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祟图》 第1章 吊死鬼 古有剑灵,玄界扶风。扶风春雾,呦呦鹿鸣。 “你说这紫罗仙尊真的就在这华陵山?” “自然。” 青山凹傲,两名白衣女子行路匆匆,腰上悬剑,银白剑柄,悬挂着金丝山茶花剑穗。剑穗随着两人隐在青色山中的脚步一荡一荡的。玄界如今已是春季,天清气爽,但华陵山地界依旧泛起阵阵凉意。 华陵山山石不同于其他山石,整座山山石呈乳白色,但偏偏又灵植茂盛,一片浓浓绿意,绿与白纠缠,整座山如同一匹扯开了的青色画布,而如今这画布上多了两名赏心悦目的女子。 “你屁颠屁颠地跟来可有把握赢得她?”其中一白衣女子冷声开口,她眉目英气,脸色虽冷,却带着一抹傲气。 “噢,你怕了?”另一个身着茶白衣衫的清美少女笑吟吟地看向她。 那女子一挑眉:“谁怕了?!我只是担心你一会儿拖我后腿。” “姐姐,可是你把我带来的,如果父亲知道了责罚,你可要多担着点,别让我拖了你后腿。” “可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可别往我身上赖。”她顿了顿,紧握住剑柄,十分厌恶地道,“你还真是讨厌!” 那少女闻言,也不气,只是笑着道:“你很讨厌我?” “废话!” 谁知那少女笑道:“讨厌讨厌呗,我生下来又不是为了让你喜欢的。” 那女子一噎,随后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 半响,那女子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不到镇祟图?” 那少女一摊手:“我可啥都没说,”她眼珠转了转,微微叹气,“不过,毕竟是仙尊,虽说是她宣布退位,可一身战力又没废,你我可能奈她不得。” 英气女子给她一个白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扶风山春雾阁,公孙氏。 亭台楼阁层层叠立,黛瓦隐在皑皑薄雾之中。 “爹,”公孙展急急叫住家主公孙输,“阿焦和昭儿不见了。” 公孙输正面带笑意忙里忙外地吩咐下人准备迎客,公孙展的话当头一棒打下来,他像变脸一般,本笑意盈盈的面孔瞬间板正起来,公孙输长得不错,一双眼睛尤为出挑,杏仁眼,明亮而温柔,只不过气质平庸,每次严肃起来就平添一分老气之感。 “赶紧去,切记,态度恭敬着点。”公孙输打发走下人,这才转头问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阿福说晨时送饭的时候两人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屋中,刚去叫她们时,都不见了。” 公孙输沉吟片刻后道:“肯定是冒去华陵山寻那紫罗仙尊试剑去了,你快去拦住她们,赶紧把人带回来,别让她们胡闹。”他催促,“唐门的人就要过来了,不好失了礼数。快!” “我这就去。” 公孙展将剑悬挂至腰间,手运起灵纹,很快,一条晶莹剔透的银丝水线连结脉搏处一闪一闪发亮,她感应到公孙焦和公孙昭的位置了。 公孙昭四处张望,山峰之内一片寂静,就在二人心生怀疑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之际,一片紫色衣袂一闪而过,快得像是让人产生了错觉。两人相视一眼,赶忙朝那缥缈的影子找去,公孙昭可以确定,那片紫色衣衫的主人就是她们所要找的紫罗仙尊。 两人握紧了剑柄,在山坳里像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公孙昭手伸至额头之上,向远处眺望,忽地,她手腕上的银白色族纹闪了闪,她喜道:“长姐来找我们了。” 公孙焦斜她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她定是来抓我们回去的。” 公孙昭撇了撇嘴:“多个帮手有什么不好,倘若你被打得落花流水,回去怎向父亲交代,今日蜀中唐门到访,若是得知你这狼狈样子,给长姐丢人。” 公孙焦愤怒一指:“你个小丫头片子,话里话外都是说我拿不成镇祟图,我先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再拿镇祟图!”说罢,公孙焦迅速拔出剑,举手冲公孙昭劈过去,电光石火之瞬,公孙昭侧身一躲,灵巧如同鱼儿般转个身就窜进了旁边一块白石后边,公孙焦火气未消,下一剑便落在那白石之上,剑刃与光滑的白石摩擦,竟溅起丁点火星,叮铃咣当的声音渐渐停下来,沉寂过后,一声声细碎的婴儿之音飘入耳际。 她眨了眨眼,扒在大白石上微微露出脑袋向外看,只见公孙焦举着剑愣在那里,公孙昭感觉不妙:“这是?” 公孙昭抬脸,突然,四周银铃作响,纷乱无比,她们二人不得不捂住了耳朵,银铃声响愈发急促,声音间还夹杂着许多垂死的呻吟声,山坳里冷不丁地传来一个世家子弟的尖叫,在这大晴天里令人毛骨耸立。 “谁在里边?”公孙焦紧握住剑柄,突然,她面前垂下一“人”,说是人,可却是惨白着一张面孔,舌头伸出老长,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她吓了一跳,二话不说一剑劈下,那吊死鬼便如破纸片般泫然跌落。 公孙昭那边也好不到哪去,只不过吊死鬼垂下的瞬间,她暗暗咒骂一声:“丑八怪!”随之将吊死鬼抹了脖子。 这还没完,山涧中突然又冲出几只吊死鬼,翻了眼白,张牙舞爪地朝她们颤颤巍巍而来,将她们逼至山坳处。 “救命!”那弟子嚎叫。 那名其貌不扬的世家弟子受到惊吓,千辛万苦连滚带爬地从山坳里挣脱出来,不料一个眼窝凹陷的吊死鬼在那名弟子后边猛扯着他的脚,那弟子太过慌张,扒着岩壁的手指尖冒出血痕,不经意间扭脸,只见又是几个吊死鬼朝他围上来,那弟子心一横,猛地向上发力,那吊死鬼也死死抓着他的脚踝,两相之下,那弟子一声惨叫,竟被那鬼扯断了脚脖。 剧烈的疼痛让那弟子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眼看便要成为吊死鬼的囊中物,公孙昭一剑刺过去,眼中银茶印结转动,她默念:“邪祟退散,封!” 光华中万千剑将那些吊死鬼刺死。公孙焦看着那弟子的惨状,心中恼怒,对着那一群东西便是一阵横劈竖砍。 吊死鬼战力不高,一时间没敢围过去,只是两眼无神晃晃悠悠地聚集在一起观望她们。 公孙昭趁着空当对公孙焦道:“这名弟子,身上穿的是苍茫雪山呼延氏的族服,他们也来了?” 公孙焦摇摇头。 公孙昭倒是不担心这些吊死鬼。 吊死鬼,是由鬼兽之息附着在人型纸片形成的低级邪灵。鬼兽,以古兽蛊雕为是,状如雕头带角,音似婴儿,食人,蛊雕之息,残忍之邪祟。 她拍了拍腰间镶挂的囊袋,从中取出一筝,就地盘腿而坐,开始奏筝。 公孙焦这边正是手忙脚乱,听着这不堪入耳的筝音,竖眉道:“你在干什么?!” 公孙昭道:“别杀了,这些东西太多了,那弟子伤势太重,时间有限。我弹奏的如何?” 公孙焦翻了个白眼,点评道:“简直是折磨人的耳朵!这就是……” “污耳……亵物……”公孙昭没好气地接话道。 公孙焦仰脸道:“你知道就好。” 筝声在山谷中回荡,丝丝缕缕音线渐渐连成一起,形成六十四卦阵。 公孙昭起身拔剑,剑尖眺向卦阵中第三卦,口中直道:“上坎下震,水雷屯!煞镇,祟灭!” 那六十四卦阵发出银白色光芒,其第三卦变成黑光,光渡在那群吊死鬼头上,发出惊雷声响,数百道厉电劈射在它们头上,成为一滩黑烟散在山谷中。 公孙昭收了筝。 公孙焦奇怪道:“你自小便不愿学镇邪筝术,如何出门带着镇邪筝?” 公孙昭笑道:“玄界境外多邪祟,这华陵山可不安全,多带点装备,没坏处。” 公孙焦冷哼一声,她道:“筝术镇邪是我族古老镇邪术,小时候你说你不学,没想到偷偷摸摸练起来了。” 公孙昭笑笑:“谁练了?我这是天赋!” 公孙焦给她一记白眼,又指着那重伤的弟子道:“这个人怎么办?” 公孙昭思索道:“这吊死鬼多半是他引来的,西北处有条华陵河,内落水的亡灵与蛊雕之息相结合成水鬼邪祟,这才被人利用,附在纸人上成了吊死鬼。等他醒了问清楚便是。” 公孙焦皱眉,看着那弟子惨不忍睹的断脚,不禁道:“他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醒过来?” 公孙昭道:“能治。”她蹲下身,望着那弟子脚腕血淋淋的断口,拍了拍灵囊,一张灵符落在她手上,她手持虚空灵符,默念,“化生之术,复!” 虚空灵符化进那名弟子的腿中,一阵灵光贯穿那弟子整个腿部,不消片刻,那断口处竟生出新血肉! 那弟子缓缓睁眼,只觉得自己的腿中像是有一根骨结支撑一般,他微微动了动腿,虚弱而酥麻的感觉从腿上蔓延至大脑。 他挣扎着动了动嘴唇:“我的腿……” 公孙昭温和地问道:“还痛吗?” 那弟子摇摇头。 公孙昭道:“你的脚长出来了。” “啊?”那弟子懵懂。 “你看看。” 那弟子垂下眼睑,只见一只白白嫩嫩的脚赫然出现在他腿上,他瞪大了双眼,又晕了过去。 “他怎么了?”公孙昭疑惑。 公孙焦冷笑:“还能怎么,被你这邪术吓的!” 公孙昭撇了撇嘴,抬手拍了拍那弟子的脸颊。 那弟子悠悠转醒。 “吊死鬼在哪出现的,你为何会被缠住?”公孙焦问他。 那弟子脸色煞白,他蠕动嘴唇:“……华陵河旁,有祭奠的空坟……我动了那坟……吊死鬼便从天而降,我……”他顿了顿,“除了咱们三个外,这里还有其他人,不晓得是谁,但这个人术法深厚,我是……被暗算了。” “苍茫雪山呼延氏?你们什么时候进关内玄地的?又为何要动那空坟?”公孙昭直奔主题。 那弟子默了一瞬,忽地挣扎着拍了拍身侧的挂刀,眨眼间,那弟子已经站在远处的山坳旁,其动作之快,一气呵成。 公孙焦愣了愣:“呼延氏……这么快?” 公孙昭也有些讶异:“他会用呼延氏独门瞬移之法,这种术法须得六阶层境才能使用,他不是呼延氏的普通弟子。” 那弟子冲她们挥了挥手,眼中含着歉意,消失在华陵山中。 “他说的其他人,是在说紫罗仙尊吗?”公孙昭疑惑道。 公孙焦摇摇头。 一阵银铃声又至,只是这次没有那般急促的音律,而是如风铃般清扬。 一阵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公孙焦嗅了嗅味道源头方向,她道:“西北方,华陵河。” 两人赶到华陵河旁,那里果然有具空坟。空坟旁竟显露出一个在幻境之中的洞口。 公孙昭顿了下:“要进去吗?” 公孙焦沉着脸:“这摆明了是个陷阱。” 那洞口冒出白光。 公孙昭按捺不住道:“不如进去看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公孙焦未做声。 两人盯着那神秘的洞口,等待着惊雷一瞬。 半响过去,那洞口处毫无动静,平静之处让人疑心洞里藏着惊涛波澜。 公孙昭握了握剑柄,对公孙焦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若有危险,你赶快回去禀告父亲。” 公孙焦看她一眼,不忿地道:“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把你丢进去算怎么回事?” “行,你不是贪生怕死的,那也不能干等着,要么你进去,我给你把风?”公孙昭无奈道。 “你!” “好好好,那你也别犹豫。”公孙昭笑,“一起进去好了。” 达成共识,两人走进其中,刚进去时还漆黑不见光影,越向里头走,就能看到洞中闪出一片流光溢彩。 整个洞中一幅巨大的壁画在这的光华中揭开面纱。 “这是……玄界各大修仙世家的地图?”公孙焦惊疑道。 第2章 酸与 壁画中朱砂、石青,赭石、藤黄等各种颜色渲染交叠,浓淡多层变化却又浑然和谐,画中线条时轻快流畅,时枯涩粗重。早已淹没在历史中各大世家家族图腾俨然被记录在画,最显眼的便是前朝琨界河乾山楼氏图腾——青鸟,蓝绿青鸟展翅,秀厉凌空。历代世家家主秀骨清像,过往盛世也被铺录在石壁上。 公孙昭抬手,壁画上细碎的光芒便踊跃地跳到她的指尖上,她欣喜:“这里还有题字。” 公孙焦忙道:“别碰,万一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呢。” 没等公孙昭说话,一道声音便传入她们的耳际。 “从古至今,起始仙尊江氏墨倦,后有百花仙尊、汝鹤仙尊、善夜仙尊、京澹仙尊、南秋仙尊、月秦仙尊后继创玄世。几位先祖殚精竭虑,为后世创下无数福祉。你们看到的画,就是每代仙尊创造出的念宝。” 二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一个身着紫色衣衫的女子施施然站在那里,甜美明艳的五官中却透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 公孙焦叫道:“紫罗仙尊!” 那女子一笑起来,熠熠生辉,可眉目之间又带着点失落感,她温温道:“其中楼氏图腾并非善夜仙尊亲手所画。” 公孙昭奇怪道:“那是谁画的?” 紫罗仙尊摇摇头,淡淡地道:“或许,是她的崇拜者,画得这般张扬。”她抬眼,“你们除邪祟时,我都看到了,虽然天赋异禀,不过,只有五阶术法实力来找我试剑,太大胆了。” 公孙焦屏息拱手:“紫罗仙尊,得罪,扶风山公孙氏前来讨教!试剑后,我二人若活着侥幸入了仙尊的眼,还望仙尊能守信,将镇祟图交与我二人。” 紫罗仙尊笑了笑:“自从我发出试剑的消息,各大世家都没有动静,敢来找我的,你们是第一个。” 公孙昭拱手道:“如今邪祟四起,公孙氏式微,稍有不慎便会被其他世家吞灭,所以每个机会都不容错过,想要族氏崛起,必定要尝遍刀山火海,世上哪有什么容易事。各大世家纷纷观望,总会有第一个,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紫罗仙尊微微点头,语气温吞地问:“你们今年多大了?” 公孙昭答:“十六。” 公孙焦也回道:“十七。” 紫罗仙尊没再说话,只是一味地打量起公孙昭来,这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子,眉眼都带着灵气,那双明亮的双眸,尤其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她右眼瞳中皎白通透的银茶花印。 这女孩似乎如远处山涧中的溪流,美得让人心神松澈 公孙焦忍不住道:“仙尊,开始。” 紫罗仙尊微微一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们才过了这点年岁,若是把性命丢在这里,岂不是不值?” 公孙昭感到莫名,直道:“仙尊如果真的为我们的小命担忧,一开始为何要提出试剑。” 紫罗仙尊愣了下,随之叹气道:“出剑。” 公孙昭剑尖闪过一道银光,映在石壁之上,明明晃晃。 紫罗仙尊右手轻轻向后一甩,一道紫色屏障就笼罩住整个山脉。 公孙昭与公孙焦两人心中不安。 这是有着九境境界的屏障。 离圆满期只有一步之遥的境界。 玄界各个修仙的世家族姓,只要术法能修炼至八层境界之上,便有望成为仙尊,成为整个玄界最强战力,得以永生。而突破八层境界已经是人一辈子可望不可即的事情了,等到了九层境界,便要经过生死劫,若能成功渡劫,便进入圆满期。 而镇祟图便是九层境界之上的、想要达成圆满期的必要修练法器。 此时,紫罗仙尊身体如同虚影,一闪而过,公孙焦的剑根本无法捕捉到,突然,一道声响震得耳膜嗡鸣,一个紫影正弹触在公孙焦的剑上!她心中一喜,可紧接着剑便多了个缺口,身旁的气压低到碎石化为齑粉,公孙焦瞬间垮了脸。 刚刚根本没打到仙尊! 在这气压之中,公孙焦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嘴角溢出点点血迹。 她的剑……废了! 扶风山公孙氏,以银寒玄铁剑为剑灵图腾,因此也身着此佩剑。银寒玄铁剑与术法灵息同承一脉,有生命源护体,那剑的威力自是比普通佩剑强百倍,削铁如泥的同时也能破了其他修仙者的保护屏障。 可现在……… 四下一片寂静,紫罗仙尊也不见了。 公孙昭眯眼,紫罗仙尊的身影太快,分毫不能近身,她刚刚看得清楚,碰到公孙焦剑上的紫影,不过是一道气光。 紫罗仙尊,到底在哪? 就在二人戒备之际,洞上方突然出现黄色幻影,那幻影之中,一个蛇身鸟头的东西缓缓而出,张着血盆大口,身体上却有四只翅膀、六只眼睛和三只脚。 公孙焦皱眉:“这什么?” 公孙昭急道:“不要让他听见你我的名字!” “嗯?” “它是酸与之息。” 酸与,上古卷轴中象征“灾噩”的妖兽,化邪祟为酸与之息,主克妨之运。 “上古卷轴中记载过,大邑时期,发丸山曾出现这种妖兽,只要让它叫到你的名字,不久就会出意外而丧命。总之就是它点谁,谁就是倒霉蛋。”公孙昭解释道。 公孙焦眉头紧皱:“这可如何是好?!说好的比剑呢,怎么出来邪祟了?真是卑鄙!” “这种邪祟不同于吊死鬼邪祟,这是纯兽之息,无亡灵之魂,不沾人的气息,卦阵无法使用,纯兽息的邪祟,力量直接继承神兽,实力强大,只能单纯靠术法镇压,以我五阶术法实力,无法与之抗衡。”公孙昭后退两步,“只能与之周旋,趁机逃脱。只有半炷香的时间!” 公孙焦点头道:“好,咱们合力!” “镇祟之术,瞳清法!”公孙昭右眼眼眸银印转动,通透的印结从眼眸中飞向那团虚影,“镇!” 那怪物本在虚影中跃跃而出,被印结一镇,反而无法挣脱出来。公孙昭忙道:“二姐,剑灵镇祟,刺!” 公孙焦立刻举剑,手指抹剑,集中注意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那怪物刺去。 剑尖触碰那团黄影之时,公孙焦心道不妙,她的剑破损,无法发出十成的灵力,而虚影之中强大的气息瞬时压在剑锋之上,铺天盖地的嘶叫声碰撞在石壁之上,形成诡谲多变的声响。 那怪息似无形的双手,公孙焦一时被这声响乱了心神,举剑不稳,竟被那怪息缠住剑,一时间进退两难。 公孙昭见势只得前去将公孙焦救脱出来,刚刚抓住公孙焦的手腕,那怪物便挣脱印结,张开嘴,似乎是想吞了她二人!公孙昭一抬剑,用了十足的灵力,那怪物迟疑一瞬,她便扯着公孙焦的胳膊猛地向后跌去,等酸与再次向她们冲来,她们已然堪堪躲过。 既已立定,公孙昭抚了抚胸口,喘着气:“吓死我了。” 公孙焦脸色发白,她咬了咬牙,又要迎上那怪物,公孙昭连忙拉住她:“你不要命了?!” 公孙焦甩开她,就在两人拉扯之时,酸与咂咂嘴,发出类似人的声调。 公孙昭心微微一颤,暗想:“这是要叫她名字了……”倒霉啊倒霉。 眼看小命就要丢了去,她也顾不得许多,撒开公孙焦,再次结印镇祟。 “化生之术,起!” 只见壁画上的人似活了过来,纷纷从画中踏出,公孙焦看呆了眼,这是……这是羽化成仙? “先祖,仙尊,叔伯,靠各位了!”公孙昭丢下这一句,拉这公孙焦便向外跑,“假的!愣着干嘛!打不过,快跑!” 公孙焦愣怔地被公孙昭拉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心想:“这小妮子何时这么厉害了?!” 那些假人暂时拦住了酸与之息。可她们刚要逃出洞口,紫罗仙尊设下的屏障便拦住了她们。 “完了!”公孙昭心想。 公孙焦此时还沉浸难以置信的情绪当中,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有些羞愤。 一道带着洞中风息的箭朝从她背后而来,速度之快,公孙昭抬手施展屏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紫花箭,紫罗仙尊的兵器。 “要死了……”公孙昭眼睛瞄着已经停在距离她们喉咙一指的位置的箭,咽了咽口水。 紫罗仙尊拿着花藤弓,从洞深处走出来,而那酸与之息,已经被她用花藤蔓锁住。她缓缓开口道:“金行春雾剑灵图腾公孙氏,公孙家族宗主公孙输,其膝下有三女,以白丝碎金衫为家服,手持银茶描花纹为家徽。扶风春雾公孙氏,玄界金行剑灵脉。是吗?” 公孙昭颤巍巍地道:“是……仙尊这是要给我们竖墓碑吗?” 公孙焦则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紫罗仙尊笑起来,一抬手,箭冲着她们喉咙刺过去。 公孙昭瞪大双眼:“不……” 箭尖刺破皮肤让她们即将没命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一道血痕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谁料紫罗仙尊再一抬手,竟收了两只箭。 公孙昭重获新生,赶忙后怕地摸了摸脖子,箭若是刺得再深一点,今天就算交代在这里了,即便抱着死的决心,可到了临死边缘,还是会感到恐惧,那点‘’也许会活下来”的念想才是支撑她们前来试剑的动力。 “你不杀我们?”公孙焦疑惑。 紫罗仙尊没做声,只淡淡地看着她们。 公孙昭忙道:“别杀呀杀呀的,仙尊又不是阎王,要咱们命做什么。” 公孙焦看她一眼,眼中带着轻蔑,这认怂也太快了。 紫罗仙尊有着深厚境界,公孙昭一直深刻明白一个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不叫认怂。就算紫罗仙尊不亲手杀她们,这层结界也无人能打开,恐怕等下一任仙尊降世,她俩都成枯骨了。更何况她们与紫罗仙尊不是什么仇敌关系,眼下先脱身再说。 “想要镇祟图?”紫罗仙尊突然开口。 公孙昭点点头:“是。” “为什么?” 公孙昭老实道:“振兴族氏,除邪卫道,不被其他族氏欺辱覆灭。” 紫罗仙尊慢慢地道:“刚才的邪祟,你们也看见了,想要修仙成尊,会有比酸与之息还多还难除的邪祟,永生除祟,甚至还会丢掉性命,你也愿意?” 公孙昭认真地道:“不问结果,但求虔心。” 紫罗仙尊微微颔首,抬手便收了结界。 公孙昭松了一口气,她趁机跟话:“因缘际会与仙尊试剑,也是我等荣幸……既然大难不死,必有前路,还望仙尊敛息我二人一片诚心,给个机会?” 话音未落,就有人喊她们。 第3章 邪祟刺生 “阿焦!阿昭!” 两人回头,原来是公孙展已经赶到,她额角染着薄薄一层汗,她冲着仙尊颔首:“两个小妹不懂礼数,惊扰仙尊,还望仙尊海涵,莫与她们计较,回去公孙家主定当狠狠责罚。”说完,她看向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齐齐抱拳颔首道:“此番惊扰仙尊,多是我二人不是,望仙尊海涵!” 紫罗仙尊慢慢地道:“罢了……我天生心脉有缺,根本无法修炼到圆满期,这也是我选择退位让贤的原因。试剑也是想看看玄界是否后继有人,现在我看到了。”她挥掸衣袖,山洞陡然消失,只剩她们站在青山之中,恍如隔世。她仰起头,望着苍茫青山,云海浮沉,再绵延几百里就是呼延古部落,那里雪山孤影,傲雪茫茫。 公孙昭握了握剑柄,她斟酌地道:“仙尊……退位让贤的勇气令人敬佩,可突然宣布退位,现下也没有仙尊候选人,如今世人不堪邪煞折磨,”她试探,“不知仙尊是如何打算?” “镇祟图不在我这里。”紫罗仙尊淡淡开口,“镇祟图是玄界创世之初,紫郡山林氏创出的邪祟克星,镇祟图是林氏家主蝶的图腾,她死了,镇祟图也跟着消亡了,为了安定人心,成为仙尊时我谎称镇祟图在我这里。青山古陵,镇图定世,王权象征,仙尊之荣。说到底,这个图比我这个仙尊可靠。” 公孙焦明白过来:“所以,这些年各个地方才邪祟四起,原来仙尊根本无法根除其邪……”她想起刚刚被紫罗仙尊控制的酸与之息,又道,“只能将其困住而无法消灭。” 紫罗仙尊微微叹气:“是这样的。每个仙尊有镇祟除邪的责任,也炼制出克制邪祟的法器,但我练不出,林氏传世法器也没有了。我前半生都在纠结,自己为何成为仙尊,明明知道是她人所念所思的仙尊之位,起初诸多不情愿……可后来我还是未能护住林家主,她因镇祟图而死。现在,我想通了。”她说到这,嘴角终于露出些微笑来,“其实,你们找到上古灵兽,重新制图封祟即可,新的镇祟图便能出世,只不过,灵兽之息集图需要圆满境术法练成镇祟图,这样的镇祟图也不再是辅助突破圆满境修练的法器了。” 公孙展不禁问道:“上古灵兽?去哪里找?如何找?” 紫罗仙尊道:“区区五层境的公孙氏敢来试剑,还怕找不到灵兽吗?若是有缘,便能寻到,灭邪祟刺生!” 刺生邪祟现实,凡是沾染刺生之息的人,形同疯魔,性情大变,精神扭曲,直至家破人亡。而它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看不见的毒藤蔓般缠绕人的神经,全身被万千恶鬼,逃不脱甩不掉,邪祟将此人意魂完全赶出,人被邪祟完全控制,活在世上的便不过是被恶魔侵占的躯壳,由于恶魔完全占领此人先前记忆,披着人皮在世间作恶,其邪祟之息带有霉运,身边人若是与之攀谈亲近,便一天触霉头,可谓是经商的破产,修仙的走火入魔,治病的碰到庸医,连吃饭都能噎死。 起初人们并不知道实情,只道是这人八字、命格不好,又心扉固执狭窄,成了个找死的疯子。毕竟谁也不敢招惹这带了霉运的疯子,便施以可怜之心,以上者旁观之名责怪其亲属不够用心,殊不知亲朋家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一开始大家也未当回事,毕竟只是个别案例,但随着时间挪移,光阴如梭,受害人群渐渐居多,免不了引起各个家族重视,有其人便怀揣着好奇心开始研究,此邪祟属于寄生类邪祟,又是刺破灵魂占有其形为特征,便赐名——刺生。这种会传染的晦气让人心生恐惧,谁也不知道刺生之息会降临到哪个倒霉蛋的头上,大家只期盼自己不是那个倒霉蛋。 刺生现世以及各个地界不断有邪祟出没,弄得各大家族心累不已,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一边是仙尊之位的争夺,一边是刺生之息的侵染,各大家族忙得焦头烂额,就在这种糟糕的境遇,所谓乱世出英雄,各个宗主把足了劲打算以此立威,让自家族姓名留青史。 此时,紫罗仙尊周身围绕荧荧紫光,她目光温润,对公孙氏三姐妹徐徐说道:“今后玄世就交与你们。”她一扬手,华陵山竟开出一片片紫藤花来,绚烂纷飞,清风荡荡,紫藤花垂钓山腰,似风铃轻晃,安宁祥和。 紫罗仙尊将一个紫藤绣纹囊袋交与公孙昭,眼中晦暗不明。 公孙昭抬头,只见紫罗仙尊已消失在紫光晶碎之中,她握着囊袋,一阵发愣:“仙尊……” 青山悠悠,依稀还能听到柴火烧饭的噼啪声,炊烟轻燃,雾影蒙蒙。 公孙昭垂下手,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酸涩感。十六岁的她还不能完全理解命运的悲哀。她没有注意到,公孙展默默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公孙焦已从紫藤虚景中陡然清醒,只见紫罗仙尊连半个影子都不见了,她不满道:“白跑一趟!” 公孙昭像是想起什么,她对公孙展道:“长姐,苍茫雪山呼延氏的人出现在了华陵山,还惹出了吊死鬼,他们很有可能派了不止一人来提前来玄界境内。只是不知道他们提前进入玄界境内的目的。” 公孙展淡淡地道:“去年玄界大会进入修仙主位的公孙氏成了扶风山地界家主,呼延氏一向比公孙氏实力强,可去年在玄界大会中,公孙氏弟子赢了呼延氏弟子,想来这让呼延氏芥蒂。” “可……”公孙昭话未说完,公孙展接口道:“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 公孙昭不说话了。 三人御剑飞行,公孙昭顿感无聊,她朝下一望,正巧看见蜀山地界,她本欲开口,可看了看公孙展,还是将即将吐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公孙展淡淡道:“看见唐门了?” 公孙昭闷闷地“嗯”了一声。 公孙展道:“你可曾听过蜀山唐门界下巫氏一族?” 公孙昭点点头道:“听过,蜀山巫氏,是比唐氏还要古老的一族,精通毒术,蛊术,说来,唐氏还是巫氏的分支,只不过巫氏传统,人情闭塞,更专注于隐秘山间研究蛊术。后唐氏经营蜀山,成了一方家主,便冠了唐门姓氏。” 公孙展道:“说得不错,可见还是用了功夫的,巫氏没有唐氏的善结广交,也不愿出来经营生息,渐渐落于唐氏身后,可有得必有失,巫氏的毒术可比唐氏更加精诡,但不知为何,近来,巫氏一族莫名其妙死了很多人,唐氏判断,是有人给巫氏一族下毒,至于目的,尚不清楚。” 公孙昭不禁皱眉,能神不知鬼不觉给玄界最精通于毒术的巫氏,且避开唐氏耳目,这个人势必是个了不得的人。 此时,公孙展沉默不语,听闻苍茫雪山呼延氏,也在修习炼毒之术。 第4章 没有客栈的绝望 三人一路悠悠荡荡回到了扶风山公孙府邸。 扶风一曲春雾归,公孙徵羽曲中人。石碑上刻着十四个字,这是公孙上祖刻下的,公孙一氏原本以音弦机关镇邪术为傲业,世代经营,机关玄妙,巧思鬼手,代代相传,可到了玄世徽朝时,朝野尚文,公孙氏子弟为博个好名声,竟放下老祖宗传下的术法,转头去开拓仕途大道了,但道路艰险,终究前赴后继死在了路上。公孙氏一族的音弦机关镇邪术废了大半。 斗转星移,四季更替,转眼到了玄世际朝,公孙氏以图腾剑魂自封,家主公孙输更是接过振兴家族的大业,放下一颗自由的心,不情不愿地将人生奉献给家族。只可惜公孙输有一颗崛起的心却无声名鹊起的能力,折腾了不知多少年,除了寿命达到了玄世修仙界的标准,其他的自不必提。因此,他便把希望放在下一代,可天不遂人愿,一心想要个有力量的男子继承家业,却偏偏生了三个女儿。 玄界本是男女平等,只不过成为仙尊要历生死劫,因生死劫中,男子根骨相对于女子更为粗粝,所以男子容易历劫成功,有些修仙世家,男子就承担了更重的繁衍任务,自己不行,后代来凑。可偏偏到了玄世际朝,市井街边谣言四起,这也跟刺生有关,传闻刺生之息只有男子可以抵抗住或是刺生之息只祸害女子,也不知谣言源头是如何起之,后来,这个传言愈演愈烈,人们只道生一男子如得一宝,说不定下个仙尊便是男子呢。 “老张头家又生一女儿,啧啧啧,你们说说,这都第四个女儿了,可如何是好?”街头一个老太太愁容中又带着一丝兴奋,手背拍着手心,声情并茂地和一群老太太描述张家媳妇难产时的情景。 “我猜老张头到时还得讨个小老婆。” 公孙焦厌恶地看了那群人一眼:“真想把她们嘴撕烂。” 街上都是排排的商贩摊子,热情的小贩正推销自己刚出炉的大饼,芝麻的香气喷薄而出,香气溢满整个街道,焦黄酥脆的烧饼泛着酥油的光泽,诱人地整整齐齐躺在牛皮纸上。 小贩满脸笑容看着面前小巧白皙的手掌里倒着的几枚铜币:“客官要几个?” 公孙昭掂了掂手里的铜钱,金属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来两个。” “好嘞。”小伙计手脚麻利地包好两个热腾腾的烧饼递到公孙昭手里,“客官您拿好,小心烫。” 公孙昭接过,给了小贩六枚铜币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牛皮纸咬了一口外酥里软的烧饼,她一边吃,一边将两个油纸袋递给公孙展,她口里咬着饼,含含糊糊地道:“展姐姐,给你。” 公孙展笑了笑,接过饼,一旁的公孙焦十分气愤地道:“你还有心思吃饼?!” 公孙昭咽下一口饼:“二姐你正在气头上,气饱了,当然不饿。” 公孙展将手中的饼递给公孙焦:“二妹,给你。” 公孙焦脸一撇,气呼呼地道:“我可不是什么没心没肺的人,吃不下!” 公孙昭歪头道:“哦,仙尊将信物交给了一个没心没肺的,苦了你这心肺顶好的,我都替你冤。” “你个小丫头片子!找打?”公孙焦给她狠狠一记眼刀。 就在两人吵闹时,公孙昭没有注意到,公孙展默默看了她一眼,眼中复杂。 公孙展轻轻地道:“你们两个别闹了,阿焦,快吃,辛苦了一上午。” 公孙昭从公孙展背后探出来:“姐姐,当真不饿?” “我又不像你!”公孙焦回道。 公孙昭一笑:“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可不像你那般小气。”而后她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油纸包,“呐,知道你不喜欢吃饼子,特意给你买的清甜香糯桂花糕,孝敬二姐。” 看见自己钟爱的食物,公孙焦气消了一半,从她手中飞速拿过,嘟囔着:“这还差不多。” “你们说,咱们这一趟无功而返,父亲会怎么责罚我们?关禁闭?老虎凳?辣椒水?练剑?读书?跪祠堂?”公孙昭琢磨着道,“或者把我抓去跟唐门和亲?” 公孙焦道:“打住!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是你非要屁颠屁颠地跟来,坏了我的大事!” 公孙昭一脸委屈气愤:“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让你去的!没有镇祟图,我怎么知道?” “她自己灭不了邪祟,便退位以保住自己声名,剩下这烂摊子!”公孙焦满脸生气,“你看看,现在外边都成什么样了?什么生一男子如得一宝这样的混账话愈演愈烈,生了女子的人家像是得了灾星,满面愁苦!像父亲!”她平复了下气息,没有再说下去。 公孙昭对她道:“我明白,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勉强相信仙尊,如果真能重制邪祟图,那一切都不会这么糟糕了。” 公孙焦道:“重制镇祟图要找镇祟灵兽,我们一个五阶实力,那妖邪都神出鬼没,更别提那虚无缥缈的灵兽了,怎么成镇祟图?历届仙尊,虽说永生,可镇邪祟耗尽修为,生命也不过几百年光阴。我们是人,修的是仙,但到底不是神!”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是人是鬼,是仙是神?”公孙昭反问。 公孙焦冷哼一声:“也只有你这么想。人的寿命短短一瞬,难道我要把一生都放在寻找根本不知方向的事物上?灵兽之息不是我们能驾驭的。公孙氏崛起都困难,天天在扶风崖上听几个老头子凄凄哀哀地弹曲?他们在干什么?!全都指望着我们?!” 公孙昭深深地看了正在生气中的二姐,定定道:“我会找到灵兽的。或许……公孙氏会成为一个神级传说!” 公孙焦双手环胸,只给了她两个字:“傻子。” 公孙昭瞬间觉得自己一腔情意付之东流,对二姐弹琴,白白浪费她刚才酝酿的坚定眼神了。 公孙焦这时不再沉默,她开口道:“行了,你两个老实跟我回去,”她看向公孙昭,“还有……唐门成亲的事我已经包了,你少担心这个。今日唐门的人便是要来商议亲事确定下定日期,放心,父亲顾不上罚你们两个。” 公孙焦哑然。 公孙昭也同样如此。 她们的长姐已经许了人,还是公孙焦平日里开玩笑逗趣的对象——蜀中唐门。 扶风山春雾袅袅,参天古树厚重的阴霾遮挡了一小块天空,在暗影相衬之下,整个古城流华淡彩。青黛色砖墙瓦顶,深木色窗棂古典秀雅,每个瓦沿都镶嵌鎏银金边,一座座房屋严谨工丽地坐落在扶风山上,相望而去,并不见有巨大房屋,每个屋阁间错落有致地掩在青山蒙雾之中。古木亭廊,曲转幽柔,环水而建,清泉碧波,红白相间的锦鲤游得正欢。 扶风崖上传来阵阵扶风曲,曲调哀婉悬绝,正给这清雅幽静之处增加些诗韵,站在扶风公孙氏这片土地上不禁让人想读书遣意或是饮酒高憾。不过公孙氏三姐妹可没有这样畅意人生的好心情,尽管她们三个踏入这片如梦似幻的地方,依旧没能锁下心事重重的内心门。 灵山育灵人,三人如同跌进画中,衣带飘然,俨然已经融入画中,成了画上的美人,而公孙昭在这三人中颜色更胜,清雅得楚楚动人。 公孙焦暴躁道:“那几个老头子也不看看场合,今天是什么日子,又弹这衰曲!筝术是一点没有!” 公孙昭点头附和:“有这功夫不如尝试去中陆地界修客栈。还能赚一笔增加本门收入。” 公孙展淡淡地望了扶风崖一眼,开口道:“你们两个别贫了,唐门的人已经到了。” 两人熄了声。 这么说来,公孙展的未婚夫——唐门少主唐璜,应该会在这里住上不少日子。原因还并不是因为即将成为亲家关系,亲近的缘由留宿,而是因为,整个玄界,压根就没有客栈这个东西。 这源于中陆地界不给面子。 中陆地如其名,处于玄世地图中界区域,地势高平,与云雾山隔地相望,只不过不同于云雾山,整个中陆平峰崛地拔起,地表平整,宜居宜业。由于地貌极佳,不免得令五行几大家族垂涎这块宝地。可玄世历来,几大家族却从未敢轻举妄动过,即便有不轨之人想挑起纷争抢夺此地,可最终算盘也都落得不了了之,原因就在于,中陆虽适宜居,但每往有闲云野鹤心思的隐居士或者逃难至此定居的人,最终结果都是下落不明,玄世各家族派人去调查也未查出个所以然来。 失踪之事频发,自然许多人将中陆视为神秘之地,不敢前去叨扰。没有客栈驿馆之类的公开休憩场所,玄界境外的氏族若是来拜访境内的氏族,须得住在境内找地方建分宅,而境内几大家族各占一方地界,只能租借地盘建成临时分宅。有嫌麻烦或者与地界所属的家主关系亲近之宗,直接借住在地界所属宗族内即可。 各个家族盘踞一方,哪里还有多余的土地经营客栈这个营生,有位置的地方不能建,只能把自家当客栈。因此,整个玄界的世家通过这样不得已的来往,表面关系倒也其乐融融,即使暗里惊涛骇浪,但没人拔出第一剑,那么表面关系也能维持得下去。 第5章 蜀山唐氏 三人脚步不缓,不消片刻,就到了春雾阁门前。春雾阁三个字隽秀地顶在她们头上。公孙昭和公孙焦同时做了一个深呼吸。只有公孙展淡然异常,仿佛这个要被拉去成亲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进了阁内,屋里其乐融融,看到笑皱成一朵花儿的公孙输,两人松了一口气。 公孙展颔首敬道:“父亲,阿焦和昭儿来了。” 公孙输甚至没有给她们两个一个眼神,只是点点头,示意她们坐左下方。 公孙输的注意力全在唐璜身上。 公孙展也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唐璜,只一眼,便蜻蜓点水般地挪开了视线,她的面容依旧波澜不惊,甚至没有一丝脸红的迹象,而唐璜的视线也并没有在他这个即将成亲的未婚对象上。 公孙昭入了座,古朴而精雕的桌子上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每个银盏之上都整齐地堆叠着花型点心,她拿起一块茶花糕细嚼慢咽地啃着,眼睛慢悠悠地盯着言笑大方的唐璜。 唐璜一身绿衫,工整又朴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上别着的发冠十分显眼,发冠上镶嵌水晶与猫眼石雕成的木芙蓉,这是他们的族徽。 各大家族的族徽用花为名,以花为型,带有地域特色,是最明显的家族标志,每每等到玄迹会召开时,也就是比试台,各宗门弟子齐聚于中滩平原,各显身手,为了家族的骄傲,有些子弟会打扮得无比风骚,竭尽之所能,出其不意地显示自己家族族徽,可谓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有些年轻弟子竟生生夺去了女子的光华,只为成为整个中滩平原最靓的弟子,如同开屏的孔雀,引人目光,既能成为家族中年轻小一辈的骄傲,又能优先夺得择偶权。 不过,对此,家族的长辈们是不屑一顾的,他们是有深度的人,是要干大事的人,是家族的中流砥柱!不会如此肤浅。 因此,唐璜的打扮已经算是甚是朴素了,而他堂弟唐璋打扮得如同一只花蝴蝶,十分显眼。 此时的唐璜,笑容大方,举止得体,看起来将来会是个好夫婿。公孙昭慢吞吞地咬着茶花糕,茶花的清香在口腔蔓延,身上的毛孔似乎都泛着茶香,可公孙昭就是觉得不太对味儿,这唐璜的眼神怎么老往公孙焦身上飘? “如此,甚好!”公孙输一脸喜色,就差拍手庆祝了。 哦,他们已经达成友好信任联盟了。 公孙展是正妻或许也是唐璜今后唯一的妻子,所以,所生孩儿不论男女,都将是唐氏唯一继承人!蜀山的霸王虎兼地头蛇唐氏,为民经营走镖用毒丝绸生意,修仙术法高深,名扬内外。想想公孙输以后便会是唐氏家主的外公,也怨不得他跟攀上什么皇亲国戚一般高兴了。 “听闻呼延氏正赶在路上,也要来庆贺一番公孙氏与唐门结亲,又打着消灭刺生的旗号,长驱直入进玄世境内。”公孙输说道,他眉头微皱,“只怕来者不善。” 唐璜微微一笑:“公孙家主不必发愁,这呼延氏入关的第一站便是我们蜀山,蜀山实力还比那呼延氏更胜一筹,如果他敢向您发难,我代表蜀山唐氏第一个不答应,料想他们不敢轻易动作。” “璜儿有心了。”公孙输舒展了眉目,“将展儿交与你,我也放心了。” 唐璜思索道:“此番呼延氏前来目的不明,岳父还请小心行事。” “有璜儿的帮衬,我放心多了。那就按唐家主的意思,十日后下定,月底成亲。”公孙输满脸笑容,继续说道,“本来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还害得贤婿多跑这一趟,真是……”他笑着摇了摇头。 唐璜道:“是家父心急了些,未等到您回复,就派我前来敲定婚事,其实……我倒是觉得日程确实紧了些,往后延一延也是可行的,三个月后,也是有好日子的。”他默默地看了眼公孙焦。 公孙焦并未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唐璜想说些什么,还是没能说出口。公孙输的声音在他耳边逐渐模糊,他耳边只有他如雷的心跳声。 那个英气的女子,在不经意间捶着他的心。 这边公孙昭一抬眼便装上唐璋的幽幽目光,唐璋打扮花哨,行为举止也不端正,细长的双目泛出不怀好意的目光,嘴角微翘道:“听闻扶风山公孙氏清雅端行,又在几年前的玄迹会上赢得头筹,有胆量压了呼延氏一头,怎么如今看起来……啧……玄迹会上的风貌荡然无存啊。” 公孙输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耐着脾气道:“公孙氏一向不诩张扬风气,两家结亲,自然是一家人,一家人同仇敌忾,也没什么不对,也不算坏了端行。” 唐璜给了他一个眼色,但唐璋也并未收敛,直道:“家叔订的这门亲事,一开始唐氏弟子都不赞同,好不容易公孙氏有了点起色,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公孙氏仰仗唐氏无可厚非,但总有个度,不能说嫁过来个女儿,公孙氏也成了唐氏的人了罢?索性学巫氏一族,不如冠了唐氏的族姓。我堂兄善良,我可不是冤大头。” 公孙焦一拍桌子,公孙输清咳一声,公孙焦抿了抿唇,生生地咽下了这口窝囊气。 公孙输赔笑:“两家结亲,互相帮助,理所应当,若是不愿,也无妨。” 唐璋冷笑一声:“这话倒像是说唐氏无情无义了。” 公孙输面露尴尬之色 唐璜正要制止唐璋,公孙昭倒笑起来。 唐璋不乐意道:“你笑什么?” 公孙昭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没什么,想笑。” 唐璋噘嘴:“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真是公孙氏的孝顺子弟。” 公孙昭托腮,微微笑道:“你嫉妒了?令人心疼,毕竟你爹连个孝子都没有,理解你,难免你产生这种心情。” 公孙输手心一紧,连道:“昭儿!莫要胡说!” 唐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将一个用了十足力道的酒杯掷向公孙昭,紧接着喝道:“混账,你在胡说什么!” 公孙昭偏头躲过,杯子啪地一声砸下地面,碎了满地。 唐璋站起身,就要拔剑。 公孙展此刻表情依旧淡淡的,眼睛却望向了唐璜。 “璋弟!”唐璜推了唐璋一把,“收敛一些!” 唐璋怒气堆集,腾地在脸上炸成青红一片。 公孙输黑了脸,古板着身形,但也未说什么。 公孙焦看向父亲,似乎在说:究竟还要忍到什么地步?! 公孙昭嘲讽他:“看你,像个鬼似的。” “你!”唐璋怒道,“不看你自己什么身份,敢这样跟我说话,我们唐氏娶公孙氏女子,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在我们眼里你们是没人要的破烂,被收了还不感恩戴德,还敢还嘴?!公孙昭,今日你须得给我跪下,求我收了你,不然,公孙氏等着瞧!” 公孙昭也不恼,冲他做了个鬼脸:“你话说反了。还等着瞧?瞧什么,瞧你入土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怎么,这门亲事是你许下的?唐家主和唐璜公子都没说话,你是要越界吗?唐公子不说话是在容忍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修练二十年,术法才到三阶的蠢材,我还真是怕不起来呢。我也没想到,唐氏竟都是这样的人,啧……家门无望。对了……”她斜眼,“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跪下赔罪,你别想出这个门!” “反了!”唐璋看向公孙输,公孙输默默地偏过头。 五阶实力对付三阶术法实力,绰绰有余,唐璋性子纨绔,喜好作威作势,但真要真刀真枪,他却不肯。 唐璜终于开口:“别闹了,唐璋。” 唐璋明白,唐璜虽然向着他,可明显是不愿意动手的。 唐璜向公孙输赔礼道:“公孙家主,唐璋不懂事,还望公孙家主莫要见怪,我这就带他回去,父亲定当责罚。” 公孙输皱了皱眉,他手心一松,淡淡地道:“就按唐公子的意思来。” 二人一只脚还未跨出厅门,只听公孙昭冷冷地道:“站住,你还未给我跪下赔罪。” 唐璜转身道:“三小姐,我给你赔罪了,随后我就命人给你送几副上好的钗环,璋弟不懂事,三小姐还是莫要与之计较了。” 公孙昭轻笑:“他是什么畜生么?成弱冠礼都好几年了,还不懂事,莫不是到了而立之年还要别人替他擦屁股?我够宽容了,他刚才可是两个条件,又要下跪,又要收了我的,现在我只要他跪下,又不收他当奴隶,”她顿了顿,补充道,“毕竟我不需要垃圾。” “你有完没完?!”唐璋骂道,“信不信唐氏灭了公孙氏?!” 唐璜喝斥唐璋:“住嘴!跟我走!” “他不能走!”公孙昭眼神闪过一抹厉色,拔剑便刺向唐璋,电光火石之间,唐璜闪出屏障,可公孙昭用了十足的力道,而唐璜没想到公孙昭来真的,只有轻微效过的屏障被闪着寒光的利刃一剑刺破,唐璋的花冠也分成两半跌落在地。 唐璋难以置信地摸了摸秃了半边的脑袋,他惊悸而生气。 他大叫:“有本事你杀了我!你不敢!” 公孙昭瞥了他一眼,收了剑:“杀了你没有一丝成就感,你的烂命我可不要,不是不敢,是多余。都这样丢脸了,你还好意思叫唤。” “你!”唐璋瞪大双眼,他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唐璜自觉难堪,匆匆告辞。 