约,甚至是那系于足踝的赤绳,这些我统统可以不计较,一并许给他。 只是,一个人, 究竟在什么极端情况下, 才会回避他自己的记忆呢? 我早就有所怀疑,此番叶锦也佐证了我的答案。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 他竟敢背着我,剖心取蛊! 我不需要他以命相搏,可他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九死一生,命悬一线。 我气昏了头,为此大动肝火,却不是恼他,只恨自己失察。 此前,这人佩戴时刻佩戴的安神香囊,情绪的不稳,我不是没有发现端倪,调查过后,便就罢了。 若是我查的早一些,深一些,早知道一些,是不是就…… 可没用的,再早,我也无法阻止已经发生之事。 他恢复那部分记忆,疼得死去活来,可我除了陪着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但倘若欲望可以暂缓他的伤痛,那么我愿意,尽随君意。 我愿意包容他的一切, 哪怕是苦难和疼痛, 也无不可。 …… —————————— —————————— —————————— 番外剖白【九微】其三 疼得意识昏沉之际,他说,他想做我复明之日,第一个看到之人,我应下了。 来日,四目相对间,脉脉不得语。我自认并不肤浅,但此刻我观其眉目英挺,便见色起意,有意一亲芳泽。 想来,这便是话本子里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说,我们殿下受委屈了。 可我从未向对方提及过往,提及那些不为人知的惨痛教训,但他说,我受委屈了。 这话,但凡是换个人讲,我都能冷眼相待,无动于衷,可这人……偏偏是他,却也因为这人是他,我泣不成声。 欢愉过后,他破天荒的没有缠着我一道去沐浴,我知他用意,便也承了他的情,在浴池里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我带他去竹林祭拜,他自称儿婿,我一时怔愣,但仔细想来,他竟不曾说错什么。 …… 我与他虽同为男子,不好言嫁娶之事,但此番到底也算得家眷认可了。 可这世道,我与他,终归为世俗所累,谣言四起,满城风雨,他竟还想着瞒着我,独自解决。 我试图和他讲道理,他竟然口不择言,称,举世皆可杀。 我满心无奈, 却是生不起半分气来, 这个人啊……就是太倔了。 我不在乎世人谩骂,我只怕他因我之故而委屈、难过。 我当真是见不得此人在我面前流眼泪,着实是心疼的紧。 后同众人月下饮酒醉,借着醉酒之意,我再次叫他乖崽。 从他忆起剜心之痛那晚,我第一次这般唤他起,我便发现了,他喜欢我这么叫他。 所以,乖崽,别气了,更别委屈,不管旁人如何,我总归是和你一处的啊。 他在山下处理谣言之事,托人给我带回一只小狼崽子。 他不知道年幼之时,我也曾养过一只,只是没几天就被人扒皮抽骨扔在我脚边。 不过,我见到眼前这只狼崽,其实并没有率先想起那些往事,当时我只是觉得,他和眼前这只狼崽在某些方面很像,甚至难得心生欢喜。 由此可见, 爱意是真的能战胜痛苦。 可我并没告诉他,我怕他知道后,沾沾自喜,同我耍无赖,故意折腾于我。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不告诉他,他尚且要同那狼崽多次一般见识。 我觉得好笑,不过他们确实有相同之处,一样的可恶,一样的喜欢拉扯我的衣袖,只不过就是一个拽着晃荡,一个是用尖牙厮磨就是了。 而后下山,他多次惹我生气,虽说每每我都气闷不已,可我知晓,他只是希望我凡事不要闷在心里。 至少,有他在, 我可以试着, 不那么寡言沉默。 下了山,他不愿直接去分堂,带着我去了他的巢穴。 我便明晰了,当日他剖白心迹,若是不成,便准备趁机将我带离天阙,拖入巢穴之中。 可他不知道,我若非心甘情愿,没有人强迫得了我。 这人啊…… 当真是可爱的紧。 可他非要逼我亲口承认,愈发无法无天了。可我亦知,这些都是我纵容出来的,我喜欢他的鲜活热烈。 仗着他心软,便当真就可以 如此有恃无恐。 但话虽如此,他把我逼急了,我竟然也能真咬了他。 事后,我直觉此举不妥,我甚至不明白,我为何就能被此人气得如此昏了头,做出这等有失体统之事! 此人,手段之了得,着实令我惊叹赞服。 ……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情绪波动,都能和这人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我去见了我的生母——大梁当今的太后娘娘。 我与她,此生没有母子情分可言,但不知为何,见过她之后,我却难免心绪起伏。 若换做往昔,我甚至不会亲自来王城这一趟。我知,这是因为此人在我身边的缘故。 潜移默化之中,我早已不是那个冷清冷心的天阙之主。 至少,在他面前,我可以不是其他,是九微,也只是九微。 …… 承载一个人的七情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不希望,我的依赖变成他的负累。 可若是这份在我看来的负累可以让他欢喜鼓舞的,那么便是告诉他,我也是乐意之至。 所以,在他因为谢蕴之得到父母的舐犊之情而怅然难过之际,我告诉他,他也已经得到了。 虽不能同日而语, 但他确实得到了。 他几乎承载了我全部的喜怒哀乐,无论是这幅并不完美的皮囊,还是这颗因着他的缘故而重新鲜活跳动的心,他都早就得到了。 其他人有的, 没道理我的厘清不曾拥有, 我给他,我全部补给他。 …… 可这样做亦有弊端,他会视我为所有物,再容不得旁人半分觊觎。 巧了,我也一样。 厘清,不论生死,都是我的人,是以,断然没有相送让予一说。 这是我在厘清生父面前说过的话,我自打继任天阙以来,已经很少这般疾言厉色里。 可是这个人和他不管怎么说都是有血缘在的。可越是这样,我就越生气。 厘清不是货物, 如何能被他亲生父亲 如此轻贱? …… 天地之大,他是自由的。 我自认天地之大,当属明月清风自由身最为难得,可他似乎并不需要。 我让他那么难过,像一只被抛弃后又惨遭落水的小狼崽子那般,满脸都写着委屈和不开心,我得向他道歉。 毕竟此事…… 我不好说, 我没有半分私心。 是以,我琢磨着,按照他可能会喜欢的方式恐吓他,结果效果显着,他呲着牙傻笑。 仰头瞧着我,小声央求,他的眼睛那么纯粹干净,那么虔诚热烈…… “好。”我听到我这般说。 那一刻,我知道, 非风动,非幡动, 乃仁者心动。 …… 太后薨世那天,我谈不上有多难过,却也感慨万千。 她于我有生恩,住在宫里这段时间,她虽然时常召我过去,但我看得分明: 很多时候,她并不是真心要见我,只是为了暂缓心中愧疚。 皇家寺庙里的主持曾言: 太后与我今世并无母子亲缘,但若是太后实在是午夜梦回,心绪难平,或可积德行善,领养一儿半女,留待来日,或可结下善缘。 我虽不信鬼神,但此事不论真假,我都该诚心感谢。 人死如灯灭,我不好去灵柩前亲自祭拜,便在住处为她烧了纸钱。 愿她来世也能求仁得仁,得到她想得到的权利也好,金钱也罢,亦或者是她今世最看不上眼的亲情也犹未可知。 …… 帝峻落网后,此间事了,我与他也该返回天阙了。 离开前,我与他不知为何闲谈之间,谈到了人死后的转世之事。 他说,待一人死后,歃血为盟,便可献出阳寿为祭,留待来世相见。 我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传闻。是以,我当时在厘清面前,也是这般说的。 可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厘清死了,为了那株祝融花,他死在了地宫里。 我满心绝望,在后山冰室里,与他完成盟誓,以期来世相见。 …… 次日我很早就醒了,听着身侧之人呼吸平稳,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不绝于耳,许久才终得心安。 或许,这便是: 未到苦处,不信神佛。 我此生与他走到今日都还算圆满,自是无法感同身受。 后来,因着梦中所见到的,他自己与我白首到老的画面,这人甚是嫉恨艳羡。 床笫之间,他借此事蓄意折腾于我,我便骂他,斥责他当真是混账至极。 ……哪有人会嫉恨自己的, 可话又说回来, 那可是白首之约, 怎么说也该慢慢来的, 不是吗? —————————— 最后, 嘘,你们不要告诉他, 我其实, 也对他梦中所见之景 心向往之, 此生能与他携手并行, 乃吾一生幸事。 —————————— —————————— —————————— 番外剖白【九微】其三 疼得意识昏沉之际,他说,他想做我复明之日,第一个看到之人,我应下了。 来日,四目相对间,脉脉不得语。我自认并不肤浅,但此刻我观其眉目英挺,便见色起意,有意一亲芳泽。 想来,这便是话本子里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说,我们殿下受委屈了。 可我从未向对方提及过往,提及那些不为人知的惨痛教训,但他说,我受委屈了。 这话,但凡是换个人讲,我都能冷眼相待,无动于衷,可这人……偏偏是他,却也因为这人是他,我泣不成声。 欢愉过后,他破天荒的没有缠着我一道去沐浴,我知他用意,便也承了他的情,在浴池里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我带他去竹林祭拜,他自称儿婿,我一时怔愣,但仔细想来,他竟不曾说错什么。 …… 我与他虽同为男子,不好言嫁娶之事,但此番到底也算得家眷认可了。 可这世道,我与他,终归为世俗所累,谣言四起,满城风雨,他竟还想着瞒着我,独自解决。 我试图和他讲道理,他竟然口不择言,称,举世皆可杀。 我满心无奈, 却是生不起半分气来, 这个人啊……就是太倔了。 我不在乎世人谩骂,我只怕他因我之故而委屈、难过。 我当真是见不得此人在我面前流眼泪,着实是心疼的紧。 后同众人月下饮酒醉,借着醉酒之意,我再次叫他乖崽。 从他忆起剜心之痛那晚,我第一次这般唤他起,我便发现了,他喜欢我这么叫他。 所以,乖崽,别气了,更别委屈,不管旁人如何,我总归是和你一处的啊。 他在山下处理谣言之事,托人给我带回一只小狼崽子。 他不知道年幼之时,我也曾养过一只,只是没几天就被人扒皮抽骨扔在我脚边。 不过,我见到眼前这只狼崽,其实并没有率先想起那些往事,当时我只是觉得,他和眼前这只狼崽在某些方面很像,甚至难得心生欢喜。 由此可见, 爱意是真的能战胜痛苦。 可我并没告诉他,我怕他知道后,沾沾自喜,同我耍无赖,故意折腾于我。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不告诉他,他尚且要同那狼崽多次一般见识。 我觉得好笑,不过他们确实有相同之处,一样的可恶,一样的喜欢拉扯我的衣袖,只不过就是一个拽着晃荡,一个是用尖牙厮磨就是了。 