唐氏的人走后,公孙焦沉默半晌,起身离开。公孙展也退出大厅。 空寂的厅内只剩下公孙输与公孙昭两人。 公孙输开口:“让他们走就是了,何必打破他们的族徽标志。唐家主当年跟我是好兄弟,这门亲事当年定下,不会错的,也不会仅凭那该死的后生而悔婚。” “所以即使唐璜不喜欢长姐也没事?即使唐璜纵容唐璋羞辱公孙氏也没事?”公孙昭抬眼道。 公孙输微微叹气:“不喜欢他也会娶,唐璋口舌之快罢了,唐氏长辈都很喜欢唐璋。每个人都要履行规则,唐璜也不例外。昭儿,你会懂的。因你莽撞,罚你禁闭十日,鞭笞五。” “公孙昭,领罚。”她垂下头。 第6章 苍茫雪山呼延氏 公孙昭在内室里咿咿呀呀地呻吟,公孙展给她送饭之时叱责她的不懂事理,一旦亲事被搅黄,公孙氏便失了唐氏的庇护。 如今邪祟肆起,野心勃勃的家族趁乱发难,一场纷争似是不可避免。 阳光肆意地洒在树叶之上,叶片明晃晃的,鸟儿停立在枝头,清脆悦耳的鸟鸣声提醒着众人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公孙昭伸了个懒腰,推开窗子,混合着泥土气息的青草香扑鼻而来,春雾阁栽种着大片山茶树,茶树上凝着大朵大朵的山茶,粉白交错,晶莹芳泽,暗香浮动,幽影绰绰。 公孙昭并未辜负这美景,抽着鼻子狠狠地闻了闻这怎么也嗅不尽的花香。她轻轻捶了几下腰臀,伤已经完全好了,过几日就是公孙展成亲的日子了,她刚好赶上凑这个热闹。 应景似的,树上的喜鹊叫个不停,真是个好日子。 不过公孙昭没想到,这样的好日子迎来了呼延氏浩浩荡荡踏上扶风山。她脸上的喜悦瞬间垮淡下来。 呼延氏来了能有什么好事? 曲水亭街,蜿蜒静雅。 果然是清雅之处,这是人人到得扶风山说的第一句话。呼延氏也不例外。 几个仆妇早早地送上钗子簪子之类的饰品,又极其铺张地摆上胭脂水粉类的花黄物件,公孙昭看着铜镜里自己垮淡的表情,又瞅了瞅梳妆台上迎亲似的东西,无语至极。 至于吗? 几个仆妇可不受公孙昭的影响,她们继续热热闹闹地张罗这个张罗那个,面带喜色,像是要接回自家儿子似的喜悦。 公孙昭未被这要溢出春雾阁的喜悦感染。不过,呼延氏的到来确实勾起了她的兴趣。 呼延氏一向是为人所称赞的。 呼延氏祖上以武起家,八代祖宗中更不乏有出类拔萃的将军,驰骋玄界东方,战无不胜,是赫赫有名的马上武将。不过到了玄界徽朝,徽朝帝王重文,武将自然被文臣极力打压,加之呼延氏近两代未能出个耀眼子弟光宗耀祖,一身蛮力就成了无用之功。后到了际朝,呼延宗主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迷上了制毒,这种抢唐门老本行的行为引起唐掌门唐伟的不满,看呼延氏处处不是,还与当今庭宰(朝廷二把手)联合上书弹劾了呼延氏,圣帝叱责呼延廖不守本分,削了呼延廖驻守玄世境外的职务。唐门和呼延的仇也就明明当当地结下了。 与公孙氏一般,都属于个没落大族,也都寄希望于下一代。因此,呼延廖儿子到现在都并未定亲,对儿子们的婚事慎之又慎,巴不得结一个有权势的亲家。但人家又不想像公孙输依附于人,他们至今仍把荣耀与骄傲立于不败之地,呼延氏的不服与傲气就顶在脑门上。因此,原意的人家呼延廖嫌名气小,不够格。呼延廖愿意的人家却又不想让他们骑在头上。好在儿子年纪还轻,倒也不急。反正娶得到媳妇。 这份自信来源于二子的优秀。 苍茫雪山呼延氏,傲雪苍鹰翅厉颉。这是民间对呼延氏的描述,是提起呼延氏脑海中的第一句话。这二子不负所托,继承祖宗英杰之魂,英勇无双。 大公子呼延端,二公子呼延卓,不仅武艺出众,且将父亲用毒之术掌握得个明明白白,大有赶超唐门之势。 苍茫雪山呼延分支初氏叛乱,初氏早就蓄谋已久,集结周围小部落组成部队袭击呼延氏主部落,呼延廖没了军职,呼延家上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初氏猝不及防地攻击打得四分五落,眼看呼延主部落即将分崩离析,当时大公子呼延端年仅十六,还算是个半大孩子,便沉着冷静地组织队伍,安抚人心,许下随他参战将士战后授予一等军功和优质粮田的诺言后,井然有序地安排一切事务,迅速反扑,以雷霆之势夜袭初氏部落。初氏部落本来已经胜券在握,安坐庙堂之际,没想到被一个杀红了眼的孩子扭转了即将胜利的局面,呼延端一马当先擒贼先擒王,但他并未用初氏家主威胁初氏部队要求停战,而是雷厉风行地将初氏家主就地处决,并带领士气高涨的队伍以破竹之势全力压制反叛者,这场暴雨式的奇袭最终雨过天晴。 用呼延端的话说,一群贪心的乌合之众,又怎么会在意他们的王是死是活,杀之,以儆效尤,以涨士气。 呼延廖继续坐着家主之位,呼延端瞬间人气高涨,压过呼延卓的风头。 公孙昭也不例外地听过满大街上对他的描述。 一个大娘无不赞叹地道:身姿英挺,腰如玉笋,清骨风流,傲雄无双。 好像她真的见过呼延端一般。这大娘的话听得公孙昭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位呼延少主被说得神乎其神,倒是让公孙昭想一览其尊容。 各家的街坊姑娘们整好容装,堆在大街小巷就等着阅其风华,不过令人失望的是,呼延氏并没有传说般意气风发地招摇过市,而是已经衣装不扬地悄摸儿进了扶风山。 唐门与呼延氏不合,唐门与公孙氏结亲,呼延氏来公孙氏贺亲。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此时,公孙输怀着这颗忐忑的心,端着笑,说着乐此不疲的客套话。 公孙展依旧是沉静贤惠的模样。只是呼延廖看不到了,她已是待嫁的准新娘,成亲前自是不好再抛头露面见生人。 公孙焦一露面便找了个由头提前退场。 只有公孙昭乖巧地赴宴,内心却和那些大街小巷的姑娘一样郁闷,呼延端没来赴宴。他早已被安排在了春雾阁客房中休息,厅中只有两个带着假笑的中年人在你来我去地说着客套话。 公孙昭没滋没味地喝了一盏茶花饮。她抬起眼皮,呼延廖看起来的确英武不凡,想来他儿子也应差不了许多。 公孙昭终在三天后见到了他。 呼延廖提出要在关内住上几天,整个玄界没有客栈等落脚的地方,公孙输不能也不敢撵人,只好顺着呼延廖的意思。公孙输也挺郁闷的,该住下的准女婿匆匆归去,不该住下的人在此安营扎寨。他不得不时刻提防着,心累呦。 在公孙昭的记忆里,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可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沧桑之感。他的嘴边泛着青色的胡茬,头发整齐地束成一个髻,寒铁的发簪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晕,但唯独他那双鹰形的眼睛里失了光,那双鼻梁高挺,嘴唇薄厉,看见他脑海中便浮现出雪山迎着风展翅的鹰。他整个人雄阔英武,但偏偏没了那股子意气风发的劲儿,像一个淡泊名利的路人,没给她几个眼神,就这么与她擦肩而过。 这和传说中的呼延端,像却又有着千差万别。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眼中也尽是平静,颓然的样子似是失了鹰魂。 身姿英挺,腰如玉笋。公孙昭在心里点头,的确,这八个字配得上他。可清骨风流,傲雄无双,她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呼延大公子?”公孙昭将早茶摆在桌上,扯出笑脸,“尝尝,扶风春雾的特色早点。春茶糕,市面上买不到的。” 她抬眼,这个大公子可难见到的很,听伺候他的仆妇说,这位大公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独送饭的时间,这呼延端还在内室闭目养神,遮着床帏,不多说一句话。这会是四年前平叛初氏之乱的呼延端吗? 人们丧失了对大公子的好奇心,于是便马不停蹄地将心放到了二公子身上,二公子因要处理家族事,还要迟些天才能过来,这可吊足了众人的心。他们哪里管什么家族之间的关系;那些明里暗里的争斗,最终成了他们闲聊时的谈资。 呼延端闻声将帷幔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个清丽娉婷的女孩,他别开视线,淡淡地问:“张嫂呢?” 公孙昭道:“我特地给公子送饭,听着好像,你不太满意?” “怎敢劳驾三小姐,折煞在下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公孙昭看着他,尽管一个大男人整日拉着帷幔,但他衣着整齐,发丝没有一毫零乱,褐红的衣服平整得没有半点褶皱,衣左肩处的银丝兰花绣纹妥当地伏在他身上,这是呼延氏的族徽。 呼延氏虽以武起家,世世代代居住与苍茫雪山,云海之间,傲视天鹰,但族徽却清雅秀气得紧,原是先祖一片心意,愿子孙清雅如兰,以君子风度济事,抹一抹身上的杀戮之气,且不可成为屠戮粗鲁的莽夫,武也要武之有道,玄雅之意。 公孙昭盯着他褐皮腰封,果然,腰劲而不弯,力却不粗,匀称服帖地包裹在腰封之中,称得上腰如玉笋,随之往下,她的眼眨了一下,咳,再往下,就是笔直修长的双腿,虽不如文人纤细匀称,但每个动作都能透出习武之人独有的劲力。 那人倒也不介意公孙昭如此赤裸的眼神,目不斜视地与之擦肩而过,腿长步大地走了出去。 这个人,不简单。 年少的公孙昭犹如初生牛犊,尚不知危险是何物,她也不知感情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她理解为强烈的好胜心吸引着她,对呼延端产生了浓厚兴趣,呼延端的冷淡,躲避,她却理解为这是把不她放在眼里表现。 那时的公孙昭不明白,缘分来源于吸引,这个人早在自己不经意间勾走了她的眼神,她的注意力,但人往往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公孙昭屁颠屁颠地跟着呼延端,一个没留神,就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嗯……不对,是他的后背。呼延端回身看她,寂静不语,公孙昭揉了揉鼻子:“怎么?”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水流从堆积的青色碧石上缓缓流下,汇入一汪清泉之中,呼延端的眼中平静如水,他的目光集中在公孙昭面上,放出鹰芒。 公孙昭笑道:“别急,一会儿告诉你。” 呼延端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缓缓开口:“听闻三小姐前几日可是做了件了不得的事,让唐门很是难堪,”他目光一闪,“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看着不像是蠢钝如猪。” 公孙昭道:“你这样说猪,考虑过它的心情吗?” “别跟我扯废话。” “你口中的猪万一是瑞兽呢?”她笑嘻嘻道。 “无聊!”呼延端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大步向前。 第7章 忘川村 前厅。 公孙昭刚踏进来,公孙焦便冷声道:“你一大早把我们都叫来,如果没有要事,今日你就该吃‘笋子炒肉’了。” 公孙昭笑,她朗声道:“呼延家族在玄界赫赫有名,我可是专门等到呼延前辈到来,这个消息必定要告诉呼延家主。” 呼延廖耷拉着眼皮,端起茶杯,捏着茶盖轻轻撇了撇茶汤上漂浮着的茶末,干笑:“公孙小姐过赞,还请说。” 一旁的公孙输给公孙昭使眼色:别给我胡闹!他又看向公孙焦:把她拉走! 公孙焦将视线侧向门外。 公孙昭轻轻地弯了弯唇角,撇头去看呼延端。呼延端神色冷冷清清,并未回给她一个眼神,他只步走向右侧座位。前厅内一片寂静,只有摆在东南角的一座绿松盆景里曲水蜿蜒断断续续发出的声响。 公孙昭开口道:“我见到了仙尊,可仙尊说,镇祟图不存在。” 呼延廖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镇祟图是已经覆灭的林氏家主的东西,林氏家主一死,这东西就没了,镇祟图一直是紫罗仙尊挂在嘴上的幌子。”说完,她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长辈脸上挂不住的震惊和沉吟,抽空看了一眼坐在厅上右侧的呼延端,这呼延端就如同一个活死人,目光平静而呆滞,无风无澜,任他我心向明月,明月照大江,星霜荏苒,都干涉不了呼延端风干在春雾阁中的决心。 公孙昭微微叹气,只觉无趣得很。 清晨扶风山烟岚云岫,雾气缭绕在前厅口。 呼延廖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清咳一声:“这消息为真?” “公孙展与公孙焦皆听到了。”公孙昭转头给了公孙焦一个笑脸。 公孙焦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向众人:“是的。” “你们找仙尊试剑?”呼延廖咽了咽口水,“没记错的话,你们术法只在五阶。” 公孙昭笑:“呼延伯伯,凡事若是不大胆,怎能成事?” “你们竟然能活着回来。” 公孙昭并不介意呼延廖的讥讽,她笑道:“可谓无心栽柳柳成荫,世间讲究缘分,缘分所至,大难不死。” 呼延廖直道:“你们三人皆为公孙氏族人,我怎知你们说得是真是假?若是你们放出假消息,趁机渔翁得利,该如何?” 公孙输皱眉,他开口:“呼延家主,过几日,长女将为唐氏主母,难道,她的话不足为证?” 呼延廖抿唇,随即松了话:“公孙家主这是哪里的话,此番我呼延氏前来,就是为了贺喜一事。居心叵测的人会认为呼延氏这趟别有用心,可你我都清楚,并不是这样,只不过这消息实在令人匪夷。” 公孙昭接话道:“呼延伯伯这般清明,公孙氏自然不会让呼延氏陷于不义。”她从云罗布袖中拿出一串镶着紫色藤花的香囊。 紫色藤花,乃是紫罗仙尊族纹。紫藤花香囊,便是紫罗仙尊信物。 见物如见人。 呼延廖脸色发青,怎不早拿出信物?平白让公孙输耍了威风! “见信物如见仙尊。”公孙输强忍着笑意道,“呼延家主总该信了?” 呼延廖腹诽:谁知你会如此好心把这等重要消息告知于我? 表面他还是谦和有礼:“自然。” 公孙昭眨眨眼,露出无辜而可怜的神色:“呼延伯伯,我族势弱,虽与唐门联姻,但恐生事变,如今,呼延氏如天降神兵,佑我公孙,因此,这等消息须得告知呼延伯伯,以示我族诚意。” 这是主动示好?呼延廖在心里默默点头,他慈祥道:“三小姐谦虚了。” 公孙昭见呼延廖内心有所松动,再接再厉地道:“若是呼延氏与公孙氏合力重制镇祟图,如此,当今圣上定会嘉奖,在玄界也将声名大噪,仙尊之位,何愁?” “你说什么?”右侧发出一道沉声。 公孙昭一怔,顺着发出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对上一张英朗白皙的脸,目光如鹰的视线热烈如灼,就这么盯着她,公孙昭此时脑子里立刻就浮出一个想法:活死人突然回魂了。 “我说……” “烈儿,不得无礼!”呼延廖责道,“吓到三小姐了。” 公孙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呼延端眸子里的光熄了下去,清明如潭水,不见一丝涟漪。 公孙昭撇了撇嘴:老头子坏事…… 呼延端又恢复成一副宠辱不惊失魂落魄的活死人面相。她扼腕叹息,只好继续说道:“在玄界仙尊克邪祟的瑞兽或其灵息,加以修炼,制成镇祟图……” 她话音未落,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冲进大厅,似乎没想到室内有这么多人,他刹住脚步,愣怔了片刻。 “何事?如此慌张?”公孙输问道。 小厮垂首,眼神扫了一圈众人,欲语还休。 公孙昭看了眼呼延廖,对小厮道:“都是自己人,不必遮掩,有话便说,莫要耽搁了事情。” 小厮拱手道:“有人说忘川村出现刺生邪祟。” 听到“刺生”,众人皆是心悬当头,如今比邪祟势头正盛,也探不清其来源,更别提破解之法。百姓纷纷找上修仙大门派,祈求庇佑,盘踞一方的修仙氏族也没有法子,但为安抚民心,往往会形式化得走上一遭,看住疯魔之人,修几个结界,再拿出自家由各种上等补品制成的药丸分给百姓,换得好口碑,做大族门名声,为登上仙尊之位做准备。 而这次,被邪祟缠上的人正是居住在扶风山脚下的忘川村村民。 百姓理所应当地找上了扶风地界的当家宗门——公孙氏。 忘川村河流多,树木也多。村中央便生长着一棵百年古槐,巨大的树荫将本就不算晴朗的天空遮住一部分。这个村落碧雨轻雾,风声荡着水流声,清风如袅雾般环绕着树叶,几声扑簌,细小的白色槐花瓣就被轻卷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呼延端的肩头。 衣肩膀处用银丝绣成的兰花纹路蔓延在呼延端的肩头,几许槐花扑上,显得清雅又典刻。那银丝兰花竟如活了一般,呼延端迟疑了下,还是抬手将花瓣拂下。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临行前,他听到了公孙昭说的话。 两个姑娘在藏阁里不紧不慢地找滋补药丸,而他正好路过。 “你为何要告诉呼延氏?”公孙焦语气不善。 公孙昭耸耸肩道:“你真觉得以我们自己的力量能找到灵兽?灵多个人帮我们,何乐而不为?”她右眼的银茶印记闪了闪,严肃道,“唐门无心仙尊之位,一心当蜀山的土霸主,可呼延氏不同,他们野心之大,难以能抗衡,父亲见了呼延廖,整日不安,即便有唐门做后盾,唐门怎可能为了公孙氏而真正与呼延氏为敌。我更好奇的是,看呼延家主的反应,难道华陵山出现的那名呼延氏弟子没有回去吗?” 公孙焦道:“难道是叛逃出的弟子?” 公孙昭点头:“也许。” 屋里安静下来,呼延端垂下眸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如公孙昭所想,她的那番话,呼延廖不得不上心,不论公孙氏出于何等目的,他都要有所行动。呼延廖此次前来本是为了破坏公孙与唐氏联盟,呼延二公子已经启程,但因路中突生变故,不能按计划行事,他索性有时间盯着公孙氏的一举一动。因此,在公孙输让公孙昭去忘川村看情况时,呼延廖就叫上呼延端一起去,要密切关注公孙族人的一举一动! 尽管呼延端不愿凑这个热闹。 第8章 黑衣男子 呼延端轻轻叹气,世俗之事,烦。他抬头,槐树树荫茂盛,树枝上缠绕着一条条红色绸带,纷纷落落,随风飘动。每条红带都寄托着人们的期盼与心愿。如挂在树上的雨丝,与天地切不开的牵绊。 公孙昭飞身,她揪住树上的红带,看了起来。 呼延端不曾理会,他靠在树下,沉默不语。只听公孙昭道:“呼延公子,你来看看。” 呼延端未做声,也不动弹。 公孙昭叹了口气,继续自顾自地看着那些飘动在雾中的布带。就这样,她感兴趣地细细看着,上边祈祷什么的都有,求财,求福,求姻缘。但最多的,是求子,求一男孩。 风过树梢,公孙昭的目光顺着声音瞥过去,半响,她眼中地银茶印记缓缓转动,刚才好像过去了个什么,公孙昭怀疑自己看错了。 感到脸上微微一凉,公孙昭轻轻一抹:“下雨了。”她眼神看向旁边的茅屋,示意呼延端,“去躲躲?” 呼延端无语地用手接了一把细如发丝的毛毛雨,他声音冷清,目中无光,说出与他人设不符的话:“不想共处一室。” “嗯?”公孙昭愣了愣。 “没听到?” “呵?”公孙昭没好气儿道,“你想多了,忘川的雨下整日整日的下,即便雨小,但时长,会淋得湿黏,冷得紧。” “所以不就更该赶紧找到那人吗?”他皱眉,“还浪费时间避这还没满月的雨?” 公孙昭郁闷道:“忘川村不小,此地下雨时,道路泥泞,会沾脏了我的裙摆。” 呼延端目光汇在她茶白的罗衫上,她面容清丽,在细雨蒙雾之下,如同绽开在云雾中的山茶花,清美卓绝。 他目光入定,心神不乱地拒绝:“你事儿也太多了,要不分道而行?” 呼延端本以为公孙昭会因他不知怜香惜玉的冷硬态度而恼怒,一拍即散,没想到…… 公孙昭猛地抓出他的小臂,手一晃一晃的,眼底直透笑意,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呼延端身体僵硬: “我的好哥哥,这一路下山,未尝半点饮食,现如今又下起了毛毛雨,山凹雾深,又冷又饿。” 呼延端身形如雕塑般僵硬。 “……你” 她拉长了语调:“好哥哥……” 她的手心微热,隔着布料传到他的皮肤之上。呼延端回神,将胳膊从她手中拿开,冷声冷气地提醒道:“我们刚认识。” 公孙昭也不觉得难堪,她依旧带着笑意道:“哪里刚认识,我很早就听说过你,什么清古风流,什么腰……” “够了。”呼延端打断她的话。 “去躲雨,我就不说了!” “那我要是不呢?”呼延端睥睨。 “那我还有更绝的。” 呼延端反笑:“哦?什么腰如玉笋?”他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道,“公孙昭,我不介意你来点更猛的,反正吃亏的不是我,很期待呢。” 他这么一笑,嘴角竟带了几分邪气,生生压住了他周身的板正之态。 颇有几分流氓的意思。 公孙昭右眼的半透明银茶花印缓缓转动,雾中一个微微晃动的人影分明地映入其中。 公孙昭叹气:“你真好意思听。没想到你平日都是惺惺作态。也罢,我去休息,你自便。” 浓密的雾气遮住了人影,呼延端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树荫,他怪里怪气地道:“恼了?本想戏弄人却反被调戏,这么玩不起啊。” 公孙昭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再说话,两人只步走向一旁闲置的茅草屋。 这茅草屋平日应该是专供村民休息的,里边并未有多余的摆置,只有几沓厚厚的茅草堆在屋角,茅草旁边有一四四方方的小桌凳,茅草屋四面有窗,更像是一个多了墙壁的亭子。 呼延端将堆积的茅草拿起平铺在地,想到公孙昭,又多铺了一层。 “坐。” 于是,两个人并一丈远坐在厚厚的茅草铺就的小地铺上,屋外细雨绵绵,屋内如死寂静。 公孙昭忍受不了沉默,她抛掉刚才输了的面子对着呼延端没话找话道:“假设咱们都修不成仙,该如何?” 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模冷样,面目无神。 他答:“成不了仙,那便成王。” 随意,淡然,平常的语气,说着不平常的话。 公孙昭顿了顿,又笑笑:“成王?你要谋反?那若都成不了呢?” “死。”呼延端语气微凉,“反正活着也无用。” “你怎么能这么想?画本常讲西湖断桥不羡仙,牛郎织女天上星,你也可以找个人双宿双飞,美满和乐。”公孙昭劝道。 “双宿双飞?跟谁?”呼延端眼神黯淡,他笑了笑,“找你成不?” “也行啊。” 呼延端噎了一下,又轻呵一声:“你是说平平淡淡才是真?” “真得不能再真。” “以妄为真。”呼延端瞥了她一眼,随即靠躺在壁,头枕着手臂,声音很轻,“明明你最在乎。” 公孙昭感兴趣地道:“那你说说,我怎么在乎?” “困了。” 公孙昭看着屋外细密的雨帘,她又望向呼延端,他闭着眼,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清隽的脸庞消瘦,下巴一片青色胡茬,整个人欣伟劲瘦,却窝在那一方茅草角落,安安静静地枕着手臂,公孙昭有点心疼他,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传闻中的他,在她眼前与传闻截然不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窗边雨帘之下,一直站着一人,他的目光始终不离茅草屋里的人。衣服被打潮,不过黑色的衣衫不显湿,他感到凉意,又躲进大树下,树荫遮雨,只不过时不时会落下凝结的豆大雨滴。 他也只是为了躲雨,反正旁人也看不到他,他已与雾气融为一体,身形无影,状如空明。 忘川的天空从来没有乌云,只是拢着薄雾,太阳永远藏在雾后的远方,令人琢磨不透。 公孙昭微微闭着眼,时间过得很快,外头雨声愈发紧密,她一寸寸地朝呼延端的方向挪去,小心翼翼,屋内很静,只有轻磨稻草的声音。 “你干嘛?” 公孙昭陡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原本半睁的眼睛也舒展地溜圆,她恼道:“装睡这么久,有意思吗你?!” 呼延端摊手道:“我可太无辜了,装不装睡关你什么事?你的意思是我真睡了,你就可以毫不掩饰你馋涎我美色的狼子野心,伸出魔爪对我辣手摧花?” “你话怎么这么多?”公孙昭指了指自己,“我扶风山第一美人还没说什么,你倒是自信过了火。那么多好花我不摧,摧你朵残花?” 呼延端嗤笑道:“小丫头,你再长大点,才有没事找事儿的资格。” 公孙昭眯着眼:“你只是长的老,却未比我年长多少,别装少年老成。” “不管怎么说,在下虚长四岁,我赢了。” 呼延端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墙面,他似笑非笑。 公孙昭挑眉看他。 是时候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呼延端腾空而起,如闪电逐鹰般飞出了草屋,伟岸的身姿此刻每一块肌肉都调动着劲力,却又像长了翅膀,厉而快地捉住了树下那个黑衣男子。 树叶无风而落。 那个男子快如狸猫的身形被瞬间捉住,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呼延端像鹰,眼睛盯住目标,直冲而去。 那黑衣男子并未挣扎,逃跑瞬间被抓,他认命地不动了,就这么直挺挺地被呼延端揪着胳膊。 “你哪位?”呼延端声音低沉。 “放开我,”那个男子颓然开口,他拧着眉,似乎有很多难言之隐,他心里急却无奈,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哀求,“你们放开我!” 呼延端还未回应,公孙昭姗姗来迟。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鞋上裹了一层稻草,笑道:“抓住了?” “你瞎了。”呼延端抓着那男子的手力道更重,“这不是明摆着吗?” 公孙昭摇摇头:“你真不可爱。” “我不走那个路线。” 公孙昭笑眯眯地打量一番被扭住胳膊的男子,他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秀气白净,长相端正,脸颊还带着些婴儿肥,像是白嘟嘟的猫。 “你们是怎么看见我的?”男子气鼓鼓地道。 “用眼。”公孙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男子噎了一下,不再吭声。 “盯我们半天了,你想干嘛?” “你们,是来救我的人吗?” 她问:“既然是来求助,那你跑什么?” 那黑衣男子别开头,声音轻缓:“因为,我不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能救我。“他顿了顿,”好像……没有人能救我。”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能救你?”公孙昭好奇道。 那男子语调平平,“因为,任何人都不是谁的救世主,只能自救,可我,救不了自己,所以,没有人能救我。”他抬头,眼中带着渴求与无奈,语调中多了一丝哭腔,“我被自己困住了,找不到出口。” 公孙昭听得云里雾里,她只得道:“是你或者你身边的人染了刺生?你找的公孙氏求助?” 那男子摇头:“不是我。” 呼延端道:“那是谁?” 那男子猛地抬头:“我要见紫罗仙尊!” 公孙昭泄气道:“哦,那可能不太行。” 男子激动道:“怎得不行!” 公孙昭:“紫罗仙尊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那男子:“我……” 呼延端道:“紫罗仙尊已经退位,你的事,她管不着,现在能管你的,”他冷冷地指了指自己,“只有我们。” 公孙昭将他的手往自己这边掰了掰,强调道:“我们。” “可你们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男子一脸愁思带着三分绝望。 公孙昭:“……” 呼延端沉了沉气,言简意赅道:“你看见的都是我俩专门装给你看的,从一进村,我们就发现你了,只是你身影诡异,不易抓住,我本想快速擒之,只不过三小姐喜欢猫抓老鼠,非要演这么一出。”他抬眼看了看公孙昭,颇有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就只好配合演出了。” 公孙昭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多谢呼延公子配合我演出,不过,暴露本性的感觉不错?你也该感谢我给你这么个机会。” 呼延端轻嗤一声,又对那男子道:“说说,你姓甚名谁,村里谁沾染了邪祟?你一直盯着我们做什么?” 男子沉默。 呼延端又道:“你也说了,只能自救。还不开口么?” 男子像是有些动容,他眉眼处所展现出的焦虑似乎更浓了。 呼延端盯着他,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他道:“信我,我会用尽全部力气救你。” 男子望着呼延端眼中的光芒,那是怎样破釜沉舟般的勇气,那一刻,他承认,心中海浪像是有了块浮板,心一颤,便觉得只要扒住了那块板,他就可以永宁了,不必在漩涡中无止境的沉沦,他好像可以歇一歇了。 可,他依旧不敢轻易相信,这温暖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他不敢,就像流浪久的猫儿,受了惊,再不肯相信任何人,需要漫长的时间和耐心才能放下一半的警惕。 他轻轻后退了一步,避开放在肩膀上那只微凉却有力的手。连众人的信仰紫罗仙尊都能陨落,他还能相信谁,还有谁能让他信任? 他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 那男子倔强道:“如何信你?!好端端地来帮我?你什么目的!” 公孙昭忿愤道:“从没听过帮人解难还有错不成,你不信这世上有好人,但现在你不是看见了?” “给我个理由。” 公孙昭现在真是哭笑不得,头一回帮人还如此艰难之举,此人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9章 一形双魂 “姓甚名谁?”呼延端忽地开口,“纠缠半天了,我口干舌燥,到现在我对你一无所知,欲擒故纵的把戏我不感兴趣,你若非求助者,便到一旁凉快去,别来碍事。一边来撩惹,一边又贞洁烈妇的样子,好生无趣。” “你是何意思!”那男子呲毛了。 “果然理解力有问题。”呼延端冷冷开口,同时手松开了那人的胳膊,他甩了甩手腕,自言自语,“手酸了。” 那男子不知为何,突然委屈上来,拉长了语调,调子里带些鼻音,像是憋屈着泪,“你们都欺负我。” 公孙昭看到他这幅样子,简直没眼看,堂堂一个弱冠之年的成年男子,却委委屈屈扭扭捏捏还带点烈倔,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男子凄凄哀哀地抽泣了一会儿,便止了哭声,他叹气道:“人人都道帮我,可到头来不过是想探出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呼延端盯着他道,“我本不知你欲意何为,但你故意说话不明含有所指,你说你不信我们,可你言语中处处露出端倪在引我追问,究竟为何!” 那男子似不经意地看了看周围,半日,雨气渐停,未有人出没村中,四周寂静悄然不见半个人影。 “跟我来。” 公孙昭和呼延端两人相视一眼,便跟上了前面那男人的步伐。 那男子步伐轻盈而狡黠。 天色渐暗,雪白的月亮冒出了头,树影婆娑,暗香浮动。 男子步快如影,在小巷中穿梭,后两人也紧跟其步伐,好在二人是修仙之人,御术飞行的法子还是过得去的,于是三道幽魂似的影子一闪而过。 村中无半点灯火炊烟。 这点在夜幕刚落之时呼延端就注意到了。月光虽皎白,可空气中散布着薄雾,导致视线并不那么清明,这种情形下,理应该有烛灯照明,可忘川村,夜晚无光。 即便屋外无烛火,但屋内却不该也是漆黑一片,几百户人家,竟无半点灯明之光,此时正值饭点,也不见生火做饭的袅袅炊烟,诡异得很。 三人在暗夜中穿梭,一条条窄巷串联起忘川村房屋,除了每条巷子村民摆放的杂物不同,窄巷看起来并无太大差别,夜晚走入,极易迷路,除非是时常在村中生活之人熟悉些这事物道路,否则在外人看来,这就是迷宫,而入口处,便是那棵百年巨槐。 公孙昭的心仿佛是有敲木鱼的声响,她来之前看过忘川村地形图,没记错的话,那棵古槐,明明是位于村落中心! 看来,从他们的脚踏进忘川村那一刻起,整个迷宫就已经建起。 越想越容易把自己陷入恐惧的心境,公孙昭突然觉得身后凉嗖嗖的,一走神,脚步出于惯性,便刹不住步伐,直直地撞在拐巷处的柱梁。瞬时,公孙昭眼睁睁地看着木头梁子不断在眼前放大,在她闭眼迎接那刻时,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她。 她松了口气,是呼延端,还未来及道谢,呼延端便已松开她跟上前面那男子。 左转右转经过了数不清的七扭八歪的巷子,终于到了目的地。两排平行的小平房。 公孙昭和呼延端跟着那男子走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平房门前。 那男子在门前做了做心理准备,又看了眼两人,似是下定决心般的,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门内并没有出现让他二人多么吃惊诧异的景象,同样普普通通,屋内事物有些杂乱,地上铺着大片灰尘。只是在左边杂物的堆积处,躲藏着一只黑白相间的不足三月的猫兽。 猫兽的脸小小的,整个身体也才一寸大小,通体全白,毛茸茸又圆滚滚,怯生生地蜷缩在破旧的衣物之上。 这个男子叹了口气。他的身体瞬间变回了有形之样。 而那只小猫兽形态却跟他之前的状态一样,半透明之状。 男子在怀里摸索一阵,拿出一颗类如猫眼石的圆形石头,那石头只有鸽子蛋大小,却在黑夜之下,发出荧荧光芒,使得周围景象虽不完全明亮,却也能视。 那男子端着明珠,抬步走向猫兽所在处,动作轻柔地将其抱起,他轻轻抚着小兽的身体:“这就是我需要你们帮的事。” 公孙昭看着那可爱的小兽,心都要化了,但还是一头雾水:“这跟刺生有什么关系?” 呼延端看着在那男子怀里稍微安稳的猫兽,面色如常。他说:“我本以为你的身体会呈半透明状是因为你不在人世,没想到……” 公孙昭心里一咯噔。人死了自然随风而去,就算是修仙之人,魂魄也不可能停留片刻在人世,而这个男子,既然能留有形气,说明他不是凡人或者是修仙之人。 呼延端盯着他,缓缓开口:“没猜错的话,你怀中的是灵兽幽猫。” 那男子叹息:“对。” 原来这就是灵兽。公孙昭皱眉,灵兽这么快现世,有种顺利过头的感觉,很是诡异。 灵兽,死后便为半透明之状,这么说,他怀里的小兽…… 公孙昭看那男子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她就对他道:“灵兽死后化形,本该去往仙堂,你用了什么办法留在玄世?你又怎么突然成了实形?你怀里那个小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虚虚一笑:“我不知是谁去扶风山通知的你们,想必,他们引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来就是为了这灵兽。”他轻轻地将怀中的小兽放下,自己则席地而坐,他对着门外,明珠将屋外的雾气消散了不少,抬头甚至能望见墨色天空中的点点星光,“我本是山间灵气所聚成的精灵,具体怎么死的……”他顿了顿,又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抬头自顾自地笑笑,“罢了,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当时恰巧有只幽猫兽遇天雷,我刚死,她便化形到我体内了,把我魂打进来了,这下好了,我的魂走不了,她的灵识便搁置在这。” 呼延端:“所以,你还能呈半透明之状。” 男子点头,继续说道,“后来不知怎么,……也许……也许是心有灵犀,我碰到这只小兽,她就在白兽的洞穴之中,小小的,特别可爱。我想,既然我走不了,也是缘分,我便要好好保护她。可惜,我能力不够。”说到这里,他的眼眶已经微微湿润,忍着哭腔。 沉默了许久,他说:“便是这村中之人害死了她。” 再抬头,他已是泪流满面。 “我已经再小心不过,可还是让人得了手。” 自古以来,灵兽集天地灵气,乃是神兽,不能化人形,往往被后世人奉为图腾记号。堪为传说。 只是灵兽本身无法力,又由于物以稀为贵,人性之贪婪,曾有不少灵兽惨遭人的毒手。 凡人修炼,体内结丹,若无法成为仙尊,就更别提长生,空有法力,只是竞争那千万中之一的仙尊之位。但若能得到多数灵兽体内灵息,便对修为有十成长劲。久而久之,凡人也想要,修仙者也觊觎。灵兽成了稀罕物,躲至天边,不现人前。 这跟公孙昭所听到的诉求千差万别。俩人为了刺生跑过来,却遇上了灵兽,还是已经消亡的灵兽,真不知是福是祸。 呼延端道:“既然不是你找上门的,你可知是谁?”他说,“我们本是为了刺生前来,你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那男子摇摇头:“不知。”他停顿一下,而后惨笑一声,“刺生?如果我告诉你们,除了我,这个村所有人都感染了刺生,你们信吗?” 呼延端和公孙昭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透出震惊,只不过呼延端面无表情,只是目光闪了闪,而公孙昭却把惊讶写在脸上了。 只听那男子说道:“我与灵兽平日里就躲在这里,不过日子久了,小灵兽日渐消瘦,因为天劫灵兽的残留气息,我成了半灵兽体,倒不必吃食,可它还小,况且我也需要些山涧灵气维持这半透明身形,便在夜深人静之时去村周围找食物。没想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也越来越虚弱,身形已经完完全全显出,面色愈发青白僵硬。 公孙昭知道,这是他已经维持不住神魂的表现,就连这半兽之灵也即将消散,他即将成为一个彻底的死人。想必是他将自己人形气息渡给了小灵兽,所以,小灵兽能维持半透明之状在这玄世坚持许久,可这男子本身就是借魂之体,神魂与灵兽相融,而他将神魂渡给小灵兽,这就意味着,再一次的死亡将是神魂不在,魂飞魄散,他已经失去了魂归阎罗地界的资格。 呼延端替他将话接了下去:“没想到早有人盯上了这神兽气息,就等你出门,然后拿走了灵兽生命石。” “嗯。” 凡人修仙体内要结丹,维持仙气,耗费数年加持天赋才能结了丹,迈上修仙的门槛。可灵兽不同,追溯灵兽的祖先的历史,那可比人长多了,兽集天地灵力孕育,本身就是草木精华所化,兽类中未经进化却流传下来,就称之为灵兽体,先天便结丹,结的丹称之为灵兽生命石。体内之丹大有裨益,是山川湖海之息,也是维持灵兽生命之源,被人拿了或者自己失了丹,生命便不在,灵魂自归仙堂。传说人死后,神魂归阎罗地界,那么灵兽便归仙堂地界,互不干扰又相互联系。但传说依旧是传说,具体怎么回事,只有历届仙尊知道,不过万物归源,奥妙无穷,仙尊也只能自己破解其中之法,因此,大多数仙尊虽能长生,但因破解不了这生命之源神魂之息,仙尊这个身份也湮灭在更迭之中。 呼延端道:“还是个修仙之人,有足够能力捕捉猫兽。”他沉吟了一会,下定结论:“十有八九是这人贼喊捉贼给春雾阁送信。” 公孙昭欲言又止,她看着那男子手中光芒普映的石头,她弱弱一指:“这生命石不是在你手上?” 那男子一愣,半响,他才道:“这是我的。” 公孙昭讶然:“自杀?” 那男子释然一笑:“我将神魂渡给灵兽崽,自己活不了多久,可能前身是个修仙者,体内有丹息还未散,只不过气息微弱,光芒黯淡,有这丹结成的生命石,便可保下这小兽活在世间,是我害了它。灵兽本避人,因与我亲近,让它失了天生警惕,轻易被人所害,如今我将这生命石与它,世间再无我,算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公孙昭不解:“为何非要让灵兽活在世间,它已经是这样形态。大可不必。” 那男子道:“人总是有自己的固执之处。公孙昭,灵兽托付给你,你们不是在找灵兽么?” 呼延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灵兽?” 那男子微笑着看着他们:“想要答案,就救活它。” “等等!”呼延端上前一步,但已经来不及了,男子浑身僵硬,他已经支撑不住眼皮,缓缓合上双眼,整个人坚定如铁塑般立在那,呼延端伸手探向他的面部,许久,他摇摇头。 这男子已死。 那灵猫兽匍匐在男子僵冷的脚下,细细呜咽。 呼延端心里微微叹息,他拿过男子手中的明珠,也是他的生命石,说来也怪,男子身体僵直,指节更是蜷缩得紧,明珠被他紧握在手,可呼延端去拿的时候,竟意外地好拿,男子的手指听话般地被掰开,明珠也顺利拿到手。 第10章 弦音机关术 公孙昭拿出挂在腰间的茶花袋囊,这袋子是公孙氏家传机关袋。 玄界修仙者结丹之后都会获得家族中的修仙资格,家主到时会给一以仙力制成的储物袋,这袋囊如同香囊般大小,却可装下诸多大件物品。这也全是一个修仙妙物,带在身上既方便又可减轻负担,什么灵丹神兵都可装入其中。 公孙氏这储物袋想必其他修仙者的袋囊更为精妙,用仙术催动可大可小,小时可当香囊挂在腰间,大时即可收纳许多物件,方便得紧,大时可当成麻袋抓人什么的,总之比别人的袋子多了个技能。而且为了防盗,袋表面有镶着许多细小的机关,机关如遇生人气息,会自动弹出毒粉。袋上绣着密密麻麻的雪白银丝,可防无意间损坏。 公孙昭小心翼翼地将灵猫兽装入袋中,又接过呼延端手中生命石放入袋中。 公孙昭与呼延端二人决定打道回府。 一来公孙昭需要赶紧将灵兽放回春雾阁照料,防止歹人之心,二来,呼延端也需要向家主呼延廖说明情况。不过两人并未有轻松之感,村子里的人虎视眈眈,可现在不见一人,村中的地貌与地图之上完全不符,这已经脱离了公孙氏的掌控。 两人走在路上,一阵一阵的过堂风穿夹而过,巷子中静谧无声,只有时不时的风声扫在房梁的动静,转了许久,还是没能走出忘川村。房檐下的白纸糊的灯笼轻微打晃,一阵丧葬礼上的幽乐通过古筝声奏起,声音时远时近。古筝乐音似跟随被风拨起的灯笼轻碰撞的节奏相同,一簌一簌地,古筝声音也是渐有渐无。更诡异的是,沿街所挂地一排排灯笼竟愈发的亮,霎时间,如坟地冒出的鬼火,一盏盏灯笼发出惨白的光,萤火森然,霜似的白光铺在地上,加持浓浓的白雾,有种身临地府之感。 公孙昭右眼瞳银茶也闪烁转动。灯火越发凄惨,灯笼似乎能扑出个白无常来,倒是街上传来的古筝声渐弱,声音微小到公孙昭甚至以为自己将风的声音幻听成了古筝乐。 机关术,公孙氏音弦机关术!公孙昭心下道不妙,竟有人使出了公孙氏的古法机关,这种机关术,早就不知前多少代的时候就失传了!怎会有人…… 呼延端目视前方,不动声色。他捏紧了刀柄。琵琶声渐停,诡异的灯笼也突然一黑,公孙昭的心也突然一紧。 两人屏息等待未知的危险。 一片黑暗之中,两人锁立在混着风的雾荫中。 一刻又一刻,就在公孙昭觉得腿有些麻的时候——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呼延端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他开口:“现在?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这不是你们家的机关术么 公孙昭讪讪地别过他钉子似的眼神:“想,但不知道说什么。这情况,我也第一次见,”她有些心虚,自家的东西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必定不是善意而来。 “可能……是这人功夫不到家,做一半后边不会了。”她是有根据的,此人来者不善,想来是为了灵兽,至于为何要这半死之状的灵兽,还不清楚,总之听那男子意思,这灵猫兽身上绝对有不少好秘密就是了!而机关弦羽术那更是祖宗的东西,可能在十八代之前就失传了,扶风崖上那几个半截入土的公孙长辈也只会弹弹那缺音少调半截乐谱,不然公孙氏也不用浑浑噩噩这么长时间,崛起无望了。 说起来,公孙氏与呼延氏虽同属复姓,但呼延氏乃关外漠族,属于异族,公孙氏是关内明族,祖宗正儿八经的炎黄子孙,不过公孙氏祖宗中有一位豪放不羁,为了机关术研究经常南走北跑,有一回跑到漠北,正敬仰苍茫雪山之壮观,沉溺孤烟大漠之悲凉时,映入眼帘的是银铃阵阵,风荡红纱,一绝美之景从此让他挪不开眼,什么雪山大漠都抛在脑后了。他娶了妻子,一个比雪山大漠都要惊艳的漠族女子。 而公孙昭隶属的公孙氏便来源于此。 那位祖宗极爱妻子,甚至想随了那位漠族女子的姓氏,不过还是没成,至于没成的原因,那便是后话了。那位老祖宗爱屋及乌,爱上了漠北的一切,连清雅至极的筝形图腾也成了封剑图腾,一个天才般的人物不研究什劳子机关术了,至此,公孙氏机关术算是彻底荒废了。 公孙昭对于机关一事也只是听说,跟别人家的事一样,将公孙氏起源经历听一听也就罢了,毕竟现如今的公孙氏跟机关术没半点关系,对于礼乐她也学艺不精。 呼延端神色淡淡:“那如果他功夫到家,会怎样。” 公孙昭指了指灯笼说:“那这些灯笼就是暗器。” 呼延端:“简单说说。” 公孙昭:“简单来说,灯笼被提前安置机关,机关与古筝相连,古筝奏乐,每个节奏都是在一步步发动机关,乐曲高潮之时,便是暗器发出之时。这做法嘛,其中精妙不是你我可知。” 她又道:“此曲断断续续,说明控制机关的乐谱不全,弹奏的人学艺不精,这调子还不如扶风崖那几个老头水平,扶风山其他人基本不会弹曲,可表明不是扶风山的人。” 呼延端眯了眯眼:“你不觉得你的表明苍白了些么,凶手难道会在平常表现出自己拼命练琴的样子让你抓住把柄?” 他道:“说说,你怎么判断出来的,我知道你有别的法子。” 