而后下山,他多次惹我生气,虽说每每我都气闷不已,可我知晓,他只是希望我凡事不要闷在心里。 至少,有他在, 我可以试着, 不那么寡言沉默。 下了山,他不愿直接去分堂,带着我去了他的巢穴。 我便明晰了,当日他剖白心迹,若是不成,便准备趁机将我带离天阙,拖入巢穴之中。 可他不知道,我若非心甘情愿,没有人强迫得了我。 这人啊…… 当真是可爱的紧。 可他非要逼我亲口承认,愈发无法无天了。可我亦知,这些都是我纵容出来的,我喜欢他的鲜活热烈。 仗着他心软,便当真就可以 如此有恃无恐。 但话虽如此,他把我逼急了,我竟然也能真咬了他。 事后,我直觉此举不妥,我甚至不明白,我为何就能被此人气得如此昏了头,做出这等有失体统之事! 此人,手段之了得,着实令我惊叹赞服。 ……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情绪波动,都能和这人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我去见了我的生母——大梁当今的太后娘娘。 我与她,此生没有母子情分可言,但不知为何,见过她之后,我却难免心绪起伏。 若换做往昔,我甚至不会亲自来王城这一趟。我知,这是因为此人在我身边的缘故。 潜移默化之中,我早已不是那个冷清冷心的天阙之主。 至少,在他面前,我可以不是其他,是九微,也只是九微。 …… 承载一个人的七情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不希望,我的依赖变成他的负累。 可若是这份在我看来的负累可以让他欢喜鼓舞的,那么便是告诉他,我也是乐意之至。 所以,在他因为谢蕴之得到父母的舐犊之情而怅然难过之际,我告诉他,他也已经得到了。 虽不能同日而语, 但他确实得到了。 他几乎承载了我全部的喜怒哀乐,无论是这幅并不完美的皮囊,还是这颗因着他的缘故而重新鲜活跳动的心,他都早就得到了。 其他人有的, 没道理我的厘清不曾拥有, 我给他,我全部补给他。 …… 可这样做亦有弊端,他会视我为所有物,再容不得旁人半分觊觎。 巧了,我也一样。 厘清,不论生死,都是我的人,是以,断然没有相送让予一说。 这是我在厘清生父面前说过的话,我自打继任天阙以来,已经很少这般疾言厉色里。 可是这个人和他不管怎么说都是有血缘在的。可越是这样,我就越生气。 厘清不是货物, 如何能被他亲生父亲 如此轻贱? …… 天地之大,他是自由的。 我自认天地之大,当属明月清风自由身最为难得,可他似乎并不需要。 我让他那么难过,像一只被抛弃后又惨遭落水的小狼崽子那般,满脸都写着委屈和不开心,我得向他道歉。 毕竟此事…… 我不好说, 我没有半分私心。 是以,我琢磨着,按照他可能会喜欢的方式恐吓他,结果效果显着,他呲着牙傻笑。 仰头瞧着我,小声央求,他的眼睛那么纯粹干净,那么虔诚热烈…… “好。”我听到我这般说。 那一刻,我知道, 非风动,非幡动, 乃仁者心动。 …… 太后薨世那天,我谈不上有多难过,却也感慨万千。 她于我有生恩,住在宫里这段时间,她虽然时常召我过去,但我看得分明: 很多时候,她并不是真心要见我,只是为了暂缓心中愧疚。 皇家寺庙里的主持曾言: 太后与我今世并无母子亲缘,但若是太后实在是午夜梦回,心绪难平,或可积德行善,领养一儿半女,留待来日,或可结下善缘。 我虽不信鬼神,但此事不论真假,我都该诚心感谢。 人死如灯灭,我不好去灵柩前亲自祭拜,便在住处为她烧了纸钱。 愿她来世也能求仁得仁,得到她想得到的权利也好,金钱也罢,亦或者是她今世最看不上眼的亲情也犹未可知。 …… 帝峻落网后,此间事了,我与他也该返回天阙了。 离开前,我与他不知为何闲谈之间,谈到了人死后的转世之事。 他说,待一人死后,歃血为盟,便可献出阳寿为祭,留待来世相见。 我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传闻。是以,我当时在厘清面前,也是这般说的。 可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厘清死了,为了那株祝融花,他死在了地宫里。 我满心绝望,在后山冰室里,与他完成盟誓,以期来世相见。 …… 次日我很早就醒了,听着身侧之人呼吸平稳,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不绝于耳,许久才终得心安。 或许,这便是: 未到苦处,不信神佛。 我此生与他走到今日都还算圆满,自是无法感同身受。 后来,因着梦中所见到的,他自己与我白首到老的画面,这人甚是嫉恨艳羡。 床笫之间,他借此事蓄意折腾于我,我便骂他,斥责他当真是混账至极。 ……哪有人会嫉恨自己的, 可话又说回来, 那可是白首之约, 怎么说也该慢慢来的, 不是吗? —————————— 最后, 嘘,你们不要告诉他, 我其实, 也对他梦中所见之景 心向往之, 此生能与他携手并行, 乃吾一生幸事。 —————————— —————————— —————————— 番外剖白【厘清】一 永旭三年,初雪,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人。 水榭正厅里,抬眸看到那人的那一刻,说实话,我挺纠结的。 虽说我在天阙长这么大,可我又不是真来选什么掌使的,我只是想和那人打一架。 我想看看,惟有天阙之主可以习得的九幽玄境和我现在所修的功法究竟有何差距。 可他目不能视,即便我打赢了,那不是胜之不武嘛! 我心里这般想,也确实这么做了。旁边的人都不想让那个人跟我打,但是那人答应下来了。 可比赛结果是我输了,所以然后我细细打量了那个人。 暂且不论其容颜,就单凭眉眼清寒孤寂这一点,我便知晓,对方花费在武学上的时间不比我少。 事已至此,为了方便我向他请教武学上的问题,我便应下了掌使一职。 他给了我一把绝世好剑,还为我取名为厘清。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取名为厘清,但是既然有人取,那我也乐得接受。 谁让我并没有名字呢。 成为他的掌使之后,我一连几天都待在书阁里钻研武学。只是有一套功法名唤峰回雪影,我怎么也练不好。 所以,我便去找了那人。 这次,我注意到了他的容颜。实话实说,我觉得他长得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不过,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多少人就是了。 然后,他告诉我不要随意评价他人的容貌,我很不理解。 他却说,这是对别人的冒犯。我便问他,那我冒犯到你了吗? 他沉默不语,但我猜,我的确冒犯到他了。想来,大概从来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后来言归正传,他仅仅是用琴音就指导了我。我再次确定,他真的很厉害。 于是,我开始试着了解他。 我是他的掌使,可是从不见他驱使。为此,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不就和委屈差不多嘛。 可明明,我都承诺愿受驱使,此生不悔了啊! 他大概是嫌我太笨了? 可谁让我七情被封呢tt 我站在廊下,心有不忿,想一名内侍欲言欲止的目光里,折了一枝红梅,带着去了水榭。 叶锦,是那个神医的名字,我不喜欢他。因为,他抢了那人给我的茶。 明明,就是给我的! 是以,在他向我提及,愿不愿意换另外一种活法的时候,我并不是很想搭理他,满脑子都是——他,抢了我的茶! 后来,叶锦走了时称那人为殿下,我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冒犯到那人了,我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他。 旁人都称呼他为殿下,而不是殿主;旁人都知道他的身世,只有我不知道…… 不管,我也要这么称呼他! 我迟迟没有走,就这样喝着茶。因为,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就很平静,很放松,很舒服。 直到走了之后,我才想起来我好像还有正事没和他谈。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谈及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问他,他是觉得此刻的我不堪大任。 我也不想听他的解释,便出言打断了他。我问及了红尘的滋味,但其实我很纠结,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入世? 可他说,如果我不愿意就算了。 我知道这是他的承诺。 毕竟,没有人会质疑天阙之主这话的真实性。 我看着他覆在眼上的白绫,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不管了, 他都这么说了, 那我肯定是要入的tt 且不说,红尘是否当真如叶锦所说的那般令人流连忘返; 我想看看,眼前这个人,他眼中的红尘是什么样的。 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入过世,除了武功,我什么都不会。 他对我说了很多话,我觉得,他大概是在安慰我。 解除封印的一天,意识模糊里,我抓住了那人的衣袖,死死攥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当时我还不知道,往后余生我都赖定他了,会攥着他的衣袖走完这一生。 药效上来,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报复似的将心中种种难言憋屈一股脑全部发泄在那人身上,牙口下足了狠劲。 我哭了,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么哭。 我那么委屈,那么难过,可他却一言不发,充耳不闻,冷眼旁观。 封印解除了, 但他也疏远了我。 我想不明白,却也不敢问。 我怕我问了, 就什么都没有了。 …… 在山下消解烦闷之时,我见那孩子摔倒了,便上前扶了一把。 寒光乍现,我没有防备,被刺伤了。一个孩子,却能下手那么阴狠毒辣,我退缩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整日不出去,可他来看我了。 他让我松手,我怎么可能松手?手臂用力,把他抱的更紧了些。 他眉目清寒,看似不近人情,可我就是知道,他不会推开我的。 他不说话,我便伸出手,试探着蹭到了那人宽大的衣袖。之后,我观那人似无所觉察,更是大着胆子将那衣角攥进拳头里。 