公孙昭环胸:“呼延端,可是你让我说的。《逆水寒》,是这曲子的名称,当年是公孙氏族人第三代家主丢在苍茫雪山的物件。当时家主彻底放弃机关术,这些机关曲谱就成了垫床板的东西,一直留在北漠了。这本机关曲谱并不是最为厉害的,相反,它是没什么用处的机关谱。” 呼延端不解:“没用的原因是弹曲的时间,手快之人便可在时间范围内将灯笼毁掉?” 公孙昭摇摇头:“即便毁了,灯笼内置机械不毁也没用,很难短时间毁掉几十个内置机械,机械复杂,内芯支撑,找不到内芯,便毁不掉,还是有被射死的可能。你想,操纵的的人必须静音弹琴,并且距离不能太远,不然这些机关无法被曲调牵制,一个突然坐下弹古筝的人——行为如此异常,目标极大,所以,操纵者很容易被人干掉。这一般是小孩子入门学的曲谱,重在炼心,能在案牍前静音弹曲,才算入门。所以说,这机关谱用处不大。” 呼延端想了想:“那可能真是功夫不到家。你刚才不说实话的意思是这人可能来自我呼延氏?” “对,公孙家没人对这种低级机关谱感兴趣,东西在漠北,大概是漠族人干的。” “你太笃定了,不过,我倒有些认可。”呼延端面无表情,他回头看了看公孙昭,眼中带着不明地意味,“提醒下,对仙尊之位感兴趣的,不止你一个,但去掉我一个。” 公孙昭歪了歪头:“所以?” “所以你莫名奇妙的针对大可不必,你要趟这趟浑水,不要拉上我。”他语气薄凉。 “你很聪明。” “多谢认可。” “蠢钝如猪,还记得我说的吗?”呼延端在村子里闲逛,他目光深晦,“你说:‘猪可能是灵兽’,早上给我送水,叫我去前厅议事,加大接触机会,无非是想拉上我跟你一起找灵兽,你算盘打错了,下次不要再找我。” “我跟你不熟,但你好像很烦我?”公孙昭停下步子,不解道。 他纠正道:“不是好像是确实”呼延端依旧往前走,他没有一丝犹豫,“烦一个人,跟熟不熟没关系,是第一眼就能确定的。” 公孙昭笑了笑:“既然烦我,干嘛跟我一起来,你早知道,这里有危险。” 呼延端漠然:“自作多情,父命难违。” 公孙昭丝毫没被他的冷漠所打倒,依旧乐观道:“反正一时半会走不出去,不如我跟你说说我为啥挤兑我姐夫。” “抱歉,我不想听。之前问你,就是想让你难堪。”呼延端脚步不停,他眼中密切观察周围的风吹草动。只可惜,公孙昭像是乐观过了头,依旧欢快得紧。 “别嘛,听我说说。是因为……” 呼延端打断她:“我听闻公孙三小姐向来态度倨傲,快言快语,没想到是个‘活泼可爱’的。”话痨。 “你跟听闻中的也不太一样。”公孙昭没在意他的讥讽,她继续说,“我那样说,以后展姐姐在唐门过得不好,回来了,别人就不会诟病是她的错,有这么一出,谁都知道是唐璜的问题。” “你挺会坑人的,那你二姐怎么办?”呼延端嘴上说不听,但还是回应了她。 “二姐从小跟我不对付,小坑一把,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公孙昭无畏地说道,“罪多不压身。” 呼延端没再说什么,他心下明白。公孙昭是为了公孙展,才会让众人如此难堪。 不过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如何出村的事情上,他细细观察了周围,全是雾气,貌似他们已经进入到一个密林的地方了。不管怎么走,始终不见那棵古树。 所以,他确定,那棵古树便是机关入口,出口入口其实在一处,开启机关,便能出村。 他对公孙昭说:“扶风山也有一棵古树?”扶风山的古树立在山顶,而扶风山脚下的忘川村也有这么一棵古树,只不过立在村中央,公孙氏以机关术起源,想必二者之间必有联系。 哪知公孙昭颇为胸有成竹地一笑:“不用那么麻烦,跟我来。” 呼延端一头雾水地跟着公孙昭向密林的中间走去,他抓着刀柄,刀尖向前探,公孙昭背着手,视雾如明。晚间的风吹动树叶,树叶摩擦婆婆娑娑,挂在天上的一轮明月普映光辉。天上飘下细密的雨气,雾水朦胧混着银白如霜的月光,他侧头,公孙昭侧颜清雅流华,一身茶白银丝素衫在这雾中当真如同仙子一般。 那一刻,他承认,扶风春雾,乱人心神。 第11章 老道士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穿过密林深处到一个山脚旁,呼延端观察周围情况,一转头,就见公孙昭正费力地往一个狗洞里钻。 “……” 公孙昭钻出来,探出头,拍了拍头上的土,招呼道:“来啊。” 呼延端很不想来。 但没办法,他硬着头皮走过去,他居高临下地瞅着那个切边不匀的洞,内心叹气,一弯腰,也钻了进去。 这分明是只够小孩子身形大小的狗洞,他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想要钻过去,其实是极其费劲的,这个时候,形象毫无可言,不过他还是理智地扼住了让公孙昭在他后边踹一脚助助力的羞耻想法。 两人灰头土脸。 公孙昭的脸上铺了浅浅几块灰,眼睛在月光之下却格外地亮,而呼延端也好不了多少,他的发簪早已歪到了一边,发髻也散乱了些,面面相觑之下,公孙昭笑出了声,呼延端面上也带了点笑意。 公孙昭强压着得意道:“这还是我幼时为了躲二姐自己挖的洞,设计的人虽然改变了地形,但这个狗洞,所幸还是保住了,并且,我方向感还不错。” “多亏你顽劣。” “你夸赞人的方式真别致。” “你喜欢就好。” 两人没再多话,护着灵兽踏风而行,不一会就到了扶风山春雾阁。公孙焦正在外头走来走去,神色有些担心,等她看到一整个不缺胳膊也不少腿依旧活蹦乱跳的妹妹,彻底放了心。 她迎上两人,张口便是叱责,当然这叱责是针对公孙昭的,呼延端可轮不到她管教,“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在村口接应不到你们,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公孙昭解释道:“村里状况不妙,遇上点小麻烦,这才迟了。”她眼中透着狡黠,笑道,“很担心我?” “给你脸了!”公孙焦冷声道,“担心你,不如担心一条狗!我可等了你足足四个时辰!”她冷眼相瞧,呼延端神色漠然,不发一声,可能是出于礼数,脚没有先一步迈入府中。 公孙焦轻轻碰了下公孙昭,悄声道:“是不是你故意拖延时间?”她示意般的目光扫了眼呼延端。 公孙昭惊疑,小声道:“那还不至于。”犯得着为了男色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吗?!更何况呼延端长得也没那么登峰造极。 公孙昭拉了拉公孙焦道:“赶紧进去!灵兽可等不了。” “灵兽?你带回了灵兽?!”公孙焦将信将疑。 “没错,”公孙昭抬步进府往春雾阁主房走去。 公孙焦道:“你要回自己房间?” 公孙昭觉得莫名:“不回自己房间难道去你房间?”她转头向呼延端道,“呼延公子,自便。” 呼延端冷着脸,目光无神,只是微微颔首,向客房走去。 公孙焦道:“你怎么把他也打发走了,不先跟父亲汇报吗?” 公孙昭道:“这个时辰,父亲早睡得昏天黑地了。至于呼延端,他父亲若是在乎,自己会去找他,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公孙焦无语凝噎,虽然看似是一番混账话,但竟莫名有道理。果然,世间歪理邪说蛊惑人心。 进了春雾居,院内只有一老仆,老仆也十分恭谨道:“三小姐回来了。” 公孙昭朝他略微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不过她的脚步一顿,问道:“齐伯怎么还没歇息?这么晚了,在这干嘛。” 老仆面色讪讪:“天快亮了,我早点打扫打扫,好腾出时间接孙子,他们一早从漠北过来。” 公孙昭点了点头。 她进了屋,径直走向内屋,屋内设着青色幔帐,雕花浮在深木色柱梁之上,整个屋子透着古香古色的雅致感。她推开内屋房门,内屋呈方形样貌,进门之后便是一小长廊,下了几节台阶,便到了内屋最为隐秘的密室。 她走向密室内一方形摆置,她按下机关,方形摆置中央就一层一层下陷,如牌九般层叠打开,内里缓缓升起一小格,一个在方形摆置内部的盒子便赫然在目。她轻轻地将灵兽及生命石放进那盒子内,按下机关,盒子外便又一层一层交叠合起。此乃公孙氏机关术。 盒内底联通扶风山,水、土、木脉,将灵魂封至其中,有天地之脉的补养,灵魂不散。因开关隐秘,只公孙昭一人可打开,因此,私密性极佳,不用担心偷盗之事。 天色渐渐亮起,公孙昭的春雾居院子外,老仆人也弯着腰打扫。她将窗棂打开一条缝,老仆人正背着身往池塘中洒鱼食,兢兢业业的样子,她又悄声合上窗。 公孙昭拿出纸笔,匆匆写了几笔,交给了小厮,又对他悄声说了几句。小厮点点头,从桌上端了空茶杯向外走去。 天色未完全亮,大门外便是一阵喧哗,公孙昭揉了揉眼,一夜未合眼,眼睛有些酸痛,她刚打算睡个安稳觉的。没办法,吩咐人打了热水,草草擦了脸,便匆匆向前厅走去。 喧哗的源头是一个老道人,中气十足地在门前叫嚷,戴一布冠,穿一身白灰褂子,手持浮尘,标准的道人打扮。 至于叫嚷的内容,说是要公孙氏给个说法,说法嘛,就是忘川村的事。 公孙输神色严肃:“何人在此喧哗!春雾阁容不得你撒野!” 那老道士也不甘示弱,拍着大腿,这一拍,拍走了那点仙风道骨,使得这身道袍看上去更像街上随便抓了一农户大爷硬套进去的。 他拍着大腿激动地喊:“公孙氏草菅人命!身为扶风家主,竟如此残忍卑劣!行事肮脏!” 公孙输愤怒的同时也挺纳闷的,这些词怎么安到他身上的? 公孙输沉了沉气:“道友,这之中可有什么误会?”你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那老道恨恨道:“误会?” “呸!误会个屁!” 那一声铁骨铮铮的嘶吼震得公孙输愣了一下:“不是,道友,说话请注意文雅,道家的人快被你丢光了!” 那老道依旧不罢休,声音更加洪亮地在公孙氏大门口骂骂咧咧。 公孙输一阵头疼。 “老道士,你半天不说事,跑这来骂来了?既然你说公孙氏行事作风卑劣肮脏,那么便把你抓进来,关进地牢,你慢慢骂!就怕到时候你的舌头跟你玩捉迷藏,那就精彩咯。” 老道士正骂得酣畅淋漓,冷不丁地乱入一道声音,他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一个个极漂亮的女孩,眉眼秀美,尤其那双明亮的双眸,更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她右眼瞳中皎白通透的银茶花印。 这女孩似乎如远处山涧中的雾气,美得让人心神松澈。 他消了声。转而是一张大大的笑脸,这一笑,天地未曾变色,变的是猝不及防映入眼瞳的满脸褶子。看着那苍老而猥琐的笑容,公孙昭一阵恶寒,大清晨看见这张脸,早饭不用吃了,恶心饱了。 公孙输下意识要打发走这个不知哪里来的疯道士,哪知这时呼延廖出来了。 “公孙兄啊,这是?” 公孙输抿着唇,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几缕目光交叠在道士脸上。道士一脸喜色,他蹭蹭上前,将自己介绍一番。 “贫道姓张,原籍忘川村,年少时淡泊名利,敬仰这大好河山,便入了道门,从此四处云游,四海为家,看遍世间繁华落尽,”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公孙昭,笑得意图不轨,“历经风华,也算得一身修为,如此漂亮的小娘子,还是未曾见过。” 公孙输重重地咳了一声。 但那道士目光依旧,毫无廉耻之心。 公孙昭眼中闪过厉色:“再看,就把你眼珠子送给我好了。” 哪曾想这道士没有半点羞愧,他乐呵呵地道:“如若小娘子肯,贫道便是把性命给你也是成的。” “谁要你一身臭肉!”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公孙昭转头,呼延端面色阴冷,他冲着那道士冷声道:“滚!” 那老道士见公孙昭转头,也顺着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姿英挺,满脸阴鸷的男子走过来,鹰一般的眼神像是想将他当场射死! 道士缩了缩身子。 呼延廖将公孙输叫到一旁,窃窃私语。 “公孙老弟,这疯道士是忘川村来的,昨夜犬子回来甚晚,说了许多离奇之事,不如问问这道士,说不定他能知晓什么有用的信息。” 公孙输本想将这不正宗的道士乱棍打走,见呼延廖这么说,也只好应下。他暗想,说不定这道士就是呼延廖派来捣乱的。 公孙输调整了下心态,尽量不表现出对此人的厌恶之情,他道:“张道长,如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妥之处,大可安稳来说,你这样大吵大闹,恐怕,毁我扶风名声!” 张道士毫无忏悔之意,一拂手,高傲至极。 还是乱棍打出去! 公孙输默念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可是有度量的人! 公孙输冷冷淡淡地将这疯道士请入春雾阁,没想到那道士开口就是一个惊天响雷。 忘川村的人在一夜之间,让人杀了个干净,被人屠了村。 公孙输瞳孔一震,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昨夜刚去过忘川村的两人。 公孙昭神色平静。呼延端亦是。 呼延廖眼底是看不见的深邃。 呼延端默默开口:“尸体在哪?” 老道士梗着脖子:“全都不见了!肯定是你们搞鬼!” 呼延端狠狠瞪了老道士一眼,那眼神冰冷,就差直接过来划烂他的嘴了。 公孙昭好整以暇地看着老道士说:“既然没有尸首,那你怎么胡乱攀咬,你怎么证明是被人屠村而不是你们集体玩消失,这怎么好往别人身上赖?” 张道士愤愤而言:“昨天你们去过之后,村里的人就都不见了,贫道测算,发现他们的命息已失,你们作何解释!” 呼延端道:“原来是你。” “什么?” 这时公孙昭开口:“原来是你报的信儿,你在信中提到刺生,让我们去探查,现在反咬一口,”她向外喊道,“来人,把他抓起来!” “小娘子,何故抓我?”张道士的声音软下来,“怎么是我报的信?” “小娘子,何故抓我?”张道士的声音软下来,“怎么是我报的信?” 呼延端不想让这猥琐的人跟公孙昭多说一句话,于是他接话道:“当天忘川村全熄着灯,听你这么说,想来我们去时他们就已经失踪了,而你现在才找上门来,又是一副不分青红皂白的架势,可想而知,你是知情者,半路埋伏我们的也是你?这套贼喊捉贼的功夫你玩的锦上添花,可你太着急了,着急到自己跳出来不打自招。” “你并不是道家老者。”公孙昭走上前,手伸向张道士的下颌处,见道士下意识一躲,她笑道,“怕什么?不是说性命都能给我嘛,就这点诚意?”话音未落,她手摸索着着他下颌的纹理,顺势使巧劲,一张皱巴巴的干皮就被撕下来了。 公孙输坐在主位上,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了倾,想看清楚这一幕。 众人一阵唏嘘。 被揭掉脸上那层干皮之后,张道士露出光滑的脸面。小麦色的皮肤光滑而紧致,这根本不是一个老者样子,而是一个青年的面孔。 张道士从公孙昭走到自己面前时就被不经意般靠近的呼延端暗暗抓住了,以至于在公孙昭靠近他时他动弹不得。 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道士皱了皱眉。 公孙输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故意扮成老者来泼我扶风公孙的脏水,一看就是居心不良!” 张道士脸色阴鸷,他不甘地问公孙昭:“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自小对于面部磨削术颇感兴趣。”公孙昭道,“这也不是你本来的面目,想必是改头换面了,”她猜测道,“因为你以前长得十分误入歧途?所以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修整面容?” 公孙昭见他不说话,阴测恻道:“不如我再给你修整一番?修成什么样呢?不如就修成天蓬元帅的样子,威风得很。”她这话纯属是吓那道士,她研究的是留传之术,根本不是医术。 只不过万物相通,皆有联系。面容结构也属于留传之术一类。 留传之术又做遗传,于上古神医所书之中曾提及,后为化生之术。通俗来讲就是研究,“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原理并加以延伸。而公孙昭对于公孙氏起源并已失传的机关术不感兴趣,却一门心思扎在了化生之术上,且天赋异禀,将化生之术用于扶风山灵植之上,竟生出仙草,可有延年益寿之功效,算是做了大贡献,而公孙输修仙资质差,就是辅食这仙草才增加了许多寿命。因此,公孙输很是看好这个三女儿,凡事也都容着她胡闹。 公孙氏有了实力傍身,蜀山唐门也极力促成联姻之事,之前公孙输也曾猜测呼延廖是为此仙草而来,不过现如今,倒不像是。 公孙输的目光移向那道士,没想到这留传之术,竟也能辨析歹人。 第12章 了结 “随你。”那道士叹气。 “不说是。”呼延端冷冷地道,“那便凌迟了,我刀功最近有些生疏,不过,三千刀不死,还是能做到的。” 公孙昭欢快地补充:“薄如蝉翼的肉片。” 公孙输下意识看向呼延廖,只见呼延廖正慢悠悠地喝着茶水,面带欣慰。他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他女儿跟着凑什么热闹。 那道士深深地闭上眼,怕吗?当然怕,他听说过呼延端的名声,说一不二,寒冷如凉铁,残忍得不眨眼。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这时公孙氏的小厮匆匆走进来,向公孙输行礼后,便给了公孙昭一纸条。 公孙昭展开,看了几眼后又递给了呼延端。 呼延端看过后,那小厮便又把纸条呈上两位家主。 公孙输沉声吩咐那小厮:“去把齐伯叫来。” 不消片刻,年老的齐伯便颤巍巍地进来了,他面色平静而淡然,眼中却透着凌厉,他没有多看那道士一眼,目光直直地望向公孙输。 公孙输叹了口气,他轻轻地道:“齐伯,你太让我失望了。” 齐伯不做声。 呼延端二话不说,将腰上别的匕首拔出,一道锋芒现出,直逼向张道士的脸颊。 只一刹。 几滴血啪嗒啪嗒地滴在木色的地板上,渐渐汇聚成一小摊,血面上反射着呼延端面无表情的脸。 张道士捂着脸惨叫出声。 “你要还不说,你这孙子可就成人骨骷髅了。”呼延廖淡淡地开口。 齐伯捏了捏拳头。 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我……” “晚了。”呼延端猛地打断他的话,齐伯赶紧看向张道士,见他依旧捂着脸呻吟,他松了一口气。他不解的看着呼延端。 只见呼延端向公孙输深深作了一辑:“公孙家主,抱歉,逾越了。” 见公孙输略略点头,他眼神冰冷,向外头的呼延家丁吩咐道:“把这二人带下去,将他们曾经虐杀过的百十灵兽的虐待手法,都让这二人尝尝。” 这句话不异于一道响雷劈在二人头上。齐伯彻底慌了神。那是怎样的痛苦,他很清楚,曾经他以这样虐待他人的苦痛为乐,可没想到,现如今他成了猎物。他不顾形象般地猛地一跪地,向公孙输磕头求饶。 “我什么都说,放过我,我有难言之隐!我生活糟糕,没办法。” 公孙输其实已经憋了好久了,他本不愿当场发作,更不愿当着呼延廖破坏自己温文尔雅的形象,但现在顾不得许多了。他狠狠地一拍桌案,手痛得火辣辣的,他的怒气更甚:“你这天杀的老东西!我说怎么扶风山灵兽骤减,原来是你在从中作祟!你还……”他不解气,拿了个手边的的东西就朝齐伯扔了过去,茶杯扔在齐伯身上又碎在地上,“你还虐杀!你个人面魔心的老东西!” 公孙输骂完了,又复坐下,缓了缓气,旁边小厮很有眼色地重新递了杯茶给他。 齐伯颤抖着,像蛆虫般爬到呼延端旁边,痛哭流涕地忏悔。 “你囚禁了齐伯,易容成他的样子。可你真的太心急了,心急到跑到我春雾居内院查消息。”公孙昭唏嘘道,“你不知,齐伯从来不会喂鱼。鱼向来是我喂。你威胁齐伯的孙子,让他从漠北过来,可他有良知,没除掉养灵兽的人,而是用迷阵困我到卯时。而他知道自己父亲从来不喂鱼,这就是他故意将我困到卯时的原因,”她看了眼已经不做声的张道士,继续说,“他故意挑这个时间让我看到你刚才在院中喂鱼,我就觉得有问题。所以就托呼延公子派人查了下你的底细。” 呼延端接道:“你本名张山,忘川村人士,家中父母不睦,后跟随母亲改嫁进继父家中,因嫉妒小弟,又在家中不受待见,少年时期成了村中欺男霸女的小混混,你继父无奈,将你送入道门修养身心,后因你犯了淫戒,道门将你逐出。可你那魔鬼之心,早就开始将自己的愤懑嫉妒发泄到动物身上,你在道门学了灵息之法,探得灵兽气息,将之诱捕,虐待杀之,多年来,竟有百十只灵兽惨遭你毒手。”他冷声说,“身为道者,侮辱妇女,并以所辱妇女名节以此威胁,你真是玷污了清门道家!也正是因你曾辱妇女,其中有一人乃是我漠族苍茫部落公主,你哄骗她身心,让我如此顺利地将你调查出。” 张山苍老而嘶哑地大吼:“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那些人对我不好!那灵兽算什么东西?!我又不是杀了修士!你们干什么?!” 公孙输摇了摇头,真是永远不知悔改! 呼延端像是了解公孙输的想法,他恭敬道:“这种人,善意良知天生就没在他身上,将他做过的让他自己尝受一番,虽不足以慰藉那些受害者,但也算是快人心的结局了。” 张山见没有转圜余地,又嚷道:“你们要是不放过我,就永远别想知道忘川村的人去哪了!” 公孙昭道:“不想知道,反正他们在你的挑唆之下对恶事视若无睹,也该让他们受到惩罚,好好看看自己平日纵容的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实际上,被迫装成张道士的齐伯儿子早已知道忘川村的人被困在哪了,还是他布的困阵呢。 张山冷笑一声:“齐愠会告诉你们吗?他爹还在我手上呢,哈哈哈。” 此时齐愠已经起身,他面色冷清,刚才被割伤的面颊已经完好无损,刚才那一幕只是为了骗张山,血也是假血。 张山冷哼一声。 此时,公孙焦进了屋,朗声说道:“齐伯已经找到。”她看了眼在地上脏污不堪的张山,心里厌恶,她说,“在忘川村水底。人没事,就是半条命没了,不过还活着。” 这也叫人没事?公孙昭忍不住腹诽。 齐愠的脸色也是变了几变。 张山彻底不做声了。 倒是公孙输很是不解,他堂堂一个家主,这里头这些个曲折复杂之事他一概不知,现在就跟看戏一般云里雾里,他装模装样道:“办的不错。” 此时,呼延廖的问话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你们怎么找到人的?” 公孙昭道:“从一开始,阿福传信说忘川村有人感染了刺生,但告知阿福那人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听阿福说,是门前有个字条。等我和呼延公子到了忘川村,村中有古树,上边挂了许多祈福带,而其中一条祈福带上的字迹跟纸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上边署名为齐愠。我传信给二姐,让二姐查这个人,没想到是齐伯应在漠北的孙子,可齐伯不是忘川村的人,这时,我俩发现有灵兽之息的人一直盯着我们,他否认了传信之事。后来知道灵兽的事,我和呼延公子就猜测那个把我们叫到忘川的人是罪魁祸首。忘川村地形和地图不符,说明有人布了乾坤迷阵,这是道家阵法,而用阵的人并不太熟悉阵法,于是用了公孙氏弦音机关术提醒我,故意放了我俩,没想到齐愠故意失利,于是我们才带了灵兽回来,张山便迫不及待地让他扮成自己的样子现身,想趁机偷取灵兽。可因我早有防备,他没能得手便被叫过来了。” 公孙焦接道:“我和展姐暗中调查,发现你的活动范围无异于清门道家、忘川地界、苍茫雪山这三个地方,要藏人,你势必会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可你犯了如此大错,道家不允许你再踏上山门一步,你若是自己藏匿便罢,带着人就更难,苍茫雪山路途遥远,你没有足够时间来回,所以,你能选择的就是你的老家,忘川,并且那里有一群已经被你洗脑教化的无知村民,方便你行事。找人嘛,你太小看扶风公孙氏了,自家地界,翻个底朝天,总会找到的。” 呼延端眼睛往向地上爬着苟延残喘地人,他沉声道:“齐愠跟你不是一类人,尽管他也想得到灵兽,可他并不赞成你的虐杀行为,你用他父亲威胁,可,还是吃了他的亏,你知道吗,他的祝福语,是两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我们一下子便揪出了你,‘古今文字纸千张,卷罢黄庭卧看山’,”他冷冷一笑,堪比无情修罗,“有趣,张山。” 大厅里传来的是张山疯狂的嚎叫声。 公孙输示意拖下去,几个小厮便忙手忙脚地将那堆臭肉拖出去了,叫声也愈发遥远。 呼延端作礼,也跟着退下了,他现在要好好招待招待这张山,为了无数冤魂,也为了无数被他侮辱的妇女,先断了他的根好了,呼延端愉快地想着。 厅内齐愠缓缓开口:“尽管不是我本意,但,也是我生了恶念,也做了恶事,我接受惩罚,只是莫要连累我父亲,还望公孙家主成全。”他深深鞠躬。 公孙输叹了口气,也罢,他道:“罪不及死,但你良心发现,并助公孙氏铲除邪魔,就去扶风崖面壁十年,改过自新。你父亲与此事无关,日后还是我家院仆。” “多谢家主。” 事情了了,呼延廖假模假样地向公孙输赔了不是,毕竟他在人家地盘上处理人家管辖区的罪犯,没办法啊,为了他的宏业,不然他也不想多管闲事,呼延廖美滋滋地喂着鸽子,公孙展与唐璜成亲日子将近,想来二公子呼延卓也该到了。 公孙输假情假意地摆手以显大度,表示不介意,但,谁让呼延氏现在是个有实力的大威胁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嗯,好像反了。 其实公孙输不介意的原因还是因为公孙昭的劝慰,毕竟灵兽在手,天下我有,公孙氏离仙尊之位又近了一步。 这只是公孙昭劝慰老爹的话,她自己还没说服自己呢,那张山必定是知道灵兽的秘密才不惜冒此风险,而现在,重要人犯现在捏在呼延端的手里。她得想办法要回来。 这是公孙昭第二次吃呼延端的闭门羹了。士可忍孰不可忍,在自家地盘吃闭门羹,也得亏呼延端做得出。公孙昭气哄哄地打算再次登门,她生怕没听到张山的遗言而人却已经被呼延端弄死了,紧赶慢赶,还是被关在门外,公孙昭心里那个急啊,她坐在呼延端的房间门口,她还就不信,呼延端一个大男人能好几天闭门不出? 从华陵山回来,她便一心要找灵兽,可不偏不倚让她遇见灵猫兽,而呼延氏也没有要抢的意思,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仙尊之位?公孙昭记得在忘川村时,呼延端曾说他对仙尊之位不感兴趣,可,这个“他”究竟指的是他自己还是代表了整个呼延氏。公孙昭深深地担忧,话本上越是对所有人感兴趣的东西而不趋之若鹜的,一般都在酝酿着大阴谋。 就在公孙昭脑中还在阴谋来阴谋去的时候,门开了。呼延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这是他一贯的样子,公孙昭如今也习惯了。 他启唇:“有事?” “自然。”公孙昭站起身,抬眼和他平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我看门。”这本是一句讥讽的话,可呼延端语气平淡,语调平平,听着倒完全不气人,谁会在意活死人的嘲讽呢。 公孙昭如是想。 她拦住呼延端:“张山,还给我。” 呼延端眼中略略闪烁,他平静道:“公孙家主把他交给我了。” “我爹是说交给你处置,但没说不让我参与。” “晚了,他已经下地狱去了。”呼延端丢下一句话,跨步就向外走。 公孙昭的脸色瞬时阴沉下来。她沉声道:“呼延端,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现在以扶风山公孙氏跟你说话,注意自己态度。”她压抑着怒火,“我找了你两次,你不见我,张山是我扶风山罪人,你处置得倒是干净利落,利落到都不用跟家主打个招呼,你好厉害啊,呼延端。” 呼延端没说话,只是步子略微停顿了一下,便又走了。 公孙昭伫在那,眼神透出怒气。 公孙氏全族上下正热热烈烈地操办公孙展的婚事,没人在意什么张山不张山的,唐门接亲的人也在路上了,浩浩荡荡,整个玄界世家都见证了这盛装而来的迎亲队伍。公孙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色,连扶风崖上整日弹着五音缺调的宗族长辈们都开始弹着欢快地乐曲。 第13章 威胁 公孙昭气呼呼地往春锦堂那边走,想去找找记载关于灵兽的书籍,刚转过两个走廊,便看见公孙展坐在其中一个房门前,她的脸贴在门上,向着屋里的人哀哀诉说着她婚礼的样子。 公孙昭见状便悄声退了出去,那屋子里有个女人,那是公孙展的生母。公孙输的原配妻子。 她从小未能见过这个大娘,早在她没出生之际,这位主母就被关在屋里头思过了,其实也不算是公孙输关的,而是这位主母心甘情愿地面佛礼经。 公孙昭听母亲说过,他父亲原本与这原配相敬如宾,也算是十分恩爱。这原配是修仙大户,后嫁给公孙输,但家族凋零,她唯一的依靠成了公孙输。当年公孙输年轻气盛,刺生心魔也正盛,于是公孙输就跟着其他世家大族子弟轰轰烈烈地铲除刺生去了,结果刺生没碰上,倒是在关外做起了生意。紧接着,生男儿金贵的传言铺天盖地地袭来,狠狠地压在一心想将公孙氏壮大崛起的公孙输头上,于是,便有了二夫人,后有了公孙焦,但二夫人也因生女时难产而香消玉殒。见还是个女儿,公孙输不甘心,就在这档口,由于这主母刚有了女儿,公孙输又时常不在,便无聊寂寞又赌气般的以至于跟府上的侍卫犯了红杏出墙的错,公孙输知道后也是伤透了心,但也不耽误他传宗接代的心,又娶了三夫人,一个毫无修仙慧根的普通女子,这是公孙昭的生母。 一开始,这位三夫人有了身孕,在六七个月的时候,大夫诊出所怀是一男孩,这可高兴坏了公孙输,谁料这原配本就是因赌气才作出的出格之事,见公孙输没有难过到上吊的样子,反而又得一子,心里愤懑不平,于是害了三夫人腹中之子。这次彻底点燃了公孙输的怒火。 故事比较俗套,那侍卫最终抛弃了她嫡母,从此,这位主母就开始浑浑噩噩的,公孙输都怀疑她是否感染了刺生,从此,两人不再见面。 公孙展的母亲便在这春锦堂中忏悔,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因为当初的错,无颜面对女儿,也没能陪伴公孙展长大,甚至现在连女儿的婚事,她都无法参与。 现在的她已经不认得女儿了,一开始,她自己也怀疑自己作出的种种反常举动,可能是因为感染刺生,可时间长了,星霜荏苒,她便再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现实还是所处噩梦。 而如今,她能坦然地喝下桌上那杯毒酒了。这么些年,这是她跟女儿离的最近的一次,她满足了。这杯酒便是提醒,提醒公孙展莫要步她后尘,引以为戒。 屋外公孙展泪流满面,她知道母亲也是。人生在世,有太多身不由己,而自己唯一要做的,便是守住底线,哪怕噩梦缠身,但清白在心。 满目皆红,青山红布,曲水廊庭,红装绣阁绮罗,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杂彩蜀绣在薄光之下绡飘彩艳,青山艳阳,公孙展一身茶花红锦霞帔被染着珠光宝气的唐璜接走了。 新郎新娘的面色平静,略带一丝笑意,却没有新婚的喜悦羞怯。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回了蜀山。 这场亲事就这么落下帷幕。 公孙昭松了一口气,忙碌了一天,她待客后又被母亲赶进屋中,说不好抛头露面,就这么闷了一天。 嫡母的丧事草草办了,父亲不愿多提,公孙昭也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毕竟她只见过嫡母一面,还是没了温度的尸体。只是夜晚想起心头有种惋惜之感。 公孙昭看向密室的方向,心头又是一阵难受,她坐不住,起身往呼延端所在的客房走去。 夜晚暗香浮动,院子里静悄悄的,大朵的白色山茶在月光下晶莹璀璨。她敲了几下呼延端的房门,等了半晌,屋中没什么动静,她又等了一会,这才回去。 好巧不巧,她抬眼,呼延端就在她房间门口。 “稀客。你从哪边过来的?” 呼延端一副了然模样:“刚从宾客那里过来,有家主的老朋友,打个招呼,你找我?” “你不是也来找我了吗?” 呼延端点头:“不然去我那里说。” 公孙昭不解:“为何还要绕一圈,直接在我屋说不行吗?” 呼延端叹气:“女子闺房,在下不便。” 公孙昭道:“那走,去你房间。” 在路过那几棵茶树之时,公孙昭摘了一朵茶花。 “坐。”呼延端径直走向一边的桌案,拿茶壶给她倒茶。 屋中的摆设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动。 “张山确实开口说了不少料。”呼延端自顾自地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了杯茶后,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说,条件?”公孙昭没动那茶。 “很简单,”呼延端喝了口茶,“别再缠着我,以后见了面,形同陌路就好。” “这太简单了。”公孙昭直直地望着他。 “哦?”呼延端淡淡道,“万一你做不到呢。” 公孙昭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跟一个男人在此讨论摆脱纠缠的事,而且被纠缠的这个人还不是她。看着呼延端一本正经的样子,公孙昭感到了窒息。 “你怎样才能相信我?”公孙昭实在忍不住道,“其实你也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大可不必如此保守,你不是我的梦中郎君。” 呼延端没什么表情:“不管怎得,离我远点便好。” “我给你发个誓?” “不必。”呼延端目光投在桌上,避开了公孙昭的视线,“张山说,灵兽曾去过古陵,而古陵,就在关内玄地境内。” 公孙昭道:“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灵兽身上有沾有其他灵兽的气息,顺着灵兽白泽这条线,便有可能找到古陵所在之地。”他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半晌,才又道,“你找紫罗仙尊的事情,都知道了,所以现在灵兽是众矢之的,你小心点。” 公孙昭看着他:“你们呼延氏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呼延端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又说:“总之,你小心。现在可能,众矢之的的不仅仅是灵兽了。你走,言尽于此。” 呼延端觉得有些困,他不经意间看了茶杯中的茶水,然后猛地抬眼,直视公孙昭,这茶水竟然映不出他的影子。 “好哥哥,困了?” 公孙昭的在他眼中愈发模糊,可她的面容却不受控制般地深深印在他的心里。他在幻境中挣扎,最终没抵过这缠绵困意。 最后他看到的是公孙昭得意的表情。 “着了她的道了。”睡梦之中,这句话在呼延端满脑子盘旋。 当公孙昭拿到呼延端的钥匙后,出门便碰见一人,月色正好,一轮满月映在那人笑意盈盈的眼中,一个极为年轻的少年。 “姐姐,你去哪?”那男子声音清脆悦耳,上来便是冲着公孙昭问道。 公孙昭歪头看了看他,这少年一身褐红色圆领骑装,腰上挎刀,到与呼延端衣着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肩部的绣丝兰花纹,是以金丝为绣线,而呼延端的兰花纹,是以银丝绣线。 自古长幼有序,公孙昭缓缓看着那笑得温暖的少年,脑中忽地闪过了呼延端眼中无光的样子。 “你是?” “我是呼延卓啊,姐姐听过吗?” 十分自然熟。 公孙昭笑着反问:“我应该听过吗?” 呼延卓装着思考了一番,笑地更加灿烂:“好像……是不应该!” “你来是?” “参加婚宴啊。” 公孙昭道:“刚才怎未见你?” “我在后厨啊。” “在后厨干嘛?” “吃东西啊。” 公孙昭一时语塞。 呼延卓目光移到呼延端的房门处:“姐姐你来找我大哥?他不在,我刚找过他,他正忙着应付父亲的朋友呢。” 公孙昭一阵心虚,想来他刚是没看见她从呼延端房门出来,以为她是来找人的。 “姐姐,你真好看。”若是普通人在刚见面时说这话,多半令人生厌,觉得此人意图不轨油腻之极,可偏偏是呼延卓,这个阳光般的少年,青葱而单纯的样子,笑意直透眼底,仿佛他说的话一定是真话,因为这样单纯温暖的少年,别人不信他会骗人。 真诚至极。 公孙昭的耳尖微微染上一抹绯红,只不过夜色之下,不甚明了。 她轻咳一声,对呼延卓说道:“姐姐我虽美貌,但你小小年纪,夸人的方式内敛一些较好。” 呼延卓灿烂一笑:“美就要毫无保留的夸赞,让对方知晓。” 公孙昭镇定道:“不必担心,我美而自知。” 呼延卓眼睛仿佛会笑。 看到这样少年,公孙昭的心情好像也好了许多,她暗暗捏了捏手中的钥匙,知道自己还有事要办:“好弟弟,公孙家主给你安排房间了罢,院中仆人,你尽可差遣,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嗯,多谢姐姐,请便。” 公孙昭应答了下,就匆匆与他擦肩而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呼延卓喊:“姐姐,夜深露重,行路小心。” 公孙昭脚步一顿,回头深深地望着他,呼延卓回视,笑得正甜。 公孙昭快步走回,她看着他的笑脸,眼中眼中银茶花印缓缓转动,这是她思绪万千时的表现。 “行路小心?”公孙昭略有深意的试探他,“就在自家院中,有何可小心的?”她的语气冷硬了些,“好弟弟,你言重些了。” 呼延卓无辜地眨眨眼:“姐姐,我不会说话,你别误会。” “误不误会的,你知道,我也明白。”公孙昭看着他,“我困了,你自便。”她转身便走,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她向呼延卓说,“你好像误会我了,呼延端真的不在房里。” 呼延卓乖巧点头:“嗯嗯。”一个东西向他抛来,呼延卓下意识接住,那是一个玉牌,上面刻着兰花纹印,这是他大哥的东西。 呼延卓无辜而不解地问:“姐姐?” “你大哥让我交给你的,说他去办点事,三天后回,玉牌为证。”公孙昭慢慢悠悠地说。 呼延卓望着公孙昭远去的背影,这是他大哥的贴身之物,见此玉牌如人亲至。月光扑在照壁之上,层层茶花堆卷的照壁将呼延卓隔在光下,他捏了捏这玉牌,嘴角轻轻勾起。 “你搞什么?”一阵含糊不清而尽力吐字的问语从公孙昭房里传出。 公孙昭房间之内,呼延端口中塞着大布块,那布块之大,恨不得让他整个吞下去般。他被成大字型地绑在低榻上,手脚都被撕不毁的捆带绑在榻梁,他外衣已经被人扒掉,样子极其引人深思。 呼延端不断将浮上脑中的羞耻之事踢出,他看了看屋中,蜡烛,短鞭,以及衣衫不整的自己,深深地闭上了眼,抱歉,身处此情此景,他实在想象不出任何纯洁的画面。 而此时,公孙昭又拿出了二尺长的细银链。 为什么临死前还有些小兴奋?呼延端分不清他现在到底是绝望还是……期待。 屋中传来摩挲声,他向声音的来源调转视线,眼睁睁地看着公孙昭脱下了她今日穿的为了待客的小白袍。 “你要干吗?”他尽力地喊。 公孙昭没理他,就在呼延端等着她脱下外衣之时,公孙昭的动作停了。 呼延端的视线移到房屋顶格,耳边蜡烛燃烧发出噼啦的声儿,使他静不下心,他现在对这个蜡烛格外地亲切,毕竟……可能……一会这蜡烛就会牺牲在他身上。 没想到公孙昭好这口。 他也没想到,自己堂堂三尺男儿,铁骑将军,竟会被一刚及笄的女孩子弄的这般狼狈,嗯,刺激。 公孙昭神情冷肃,她拿起桌上的短鞭,居高临下地对着他“啪”地甩了几下。 呼延端内心此刻汹涌澎湃。 “来了,终于来了”,他如是想。 “说!呼延氏此番前来究竟有什么目的!”公孙昭又一挥鞭子,“你要不说,那可就得吃点苦头了!” 嗯?呼延端瞪大了眼看着她恶狠狠的样子,别说,还有些可爱,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回神,嗯?还是不对,这剧情发展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现在说不出自己的心情,五味杂陈。原来这是拷问他来了,呼延端竟有种隐隐的失落。 “你不守信。”呼延端呜咽了几声,才发现,那恨不得塞进他喉咙的布块还未拿下。他又挣扎了几下。 公孙昭冷眼睨他,这才将那布拿下。 呼延端抿了抿唇,他的嘴巴都僵了,他喘了几口气说:“你干什么?往小了说,你刚才答应我的事,结果给我下套,现在如此对待我,属于你不守信。往大了说,你这是在侮辱苍茫雪山呼延氏,我有理由向公孙氏发难。” 不听这话还好,这正惹怒了公孙昭,她威风凛赫地一甩鞭子:“那你也得有命讨!” 呼延端对她这副油盐不进地样子颇为头疼,他试图心平气和地和她谈:“公孙三小姐,这是何必,我承认,之前我态度多有冒犯,可你现在私下用刑实属犯规,再者说,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你闺房,传出去地话我倒无所谓,不过公孙氏的名节可就……” “这简单,我阉了你。”公孙昭眼中冒出寒光,“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冷静!”呼延端皱了皱眉,“就算阉了我又怎样?我大可去外边说你勾引我,事后为了撇清关系,又心狠手辣将我摧残,无论如何,你名声都不好听。外人可没人讲究真相,图个热闹罢了,越刺激越有趣。” “我勒死你!”公孙昭气冲冲地拿起银链子往呼延端脖子上套。 “这是何必!”呼延端挣扎道,“你想怎样我依你便是。” 公孙昭停了手,她狐疑道:“你会如此老实?” “我又不像你!” “嗯?” 脖子上的银链子紧了紧,呼延端赶紧说:“口误。” 呼延端坐在凳子上,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惊魂未定,话说他什么惨烈情景没见过,血腥气染的沙场,成堆发臭看不清形状的死人,孤寥苍茫的雪山,还有……每次不想面对的人,他都可以做到近乎残酷的冷静,只有面对公孙昭,这个喜怒无常我行我素的小丫头,每次都能给他一个无奈的“惊喜”,让他变得妥协和不知所措。 他看着黑色小皮鞭,自己还挂在他脖子上的链条,叹了口气:“你这是在哪学的?” 公孙昭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话本。” “你确定那话本的内容是刑狱之事?”而不是行欲之事? “不然呢。”公孙昭瞥他一眼,压抑着得意之感,“效果立竿见影。” “确实,你这猝不及防地做法,我也是望尘莫及。”呼延端看了看自己周身,又难以启齿,“那你扒我衣服干嘛?” “不是我。”公孙昭皱眉,“你自己脱的。” “我不记得。我为何自己脱衣服?” 公孙昭极其敷衍道:“这茶丸有致幻的副作用,可能,你觉得热。” 呼延端突然觉得,他自己在这里干嘛?他揉了揉眉心:“说罢,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早知道我去找过紫罗仙尊对,呼延家主对我去华陵山那段言论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对?” “是。不过,家主并不知道,是我和二弟,华陵山就连着苍茫雪山,我们去往扶风山时路过华陵山,刚好听到。”他抬起头,“华陵山,我第一次见你。” 公孙昭对上他满是认真的眸子,心跳忽然猛地蹦跶了几下。 “不过,我没看清你。”呼延端又补了一句。 “……” 公孙昭一拍桌子,气愤道,“其实呼延氏一直在找紫罗仙尊踪迹,正好借公孙氏探得消息!” 呼延端道:“这么说显得我卑鄙了些,不过确实如此。” “你公孙氏也不含糊。”呼延端环视屋子周围冷笑了下,各个屋中皆有密道,想来公孙昭就是按下机关,将昏迷的他像盘菜似的送到她屋子里。 公孙昭甩了甩手里的钥匙:“过奖” 那钥匙就是控制屋内密道机关的钥匙。公孙老祖在定居扶风山时,春雾阁每个建筑、每间屋子内都设有机关,地底齿轮转动,机关相连,很容易便把人通过机关自动传送到其他屋中,这是老祖为了突发状况以及逃生之用,机关精巧玄妙,每条暗道与扶风山巨大地河流网相织,河流流动带动机关,因此源源生能,运转不朽,可以说,整个扶风山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关。 公孙昭将呼延端的衣服扔到他身上,只听呼延端甚是惋惜道:“怎么我就没脱个干净呢。” “……”无耻。 他穿戴好衣物,又恢复了那强健而妥帖的样子,“现在干嘛去?” “带我去见张山。”公孙昭道,“你不可能杀了张山,你手头没有能威胁他的东西,那老头也知道,只要他不把秘密说出来,就能活。你们正好僵持住了,带我去见他。” 呼延端点点头,无奈妥协:“好,带你去。”他手习惯性的握住腰间的佩刀刀柄,但手间有些空,“我佩刀上的玉牌呢?” 公孙昭道:“你二弟刚过来,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事,就把你玉牌给他,假称你三天后回来。” “他已经到了。”呼延端喃喃道,他垂下眸子,公孙昭看不清他的表情,等他再抬起头,已经又是那副活死人样子了。 第14章 张嫂 两人再次趁着月色来到忘川村,那一树红色祈福带在清风中悠荡。这次跟上次不同,万家灯火,放眼望去,都是亮晶晶的豆点,有些人家飧食晚,现在厨房里还有些余烟。 湖水碧波,月色粼粼。两人来到忘川湖前,张山之前就把忘川村的人还有齐伯都囚在湖底,现在报应不爽,轮到他自己在潮湿阴暗的湖底。 因公孙老祖把一整个扶风山都设置成机关,但毕竟是大工程,于是到了山脚下的零星村落,便惫懒了些,只是在湖底设有机关洞穴,村落当中并未有机关暗渠之类的,不然公孙焦当初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找到这些人。 “水性如何?” “很差。”公孙昭笑了笑,“不过,修仙之人,金钟屏罩就行,可是……我还不会这个护身阵法。” 呼延端知道,他就多余问。 “我来。” “那就多谢呼延公子了。” 呼延端略一点头,身体周围冒出涌动的晶蓝色气息,气息汇聚在地,层层成阵,不消片刻,便成了一个能在水中自由行动的保护阵屏。呼延端将公孙昭拉进来,两人借着保护屏朝水下走去。 一阵水流声过后,公孙昭和呼延端已经安然地站在地牢门前了,情况甚好,只不过铁栏杆里的张山情况不容乐观。 张山奄奄一息地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周围都是冷硬的石头,他的脊背靠在石头上,双腿反向扭曲着,血肉狰狞,小腿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在看他的脸,面脸血污,一只眼球在眼眶里堪堪吊着,随时要呼之欲出,嘴巴歪肿到了一边,脑袋上也破了好几个窟窿。 公孙昭看地有些不忍的同时又想起他所做的那些恶事,那些灵兽何尝不是吃了这样的苦头,那些女子被骗后甚至自杀,这都是这老头造的孽。看到如今他这副鬼样子,她的心里隐隐地有些畅快之感。 张山微微转动脑袋,喉咙里发出咯噔声,他嘶哑着嗓音,低声咒骂。 “这种人,就算他死了,也不让别人好过。”呼延端平静道,“他是不会说的。” 公孙昭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他会不会还有同伙?” 呼延端侧头看她,公孙昭脸色有些发白,他语气稍稍温柔了些:“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公孙昭抬眼,“回去。” “你在担心灵兽?” “嗯。” 呼延端点头:“那,走。” 等两人从湖底出来时,月亮已经被云层遮住了,公孙昭心里愈发不安,她脚步很快,御剑飞行时,树影跟随剑行带过的风,路上很静,她目光微微瞥向呼延端,他活死人般没有表情的侧脸,她忽然心安了些,她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大的肌肉牵动时的表情。 历史总是相似的,天色渐亮,两人前脚还未踏入春雾阁,后脚就迎来了老妇人。 那也是个很普通的妇人,衣着简单,绛色的粗布衣裳,上来便问时辰。 公孙昭和呼延端两人怔忪一瞬,还是公孙昭最先反应过来,她答到:“此时,应是寅时。” 那老妇人道了谢,便走了。 公孙昭和呼延端互视一眼。 公孙昭走进春雾居中自己的房间,又进了内室,曲曲绕绕地到了内室中的耳房,她按下机关,打开机关盒,机关盒层层叠开,小灵兽在生命石的护佑下正安稳沉睡,公孙昭松了一口气。 呼延端双手环胸靠在公孙昭的房门口,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正因没有动静,他也放下了心。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因为,好消息从不会奔他而来。 等了一会,他正要离去之时,公孙昭开了门:“你一直在这。” “嗯,给你守门。”他嘴角淡淡一笑,只不过那笑像雪花落在手心,很快就消融了。 公孙昭想起之前自己去找他索要张山时呼延端讥讽她的话,这算是……他的道歉? “好了,你好好休息。”呼延端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说完这句话,就朝客房走去。 “呼延公子,等等。” 呼延端回头。 公孙昭看见张嫂正巧往这边走,就喊道:“张嫂。”她又对呼延端说,“呼延公子,一起吃个朝食。” 不等呼延端拒绝,公孙昭已经吩咐道:“张嫂,准备两盘春茶糕送到我屋里来。” 张嫂点头:“好。” 公孙昭想起刚才在门口问时辰那个大娘,就在张嫂即将转身之际顺嘴问道:“张嫂,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三小姐,现在是平旦。” 公孙昭点点头,但她猛地看向呼延端,呼延端也是眼神深幽地望着她。 不对,平旦,也就是寅时。 她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她看着张嫂,目光如炬,眼中银茶花印转动地飞快。 刚才她和呼延端进门时是寅时,她去打开机关到确认小灵兽安全再到给灵兽加了保护层,这些时间,加在一起,分明已经快到了卯时,这么说来,张嫂在骗她。 张嫂,张山。他们一定有关联! 呼延端没多一句废话,立刻抓住了张嫂,张嫂也不做丝毫辩解。 周围的景致逐渐虚幻。 公孙昭和呼延端跌入了张嫂设置的幻境,而想要破除幻境,就要将设置幻境的人杀死,不然沉沦于此,如同身处梦境,想跑跑不快,想逃逃不掉的身体状态。 张嫂阴冷地看着他们,即使自己已经被呼延端捆住,她神色依旧不惧。 呼延端抓住公孙昭的手,丝丝温暖透过公孙昭的手心让她冷静下来,她深深地看了眼呼延端,他看起来不近人情,冷冰冰的,没想到,手心却是这般温热。 呼延端拔出佩刀,对着张嫂就往下斩,可手就像被人牵引住了,每个细小的动作做起来都费力无比,无法连贯成了慢动作,刀迟迟落不下来,而他的脑中忽然涌进各种他不想再想起不想再面对的事。 公孙昭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想不起任何事,甚至连身旁这个人,她都看不清,只觉得这个男人慢慢的隐进一片白光之中,从此消失不见。 时间一点一点的号过去,张嫂看着公孙昭的双眸逐渐失去聚焦,银茶花印也不再转动,呼延端更是紧紧皱着眉,手上使不出力,一副无可奈何的焦急表情。 她冷笑了一声。 张山是她的丈夫,他们两个人修仙资质普通,修仙无望,她在这里辛苦,可那张山却在外边逍遥。她恨极了,自从年轻时嫁给他,两人一块作弄灵兽,好在她的灵根比张山好一点,那是还能制得住张山还外头胡乱,有来历的女子她动不得,可那些穷苦的女子或者勾栏女子,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在意,于是,她将所有愤怒都发泄在了那些女子身上,看着那些女子跪在地上向她求饶,她的心得到了满足。 那些世家大族也不会发现自己地界之中最贫瘠荒芜的土地里埋着些受尽折磨之后没了脸皮的女子。 可是后来,张山背着她将那些灵兽的生命石偷走了,出去逍遥快活了,她只得隐藏自己,隐藏了这么些年。 张嫂一点也不想为张山报仇,相反,他死了,自己一点也不难过,甚至,她可以从他手中夺那灵猫兽。想到这,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阴毒,她死死地盯着公孙昭,那张年轻清丽的小脸,真如扶风山的春雾,清雅俏丽,这种脸皮就应该狠狠地撕下来! 公孙氏的机关太过玄妙,公孙昭这个小贱人又警惕得紧,她没有半分机会打开装灵兽的机关或者窥探到打开机关的方法。看着这张年轻漂亮到让她嫉妒的脸,她给了自己理由,为了丈夫报仇的理由来杀了公孙昭。 可惜现在她的身体被呼延端用公孙家特制的撕不毁的布带绑着,不然她现在就想冲上去先将公孙昭的脸撕烂,这种小贱人,留着就是祸害!长大了就会勾引男人! 张嫂恶气丛生,别以为昨晚上她不知道公孙昭在房里跟呼延公子干的什么勾当!小小年纪就已经会勾引呼延端这般英朗的男子了,长大了还得了?! 她本不想让呼延端死,他死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可偏偏这呼延公子有意无意地护着这小贱人,就跟天杀的张山一般,都该死! 她正想着,忽然一个黑影映入环境之中,很快就闪过去了。张嫂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她再次发力,由于之前吞噬了许多生命石,她这幻境也强劲许多。 半晌没有动静,张嫂微微放下了心,想来那黑影不是敌。 卯时已经快过,因扶风山雾大,因此日出来的较晚,每次都是卯时快过,日出刚冒头。等到见了光,幻境就会消失,而公孙昭和呼延端也会一并消失在幻境之中,化为血水。 张嫂好像看到一点光亮,像是日出的光又不像,因为这光是寒光,周围带着黑色光晕,她喃喃道:“黑色的……黑的。”她突然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晚了,呼延端周身的光照着整个幻境,如同一支支带着寒风的黑色利箭四面八方穿破薄云刺向隐在迷云之后的幻境,幻境如玻璃般被刺碎,瞬间支离破碎,张嫂被绑在那里,避无可避,被一箭穿心,她睁大了眼,剧烈的疼痛让她难以置信,她望见了黑乎乎的大洞正朝她袭来,“不……不。”她已经摇不动脑袋,就这么看着黑暗将她吞噬。 呼延端睁开眼,公孙昭周围盘蕴着银白色的气息,他抓着她的手,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在他体内流动,她有着漠族的血脉,因而能与他气息相通,而公孙昭体内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也亏了她的能量,呼延端才能觉醒过来,秒了张嫂。 此刻,公孙昭也睁开了眼,眼中的银茶花印记突然闪起亮光。 两人已经回到现实当中,而张嫂的尸体也同幻境一起消散。 此时阳光化开雾气,天气一片晴朗,微薄的光照在呼延端的脸上,此时呼延端侧头,避开了公孙昭的目光。 “没事了。”他说。 “嗯。”公孙昭露出笑脸,她对呼延端说:“还要一起吃朝食吗?春茶糕可是扶风山的特色,别处吃不到的。” 呼延端想起来,她第一次见他时,是这么说的。 呼延端没做声,任由公孙昭将他拉进屋里。 呼延端觉得,春茶糕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味道……实在太淡了。 第15章 古陵图 张山死了,这是呼延端一大早说的第一句话。 公孙昭毫不意外,她道:“张山根本不知道灵兽身上的秘密,他有意拿这个钳制你,好保自己一命,可惜身子骨太弱,没熬过去。”她问呼延端,“你打算怎么办?” 呼延端:“不怎么办,我无心灵兽。” “那呼延家主也是这么想?” 呼延端没做声。 “是有人告诉张山灵兽和古陵之间的关系。还记得那个救灵兽的男子吗?他知道我们在找灵兽,应该是林俪如告诉他的。” 呼延端疑惑道:“紫罗仙尊?何以见得?况且镇祟图在林家覆灭的时候已经消失,而我探到唯一的线索在隐没之地的古陵。”他继续道,“我认为,既然灵兽白泽有其他瑞兽的气息,那么找到其他灵兽就能找到古陵所在地了。” “当时他见到我们,张口便是要见紫罗仙尊。你若是身处他当时的情况,会想到找一个已经要退位的人寻求帮忙吗?张山并不晓得灵兽在哪,所以诱我们去帮他找,可忘川村都被他控制起来,他竟找不到那男子踪迹,这很蹊跷,甚至还要通过咱们去找,说明有人一直在暗中帮那男子,而使张山不能出手,那男子知道我们会来,并且在张山将忘川村所有人抓起来的间隙他出现了。”公孙昭沉吟片刻,说,“这事跟紫罗仙尊脱不了干系,一问齐愠便可得知。” “齐愠?” 公孙昭道:“张山并不露面,因为忘川村的村民缠住了他,他又不想暴露自己,就找了齐愠当替死鬼,所以,一切细节和时间的把握,都由齐愠自己决定,包括他找上门的时间。齐愠定是知道些内情。”于是,她带着呼延端决定去一趟扶风崖地牢。 扶风崖位于扶风山最边缘,侧崖陡峭,高万丈,崖底是深不见底的暗渠,若是一个不慎掉下去,哪怕修仙之人也得筋骨俱断,普通人更是当场毙命。 不过扶风山的几位老前辈追求地便是这超脱生死、淡然无惧的精神,因而几人每每端坐在扶风山崖顶,神情忧郁,指尖激昂地拨弄着古筝弦。这让呼延端颇为不解。 曲调泫然欲泣,几个老长辈神色痛苦,面容哀愁,将公孙氏的起起落落的历史轨迹注入到曲调之中,可惜祖宗留下的曲谱残缺,几个人也没什么音律天赋将这曲子重新编奏,因此,弹出来的曲调甚是扭曲。 呼延端从小在雪山大漠长大,自然没有这曲水流觞地雅兴,本就对婉转小调无甚兴趣,如今听了此曲,更为痛苦。 公孙昭带着呼延端意思般的给那几位老长辈行了礼,那几位也不表示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便罢。 扶风崖上有春雾庭,春雾庭中有三十六间房,直通大门的便是主房,内烛火通明,墙壁上糊着一层洒金粉,屋中立着牌位,烛火通明,茗烟袅袅。这是公孙氏的祠堂,壁上挂着宝剑图腾,每个柱子上镌刻的是公孙氏起源以及历代各个家主的光辉事迹。 公孙昭恭恭敬敬地冲着正龛上了几炷香,呼延端也跟着上了。 随后,上完了香,公孙昭就带着呼延端向左边的房间走去,向左第二十四间房,公孙昭推门进去,直直地往耳房里走。 房里很静,齐愠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之上,他面前摆了一个巨大的画轴,他闭着目,手里摩挲着一串珠子,那是灵兽们的生命石。 “齐愠。”公孙昭喊他。 齐愠缓缓睁眼,他起身,将手中的珠子递给公孙昭,他说:“这是张山这些年剩余的生命石。” 公孙昭接过那串珠子,她觉得手沉甸甸的,她现在手上拿的是一条条已经逝去的生命。她奇怪道:“那天你怎么不拿出来?” 齐愠看了看呼延端,他对公孙昭说:“这么珍贵的东西,紫罗仙尊只说让我交与你,你带着他来,应该是信任他,我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 公孙昭看向呼延端,眨了眨眼。呼延端面无表情调转视线。 “你见过紫罗仙尊?”呼延端问。 齐愠道:“正是,当日我与张山结盟,后没想到张山得寸进尺,竟拿我父亲做要挟,逼我给他干恶事,没办法,没想到我路过华陵山时,竟机缘巧合地碰上了紫罗仙尊,是她与我说了这法子,让我先虚与委蛇,再找时机把生命石交与你。” 公孙昭拿着生命石,更加不解地问道:“既然紫罗仙尊已经知晓全部来龙去脉,那她何不出手灭了张山,一了百了,为什么又让你这样做?” 齐愠颔首道:“我当时也这么问过紫罗仙尊,不过紫罗仙尊只说她自有她的考量,而且,张山动不得。” 呼延端皱了皱眉。 公孙昭赶紧追问:“怎么个动不得法?” 齐愠指了指挂在壁上的画轴:“就是这个。” 公孙昭看向那打开的画轴,画轴不小,图上描画有青然山水,有热闹街市,有雪山,有村落,有温山。 她细细地看,忽然她发现,青然山水正对应着扶风山,雪山正像是漠族苍茫雪山部落,而村落连接雪山之下,正像是关外华陵山脚下村落莫离城地界,温山更不用说,对应了关内入口芜山墟地界。 这幅画更像是隐在市井画下的玄界地图。 而唯独画上的街市,公孙昭与玄界对不上号。 画上街市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推车小贩,有生意客商,有街巷小儿,有世家弟子,各个坊铺商织笼挂彩,热闹非凡。 公孙昭看了看街市旁的城楼,河流,还是没什么头绪,呼延端指了指画上那几个潇洒狂饮的年轻弟子,他道:“你看看他们,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她仔细看了看,画上那几个弟子身着湘色襴衫,这是沙山田氏的族服。 沙山紧挨着扶风山,地界广大,是擎天般的山峰,沙山地界一直由田氏管制。 紫郡山林氏败落后紫郡山地界就迟迟没有归属,田氏想要吞并,但公孙输也想要这地界,两大世家争执不下,那里就一直闲着。 也算是有些联络。 公孙昭摇了摇头道:“这沙山不算富裕,地界虽大,可中心城还不抵春雾庭地界大,更别说什么街市城楼了,河流他们也没有。”她对着齐愠道,“这画什么来头?” “详细的我也不知。”齐愠道,“反正紫罗仙尊说它很重要,这是找到灵兽的关键地图,也是紫郡山林氏的传家之图,只是不知怎么落到张山手里了,紫罗仙尊怕硬来张山会毁了这东西,所以让我智取,交给你。” 公孙昭:“为何要交给我?”因为我是天选之子? 齐愠皱着眉,思考着说:“可能……看你长得好看?” 公孙昭:“……” 呼延端:“……” 林园地地界,一直由大族林氏掌管,地界也算是钟灵毓秀之地。大族之中,难免有一些家宅争夺之类的宅斗,林俪如便是林氏出来的仙尊,她的母亲蝶就是当时林氏家主,只是后来林蝶为了女儿,将自己的修仙灵力全给了林俪如,助她登上仙尊之位。不知为何林俪如当了仙尊却未振兴林氏,林氏衰败。尽管林氏败落,也没人敢轻易贬低其族,连空地界也未敢争夺,扶风山和沙山家主争的也不是管辖权,而是互相觉得自己面子不能输,两家主都是以你动了那个心思,那我也动,我争不到你也别想争到的想法,僵持来僵持去,实际上林家地界没人敢动,那里永远挂着林氏的姓氏,毕竟仙尊掌位,修炼长生之道,实力恐怖如斯,孩子取名都要避着仙尊的名讳,地位由此可见。 齐愠说,紫罗仙尊留话给她,顺着这幅图,就能得到关于灵兽的线索,会找到真正象征仙尊地位的信物。 而现如今,鹿石本是虚假之物已经传遍了整个玄界,多少世家大族紧紧地盯着这个位置,想将自己儿子扶上去,反正什么鹿石都是假的,那么谁规定一定是女子才能登仙位?历来大多数朝代帝王都是男子,那些世家大族男子更是希望男子能成为修仙仙尊,那么,男权地位岂不是板上钉钉,因此,仙尊之位的争夺岌岌可危。 修仙,能长生,有仙力,本是能为世间造福,因此帝王都要恭敬些许,这地位,自然可知。有些人又要想,既然仙尊如此本事,何不端了帝王的位置,两位合一,自己做了帝位?只因世间万物,各有其道,各有其法,修仙之人,淡泊名利,只求世间太平,邪祟尽除,因而辅佐为道,仙力为法。 而世间规则管理自然就是君王的事情,不可逾越。 拿了画轴,公孙昭决定去拜访拜访沙山田氏这个老邻居。 她诚心邀请呼延端跟她一同前去,不过只换来呼延端冷冰冰的拒绝,问得多了,死循环地逻辑让呼延端不堪其扰。 对话如下: 呼延端甚是奇怪:“我为何要跟你一起去?” 公孙昭理直气壮:“你把齐愠要走了!” 呼延端颇感无奈:“你当时答应我了。” 公孙昭理所当然:“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去。” “我不!” “去嘛。” “不去。” “为何?” …… 时间这么一二三四五天的过去,公孙昭早中午询问一遍,呼延端烦在心里,但依旧那副活死人样子地回答,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第七天,公孙昭依旧找他时,呼延端默了半响才道:“你还记得忘川村时的茅屋吗?那时候你问我假若修仙不成,也成不了王业那该如何,我说死便罢,你给我说安安稳稳过日子,做个平凡百姓,生儿育女。”这次他没有再避开公孙昭的目光,而是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公孙昭,你真的这样想吗?” 公孙昭没说话。 呼延端轻笑:“阿昭,以妄为真,不知前宿,你可知晓,这样的生活,一直是我的妄想,可我不能,因为刺生,也正是如此,我才跟你去忘川的,如果不是张山谎称有刺生作祟,我毫不在意这些事情,什么灵兽,鹿石,仙尊的,都是扯淡。可你不同,你表面说着不在意,可我知道,你最在意了,想要振兴公孙氏,想要成为仙尊,对吗?” 公孙昭喉咙微动:“没错。” 呼延端继续说:“你知道的,自古想要成为仙尊,须得绝情绝爱,不得婚配生子,否则,仙尊之位没有资格,如今刺生作祟已久,世人对女子的态度也越发苛刻,仙尊之位,除非实力顶尖无人超越,不然,成为仙尊的女子最好是清白之身,不然,地位不保。到了紫罗仙尊上位,她编造了象征天选之人的镇祟图保住地位,可,还是输在了情字之上,她为了跟心爱之人成亲,放弃了仙尊位置。这些你都明白?” 公孙昭沉声:“明白。” 呼延端道:“那你现在这样,会让我误会”他顿了一下,“万一……万一我喜欢上你了,你知道我们呼延氏的风格,你会很危险,到时候,我就成了阻挡你走上仙尊之位的绊脚石,还是金刚石那种,那时候,对于你,我就是敌人。”他目光深深,“我们现在不是敌人,我也不想成为敌人,所以,请你,离我远点。” 公孙昭沉默,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第一次,避开了他的目光,现在的他,倒不是那副活死人样子了。 她开口:“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他说:“不谢。” 呼延端目光深晦地道:“你早就知道张嫂跟张山有关,我问过阿福了,张山被抓起来的时候,你就让阿福去调查张嫂,所以她布置幻境之时你早有防备,你知道自己力量还不足,于是拉上我,借我之力破了那幻境,好算计。”片刻,他说,“公孙昭,我们不是一类人。” 公孙昭从呼延端房间出来后,就去了春雾居的内室。从公孙展的亲事开始,她已有好长时间未修炼化生之术了,留传化生之术她已经琢磨个七七八八,要说玄界能修炼成此术的,也竟只有她一人。此术修成,那便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之术,对于医术界杏林也有着非凡的帮助。 此术难修,在修炼同时还要不断试与验,除了天赋之外,其中也甚是辛苦。 十日后。 唐璜带着公孙展回来省亲。 公孙昭也出关来见姐姐,她发现公孙展脸上笑意很淡,眉宇间也多了一丝忧愁。 公孙焦依旧意气风发,侠气十足,但其实,公孙昭知道,这位二姐姐也只是天生的女侠长相,刚好父亲喜爱,内心确实十分地憧憬安居乐业的生活。听闻她父亲特别希望以后的孩子像个大侠一般,能武,因而从小逼着她们三个练剑,可是公孙展向来是个温柔女子,喜好女红,所以剑术并不怎样,而她和公孙焦都是花架子,剑耍的漂亮,但不经打。 每每腰上别着佩剑,公孙昭只觉得那是充气场的玩意。不过修仙之途,她们姐妹三人还算顺利,都在刚及笄时便结了丹。 这次唐璜没有见到公孙焦,她被公孙输派出去办事了,因而唐璜的脸色也不太好,他和公孙展两人若即若离。 公孙展和唐璜一起回到唐门之后,公孙昭便决定启程去沙山田氏探究一番,尽管她不认为图上的地方是沙山地界。 就在她收拾好东西,呼延卓找上门了。 呼延卓依旧带着他招牌性地阳光笑容。 “姐姐,你去哪?” 公孙昭看着他和呼延端一点都不像的面容,回道:“你管我。” 呼延端的脸硬朗许多,典型漠族男子英挺身量,除了看起来沉默颓废了点,还是很有成熟男子的气息的。而呼延卓就不一样了,他更像明族人,白皙阴柔的面孔,因为笑得暖心,看起来比较无害,身量也还是少年样子。 不过,他们两个身上的气质却是呼延氏族典型的雄骑之感。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呼延卓笑着问,他很会察言观色。 “对,你大哥惹的。”公孙昭给他倒了杯茶。 呼延卓接过茶,喝了一口,称赞道:“真是好茶,清香得紧。”他话又一转,抱怨道,“大哥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公孙昭轻哼了一声,坐下问道:“找我何事?” “倒也没什么,阿焦姐姐让我跟你说,此行她也去,让你等她。” “二姐真是的,叫阿福来便罢,怎么差遣起呼延二公子了!”公孙昭想到阿福,这个吃里扒外的,三两句话就让呼延端套出话来了。 第16章 沙山田氏 沙山离扶风之地不远,不消一刻钟便到。 沙山地势过于高耸,因而族人的活动范围均在半山之处,也就是扶风山的高度,因此,两族人有时无聊便隔着山相望互唱个撕心裂肺的小调之类的,这么些年,虽有些小摩擦,但终归还算是个好邻居。 中心城也在半山之处,至于那山顶,一般无人愿登,且山顶突兀,好处不胜寒,至今也没什么人愿意去挑战一下登顶。但若是扶风山的人愿意去爬爬沙山山顶,那么田氏族人也定会趋之若鹜般地爬之前理都不愿理的自家山顶,田氏族人的好胜心就是这么强,有种出乎意料的执拗。 中心城不大,往见简单了说便是一上午就能逛完整个沙山中心城,因而有许多百姓更愿意在扶风山与沙山的边界居住,地方大,还能沾沾公孙氏繁华的贸易街市。 总之,逛是没什么好逛的了,三人直接去见了沙山田氏家主——田央。 田氏在徽朝时,也算是有杠杠的知名度,不过由于自家地界出产不丰,别说仙尊了,田氏族人之内也从未出过修仙修到满阶之人,朝堂之上就更没有什么高官阶的族人了,而且田氏历史不长,属于中途冒出来的小族,好在田家易出文人之类的少年,深受帝王喜欢,因而在徽朝之际,抓住机会发展,才有了现在的局面,也在玄界世家大族里有了一席之地。 公孙氏属于没落户,情况若是细究起来,恐怕还不如田氏,毕竟田氏子嗣颇丰,族人众多,一把筷子拧不断的形容便是田氏如今的景象。而公孙氏无论公孙输怎么努力,也就这三个孩儿,还都是女子,子嗣恐怕以后要随了他人的姓氏。因而公孙氏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联络了过来,远得没有半点血脉关联,不过都是以武器为图腾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家族。情况甚惨。 而公孙昭现在所找寻的正是改变这些看法的办法。 修仙之路漫漫,仙尊之路更是艰难,自己得努把力,还要防着别人使绊子,虽未处朝堂,却有类朝堂之险。 田央面色红润,只不过神态却有怔忪,他也不知扶风山的人干嘛来了,莫非是想争林氏地界? 公孙焦看了眼公孙昭,公孙昭又看了眼呼延卓,没办法,呼延卓心里叹息,他上前开口道:“田氏伯伯,好久未见,你还好?” 极烂的开场白。 公孙昭和公孙焦此刻在心里默默扶额。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田央更是懵:“你是公孙家的谁?”好久未见?他们见过吗?公孙家什么时候有儿子了?公孙输的私生子?不过片刻,几种略有荒唐的想法在田央脑子里转。 呼延卓看了看自己所穿的呼延氏族服,只觉无语,这老头是瞎了还是故意的? 呼延卓虽然心里不满,可面上不显,他依旧恭恭敬敬地道:“在下非是公孙族人,是呼延部落的,呼延卓。” “呼延卓?”田央又深深回忆了一番,还是……没什么印象,不过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公孙昭道:“田家主,这是呼延二公子,特地随我一起来拜见家主的。” 田央警惕起来,呼延氏?呼延氏什么时候跟公孙氏这般要好了?难不成他们要联手对付田氏? 田央抬起眼皮,细细地看了看呼延卓,这小子虽然笑得甜,可依旧瞒不过他锐利的双眼,总觉得这小子眉宇间有些邪气,不怀好意的模样,呼延氏的人都很阴险,他在心里下了定论。 他的眼睛又看向了公孙昭,倒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不过公孙家当真没人了么?派出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来当前锋,当真是他公孙输能做出来的事,田央心中嗤笑。 还未等他打量公孙焦,公孙昭已经开口打断了他的视线扫射。田央的眼神移回到公孙昭脸上。 公孙昭拱手道:“田家主,我们此番前来,就是想问问家主,中心城最近可有刺生作祟?” 田央重复道:“刺生?”他摇着头,“并没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这样的,之前我们地界出了刺生的乱子,后来抓住罪魁祸首,没想到他的同伙竟然设法逃了,经过调查,发现这名从犯逃到了田氏地界。因此,公孙家主派我们前来正是为了抓这名从犯,也省得给田家主惹麻烦。”公孙昭观察着田央的脸色道。 “原是如此。”田央点头,他问,“那这呼延二公子是?”呼延氏来凑什么热闹? 公孙昭解释道:“是这样,因为家姐和唐氏大婚,呼延家主前来庆贺,参加婚事,婚事过后呼延家主正打算告辞,不巧的是现如今正值春季关外雪山积雪消融,途径雪山的路被突涨的河水拦截,因而呼延家主就先暂留我扶风山。扶风山地界出了刺生,呼延氏曾相助,抱着有始有终的态度,呼延二公子才此次同行。” 呼延卓赶紧点头附和。 “原是这样。”田央笑呵呵地道。 三人齐齐点头。 田央表面看来像松了一口气,但实际上,他还是怀着警惕。 田央道:“既然如此,那各位便先在我田氏沙楼住下,我派人去找,找到后,自会交给公孙氏,还请放心。” 公孙焦急忙道:“还是不劳烦田家主了,如此罪大恶极之人,还是由我们亲自来抓。” 田央满目慈祥道:“公孙小姐此言差矣,既然是罪大恶极之人,又牵扯到刺生,那么此人危险极大!他既逃来我田氏地界,那我堂堂田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怎么能让公孙小姐亲自出手?还请放心,这事交给田氏来处理,你们来一趟自然得是吃好喝好。”说罢,他叫来下人,吩咐着,“好好招待贵客,不得怠慢,将沙楼里最好的客房给几位贵客准备。”他看向三人,道:“几位小侄,安心,先尝尝我沙山的特色美食,保准让你们忘不掉!哈哈哈。” 公孙焦还欲拒绝,公孙昭对她道:“姐姐,田家主一番好意,你就不要再去冒险了,我们静候佳音就行。”她又向田央道,“我们也是怕给田氏添麻烦,毕竟这贼子是从扶风山跑出去的,我们有看管不严之责,田家主不予责怪,还热心帮助,真是侠义心肠!” 田央听了这话,知道就算真抓住了这人,也不好再由此责难于公孙氏,他不禁又看了眼这个巧言如簧的小姑娘。 他朗爽笑道:“那里的话,公孙氏与田氏临近,免不了要互相帮助,抵御外敌,何来麻烦之说?再者说来,是那贼子太过狡猾,怪不得公孙氏。公孙家主既然及时将女儿派来捉人,说明尊重田氏,我又怎能不协助于此。话说,我上一次见小侄,你还是个路都不会走的稚童,如今也这般大了,时光荏苒真是令人唏嘘。” 公孙昭也跟着寒暄道:“是啊,父亲忙于大小纷事,竟也没时间来拜访田氏,一晃也这么多年了。” 田央笑道:“我不也何尝这般。”他话语一转,“这人可有姓名?是何特征?” 公孙昭微微摇头,露出甚是困扰的模样道:“这人极为狡猾,还不清楚有何特征。不过,还是探得此人姓名,他叫,”她定定地道,“齐愠。” 几名小厮将公孙昭等人引入沙楼客房,此处的景致与公孙氏大不相同,扶风多水雾,而此地空气清朗干燥,脚下所落之处都会浮起细细尘埃,细小的尘埃在薄光中打旋儿,大片大片的阳光洒满整个沙山。 这引得呼延卓伸了个懒腰,他好久没晒到这么暖的太阳了。他有些想念雪山大漠里那发白的阳光了。 沙楼里的房间倒是和春雾阁的差不多,深木色的亭台阁楼,曲曲绕绕的亭廊,不同的便是这些建筑都更为沉工肃立,毫无雕花镌刻的东西。屋外为深木色,屋内是原木色,也颇为古雅。 公孙昭屁股还没坐热,公孙焦便气呼呼地推门入内:“你什么意思?!让田氏代劳抓人,我们干什么!” 公孙昭微微皱眉:“你小点声。隔墙有耳。先坐。”她挪了一个凳子到公孙焦面前。 公孙焦瞪了她一眼后才坐下,公孙昭又给她倒了杯茶,才道:“你急什么,田氏抓人,我们等着便好,听闻一会晚饭极为丰盛,我都饿了。” “你还惦记着吃饭?!”公孙焦气恼,她压低了声音:“你又不是真的来抓人的!现如今,我们怎么找东西?” 公孙昭小声解释道:“田央摆明了觉得我们别有目的,他现在肯定时刻注意着我们,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沉住气,他抓不到人,时间长了自然就放松警惕,看管得不严,我们才好上街问询,找那几个子弟,问询地图上的地方。”她喝了口茶,眼中闪烁:“我们现在就在此安稳享受便好,等着他把人送到我们面前。” “那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公孙焦不太认同地道。 公孙昭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她:“当然不是,是我在这等着,你回去,父亲找你有事情办。” 公孙焦接过信,展开,确实是公孙输的字迹,她草草看下来,然后不情不愿地道:“父亲真是的,我刚来,就让我回去!” 公孙昭劝慰道:“玄迹大会不久就要举行,玄界世家大族都要参加,你帮父亲准备准备,无可厚非。” 玄迹大会百年一开,玄界世家大族弟子齐聚西蜀,各个山门弟子比拼修仙之术,场面可谓是恢宏盛大。赢了的宗门自然荣耀加持,是展现各门绝技与声望的比试交流大会。 公孙焦皱眉:“那为何不选你回去?” 公孙昭无谓道:“因为父亲看重你啊。”她又道,“行了,我这边也不是什么好差事,现在没个头绪,你回去也正好帮我。我猜田央不放心,定会派人到扶风山打探我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你回去也好嘱咐那些村民,别漏了馅。” “嗯。”公孙焦琢磨道,“万一哪个村民不慎走漏风声,那岂不完哉。” 公孙昭一挑眉:“所以才让你回去啊。对那些村民,可适当地威逼利诱,安排些机灵的守着,脑子不灵光的村民,就称病,别让他见生人。” 公孙焦抱臂,冷眼瞧她:“所以说,还是你怂恿父亲叫我回去的?” 公孙昭神色自若,眼眸流光微转,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以及不该坑人觉悟的忏悔,她道:“这事我只相信你,你说罢,干还是不干,要是不干,那我回去,你留在这对付田家那只老狐狸,别怪我没提醒你,图上甚是诡异,这里危险可不小。我舍身为人,你还不乐意了。” 公孙焦额角一跳,她知道,公孙昭又开始颠倒黑白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这般,旁人也说不过她,打也打不得,关键是公孙昭跑得比谁都快,经常打不着,她又炼出留传之术,现在连紫罗仙尊都对她侧目,真的祸害遗千年。 “得得得,我回去便是,留你在这里慢慢周旋。”公孙焦咬着字,缓缓地道,“搞砸了,回来领死!” 沙楼,田央房间。 田央起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在屋中走来走去,一时间思绪万千。不一会儿,他顿住脚,对外吩咐道:“把公子叫来。” 不一会,田氏公子,也是他的儿子便到了,田润州躬身道:“父亲找我何事?” 田央沉吟道:“你速去浮风山一趟,探明最近扶风地界都发生了什么事,大事小事都算上,一件件弄清,特别是探明是否有刺生作祟,如果探得确有此事,详细来报!” 闻言,田润州面露难色:“父亲,可我一直在筹备玄迹大会,突然抽出手,只怕交接出错,影响后续事宜。” 田央摆摆袖道:“玄迹大会不参加也罢,无非一群人露露脸,每每那些大族都缺席,剩下些年轻小娃娃,简直成了相亲大会,这事无关紧要,还是当下弄清楚公孙氏的来意比较重要。” 田润州不解:“父亲为何如此紧张公孙氏?” 田央冷哼一声:“若是只有公孙氏我也不用如此多虑,关键是呼延氏也来了,呼延氏这些年靠着二子,将漠族小部落征讨了个遍,如今别说苍茫雪山了,就是整个漠族的部落都对呼延氏俯首,”他声音深沉,不安地道,“我有预感,呼延氏,将来会是作为关外大族觊觎关内大族的一个大威胁。” 他又嘱咐道:“现如今他跟公孙氏一块来,我怀疑目的不纯,你可要细细地打探清楚。” 田润州颔首:“明白了,父亲。”他抬眼,眼中尽是不明意味。 公孙焦是夜便告辞田家主,踏上了回程之路,至于呼延卓留在这里,公孙焦也问过,不过公孙昭给的回答是留他解闷,有危险了,还能当盾,对此,公孙焦只得嘱咐,还是要小心此人,不过公孙昭不以为意。 半个月恍然而逝。 公孙昭笑眯眯地,沙山虽不甚富裕,可这食材确实十分难得,山岭高峻,背阴那面山山坳里竟有各种灵菌,鲜美无比,堪比肉食,而菌类生长颇为神奇,公孙昭就一边吃,一边研究,半个月过去,人吃的润了,仙术也修习的快了。 倒是田央这边,毫无进展,他怎能料到扶风山忘川村确有其事,村民也早早统一口径,齐愠这个人也是真实存在的,也的的确确跑到了沙山,只不过是公孙昭授意的,而公孙昭用留传之法,给齐愠做了张完全跟他脸部特征不相符的假面皮,齐愠本来就精通模仿之道,如今混入人群,哪里好找。 田央犯了愁,早知当初还不如让公孙昭自己找,如今他找不到人,公孙昭和呼延卓又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台是他自己搭的,现在下不来,进退两难。 好在公孙昭是贴心的,她提议自己协助田氏族人一起去找,不好再在这田氏里当闲人吃干饭了,只不过得征求田家主意见,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本来就够添麻烦了,现在也想出把力,不然实在说不过去,看看,她多懂事。 公孙昭这个台阶给的很及时,田央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她,允许她在田氏中心城里找寻,只不过还是要派着田家人保护左右。 田央觉得自己这招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计策甚妙,他很是得意。 公孙昭也欣然应允,尾巴嘛,断掉就好,倒是找个事情甩了他们,什么事都不耽误。 呼延卓自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姐姐长姐姐短的,殷勤地就差洗手做汤羹了。 这半个月,日子虽然滋润,可沙楼就那么大地方,什么景色也都看腻了,如今出了沙楼到了这中心城内,倒也有些新鲜,中心城街道只有零星商铺开着,卖的也都是些生活必备用品,米粮、蔬菜、布匹之类的。 公孙昭和呼延卓慢慢地逛着,身后两个田氏家丁也不做声,只是不紧不慢的跟随,倒真像自家护卫。 公孙昭使了个眼色,呼延卓授意。他十分热情地搂住身后那两个兄弟,那两兄弟受宠若惊,这可是威名赫赫的呼延二公子啊,他俩不由得身躯一震。 呼延卓笑容炙热,他亲切地搭着两人的脖子,如同搭在多年好友的脖子上,他笑着说:“兄弟,还不知道你们名字呢。” 左边那个瘦得骨感的兄弟开口:“阿鸭。” 右边那个更为壮硕的兄弟也道:“阿鸡。” 公孙昭:“……”那什么,好歹也取个像她家阿福那样像样的名字。 呼延卓的笑容僵了一瞬,他随即违心的夸道:“不错,好记还吉祥。” 六道眼神同时看向他,这话真的太假了。 呼延卓艰难道:“确实吉祥啊,贱名好养活,看两兄弟身量如此精悍,想必得益于名字的原因,”他又假模假样的感叹,“好名字哇!” 阿鸡阿鸭也甚是单纯,两人羞涩地笑了笑。 单纯就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中心城里最大的酒馆,也是唯一一家酒馆。虽然是个独苗,可是也是有诸多好处的,物以稀为贵,独苗自然是要好好呵护爱护的,就比如这飞扬酒店,名字飞扬,菜色也很飞扬,什么西北烤全羊,蜀山炖灵鱼,扶风春雾糕,沙山百菌宴,莫离蒜大肠,几乎玄世地界的所有特色菜再此都应有尽有,不仅有菜,还有各地的酒,任君采劼,前提是得有钱。 公孙昭一行人是没有钱不够这个烦恼的,田央就是银库,田央的人来吃饭,这飞扬酒馆是万万不敢收钱的。 因此,两人开始还含蓄些,直到阿鸭对着老板娘亮出身份后,两人便畅快的点了一桌子菜。 呼延卓还要了三坛他们漠北的酒,纵然阿鸡阿鸭酒量再好,也怕过不了这西北带着烈风的烧酒。 “来啊,兄弟,一起吃。” 阿鸡阿鸭互看一眼,阿鸡道:“公子万万不可,我俩这身份怎能一起上桌,公子小姐吃好便罢。” 呼延卓很上头,他一拍桌子,愤愤道:“什么你的身份我的身份!我问你,我为人怎么样?” 阿鸡思考了一番,郑重点评道:“好!” 呼延卓噎了一下,他本想着那些天花乱坠的马屁,结果这阿鸡回答得简洁明了。 呼延卓又问道:“那你觉得你俩个为人如何?” 阿鸭挠了挠头,斟酌道:“也还好。” 呼延卓道:“这就对了,我是好人,你们也是好人,就冲着这一个好!还有什么隔阂是迈不过去的?我这人好交朋友,看你们俩不错,把你们当兄弟!是不是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 阿鸡阿鸭惶恐地语无伦次:“不……不,当然不。” “那就对了,一起吃!”呼延卓叫小二加了两个座椅,感情充沛地拍了拍椅子,“坐!” 阿鸡阿鸭看着这一桌子美食,咽了口口水,本来意志就不坚定,呼延卓的态度又让他们有所动摇,他们正思量着。公孙昭给这欲欲燃起的小火苗吹了把风:“两位兄弟,亏得你们,如今面对如此美食!”她又看了看呼延卓,“又有如此良善的公子,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她略带委屈,“如今面子给你们了,你们要是不接,那可真是让人伤心。” 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更何况两个小厮,美食召唤,美人相待,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吃就完事了!两人便不再拘谨,落了座。 就这个都是好人的由头,呼延卓顺利地将一碗酒灌下。 “相逢何必曾相识!”又是一碗酒。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碗酒。 “好人做的正行的端!”一碗酒。 “大丈夫何患无妻!”一碗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阿鸡阿鸭终于醉倒在桌。 公孙昭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夹着莲子。她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阿鸡阿鸭,遂放下筷子起身,她对呼延卓说:“走,一会让人直接送到客栈。” 呼延卓点头,两人往外走。 “你酒量不错。”公孙昭不经意地道。 呼延卓欣然一笑:“姐姐过奖。”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我喝的酒掺了水。” 公孙昭诧异道:“席间我一直看着你们,竟没察觉,你怎么做到的?” 呼延卓从口袋中拿出一扁形小碗:“姐姐可曾认得?” 公孙昭拿过着小碗,她摸了摸碗沿,竟发现碗沿之处有细细的一道口子,她摩挲了两下,碗便轻轻地发出咯噔一声。 呼延卓道:“这碗有机关镶嵌,碗口就是开启机关的钥匙,按下去,碗内下沉,露出缝隙,水便下沉到内层,倒入酒后,酒水相融,自然就将酒的纯度下降。但内层水有限,酒若是倒多了,便也无用,虽然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临时对付对付倒是好用的。” 公孙昭把碗还给他后,了然道:“所以你用了漠北的烈酒,短时间内就能灌倒他们两个,你也不用喝太多。”她轻轻拍了拍呼延卓的肩膀,称赞道,“不错么,够聪明。” 呼延卓十分认同地点头:“那是,行走江湖没点头脑,岂不片刻就挨了刀?” 第17章 成衣铺子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风混着尘土和阳光扑面而来,不禁让呼延卓再一次觉得自己身处苍茫雪山,只不过沙山的风似乎始终少了点劲儿,他记得漠北的风刮过去后,身上便多了一层尘,一层在骄阳下的沙尘。 他强硬地将思绪扯回,他问:“现在去哪查?” 公孙昭边走边看路边店门之上挂着的牌坊,她道:“去成衣铺子。” 呼延卓不解:“为何成衣铺子里会有线索?” 公孙昭道:“跟漠族不同,明族地界商贩众多,世家大族中不会设有自己的织布染坊,一来麻烦,二来也没什么利润可言,所以家中族服都是包给各个布行,成批定制,还能省些银两。因此,我们可以问问田氏族服所包的铺子,来调查那几个弟子。” 呼延卓点点头,他们漠族地界荒凉,逐水草而居,自然没有什么固定的店铺,因此织物都是交由家中女子来置办,他们主部落一族的族服就交给漠族里善能织锦的女子操办。 两人说着,来到一间店铺,这店铺名为画染坊,名字起的还挺诗意的,内中也是十分华丽。 店面不小,店中除了掌柜和几个小伙计,便是成列成列的深木色格子柜,柜中整齐地摆放着一匹匹色彩艳丽、刺绣精美的布匹。远远望过去十分震撼。 公孙昭也没想到不富裕的沙山内里却深藏不露。 那掌柜极有眼色,见穿着不凡的公孙昭和呼延卓,他一眼就看出公孙昭身上那茶花白的族服乃是上好的纱制成,呼延卓身上的料子岁不敌公孙昭的,但也是这些年关内帝王赐予关外部落的上好锦缎。于是他示意那几个伙计后退,他亲自来招待。 掌柜不疾不徐地向公孙昭和呼延卓走过来,脸上带着微笑:“这位小姐来看看,是自己穿还是给别人带又或是这位公子有需要?我们这里的布绣工精美,料子珍贵,小姐可先看看,我们这店可是沙山最大的店,锦绫绸缎,应有尽有,不是我吹嘘,恐怕找整个玄界的绸缎店,都没有我店里东西齐全,不说贵的,就是便宜的麻布粗布我们也是有的,而且质量绝对比别家的好,只是不知小姐需要哪种?” 公孙昭微微讶异道:“真的吗?老板?你这家店里东西是最齐全的?” “当然。” 公孙昭顺着他的话道:“那老板就带我看看,我是扶风山弟子,第一次来沙山,真别说,倒也从未见过这样宏大的店铺,老板当真豪杰。” 那掌柜微微一笑。 公孙昭又道:“这布匹样式繁多,我当真挑花了眼,没了个主意,不去老板给我们介绍介绍,我心里也有个谱,价钱不价钱的,只要东西好,那便值了,还望老板不嫌麻烦,给小女指教一番。” 掌柜欣然点头,他目中一亮道:“我说呢,这位小姐看着就不像普通人户,老夫怎会嫌麻烦,生怕招待不周呢。”他往旁边退了退,给他们引路,“小姐公子请跟我来。” 掌柜将两人引至北边的柜格,那柜格中的布匹华彩异常,窗棂的光闯进来竟夺不走布匹丝毫的流彩,胭脂红色的布上铺织暗纹,那红如樱桃的纹与布料原底相辅相成。嫣色布料如同春日的桃花,美得温柔又含蓄,杏黄的织锦明亮大气,暗纹微微闪着水光。青靛的布料沉稳恢宏,上头的苏南织绣精美异常。 公孙昭着实有些被惊到了,她喃喃自语:“真是太美了。” 掌柜笑了笑,他口条十分利索地介绍道:“云雾绡,素罗纱,云绫锦,妆花缎,缂丝,夏布,软烟罗,青蝉翼,古香缎,交织绫,都是有的,都是来自蜀中上好的天蚕织就,想要什么样式,我们这里都能做,姑娘是外来的,价格上自然是许多优惠,不求获多大利,只求往外扩个名声,回去了也能掂想着,这小店就算知足了。” 他小心地问道:“姑娘可有心仪之选?” 公孙昭轻轻抚着这薄纱,摸着就如水流滑过手心,她道:“自然有,掌柜觉得我穿什么样的好看些?” 掌柜子来精神了,他大体打量了一番公孙昭,才急忙从暗柜里拿出一匹青白色布料,那料子如薄蝉纱,但却丝毫不透,上边有暗白色花纹,荧荧流彩,颇为香雅,在这屋里里竟如倾斜一色月光。 “这料子如何,这可是在下珍藏许久的料子,如今整个玄界都不一定能做出来,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无意中染出了这料色。”掌柜如摸心爱之人,满脸不舍,“在下刚见你就想起了这匹布,美衣配美人,且也是尚有缘分,小姐族服的颜色于此类近,如今小姐既然寻过来,在下就知道这东西它认主,不然,在下也舍不得卖了,留着也是浪费。” 公孙昭道:“这匹布真是甚美。我也有意,只是如此宝贝,掌柜欲出价几何?” 掌柜伸了三个手指:“三千两,这已经不算贵了。这料子,不管走到哪里,它都是这个数,在下可没敢多要。” 公孙昭认同道:“这价格很公道。” 呼延卓却皱了皱眉,就算价格公道,可这也着实不少,何况身上也没有现银。 谁知他刚如此想,公孙昭便掏出一把银票,足足五千两有余。 呼延卓瞬间瞪大了眼。 只听公孙昭对掌柜说:“三千两是有的,我今日也能交付现钱。诚意摆在这里。”她环视店中,又道,“还劳烦掌柜给我这位同伴也挑上一件,若是满意,钱自不必担心。” 那掌柜高兴极了,他忙拉着呼延卓挑选布料:“公子可有喜欢的?” 呼延卓正在吃惊,就被掌柜拉去选布料,不过他进入角色向来很快,他细细看了看那织锦料子,认真挑选。 就在掌柜介绍之时,公孙昭已经量完了尺寸,她也跟着凑过去跟掌柜说话:“掌柜,看你店铺这料子如此上乘,不知可做批量族服的订单?我扶风山倒是想定掌柜家做得族服。” 掌柜极快地接道:“当然做。” “那掌柜想必也是负责沙山田氏的族服定制了。” “嗯。”掌柜一边给呼延卓量尺寸,一边道,“沙山店铺不多,也只有我们这衣铺店做得起这生意,毕竟这质量,没谁能把握得住!” 公孙昭假装为难道:“只是不知这外头地界的族服,也能做?” 掌柜放下木尺,说:“能做的,好多外头地界的家主都定我们做的衣服。能做得,田家主也是应允的,毕竟赚钱的事,又不涉及什么大机密,做得、做得。这沙山的贸易也是靠我们撑着,不然那些沙山子弟都得喝西北风去!” “这样的话,那这单生意我就放心交给掌柜了。”公孙昭说,“其实当初就是看到有沙山弟子穿着湘色襴衫,那料子,一看就不一般,我便找寻这做衣服的地方,不过那弟子脾气怪吝啬的,还不肯告诉我,后来缠了他许久,又许了他好多事情,才知晓,这是沙山的画染坊,因而寻来,没想到果真来对了地方。” 掌柜听得认真,笑了笑。 公孙昭又抱怨道:“那弟子颇为气人!他吹嘘自己去过景致绝伦之处,当时我就说,那扶风山,关外,哪个不是景致绝美,但他说这景色是玄界都见不到的,比中陆的街铺热闹多了,被看添香之处,市林街坊之所,街边茶馆还有说书的,好多东西都应有尽有,掌柜你说,玄界哪有这样的地方!” 掌柜的脸色突变,不过就一瞬,他便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表情变化的时间快到让人觉得刚才是否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公孙昭很肯定,她牢牢捕捉到他的脸色变化。 那掌柜虚虚一笑:“想必田氏弟子甚爱四处游历,当真碰到了如此地方也不足为奇。” 公孙昭轻叹一声,道:“也许,不过我真想去看看,可惜他太小气,不肯带我去。只告诉我来着能看见此景,可我把沙山逛了一大圈,也没见着,想来他是骗我的,亏我还把灵兽的消息告诉了他,没想到他如此不守信用!” 掌柜眼神变得有些不安,他问道:“小姐跟此人关系很好?” 公孙昭摆摆手:“也不怎么样,不过是遇到了,互相帮助罢了。”她站起身,道,“既然掌柜也不晓得有如此地方,那我便告辞了” 公孙昭对在一边看伙计裁衣的呼延卓道:“我们走。”她又对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掌柜说道,“掌柜不用着急,衣服我们月底来取。” 掌柜木木地点了点头。 两人直奔客栈。 路上,呼延卓问道:“你是怀疑掌柜知情?” 公孙昭道:“看他的样子,我几乎已经确定。本来只是试探,可我发现他店里有机关,那一匹匹布料就是为了掩盖机关所在。沙山贸易一直以来不行,更别说对外贸易了,我来之前便调查过,沙山土壤贫瘠,所以会经常从各个地界进来货物,比如咱们去的酒馆,那些特色菜,原材料便是外地进来的。可是,沙山无力将货物贸易到别处,其一源于各地自给自足,自家都有街市店铺,其二,还有中陆地界这个大贸易坊,一般都会从中陆的店铺购置货物,所以沙山对外的生意并无出众之处,你发现没有,晌午吃饭的人并不多,而这么大的酒馆,食物却准备充足,应有尽有,衣铺也是。沙山人口不多,且需求不大,每天供应繁多的新鲜货物,他们卖给谁?” 呼延卓思索道:“也许是因为田氏的支持,我听刚才画染坊掌柜说,田家庄对这些商铺管制颇为自由。” 公孙昭说:“这也是问题所在,刚才掌柜说好多地界家主都定制他们的衣服,可,比如那个山的家主定了什么,可是他没有说,只是粗略带过。他未举例。” 呼延卓思量道:“这个,有些主观臆断了,也许人家是为了保密也不尽然。” 公孙昭微微摇头:“或许,可我总觉得怪怪的,若是我没买,他理应保密,可我花了大价钱,他还如此严谨,抛去臆断不说,之前扶风山可从未听过有这个生意,门中弟子也未曾从沙山购置衣物,你们呢?” 呼延卓道:“那便更没有了,我们都是自家女眷做衣,没有那个条件设置布坊。” 公孙昭细细数了数:“蜀中唐门也未有,那掌柜说的是谁?” 呼延卓笑道:“好说,一查便知。”他又问,“你刚才说画染坊中有机关?” 公孙昭道:“对,所以我才怀疑,也许这画染坊可能藏着个世外桃源,而那些货物其实都是给那世外桃源的人供应的,所以我后提到那个沙山弟子,掌柜果然知情,那幅图是为了找灵兽,那么,图上的地方和人想必都跟灵兽这个事有所关联,我用灵兽消息钓了钓他,如果他有需要,想必到时候去取衣服时,他就会有所动作。” 呼延卓皱眉,此事越来越复杂了。 他迟疑道:“田家主是否知情?” 公孙昭摇头:“田央那老狐狸太过警觉,从他身上看不出来什么,等查一查,如果咱们猜对了,才好下一步。” 呼延卓点头。 客栈之中,阿鸡阿鸭迷迷糊糊地醒来,精神尚在懵懂之中,他们揉了揉眼,看清了所在之处,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阿鸭手撑着床起身,他往侧边一看,心中一惊,呼延卓正歪趴在床榻之处,阿鸭连忙摇醒阿鸡,示意阿鸡看往床榻处,阿鸡瞪大了眼,他面色有点着急。 阿鸭轻嘘了一声。 阿鸡:? 阿鸭小声道:“你傻啊,这可是贵客,咱俩在床上,贵客却睡在地上,还是……还是如此狼狈的样子,别说家主到时候罚我们,就冲着呼延公子对咱们得一番心意,他们对得起他么!” 阿鸡道:“事已至此,你说咋办?” 阿鸭想了想,才道:“不如咱们把公子悄悄移到床上,神不知鬼不觉,等公子醒了,估计早断片了,就算记得,咱俩到时候统一口径就说他做梦,这样,谁也不得罪。” 阿鸡思忖一番,觉得此计十分可行,但又转念,他道:“万一,咱抬他的时候,他醒了,那岂不完蛋?” 阿鸭觉得也是,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妙计”,他道:“不如你去把他打晕,然后抬上床。” 阿鸡的脸皱成一团:“你咋不去?他是武将,万一没打晕,中途醒了,认为咱们行凶,或者手劲儿没把握住,把他敲死了,那咋办?” 阿鸭犯了难,两人正在迅速使用自己感觉快生锈的大脑,一边争执不下,阿鸭觉得,拿个夜壶打下去便完事,阿鸡觉得如此冒险的事情不能他自己干。 一旁装睡的呼延卓觉得自己的安危箭在弦上,万一这两个蠢货没想明白,遭殃的不还是他自己,于是他暗暗挪动,生怕自己一个大动作吓到两人,毕竟那夜壶现在就在他两人脚底下,倘若真是狗急跳墙,那不知干净不干净的夜壶敲到他后脑勺也是可能的。 他一边轻轻挪动,一边嘴里发出些哼哼地细小声音。 阿鸡阿鸭如同两个受惊的小鹌鹑,阿鸭下意识就要拿起脚边里边还有半拉不知名液体晃动的夜壶,阿鸡比较稳重,他看了看呼延卓,见他还未醒,只是微动着身躯,嘴边说着梦话,手摩挲着床边,眼睛却还闭着。 “那夜壶果然不干净!”呼延卓一边想,一边更加谨慎的演着一个懵懂醉汉的模样 阿鸡扶住阿鸭的手,两人小心翼翼的往旁边蹭,眼看呼延卓就要成功爬上床,阿鸡突然对阿鸭说:“你说公子这酒咋还没清醒呢?” 呼延卓想:“真是该聪明时不聪明,不该聪明时脑瓜子灵光了。” 阿鸭猜测道:“可能……可能,公子身子虚?” 阿鸡小声反驳:“公子可是武将!” 阿鸭不以为然道:“出名的是他哥,听闻他没打过仗。” 阿鸡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呼延卓蜷了蜷手,他最烦的就是,别人说他不如呼延端! 但他并未有出格动作,依旧装着醉酒的样子扭上了床,他又呓语了几句,阿鸡阿鸭没听清。 阿鸡拽了拽阿鸭:“咱走,他自己上去了。” 阿鸭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往门边走,后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这才离去。 过了许久,呼延卓才睁开眼,他盯着顶格,眼中深邃。 第18章 蜂蛛丝 告辞了田央,公孙昭和呼延卓回了扶风山。 田央心里很想让他们离开,但面子上还是要假装挽留一番的。他十分诚恳地道:“何不在多住些时日?说来惭愧,这些日子,竟未能抓住那狡猾贼子,真是……” 公孙昭善解人意道:“田伯伯,事在人为,但成事在天,抓不住也是情有可原,你我都已尽力,也许这贼子早就离开沙山了。” 田央微微点头:“是啊,此次回去替我问候公孙家主,今后昭侄女还是要多来,免得生分。” 公孙昭道:“嗯,回去定向家父转达田家主好意,多谢家主款待,此次麻烦家主了。” 田央又对呼延卓道:“卓侄儿也替我问候呼延家主,有时间也多来作客啊,听阿鸡阿鸭说卓贤侄行事风度潇洒,待人真诚,你父亲教养的好啊!”呼延氏居然还能有这样品行的子弟?啧,还真是难得。 田央笑得慈祥。 公孙昭笑得乖巧。 呼延卓笑得甜美。 踏上扶风山地界,公孙昭嗅了嗅空气,果然,还是自家更为舒服。 她对沙山画染坊掌柜说半个月后来,一则是想给掌柜时间考虑一番,二来是她接到母亲传信,展姐姐有孕了,近期会回来,三则是她二姐也有了喜事。 说来还是段好姻缘,能让公孙焦这样心气儿极高的人看上并且心甘情愿安定下来的还真不多,平常男子公孙焦可是都不多看一眼的,任你长得貌若潘安,像呼延端和呼延卓这两个适龄男子还是相貌堂堂的适龄男子,在公孙焦的眼中,还不如今日吃的早饭能吸引她的眼球。 于是,公孙昭很是兴奋,她非常好奇到底什么人获得了自小眼光放在脑袋顶的公孙焦青睐。 结果人是见到了,不过她略微有些吃惊,这男子也算是熟人,毕竟他们不久前还刚见过面。这人还在公孙昭他们临行前送了送呢。不过吃个午饭的功夫又在自家见到了,这感觉当真奇妙。 “润州大哥。”公孙昭叫他。 田润州抬起头,清风入面,一袭湘色襕衫,当真温润如玉。他微微一笑:“阿昭妹妹,又见面了。” 公孙昭笑道:“原来二姐说的顶好的郎君就是大哥你啊!” 田润州低头谦虚道:“阿焦谬赞了。” 公孙昭笑嘻嘻的,她指了指前面:“那我去找二姐了。” 田润州点点头,他看着公孙昭欢快的背影,心里又想到见到公孙焦时,心中猛然的一击,他羞涩一笑,一见钟情可谓此。 房内红烛轻燃,秋光屏上映出贴花黄的倩影。 公孙昭悄悄地走近,猛地“啊”了一声。烛火闪了一下,又恢复了。 公孙焦手一抖,眉毛画歪了些。公孙焦转头,皱眉道:“怎么你又来了?!故意走路不出声!小心走夜路掉坑里!” 公孙昭歪了歪头,不满道:“人家好心来看你,你还咒我!” “该!”公孙焦丢下这个字,开始对着铜镜挽救画残的眉毛,她边小心翼翼地修补眉角,边问:“什么事?” “展姐姐呢?” 公孙焦拿起桌上放置的湿棉擦了擦手,她数落道:“每次你来找我不是因为无聊了跟我斗嘴,就是找展姐姐,你能有点别的事吗?” 公孙昭理亏地摸了摸鼻子,她道:“不然你跟我说说你跟润州大哥怎么好上的?” “滚出去!” 公孙昭叉腰道:“你这人,是你说我找你的事都跟你无关,现在跟你有关了,你又骂我!”她愤愤地说,“人真的难做,尤其跟你相处,二姐夫真是奇人!” 公孙焦站起身,怒道:“什么二姐夫,你……你也不羞!找打!” 公孙昭溜地极快,她扒在门外,还不怕死般地探头道:“要做新娘子的人是你,要羞也是你羞,我羞什么?” “你个死丫头。”公孙焦抄起桌上的东西就要扔过去,但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这个太贵,不能扔,就在她换东西的瞬间,公孙昭已经没影儿了,只留下远远地声音回荡在房间。 “二姐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公孙焦一脸疑惑,她放下手中东西,喃喃自语:“死丫头说什么呢?” 公孙焦和田润州的亲事倒是不急着办,毕竟公孙氏上下的注意力都放在公孙展腹中的孩子上。 唐门也万分重视。唯一不太在意的,就是孩子的父亲了,唐璜因公孙焦定了亲,面上始终闷闷不乐,公孙展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且不说后续,公孙昭现在正忙着往沙山去呢,这次她装了好些扶风山的特产,准备带过去给田央他老人家,毕竟两家结了亲,她和呼延卓又在沙山白吃白喝了那么长时间,这次再去沙山,一来带着礼物聊表心意,二来,去画染坊办要紧之事。此乃上天助她,公孙焦和田润州意外成了鸳鸯,凭借着和田氏的这层关系,这次前去行事就方便太多了。想必田央的戒心也会少上一些,毕竟公孙昭也没有要害田氏的心,她不过是紫罗仙尊指定的局中人调查事情罢了,若是能将近些年来肆意玄界的刺生祟气破解,哪怕成不了仙尊,终究事件利国利民的善事。 公孙昭一直清楚,成为仙尊不是自己的最终目的,她现在所做的更多的是跟随心走,她知道,呼延端对她其实是有所误解的,不过她也明白,呼延端所经受的事情不是她能理解并且感受到的,未经他人事,不敢轻易言,这个道理,她懂,就像所有人都道她专坑二姐,都称她是个不懂事的坏姑娘,可没人知道,公孙焦小时候仗着父亲喜爱,没少欺辱她和母亲,只不过人长大后,目标多少会变,而公孙焦的注意力不再在于她身上了,而且她修炼有术,公孙焦也不能再欺负她,轮到她调侃公孙焦了,也算是个小小的报复,但终归是小打小闹,没有什么真正的仇恨,不过总归她的心是不能跟公孙焦一起了。 所以,公孙昭理解呼延端,之前呼延端那番话,她似懂非懂,不过她并不喜欢呼延端那个类型的男子,他对于公孙昭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真的太沉闷了,只不过公孙昭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他就像道谜题,吸引她去解罢了。 如今,那个谜题不愿意让她解,那么,她退后就好,毕竟生活很美好,老天很眷顾她,刚放弃了这个,那个就赶上来了。公孙昭看着呼延卓的笑脸,心满意足地接过他手中的冰果。 公孙昭咬了一口冰果,那味道冰冰凉凉又甜滋滋的,这是她用留传术炼制的新品种,口感像桃子,味道像草莓,吃了还能增长修为,如果不是量大,那么公孙输就要对外宣称这是上古神话瑶池里的蟠桃了。 呼延卓讨好地问道:“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沙山?” 公孙昭嚼果子的速度慢下来,她道:“你还要去?” 呼延卓瞪眼道:“自然要去,我得看到结局啊!” 公孙昭咽下果子,她道:“这好说,我倒时候给你个信儿,放心,定在你未过生辰之前,只要你不出意外,应该能睁着眼儿看到。” 呼延卓不甘道:“距离我生辰还有大半年,这期间有可能我死不瞑目。” 公孙昭想了想,觉得这人跟自己一样,都是个好热闹的,当人与人感同身受以后,难免会有可怜自己的心态可怜别人,于是她拍板决定,带上他!这个结果引来呼延卓一阵欢呼。 和呼延卓再次来到沙山,公孙昭竟有了几分熟悉之感,她轻车熟路地拜访了家主田央,并表达了身为亲家人的友好之意,果然,礼物在前,田央笑得更慈祥了,看她跟看自己亲闺女似的,相反而言,那呼延卓就是来蹭吃蹭喝的,所以,田央并未多给他几个眼神,只不过看在他爹的面子上,还是要假装亲切地照顾他的好侄儿。 但田润州不一样,他一视同仁,好吃好喝的招待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让呼延卓十分感动,不过田润州也并不是烂好人,现在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田润州已经敲定了人生大事,他的思想不免八卦,公孙昭和呼延卓年纪相仿,万一以后……谁让他现在看什么都觉得能成双成对,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打量的暧昧,弄不好呼延卓以后还是自己人呢,于是他的笑容咧地更大了。 呼延卓是知情识趣的。第二天他就派人秘密的送了几大箱灵丹珠宝之类的给田央。只不过这件事只有田央和他二人知道。 田润州听闻公孙昭在画染坊定了衣物,于是大方地将他的笔给了公孙昭,这只笔可不一般。每个世家大族的子弟或者有身份的人都会有样信物证明自己身份,而与信物伴生的便是一道令牌作用的物件,地界的人看到代表身份与命令的物件,便会多行方便,因这物件每个标准,一般都是在自己喜爱过常物件上刻有族徽族纹,一出示此物,别人就明白了。 公孙昭细细地看了看那只湘元笔,笔身由湘杏竹制成,笔毫由沙山特色湘羊毛制成,因而笔尖如杏花洁白娇柔,锋颖柔长。上刻杏花族徽,木笔图腾。 “到时向田掌柜出示此物,他便不会收你钱了。” 公孙昭不好意思道:“这怎么行,姐夫你太客气了!” 一旁的呼延卓暗想,“啧,姐夫都叫上了,田润州还有什么不行的,不行也得行了……” 果不其然,田润州更加积极,恨不得将此物直接塞进公孙昭所系的丝绦之中,姐夫,哈哈哈,他又不敢笑得太过放恣,只能含着笑劝道:“你我自是一家人,这是应当的,你若不收,那就是把我当外人,何况几件衣服,记在我账上,不算什么,若是定金已给,田掌柜看到这个,自会归还。正好我不懂这女儿家之物,你也帮着我挑上几件给你二姐,帮姐……咳,帮大哥个忙,这点钱,就算我的心意。” 公孙昭眼中透出深深地崇拜:“姐夫,我才发现二姐眼光如此锐利!你果然是顶好的!” 田润州羞涩地笑了笑:“能有你二姐也是我的福气。” 呼延卓眼睛望天,他在这矗了半天,没人注意到他吗?就不关心一下他的衣服够不够穿?天哪,他不禁深深怜惜那几箱送给田老头的珍贵物品。真是肥水流了外人田! 好在田润州没忘了他,他对公孙昭嘱咐道:“也给卓贤弟挑选几件,不要在意价钱的事。” 呼延卓心里平衡了。 画染坊还跟之前一样,店中虽然没什么人,但一个掌柜几个伙计依旧忙碌。 看到他们来了,田掌柜一脸歉意地迎上他们道:“姑娘啊,真是不巧,这单族服生意,老朽恐怕接不成了。” 公孙昭心下了然,她表面装作不解:“哦?掌柜难道是嫌钱少?” 田掌柜擦了擦冷汗,急忙道:“不,当然不是。”他似乎怀着万分歉意,“咱们店的原材料都是玄界各地进来的,这族服制作颇为讲究,首先族服的韧性就比一般衣物要结实许多,行话‘三刀割不断’就是标准族服,而我们店里的标准更为严苛,是为‘三刀割不断,一箭过不入’……” 呼延卓好奇地接道:“就是说在衣服上砍三刀而衣服不破,一箭穿过去而衣服不透?”他半信半疑地调侃,“那岂不是上战场作战都不用穿盔甲了,修仙还修个鸟啊。” 田掌柜陪笑道:“公子理解地没错,只不过这布料无非是那些蚕丝绫棉,就算麻制,也挡不住刀枪的锋利,这都是形容罢了,拿刀子轻轻划三下,不破,利箭掌握分寸轻刺,不破,就算是极结实的衣料了。普通的衣料别说刀子划了,就是那荆棘剐蹭一下,都会破个口子拉出布丝来。” 呼延卓笑着道:“这样啊……” 田掌柜点头,他又道:“制作这种料子,必须添加莫离那里出产的蜂丝,这蜂丝是莫离矿中一种天然金属丝,是蜂蛛群长期在矿洞之中,所吐之丝,因蜂蛛受金属气息沾染,所产的丝柔软而坚韧,若是普通蛛丝,黏软不成形,无法使用,而金属做成的丝线又会硬上许多,如金丝,虽柔软,但会增加衣物重量,且成本过高,无法制作族服。但如今莫离不知出了什么事,这蛛丝运不过来,这族服,自然也就做不成了。” 公孙昭道:“莫离城出事了?” 呼延卓微微皱眉,这莫离城地属关外,原位于华陵山旁,莫离城原属华陵山村落,原为莫离村,因华陵山没有所任家主,因此莫离城的家主就默认携管华陵山地界,如今莫离城出了事,那么就意味着华陵山地界不安宁,而华陵山后便是苍茫雪山。 掌柜摇摇头,他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音:“这莫离城家主万颉是个护短的,平时最好面子,莫离城不管出了何事,他都偷偷压着,生怕别人说他不是!好不容易才将秦氏赶走,自己做了家主,怎么敢让人抓把柄?!不过我猜,莫离城这回应当是出了事,而且,这事儿还不小!” 公孙昭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掌柜一脸谨慎道:“平日不管啥事,蛛丝都照常进来,可这回,居然断了货,这唐门蜀中的布料也是进莫离城的蛛丝,这么大买卖,万颉都不做了?他可指着这养活他不争气的儿子呐!” 公孙昭满脸不解:“怎么他儿子又出来了?” 田掌柜来了兴致:“那万颉儿子可是不如他爹,平日里不学好,跟着一帮纨绔子弟,招鸡斗狗儿的,而且喜好女色,抢人家关外女子,还强奸那些良家女,啧,勾结一帮山匪,将女子奸杀,偏偏旁人又奈何他不得!” 公孙昭道:“难道这事就没人管管?” 田掌柜叹道:“怎么管啊,他爹就是地界家主,王法就是他爹,找了也没用,之前被万良糟蹋的姑娘,姑娘她爹也是找上了门,结果,万颉假惺惺地安慰一番,是夜,那姑娘他爹就瘫痪在床,成了残废,大家心里心知肚明,可敢怒不敢言,谁敢说,说出来没啥用不说,自己还容易粘上祸事,结果那子不知收敛,又去玩弄那姑娘,那姑娘也是逼急了,拿着菜刀就往万良身上砍,那万良也算是个修仙之人,自然伤不到他分毫!结果万良就以她袭击莫离山万氏公子的罪名,杀了她。” 公孙昭愤愤道:“人渣!” 田掌柜认同地道:“可不嘛!” 呼延卓插嘴问:“那紫罗仙尊就不管管?” 田掌柜冷哼一声:“紫罗仙尊忙着谈情说爱,哪管这些?”他顿了顿,又看了眼呼延卓,这才将公孙昭拉到一旁,又正色道:“那莫离城就在关内外的关口处,漠族地界资源匮乏,使得漠族人这些年来对关内地界虎视眈眈,莫离城守着重要位置,家主又是掌管关内外界门的人,紫罗仙尊为了关内外关系平衡,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惹怒了他,他跟关外漠族联合起来,必将会乱。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个警告,那万良稍稍收敛一些,等仙尊走了,万良就又嚣张起来。” 他叹息:“说白了,还是咱们的紫罗仙尊性子软了些。” 公孙昭点点头。 呼延卓睥睨掌柜,他就知道,掌柜又开始说他们漠族如何如何了,不过,倒也没说错,只不过他看掌柜的眼神有些阴冷幽怨。 田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呼延卓,毕竟刚说人家坏话来着,但既然呼延氏与扶风山交好,那么他说的也就是其他漠族部落,想到着,他心里有得稍许安慰。 田掌柜道:“所以,这单生意恐怕做不成了。” 公孙昭不死心地道:“库中就未有存货?” 田掌柜摇了摇头。 “那,就没有其他地方能提供蜂蛛丝了?”呼延卓双手环胸。 田掌柜一脸为难道:“要说这玄界,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别磨磨唧唧的。”呼延卓现在看他格外不顺眼。 田掌柜惶恐道:“秦氏,秦氏有。”秦氏,前莫离山家主。 呼延卓道:“那找他们定不就行了,有生意你不做?还是他不做?” 田掌柜道:“他们还真不做,秦氏性烈,恩仇分明,当时万氏争夺秦氏地盘的时候,玄界世家不想掺和这麻烦事,觉得对自己也无利,就没伸出援手,后万氏毒辣,几乎将秦氏灭了族,也亏得秦氏子嗣多。后秦氏仓皇逃到地城界,在那活了下来,这蜂蛛本就是秦氏的玩意儿,所以,现在他们那有,只不过当时咱们没把帮人家,现在人家不肯与玄界大族来往,更别说蛛丝了,现在很多布行都求着他们,但秦氏放话,他们就是毁了也不会给我们。所以,不可能的。” 呼延卓冷嗤一声:“给生意都不做,真是白痴,有了钱才好壮大发展,做生意才能联合,到时候夺回莫离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时候讲什么恩怨,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现在是人求着他们,白白的机遇浪费了,怪不得让万氏那种鼻涕夺了家业,蠢货。” 听了呼延卓这番话,田掌柜心里很是吃惊,他没想到这么个少年却有如此心性和考量,以后说不定能成大事。 公孙昭没有以田掌柜看人评价的角度想,她只觉得,呼延卓这话说到她心坎里了,她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她又能理解秦氏,面对曾经一群见死不救、冷漠到底的人,又怎么能轻易放下芥蒂与其谈笑风生。 第19章 大道至简 这时田掌柜率先开口,他满脸笑容:“姑娘,虽说这单子不成,不过,姑娘要的衣服却是非常完美的做好了,姑娘要不要试试?”他又看向呼延卓,“公子的衣服也都做好了,公子也可试试。” 公孙昭灵动一笑:“好啊。” 呼延卓也乐道:“那便赶紧拿上来啊。” “好嘞。” 不一会,两个小伙计就将衣服拿了出来,那衣料呈在檀木盘子,两伙计十分虔诚地双手端盘。 果然,两件衣服华美而婉约。 呼延卓先试了试,果真合身又舒适,衣面带着淡淡的光晕,显得他面庞更加明亮。呼延卓望向公孙昭,公孙昭冲他眨了眨眼,眼中分明透着赞赏。呼延卓对田掌柜表示,他很满意,这老掌柜总算有些眼光。 而公孙昭一穿上这衣服,便惊到了众人,小伙计眼都直了,他知道美如画是什么样子了。 公孙昭穿上这青白的衣衫竟如同春日夜晚的月光,婉婉绰绰,美得透彻而清婉,漂亮地让人想入非非。 田掌柜夸道:“果然是为姑娘量身定做的料子!” 呼延卓喃喃道:“姐姐,你真美。” 公孙昭扯了扯袖口:“你怎么夸人就会这一句。” 他笑了笑:“我有好多词呢,姐姐要听么?” 公孙昭道:“还是有时间了,你慢慢说给我听。” 田掌柜顿时觉得他自己有点碍眼,他瞅了瞅平凡的小徒弟,欣慰地想,还好有他们陪我。 小伙计不明所以,只觉得田掌柜看向他的眼神分外慈祥。 公孙昭冲掌柜微微一笑,掌柜也友善地回笑,公孙昭突然露出个疑惑表情,田掌柜才反应过来,哦,该收钱了,瞧他这脑子,他不禁又看了一眼两个小徒弟,还好,他们还不如我。 小伙计莫名其妙,他好像看到掌柜子看他时脸上有一抹得意之色。 田掌柜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阵,他抬头:“一共六千两。” 公孙昭点了点头。 田掌柜内心喜悦,他就等着看白花花的银子了,当然一沓厚厚的银票也可。 不过,事与愿违,他看到的是一只成色品相不错的毛笔。还是他们公子的信物。 田掌柜的笑容垮了,合着今天是见不到银子了,甚至还要给出银子,那是上次的定金。 公孙昭笑着,她靠近掌柜。 田掌柜有点不敢正视公孙昭,毕竟他也到了天命之年,心跳的如此之快,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他觉得自己也不算是什么好色之人,至少比那万良强上个十万八千倍。 “田掌柜,如今田氏与公孙氏结亲,这两族关系自然不一般,只不过,我不能占您的便宜,您诚心待我,我也不敢骗你,这田氏公子要娶的人正是我亲二姐。这关系,自然没有外人一说的。” 田掌柜身子抖了抖,天啊,他刚才都在怎样跟这位公孙小姐八卦啊,还妄论其他地界家主,啧。 公孙昭安抚他道:“掌柜不必惊慌,我刚说了,您诚心待我,我自不会辜负这份信任,您刚才那些话,我听过就忘了,自然不会向家主或者公子提起,大家都是生意人,不容易,得着家主庇护,自然是依得家主意思行事,我不会多嘴。” 田掌柜稍稍放下了心。 不过公孙昭又笑了笑,田掌柜的心又一悬。 公孙昭道:“我这般维护掌柜,想必掌柜也不会骗我什么?” 田掌柜忙道:“自然不会。” 公孙昭道:“这店后面可是别有洞天?” 田掌柜闻言,急忙摇头。 公孙昭蹙眉:“掌柜刚刚还说不会骗我,我们公孙氏,起源,机关术,你瞒不过我的,不然我去告诉田家主,让田家主来查,不管田家主对这事情是否知情,恐怕他都要责罚于你。” 田掌柜沉默了,她说得没错,田家主知情,但也会怪他泄露天机,他这条命,恐怕不好活。 公孙昭见田掌柜有所松动,于是再接再厉道:“田掌柜莫要误会,我们也是为了找到灵兽消息才查到这里,那弟子想必是乐意我查的,不然也不会告诉我这个地方,是不是?我俩无意窥探田氏秘密,再说,我二姐就要嫁过来,我也不会这档口害田氏,只要拿到灵兽消息,我保证,什么都当不知道,现如今我已经发现机关,你进退两难,不如告诉我,这银子不但不用退,而且我还加倍。想必以田掌柜的生意状况支撑那店铺之内的人,很辛苦。” 田掌柜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默认了。 公孙昭道:“你生意不怎么样,却能开得起如此规模的店铺,我派人查过,玄界各地,基本没有人定你店铺的族服生意,沙山进货贸易居多,可你们进那么多货?用来干嘛?而且,哪里来的钱进货?你店铺如此之大,又有机关,因此,我怀疑,沙山其实有一个巨大的内部市场,并不像外面这样荒淡。” 田掌柜默不作声。 公孙昭继续说:“你对莫离城的事情如此清楚,像是亲眼所见,可据我得知,货物贸易运输一概由中陆地界负责,在中陆的田氏弟子为何会跟你描述这并不影响生意的事?你也就是年轻时去过莫离城,为何对那里这么了解?就算是负责运输的弟子话多,告诉你的,可你说,万颉好面子,又护短,旁人不敢轻言,我不信这是只负责几个月运输一回的弟子能听到如此全的消息。你在隐瞒什么,我口中的那个告诉我画染坊的弟子,你分明认得!” 田掌柜叹了口气,他定定地道:“没错,我认得,可他得了重病。” 呼延卓道:“他在哪?” 田掌柜眸光微动:“那个地方。” 呼延卓感到莫名其妙:“哪个?” 田掌柜僵硬道:“这个地方的名字就叫那个地方。” 公孙昭:“……” 呼延卓:“……”随后他干巴巴地道,“你们田氏起名字真是……大道至简,”他佩服道,“别致啊!” 第20章 檀瘟 田掌柜关上店门,又挂了“打烊”的木牌子。 关门之后,屋里就没了什么亮光,他一脸严肃,外面的光透过窗户缝挤进来一丝刚好打在掌柜脸上,使他的脸看起来格外冷。 田掌柜沉着脸指挥伙计搬开绸缎匹,一边嘱咐伙计搬的时候要小心,别弄坏了布料。 …… 话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心疼伙计、担心小伙计别伤到么,但也就因田掌柜重利,所以这番更像威逼利诱的话才能说动田掌柜,不然换个固执直肠的,恐怕公孙昭要废一番功夫了。 两个小伙计奋力将布料一匹匹地搬下来,如此几个来回,柜格已经空空如也。 田掌柜将伙计屏退后,亲自走到柜格前,他深深注目一番,回头对公孙昭和呼延卓道:“还请两位回避左右。”那开机关的法子不能让人看了去。 公孙昭点点头,只不过呼延卓有些不情不愿。 田掌柜见他们俩退到旁边的耳房,小伙计也在那里,他按下机关,耳房的门便刷地关住了。 “你们田掌柜这是干嘛?”面对如此变故,呼延卓毫不客气地揪住其中一个小伙计的衣领。呼延卓虽还是少年身量,但毕竟在漠北长大,身为武将世家,从小又骑射武艺这般训练,力气自然大于其他同龄的少年人。 小伙计毫无防备地如同小鸡仔般被拎住,他面庞颤抖,慌张道:“掌柜子平日也是这样,怕我们偷看。” 小伙计乙小鸡啄米般点头。 呼延卓半信半疑地松开了他,那小伙计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到墙边,生怕自己再次受到伤害,小伙计乙也跟着缩到墙角。 公孙昭道:“你何苦吓他们?” 呼延卓轻蔑地瞥了一眼畏缩在墙角的两人,道:“俗话说无奸不商,那老头答应得倒是利索,谁知道话里有没有水分,我可不敢信他。” “也罢。”公孙昭淡淡道。 田掌柜动作很快,公孙昭话音刚落,耳房眼前那扇门就缓缓打开。田掌柜走进来冲着二人略微颔首,他恭恭敬敬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孙昭和呼延卓跟着他出了耳房,没想到出了耳房之后所看到的竟是另一番新天地,店铺里那些柜格已经推嵌在墙上,原先柜格所在的位置四方大开,透出熹光,几许目光穿过直达那热闹街市。这是一番从未见过的景象,玄界各地的街市于此想必不过是九牛一毛。 黛瓦木阁,鳞次栉比,人们兴高采烈,悠然闲逛,小商贩们利索地推着小车奔走于各个市坊,所卖之物应有尽有,正对着他们的是一所布坊,不同于常规店铺摆设,他们的布料随意的悬挂在外,竟是用彩纱堆成了一座宝阁,香染绮罗,轻纱婆娑,一匹匹从未见过的琅华料子就这么摊摆在外,如果说画染坊的货物齐全精美,那么此地的布坊货物便更加难得,数量也庞大到几乎能覆盖整个玄界的需求量,且是至少五十年的储备量。 呼延卓觉得他快被这些摆在外头的华美布料看花了眼,他从未见过色彩如此繁多的布料,有些旖旎色调他甚至叫不出名字,原来,关内竟还有如此令人惊叹之地,这也让他更加坚定心里那个计划。 呼延卓拽了拽公孙昭:“姐姐,你看。”他示意她看向远处高阁之上的一个摆件,这是一个巨大的热风装备,木制的机身,如同凤凰站立在深阁之上,前面的出风口缓缓转动,这东西能增加这个地方的温度。 田掌柜见公孙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木鸾,便说道:“公孙小姐对这个感兴趣,”他笑了笑,“说来,这东西还是公孙氏做出来的。” 公孙昭其实有想过这东西是出自自家手笔,只不过从未听人提起过,所以甚是疑惑道:“这是公孙氏那位前辈的大作?” 田掌柜朗爽笑道:“这位公孙智者和你还颇有渊源呐!”他故意停顿一下,想让公孙昭猜猜看。 一旁的呼延卓看不下去,他现在看见这老头就莫名恼火,他道:“你能赶紧说吗?!能不能?” 田掌柜笑容微敛,他道:“正是公孙枫前辈。” 公孙昭思索片刻,点头道:“确实是老祖宗。” 呼延卓眼神一亮,他道:“我知道,这前辈在漠北生活过来着,还娶了我族女子,当真没有一点关内人的架子。” 这位公孙枫也就是之前提到的天赋异禀的第三代公孙氏传人,四处游历豪放不羁。 田掌柜继续道:“听历代长辈传下来说这位公孙枫前辈有一次来沙山游历,当时‘那个地方’还没有如今的规模,由于地处山内部,地势又低,因而空气潮湿,很多人染上了湿症,公孙枫前辈就做了木鸾,”他指了指阁楼之上的机关鸟,“就是此物,用术法,此物能将此处湿气转化成为热风,这热风转动,这地方自然干燥起来,于是很多人都搬到了这里,开始经营,田氏弟子四处出游,将各个地方的物品资源弄了个清楚,又收购了好些其他地界不知道怎么用的原材料、于是将这些百姓视为垃圾实为宝贝的原料低价购买,买回来后,不断尝试研究,最终成了玄界其他地方没有的物品,生意由此做大。” 他带着感激的情绪叹道:“这一切都多亏了公孙枫前辈!” 公孙昭道:“你们藏着掖着这个地方,不让玄界各家知道,是怕惹人觊觎带来祸端?” 田掌柜点头:“如此宝地,人们安居乐业,‘那个地方’的运作使我们自给自足,田氏一向不联盟,也没什么争夺别人地界的想法,只想着过好自己日子,这才是田氏一直得以延存的秘密。” 公孙昭道:“真是令人惊讶,沙山在玄界之中以最不起眼的存在而存在,没想内中另有乾坤。” 呼延卓插话道:“可你们家主还不是想着紫郡山那地方?” 田掌柜解释道:“总要做点表面功夫,不然守着这么大的家业又清心寡欲难免引人怀疑。” 呼延卓锵锵有力地道:“我现在就很怀疑。” 田掌柜双眼透出无辜。 呼延卓说:“谁知道田家主怎么想的,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万一人家假戏真做,是真的想要林氏的地盘,只不过碍于扶风山的阻挡,不想明刀明枪地干起来,正等时机蓄势待发呢,你又能看透?” 田掌柜义正言辞道:“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呼延卓接道:“你算哪根葱?!你说不允许就不允许了?你是田家主他爹啊?” 田掌柜气沉丹田,这小子说话怎么如此气人呢?他定了定心神道:“虽然我不是他爹,但也有说话的权利!” 呼延卓打量道:“这么说你身份不一般喽。” 田掌柜默然。 呼延卓催促道:“都这个时候了,别打哑谜了,亮身份。” 等等,这小子什么意思?田掌柜微微一怔,怎么感觉自己被套路了?这小子难道早就发现了什么? 公孙昭像是看出了田掌柜的疑惑,她道:“田掌柜掌管‘那个地方’想必身份绝不是普通商人,不然田家主怎敢放心地将此地交与你,而且田家主那样疑心重的人应该不会将沙山的命脉和秘密全让一个利字当头的商人知道,所以,你必定有不一般的身份,能让田家主信任,或者不得不信任,因而你们分工明确,他掌外,你管内。” 田掌柜笑了笑,道:“你们这么聪明,万一我把秘密都告诉你俩了,那岂不是给我沙山带来很重的威胁?” “可眼下你有更要紧的事情解决不是吗?”公孙昭反问道。 田掌柜微笑:“哦?你又知道了?” 呼延卓懒懒道:“你说万氏的那些丑事,看似是解释没有蛛丝进货的原因,但你根本不做族服买卖,所以,解释蛛丝无可厚非,但提起万良那臭虫,也是大可不必。你像没事干一样说了万氏那些八卦,无非就是让人加深万氏做事无耻龌龊的深刻印象,所以,你必定有所目的,同时也是试探我俩是不是能过你的眼,拿起这摊子事,很遗憾,我俩通过你的智力测试了。然后,姐姐那番话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应下,让我们觉得你是因为害怕家主而带我们来到这里。可你跟家主关系不一般,所以,不存在害怕的原因,呼延卓突然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至于银子诱惑,你都开这么大的铺子了,还在乎那万八千的银子?”人比人真是富得不愁,穷得急眼,呼延氏守着那贫瘠的土地,真的太久了,久到兔子都能吃下一片草原。他望着繁华的街楼市井,眼中炽热。 他继续说:“既然不愁银子,那是什么事能让你不顾风险带我们进来呢,哦,准确来说是让我进来,毕竟我们漠族在你眼里那是豺狼虎豹,不安好心。”他拖长了调子,一脸戏谑。 田掌柜抿了抿唇。 “除非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让你不顾后忧而又必须解决眼前之急,那,会是什么事呢?”呼延卓卖了个关子,他笑嘻嘻地看着田掌柜道,“是影响沙山命脉的事?” 公孙昭接道:“从我说那个田氏弟子,你的表情就不太对,这事跟他有关?” 田掌柜目光深晦,半晌,他点了下头。 公孙昭:“刺生?” 田掌柜摇了摇头,他沉声道:“是瘟疫。” 闻言,公孙昭和呼延卓的脸色都是一变,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公孙昭问:“田掌柜可知是什么疫病?” “檀瘟。” 公孙昭与呼延卓相视一眼。 古籍中有载,檀瘟,五脏内腑发冷而寒,出血热而温,体僵血空,是为冰壳,较之血瘟有过而无不及。 血瘟,得此疫病者,起初全身发热,伴随呕吐皮肤溃烂症状,后期全身内外出血,直至体内五脏破碎,化为血水,七窍流血,人也随之而亡,其间病发过程痛苦异常。而得檀疫者,初期浑身发冷,人如置冰窖中,而体内发热,身体只得承受冷热相交之苦,后期体内出血,人将血吐之,身体逐渐僵硬,但意识分明,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由于血液渐冰,吐出时便十分艰难,人未亡,其骨热,血冰其骨,痛苦难耐,直至冰血全空,人亡,皮骨寒而冷硬,血空,尸体内因寒热交替,内有胀气,所以尸体呈现出冰壳状,曾有医者剖开其尸体研究,但体内之气爆出,气体带有檀疫,因而当时大夫无一幸免,都染上了檀疫。 后有修仙者以仙力屏障护体,虽隔绝了檀瘟侵袭自身,但还是没能研制出成功的药物。 起初这血瘟是在玄地境外爆发,经过无数医者以及修仙者的努力,暂时抑制住了瘟疫蔓延,可没想到,就在三年前,也就是秦氏所在的地城界,突然有一两个秦氏子弟得了疫病,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是血瘟,可后来发现跟血瘟的症状略有出入,查了古籍才知晓,这是檀瘟,而檀瘟的出现时间要早于血瘟一千多年。 话说当时那修仙者没能配出治疗檀瘟的药物,但他将仙力渡给百姓,好在隔绝了檀瘟传播,只不过这位仙者仙力耗尽,又加之尝配药物精神思郁成疾,便仙逝了,不过后来不知为何,檀瘟就渐渐消失了,人们都道是这位仙人有灵保佑,因而,这位仙人奉为境外仙尊,而这位名为柳温扬。 后来还没过三百年,血瘟又突然爆发了,两者疫病又都伴有身体内出血直至血干症状,所以古籍记载将之伴生记录。 三年前,秦氏内突发檀瘟,秦氏家主那叫个哀戚,披头散发泪流满面仰天长啸苦苦凄诉天要亡他秦氏,也是难怪,本被万氏祸害得族人没剩几个,也经不起再霍霍,如今又突然有了这自古不得治的疫病,搁谁是也得崩溃,查也查不到源头,因为那几个弟子未出过地城界,既然没人出,那么肯定有人进,排查个半天,没有半点线索,秦家主头发都急了个半白,然而就在秦家主头发全都急白了,就差一口气就要见阎王的时候,檀瘟它自己好了,有了这次事,如今秦家主拼命修仙,拼命娶妾生子,格外惜命,用他的话说,大难不死,必要顽活。 现如今,莫离城有了檀瘟,这次的瘟病,却不是秦氏那个昙花一现的檀瘟,而是真真正正亡了几百人的檀瘟。 覆巢之下无完卵,修仙者与百姓没有太大分别,只不过修仙者体内有金丹加持,活得更长一些,会的法门也更多一些,只不过仙尊就另行别论了。面对这样厉害的瘟病,很多修仙者也是因此殒命。所以,不仅是莫离城的百姓,万氏子弟也深受荼毒。 公孙昭忽然发现,灵猫兽、檀瘟,这些事情跟她要找的灵兽现在似乎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现在她也怀疑,紫罗仙尊是不是在骗她,她一步步引自己到这些事中,只是为了帮她收拾烂摊子。公孙昭忽然想到那只在机关盒中的小灵猫兽,那小兽似乎还有点怕她,每次都仅仅依偎在生命石旁边,用湿漉漉的眼睛打量她,她笑了笑,就算麻烦,她也认了,仙尊就是要保护弱小,维护世间安稳啊,即便她不是,但公孙昭仍心甘情愿。 呼延卓抱臂睨着田掌柜,他道:“说说,什么个情况?” 田掌柜道:“此处不便说话,还是请到老夫的私宅一叙。” 第21章 田氏润岛 田掌柜带着他俩穿过街市来到一所宅子前,这宅子虽也靠近街市,但却安静许多,周围只有两三路人目不转睛而过。宅子的门漆黑,上面挂了把十分古雅的铜锁,榆树的枝桠从黛蓝的围墙里探出,宅子周围时不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田掌柜打开锁,开锁时的哗啦声惊了周围的鸟,他一把推开两扇高门,公孙昭和呼延卓本以为会看到像刚来时所看到的那番华彩景象,结果,院子之内很是朴素。 院子不小,是一所标准的宅院,进了门之后,绕过影壁便是前院,其中边廊之处种着花草,还有一个木桌,旁边围着四个木凳。从前院进了二垂门便是内院,院内有几棵看起来年岁不大的杏树,枝条上别满了扑簌纷白的杏花,落英遍地,花香扑鼻。 东西厢房的门闭着,田掌柜领着他们绕过正房进了过厅,来到后院,后院的花草更多,长势也更好,还有几株灵植,冒着亮闪闪的气息。田掌柜一言不发,他走到一旁靠着墙的几个木桶边,要了两瓢水,开始浇花。 呼延卓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说来详谈的吗?” 田掌柜道:“公子最爱惜这些花草,我得先喂饱了它们。” 公孙昭疑惑道:“公子?哪位公子?” 田掌柜一边认真给花草洒水一边道:“田家主是我弟弟,我叫田榆。” 果然,田掌柜身份不一般。 公孙昭和呼延卓他们不感意外,只是仍有困惑,呼延卓问:“既是田家主的哥哥,怎么不曾听说过你?” 田掌柜直起腰,将手中的水瓢放到一旁的石桌上,他看了看在榆树之下的灶屋,目光向上移,定格在那棵榆树之上。 春日阳光明荡,碎银般的光亮一闪一闪打在细碎的叶片上。 田掌柜缓缓开口:“我娘是厨娘,当初我父亲还未娶妻,彼时年少,情谊相通,一句心若磐石天长地久,诸般一切都可舍。可是我祖父不同意,硬将嫡母给我父亲娶了进来,成为主母。父亲不愿,也不愿辜负母亲,对嫡母爱答不理的,祖父恼怒,以家法惩处,甚至威胁父亲要剥夺他修仙资格,逐出田氏,我娘看不得父亲的前途因为她而毁,便服毒自杀了。 “父亲难过至极,可再难过,也无用,人已经没了。那时,父亲对我说,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能登上一个不再受人钳制、自己能做主的位置,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呼延卓十分认同。 田榆继续说:“毕竟我是田氏子孙,祖父虽不承认我,但也没把我怎样。后来父亲做了田氏家主,他的心完全不在修仙之上,他一直认为修仙不是振兴家族的唯一途径,所以他把心全部放在‘那个地方’,他告诉我,做人要学会内敛,学会藏拙,‘那个地方’是沙山的心,也是他的心,人人都只见沙山,而不见其心,这样很好,很安全。父亲因为母亲的死,十分内疚,因而他很怜惜我,因此,父亲仙逝之前,让弟弟掌管田氏,他是嫡母所出,因而理所应当地成为田氏家主,而父亲却将他的‘心’交给了我,嘱咐我二人分庭治理田氏,不得内讧,不得越界。 “好在嫡母心胸豁达,并未因此发难,我们兄弟也算和睦,田氏是修仙门族,所以小央专注修仙,而我负责经营。后来,一直安安稳稳至今,直到一个月前,岛儿出了事。” 公孙昭问:“就是公子?” 田榆默认。 呼延卓道:“那公子是你什么人?” 