他将俗世那些残忍一一摆在我面前,我彷徨不安。可他没有安慰,不多时就离开了。 但是,他走之前让我记得喝药。我觉得,他还是在意我的! 天旭四年间,我被封住的七情六欲开始逐步复苏。 也许是因为那场山下变故,我总是情绪不稳,甚至于抗拒接触他人。 除了练剑,我总是亦步亦趋跟着那人,却被叶锦调侃成小尾巴。我暗自气闷,索性闭门不出。 再次重申, 这个人是真的很讨厌! 但那人来看我,让我跟着他。嗯……就是说,做小尾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次我做了他的衣袖,即便他让我松开,我也没有再松开了。 我笃定,他不会生气的(>_<) 天旭五年,初夏,我已经试着开始接收天阙的事务了,那人还授我华阳赋,也因此,我的武功大有进益。 几曾何时,我的视线开始频频落在那人身上,更是在叶锦在那人面前污蔑我与一位姑娘举止亲密,同进同出,宛若一对时,慌乱解释。 可他不在意,他看着一点都不在意我和谁说过话,又会和谁在一起…… 怎么就不关心呢? 他应该关心才……对? 可话又说回来,我成不成亲,与谁成婚,关殿下何事? 是啊,干他何事? 也不对,其实也可以和殿下有关,只要…… 只要…… 只要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我却无端通体发寒,不敢再深想。 可这念头已落地生根,任凭我怎么想忘却,都挥之不去。 随着及冠之日的到来,我愈发的惶惑不安,于是,我去找了那人,还意外从那人口里得知,他竟然想当我兄长! 都说如父如兄,他心里指不定还想当我爹呢!还有,他竟然还想要我离巢高飞。 哼,我不管, 我才不要大胆往前走,我就要像现在这样,一直跟在他身边,就此一生。 哼,不管, 反正我就要这样跟着那人, 一生,一辈子,才好(>_<) 可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我从来没有想过,此前的那次刺杀,会让我成了旁人对付他的利器。 待我反应过来,我曾经发过要誓死效忠于那人的盟誓,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啪嗒一声,华阳直直掉在地上,剑鸣声异常清晰,我也昏死过去。 我不是有意要伤害那人的,可他却不愿意再见我。任凭我怎么请求,他都不愿意再见我。 他还要我下山, 我想,他大概不要我了。 可我能去哪儿呢? 我没有来处, 现在更不知道归路何在。 唯一肯要我的人,现在也不要我了,我满心绝望,倔强的想再见那人一面,哪怕就一眼也行。 可那人始终都没有出来,一天一夜,他都没有出来,不肯施舍给我这个丧家之犬半分眼神。 也是,我刺伤了他,他不肯见我,也是情理之中。 我伤了他, 我有罪,我是个罪人。 我不敢自戮于前,我怕那人因此更加不愿意见我,我只能低头领命,按照那人的意愿下山。 …… —————————— —————————— —————————— 番外剖白【厘清】一 永旭三年,初雪,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人。 水榭正厅里,抬眸看到那人的那一刻,说实话,我挺纠结的。 虽说我在天阙长这么大,可我又不是真来选什么掌使的,我只是想和那人打一架。 我想看看,惟有天阙之主可以习得的九幽玄境和我现在所修的功法究竟有何差距。 可他目不能视,即便我打赢了,那不是胜之不武嘛! 我心里这般想,也确实这么做了。旁边的人都不想让那个人跟我打,但是那人答应下来了。 可比赛结果是我输了,所以然后我细细打量了那个人。 暂且不论其容颜,就单凭眉眼清寒孤寂这一点,我便知晓,对方花费在武学上的时间不比我少。 事已至此,为了方便我向他请教武学上的问题,我便应下了掌使一职。 他给了我一把绝世好剑,还为我取名为厘清。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取名为厘清,但是既然有人取,那我也乐得接受。 谁让我并没有名字呢。 成为他的掌使之后,我一连几天都待在书阁里钻研武学。只是有一套功法名唤峰回雪影,我怎么也练不好。 所以,我便去找了那人。 这次,我注意到了他的容颜。实话实说,我觉得他长得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不过,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多少人就是了。 然后,他告诉我不要随意评价他人的容貌,我很不理解。 他却说,这是对别人的冒犯。我便问他,那我冒犯到你了吗? 他沉默不语,但我猜,我的确冒犯到他了。想来,大概从来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 后来言归正传,他仅仅是用琴音就指导了我。我再次确定,他真的很厉害。 于是,我开始试着了解他。 我是他的掌使,可是从不见他驱使。为此,我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不就和委屈差不多嘛。 可明明,我都承诺愿受驱使,此生不悔了啊! 他大概是嫌我太笨了? 可谁让我七情被封呢tt 我站在廊下,心有不忿,想一名内侍欲言欲止的目光里,折了一枝红梅,带着去了水榭。 叶锦,是那个神医的名字,我不喜欢他。因为,他抢了那人给我的茶。 明明,就是给我的! 是以,在他向我提及,愿不愿意换另外一种活法的时候,我并不是很想搭理他,满脑子都是——他,抢了我的茶! 后来,叶锦走了时称那人为殿下,我这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冒犯到那人了,我从来没有这么称呼过他。 旁人都称呼他为殿下,而不是殿主;旁人都知道他的身世,只有我不知道…… 不管,我也要这么称呼他! 我迟迟没有走,就这样喝着茶。因为,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就很平静,很放松,很舒服。 直到走了之后,我才想起来我好像还有正事没和他谈。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谈及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问他,他是觉得此刻的我不堪大任。 我也不想听他的解释,便出言打断了他。我问及了红尘的滋味,但其实我很纠结,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入世? 可他说,如果我不愿意就算了。 我知道这是他的承诺。 毕竟,没有人会质疑天阙之主这话的真实性。 我看着他覆在眼上的白绫,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不管了, 他都这么说了, 那我肯定是要入的tt 且不说,红尘是否当真如叶锦所说的那般令人流连忘返; 我想看看,眼前这个人,他眼中的红尘是什么样的。 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入过世,除了武功,我什么都不会。 他对我说了很多话,我觉得,他大概是在安慰我。 解除封印的一天,意识模糊里,我抓住了那人的衣袖,死死攥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当时我还不知道,往后余生我都赖定他了,会攥着他的衣袖走完这一生。 药效上来,我发不出声音,只能报复似的将心中种种难言憋屈一股脑全部发泄在那人身上,牙口下足了狠劲。 我哭了,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么哭。 我那么委屈,那么难过,可他却一言不发,充耳不闻,冷眼旁观。 封印解除了, 但他也疏远了我。 我想不明白,却也不敢问。 我怕我问了, 就什么都没有了。 …… 在山下消解烦闷之时,我见那孩子摔倒了,便上前扶了一把。 寒光乍现,我没有防备,被刺伤了。一个孩子,却能下手那么阴狠毒辣,我退缩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整日不出去,可他来看我了。 他让我松手,我怎么可能松手?手臂用力,把他抱的更紧了些。 他眉目清寒,看似不近人情,可我就是知道,他不会推开我的。 他不说话,我便伸出手,试探着蹭到了那人宽大的衣袖。之后,我观那人似无所觉察,更是大着胆子将那衣角攥进拳头里。 他将俗世那些残忍一一摆在我面前,我彷徨不安。可他没有安慰,不多时就离开了。 但是,他走之前让我记得喝药。我觉得,他还是在意我的! 天旭四年间,我被封住的七情六欲开始逐步复苏。 也许是因为那场山下变故,我总是情绪不稳,甚至于抗拒接触他人。 除了练剑,我总是亦步亦趋跟着那人,却被叶锦调侃成小尾巴。我暗自气闷,索性闭门不出。 再次重申, 这个人是真的很讨厌! 但那人来看我,让我跟着他。嗯……就是说,做小尾巴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次我做了他的衣袖,即便他让我松开,我也没有再松开了。 我笃定,他不会生气的(>_<) 天旭五年,初夏,我已经试着开始接收天阙的事务了,那人还授我华阳赋,也因此,我的武功大有进益。 几曾何时,我的视线开始频频落在那人身上,更是在叶锦在那人面前污蔑我与一位姑娘举止亲密,同进同出,宛若一对时,慌乱解释。 可他不在意,他看着一点都不在意我和谁说过话,又会和谁在一起…… 怎么就不关心呢? 他应该关心才……对? 可话又说回来,我成不成亲,与谁成婚,关殿下何事? 是啊,干他何事? 也不对,其实也可以和殿下有关,只要…… 只要…… 只要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我却无端通体发寒,不敢再深想。 可这念头已落地生根,任凭我怎么想忘却,都挥之不去。 随着及冠之日的到来,我愈发的惶惑不安,于是,我去找了那人,还意外从那人口里得知,他竟然想当我兄长! 都说如父如兄,他心里指不定还想当我爹呢!还有,他竟然还想要我离巢高飞。 哼,我不管, 我才不要大胆往前走,我就要像现在这样,一直跟在他身边,就此一生。 哼,不管, 反正我就要这样跟着那人, 一生,一辈子,才好(>_<) 可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我从来没有想过,此前的那次刺杀,会让我成了旁人对付他的利器。 待我反应过来,我曾经发过要誓死效忠于那人的盟誓,已经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啪嗒一声,华阳直直掉在地上,剑鸣声异常清晰,我也昏死过去。 我不是有意要伤害那人的,可他却不愿意再见我。任凭我怎么请求,他都不愿意再见我。 他还要我下山, 我想,他大概不要我了。 可我能去哪儿呢? 我没有来处, 现在更不知道归路何在。 唯一肯要我的人,现在也不要我了,我满心绝望,倔强的想再见那人一面,哪怕就一眼也行。 可那人始终都没有出来,一天一夜,他都没有出来,不肯施舍给我这个丧家之犬半分眼神。 也是,我刺伤了他,他不肯见我,也是情理之中。 我伤了他, 我有罪,我是个罪人。 我不敢自戮于前,我怕那人因此更加不愿意见我,我只能低头领命,按照那人的意愿下山。 …… —————————— —————————— —————————— 番外剖白【厘清】二 连日大雨,一路南下,已至大梁境内,沐堂主那边已经派人前来接应,我虽始终一言不发。 冷静下来之后,我还是不相信他会赶我走,一定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了。 我伤了他,仔细想来,能控制我的,无非就那几种——控制人心神的毒药,蛊虫,再不济就是摄魂类的器具。 联想到夏日那次刺杀,所以,不是毒药,就是蛊虫了。 是以,在永安的一段时间,除了学着打理那些账册以外,我翻阅了大量的古籍,最终在一本破损不堪的古书上寻得端倪。 永旭五年,隆冬,我暗中派出去打探叶锦的师父南禅子下落的人回来了。 我知道,我离真相不远了。 可我万万没有料到,真相竟是那人耗费大量内力替我梳理,以己身为器皿,强行逼出大部分蛊虫。 那人执意要他下山,果然不是因为自己失手伤他,缘由竟出在这里。 ——这才是真相。 他不愿我知晓,执意要我下山,却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离巢高飞。 解蛊那一天,我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不会让那人知晓的。 若是能侥幸活下来,我一定会回去找那人的。若是活不下来,就当我以死谢罪了。 今时今日,我隐约能察觉出自己对那人的龌龊不敢言明的心思,若是死了便也罢了,若是活着…… 躺在冰床上,锋利小刀划破我的胸膛,我疼得几欲昏厥,眼前全都是那人的身影。 喝茶也好,弹琴也罢,哪怕只是静坐在原地不动的…… 仔细算来,我与那人相识也不过一年多。才一年啊,我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我得活下去,活下去,去见他。 永旭五年,年末,临近年关,天阙的各项盘查也都进入尾声,愈发忙碌。 取出噬心蛊后,即便我常年习武身体康健,但到底九死一生, 面色青白不说,还隐隐泛着死气,大过年的,不好教他污了眼。 在山下的日子,我学到了很多,也成熟很多。现下我看着祁柒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也很是好笑。 你看,多可笑啊, 人甚至不能共情 曾经的自己。 我都不敢想, 那人曾经是怎么看我的? 我自嘲一笑,也许就像在看一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磨难,茫然无知,荒唐可笑得如同蹒跚学步的稚子那般,也犹未可知啊。 不过下山一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好的。 经此一遭,我将拥有和他平等对话的资格,拥有屹立在他身边的资格。 为此,我感到庆幸。 永旭六年,初春,南禅子来苏府为我复查那天,我见到了忠毅侯的独子,谢蕴之。 天阙消息灵通,我自是知晓他身份,再加上连日查总账时注意到的问题,便收下了那拜帖。一来二去,我们就相熟识了。 美人窟里,衣香鬓影,竹音靡靡,我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可此人竟胆大包天到给我下药。 蚀骨销魂,无解。 我险些被气笑,但药效上涌,一时之间,我也没功夫和他多加计较。 踉跄着回到苏府,我满脑子都是与那人相处的画面——那人白衣清隽,为他赐名于他,教导于他,为他指点迷津…… 此情此景,红尘里走一遭,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爱慕他, 我对他有了欲望。 可那人一身清隽, 我自知不该, 欲火焚身,却不敢自渡。 …… 直到后半夜,我也始终无法静心,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也无济于事。 “殿下……” 我迷茫委屈,似痛苦又似欢愉,意识昏沉之际,我终究还是亵渎了心中神明。 我是个混账,合该唾弃我自己,可我执迷不悟,我爱他,痴心不改。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叶锦传信过来,我捏着信封逐字逐句的看了许久,在看到信上所言,那人性情愈发冷清淡漠时,不由微微失神。 他会忘了我吗? 忘了我,也挺…… 挺好个屁! 我心中钝痛,他怎么能忘了我呢?可我又能怎么办?总不好回去碍那人的眼? 也……也不是不行。 谁让我这么没出息呢tt 永旭七年,立冬,在我回去之前,我同南疆圣女做了个交易,换的一批珍稀药草。 本该就此告别,可她竟向我表明心意。反正那人远在天阙,还不是任我胡言。 是以,我告诉南烛,我已有心悦之人,此次归家,便是要上门提亲的。 我半真半假的说下去,心里亦是很心虚,毕竟,我这般编排那人,实在不该。 而且就算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过门,那也该是我嫁啊! 咳咳……不小心说远了哈。 三天后的傍晚,我赶回天阙山脚下,深夜山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掌风相接间,我眼眶发红,终得见朝思暮想之人。 不是梦境,不是虚妄,是心之所往,眼之所见。 我隐在光线昏暗处,握着那人瘦削的手腕,将人反手锁在自己怀里,即便那人出声提醒,我也不肯松手。 我怎么会再松手,我不可能再松手的,我此行回来,就没打算再离开。 “不松!” 我拒绝着,把人圈得更紧了些,甚至得寸进尺的把下颌棱角抵在那人的肩颈处,惹得怀中之人身体紧绷。 我故意的,我故作委屈,就是赌那人始终对我狠不下心。 所幸,我赌赢了。 他说,他没有不要我! 我破防了,破了大防 我就知道tt 殿下他怎么可能不要我! 不过,那人说我不过在外面待了两年,却放肆许多。 可他不知道,我只在他面前才好放下满身戒备,温顺俯首。 也因为是在他面前,我才会肆意妄为,胆大包天。 内殿之中,我枕着胳膊闷声趴到他腿上,迟迟不肯离开。 那人大概是怕我再闹他,也没有出声撵我去休息,可我却又舍不得了。 他看起来清瘦很多,腰……我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断定,那人的腰也很细。 咳,言归正传,他清瘦了很多,也憔悴了不少,眉梢眼尾掩不住的倦怠。 我不好再打扰他休息,但是走之前我顺走了他放在枕边的覆眼白绫。 沐浴后,更是将那条白绫也随之揣进怀里,方才闭眼入睡。 两年时间,再见到叶锦,我能怼的他没话说,这一点,我很满意(>_<) 用早膳之时,我见那人只用了一点,怪不得腰那么细。 我一边边回想起昨晚自己从身后拥抱他时的触感,一边盛了碗小馄饨也没说什么,起身放在他跟前。 他太瘦了,所以我决定以后都会看着他吃饭,尽量让他多吃点。 我装乖卖巧,赖在他身边就是不走,还要得寸进尺的攥着那人的衣袖不撒手。 没关系,我脸皮厚tt 喝完殿下泡的茶,我心满意足,去交接事务。 以往,我习惯称呼东君为首领,可今日过后,我只会直呼其名。 我看得出来,他喜欢殿下。可我也知,他不会做些什么。但即便是这样,我依旧难免吃味。 是以,在晚上的时候,我揽过了内侍的活计。那人自然不同意,但架不住我胡搅蛮缠。 他骂我举止轻浮,不像话。 却也没有说错,因为当晚,我便做了绮梦,一个关于对方的绮梦。 我知道,我对他的心思 藏不住多久了。 …… 殿下身边的那个名唤绿筠的内侍,他大概是第一个瞧出我对殿下的心思的。 可那又怎样? 我迟早会亲口告诉殿下我的心意,但在此之前,不该有人打破我的计划。 我敲打了他一番,却也从他口中得知殿下起疑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也快了。 —————————— —————————— —————————— 番外剖白【厘清】二 连日大雨,一路南下,已至大梁境内,沐堂主那边已经派人前来接应,我虽始终一言不发。 冷静下来之后,我还是不相信他会赶我走,一定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了。 我伤了他,仔细想来,能控制我的,无非就那几种——控制人心神的毒药,蛊虫,再不济就是摄魂类的器具。 联想到夏日那次刺杀,所以,不是毒药,就是蛊虫了。 是以,在永安的一段时间,除了学着打理那些账册以外,我翻阅了大量的古籍,最终在一本破损不堪的古书上寻得端倪。 永旭五年,隆冬,我暗中派出去打探叶锦的师父南禅子下落的人回来了。 我知道,我离真相不远了。 可我万万没有料到,真相竟是那人耗费大量内力替我梳理,以己身为器皿,强行逼出大部分蛊虫。 那人执意要他下山,果然不是因为自己失手伤他,缘由竟出在这里。 ——这才是真相。 他不愿我知晓,执意要我下山,却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离巢高飞。 解蛊那一天,我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我不会让那人知晓的。 若是能侥幸活下来,我一定会回去找那人的。若是活不下来,就当我以死谢罪了。 今时今日,我隐约能察觉出自己对那人的龌龊不敢言明的心思,若是死了便也罢了,若是活着…… 躺在冰床上,锋利小刀划破我的胸膛,我疼得几欲昏厥,眼前全都是那人的身影。 喝茶也好,弹琴也罢,哪怕只是静坐在原地不动的…… 仔细算来,我与那人相识也不过一年多。才一年啊,我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我得活下去,活下去,去见他。 永旭五年,年末,临近年关,天阙的各项盘查也都进入尾声,愈发忙碌。 取出噬心蛊后,即便我常年习武身体康健,但到底九死一生, 面色青白不说,还隐隐泛着死气,大过年的,不好教他污了眼。 在山下的日子,我学到了很多,也成熟很多。现下我看着祁柒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也很是好笑。 你看,多可笑啊, 人甚至不能共情 曾经的自己。 我都不敢想, 那人曾经是怎么看我的? 