田榆看了眼正房后面的窗户,叹气道:“是我儿子。” 田氏以文墨书生出身,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田氏子弟书读得透了,自然也要去各地看看,丰富见识,不能读死书。半年前,田润岛按照田氏旧历,也到了外出游历的年纪,他自然也不例外,游历的第一站便直抵莫离城,可不知怎得,这回从莫离城回来便生了大病,如今在房中卧床不起,形容枯槁。 田榆带着他俩从后窗开了缝隙,屋中透进几缕光线,窗户不过刚透了个缝儿,弥漫在屋中的药味便争先恐后地挤出来。那二公子嘴唇发青,唇上干裂,他紧紧闭着眼,身体微微抽搐,像是做了噩梦般,额头上不断浸出丝丝冷汗。 田榆微微叹气,他小心翼翼的合上窗扇,生怕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惊醒儿子。 公孙昭轻声道:“他这症状持续多久了。” 田榆一脸丧气:“回来便是这般,算来也有一月了。” 公孙昭看了看院子,有些疑惑:“公子病成这个样子,院中不见有人侍候是何原因?”从田榆带着他们进来,她就发现连个扫地的小厮都不曾见,若是说田润州爱惜花草,他这个父亲不放心他人打理所以亲自动手也情有可原,可是刚刚她看厨下也空无一人。 田榆道:“不瞒二位,之前院子里确实有伺候的人,只不过,犬子的夫人刚刚逝世,犬子又成了这副样子,他病中时常呼唤子妇的小字,我恐他触景生情,就将为数不多的下人都遣散了,之前这里也就我们父子,但是没有什么伺候的人,那些下人都是子妇安排的。” 公孙昭点头,原是这样。 “岛儿从莫离城回来,也是因为子妇突然逝去的原因,真是……”田榆摇了摇头,他眼眶微红,恨不得当场落泪。 呼延卓嫌弃道:“那岂不是得了檀疫,你还给我们看!安的什么心!” 田榆急忙道:“不是,不是檀疫,不然我怎么能让他待在这。”他皱着眉,“虽然一开始我也这么怀疑,可后边发现他的症状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找了大夫,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后来家主亲自来看,他说应是中了邪,周身有邪气缠身才会如此,但到底也没找出个根源来。” 呼延卓露出狐疑地眼神打量田榆,他道:“你说你家子妇突然暴毙,不过……田二公子外出后就你二人在,别是你动的手脚?” 田榆震惊中有带点幽怨,他道:“怎么怀疑到我头上了?丧尽天良的事万万干不得!” 呼延卓不屑道:“一般贼子嘴上都是满口正义,可就是不干人事,专挑那畜生干的事,那叫一个起劲。” 田榆面色发青,他气道:“请你们两位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怀疑无辜之人的!” 呼延卓笑道:“田掌柜别气,我们这不是保持认真谨慎的态度来做事么,公子如今危在旦夕,自然任何线索都不能轻易放过,涉世之人每个人都有嫌疑,那坏人他又不写脸上,贵公子夫人出了事,公子忧思过度以至思郁成疾,这时候邪祟入侵,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有所关联,不问清楚,怎么解决?”他摆出架势,“我问你,邪祟如何而来?公子又是在莫离城经历了什么?你给我个解释?解释不出来是,那你还不好好配合,还想不想让你儿子痊愈了?” 田榆目瞪口呆听着他这番话,这分明是颠倒黑白,他何时说不配合了?他是气这小子公报私仇,诋毁他人品,往他身上泼脏水。 呼延卓没给田榆张口的机会,他极快地道:“把之前遣散的仆人都找回来,我们有话要问。” 田榆看向公孙昭,只见她点点头,于是田榆认命的出去找人,留他俩在这里。 呼延卓看着田榆奔向大门的身影越来越小,湘袍子在他的速度之下兜满了风,看起来有些滑稽,呼延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眼睛亮晶晶的,“他也放心把儿子丢在这。” 公孙昭拍了拍他的肩:“别笑了,咱们进去看看。”呼延卓点头。 两人来到内院,直奔正房。 呼延卓推开门扇,屋中放着一山水屏风,十分雅致,屋中一角放置香炉,一缕轻薄的烟雾袅袅而上,盘旋消散,想来是用来起养魂镇静作用的安神香。 公孙昭嗅了嗅,屋中除了草药的味道,就是安神香的味儿,她道:“这味道似有檀香。” 呼延卓因跟父亲学过制毒,并且嗅觉灵敏,在辨析气味成分这方面极有天赋,他确定:“是有。” 公孙昭道:“一般的安神香中貌似更多会放沉香。” 呼延卓点头:“是的,徽朝之际,盛行檀香木,原多用于沐浴之事,到了本朝,便多用沉香木,因此,很多安神熏香都用沉香。”他说着,话题一转,问道,“姐姐,你可知这檀疫为何如此取名,听起来倒有些美化。” 公孙昭道:“古籍上说,这檀疫开始发生在玄世境外——檀香村,那里人喜用檀木,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檀香味儿,这疫病没找到源头,就这么取名字了。” 呼延卓道:“那檀木也是倒霉,跟这么个病蹭上了。” 公孙昭笑了笑,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对呼延卓道:“你不觉得这安神香有些怪吗?” 呼延卓看了看她:“是有些怪,只不过说不上那里怪,平常的安神香无外乎琥珀、沉香、甘松等主要香料,若是想锦上添花,一般会加檀香、麝香、乳香之类,根据个人喜好也可添加和其中原料药性不为冲突的材料,如丁香、桂香类,他香炉里这个味道,确实一时间分辨不出。” 公孙昭走向那个香薰炉,她眼中银茶印记转动,她催动仙术,那香烟竟伫立在空中,久久不散,她观察一番,冲呼延卓摇摇头,表示并无问题。 她琢磨着道:“有点像依兰,”她对着呼延卓说,“依兰花的香气。” 呼延卓还未来得及回应,床上那位开始呻吟起来,他紧闭双目,口中断断续续地呢喃着。 “依……兰,依兰……依……” 呼延卓了然道:“想必这就是田掌柜口中他家少夫人的小字了,这就是了,这位半死不活的爱屋及乌,将依兰花加入香炉里了。” 公孙昭喜道:“他应该是听到刚才咱们的对话了,虽神智不清,但五感依在,这是好事。 “原来男子也不单是万良那种人。他对夫人如此深情,可惜了。” 呼延卓挑眉道:“姐姐,你现在觉得我是哪一种?” 公孙昭欣然道:“谁知道你是哪种?” 呼延卓满眼笑意:“若是都像你这般美,那估计人人都是田润岛了。” 公孙昭点了点他的鼻尖,戏谑道:“就冲你这句话,就知道你以后并非善类,定是个招惹人家小姑娘的花花公子。” 呼延卓认真道:“姐姐,我跟着你的时候,就特别开心,所以,我不会招惹别的姑娘,我只,”他眉梢眼角都染着少年气息,他嘴角绽开笑容,“招惹你。” 公孙昭心里泛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丝异样却还伴着蜜糖的甜,她望着少年自信而真诚的眼眸,她有些慌乱地道:“那就随你。只是别惹我烦。” 呼延卓笑道:“哪有,如果你烦了,就打我一顿解气,我绝不反抗,若是烦到不想见我,那我就带着美食、珍宝、修仙术籍等你,等你……见我。” 公孙昭反问道:“那我若还是不想见你呢?” 呼延卓指了指床上:“那我就跟这人一样,半死不活。” 公孙昭听这话,倒是突然想起来,他们进来是想再检查下田润州的病情,找线索来的。她赶紧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田润州,他现在已经熟睡过去,只是手脚还时不时的抽动一下,导致他在睡梦中十分不安。 公孙昭眼中茶花转动,她看见了环绕在他身上的一圈黑气,她惊喃道:“这是……刺生的气息。” 呼延卓闻言,也收起了笑意,他微微皱眉。 公孙昭道:“我现在要进去他的梦境,查看究竟,你在一旁稳住他心神。” “嗯,你小心。” 公孙昭闭眼,她指尖发出青光,她将青光轻轻点在田润州的发顶,神识相连,田润州机械般的睁开眼,他的眼中一朵银茶正缓缓转动。呼延卓见状,他运起召魂术法阵,周围以黑光护阵。 公孙昭来到的是有这一片浓浓绿意的地方,古朴而结实的村落成片连结,房屋外边的围墙上刷着一层银黑色的金属涂层,这便是盛产金属矿石的莫离城了,穿过这片犹如金属造样的村落,就到了盛产蜂蛛的矿洞,矿洞内搭建了许多木板,成了一个没有屋顶的空中阁楼。 看来,田润岛是来过矿洞的。 只是,除了这些事物,只要是活物,便是混混沌沌的样子,看不清面貌,眼睛仿佛罩上薄纱,看不真切前方的路,就在公孙昭想要挣脱掉眼睛上这层束缚,只见前方盈盈地走来一女子,那女子身着柳黄薄纱,虽看不清脸庞,但每个步子都能感受到其温婉贤淑之感,想来这就是田润州的夫人依兰了。 公孙昭本想等这女子走近看个真切,谁曾想愈发走近之时,女子突然又换了个样子,准确来说,是换了件不同颜色的衣衫,那女子穿这胭脂色的罗裙,正在一步步后退。这是怎么回事?她看不清女子样貌,因而不确定是不是换了人。 眼看那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公孙昭正准备跟上去,但迎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群人,乌央乌央地朝她过来,忽地矿洞那里传来震耳声响,声音浑厚又干哑,听得公孙昭耳朵疼,她慢慢后退,之间村落坍塌,矿洞不断传出声响,又似女子歇斯底里嚎叫,她忽然觉得头很疼,耳膜也疼,声波导致她的耳朵出现余音,虚幻的余音。 公孙昭忍受不了,她拔出剑挥了两下,剑身发出寒气,她试图用剑死冰封震隔住此声,她此时心里很乱,她知道,这,便是刺生。 第22章 问话 田润岛接触过染上刺生的人。 刺生邪祟,能乱人神智,将心底的愤怒欲望激发,只要历过八苦,留下不得救的执念,那么刺生邪祟便会在此时入侵,占据苦主思想,以荼毒他人,它会放大你所不愿面对,不想再回忆的痛苦经历,不断使人沉在八苦之中,这种看不到抓不住的邪祟,最为可怕,像是黑暗中的主宰,让人在黑夜中永远不知黑影何时会悄然覆盖。 人总免不了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邪祟刺生的出现,若是不能放下,便执念丛生,禁锢灵魂,则会看着甚至导致他人开始新一轮的苦,便是:寒苦、热苦、饥苦、渴苦、不自在苦、自逼恼苦、他逼恼苦、一类威仪多时住苦。总之,别想好过,笑容这东西不会出现在心里。 这就是刺生邪祟的可怕之处。 而现在的公孙昭,没有执念,没有不得苦,没有记恨苦,因而她听到地不过是难听的声音罢了,也因她是个乐观开朗,天不怕地不怕性子,遇到难事也不真正放在心上,为人又机敏,才没被落入其中,成为刺生的傀儡。 公孙昭一直认为刺生邪祟传女不传男属于谬论,她也一直想要解开这个谜题。 呼延卓一边开着保护阵,一边观察田润岛,忽地,田润岛闭上了眼,他便知道,公孙昭应该是从他梦境之中出来了。 公孙昭缓缓睁眼。 呼延卓收起阵法,见她额上染了薄薄一层汗,他拿出手帕,轻轻给她擦了擦。 “怎么样?”他关切地问道。 公孙昭道:“可以确定他接触过刺生,那么田家主所说的邪祟也正是所沾染的刺生气息,他的梦境里是莫离城,说明刺生在那里出现过,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是他夫人,另一个不知,因都看不清面颊,所以并不确定这两个是否为同一人。” 呼延卓琢磨道:“听闻刺生邪祟缠身,那他不想再见或者害他之人就会缠着他的意识。难道这人是他夫人?亦或者是神秘女子?” 公孙昭道:“这些都得慢慢调查才能得知,只不过莫离城现在既有檀疫,又有刺生,这万家主可真是沉得住气。”她闷哼一声。 呼延卓则笑道:“这万老贼此时说不定已经性命危矣,哪还顾得了别人,依田家主所说,那万颉定是不愿让其他家族掺和进来的。平日无事时都不把百姓放在心上,更别提这会儿了。看来,你找那个田家弟子,应该就是田润岛,也只得就醒他,才能知道灵兽的下落,说来说去,我们有必要去莫离城走上一遭了。” 公孙昭打趣道:“不怕丢了性命?” 呼延卓说:“有你在,刀山火海我都不怕。” 公孙昭眯了眯眼:“你还未到弱冠之年,便如此油嘴滑舌,长大了还得了?” 呼延卓将田润岛床上的幔帐拉住,他慢条斯理道:“感情这事,跟年龄大小没有太多关系,我认为,任何时候,都算是最好的情感,年龄只不过是一种表达方式罢了。我若是过了而立之年,再以这样的方式跟你说话,保准你得吐出来,但我这样的年龄,说这种话,信服度虽不高,但效果可是绝对值得纪念的。 “你懂得,真心不是用话来衡量的,但有时候漂亮话确实管用。” 公孙昭总结道:“你倒是看得透彻。” “一般一般,玄界魁首罢了。” 正说着话,田榆已经将人带来了。人倒也不多,总共五六个人。 公孙昭和呼延卓走出去,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地站成一排,等候发落的模样。 公孙昭问田榆:“少夫人是为何去世的?” 田榆有些尴尬道:“子妇当时有孕三月有余,结果不小心,孩子没了,子妇伤心过度,身体没养好,其间又逢生病,最终没挺过来。” 公孙昭:“那这时候公子没在少夫人身边吗?” 田榆摇摇头:“这里经营免不了要出去跑,看货什么的,那热风机关需要仙力催动,因而都是岛儿外出处理那些商贸事情,我就留在这里把控机关,岛儿大部分时间不在家,我也经常在店中打理这里的各项事宜,所以,府中的事务就都交给子妇,也是因此,子妇操劳过度,才不小心失了孩儿。” 田家父子为避人耳目,表面是打着田氏子弟游历的旗号到处跑,实则是与玄界各地商人进行贸易。 公孙昭又问道:“田公子是经常去莫离城地界吗?” 田榆想了想,才道:“应该是的,布行免不了要去莫离城,至于多长时间去一次,去时又待多久,我倒不是很清楚。” 呼延卓道:“你自己儿子,你倒这般不关心。” 田榆为难道:“卓公子哪里的话,哪有父亲不关心自己儿子的,一来,岛儿经常外出,也未曾出过什么事情,时间长了,我也自然放心;且岛儿也不小了,又是结了丹,有了仙力,平日也有护卫跟着,好几个地方来回跑,我便不问那么多了,何况岛儿也娶了妻,我想着子妇自然免不了少问,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就不再烦他了;再说了平日里我事情也多,两人交流自然少了,那莫离城家主之子的事还是之前岛儿回来时跟我闲聊到的。” 公孙昭点头,她看向那排低眉顺眼的小厮,先找了排头的小厮问道:“你是何时来的,怎么被招进来的?在府中都任什么职务?” 那小厮低着脑袋恭敬地道:“小的是半年前被招进来的,是少夫人亲自去招工市坊将我带回,平日负责后院的打扫和给花草浇水。” 公孙昭嗯了一声,她又问向第二个小厮:“你也说说。” 那小厮跟第一个人体量身材差不多,只不过脸上显得有些面黄肌瘦,他道:“小子比阿鹅早来三个月,是少夫人从路上带回来的,小子家里穷,少夫人可怜小的,就带回来专做厨下烧火的。”阿鹅就是第一个小厮。 “嗯。” 一个个问下去,都跟前两个小厮情况差不多,不是少夫人亲自选回来的,就是路上捡回来的,做一些院子里打扫,厨房干杂活的,唯一两个女眷,也都是容貌丑陋,年纪偏大,在厨房负责烧饭烧水端茶送水的工作。 公孙昭道:“你们之中可有结了丹的?” 几个人连连摇头,第一个小厮解释说:“我们本就是将死之人,哪里来得这般福气,若不是少奶奶可怜咱们,这会儿小的的坟头草都不知春去秋来好几回了。” 公孙昭又问:“你们这几人就没有一个近身伺候少夫人的?比如跟在少夫人身边伺候更衣洗漱之类的?” 其中一个女眷摇头道:“少夫人不喜这般,觉得大家都是人,不能使唤什么的,这些事少夫人平时都是亲力亲为的。” 第三个小厮突然激动道:“少夫人是难得的好人!平日里温柔贤淑,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尽包容,从不会打骂我们,而且,很多事情少夫人都帮着我们干,”他激动地眼眶湿润,“可惜天妒红颜,好人活不长,啊!少夫人……”他抽泣起来,“少夫人……啊……” 他这么一哭,引得旁人也落起泪来,此刻院里一片小厮女眷们的哭嚎声。 “少夫人啊……” 田榆此时脸色也十分哀戚。 若真如下人所说,那这位少夫人确实是难得的善人。公孙昭思忖这几个人说谎的可能,觉得说谎的可能性也的确存在,毕竟能让这么多人一致如此感情充沛的好评,很是难得。可换个思路来想,能让这几个人统一口径,并且如此自然的表演,那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不算小,她看向田榆,如果是有人指使,那么这个人多半是田榆,但他没理由害自己儿子。 但如果,这少夫人真是这样的好人,如今去了,确实令人惋惜。公孙昭突然很好奇,这位少夫人是怎样的存在,为人处事让人挑不出毛病,心思单纯善良,持家有方,甘于寂寞,与丈夫相敬如宾,能让丈夫在病中念念不忘,这位少夫人仿佛集中了一个作为人妇的所有优点。 公孙昭又问:“那少夫人去世那日,院中或者屋中可有什么异常?” 第二个女眷是个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身材微胖,脸上还有几道疤痕,她闻言瞪大了眼睛,显得面目有些狰狞,她问道:“小姐为何如此问,难道少夫人的死有蹊跷?” 公孙昭疑惑道:“我只是例行问话,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妇人脸上有些失望,她道:“若是少夫人为人所害,那倒还有个诛杀仇人的盼头,若是没有……”她抽泣道,“那竟是老天不容少夫人……如是这般,老妇都不知该何去何从,如此好人都不留于世,老妇还是干脆跟随少夫人去了!” 一旁的呼延卓没有丝毫的触动,他甚至觉得可笑,只不过大家都丧着脸,他也不好表现在面上。 公孙昭不知该如何评价她的脑回路。她道:“你就说有没有?” 几个小厮在苦思冥想之后,一脸便秘的样子满了摇头。其中另一个女眷,比刚才那妇人干瘦了些,年纪倒是差不太大,她想了想,又碰了下那妇人的胳膊。 那妇人正咧着嘴哭,感受到那瘦妇人的动作,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一脸怔忪。 瘦妇人道:“你记得那天少夫人让咱们点香的事吗?” 胖妇人闻言想了想,点头道:“是有这回事,不过怎么了?少夫人经常点香的啊?” 公孙昭向那瘦妇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瘦妇人微微蹙着眉,她思索着道:“少夫人刚失了孩子,又正巧这时得了病,一直病了一月有余,那天精神也不太好,只是吩咐我们把安神香点上,平日里少夫人也会点这香,只不过,那天我觉得这香比往常浓了些,因为点的量是固定的,平常也只点那么些。不过,我也记不清了,我不知道……”她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也不太确定,你问我,我就……” 公孙昭安慰道:“没关系,你别紧张,你回答的很好,我们现在就是问一问,你说的这个,就算是说错了,也没关系,你做得很好。” 那瘦妇人脸上的慌张感渐弱,她微微扯了下嘴角。 一旁的胖妇人不乐意了,她不满道:“你到底记没记错呀,万一那就是正常状况,也许是窗户少开了两个导致的。” 那瘦妇人低着眼,微微回避着,她小声道:“就是当时有个这个印象。” 不等那胖妇人接话,呼延卓便阴森森地对她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什么线索都提供不出来,话还挺多,那我问你,平日开窗关窗这事有人负责吗?” 那妇人缩了缩脖子,偃旗息鼓地摇了摇头。 呼延卓施施然道:“对啊,你也不知道,凭什么说别人,你口口声声说得多么在乎你家夫人,巴不得捏出个凶手出来任你撒气,结果,就这?” 那胖妇人不做声了。 公孙昭于是又问那瘦妇人:“当时那香,是在哪买的?平日里都是你来换香?” 瘦妇人答道:“是公子带回来的。两人一直用着,没换过。少夫人身体好的时候,都是自己弄,有时候下人也会弄。” 呼延卓道:“就是谁赶上了谁换呗。” 那瘦妇人道:“是这样的。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少夫人亲自换。” 公孙昭想了想,她忽地牵住那瘦妇人的手,对她道:“你跟我来,辨一辨跟公子现在屋里的香是否一样。” 公孙昭看了眼田榆,见他微微点头,她便拉着这妇人向田润岛屋中走去,瘦妇人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她看着公孙昭拉着自己的手,有点受宠若惊,她那刻觉得竟然觉得自己命还不错,接连碰到两个不以身份取人的贵人,一个是已经逝去的少夫人,一个便是眼前之人,想到这里,她苍老的面颊露出了几乎不见的笑容。 进了屋,田润岛还在昏睡,田榆轻轻叹了口气。 那瘦妇人走近香炉,她将镂空杏花纹的炉盖摘下,里边的香才燃了半截,她细细看了看香,又小心地捏了点香灰在手指,她放在鼻下嗅了嗅,才又将炉盖轻轻盖上,他们怕惊扰了公子,便出了门才开口。 公孙昭对那妇人道:“如何?” 瘦妇人确定地说:“跟少夫人用的香一样。”她又说,“只不过,那天少夫人用的香香味儿确实浓郁了些。” 胖妇人又插嘴道:“也许是因为公子房中草药味儿冲了这香味,所以你闻着淡。” 呼延卓瞥了胖妇人一眼,面无表情地鼓掌道:“每次你都能提出这么无理取闹的猜想,妙极了,佩服佩服。” 那胖妇人微微咽了口口水。 那瘦妇人有点不自信:“我……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能是记错了。” 公孙昭笑道:“没关系,无论对错,证明你内心深处还是很关心你家夫人的,不像有些人,只嘴上下功夫。” 身为公孙昭口里的有些人,胖妇人神色讪讪,她觉得自己也是为了夫人,排除各种可能,她多细心啊。 “那公子回来的时候,他们夫妇关系如何?” 那个叫阿鹅的小厮挠挠头,他的脸皱成一团,似乎觉得公孙昭所问的问题很难,他开口道:“反正,公子一回来,夫人就迎上去,然后我们准备饭菜,然后他俩就在屋里……” 见小厮皱着脸不吭声了,公孙昭感到奇怪,便问:“在屋里,然后呢?” 小厮皱着脸,面色古怪,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想笑又觉得不该笑,反正整个表情十分扭曲。 呼延卓看着他:“你拉裤子里了?” “噗嗤,”周围的小厮都忍不住窃笑起来。 阿鹅此时的面孔又带了点窘相,他微微红了脸,他小声道:“当然不是,我从八岁之后就没这样过了,”他委屈道,“少爷和夫人在房间里……这还用问吗?” 田榆在后边轻咳了一声。 公孙昭和呼延卓毕竟还年少,对夫妻之事还不大懂,呼延卓身为男子,虽对此事有所了解,不过现在一心扑在解开谜题的思路上,自然想不到这小厮所表达的意思。 不过田榆的提醒让呼延卓恍然反应过来。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公孙昭瞬间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了,大家都怎么了? 呼延卓这时开口问:“他俩就在房间里不出来了?” 阿鹅道:“基本上是,除了吃饭出来一会,其他时间都在房中。” 呼延卓摸着下巴:“既然这么难舍难分,何不让你们送饭进去,还要自己出来吃。” 阿鹅摇头道:“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反正少夫人体谅我们,一般做完了要做的事,就让我们早早休息了。” 呼延卓问:“这期间你们就没听到些什么?” 阿鹅说:“我们在前院的倒座房,听不到什么。” 呼延卓反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人家在屋里不是修炼呢?”难道没日没夜的干那事? 阿鹅挠挠头,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的理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天大地大,老婆最大,阿鹅将自己代入公子的情况,如果是他,抱着妻子亲热都来不及,修什么炼?不过这话他是没敢说出来的。 公孙昭见也问不出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了,这几个人看似在院子里是最接近公子和夫人的,但其实,那位少夫人将他们排得很远,很多事情,他们并未能亲身接近并亲眼看到,于是公孙昭对田榆道:“田掌柜,我都问完了。” 田榆微微颔首,他又给了每个人一些碎银,遣散了对着他千恩万谢的仆人。 呼延卓不解地问道:“田掌柜之前没有给他们遣散费吗?” 田榆笑了笑,道:“这些人都不容易,子妇善待他们,我这样做也算慰藉已逝之人,何况田氏不缺这些钱。” 呼延卓假笑道:“田掌柜慷慨。”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公孙昭道:“田掌柜,公子现在情况还算稳定,田掌柜不必太过担心,只不过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希望田掌柜不吝相告。” 田榆拱手道:“自然如实告知,只是还望公孙小姐和呼延公子能成功救得岛儿。” 公孙昭道:“小女不解,为何田掌柜觉得我们一定能救贵公子呢?” 呼延卓心里一阵暖意,她用的是“我们”。 第23章 镇祟 田榆正色道:“只因你说来次是因为岛儿让你过来,岛儿一向颇有主意,他头脑不错,如今自己陷入困境,想来找小姐过来,必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后路,所以,我想,小姐就是救他之人,而且小姐说告诉岛儿灵兽的消息,我曾听岛儿提过这个事。” 公孙昭本来还有些心虚,毕竟她一开始根本不知那画轴之上的人是谁,只是一步步来,先寻找画轴之地,没想到也算是顺利,只不过田润岛如今这个样子有些不顺利。 公孙昭不动声色道:“贵公子孝顺,百忙之中不忘田掌柜,还说起这些事了,只不过我当时想让公子带我来这地方,所以灵兽的消息并未说得明白,甚至都还不清楚公子问这个是干什么。” 田榆思索道:“岛儿倒也没多说,只说在途中碰到一作画之人……”他有些懊恼地拍了下脑袋,“瞧我这记性,当时忙着算账,竟没仔细听岛儿的话,现在,有些想不起了。好像……哦,对,岛儿说那作画之人给他画了一幅画,上边还画了好些景儿,不过岛儿没细说,只说那画里有玄机,说不定下次他能将鹿石带回来, “不过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只说了句,让他不要动这些心思,听祖父的话,将‘那个地方’守好,这才是该做的。” 画儿?不会是她手上的这幅?齐愠不是说这是林家祖传的吗?公孙昭一时间有些风中凌乱。 公孙昭道:“不过田掌柜已经听说了鹿石是个不存在的东西了?” 田榆点头:“听说了,还是玄界小报上写的呢,”他感慨道,“我就说不要懂这些歪心思。”看他,安分守己,还有深谋远虑。 公孙昭道:“那后来贵公子就没再提这事儿了?而且,他也没提到灵兽啊?” 田榆笑了笑:“瞧我这记性!那时候大家都知道鹿石不存在了,后来岛儿回来时,跟我打趣,说灵兽兽没碰到,倒是碰到个灵猫兽,还是满阶的灵兽,岛儿说,这猫兽不同于一般的灵兽。” 公孙昭此时脑中好像要抓住些什么,她能感到这团迷雾,正在慢慢被这些线索剥开,真相似乎就在不远处。 于是公孙昭顺着问道:“怎么个不一般了?” 田榆感慨道:“你们这些小辈可能对灵兽的事儿还不太清楚,最近这些年,刺生邪祟肆虐,人人都削尖了脑袋修仙,修仙需要资源,不少人就把主意打到了灵兽身上,都早早失了那颗敬畏之心。说来,这灵兽的记录,在南秋仙尊还在的时候就被人毁了,几百年后,紫罗仙尊上了位,林氏的紫郡山也成了出名之地,我年轻时就曾去此游历,也是机缘巧合,竟然发现紫郡山地底埋藏着有关于灵兽的记载,原来那份已经不知所踪,所以我在林氏看到的这份,想来是后人记载的,流传到了紫郡山。” 呼延卓没忍住道:“也许就是林氏所写的呢,不然怎么会在紫郡山地底?” 田榆道:“那不是玄界的东西,上边有斐木界的印记,想来是那里的人写的,后不知怎的到了紫郡山。我看了看,后将它挖了出来,本想带回来让世人看看,结果,一挖出来,那东西便消散了,想来也是天意,因此,我并未将所看到的记录下来。” 公孙昭问:“那上边都记什么了。” “内容颇多,不过当时没想到它会自己销毁,所以看得粗略,更别说专门去记了,大体内容便是,鹿兽、猫兽以镇中心,貔貅、麒麟以镇西位,凤、凰合镇东、南位、蛇兽、水鱼兽以镇北位,兽灵成阵,于玄界之上,控邪祟,以慰魂灵,镇恶鬼,以保安宁,封心魔,以朔清明。”田榆认真道,“此阵于玄界境外的五行不同,五行兽为木青龙、火朱雀、土黄龙、金白虎、水玄武,青龙位东,朱雀位南,黄龙位中,白虎位西,玄武位北,星宿四季相连,而咱们玄界的灵兽阵,镇的就是邪妄宵小,邪祟鬼魔!” 公孙昭内心激荡,她甚至有种大吃一惊的感觉,原来玄界竟有此阵! 田榆继续道:“真是可笑,玄界修仙者甚多,玄界而有此阵,是众生之福本应是一片光明清宁,可惜,现在确是这样乌烟瘴气!越来越多的人贪心不足,肆虐杀害,心里那叫个变态,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灵兽被大肆捕杀,数量岌岌可危,这灵兽阵名为镇祟宿,由天地间所有灵兽共息,其主八兽镇位,现如今灵兽遭殃,”他顿了顿,无奈叹息道,“这阵,已破!” 公孙昭蹙眉道:“原是如此,刺生邪祟是这般来的。” 田榆缓缓道:“说来,邪祟刺生就是一群小鬼祟,由历来人们的心魔生成,他们不停地寻找目标,所以就像传染病一般,那疫病伤的是身,这刺生,伤的是心。”他的眼睛盯着外面的杏花,多美啊,可惜,人心不古如烂泥。 公孙昭笑得有些释然,她知道了,她要找的画中之人就在眼前,那个人不是田润州,而是田榆,她知道紫罗仙尊的意思了。眼前那团雾气散开,心中变得清明。紫罗仙尊一开始用她想要振兴公孙氏的想法引她找灵兽,又让忘川村的男子将灵猫兽交与她,再找人作画,将她引来见田榆,从而告诉她镇祟宿的事情,所以,现在只要能修补镇祟宿,那么,刺生邪祟便能消除,仙尊不仙尊的,到那时,便自有分晓。 至于为什么选她,公孙昭觉得一来是自己上赶着,二来便是因为自己修炼这留传之术了。 留传之术与命体之因息息相关,这留传之术将来可能就是修补镇祟宿的关键。 紫罗仙尊并未发现过那灵兽记载,直至邪祟刺生出现,她百思不得其解,后她在华陵山时,竟发现很多残害灵兽之事,由此,她开始在玄界各地探访,竟发现玄界灵阵大开,她知道,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做仙尊的人,于是,她放下了,终于决定要和自己心爱之人归隐,放弃长生,她因修炼玄命之术,知晓人的过往未来,这次她能安心的离开了,因为她发现了个比她更合适的人,这个小姑娘叫公孙昭。 于是,她在莫离山见到了田润岛,并为他作画,画完他后,便找到了齐愠,将画轴交给他,让他假装和张山同流合污获取信任,而这份信任的礼物便是那画轴,后她寻到辛苦保护灵兽的半兽人,将此事告知于他,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于是他欣然应下,虽然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林俪如相信,那只灵魂而生的小灵猫兽会永远记得那个像它父亲的人。 至于这其中每个人的过往,她都能用仙力算出,所以,她这样的安排,便不会出差错。 紫罗仙尊不直接告诉公孙昭这这事,是因为成为仙尊,护世间安宁,不被邪祟侵扰,这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成为仙尊就能做到的,只有深入接触这些生命,才能有更深的体会,万物皆有灵,所谓仙尊、不过是世间的生灵,终究会被消逝,唯有那颗人心,是会被天地所记。而他们,维护的正是世间的幸福安宁。 第24章 前往莫离城 院中的风宁静而悠远,大把的杏花迎着阳光坠下。 田榆给公孙昭和呼延卓倒了杯茶,茶中加了杏花花瓣,月白色的花瓣随着水流的注入打着旋儿浮上水面,杯中片片白瓣,甚是好看。 田榆放下茶壶,他端起茶,抿了几口。 润了润嗓子,田榆道:“公孙小姐既然问起子妇的事情,那老夫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依兰是岛儿从莫离城带回来的,他们是在莫离城成的亲。一开始我还有点生气,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说只会我一声,就这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人带回来了,不过生气归生气,这倒是好事,我也没多说什么,岛儿和依兰见了见家主,给我和家主都敬了茶,本来我想着补办一场,让他俩重新拜堂,毕竟我还活着呢,不过岛儿不愿,我也就作罢了。” 呼延卓忍不住打趣道:“田掌柜还挺容易妥协的。” 田榆含笑道:“你还没有孩子,等你有了,就会明白我了。” 呼延卓耸了耸肩。 田榆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后面依兰就在这住下了,一切还是如往常,我忙于生意,经常不在,岛儿也是,经常外出,不过子妇贤惠,对此时毫没有怨气,还把家中打理地井井有条,我父子对此很是愧疚,岛儿母亲走得早,家中有了依兰,倒也热闹许多。”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也带了点喜悦,而后他的脸又垮了下来 “不过好景不长,子妇失了孩子,人又走了,还没来得及悲伤,岛儿又这副模样了,真是祸不单行啊。” 公孙昭道:“贵公子的身边应是有人感染了刺生,后贵公子不堪其扰,邪祟忧心,日夜折磨,因此才成了这个样子,田掌柜放心,贵公子有救,只要将沾染刺生之人解决,那么贵公子的病一定贵好起来的,我刚才已经施了清心镇魂之术,贵公子现在梦境之中不会在出现惊惧忧心之事,只是熟睡,等解决了刺生后,再将公子唤醒即可。” 田榆闻言,慌忙起身,他低下头向公孙昭作揖,口中道:“若是能救回岛儿,大恩大德,田某无以为报,只要田某手中货物,公孙小姐可随意挑选,田某不受一分钱银。” 公孙昭赶紧将田榆扶起,她道:“您是长辈,这可折煞我了,再说田掌柜也帮了我个大忙呢,若不是你,我怎知灵兽还有这样的秘密,之前在您面前班门弄斧,真是惭愧。” 田榆笑了笑,道:“哪里的话,都是缘分。” 呼延卓抱臂说道:“田掌柜,你别忘了我啊。” 田榆对他说:“怎会忘了卓公子呢,刚才的话也是对卓公子说的,田某手中货品,你尽管来挑,不要钱!” 呼延卓闻言,绽出了一个笑,他拱了拱手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田掌柜了!” 田榆擦擦额上的汗,说道:“哪里哪里。”这小子当真不是个善茬。 公孙昭将田榆按回到座位上,道:“那少夫人失了孩子,这会公子不在其身边吗?” 田榆叹息:“岛儿当时没赶回来,还是依兰死后,岛儿才刚回来,说来,真是太对不起依兰了。” 公孙昭点头,她看了眼呼延卓,后对田榆道:“田掌柜,我进公子梦境时发现他的记忆都是在莫离城,想要弄清其中关窍想必还是要跑一趟莫离城的,田掌柜可要守好那清心阵,等我二人回来,公子就能清醒了。”她拱手道:“承蒙这段时间田掌柜的照顾,就在此处告别了,田掌柜保重,不日再见。” 田榆郑重道:“公子小姐此去还请多多小心,毕竟莫离城现在檀瘟正盛,我这就让人备上上等的面纱,还有清毒的熏香,有备无患。” 公孙昭和呼延卓齐齐拱手道:“那就多谢田掌柜了。”别说,还颇有些壮烈成仁的意味。 一路上,呼延卓与公孙昭加快速度,飞往莫离城。 第25章 信任 公孙昭与呼延卓刚至关界门口,就看到远处的村落一片乌烟瘴气,几个村民脸上系着厚厚的面巾遮住口鼻,他们几人从烟熏火燎的草垛那边朝他两人走来,不过瞅见这俩儿生人,这几个村民却倏地改变了行路方向,眼中透出生怕沾上病症的样子。 公孙昭和呼延卓戴着田掌柜给他们准备的面罩,向前走去。 呼延卓道:“你怎么想?接下来该干什么,还找那灵兽吗?” 公孙昭道:“找啊,没办法,如今就像已经被架在火上,下不来了,勉强挣扎出来,也得熏个面黑,还不如做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灵兽该找还得找。” 呼延卓笑:“难不成要找齐那八兽?重新封阵?”他倒吸一口凉气,“那可不容易。” 公孙昭看了看他,两人现在面纱遮了半张脸,只能看见彼此带笑的眉眼,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有星星落入其中。 她道:“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很闲么?” 呼延卓佯装思考,半响,他笑:“如果我说是,我就是因为很闲才跟着你,你信么?” 公孙昭面无表情:“不信。”她望着他,周围布满烟气,她缓缓地说,“呼延家主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吗?如果知道,那你们跟着我是什么目的,如果不知道……”她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也不太可能。” 呼延卓笑道:“姐姐从见我第一面开始,就对我防备很深,我无意说的话,你也要怀疑个半天,我长得就这么没信任感么?” 公孙昭别开眼神,她说:“每个人的行为都有目的,而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答非所问,言辞模糊,很难信。” 呼延卓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朗声道:“就是想跟着你,没有原因,我想陪着你。” 公孙昭并未被他现在眼神中突然露出的正式感所迷惑,她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需要你陪着了?我不需要。” 呼延卓轻笑:“你我太像了,你没发现么?你和我在判断事情、处理问题上,真的太像了,我们很合适,不是么?”他双手轻轻扶住公孙昭的双肩,“我不喜欢寂寞,你也不喜欢,你难道不承认,你对我其实是有好感的么?直到现在,我们都对以后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你想振兴家族,可你还记得,上任田家主所说得吗,不是只有修仙一条路可以这样做,我们还有别的机会,甚至,你我可以联手打破这个规则,我这样说也并不是劝你放弃仙尊这个路子,而是说,珍惜眼下,现在我们在干的事情不也是一步步来得么,你别再赶我了,也别再怀疑我了,我愿意陪着你,上刀山下火海,有危险我断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仅此而已。” 公孙昭后退了一步,她抱臂道:“既然你说得如此真诚,那我问你,呼延家主知道你的行踪吗?” 呼延卓点点头:“他知道。” 公孙昭道:“那呼延家主把这么个儿子丢在外边,不闻不问?” 呼延卓道:“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爹,自然没少叫我回去。” 公孙昭道:“难道不是呼延家主默许或者说根本就是呼延家主……”她本想说指使,只不过还是换成了稍微没那么冲的词语,“顺水推舟。” 呼延卓无奈道:“那老头确实打着仙尊之位的主意,所以才借你姐姐和唐门的婚事的借口来到扶风山,想着看看唐门对你们家的态度,毕竟破坏婚事这个也不太现实,顺便摸摸公孙氏的底,咱们同是玄界复姓,祖宗上也有点渊源,只不过他很多事情都交给我大哥,很多核心的东西他没告诉我,那老头警惕地很,而且你知道的,我大哥比我稍稍出名了些,所以他更看重我大哥,很多事情都交给他,我的作用就是衬托,他不止我们两个儿子,底下还有一堆小的呢,可我那些个弟弟毕竟年纪太小了,所以很多杂事我大哥分身乏术,便自然落到我头上了,如今正赶上回不去家,这莫离城出了瘟疫,老头怕死,这便留在扶风山,我也有了机会跟你出来,这就是缘分。” 这番话说得至诚至信。 公孙昭心头一动,她没想到呼延卓竟然将呼延氏打的什么主意都告诉她了。 “如今这莫离城出了檀瘟,想必老头也不会坐视不理,估摸着他派来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在这莫离城中了。他本来也不太关心我,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叫我回去,我不搭理,他也不能怎样,只不过还是要躲着点呼延氏的人,虽然就算碰到了也没什么,只不过,事儿多,又得听那些护卫在我耳边磨磨唧唧了,不过,没甚大事,所以,你就放心罢。再说了,这一路我可曾有害过你的举动?还不是千般配合,可惜姐姐你还处处怀疑我,真令我难过。”说到这里,他眼睛微眨,露出了几许委屈的神情。 说到底还是她的不是了,公孙昭看着他委屈的面容,可公孙昭毕竟才十六岁,面对一个同龄的少年,一番真挚而挑不出毛病的说辞,说得多了,自然也就记在心上了,她渐渐觉得,身边能有一个这样有趣的少年,也挺不错的。何况,呼延卓说得没错,他们确实很像,在一起相处时就如味道清雅的春茶糕配上清新的春雾茶、孜然配上羊肉,不仅合拍,还发挥了最大的妙处。 “那你愿意跟着我,就跟着。”公孙昭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她开始逐渐相信眼前这个眼中笑意满盈,说话毫不知含蓄,却又对她亲近的呼延卓了。 呼延卓闻言欢呼一声,他动作有些大,脸上的面纱随着他脸上肌肉的颤动而底部浮起,呼延卓连忙将面纱紧了紧,这可开不得玩笑,眼下这莫离城的名字离改名为死城也不差几步了,他可要小心,不然出师未捷身先死,别说为了公孙昭有危险自己断后了,恐怕他得先去见阎王。 第26章 饥饿 “接下来怎么办?”呼延卓问道。 公孙昭思索着说:“刚才过来几个人,不过看他们似乎不愿接近我们,我们得想个法子,先问问他们这里情况。” 呼延卓道:“可是这样,咱俩就不安全了罢,谁知道他们里头哪个有病?现在只是还没发作。” 公孙昭道:“说得有道理,不过总要搞清楚这里状况,还有田润岛身上的刺生,既然他的刺生是从这里染上的,那么问问见过田润岛的人,打听下他之前住哪,才好继续调查下去。”她看了看周围,继续说,“这莫离城本来就是几片村子组构,范围倒也不广。” 呼延卓道:“问问万家主不就知道了?” 公孙昭道:“田润岛是来做生意的,而且他得这种生意不属于家主间知会互通的贸易,这属于私下贸易,因我们现在不知道他当时在这里的情况,若是找万家主,万一到时候不谨慎,说漏了嘴,反倒害了田氏,我想了想,还是自己调查为妙。” 呼延卓点头。 两人直接来到靠近关口处的村子,村内十分荒凉,家家门户紧闭。 公孙昭走到其中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房门,屋里没什么动静,她转头看了一眼呼延卓,又继续敲了几下,呼延卓会意,他转身走向这户人家的旁边的那户,敲起了门,半响,还是没人来给他们开门。 呼延卓泄气道:“应该是没人。” 公孙昭突然想到他们刚来时碰见的那几个村民,于是她对呼延卓说道:“你还记得刚才那几个村民走的方向么?我们也往那边去。” 于是两人一路朝南走,路上没再碰到人,地面上到处是烧焦了的草屑灰和朱砂屑,想来这些村民是在华陵山采了些清毒的草药来烧熏,以烟熏空气的方式来消毒。 古籍曾载:用莽草、嘉草等烧熏来驱蛊防病,除毒盅,以嘉草攻之,除蠹物,以莽草熏之。 不过莫离城出产灵矿,所以也有人用雄黄、雌黄加之莫离城丰富的朱砂矿物一起熏烧,以净空气之中所存疫毒。 村落边界有一道屏障,泛着青玄色的光,这是万家主所设屏阵,以防檀瘟外泄。 走了半天,两人终于见到了人影,那些人穿着破烂,一身黑衣已经脏成了泥土的颜色,他们有男有女,头发凌乱,正蹲在地上捧着个瓦片吸溜着里头盛着的没几粒米的清粥。 明明几口就喝完了,可那些人似是不舍得一下子喝完,只小口小口的啜吸,就算喝完了,也要舔几下瓦片。 呼延卓皱眉,有些不可思议道:“不过是病疫,这些人怎么过得这样苦?”他嘲讽,“这万颉可当真是位好家主!” 公孙昭也颇感诧异,自家地盘上的人都成破落户了,那万颉屁股倒也能安稳坐住,可见这定力非同一般。 呼延卓慢慢走近那些人,他心里有些嫌弃,只不过面上还是笑得温和,他道:“你们饿了,我这里有干粮。” 那些人见呼延卓过来,一个个的都慢慢抬起了头,他们眼中透着迷茫,直到听到这个人说,他有干粮,他们的眼睛亮了。 呼延卓笑,他从小小的储物袋中拿出几个白白嫩嫩的馒头,那些人的目光紧紧跟着他的动作,看到馒头,已经有一些人蠢蠢欲动,想上前抢夺。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当一个人极度饥饿时,那种对食物的渴望会完全压制住理性,因为此时,没有比让食物进到肚子里更重要、更让他在乎的事情了。因而,往往到了饥荒之年,很多百姓没有粮食,便会会卖儿卖女,还有一帮人联合起来行抢夺之事,甚至出现人吃人的乱象。 而此时,修仙之人因时常辟谷,还有灵植之类的做成仙丸服食,情况会好上许多,不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有时候那灵植也会被饥饿的百姓薅秃,大家一起饿着。 呼延卓明白这种心理,因为曾几何时,他也这般饿过。苍茫雪山到了冬季,物资十分匮乏,那些牛羊没有草吃,只能靠平时储存的干草,人就更别提了,连个菜都吃不上,于是到了冬天,呼延部落就会往北面的沙漠迁徙,有一次迁徙途中正赶上额叶氏攻打他们,他只记得,当时修仙者拼仙力,没结丹的普通百姓也挥着大刀纷纷迎敌,冷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他的脸生疼,后来额叶氏抢了他们的干粮后跑了,他就挨了饿,没办法,部落的人就宰了带来的牛羊骆驼,但资源有限,他年纪小,还没结丹,挨不住饿,他哭着喊着跟父亲要吃的,那时候他大哥呼延端正为自己的牛被人吃了而郁郁沉沉,终日不进食,他便偷偷的将大哥的那份食物都吃了,反正放着也浪费,何况那时候呼延端已经结了丹。 后来,呼延廖狠狠打了他一顿,鞭子抽在身上,皮开肉绽,他含着眼泪咬着唇,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对他这样狠,似乎根本不在乎是否会打死他,原本他觉得是因为他偷吃了呼延端的食物而挨打,可后来,他明白了,因为父亲扔下鞭子,对蜷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他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是:“若连暂时的饥饿都无法忍耐,那你以后也只能饿着。” 想到这里,呼延卓拿着馒头笑了笑,他温和地说:“别急,这个馒头是给你们的,我这里有好多,但要来抢的话,我就不给了。” 那些人的身子稍稍低了下去,似乎搞不清楚呼延卓的意图。 呼延卓手中捏着馒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这群蹲在地上的人,他们衣衫褴褛头发散碎遮在眼前,但依旧挡不住他们虎视眈眈的眼神,那个馒头,是他们所有人眼下的希望。 “你们一月前可曾见过一位来此游历,身着湘色襕衫的公子?” 那群人互相看了一眼,没人吭声。 呼延卓拿着馒头摇了摇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狗,只不过他的嘴角仍温和地上扬着,“你们不说话,是没有人见过吗?” 公孙昭此时站在呼延卓的身后,她的注意力在这群人身上,并未看到呼延卓的表情,她注意到其中一个男子,他的腰上挂了个绣着杏花纹样的小布囊,这布囊是蚕丝所制,虽然脏了些,但依旧遮不住原本的精致感,应该是田氏弟子的囊袋。这么一个带着田氏族纹的袋子现在挂在一个乞丐样子的村民身上,确实引人注目。 很显然,呼延卓也注意到了。他笑了笑,拍了拍手道:“大家都排好队,粮食有限,一人半个,不许争抢,若是有人破坏规则,那不好意思了,你的脑袋恐怕得让我做成盘菜来配这馒头了。” 有些胆小的孩子听到这话,吓了一哆嗦,忙摸了摸自己的头躲在母亲身后。 呼延卓从储物袋中拿出好几袋儿馒头,这储物袋不过钱袋子大小,却能装进几百件兵刃,这是呼延氏修仙者特制的储物袋,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眼前这位笑面虎是位修仙者。其中有位资历深见识广的老者自然也认出了他所穿一身褐红色族服正是是苍茫雪山呼延氏。 知道是呼延氏的修仙者,那老者跟着老老实实地排队,不久便轮到了他。 那位老者毕恭毕敬的端着破瓦片,他已到暮年,白发苍苍,衣着破烂,看着实在令人可怜。 呼延卓一如既往地将掰好半个馒头,他看了眼老者,微微一笑,将馒头放到他的瓦片上,那老者忙不迭地点头道谢,就在那老者捧着馒头转身之际,呼延卓叫住了他:“欸,老人家,看你年岁如此之大,怎么身边没个人照料着?” 那老者微微一愣,随后他道:“老夫孑然一生,无儿无女。” 呼延卓道:“原是这样。”他又问,“您是这莫离城的人?” 那老者摇摇头,后边已经有人开始催促,于是呼延卓传音入密给那老者:先去草垛那边等我,莫要引人注意。 那老者深深看了呼延卓一眼,也没说话,端着馒头,慢慢走到一旁去了。 拿到馒头的人狼吐虎咽,不一会儿馒头渣都不剩。唯有一个人,靠坐在草垛处不动弹,这人便是先前挂着囊袋之人。 公孙昭走到他面前问:“你怎么不去拿馒头?” 那汉子抬眼,冷冷道:“不饿。” 公孙昭蹲下身,与他平视:“是吗?因为你的储物袋中有食物?” 那汉子眼中泛出冷光,因他面黑,使得这眼睛中的光格外亮,他脸庞宽而硬朗,身材壮硕,看起来更像一草莽模样。 “你什么人?”那汉子反问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田氏族人的储物袋怎么在你身上?” 那汉子冷笑,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护着袋囊:“小姑娘,你在说笑?这储物袋上又没写着名字,难道天下除了他田氏一家其他人都不能用杏花作纹样了?没这个道理。” 公孙昭看着他,忽然惊叫一声,她满脸惊恐慌张,她颤巍巍地指着那汉子手捂着的储物袋,“呐呐呐……竟是此物!” 那汉子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他怒道:“你发什么疯?” 这边呼延卓已经分发完了馒头,他拍了拍手上的馒头屑,见状便走了过来,他搂住公孙昭的肩,低声在她耳边安抚,一副心疼的样子,随后他对那汉子喝道:“你吼什么!吓到我媳妇儿了!” 那汉子目瞪口呆,不是……这谁吓谁啊?! 呼延卓抚着公孙昭肩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没事,媳妇儿,有我在呢。” 公孙昭暗戳戳地踩了他一脚,占谁便宜呢?不过也没办法,戏还是得继续演下去的。呼延卓被狠狠踩了一脚,挂在脸上的笑颤了一下,他轻声指责那汉子:“看你把我媳妇儿吓的!” 少年人的身量还比较单薄,而公孙昭还是少女的样子。周围烟雾惨淡,如今这样一对貌美的少年夫妻因被莽夫吓到而依偎在一起,真是令人爱怜,于是人们纷纷把目光射向那“罪魁祸首”。更何况这年少刚刚还给了他们吃食。 而此时,那汉子既懵圈又无辜。 公孙昭顺势将头靠在他肩膀处,将脸埋向他的胸膛,她双手环住呼延卓的脖颈,闷声激动道:“相公!我们终于找到药了!” 周围人闻言,都是眼前一亮,药? 呼延卓激动道:“真的么?媳妇?!” 公孙昭只露出半张脸,她乖巧地点头,似乎向往汉子那里看又不敢,怯生生地瞥了一眼,又马上脸埋在呼延卓的怀里,他身上有股好闻的白檀木的香气。 呼延卓搂着公孙昭地手紧了紧,他惊恐地望向那汉子道:“这檀瘟不会是你放得?!” 那汉子突然一愣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呼延卓道:“那你为什么会有药?!” “我没有药啊!”那汉子大喊。 呼延卓愤愤地朝他一指:“没有就没有!你喊那么大声干嘛!你是心虚了!” 那汉子十分憋屈,他吼道:“你胡说!哪里跑来的两个小毛孩子在这里乱咬!” 公孙昭假装害怕似地偷瞄了那大汉一眼,又吓地缩了缩身子,她小声道:“你那袋子里明明装有药,你还不承认,大家危在旦夕,你却冷笑旁观,真是……” 那群人一个个地变得面色不善,倘若这人真有治疗檀瘟的药,那么,大家就不至于三天两头的因为疫病来肆而苦兮兮地要饭了。 那大汉气结:“你别胡说!” 呼延卓一脸慈善表情,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道:“我们是扶风山来的,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找寻治疗檀瘟的药,之前有位老前辈破解出了解药,但却被人偷走,我们与那前辈因有机缘,所以前辈特托我夫妇二人出来寻找此药,没想到大家运气好,我们这么快就找到了!”他指了指那汉子。 一般来说,不管未验证的事情结果真实与否,但只要是符合众人心里所期许的那个结果,大家心里便偏向那个结果。所以现在所有风向都转到了呼延卓这边,大家已经相信他,与其说相信他的说辞更不如说是相信自己心中的期望。 第27章 手臂 那汉子站起身,他撩起袖子,似乎是想把呼延卓痛打一顿。他阴沉沉地道:“小毛孩儿,你在找死。” 呼延卓搂着公孙昭后退,口里道:“哎呦呦,你是阎王爷么?我找死也找不到你身上罢?” 那汉子冷笑一声:“老子没工夫跟你逞口舌之快,马上就送你去见阎王!然后你那白白净净的媳妇就归我了!” 呼延卓有些不高兴,他轻声对公孙昭道:“你先上一旁,接下来交给我。”公孙昭点点头,二话没说就躲到了一旁草垛后。 呼延卓:“……”你躲得倒挺利索。 好了,确定公孙昭安全之后,呼延卓的目光看向那满脸怒意的汉子,他的眼中尽是轻视与不屑,他懒洋洋地道:“你是谁老子?你大爷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不孝的一面呢,真是孽障!” “臭小子你真是活够了!”那大汉眼中似要喷火,他一个箭步,口里念诀,抬手便是一道利光朝着呼延卓的脸劈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大汉只见呼延卓笑笑,他有些诧异,紧接着左臂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大叫一声,身子颓然摔在地上开始打滚。 一旁的老者本来在扒着头看戏,结果猝不及防地被几滴还带着热乎气儿的血滴溅了一脸。 老者摸了摸脸上的血,整个人呆住了,他讷讷地望着掉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一条臂膀,这臂膀便是是从那汉子身上砍下来的。 那汉子满脸尽是剧烈疼痛导致的狰狞,他扭着身躯,捂着肩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呼延卓将刀收回刀鞘,他毫不在意此刻那疼到已经要翻白眼的大汉,他半蹲下身,眉眼带笑,他对那汉子轻声道:“怎么样啊,这滋味儿,不好受?还当别人老子么?” 那汉子已经顾不上说话了,他只能胡乱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 早在那汉子落地打滚之际,一群人便“轰”地躲到了公孙昭的身后草垛,等他们反应过来身边是谁的时候,眼中又是一阵惊慌,然后马不停蹄地“轰”一声躲到了离公孙昭二丈远的另一个草垛后。 呼延卓还在“教育”那汉子,他拿着树枝不以为意般地戳了戳那汉子的伤口,那汉子只觉得疼到天灵盖都要飞走了。 “你说说你,跟阎王爷又不是亲戚也非朋友,人家为啥要收你送的人?真是猪脑子。” 他拿着树枝又点了点那汉子的下腹,他的声音很柔和,但在那汉子的耳朵里,这像是魔鬼的声音。 “这回啊,我砍得是你这个位置,下回啊,保准你断子绝孙!” 那汉子捂着伤口,地上的土石不断摩擦他伤口处翻出的肉,他挣着命道:“我……我错了……公子饶了我!” “啧啧,那怎么行呢,这一刀是因为你上赶着找砍,可你吓我媳妇儿的账还没算呢,”他笑着拍了拍那汉子的脸,“你说,怎么办呢?” 那汉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我不知道,公子你放了我。”他快要哭出来了,此时他无比的懊悔,自己为什么要不知好歹地惹这种人呢,说来也怪他自己以貌取人,觉得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有什么本事,结果…… 呼延卓笑了笑,他眼神一冷,正要拔刀,忽感旁边有人按住了他的刀,他抬眼,公孙昭的面容撞进他的眼里。 他笑了笑:“姐姐,你干嘛?” 公孙昭摇了摇头:“他罪不至死。” 呼延卓站起身,他摘下挂在腰间的刀,说:“你替我拿着,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他。” 公孙昭接了他的刀,对着他笑了笑:“谢你给我这个面子。” 呼延卓耸了耸肩,笑嘻嘻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大恩不言谢,以身相许可否?” 公孙昭一把推开他,一本正经道:“正事要紧。” 呼延卓笑开了花,她没否认。 公孙昭摘下挂在那汉子腰上的囊袋,打开,只见里边也没什么东西,只有几本书,还有一张纸,纸上青墨挥洒,只有淡淡地几个字: 吾妻安否。 底下写着:环水念安。 环水,是田润岛的字。 玄界有一传统,父母给男孩起了本名后,又取一字,但这字不是用来外称的,而是作为乳名,由父母妻子等顶顶亲近的人所叫,外人不知晓也不能叫,甚至朋友都不能叫,这一传统与玄界之外的地方却是不同。 想来账本之类的东西不是被田润岛放置一隐秘地方,就是已经送回田氏了。 这封信可能是因田润岛挂念病中妻子所写,只是还未送出去。 呼延卓看着已经晕过去的汉子,他觉得碍眼,于是对公孙昭道:“这人怎么办?” 公孙昭从茶花袋囊中拿出一药丸,道:“这是我炼出的药,服食后有忘忧之效,给他吃了罢。” 呼延卓拿过那暗红色的小药丸瞅了瞅,奇道:“吃了它会失忆?” 公孙昭点头:“这药丸中我加了沙山特产的蛤蟆菌和我种植的灵植,效果绝对好。” 呼延卓道:“蛤蟆菌?沙山的毒蘑菇?吃了不会要命么?”他看了眼躲在草堆后的人群,他凑近公孙昭的耳朵,笑道,“这个有人吃过么?你是在拿他试毒?” 公孙昭白了他一眼,道:“炼丹之人对丹的成色是有把握的,丹炼成与否,自然能看出,何况我加了其他灵植,就是为了中和蘑菇的毒性,因而这丹只会破坏他的记忆结构,而不会真的记忆全无。何况……”她有些嫌弃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认真道,“他资质不行,试毒之人身体须得敏感,他这外强中干的模样,明明跟个铁疙瘩似的,却这般无用,还沉不住气,静不下心,试毒这么要紧的事情,他没资格。” 呼延卓朗声嘲笑:“哈哈哈哈哈,你的意思是他不配么?哈哈哈,妙哉。” 那地上大汉刚悠悠转醒,闻言,气血红心,两眼一翻,又昏死过去。 公孙昭叹气,看着手中的丹药万分不舍道:“这忘忧丹难炼得很,倒是便宜他了。” 呼延卓利落接道:“那直接让我杀了得了。” “可他罪不至死,为何要杀?” “斩草就要除根。” 公孙昭道:“所以,我虽然不舍,这忘忧丹却还是要给他的。” 呼延卓道:“其实我倒不怕他报仇报个没完,你可不必……” 公孙昭打断他:“他已经受到教训了。” 呼延卓消了声,他觉得,公孙昭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了。 公孙昭倒不觉得这是心软,任何规则的制定都需因具体情况而定,罪责也要分轻与重,罚理应如此,若只是犯了小错而广意为犯错,并以单一的犯错标准而惩戒时,那么便毫无公平可言。假如一人只是打碎了花瓶便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便因此砍了头,那么一人故意搅碎了活人,害了人命,最终也是砍头之罪,那这两种罪责还有何分辨之说,那么打碎花瓶的人必定会徒增怨魂,心魔陡生,怨愤之息接踵而至,这世间安宁岂不是永无宁日? 公孙昭明白,自己和呼延卓像却又不像,他们性格相合,可在对于结果的判定来说,呼延卓比她更为狠心,这也许是呼延氏的族风。她忽地想起呼延端,他对事情的处理相比呼延卓稍微有些转圜余地,公孙昭能感觉到,他的面上虽冷淡,但是内心疾恶如仇,属于那种小事惹了他他也懒得理你,但实际上是想着放你一马,但呼延卓别看表面笑嘻嘻,确是那种惹了他的别管人或者什么其他的那就都该死的风格。 漠族不同于明族,漠北荒凉,资源有限,漠族部落之间时而互相争抢资源,吃食、马匹、地盘,各个部落间几乎是五天一小仗,三天一大仗,说白了也都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都困难,更别提修仙了,更何况天天打仗,哪有时间静心修炼,而明族地处关内,大多都是富庶之地,因气候良好、土地肥沃,资源更是数之不尽,就像不显眼的沙山,内部却是繁华异常。所以关内的修仙者普遍要强于关外的修仙者,历来仙尊不是玄界境外的人就是玄界关内的人,从距离际朝较近的几位仙尊开始,像洒月仙尊和南秋仙尊是从玄界境外出世,而紫罗仙尊还是关内玄界的第一位仙尊。 所以,呼延氏的人做事都比较不委婉,能让你死就绝不给你悔改的机会。也因此,玄界关内各族都对关外漠族颇为忌惮,而这一百年来,不甘示弱且颇有手段的呼延氏也成了漠族中最为强大的部落,甚至族内修仙者,也是最多的。 第28章 杏纹囊袋 呼延卓又想到个问题,他道:“田润岛的囊袋怎么到他手里了?” 公孙昭:“等他醒了,问问。” 呼延卓:“我拿冷水给他泼醒。”他看向草垛后那些人,躲得真远,于是他放开嗓子喊道:“你们谁有冷水?给我拿一盆。” 其中不少人点点头,散开慌里忙张地找水。 就在这时候,公孙昭若有所思,她忽然想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看了看手上那封田润岛写的信,她向呼延卓道:“你看看,这信中的笔迹是否出自同一人?” 呼延卓接过她递来的纸,详细看了看,不过他道:“我族对着文墨之事向来涉及得少,我也拿不太准,看不太出。你有何发现?” 公孙昭道:“等他醒了,我才好确定。” 这时,人群中几个人也将水盆子端来了,呼延卓接过毫不客气地将冷水泼洒在那汉子脸上。 那汉子一个激灵,缓缓睁眼,刚睁开眼,就看见呼延卓面带微笑凑近自己,他白眼一翻,正要装晕,就听呼延卓阴森森地道:“你要敢晕过去,就永远别醒了。” 那汉子心里叫苦,胳膊处的断伤渐渐没那么疼了,他望着天,渴求这只是场噩梦。 “我问你,这囊袋哪里来的?”公孙昭手指勾着袋子,朝他眼前晃了晃。 那汉子小声道:“从一个女子那里抢来的。”话音未落,腰部又是一阵疼痛。 呼延卓朝他腰部狠踹了一脚:“你大爷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鸟,还抢人家姑娘的东西,你可真好意思!” 天啊,他心里默默流泪,他用仅剩的左手揉了揉腰,他辩解道:“这时候了,不抢也不行啊,我们这帮贫民之前就没啥正经营生,修仙又没资质,都是靠着采矿过活,如今疫病来了,家主停了矿采,我们没了生计,上有老下有小,不抢不行啊,这时候还分啥男女,就是遇上孩子,那手里有饼,也得抢上它半个,活命重要啊,饿极了,有时连自家孩子都顾不上了,这时候,除了自己,谁都不重要了,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这般,食物当前,那眼里也没别的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呼延卓诘问道:“你除了抢东西,还做了别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那汉子一愣,随后冤屈道:“这时候了,公子还指望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你看着就不像个正经人!”呼延卓想到这个就来气,“之前不是还觊觎我媳妇儿呢么!” 那汉子忙不迭地求饶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夫人,可是小的没那个心啊,就是说说罢了。” 呼延卓不依不饶:“嘿,你一句‘说说罢了’这事就让你揭过去了?想翻篇,没门!” 那汉子苦着脸讨饶:“公子你饶了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那饱暖思淫欲,我都饿了个半死,哪有力气找女人!” 公孙昭忽地打断他的话,她问:“你说你饿的半死?那你现在饿不饿?” 那汉子迷茫地点头。 公孙昭道:“那你刚才为何不排队要馒头,那袋囊之中根本没有食物。”而且以田氏子弟的讲究性子,怎么可能将书信和吃食放在一起,所以不存在着人已经把东西吃完了的情况,何况就算田润岛不讲究,里头原是有食物的,可袋子里总会沾有些气味或者食物残渣,但公孙昭仔细检查过,里面干干净净。 呼延卓冷笑着接话:“自然因为有人替他拿了呗。”他倏地看向一旁的老者。 老者打了个哆嗦,呼延卓笑了笑,冲他道:“出来老头,你还真不关心你儿子死活了?” 那老者道:“你……你怎么猜到的?” 呼延卓好心情地解答道:“老头,你比他们都稍微聪明点,你一眼就认出了我,准确的说,是我的身份。从我问可见过湘色襕衫的公子时,你就小心翼翼起来,你看到我媳妇儿已经注意到你儿子了,于是决定撇清关系,你生怕我注意到你,可惜了,你的恭敬之态暴露了你,我就奇怪啊,你都认出来我了,在这种艰难情况下还不套近乎,生怕离我近了,这是为什么?怕呼延氏?于是我就随意问了个问题,结果……你迟疑了。” 那老者疑惑道:“这又说明了什么?” 呼延卓道:“你迟疑,就说明你在想答案,你怀疑我看出了什么,所以这样一个简单直接的问题,有什么好想的,你又没失忆。而且我让你留下来等我,是觉得你知道我的身份,况且你看起来不那么蠢,有话要问你罢了,但我发现就是仅仅半个馒头你还要留一半,不过,也许是你自己想丢着,到这时,我仍觉得我多想了。可是就在我削掉这人的胳膊时,你跟别人的反应不一样,其他人都是反应过来后,害怕我,吓得往后躲,只有你,愣在那里不动,你的表情似乎是不敢相信,直到现在,你还是站在这里,眼里只有那个人,同样我也很好奇,你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那老者叹了口气:“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孩子啊,虽然说比这夫妇关系亲了些,可是,父母就再关心,也代替不了他要走的路,他嫌我老头子没用,非要自己过活,那好,他不顾我老头子,我也不管他了。” 公孙昭插话道:“嘴上说着不管,但还是一直跟着他。” 那老者垂眼:“毕竟是父母心。你们说找那位田氏子弟时,我就知道这小子惹了祸事,当初就让他不要做这抢劫的勾当,可惜他不听。如今招了灾,还是呼延二公子亲自出手,我就是拦恐怕也拦不住,好在,公子小姐心怀仁慈。”他深深地鞠躬,“老头子在此多谢二位不杀之恩!这个逆子,老夫管教无方,但还请留他一命,老夫在此发誓,他若再不务正业,出去作恶,老夫便亲手了结了他,若违背誓言,血瘟染身不得好死。” 呼延卓道:“但愿你能管教好他。既然你一直跟着他,那便说说,这袋囊你们是怎么抢的?” 老者点头,然后回忆道:“我们原来是在矿边居住,以采矿为生,老夫年轻时在我们那一辈里还算有点天赋,结了丹,也算是迈进修仙者的行列里了,自然了解了不少修仙世家的事,不过也止步于此,后来儿子长大,就开始挖矿,一年前,矿中突然有只灵兽,我们不明所以,于是去报了家主,后来,不知怎么的,灵兽就跑了,家主没抓住此物,责难于我们,怪我们看守不力,竟少了我们好多钱,也罢,好在我们还有活路,我们把那些矿石屑和边角料都卖给了田公子,田公子隔两三个月就来收矿,人很好,价钱也很公道,后来少主顽劣,竟当街抢夺女子,田公子救了那女子,可是少主不是个善茬,隔两天就来闹事,后来田公子怕暴露和我们的交易,便带着那女子搬走了。” “田公子的房子没人住,我这逆子就动起了歪脑筋,想着占了这房子,将来卖钱,这么对待恩人,我自然不允许,这逆子跟我说不来,还嫌我没本事,死脑筋,好在临时压住了他,他没能得逞,后来少主找不见田公子,少主的性子也没作罢,还是继续找着,后来便没信儿了。两个月前,这里突然发生檀瘟,其实也不确定是不是檀瘟,只不过万氏弟子来看过一回,说可能是檀瘟,以后,家主运阵封住了村子,外边进得来,可我们出不去,这也没人管了,逆子又打起田公子房子的主意,那天他过去看房子,结果正碰上了田公子救的女子,那女子回来正是拿这个袋囊,逆子起意觉得这是啥宝贝,就抢了过来,不过,他也只是抢了这个,没干别的。” 公孙昭问道:“田公子就再没回来过?” 那老者拄着拐杖摇了摇头。 呼延卓道:“你可知那女子名叫什么?” 老者点头道:“伊兰。” 第29章 伊兰 伊兰?!呼延卓面色有些扭曲,他惊悚道:“一个月前,依兰不是在家躺着么?怎么这里还有一个?!” 公孙昭忙问:“那女子样貌怎样?有何特点。” 老者想了想,尽力描述:“倒也没啥,就挺漂亮的,人也挺厉害,泼辣得紧,平日里对田公子很好,田公子救了她后本想让她自己回家便罢,可没成想,那女子倒赖上了田公子,死活不走,天天跟在公子身边,”他顿了顿,为难道:“至于其他的,老夫成日都要去矿地,也不甚清楚。” 公孙昭感到奇怪,老者这口中之人倒是跟田氏的小厮所描述的他家夫人性子不大相同,她记得当日那几个小厮无不称赞其夫人温婉贤良,从不说重话,独立,而如今跟在田公子身边这个人却是泼辣、厉害、粘人的形象,这跟田氏那位夫人是怎么也对不上号的。 难道说,这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人?公孙昭想到在田润岛梦境之中她曾见过两个衣着不同的女子,难道说,这分明就是两人? 可田榆曾道,这依兰却是田润岛从莫离城带回来的,倘若带回去的是他的夫人,依兰,那另一个因从万良手中所救的“依兰”又去哪了呢? 呼延卓道:“他们没搬走之前,田公子可动过要娶这姑娘的心思?或者说田公子喜欢她么?” 那老者道:“这个老朽都不知。只知道他们搬走之前,田公子还让这姑娘另寻他处来着。” 看样子,这姑娘在田润岛这里并不讨喜。 公孙昭道:“那您能否带我们去看看田公子之前的住所?” 老者指了指围在村外的那一层防御阵,道:“老朽自当带路,只不过出不去,这阵厉害,是家主亲设,只能进不能出。” 公孙昭想了想,她和呼延卓合力破阵倒是有几分胜算,可若是将阵毁了,岂不是就招来了万氏的人么,他们现在还不想暴露行踪,一旦被万氏的人盯上,很容易就牵扯出田润岛在此的行为,且如今诸多听闻,这万氏老子连着儿子都是个不好相与的,若是不小心招惹了他们,简直就是黏上了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了。 公孙昭正在思忖,这时候一个妇人眼神中带着试探走过来,她道:“两位仙者,你们刚才说药的事情?现在可找着了?” 呼延卓马上反应过来,他道:“哦,对不起大伙了,这袋子里没有药。” 妇人怔怔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呼延卓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满脸笑容。 妇人:……?然后呢?什么解释都没有?那这位兄弟的胳膊岂不是白白被砍了,真是天降横祸,一个惨字怎了的。 公孙昭解释道:“你们也听到了,这是这汉子抢来的,想必他抢来时已经没有药了,不过我这里有些镇痛止寒的药物,可以分给大家。” 那妇人敢怒不敢言,不过,好在还有点其他的药。 公孙昭从茶花囊中拿出好些灵植,其中有大黄、柏叶、甘草等,她又掏出几个药瓶,里边装着度瘴散、辟温病散等药,又拿出了许多装有莲头香的香囊。 她道:“这些药都有驱除疫病的功效,药物有限,大家每日一次便可。这些灵植熬药的配比方子我一会儿写下来,煎药的时候要小火慢熬,一定要有人看着,还有,这些成品药丸,不可多吃,这莲头香香囊有祛秽疗疾之效,每日佩戴,颐养身心。” 公孙昭将这些物品分发给给众人,惹得众人一阵磕头道谢,她本想去扶,就见呼延卓拉住了她,他道:“扶了一个,还有这么多个呢,让他们磕一磕,这样他们散一散自己的感激之情,这样愧疚之感就会少一些。” “愧疚?”公孙昭道,“哪里来的愧疚?” 呼延卓定定地看了看她,没再回答,他换了个话题:“既然他们出不去,咱们就自己找。” 公孙昭道:“你没打算把他们带出去?” 呼延卓的脸色突然不太好,事实上,他从到了莫离城开始,脸上就莫名带着阴郁之感,脸上虽然笑着,可这笑容却失了那股热乎劲,公孙昭虽有所察觉,但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般,颇有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呼延卓突然冷笑一声,像是忍了很久般,他道:“你在开玩笑么?带他们出去?现在整个莫离城都是疫病,你带他们出去会害了别人的!再说,带哪去?带到苍茫雪山去?还是带到扶风山去?不如直接带到万颉面前!” 公孙昭不理解他突然间的怒气,从她认识呼延卓以来,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样子,平日他都是面带笑容姐姐长姐姐短的。 公孙昭倒也不惧,她道:“你发火也没用,现在这里是不是檀瘟还不能确定,我承认你是对的,但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换个态度跟我说话,我也不蠢,知道将他们放出去的后果有多严重,可你搞清楚状况了么?他们留在这里就是个死!万颉不管他们,可能还没等疫病来,他们都饿死了!万颉的阵印根本封得根本不是整个莫离城,你来的时候就知道,万颉只封了这个村子,而这个村里现在没有病人,可万氏弟子来却说有,只说明,万颉想让他们死——想让去过矿洞里的人死!” 呼延卓无奈道:“一帮愚民而已,自己的家主都不要他们了,你在这多管什么闲事儿啊!我是看出来了,这檀瘟就在万氏子弟里发生,他们就是陪着死的!公孙昭,这次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他说到最后,声音突然透出哀求的味道,“姐姐,这次听我的好么,我们找到那个什么依兰就走,好么?” 公孙昭深深地跟他对视,她觉得自己对他有些失望之感:“你提前就知道这里,有檀瘟,是么?” 呼延卓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意味,他点头:“是,我早知道,去沙氏之前就知道,呼延氏的探子来去如风影,堪为玄界第一,有任何事,呼延氏都比其他家族知道得早,甚至,那万颉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公孙昭突然笑了,这一笑,呼延卓心里一咯噔。 公孙昭道:“我也有我的秘术。”她勾了勾手指,只见身后几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呼延卓屏息,只见那几个人面孔有些僵硬地与他对视,他迟疑地抬起手,在那几个人面前晃了晃,那些人瞳孔跟着他的手转动,他触碰了下其中一个人的肌肤,有温度,似乎皮肤也还不错,他闭了下眼,突然垂下手,他扯了下嘴角。 呼延卓的眼中有股近乎疯狂的烈火在燃烧,他笑道:“原来如此,你竟能复制人形!” 公孙昭道:“你若现在走,我绝不拦你。”她没再看他,勾了勾手指,那几个人又摇摇晃晃地转头走了回去,除了脸上僵硬了些,其他与人无异。 这些假人,便是她留传之术的杰作,她眼中银茶印记能将人的外形上的隐性特点看出,后用留传之术将其特点相组,制成人形,相当于一个法术聚气凝成的皮囊,后用灵植炼丹,将丹药灌入人形之中,化生纯灵,成为有灵气的实体,制造出一个与被复制之人一模一样的行尸走肉。 若说这是假人,也不尽然,因为有灵植灌入,这些假人便有了行动的能力,灵气加持,在外头生活许久,自然也会有人的情感,只不过毕竟是化生纯灵,血肉都是其灵植所化,因而活不了太长时间。 因“假人”与人无异,同样有血有肉,因而,若是试药,便可不用活人,直接用“假人”。但公孙昭念其同属生灵,从未试过。 这些年来,耗其心血,也才制作了这么几个“假人”。公孙昭曾为他们起了名字,名为化生,净纯之物。 公孙氏家大业小,属于不上不下的地位,祖上的机关仙术荒废了,只剩得一群文人骚客,因而,矫健机敏的探子是没有的,家族里也没几个人,所以,公孙昭不得不拿出化生让他们入世,一来起到打探消息之用,二来也让这化生人看看这玄世。她创造了他们,就要给他们活着的条件。 只是没想到,莫离城出了檀瘟。 而公孙昭接到的消息,比起这也好不了多少,莫离城那少家主可能造孽太多,这回不止是檀瘟来袭,还有——血瘟。 几股人马心思各异,谁也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想看看对方怎么做,所以,万颉那老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瞒住,沙氏的人知道,秦氏的人也知道,而呼延氏,更是早就知道,什么河水上涨不过都是借口,呼延氏现在根本无法回到苍茫雪山,因为,莫离城是关门口,是去关外的必经之地,呼延廖若是带着大批人马在此时回去,恐怕回去也不剩几个人了,丧事也要办起来了,所以呼延廖才不会找死,可是日子久了,终究不是办法,毕竟苍茫雪山的其他部落也是虎视眈眈,他这个做家主的长期不回去,恐怕那老对头额叶氏就要鸠占鹊巢了,所以,他也没闲着,玄界的各个世家也没闲着,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早已暗潮汹涌,因此,公孙昭和呼延卓不是第一个到的,但各大家族的人,却都未施以援手。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谁都明白,可棘手的事情真出了,且是先出在别人身上,那么大家便都退一退,等着那个做出头鸟的冤大头率先赴死,毕竟前面多一个垫背的就多一丝生机。 呼延卓气就气在这里,他本想也如之前那帮人一般,给点食物打发走这些叫花子便罢了,可他发现公孙昭没有像他这么想,她居然试图救这些人,真的是疯了。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孙昭往阎王殿去,还拉着他。 呼延卓叹了口气:“我说过,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 “那我若执意要救这些人呢?” 呼延卓没做声。 一旁的百姓此时还不知自己已是砧板上的鱼肉,生死早就不由得自己了,其实万颉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矿洞自从出现灵兽,就开始有了秘密。而这群还不知道自己触犯了万颉禁忌的人,正每日期盼家主能来送物资给他们,这个封阵,不是为了疫病而布,而是为了他们而布下的死阵。 所以,田润岛当初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装作是被万良逼走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万颉如此将自己的百姓置于不顾?甚至不顾疫病当头,只能是威胁到万氏存活的秘密。 第30章 别来无恙 呼延卓默默地看了看那几个公孙昭制造出来的“假人”,他的目光动了动,他改主意了。 “你打算把他们带到哪?这万颉既然是杀意,这阵可不是好破的。”呼延卓忽地开口。 公孙昭冲他一扬脸:“我有我的办法,你到底走不走?” 呼延卓反而一屁股坐在草垛上,他神情放松:“你想不想让我走?” 公孙昭认真地点点头:“想,你赶紧走,其实我也怕你拖我后腿,正愁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结果你自己上赶着,那跟我没关系哈。” 呼延卓:“……”他看话本的时候,事态发展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记得,话本上的男女主角闹了别扭以后,女主角让男子走,男子便是这番说辞,而女主角此时的反应应该是佯装又气又羞,然后反问一句“你说呢?”然后男子便顺势留下,还有一种情况便是,女主故意说反话,十分执拗地赶那男子走,男子便哄上一番,什么撒娇卖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然后两人和好如初,非常圆满。 可,呼延卓看了看公孙昭,她的神色没有半分遮掩,甚至脸上有点隐隐遮掩的欣喜之感。 这? 这剧情不太对啊? 他的演技,他都准备好了! 呼延卓伤心了:“你就这么不在乎我么?我不在你身边你难道很开心?” 此时的他,犹如一个被抛弃的怨妇。 公孙昭面对他凄楚的指责愣了一下。 她咽了口口水:“那……那个,以后还是朋友,你别这么,这么看着我,”呼延卓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我又没跟你和离,眼神别这么幽怨。” 呼延卓不乐意了:“这跟和离有区别么!你就是要抛弃夫婿!” 此时,一个语气里仿佛带着冰碴的声音陡然响起: “你们什么时候成亲了?我怎得不知道?” 公孙昭抬眼,果然是他,一个肩膀处绣着银丝兰花、衣服永远妥帖,嘴边的胡茬封印住了他的英朗,眼若鹰芒,好久不见的活生生的呼延端。 呼延端步子很大,他走到呼延卓身边,步子略停顿了一下,他语调中没有一丝起伏:“二弟。” 呼延卓脸色一僵,随后笑得灿然:“大哥,别来无恙啊。” “无恙。”丢下这两个字,他继续抬起脚步,直直的向公孙昭走过来,公孙昭看着他这样朝她走过来,竟生出了幻觉,应该是幻觉?不然她怎么看见呼延端冲她笑了一下,那笑风过无痕,好像他只是抿了下唇。 “公孙三小姐。” “呼延大公子。”她道,“你怎么在这?” “疫病。” 公孙昭道:“到底是檀瘟还是血瘟,或者说两个都有?” 呼延端的回答也很简洁:“檀瘟,但,变异。” 呼延卓又不爽了,他走到公孙昭身旁,搂住她的肩膀,似是在宣示主权:“大哥,你怎么只顾着跟我媳妇儿说话,你弟弟我很想你啊。” 呼延端眼中风平浪静,他看向呼延卓:“是么,那我正好想跟你叙旧。” 呼延卓点点头:“好啊。”于是两人便向一旁的草垛走去。 公孙昭正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偷听的时候,一个村民走上来问她这药该怎么吃,于是偷听计划作罢。 此时,呼延卓笑着拍了拍他大哥的肩:“原来父亲派你来此打探消息。” 呼延端平静地望着前方的山:“为什么跟着她?” 呼延卓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她问我,你也来问我,你是谁啊?” 呼延端没做声,半响,他才道:“你大哥。” “哈哈哈,那你又是她什么人啊?” 呼延端看了看他,他道:“她是要走修仙的路,你没必要。” 呼延卓眨了眨眼,像是颇感疑惑道:“她现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么?” 呼延端没再看他,转身走了,只留下脸上带笑,朝着远方的山伸了个懒腰的呼延卓。 呼延端静静望着正在指导村民熬药的公孙昭,她半蹲下身,一边拿勺子慢慢搅药锅里的草药,一边跟村民说话,她的眼中始终带着一种松快的气息,跟他不一样。 他走近她,公孙昭感到头上罩了片黑影,于是抬脸,就见呼延端站在她身旁,眼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笑了笑,举了举勺子,对他说:“你来?” 呼延端站在那里不动。 公孙昭耸了耸肩,又把勺子放回到一旁,她站起身:“既然来调查疫病,那查完了,怎么还不走?” “接人。” “谁?你弟弟么?” 呼延端看了一眼众人,道:“接他们。” 公孙昭喜道:“太好了,我也正想把他们送出去。” 呼延端道:“莫离城的矿洞里,有灵兽。” “跑了的那个?” “留下的那个。” 公孙昭诧异道:“矿洞里还有其他灵兽?!” “灵蛇兽。” 第31章 伊兰树 这个消息无异于一道惊雷炸在公孙昭的耳边,灵兽又再次出现了,她想起田榆的那番话,果然是要收集灵兽之息补阵么?可灵兽都分散在各处,之前的猫兽因天雷所死,传承给小兽,可小灵猫兽只剩半魂,那这蛇兽? 呼延端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这次的情况好些,它活着。” “你怎么调查到这里了?” “我跟你们一样,只不过我来的目的是探此疫病是否为檀瘟,后查到此处,发现万颉故意将矿洞封住,就去其中看了一番,里头有五色蛇兽,只不过,是发了狂的蛇兽。” 公孙昭连忙问道:“你没受伤?” “没有。” “呼延大公子果真是武力非凡。” 呼延端没回应。 公孙昭又问道:“对了,你打算把这些人送到哪儿去?” “万颉那里。” “万颉?”公孙昭摇摇头,“那恐怕我不能露面了。” “为何?” 公孙昭就将在沙山田氏的一番际遇说了出来。 呼延端点了点头,他忽地说道:“这个田润岛,我有印象,这次这场似是而非的檀瘟,正和他有关。” 公孙昭心中一惊:“什么意思?” “这疫病之症,像中了伊兰树之毒。” “伊兰树之毒?”呼延卓猛地凑了过来。 呼延端嗯了一声,继续说:“这次疫病刚开始只在万氏弟子中,其他百姓还没有传染此病的,万氏子弟中得此病的,浑身发冷,犹如在寒冬中光裸,后出血,只不过这出血症状与檀瘟有所不同,檀瘟本是与血瘟很像,所染之人,身体会内外出血,可这次的病人,却没有这样的症状,只是七窍流血,体外却无血迹,从发病到死亡,不过三天。” 玄界境外仙尊柳温扬曾舍生取义,不顾危险,踏入檀瘟蔓延之地,亲自调查,但一番呕心沥血,最终还是献出了生命,不过柳温扬曾留下自已所着的关于檀瘟的书籍,上面详细的记述了檀瘟的起发地、发病时的前期中期后期症状,以及传播途径和病情特征,还总结了他自己尝试的有效办法,总之是一部福泽后世的着作,也为后来治疗血瘟提供了参考。 檀瘟和血瘟发病期倒是几乎差不太多,都是感染后二至五天内出现症状发病后一到四天死亡,其中从发病到死亡不会超过半月,就算体质好的修仙者也一样。而这次的檀瘟,竟然不过三天便快速死亡,且没有全身出血的症状。 一开始,好几个万氏直系子弟突然发病,先是这般冷,万颉自然想到了檀瘟,因为他想起秦氏之前也突然发生过这样的事,他还以为是秦氏不死心,蓄意报复,他刚刚做好准备,甚至还玩了一招借病杀人的把戏,准备将之前在矿洞那群矿丁灭了口,可他不知,那群矿丁其实根本就没发现过钻在矿洞深处的蛇兽,后来弟子突然七窍流血而亡,嘴唇发紫,死不瞑目,万颉又怀疑这是中毒,在家族中一番查探,可越来越多的弟子得此症状,明显是传染之症,于是万颉便确定,这是疫病,他这时还不忘借此向秦氏发难,毕竟秦氏还有那么几个人,在万颉眼里,那是极其碍眼的存在,只不过此时他分身乏术罢了。 因为万良得上了。 虽然他不止万良这一个儿子,可是,也不能看着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而此时正好呼延端来了,看了看,说是更像中毒。这让万颉十分迷茫,所以,呼延端此时有一种猜测,这是变异的檀瘟,也许跟秦氏之前所得是一种,只不过,现在正在这疫病中,有人下了毒,亦或者,此人手法高明,将这瘟病改良也未曾可知。 这一番话让万颉像是找到了救星,不过他也没被急昏了头,果然,呼延端是有条件的。 因为万氏,掌管关口。 万颉有些怀疑,这病是不是呼延端放出的。不过呼延端没给他这个机会,因为,呼延端说,他可以找到治毒的法子,可这瘟病,怕是真真正正地袭来了,这会是整个玄界的灾难,甚至说,是玄界境外的灾难。 所以,这才是呼延端来此真正的原因。 第32章 伊兰香 “死者口中有腐臭之气,臭如腐尸,这让我想到一个事情。”呼延端道,“二弟喜欢白檀香,可你还记得这白檀生长在何处?” 呼延卓接话道:“《观佛三昧海经》中记载,伊兰与旃檀都生长在末罗山中,香妙无比的旃檀就生长在有恶臭的伊兰丛中,听闻牛头旃檀尚未长大时,乃埋藏在地下,芽茎枝叶就像竹简一样,所以人们都误以为山中全都是伊兰,没有旃檀香树。由于伊兰树极臭,臭味犹如死尸,远薰四十由旬,它的花呈红色,非常可爱;如果有人不慎食用伊兰之花,则会发狂而死。伊兰之花美丽异常,但有剧毒,食之立毙。” “而牛头旃檀虽然生长于伊兰丛中,但由于未成熟,所以不能发香。到了仲秋月圆之时,牛头旃檀终从地上长成旃檀树,这时众人都闻到牛头旃檀上妙香气,不再有伊兰的恶臭气味。这旃檀树是奇香树,一有旃檀妙香,则伊兰臭味全没。这是臭极则香,香极则臭。伊兰臭到极,一遇旃檀奇香,便失去臭气。” 公孙昭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她问道:“那这伊兰花也是臭的么?” 呼延卓道:“这花倒是不臭,是香的,味道也很清幽,有点丁香和夜来香的香气,属于冷香型。” 公孙昭道:“你还记得田润岛屋中的香薰炉么?” 呼延卓恍悟道:“其实那里边是伊兰香!” 公孙昭点头:“是了,而且听那嬷嬷说,田夫人死的那天,香薰的味道比平时重,那么,那天的熏香之中一定是伊兰花香,只因其中也放置了檀木香,所以味道分辨不出到底是依兰还是依兰。” 呼延卓认同道:“没错,依兰花无毒,且味道也属于冷香,和伊兰花香相像,又加了味道重的檀香,一般很少有人接触到有毒的伊兰花,自然分辨不出香气,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此香薰中所添加的香料是无毒的依兰花香。” “不过……”呼延卓有些不解道:“可这伊兰花服食后属于是剧毒,但它的香味儿里边不含毒性,这个不是害死田夫人的东西。” 公孙昭道:“但我们也知道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田润岛梦里的女子,就是两个,一个有毒的伊兰,一个无毒的依兰。且其中一个,是染了刺生邪祟的。” 呼延端道:“对,那女子也去过矿洞,因为她身上的刺生邪祟,导致蛇兽发狂。” 呼延卓微微皱了皱眉,他掰着手指头数:“先是疫病,后是中毒,然后是蛇兽,最后是两个依兰,哦,对,还有这帮万颉要灭了的村民。”他拖长了语调,“这么多事情,先查哪个?” 这些事若有若无地都有所关联,只不过现在还不明每件事情若出现的动机,因此不好把握先来后到,若是弄错了顺序,调查起来也更为麻烦。 公孙昭和呼延端互视一眼,公孙昭道:“还是先把这些人送出去罢。” 呼延卓表示反对:“现下也没地方收他们,玄界各个家主都知道莫离城有疫病出现,就算这群人没病,我估计也没人敢冒险收,而且这么多张嘴,纯纯地负担,若是送给那万颉,这跟往虎口里送有什么区别,何况现在最不安全的就是万氏的登璃阁?” 呼延端道:“这个不用担心,我跟万颉交易,这群人,保活。” 呼延卓抱臂嗤笑道:“那万老头说得话也能信?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儿子那个德行,他能强到哪去?若是到时候他找个由头,把得了疫病的人放这群百姓身边,那还不是白费了心思。” 