我自嘲一笑,也许就像在看一个,没有经历过风雨磨难,茫然无知,荒唐可笑得如同蹒跚学步的稚子那般,也犹未可知啊。 不过下山一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好的。 经此一遭,我将拥有和他平等对话的资格,拥有屹立在他身边的资格。 为此,我感到庆幸。 永旭六年,初春,南禅子来苏府为我复查那天,我见到了忠毅侯的独子,谢蕴之。 天阙消息灵通,我自是知晓他身份,再加上连日查总账时注意到的问题,便收下了那拜帖。一来二去,我们就相熟识了。 美人窟里,衣香鬓影,竹音靡靡,我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可此人竟胆大包天到给我下药。 蚀骨销魂,无解。 我险些被气笑,但药效上涌,一时之间,我也没功夫和他多加计较。 踉跄着回到苏府,我满脑子都是与那人相处的画面——那人白衣清隽,为他赐名于他,教导于他,为他指点迷津…… 此情此景,红尘里走一遭,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爱慕他, 我对他有了欲望。 可那人一身清隽, 我自知不该, 欲火焚身,却不敢自渡。 …… 直到后半夜,我也始终无法静心,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也无济于事。 “殿下……” 我迷茫委屈,似痛苦又似欢愉,意识昏沉之际,我终究还是亵渎了心中神明。 我是个混账,合该唾弃我自己,可我执迷不悟,我爱他,痴心不改。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叶锦传信过来,我捏着信封逐字逐句的看了许久,在看到信上所言,那人性情愈发冷清淡漠时,不由微微失神。 他会忘了我吗? 忘了我,也挺…… 挺好个屁! 我心中钝痛,他怎么能忘了我呢?可我又能怎么办?总不好回去碍那人的眼? 也……也不是不行。 谁让我这么没出息呢tt 永旭七年,立冬,在我回去之前,我同南疆圣女做了个交易,换的一批珍稀药草。 本该就此告别,可她竟向我表明心意。反正那人远在天阙,还不是任我胡言。 是以,我告诉南烛,我已有心悦之人,此次归家,便是要上门提亲的。 我半真半假的说下去,心里亦是很心虚,毕竟,我这般编排那人,实在不该。 而且就算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过门,那也该是我嫁啊! 咳咳……不小心说远了哈。 三天后的傍晚,我赶回天阙山脚下,深夜山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掌风相接间,我眼眶发红,终得见朝思暮想之人。 不是梦境,不是虚妄,是心之所往,眼之所见。 我隐在光线昏暗处,握着那人瘦削的手腕,将人反手锁在自己怀里,即便那人出声提醒,我也不肯松手。 我怎么会再松手,我不可能再松手的,我此行回来,就没打算再离开。 “不松!” 我拒绝着,把人圈得更紧了些,甚至得寸进尺的把下颌棱角抵在那人的肩颈处,惹得怀中之人身体紧绷。 我故意的,我故作委屈,就是赌那人始终对我狠不下心。 所幸,我赌赢了。 他说,他没有不要我! 我破防了,破了大防 我就知道tt 殿下他怎么可能不要我! 不过,那人说我不过在外面待了两年,却放肆许多。 可他不知道,我只在他面前才好放下满身戒备,温顺俯首。 也因为是在他面前,我才会肆意妄为,胆大包天。 内殿之中,我枕着胳膊闷声趴到他腿上,迟迟不肯离开。 那人大概是怕我再闹他,也没有出声撵我去休息,可我却又舍不得了。 他看起来清瘦很多,腰……我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断定,那人的腰也很细。 咳,言归正传,他清瘦了很多,也憔悴了不少,眉梢眼尾掩不住的倦怠。 我不好再打扰他休息,但是走之前我顺走了他放在枕边的覆眼白绫。 沐浴后,更是将那条白绫也随之揣进怀里,方才闭眼入睡。 两年时间,再见到叶锦,我能怼的他没话说,这一点,我很满意(>_<) 用早膳之时,我见那人只用了一点,怪不得腰那么细。 我一边边回想起昨晚自己从身后拥抱他时的触感,一边盛了碗小馄饨也没说什么,起身放在他跟前。 他太瘦了,所以我决定以后都会看着他吃饭,尽量让他多吃点。 我装乖卖巧,赖在他身边就是不走,还要得寸进尺的攥着那人的衣袖不撒手。 没关系,我脸皮厚tt 喝完殿下泡的茶,我心满意足,去交接事务。 以往,我习惯称呼东君为首领,可今日过后,我只会直呼其名。 我看得出来,他喜欢殿下。可我也知,他不会做些什么。但即便是这样,我依旧难免吃味。 是以,在晚上的时候,我揽过了内侍的活计。那人自然不同意,但架不住我胡搅蛮缠。 他骂我举止轻浮,不像话。 却也没有说错,因为当晚,我便做了绮梦,一个关于对方的绮梦。 我知道,我对他的心思 藏不住多久了。 …… 殿下身边的那个名唤绿筠的内侍,他大概是第一个瞧出我对殿下的心思的。 可那又怎样? 我迟早会亲口告诉殿下我的心意,但在此之前,不该有人打破我的计划。 我敲打了他一番,却也从他口中得知殿下起疑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也快了。 —————————— —————————— —————————— 番外剖白【厘清】三 查账日前夕, 我情难自禁,强吻了那人。 也落荒而逃,一夜未眠。 向他剖白心迹那一天,我剑走偏锋,故意得罪于诸位总堂,我是故意的,他也知道我是故意的。 但我赌他,赌他对我心软。 所幸,我又赌赢了。 可是人总是贪心不足,我得到了他的心还不够,我还想得到他的人。 我一点点侵入他的生活,一步步得寸进尺,轻薄于他,我逼他承认他有失偏颇,爱重于我。 终于在下山后,在苏府里,在我的巢穴之中,我与他耳鬓厮磨,力争让那人知晓我的一番赤诚之心。 我说,缺失的及冠礼, 我要那人亲身来赔, 天阙之主,桎梏加身, 不容那人有些许恣意妄为, 可我偏要揽月入怀。 我要九天之月,落入我怀, 我就是要他爱我,怜我, 倾心于我。 也许我真的疯了,可疯都疯了,我也无所谓再疯的狠一些,疯的彻底一些。 可我没有料到,华阳赋和九幽玄境,相伴相生,却也相克。 我伤了他,愧疚的同时我也不无卑劣的想,我终究是得到了他。 卿卿爱卿,是以卿卿, 我不卿卿,何以卿卿? 我喜欢在床笫之间,意乱情迷之际,同他耳鬓厮磨,唤他卿卿。 我外出办事回来,得见夜深人静,烛火摇曳,窗前剪影,待他归巢。 这样的情景,即便涉世已深,我也依旧很难准确去形容这种微妙的感受。 我的殿下啊…… 我的殿下这么好,可上苍却要他此生都难见光明,这怎么行啊! 祝融花,我势在必得。 我机关算尽,费尽心思,可最后还是失算了。 也许这是天意…… 可若是天意如此,我便以身为祭,为他谋取一线生机。 我的殿下啊,他那么好,自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地宫坍塌之际,我只来得及护住那方锦盒。 在地宫废墟之下昏死之前,我摸到了怀里的锦盒,便笑了。 我大概还是要惹那人生气了,昏昏沉沉间我想,可我还有红绳没来得及送出去啊…… 那是我在集市上买的,据店家说,那对红绳在寺庙里经高僧开过光,能驱邪避灾,保人一生顺遂安康。 我不甘心,我都没来得及送出去,甚至都没来得及和那人道别,怎么能就此死去? 我的殿下还在等我回去…… 他那么内敛克制的人却生了我的气,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哄一哄,怎么能就此别过呢? 殿下,我的殿下啊…… 如果上天真的要我离他而去, 那么 诸天神佛在上, 厘清愿意用 毕生未享之福报作为交换, 惟愿那人余生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 我知道,只要我不死,即便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就一定会回到那人身边,守在那人身边的。 即便惶惑不安,我也一定不愿离去,一定会步步试探,得寸进尺,搅得那人进退失据,有失偏颇。 我始终会都会 围着那人团团转呀! 可他说,只要我乖一点,我在他这里,放肆一些也不妨哎! ……乖一点, 只要乖一点就好了(>_<) 嗯,我一定乖乖的,嘻嘻! …… 可话又说回来,我也有多愁善感之时,我怕他不要我。 他现在对我这般好,还不是基于以前的那个厘清? 如果我迟迟恢复不了记忆,是不是,即便我乖乖的,他也会不要我啊? 可他说, 厘清始终是厘清啊。 这也算是告白,不然何以我的心脏如此怦怦怦怦跳? 好,我捂着其实被那人弹过,但一点都不痛的眉心,心想:可他不给我亲tt 当晚,我在偏殿休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骨气的溜进了那人的寝殿里。 果然,我还是比较喜欢待在他身边休息。迷迷糊糊间,我觉得有人亲了我,但我太困了,尤其是嗅到熟悉的气息,就更加放松警惕。 以至于,到现在,我没能确定,那天早晨,那人究竟有没有亲过我! 应该是亲了? 应该不是我做的梦? 当日在演武台上,那人当众宣布,我会是他此生唯一的掌使! 嗯……就是说, 我怎么能忍住不心动呢? 人人都想要偏爱和例外, 我既得到了, 又怎么会不珍惜呢? 是以,我说: 在场诸位,包括后来者, 若是不服者,大可来战! 我也不愿那人 因我之故而名声有损啊! 红叶之盟,白首之约,原来,我早就向那人讨要了。 我将那红绳覆于那人足踝之上,他让我走,我怎么可能滚? 我要和那人生生世世都绑在一起,谁滚我都不可能滚的tt 剖心取蛊那段经历, 是我此生都不愿意 回忆之事。 但如果重新来过, 我仍然会义无反顾。 只因,我既心系一人,便见不得那人有所损伤,更何况是因己之故。 是以,当日我既选择回阙,便自该做好了万全之策。 但回忆起来疼也是真疼啊! 可那人叫我乖崽诶, 嘿嘿,真好, 殿下就在我身边不说, 还叫我乖崽,嘿嘿(>_<) 筋疲力尽昏死过去之前, 我想,好想让那人 再叫我一声乖崽呀, 毕竟,我都这么乖了tt —————————— 咳……那什么, 可能也没那么乖啦←_← 在那人去后山冰室涤清内力之时,我拿出一直放在床底的那方雕花木盒。 咳……里面是我收集的很多东西,白绫肯定少不了,但也有其他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东西就是了。 总之,就是不太方便 咳……告诉你们啦o>_<o 那人答应过我,我会是他复明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殿下乃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也确实做到了。 不合时宜的对视,我简直爱惨了,说句怦然心动也不为过。 我爱他, 爱他的强大, 爱他为人处世的风格, 爱他泰山崩于前的处变不惊 但现在看来, 我还是一个很肤浅之人,许是对方过于绝代风华,仅仅是与之对视,就令我自残形愧不说,还蠢蠢欲动,意欲一亲芳泽。 殿下带我竹林祭拜之前,我夜不能寐,左思右想,到底该如何……自称。 对,就是自称。 该说什么,我都心里有数, 就是这个自称, 我总不能自称儿媳? 咳…… 实在不行,也不是不行啦~ 就是有些难为情哈←_← 后来,满城风雨,给我气得不行。帝峻,此人不除,真是闹心啊! 我气得不行,甚至口不择言,直言举世皆可杀。 我料想那人,这下该是生气了。可他没有诶,他还哄我tt 可我不会任由旁人指责那人,我的殿下自该一尘不染,如何能被他人如此辱没! 我想了很多法子,最后发现最有效的,却是以谣止谣。 到底是要让那人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可我更知道,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出于私心,我让人在写的话本子之上,大肆渲染我与殿下情深几许,情比金坚。 正史不会乱写,但这样后人提及,在野史之中,我总归是和那人一处的,嘿嘿(>_<) 要是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带回了那只狼崽子。 他分得了殿下本该对我的宠爱,为此我多次和那只狼崽子一般见识。 可那时殿下心情很不好,喝了酒,让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尽管我知道,那人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才会重复说着同一句话,但我还是答应了。 既然答应那人, 我就该言而有信, 当然,我确信我做得到! 不过就是便宜那只狼崽子了,有何不可tt 番外剖白【厘清】三 查账日前夕, 我情难自禁,强吻了那人。 也落荒而逃,一夜未眠。 向他剖白心迹那一天,我剑走偏锋,故意得罪于诸位总堂,我是故意的,他也知道我是故意的。 但我赌他,赌他对我心软。 所幸,我又赌赢了。 可是人总是贪心不足,我得到了他的心还不够,我还想得到他的人。 我一点点侵入他的生活,一步步得寸进尺,轻薄于他,我逼他承认他有失偏颇,爱重于我。 终于在下山后,在苏府里,在我的巢穴之中,我与他耳鬓厮磨,力争让那人知晓我的一番赤诚之心。 我说,缺失的及冠礼, 我要那人亲身来赔, 天阙之主,桎梏加身, 不容那人有些许恣意妄为, 可我偏要揽月入怀。 我要九天之月,落入我怀, 我就是要他爱我,怜我, 倾心于我。 也许我真的疯了,可疯都疯了,我也无所谓再疯的狠一些,疯的彻底一些。 可我没有料到,华阳赋和九幽玄境,相伴相生,却也相克。 我伤了他,愧疚的同时我也不无卑劣的想,我终究是得到了他。 卿卿爱卿,是以卿卿, 我不卿卿,何以卿卿? 我喜欢在床笫之间,意乱情迷之际,同他耳鬓厮磨,唤他卿卿。 我外出办事回来,得见夜深人静,烛火摇曳,窗前剪影,待他归巢。 这样的情景,即便涉世已深,我也依旧很难准确去形容这种微妙的感受。 我的殿下啊…… 我的殿下这么好,可上苍却要他此生都难见光明,这怎么行啊! 祝融花,我势在必得。 我机关算尽,费尽心思,可最后还是失算了。 也许这是天意…… 可若是天意如此,我便以身为祭,为他谋取一线生机。 我的殿下啊,他那么好,自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地宫坍塌之际,我只来得及护住那方锦盒。 在地宫废墟之下昏死之前,我摸到了怀里的锦盒,便笑了。 我大概还是要惹那人生气了,昏昏沉沉间我想,可我还有红绳没来得及送出去啊…… 那是我在集市上买的,据店家说,那对红绳在寺庙里经高僧开过光,能驱邪避灾,保人一生顺遂安康。 我不甘心,我都没来得及送出去,甚至都没来得及和那人道别,怎么能就此死去? 我的殿下还在等我回去…… 他那么内敛克制的人却生了我的气,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哄一哄,怎么能就此别过呢? 殿下,我的殿下啊…… 如果上天真的要我离他而去, 那么 诸天神佛在上, 厘清愿意用 毕生未享之福报作为交换, 惟愿那人余生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 我知道,只要我不死,即便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就一定会回到那人身边,守在那人身边的。 即便惶惑不安,我也一定不愿离去,一定会步步试探,得寸进尺,搅得那人进退失据,有失偏颇。 我始终会都会 围着那人团团转呀! 可他说,只要我乖一点,我在他这里,放肆一些也不妨哎! ……乖一点, 只要乖一点就好了(>_<) 嗯,我一定乖乖的,嘻嘻! …… 可话又说回来,我也有多愁善感之时,我怕他不要我。 他现在对我这般好,还不是基于以前的那个厘清? 如果我迟迟恢复不了记忆,是不是,即便我乖乖的,他也会不要我啊? 可他说, 厘清始终是厘清啊。 这也算是告白,不然何以我的心脏如此怦怦怦怦跳? 好,我捂着其实被那人弹过,但一点都不痛的眉心,心想:可他不给我亲tt 当晚,我在偏殿休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骨气的溜进了那人的寝殿里。 果然,我还是比较喜欢待在他身边休息。迷迷糊糊间,我觉得有人亲了我,但我太困了,尤其是嗅到熟悉的气息,就更加放松警惕。 以至于,到现在,我没能确定,那天早晨,那人究竟有没有亲过我! 应该是亲了? 应该不是我做的梦? 当日在演武台上,那人当众宣布,我会是他此生唯一的掌使! 嗯……就是说, 我怎么能忍住不心动呢? 人人都想要偏爱和例外, 我既得到了, 又怎么会不珍惜呢? 是以,我说: 在场诸位,包括后来者, 若是不服者,大可来战! 我也不愿那人 因我之故而名声有损啊! 红叶之盟,白首之约,原来,我早就向那人讨要了。 我将那红绳覆于那人足踝之上,他让我走,我怎么可能滚? 我要和那人生生世世都绑在一起,谁滚我都不可能滚的tt 剖心取蛊那段经历, 是我此生都不愿意 回忆之事。 但如果重新来过, 我仍然会义无反顾。 只因,我既心系一人,便见不得那人有所损伤,更何况是因己之故。 是以,当日我既选择回阙,便自该做好了万全之策。 但回忆起来疼也是真疼啊! 可那人叫我乖崽诶, 嘿嘿,真好, 殿下就在我身边不说, 还叫我乖崽,嘿嘿(>_<) 筋疲力尽昏死过去之前, 我想,好想让那人 再叫我一声乖崽呀, 毕竟,我都这么乖了tt —————————— 咳……那什么, 可能也没那么乖啦←_← 在那人去后山冰室涤清内力之时,我拿出一直放在床底的那方雕花木盒。 咳……里面是我收集的很多东西,白绫肯定少不了,但也有其他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东西就是了。 总之,就是不太方便 咳……告诉你们啦o>_<o 那人答应过我,我会是他复明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殿下乃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也确实做到了。 不合时宜的对视,我简直爱惨了,说句怦然心动也不为过。 我爱他, 爱他的强大, 爱他为人处世的风格, 爱他泰山崩于前的处变不惊 但现在看来, 我还是一个很肤浅之人,许是对方过于绝代风华,仅仅是与之对视,就令我自残形愧不说,还蠢蠢欲动,意欲一亲芳泽。 殿下带我竹林祭拜之前,我夜不能寐,左思右想,到底该如何……自称。 对,就是自称。 该说什么,我都心里有数, 就是这个自称, 我总不能自称儿媳? 咳…… 实在不行,也不是不行啦~ 就是有些难为情哈←_← 后来,满城风雨,给我气得不行。帝峻,此人不除,真是闹心啊! 我气得不行,甚至口不择言,直言举世皆可杀。 我料想那人,这下该是生气了。可他没有诶,他还哄我tt 可我不会任由旁人指责那人,我的殿下自该一尘不染,如何能被他人如此辱没! 我想了很多法子,最后发现最有效的,却是以谣止谣。 到底是要让那人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可我更知道,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出于私心,我让人在写的话本子之上,大肆渲染我与殿下情深几许,情比金坚。 正史不会乱写,但这样后人提及,在野史之中,我总归是和那人一处的,嘿嘿(>_<) 要是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带回了那只狼崽子。 他分得了殿下本该对我的宠爱,为此我多次和那只狼崽子一般见识。 可那时殿下心情很不好,喝了酒,让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尽管我知道,那人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才会重复说着同一句话,但我还是答应了。 既然答应那人, 我就该言而有信, 当然,我确信我做得到! 不过就是便宜那只狼崽子了,有何不可tt 番外剖白【厘清】四 殿下的生母,梁国的皇太后,应该说是继叶锦之后……不,是远超叶锦之前,我最不喜欢之人。 她抛弃了殿下, 选择了大梁现今皇帝。 尽管根据天阙的消息来看,大梁皇帝从小咳疾深重,而她在明知道这种情况下还依旧选择了他,我还是不喜欢他。 不管怎么说,抛弃就是抛弃了,怎么说她都对不起殿下! 我对殿下忠心耿耿,是以,这些天我频频折腾于他,是不想让他下山之后思虑过重。 咳……够冠冕堂皇(>_<) 但这事儿换到我自己身上,我就转不过弯了。 舐犊之情,多么美好的词儿,可惜与我无缘。 但能得殿下首肯,怎么不算求仁得仁呢? 但我没想到谢蕴之能和南烛玩到一起去,然后还出于好奇,种下了灵犀蛊。 我更没有料到殿下早知此事。我之所以知道幸运之与我的亲缘关系,也是因为在独自山下那两年偶然得知。 但殿下就是知道,还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后就有所猜测。 由此可见, 殿下真的很爱我的, 嘻嘻(>_<) 可殿下当着忠毅侯的面,许我自由,说天地之大,任我逍遥。 可我压根就不需要什么自由,我只想守着那人。 我难过,我委屈,到现在了,殿下还想着要放我自由,我简直难过死了。 故意于床笫之间折腾于他,我逼着他承诺,不会放过我这个大逆不道的混账玩意儿。 骂的好,我就喜欢这样。 最好生生世世都别放过我, 我甘愿与那人世世纠葛! …… 话说那个太后,我是真不喜欢。她打着补偿殿下的名义邀殿下进宫,可这与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自相矛盾。 她不知天下饮食习惯倒也罢了,但御花园那么大的太阳她怎么就能视若无睹呢? 不过我猜测,这位太后娘娘也是知道我与殿下的关系的,不然也不会着急想着给殿下赐婚。 虽然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但也不妨碍我借此装乖卖巧,逞凶作恶,逼得那人承认,这么多年,合乎那人眼缘之人,只我一人。 ……只我一人, 嘿嘿,这还差不多tt 我知道殿下的化名叫做江鹤知,亦知其出处。 但我着实没有料到这个名字是帝峻给殿下取的。 这才知道殿下小时候养过一只狼崽子,只不过没养几天就死了。 是帝峻干的,而且他小时候还欺负过殿下。 我忍不了,我若是那个时候在,我一定一拳打过去,一定能护好小时候冷冷清清的糯米团子。 说到这里了,就不得不提一下。我一直觉得殿下喝醉之后的样子,咳……很可爱来着。 不过这话, 我不敢当着那人的面说。 你们也不许说! 还有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殿下选定天阙下一届继承人,我们也还是可以一起养一养。 咳……但我不能保证, 我不会和他或者她 争风吃醋就是了←_← 毕竟,连一只小狼崽子的醋我都吃,何况是一个小孩儿呢。 不过看在殿下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狼崽子的份儿上,此番回去,我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当然, 这是我答应过殿下的, 我可没忘。 …… —————————— 帝峻死后,我们就准备离开王城,返回天阙去了。 离开前,我见过谢蕴之和忠毅侯,却独独没有再见长公主这个生母。 我与她今生没有母子缘分,就不去刺激她了。 忠毅侯问我,恨不恨他。 因为殿下在,我不恨他们。 可如果此生我没有遇见殿下,那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说,此生能和殿下相知相伴,相守一生,实乃吾之幸事。 天伦之乐固然很好,但我与殿下白头到老,也不差。我很知足。 回到苏府,我与殿下谈及以血盟誓之说,殿下不信鬼神之说。 不信也好,若是我遭遇不测,我也不希望殿下宥于过去,不肯向前。 我甚至不会去梦中看他,这样让人怎么释怀?我不在乎轮回转世,也无所谓当个孤魂野鬼,我会悄悄守着他的。 守着他,看着他, 等着他,走完这一生。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了,毕竟今世我与殿下也算圆满,就不多说了。 告别众人,回到天阙。 那天我本意只是想带殿下去游湖,毕竟,现在远的去不了,还不能去近的吗? 夜里的星空很美,而且不会刺眼,我想殿下会喜欢的。 但着实是情难自禁。 可殿下醉酒之际,说喜欢我的眼睛。不是喜欢我,是喜欢我的眼睛。 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了,但还是心有忿忿。 倒不为别的,毕竟喜欢我的眼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喜欢我啊。 我之所以计较,是因为我怕等到我老了,头发白了,眼睛就不那么亮了,甚至会变得浑浊。 到那时该怎么办? 我寻思着,我到底要不要去找叶锦要一点明目的药? 毕竟,殿下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喜欢我的眼睛。为了殿下的恩宠,我还是要努把力的tt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殿下白首到老,还一同教养了一个小孩儿,我甚是吃味。 没错,就是自己吃自己的醋。我气梦里的自己,居然能和殿下白手到老! 我都还没有呢! 我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抱着那人不肯撒手,在那人耳边念叨,我也想,发了疯的想。 殿下自然无不应允。 但事后我又想,凡人不过百年。就这么点儿时间,我要和殿下慢慢来才对。 不行,我得去找殿下,和殿下说清楚,我们要慢慢来! 就不和你们聊了, 我要去找我的殿下了, 嘻嘻,再见(>_<) —————————— —————————— —————————— 番外剖白【厘清】四 殿下的生母,梁国的皇太后,应该说是继叶锦之后……不,是远超叶锦之前,我最不喜欢之人。 她抛弃了殿下, 选择了大梁现今皇帝。 尽管根据天阙的消息来看,大梁皇帝从小咳疾深重,而她在明知道这种情况下还依旧选择了他,我还是不喜欢他。 不管怎么说,抛弃就是抛弃了,怎么说她都对不起殿下! 我对殿下忠心耿耿,是以,这些天我频频折腾于他,是不想让他下山之后思虑过重。 咳……够冠冕堂皇(>_<) 但这事儿换到我自己身上,我就转不过弯了。 舐犊之情,多么美好的词儿,可惜与我无缘。 但能得殿下首肯,怎么不算求仁得仁呢? 但我没想到谢蕴之能和南烛玩到一起去,然后还出于好奇,种下了灵犀蛊。 我更没有料到殿下早知此事。我之所以知道幸运之与我的亲缘关系,也是因为在独自山下那两年偶然得知。 但殿下就是知道,还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后就有所猜测。 由此可见, 殿下真的很爱我的, 嘻嘻(>_<) 可殿下当着忠毅侯的面,许我自由,说天地之大,任我逍遥。 可我压根就不需要什么自由,我只想守着那人。 我难过,我委屈,到现在了,殿下还想着要放我自由,我简直难过死了。 故意于床笫之间折腾于他,我逼着他承诺,不会放过我这个大逆不道的混账玩意儿。 骂的好,我就喜欢这样。 最好生生世世都别放过我, 我甘愿与那人世世纠葛! …… 话说那个太后,我是真不喜欢。她打着补偿殿下的名义邀殿下进宫,可这与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自相矛盾。 她不知天下饮食习惯倒也罢了,但御花园那么大的太阳她怎么就能视若无睹呢? 不过我猜测,这位太后娘娘也是知道我与殿下的关系的,不然也不会着急想着给殿下赐婚。 虽然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但也不妨碍我借此装乖卖巧,逞凶作恶,逼得那人承认,这么多年,合乎那人眼缘之人,只我一人。 ……只我一人, 嘿嘿,这还差不多tt 我知道殿下的化名叫做江鹤知,亦知其出处。 但我着实没有料到这个名字是帝峻给殿下取的。 这才知道殿下小时候养过一只狼崽子,只不过没养几天就死了。 是帝峻干的,而且他小时候还欺负过殿下。 我忍不了,我若是那个时候在,我一定一拳打过去,一定能护好小时候冷冷清清的糯米团子。 说到这里了,就不得不提一下。我一直觉得殿下喝醉之后的样子,咳……很可爱来着。 不过这话, 我不敢当着那人的面说。 你们也不许说! 还有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殿下选定天阙下一届继承人,我们也还是可以一起养一养。 咳……但我不能保证, 我不会和他或者她 争风吃醋就是了←_← 毕竟,连一只小狼崽子的醋我都吃,何况是一个小孩儿呢。 不过看在殿下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狼崽子的份儿上,此番回去,我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当然, 这是我答应过殿下的, 我可没忘。 …… —————————— 帝峻死后,我们就准备离开王城,返回天阙去了。 离开前,我见过谢蕴之和忠毅侯,却独独没有再见长公主这个生母。 我与她今生没有母子缘分,就不去刺激她了。 忠毅侯问我,恨不恨他。 因为殿下在,我不恨他们。 可如果此生我没有遇见殿下,那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说,此生能和殿下相知相伴,相守一生,实乃吾之幸事。 天伦之乐固然很好,但我与殿下白头到老,也不差。我很知足。 回到苏府,我与殿下谈及以血盟誓之说,殿下不信鬼神之说。 不信也好,若是我遭遇不测,我也不希望殿下宥于过去,不肯向前。 我甚至不会去梦中看他,这样让人怎么释怀?我不在乎轮回转世,也无所谓当个孤魂野鬼,我会悄悄守着他的。 守着他,看着他, 等着他,走完这一生。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了,毕竟今世我与殿下也算圆满,就不多说了。 告别众人,回到天阙。 那天我本意只是想带殿下去游湖,毕竟,现在远的去不了,还不能去近的吗? 夜里的星空很美,而且不会刺眼,我想殿下会喜欢的。 但着实是情难自禁。 可殿下醉酒之际,说喜欢我的眼睛。不是喜欢我,是喜欢我的眼睛。 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了,但还是心有忿忿。 倒不为别的,毕竟喜欢我的眼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喜欢我啊。 我之所以计较,是因为我怕等到我老了,头发白了,眼睛就不那么亮了,甚至会变得浑浊。 到那时该怎么办? 我寻思着,我到底要不要去找叶锦要一点明目的药? 毕竟,殿下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喜欢我的眼睛。为了殿下的恩宠,我还是要努把力的tt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殿下白首到老,还一同教养了一个小孩儿,我甚是吃味。 没错,就是自己吃自己的醋。我气梦里的自己,居然能和殿下白手到老! 我都还没有呢! 我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抱着那人不肯撒手,在那人耳边念叨,我也想,发了疯的想。 殿下自然无不应允。 但事后我又想,凡人不过百年。就这么点儿时间,我要和殿下慢慢来才对。 不行,我得去找殿下,和殿下说清楚,我们要慢慢来! 就不和你们聊了, 我要去找我的殿下了, 嘻嘻,再见(>_<) —————————— —————————— —————————— 番外关于【东君&祁柒】 东君这个人, 他在天阙地位比较高(仅次于九微,嗯……外加一个厘清。) 说实话刚开始写的时候,我本来就并没有打算让东君参与到九微和厘清两人的感情纠葛里。 但写着写着,我发现东君应该是对九微是有那么点喜欢的才对。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被选出留在九微身边,一开始应该只有恭敬和职责,但相处中慢慢发生了变质。 他自觉不应该,也确实从未逾矩,始终恪守着规矩。 (我觉得他应该有一段时间是痛苦的,不为人知的,只有在夜深人静,无人之际,才会表露) 他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和厘清伪装出来的那份温和不同,东君是真正的君子。 行为举止,恪守规矩, 温润如玉,算无遗策。 世家公子的作风。 幼时受尽苦楚,见惯了亲生父亲的冷漠和亲娘的疯癫,让他打心里的情爱就敬谢不敏。 我觉得,这是他始终不曾迈出第一步的主要原因。 爱是克制,诚然他也曾心动,可他对自己很了解,对待感情,他一向太过理性,甚至称得上理智到冷漠。 但很多时候, 爱一个人,是无法自控的。 他这样的性格……若是选择在一起,那他的爱人未免太过辛苦,也很容易受伤。 东君也是自知这一点,才从未妄动,退而求其次,选择以知己的身份,以下属的身份一路追随那人。 …… —————————— 祁柒,年幼之时在街上乞讨,高烧昏迷不醒,被过路的东君所救,施予一饭之恩。 但他那时候烧得太高,再加上时间久了,所以这些年从某些方面来说,是比较懵懂无知的。 就比如为人处世,直来直去,说好听点就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傻。 这世间那么多人,可东君只救了他,为什么救他呢? 物伤其类,就这么简单。 东君的父亲是个赌徒、酒鬼,这样的人哪来还有什么人性? 他的父亲为了赌钱,把他的母亲亲手卖掉了,买给青楼妓馆。母亲不堪受辱,当场撞柱而亡。 大人尚且接受不了,何况他当时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因缘际会,他看见幼时的祁柒,某一瞬间,至少在那一时刻,他动了恻隐之心。 …… 东君,这个名字很好听。 却是他自己取的,寓意也很简单: 从东边而来的过路人。 算作他和过去的一刀两断。 …… —————————— 多年以来,他一直把祁柒当弟弟来教养。 虽然他笨了一点,呆了一点,但这些年过去,他也成为了天阙里最顶级的刺客,成为暗堂的堂主。 可想而知,为此,东君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心血。 所以说,但凡换一个人对他轻言喜欢,东君都可以一笑置之,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推拒掉。 人心总归是偏长的, 这点,也适用于东君。 他亲手教养的孩子,因为他成了顶尖的刺客,却也当着他的面说: 说他做不成杀手了, 说他心有挂牵, 沉不住气的。 东君知道他有多难过,多么彷徨无措,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的不近人情,格外的果决残忍。 他始终记得,幼时那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拿着匕首时眉眼间的骄傲和恣意。 不该如此,不该是这样的。 是以, 东君对他说, 喜欢和爱是需要冲动的, 这点毋庸置疑。 对他说, 哪怕心动,也只会 孑然一身,孤寡一生, 试图以此绝了他的心思。 可祁柒却告诉他,他知道的,他明白的。 无望之爱, 这一点, 打从回避这人眼神之日起, 祁柒就再通透不过了, 他是得不到这人爱恋的。 …… —————————— 东君说服不了祁柒, 祁柒亦无法轻易打动东君。 一时之间, 往后很长一段的时间里, 他们都只能僵持不下。 …… 帝峻在意欲在王城之中搅弄风云,祁柒去跟踪,放在意外,这于他而言并不难。 可现在,东君放心不下, 只能与他一道前往。 日日夜夜,朝夕相对,东君看着眼前这人沉默,细致,冷静沉稳的刺客一时恍惚。 他知道,祁柒成长很多,山下两年的经历,赋予他很多为人处世的经验和能力。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就连心性也康健稳重不少。 这样的祁柒,不也是脱胎换骨,不也值得更好的人倾心相待。 …… —————————— 东君不能言,不该言。 他冷静可怕,理智的即便是他自己,也得排在他人后面。 身在局中,莫论是非。 从得知祁柒的心意起,他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再妨碍左右他的意志。 是以,两人依旧僵持着。 …… —————————— 也许多年过后,祁柒痴心不改,东君无动于衷,他们就此一生。 也许,来日方长,细水长流,终得水滴石穿,得偿所愿。 又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祁柒翻然醒悟,及时止损,得遇良人,一世相守。 而东君,固守天阙,清风朗月作伴,走完这一生。 如此,也很好。 来日之事,又有谁能预料? 不过话又说回来, 东君对他,与对旁人, 终有不同。 最有可能的结果, 不过两人不论心迹, 朝夕可见,相伴一生。 且看来日。 番外关于【东君&祁柒】 东君这个人, 他在天阙地位比较高(仅次于九微,嗯……外加一个厘清。) 说实话刚开始写的时候,我本来就并没有打算让东君参与到九微和厘清两人的感情纠葛里。 但写着写着,我发现东君应该是对九微是有那么点喜欢的才对。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被选出留在九微身边,一开始应该只有恭敬和职责,但相处中慢慢发生了变质。 他自觉不应该,也确实从未逾矩,始终恪守着规矩。 (我觉得他应该有一段时间是痛苦的,不为人知的,只有在夜深人静,无人之际,才会表露) 他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和厘清伪装出来的那份温和不同,东君是真正的君子。 行为举止,恪守规矩, 温润如玉,算无遗策。 世家公子的作风。 幼时受尽苦楚,见惯了亲生父亲的冷漠和亲娘的疯癫,让他打心里的情爱就敬谢不敏。 我觉得,这是他始终不曾迈出第一步的主要原因。 爱是克制,诚然他也曾心动,可他对自己很了解,对待感情,他一向太过理性,甚至称得上理智到冷漠。 但很多时候, 爱一个人,是无法自控的。 他这样的性格……若是选择在一起,那他的爱人未免太过辛苦,也很容易受伤。 东君也是自知这一点,才从未妄动,退而求其次,选择以知己的身份,以下属的身份一路追随那人。 …… —————————— 祁柒,年幼之时在街上乞讨,高烧昏迷不醒,被过路的东君所救,施予一饭之恩。 但他那时候烧得太高,再加上时间久了,所以这些年从某些方面来说,是比较懵懂无知的。 就比如为人处世,直来直去,说好听点就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傻。 这世间那么多人,可东君只救了他,为什么救他呢? 物伤其类,就这么简单。 东君的父亲是个赌徒、酒鬼,这样的人哪来还有什么人性? 他的父亲为了赌钱,把他的母亲亲手卖掉了,买给青楼妓馆。母亲不堪受辱,当场撞柱而亡。 大人尚且接受不了,何况他当时还是那么小的孩子。 因缘际会,他看见幼时的祁柒,某一瞬间,至少在那一时刻,他动了恻隐之心。 …… 东君,这个名字很好听。 却是他自己取的,寓意也很简单: 从东边而来的过路人。 算作他和过去的一刀两断。 …… —————————— 多年以来,他一直把祁柒当弟弟来教养。 虽然他笨了一点,呆了一点,但这些年过去,他也成为了天阙里最顶级的刺客,成为暗堂的堂主。 可想而知,为此,东君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心血。 所以说,但凡换一个人对他轻言喜欢,东君都可以一笑置之,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推拒掉。 人心总归是偏长的, 这点,也适用于东君。 他亲手教养的孩子,因为他成了顶尖的刺客,却也当着他的面说: 说他做不成杀手了, 说他心有挂牵, 沉不住气的。 东君知道他有多难过,多么彷徨无措,正因如此,他才格外的不近人情,格外的果决残忍。 他始终记得,幼时那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拿着匕首时眉眼间的骄傲和恣意。 不该如此,不该是这样的。 是以, 东君对他说, 喜欢和爱是需要冲动的, 这点毋庸置疑。 对他说, 哪怕心动,也只会 孑然一身,孤寡一生, 试图以此绝了他的心思。 可祁柒却告诉他,他知道的,他明白的。 无望之爱, 这一点, 打从回避这人眼神之日起, 祁柒就再通透不过了, 他是得不到这人爱恋的。 …… —————————— 东君说服不了祁柒, 祁柒亦无法轻易打动东君。 一时之间, 往后很长一段的时间里, 他们都只能僵持不下。 …… 帝峻在意欲在王城之中搅弄风云,祁柒去跟踪,放在意外,这于他而言并不难。 可现在,东君放心不下, 只能与他一道前往。 日日夜夜,朝夕相对,东君看着眼前这人沉默,细致,冷静沉稳的刺客一时恍惚。 他知道,祁柒成长很多,山下两年的经历,赋予他很多为人处世的经验和能力。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就连心性也康健稳重不少。 这样的祁柒,不也是脱胎换骨,不也值得更好的人倾心相待。 …… —————————— 东君不能言,不该言。 他冷静可怕,理智的即便是他自己,也得排在他人后面。 身在局中,莫论是非。 从得知祁柒的心意起,他就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再妨碍左右他的意志。 是以,两人依旧僵持着。 …… —————————— 也许多年过后,祁柒痴心不改,东君无动于衷,他们就此一生。 也许,来日方长,细水长流,终得水滴石穿,得偿所愿。 又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祁柒翻然醒悟,及时止损,得遇良人,一世相守。 而东君,固守天阙,清风朗月作伴,走完这一生。 如此,也很好。 来日之事,又有谁能预料? 不过话又说回来, 东君对他,与对旁人, 终有不同。 最有可能的结果, 不过两人不论心迹, 朝夕可见,相伴一生。 且看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