呼延端道:“至少他想要自己的命,而现在,这群人便能活,等处理好疫病这件事,再把这群百姓安置到别处即可。” 呼延卓笑道:“他那条命在他自己眼里可是值钱的很,你不可能只提了这一个条件,大哥,还提什么了?” “蛇兽。” 公孙昭猛地看向他,什么意思,他呼延氏之前不是不争灵兽的么?但呼延卓也说过,这呼延廖正是为了仙尊之位而来,可当时在忘川村,呼延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呼延氏对灵兽没兴趣的样子,她该信谁?如果根据结果来判断的话,那么呼延端倒是说到做到,毕竟灵猫兽现在在她那里,可如果这是欲擒故纵的话…… 呼延端淡淡地回视,眼中没有一丝闪烁,可对上公孙昭狐疑的眼神,他有点破防。 这蛇兽,不是他要,而是为她所取。 但呼延端什么都没说。 公孙昭直截了当地问:“这蛇兽,到时是归呼延氏?”有些话还是提前问清了比较好,不然跟着出力,最后不过是个劳工,那可太冤了。 呼延卓笑道:“就算呼延氏拿到了,也是你的啊,你是我媳妇儿,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公孙昭冷哼一声:“你别入戏太深了,怎么?一家人?那苍茫雪山以后公孙氏当家主,反正一家人。” 呼延卓一噎,这姑娘,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为了点利益,都不容易啊。有利就是媳妇儿,无利就是仇人啊,呼延卓心里沉痛地感慨道。 公孙昭一脸像是要抢食的小兽一般等着呼延端的回答 呼延端一脸别烦我的模样,只回了淡淡两个字:“随便。” 公孙昭听着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心中还是不太满意,这也没个准话,她虽然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只不过,人不能做得太过,毕竟他三个现在还在一条船上,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缺了他们两个就干不成这事了,只不过多个帮手省点力,多个朋友多条路。人么,总要收敛着点,干什么都不能太过,情绪也是。 “走,我先将村民送到万家主那里。”呼延端道,“若是觉得见万颉怕暴露田润岛的事,你们就在此等我。” 公孙昭点头:“这个考量非常周虑。” 呼延端正要叫那村民,呼延卓突然道:“大哥,你不觉得三人行有些拥挤么?” 呼延端看了他一眼:“在此等我。”说罢,就朝那些村民走去。 呼延卓笑了笑,自语道:“这是没听我说话啊,啧。” 他撇头就看到公孙昭目光凝视着他。 呼延卓不解:“怎么了,姐姐?” 公孙昭道:“刚才那句话你应该跟我说。” 呼延卓笑道:“那你觉得呢?” 公孙昭想了想道:“我觉得啊,三个人,刚刚好。” 呼延卓叫屈:“姐姐,你刚才还凶我来着。” 公孙昭切了一声:“怎么,你不同意我带走村民的时候难道没凶我?扯平了,不许再提!” 呼延卓懒懒地靠在草垛上:“好罢。” 第33章 登璃阁 登璃阁。 “登璃阁”三个字用板板正正的楷书所记在琉璃门匾之上。 登璃阁是莫离城地界万氏的府邸,如其名,登璃阁位置颇高,位于华陵山之上,整个府邸由水晶琉璃盖起,琥珀装饰,金属支梁,在阳光下如同一座水晶宫,熠熠发光,金属架梁撑起整座巨大的建筑,其壮观程度不亚于春雾阁。 登璃阁建在高处,因而视野开阔,横望苍茫雪山的壮阔,低俯整个关外地界,相比于在山脚下矿洞旁的莫离城,这登璃阁面向太阳,温暖而明亮。 半透明的琥珀点缀在琉璃璧上,像是莹莹蜜糖掉进精美绚烂的琉璃之上,银玄色的柱梁又增其庄重之感。 屋中摆放的尽是五彩绚丽的琉璃瓶子。 眼前的人便是万氏家主万颉,一袭青玄色袍子,袍子上绣着紫薇花,他头上插了根琉璃簪子,长方脸,眼睛不大,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仔细看,身上每一处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痕迹,只不过保养得再好,也抵不过面皮上所带的老态。 他整个人姿态优雅,不慌不忙地面带微笑看着呼延端朝自己走来。 直到呼延端走近了,他才施施然起身。 “贤侄啊。” 呼延端走在琉璃地板上,地上响起脆而重的脚步声,站在这里,似乎还能听到不远处大漠中骆驼的响铃声。 “万家主。人我带来了,还望万家主遵守诺言,在我离开莫离城之前,他们是活着的。” 万颉呵呵一笑,道:“贤侄这是什么话,信不过我么?” 呼延端没说话。 说来的确可笑,明明是莫离城的百姓,却要别人来保。 万颉干笑着,他话题一转:“这疫病可有什么进展呐?” 呼延端道:“还未,不过我倒有一事不明,万家主,这蛇兽,您为何要将其困在其中?” 万颉道:“贤侄啊,你想必也看到了,这蛇兽发了狂,怎能放出来?” 呼延端索性换了个问法:“万家主可知这蛇兽是何时跑到这洞中,又是因何发狂?” 万颉虚虚一笑,他道:“贤侄啊,我既然已经答应将灵兽与你,你便不用担心,这东西既然已经是你的了,那之前的事就没那么重要了罢,与其在意前尘过往,不如向前看,这往后的事情可都是你的事了。” 呼延端沉默,半响,他拱手道:“万家主,容我三日,贵公子定能起死回生。” 万颉手指搭在琉璃桌面上,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细小的声音:“但愿呼延公子有法子,不然别说灵兽了,之前所说的一切,万某只全当没听见。” 呼延端眼中闪出寒光:“若是我未来呢?” 万颉忽然笑起来:“你不来,还会有别人来。”他缓缓道,“毕竟不能光我们万氏倒霉啊,这人一倒霉,落井下石的人就多了,而想要自救,就看能不能抓住机会,使那落井下石的人为自己雪中送炭,条件便是,锦上添花。贤侄,你要记得,这是双赢的事。” 第34章 跂踵 呼延端也笑了下:“万家主就不怕,假若趁着这次,万氏没了,那对呼延氏岂不是更有利?我何必费得如此大的功夫,送了炭再添花?直接来个简单版,岂不好?” 万颉手指本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闻言,他指尖一停:“贤侄啊,有些话非要说明白么?你看你父亲多聪明,你啊,还是直了点,这个玄界境关口,万氏带不走,任何人也带不走,玄界境关口它永远杵在那,我问你,谁真正在乎玄界境关口的当家人是哪位?张三、李四、徐五?这都无所谓的,怎么万氏灭族,这关口难道就没人要了么?”他站起身,愤愤地向外一指,“多得是人!万氏没了,秦氏会来,秦氏没了,石氏会来,任何人都可以站上登璃阁之上,可关键就在于,玄界各个世家想让谁上,谁对他们有利,他们想承认谁!关口不会说话,可掌管关口的人会。” 万颉顿了顿,又坐回到椅子上:“我承认,站在这个档口,你呼延氏有把握灭了我万氏,可灭了以后,谁会承认关口莫离城地界就归呼延氏了?他们只会觉得找到了借口,以呼延氏落井下石卑鄙无耻名不正言不顺攻占莫离城的理由,可以一举攻下呼延氏,你父亲明白这个道理,这是再给自己招灾。所以,万氏现在不能灭。有些事情,它就得明面上说得好听,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私下脏得很,可只要明面上顺意所有人的心意,那便能保一时安稳。” “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这么个道理,但那天子若是不想成为傀儡,就要利用好自己傀儡的身份,发挥其他人代替不了的作用,傀儡也要做个独一无二的傀儡,那条牵着的线,不光在‘天子’身上,也连着控制人的手,所以这跟线牵制的其实是两个人,傀儡要做的就是让那个控制线的人,无法一脚踢开你,时间长了,这一线生机就会成为星火燎原,关键就在于一个度,把握好这个度,你说是不是啊,贤侄。” 呼延端冷冷道:“万家主教训得是,在下受教了。” 万颉目光深沉:“贤侄还是要多学一些,现在你我的关系是互相成就,所以贤侄莫要起情绪,我相信,你父亲派你过来,就表明了,万氏是值得重视的,还望贤侄不遗余力,否则,我万氏也不惧死,人生自古谁无死,只不过万氏没了,恐怕大家都别想好过。” 呼延端只觉得,他确实轻视了眼前这个人,听闻万颉虽然心狠,却为人护短,人品不谈,可如今,人品归人品,跟智商的确无关,想来万颉也不是光靠着心狠手辣才坐上莫离城家主的宝座,传言总是将最真实的东西抹杀个干净,剩下的内容都是用来满足人们看热闹的心态。人们对于一个人或者物的判断需要多方面的了解,若只听传言,那么参考度不大,传言总是片面地两一个人或好或坏地描述,但其实坏人也不可能一件好事都没做过,而十全十美的好人也不真实存在,现实当中,每个人都是坏人,每个人也能称为好人,恐怕真正的好人便是在各个庙院佛堂之中的渡着金身的神像了。 像呼延端,他自小便疾恶如仇,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勉强只能算一个善人,直到经历了无数心痛之事,他还甚是不解,自己向来未曾做过什么恶事,即使杀人,也是为了部落,可忽然有一天,他想明白了,世间罪孽何止于此,活着,也许便是一种罪,人有意或者无意之中伤害他人,即使不愿,可,事已至此,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能保一个算一个,至少在他心中,他还算是个有良知的善人不是么。 事情没有单纯的对错,对与错也不是任何人能判断的,或许活着,做自己该做的事,便是生来的使命,而不负心中正义,济世救良,无可厚非。 呼延端有些羡慕公孙昭,他看着她,心中也释然了许多,他本以为自己整日荒颓下去,就可以逃避一切,可公孙昭却懵懵懂懂地撞了上来,撞醒了他早已将自己破罐破摔跌入的噩梦,呼延端不懂她哪里来的好胜心,整日精力满满,遇到事情便放手去做,她似乎没想过失败的后果,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因为她能直面失败,并且与失败斗争。 就像万颉,面对困境,他想到的是办法而不是退缩或者求饶,他仍能以牵制制衡的办法来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呼延端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好好学一学了,这么多年,他以为当年那个驰骋沙场、风光桀骜的少年早已经死在那个艳阳刺眼的早上,现在留下的只有一具冷肃无趣的行尸走肉,他抬手,摸了摸胸前,是温热的。 呼延端只觉得眼眶微酸,在琉璃莹光之下,他似乎看见那个想念了很久的身影朝他跑来,这么多年了,他似乎不敢想起,他愧对于他,也愧对于她、他似乎总在辜负所有身边信任他的人,他仰起头,不敢闭眼,怕一不小心泪模糊了那个身影,他就看不见了。 他只好被迫仰头,白光耀眼,天地苍茫,也许他是时候该醒来了。万颉说的对,人要学会将不利的条件转化为有利的条件,这才是该干的事情。 公孙昭拿个根枯树枝在地上扒拉,她看了看日头,无聊道:“这都几时了?还不回来。” 呼延卓叼了根草,躺在草垛上晒太阳,看起来惬意地很,他懒懒道:“或许他正吃大餐呢。” 公孙昭扔下树枝,走过去,也坐到草垛上,她眯着眼晒太阳,她摸了摸胳膊,关外的天气还是比关内的冷了些。 公孙昭自觉头痛,她怔怔地盯着远处那几个化生之人,察觉到不对劲,呼延卓直起上身:“怎么了?” 公孙昭看着他:“檀瘟。” 呼延卓看向那几个人化生之人,他脑袋嗡的一声,只见他们捂着头部,浑身发冷般的蜷缩在一起,口里有血,脸色发青,嘴唇煞白,仿佛身上都结了一层冰霜。 呼延卓赶紧起诀:“护身阵,起!” 公孙昭叹气,也运起阵法:“起!” 两人被护阵围着,走向那几个化生之人。 呼延卓惊道:“这假人怎么也得上疫病了?” 公孙昭道:“他们虽非父母所生,可灵植化形,倒也是有血有肉,与人无异,只不过他们天生体弱,这疫病不是能抗得过的。” 呼延卓道:“那可如何是好,这檀瘟不是说只在万氏登璃阁出现么?” 公孙昭道:“看来万氏子弟所得确是檀瘟,只不过正好赶上有人下了伊兰花毒,因此身体加速死亡,我猜,他们得的檀瘟应该就是秦氏之前所得的疫种加之跂踵兽息所制成的。莫离城多檀香树,山上有一只鸟,形状像猫头鹰,爪子和尾巴像猪,这便是跂踵兽。” 跂踵,代表瘟疫之兽,山海经所讲,这种兽出现在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就会发生瘟疫。 呼延卓道:“之前秦氏所得檀瘟并无伤亡,只不过查来查去也没找到源头,这上古的檀瘟怎么突然到了玄界,如果是秦氏那次檀瘟,倒还放心了,若是柳温扬仙尊所留下的瘟种被人存心利用,恐怕这次玄界都逃不脱。” 公孙昭道:“事到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先用法术封住他们经脉,防止病毒蔓延,再用些甘草大黄绛其内火,你把度瘴散拿给我。” 呼延卓连忙从储物袋中拿出药瓶子递给她。 公孙昭接过,她拔开瓶塞,倒了些放入杯中,她伸手:“平旦酒。” 呼延卓又将打开盖塞的酒囊递过去。 公孙昭凑近瓶口闻了闻味道,确认是平旦酒后,这才将酒倒入装着度瘴散的杯中。 她拿起杯盏在手中轻轻摇晃,将药粉与酒水充分融合后,这才扶起那化生之人,呼延卓接过杯子,捏起那人的嘴,小心翼翼地将杯中的药剂给他喂了下去。 度瘴散,辟山瘴恶气,主用于疠疫。 只见那化生之人脸色稍缓,也不再紧咬牙关,他的身子放松下来。 公孙昭松了口气。 她道:“这度瘴散或许治疗此疫有效,古籍之上记载檀瘟起初发生就是在玄界境外檀香村,并因此得名。檀瘟三次发作,一次是檀香村,书上所记载,檀香村之地,林密风燥,但湿气颇重,且檀香村环境闭塞,百姓不善治理,于是多浆污泥渍,还曾爆发过鼠疫,界境外曾有灵猫兽镇地,鼠疫才消下,后起檀瘟病;二在地界城,秦氏逃到地界城,无奈之下在地城界茅风口定居,那里常年不见日光日,环境脏污,底下时常有污泥臭气飘上;这莫离城地处关外,山多瘴气,苍茫雪山的风沙扫荡之下,全都落入这莫离之地,而开矿过甚,地脉损毁,这三处都有共同之处,便是环境不宜,且地界狭小,多生瘴气,而瘴气生菌,成为病毒,由口鼻、流水相传,就是通过自然环境而感染,有传染—通过接触患者而感染成为传染之病,又有人蓄意挑起事端,以瘟种为引,放出异兽邪祟。” 她继续道:“得疫病之者,大都皆肢节痛、头目痛,伏热内烦,咽喉干引饮,所以,由表入里,这度瘴散可解一时之急,虽是如此,但也只起缓解之效。现下找不到办法除跂踵邪祟,必须要先治疗村民的病症,我想,如果加上修仙的命丹,也许可行。” 呼延卓道:“如此还需实验,我去抓个修仙的?” 公孙昭道:“抓什么?” “人。” 公孙昭道:“你不觉得用一个人的命来换另一个人的命,这样有些吃亏么?” 呼延卓道:“一换一,有什么吃亏的,这样好的买卖,总比一换零来得合算。” 公孙昭缓缓道:“我要的是以零换一。” 呼延卓笑道:“姐姐,你有些异想天开了。” “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异想天开,不然来此找死么?” 呼延卓施施然道:“姐姐,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 “直到现在,我没有任何点子。” 呼延卓有些诧异:“这不像你的风格。既然现在没有办法,那一换一便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成功,那一换得可就是成千上万了,奉献那人也不亏,换得个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公孙昭托着腮叹道:“那你去问问谁愿意主动当个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的人,我估计没人愿意,至少我不愿意,现在一点成功率没有,就算有人为了大义牺牲自己,可若是白白牺牲了,我这心里过不去。” 呼延卓也轻叹一声:“那该怎么办?一换零,不过牺牲一,可当下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个办法。” “什么一啊零啊的?”呼延端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人齐齐叹息。 呼延卓抬起眼皮,有气无力道:“檀瘟,我媳妇儿说用体内所结之丹加持度瘴散或许有效。” 呼延端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他面无表情道:“你们闲不闲,就算内丹有效,如今疫病蔓延,想治此病便不是一丹可以,需要千八百的人,你们扒了人家的丹,是救人还是害人呢。” 公孙昭和呼延卓讪讪对视一眼,是哦,他俩真是急糊涂了,这个办法从一开始就行不通,关键他们在一本正经地研究不负天下人,什么舍一取百,啊,真囧。 “根据消息来报,苍茫雪山已有多个部落感染檀瘟,关内也好不到哪去,扶风山脚就有好几个村里里有此病例。就在今天,一个下午的时间,三百六十人感染此疫。”呼延端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叙述今天是个大风天般平静。 公孙昭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她道:“此疫病又极强传染性,修仙者也不可扛抵,疠气不同,致病原理也大不相同虽都有发热之症,疫气的存在盛衰多少,与地区、四时与岁运有关,瘟疫邪气侵犯人体的途径不同,当是从口鼻而入,汗液血液体液沾染至眼中或口鼻之处,与内体相融,从而病菌侵邪。处时疠气侵口鼻处不在表,也不在里,而是由口鼻侵入,停留在半表半里之间,此处称为膜原。 第35章 膜原 “这里的膜原,是说明瘟疫之邪在人体之内,外可连于表,内可入于里,治外感病的方法治疗不得痊愈,就是因为此病邪入侵处的部位是一般药物所不能到达的。由于其既连表又连里,邪气盛时则可出表或入里,这时才可根据邪气溃散的趋势,因势利导予以治疗。本朝有德高望重之医者称为“九传”,即但表不里、表而再表,但里不表、里而再里、表里分传、表里分传再分传、表胜于里、里胜于表、先表后里、先里后表。” 呼延端道:“所以?” 公孙昭道:“所以,我打算将度瘴散作为参考药方,重新制药,配以灵植仙力,全力阻止檀瘟侵袭。这类传染疫病,很难彻底消除,因世间万物,其中奥妙,尚参不破,传染病疫存活能力极强,只要有人或者动物便可传染,继续增加,我们能做的便是缩小范围,直至檀瘟不能再活体中传染,那么病疫便止。” “檀瘟的邪气散漫要根据它所扩散的部位对症治疗,若是脉象平稳,身体已有温热之感,说明疫病已经从身体中渐渐散去,吃些清热解毒性平的药物如白虎汤,辛凉解散,若是身体冰凉,其胸腹疼痛,说明疫病已至胸膈,里气结滞,使气机闭塞不通,病邪无法散出,表气亦不能解,故而攻体内尤重于解体表之毒,先用度瘴散,后用槟榔谷疏解里气,” 呼延卓插话道:“此处可能没有槟榔之物,这物多于南部。” 公孙昭道:“那便通知田掌柜。他那里必定有,且应该还不少,还有厚朴,也是疏解理气之用。” 呼延卓笑了笑,对啊,他们还有田掌柜这个“万货库” 她看了看呼延端和呼延卓两人,似乎从公孙展出嫁之后侯她就没有机会感受这种感觉了——并肩作战的怀念,她认真道:“再加入草果。” 呼延卓又道:“草果?炖肉的那个草果?” 公孙昭点头:“嗯,其实很多调料都有一定的药用作用。草果辛烈气雄,可以辛散用来除伏邪蟠踞,三味药物相合协力,通气穴,逼疠气溃出,不在咽喉处盘踞。” 咽喉为人最重要的部位,通口鼻,达躯干,病气易停滞咽喉处,后流动至体内各处,损毁脏器。 “再加知母滋阴,病疫由邪气入体,性属温热,热伤营血,所以加芍药来和血,再加黄芩用于清燥热之余,再用甘草以调和诸药。” 甘草为“众药之王”,味甘,性平,无毒,能温中下气,烦满短气,伤脏咳嗽;止渴,通经脉,利血气,解百药毒”,列为上品。 因此,很多药方之中都会配以甘草调和其中药物。 呼延端和呼延卓默默记下。 公孙昭嘱咐道:“此药方万万不能少了草果与知母,草果治太阴独胜之寒,知母治阳明独胜之热,檀瘟此怔湿热中阻,枢纽失职,以致寒热起伏,连日不退,胸脘痞满,寒热交加,须得此两物。” “另外这药饮再加大黄、羌活、葛根、柴胡、生姜、大枣,加固效用。” 呼延端道:“找药的事情交给你们两个,我去通知玄界各家家主,凡患疫之家,将病人衣服在甑上蒸过,这样外部阻断疫病传播。各地熏蒸祛毒祛瘴的草药以净空气,所有有檀瘟出现之地由各家家主和弟子封阵。” 公孙昭点点头:“如此甚好,分工行动便是。” 呼延卓道:“我去找药。” 公孙昭道:“我留在此地照料他们。” “好,两个时辰后,在此汇合。”呼延端临走时,他又转头看了看公孙昭,轻声道,“一切还望小心。” 公孙昭笑着摆摆手:“这次又多亏了你帮忙,谢谢啦。” 呼延端道:“你是说那帮村民?举手之劳罢了。” 呼延卓在一旁咳嗽了一声。 呼延端没再说话,转身而去。 第36章 花毒 几大车的草药如期而至,田榆听闻此事,二话没说,调集‘那个地方’的所有药店的库存,将草药装地满满当当,呼延卓不禁感慨其财大气粗。 草药送来了,那么下一个步骤就是煎药。于是公孙昭和周围其他的村民负责煎药。 呼延卓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批草药可是费了他不少功夫才运过来的,虽说储物袋可装多物,但这么几大车的东西却很难装下,毕竟储物袋的空间有限,若真的是万物都可装进,那整个宇宙岂不是都能收入囊中了? 呼延卓凑到公孙昭身旁,他撒娇道:“姐姐,我流了好多汗呢。” 公孙昭现在忙得没工夫理他,她甩给他一句,“那你辛苦了”后,就又忙着分拣药材。 呼延卓撇了撇嘴,他慢慢踱步到一旁,抓起二两甘草,仔细闻了闻,他脸色一变,惊呼道:“这甘草有问题!” 公孙昭闻言,迅速抬起头,道:“这甘草怎么了?” 呼延卓目光深沉,他捏着甘草道:“这上面有伊兰香的味道。” 公孙昭忙道:“这几车草药运来途中可有他人接触?” 呼延卓摇头,他道:“这草药是由我一人亲自运来,中途并无他人,说明这个伊兰就在附近,并且装作村民动过这草药。” 呼延卓皱眉接着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这檀瘟其实是她放出来的?” 公孙昭沉吟道:“我先布阵,此阵能辨别他人气息,如果她已经混在村民之中,那我们只好自己亲自来了。” 呼延卓讶异道:“这么多的草药就靠着我们两个人分拣?” 公孙昭道:“用法力分。” 呼延卓有些不愿:“那也太耗精力了。” 公孙昭催促道:“事出有因,也是没办法。” 呼延卓颓然道:“好罢。” 公孙昭念决起阵,巨大的青光屏障从地端冉冉升起,直至成牢牢包围之状,她低声叫:“封!识!” 阵口位于顶端,得到她的命令,便砰地合住了,现在他们这些人都在阵中,每个人身上多了一层荧荧渡光,像是有无数萤火虫萦绕在身旁,此光能识人身上的气息,若有异动,便会牵连公孙昭的意识,她很快就会知道有人有异常气息。 这些村民都不是万氏子弟,其中没有修仙者,所以公孙昭很快就锁定到一个穿着普通,脸上却脏兮兮的女子,看似乞丐的模样,但其实她很有可能便是伊兰。 呼延卓默默念诀:“捆!” 那个乞丐样子的女子突然惊呼一声,原来是一道褐色光圈缓缓围绕在她周围,她试图摆脱这光,但光圈始终围着她,并且逐渐收紧。 公孙昭瞥了一眼那女子道:“一会儿收拾你!” 那女子刚想张口,呼延卓就道:“封!”女子的嘴便牢牢的合在一起,她不停地支支吾吾,呼延卓听着烦,索性一掌劈向她后脑勺,女子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劈晕在地。 呼延卓愤愤道:“还敢自己找上门来,给你大爷我添麻烦!”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若不是现在事态紧急,呼延卓甚至还要踢上两脚泄愤,这女子好作用是一点没有,倒是一肚子坏水,他看了看她眉心的黑气,这是她的意识已被刺生所控制的标记。 公孙昭已经将草药分拣了三分之一,大量动用法术,却无灵丹补充,她稍显疲惫。 法力分为九阶,从一至九,由低到高,从结丹之时算起,所想要提升法力,就须得潜心修炼,而修炼之际不得有人打扰,因而吃饭这项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便免了,也算是适当辟谷,而此时的体力消耗就必须由灵植所炼制的丹药来补充,一则能补充精力,二则灵丹也能提高修为,跟吃饭长力气的道理是一样的,同样吃食材会有不同的营养,那么灵丹也是,灵丹分等级,等级高的灵丹是由罕见灵植所炼,而分级低的灵丹则是普通灵植所制,二者自然效果不同,只不过,高等灵丹营养太足,若是修为低,法术是三阶之下,那即便吃了这高等灵丹也会承受不住其灵气在体内流动,严重者甚至会爆体而亡,所以,还是得对应着吃,一步一步来,亦或者将低等灵丹通通吃掉,也是不可,俗话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灵丹太多,在体内无法完全消散,最终还是个浪费,修炼这事就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阶一阶的来,如果天赋异禀,那就修炼的速度会比旁人快,这也得看悟性。 一阶到五阶,是其一般修仙者努努力都能达到的水平,例如封个阵啦,御个剑啦,传个音啦等最基本的法术,在这五阶之中,因玄界各家弟子传承不一,因而法术修炼的种类也杂七杂八,像扶风山公孙氏,祖上的弦音机关术荒废之后,公孙输便让公孙子弟学习御剑之术,成为一代仙侠,可是公孙昭自幼看书,竟然迷上了留传之术,后修炼也算有所小成,而她现在虽是三阶的水平,但对其留传之术的通悟,以及使用其术倒也超过了三阶的术法。 但到了六阶之后,术法便断了层,有些高级之法,如附灵之术,牵魂聚魂之术以及探灵之术等控制意识类术法,当时那恶徒张山便用的是探灵之术探得灵兽气息,并牵其魂后将其捕捉。 但修仙者想要修炼至六阶之上,可谓是难上加难,其本身术法需达到大彻大悟的水平,这就不只需要苦练了,天赋也是一定得有的。 古来满阶之人甚少,除了仙尊,而历届仙尊也不过只达九阶,而满阶便可控制整个玄界,是为永生之境。 呼延氏到了呼延端这一辈,倒是出了不少少年结丹的青年才俊,像呼延端,早已到了八阶的水平,其实力不可小觑,只不过他因往事颓废至此,所以修炼上也无太多精进之处。而呼延卓就不同了,呼延卓善于隐藏自己,明明已经到了四阶满就要升五阶术法的水平,可人家偏偏收敛气息,将自己隐藏成三阶水平。而他的修炼术法却让蜀山唐氏不满,因为呼延卓跟随父亲,从小学得便是毒术之法,其法与之唐氏毒法还略有不同。呼延廖研制此毒,用得非是草木,而是金属,又称漠毒。 这也是呼延卓只闻下便能知晓甘草之中被人洒了伊兰花毒。 第37章 鱼和熊掌 呼延卓帮着分拣草药,终于两个时辰之后,草药分拣完成,而其中一车带着伊兰花毒的甘草现下不能使用,这确实是不小的损失。 接下来便是煎药,为防意外,公孙昭还是决定亲力亲为,这不得让累得半死的呼延卓哀嚎一声。 公孙昭面色发白,她的瞳孔收缩,她道:“接下来,就由我一个人完成便好,你去休息。” 呼延卓不干:“你让我去歇着?你一个人来?我不同意。” 公孙昭调侃道:“拉个车你都嫌累,现在让你歇一歇你还不乐意了。” 呼延卓一挺身板道:“哪有让女子干活,男子在一旁看着的道理。” 公孙昭认真道:“你叫我一声姐姐,那我便有了担起照顾你的责任。” 呼延卓轻嗤一声:“那我还叫你媳妇儿呢,现在你相公不同意让你一个人干这累死累活的事!” 公孙昭道:“我又不是你的真媳妇儿。” 呼延卓反驳道:“那你也不是我真姐姐啊。”呼延卓定定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为什么非要支开我?” 公孙昭笑道:“因为我想让你现在炼一些灵丹,我有点累。” 呼延卓默了半响才道:“那咱们休息下,好不好?” 公孙昭看了眼三三两两靠在房子边儿上的百姓,其中一些人似乎是已经有了症状,半闭着眼,浑身发冷。 她轻声道:“我们等的了,他们等不了了。” 呼延卓就这么站在那里,他望着前方,叹了口气,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她的面前,他轻轻的揽住她,将她抱在怀中,很轻,他的手臂环绕在她的肩背上,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别做傻事。” 公孙昭用下巴微微蹭了蹭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 呼延卓松开她,他嘴角扯了一个笑:“那……我去炼丹了。媳妇儿,你得等着我,我说过,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跟着你,但你要把我抛下了,我便将你负心的事情说出去,让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个负心的娘子!”最后他的语气有些恶狠狠地,“我还要把你记到我家族谱之中,让呼延子弟都知道你负了我!” 公孙昭笑了笑:“你好幼稚。” 呼延卓泄了口气,他张了张嘴,又不知再说些什么。 公孙昭看着他道:“你别表现的像是我快要死了一样行么,你不会已经想好我的后事该如何办了罢?” 呼延卓惊异,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开玩笑。 公孙昭笑了笑,她转身,摆了摆手:“我不会死,我还欠你们呼延氏一个人情呢,不还说不过去,我死不瞑目。”她笑了笑,生离死别什么的不适合她。 只不过,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上空是蒸熏草药的烟雾,她不得不想,为了他们冒险,值得么,不过她释然地笑了,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当下的选择就是值得的,即便以后后悔了,也只能自己担着,只为无愧。 呼延卓看着她的背影,她一步一步看似轻松的步伐,无所谓般的摆手,呼延卓笑了一声,她总是这么潇洒,所以,他一定要忘了她。 这样的人,将来会是最大的阻碍,他想要的,远比呼延廖要的多。不成仙便成王,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话,但,他觉得,鱼和熊掌怎得不可兼得,只要有机会,他便要抓住。 第38章 术法 伊兰,伊兰。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伊兰……伊兰……” 听清了那声音后,她惊恐地后退,不要,不要,她看着眼前温润和煦的男子,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她口中发不出声音,她拼命摇头,无助地呢喃,“不是我,不是我,环水,环水,”突然那个声音变成了一个个绿色小鬼,嬉嬉闹闹地朝她冲过来,她摇摇头,身体却动不了,“不,不!”她无声地哭,“环……”她的表情呆住了,眼前这个人是谁,她认得!她明明认得的!她呆呆的,试图叫出他的名字:“环……”慢慢地她的泪止住了,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像是失去了灵魂,又像是沉睡过去。 这群人真的很可恶,每个人都该死。 “不……” “对,都该死,伤害过我的人,都该死,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是好人,田润岛,你为什么要带她回家,她该死,一个贱人,死有余辜,孩子,那更该死了,就该让她尝尝失去的滋味儿。田润岛,你好好看着,看着那个贱人,看着你的孩子,怎么死的,看看你自己,不久后就要去陪他们了,哈哈哈哈,都该死!”她歇斯底里地疯狂吼叫,“都该死!” “伊兰,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你醒过来啊,”田润岛伏案而泣,那句话他似乎永远只能在心中所说。 “伊兰,我真的很想你。” 伊兰看了看眼前的蛇兽,她抿着唇笑了,她将灵猫兽重伤,后取了蛇血,蛇血无毒,可她有毒,她找到了柳温扬用仙力封印着的檀瘟,她将它拿了出来,又发动了跂踵邪祟,将瘟种,投放到各地,先放到莫离城,那个让她既怀念又难过的地方。 至于秦氏的檀瘟,本就是她的试验品,她有些舍不得用柳温扬留下的瘟种,毕竟她要得是整个玄界的命。 邪祟可驱使的范围有限,何况,她研制的毒,远远没有檀瘟来的剧烈,所以秦氏虽得了檀瘟,却未能死人,因为那已经是改良过的疠气了。 她去过玄界境外,见了见那边的同类,却有了意外收获,那便是柳温扬留下封印,当时,仙尊柳温扬本想留下自己研究,可力竭身死,为消除瘟患,他便用自身封印邪祟,只不过星光荏苒,山河巨变,封印早已松动,而灵蛇血,助了她一臂之力。 伊兰计划得好好的,可没想到,莫离城来了不速之客,真是可笑,公孙昭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救下整个玄界?灾难要来,挡也挡不住的,何必执着于此,看着别人痛苦,她就觉得爽快。 想要杀了伊兰,几乎是不可能的,所谓的“镇祟图”早已覆灭,就算公孙昭用自身内丹炼制的阴阳镇祟法阵能抑制她的力量,而她的目的,也从不是什么灵兽,只是力量还未恢复,但她的目的不在玄界境内。 只要有人,有受八苦而不甘的灵魂,便成心魔,有心魔,便能滋养她,让她彻底代替原本的废物,她的同类在玄界境外,也正是在找那个能让她消失的人,而她,或者说他们,就要成功了。 镇祟图被破,灵兽散走,简直是天助她也。 莹莹微光,天空破晓,熹光乍现。 呼延端轻轻地抱着公孙昭。 呼延卓站在北风之中,山海翻涌,恍如昨世,繁花蹁跹,她与仙尊之位此刻,隔了一整个山海,能否保住修仙者的身份都悬而未知。 公孙昭睁开眼睛,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这是哪里?她回想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手指指向向对面柜桌上摆放的一个琉璃瓶子,瓶子在日光之下,发出绫彩的光芒。 她默念:“倒!” 琉璃瓶一动不动地伫立在上,没有丝毫动静。 她扯了下唇角,手抚住双眼,果然啊,术法内力没了。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 呼延卓端着汤药进来了,他有些讪讪地开口:“姐姐?” 公孙昭没吱声。她只听到呼延卓轻轻叹了口气,将汤药放到桌子上,似是又顿了一会才离开。 公孙昭回想起那日,她将内丹的木脉炼进药中,那股蚀骨灼心之痛,她永远也忘不掉。 内丹由修仙者的经脉相成所至,是体内修炼之灵气的大成,内丹讲究五行之相,金木水火土脉集成灵丹,如人之五脏,若丹缺一脉,此为不全,灵丹等于作废,仙术也无法施展,若是修仙者失掉灵丹,则无命脉,亡之。 如今公孙昭用内丹的木脉注进药中,只因她修炼留传之术,体内木脉对之药气,能使药效徒增数倍,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她的内丹缺了木脉,五行缺一,无法圆满,所以,仙力破损,无法修仙。 这时候,呼延端走了进来,他淡淡道:“好些了么?” 公孙昭还是没说话。 呼延端走到桌子旁,他端起药碗:“喝了,我知道你醒了。” 公孙昭放下胳膊,没了手的遮挡,她的视线又亮了起来,她懒懒地道:“就不能让我装一会儿么?” 呼延端只是端着药走到她床前:“把它喝了。”颇有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公孙昭叹了口气,她缓缓起身,手撑着床板,看着呼延端面无表情的脸,她突然嘻嘻一笑。 呼延端微微皱眉,似是想问她笑什么。 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呼延端就这么冷眼看着她,直到她说:“你的模样好像我创造的化生之人,他们跟你一样,没什么表情,”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真像。” 呼延端垂下眼睑:“我代替不了他们。” 公孙昭停下了笑:“所以我才难受。” 呼延端换了个话题:“喝药。” 公孙昭惨淡一笑道:“喝这个有什么用?” “你豁出了命的药,不想尝尝么?” 公孙昭摇了摇头,她复躺下道:“你放下,我一会儿喝,现在我想躺一会儿。” 呼延端没说话,他转身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反正,这药凉着喝热着喝,都没甚区别,一样苦。 走到了门口,他脚步顿了顿:“这个药有效果,这一天下来,没有人再感染,至于那些严重者,只怕,救不回来了。” 公孙昭摆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 直到房门又吱呀一声合上了,公孙昭才坐起身,她捂住腹部,因内丹残缺,体内真气不足,内丹在中腹,腹内剧痛,她咬了咬唇,额头上浸出大片大片的冷汗,她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帏处,虽是缺了木脉,但内丹五行互相贯通,相辅相成,这一木脉又连带着金、土、水、火之脉有所缺或,而药中知母属阴中太阳,五行为水中木,芍药,水中水,入肾、胃、肺经,因而内丹之水脉出,甘草属中之少阴,,土中木。入心、肺、脾、胃经,内丹之土脉出,因此所举,内丹主缺木脉,连带其余四脉皆有缺脉。 若想修复内丹五脉,至今还无解。 忍了一会,公孙昭觉得体内气息渐稳,疼痛感也渐渐消了下去,她站起身,只觉得脚软,她走到桌子旁,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真是苦极了,她舔了下唇瓣:啧啧,这兄弟两人轮流来看她,除了送碗苦药,就不能带几个蜜饯来么,真是…… 第39章 柿子李 现下四处檀瘟皆已控制住,人们免不了对这几个小英雄感恩戴德一番,蜀山唐门更是将大批药材送入玄界各地,以彰显其风度。 不过玄界众人特别是各家家主仍不好放松警惕,生怕檀瘟复起,或者又引出来个什么别的疫病。 像五十年前,苍茫雪山邪祟四起,有一次出现鼠疫,死了一大批人,好不容易艰难万险地度了过来,气儿还没喘匀,疙瘩瘟便接踵而至,这疙瘩瘟病如其名,浑身起疙瘩,壮大如瘤,遍身流走,旦发夕死,难看又致命,总之,苍茫雪山的部落死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呼延氏倒是安安稳稳地度过了这次灾难,成为苍茫雪山地界的家主。 疫病即疫气本是由暑湿燥火等四时不正之气混入病气、尸气以及其他秽浊之气而形成的,而邪祟的出现,给一方招来疫病。朝廷宣告玄界以及境外和地城界各个家主要注意地界环境,普通百姓要勤洗濯、沐浴、鸡鸣夜暮之时要盥洗,隔七日表要休沐一次,家中时常通风打扰,去除污秽,若是得病之人自己或其家人若觉得病症异常,便要及时上报地界家主,隔离治疗,再行除祟。 而放出跂踵邪祟的人却未能找出。 际朝帝王很满意这次玄界世家互帮互助的做法,狠狠夸赞了一番,扶风山公孙氏也因此声名大噪,原本只是个土地主,现在突然有了身份,家主公孙输自然是十分欣慰,而在扶风崖那些老前辈,奏起了《雁落平沙》,表达自己心中旷达期盼之情,这期盼一来自然是盼公孙氏更上一层楼,二来便是盼着自家功臣赶紧回来。只不过公孙昭现如今内丹所缺,还需调养,更何况田润州的事情还尚未解决,让公孙昭更为犯难的事灵兽如何兽,这莫离城矿洞的蛇兽已然发狂,想要收其囊中,没有法力恐怕是难以完成此事。如今镇祟宿公孙昭是无力去补了,但这灵蛇兽她也不愿拱手让人,她实在不放心把灵兽交与任何人。 神兽本身归于自然,由天地精气所化,护一地平安,镇一方邪祟,而正是因为世家弟子动了歪门邪道的心思,肆意抓捕灵兽以补自己修炼之息,如今镇祟宿破,与之都脱不了干系,如今八兽溃散,若是再不慎将其交与居心不良之人,可谓是弄巧成拙,竹篮打水一场空。 公孙昭犯愁,自己如今已经没有能力找灵兽,呼延氏的目的又始终看不清,她不能完全信任,而蜀山唐门与朝廷走得更近,朝廷帝王之心更是难以揣测,沙山田氏属于内收其心之人,简单来说就是喜欢自己关上门过清净日子的,这种事情交与之,倒略显不适。 她不禁叹气。 按说呼延氏此番也算是出了不少力,只不过际朝帝王对呼延氏有些忌惮之感,只是赐了些丰厚的衣食布料和钱银,便再无他话。 而朝廷二把手,当今庭宰,石子李,因与蜀山唐氏联手救助玄界灾民,也得到了帝王的赏识,一高兴,就将蜀山连接中陆山的那片空地赏给石子李了,从此,玄界多了个芜墟山地界,而芜墟地界就由石氏管理。 听闻此事,呼延卓还挺不高兴的,毕竟那石子李与呼延氏关系可以说是并不咋样,他还曾借着官员的身份极力打压呼延氏,认为呼延氏狼子野心,这可气坏了呼延廖,只不过呼延廖自有思量,一直养精蓄锐罢了,没想到蓄着蓄着,那石子李竟已经当上了地界家主了。 呼延卓一边往水里打石子,一边愤愤地自言自语:“你个柿子李!也不怕挂的太高从树上掉下来,摔成稀泥!你个柿子饼!”有点无能狂怒的意思。 水面上映出一个人影,呼延卓没搭理,冲着水面上那个影子拍下一个石子。石子激起一小片水花,打破了面上的平静。 “父亲有信给你。” 呼延卓的手搭在腿上,百无聊赖:“哦。” 呼延端见他没动作,就站在他背后将信放拍在他怀里,等着他拿。 但呼延卓忽地站起身,信也就顺势掉在地上,他伸了个懒腰,笑道:“不好意啊,腿麻了。” 呼延端眼神淡淡,他道:“没关系。” 呼延卓笑了笑,他捡起信,拍了拍粘在信表面的浮尘,三两下撕开信封,他粗略的读了一遍,笑了笑,信纸就在他指尖瞬间燃掉。 他抬头道:“没甚大事,老头又唠叨了。” 呼延端眼里看不清情绪,他道:“这话你跟公孙昭说说也就罢了,他不是喜欢唠叨的人,尤其不会对自己儿子说。” 呼延卓捻了捻指尖的纸灰,他笑道:“那又怎样,他的话能不听?” 呼延端看了看他,没再说话。 呼延卓道:“石氏那柿子饼早晚要被吞掉,大哥,做好你自己的事,”他与他擦肩而过,他停了一下,侧头道,“我也会,做好我自己的事。” 公孙昭正逗楠木笼子里的翠鸟儿,这鸟儿甚是好看,青黄色的羽毛,灵动的身姿都让它十分惹人注意,它还认人,且对公孙昭十分热情,每次她过来的时候,鸟儿都要扑腾几下翅膀,叽叽喳喳一番。 公孙昭对它也十分喜爱。 “跟我去收蛇兽。”呼延端的声音冷不丁地在公孙昭耳边响起。 公孙昭的视线从翠黄的鸟儿移到呼延端的脸上,她眨了眨眼,貌似对他十分不解。 “跟我去收蛇兽。”他又重复了一遍。 公孙昭放下手中鸟儿的小食盆,她走到一旁,施施然地坐下,她抬眼,见呼延端还站在那边,她就道:“过来啊。” 呼延端像是接受指令的将士,一板一眼的走向公孙昭。 她拿起桌上的琉璃盏,给呼延端倒了一杯热茶,她道:“登璃阁的茶可不如春雾阁的茶香,我们那里的茶要加茶花的,”她似乎想到了那股香味,嗅了嗅,“那香得很。” 其实呼延端对茶道没什么见解,也尝不出个所以然,在他眼里,不管什么茶都是用来解渴而已,不过他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第40章 戏精 呼延端再次进入正题:“跟我去收蛇兽。” 公孙昭放下茶盏,无奈道:“我听见了,而且每个字都听懂了,也知道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有心无力啊,你看,我现在还有那个能力么?你倒是干脆利索,一起去,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主动。怎么,喜欢上我了?” 她现在针对的是在春雾阁她临行沙山时呼延端对她说的那番话。那时候他恨不得离她远远的,还一本正经的分析其中原因,想到这里,公孙昭摇了摇头,真是十分不爽。 呼延端依旧没什么情绪道:“你想要蛇兽。” 公孙昭差点没把口里的茶水喷出来,她打量呼延端一番,他还是那副没精神的样子,也没表情,双眼无神,与这春意盎然的小院中格格不入,她不理解,虽然他还是老样子,但总给她一种无理取闹之感,她耐心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拿不到蛇兽,你要想要,自己去取呗。” 呼延端:“你想要蛇兽。” 公孙昭有些不耐烦,她回怼道:“我还想要你呢,你给么?” 呼延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姑娘…… 他道:“你……” 呵呵,公孙昭在心中有些得意之感,果然,这样就能让他没话说,她还没感慨完,耳边想起一道惊雷般的话。 当然,像什么“你要我就给”的缠绵情话决不是呼延端这个人设能说出来的,这话也只有呼延卓能毫不羞涩的接过。何况气氛也没到这个地步。 只不过他的话,让公孙昭更为吃惊。 “我不是你的好哥哥么?跟我一起去收蛇兽。”其实这话也不是很符合他的人设,只不过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孙昭回想起在忘川村时,那时候她就是单纯的想逗逗他,仅此而已,没想到,他还记得。 公孙昭脸一红,颇为后悔当时的祸从口出。 她轻咳一声,又喝了口茶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她余光瞄了一下呼延端,呼延端面色无异,甚至在小院的斑驳光影之下,似有一股正气从他身上冒出来。 所以,窘迫的人只有公孙昭自己而已。 没办法,她索性耍起赖来:“凭一句好……好哥哥?那你现在不是了,谁让你当初不跟我一起去沙山,现在找我跟你一起,没门。” 呼延端瞥了眼日头,快到正午了。 他喝了口茶,茶汁在这琉璃盏中晶莹如琥珀。 呼延卓放下茶盏,缓缓道:“第一次,你肆无忌惮的调戏我,给我下药,第二次,你不由分说将我绑到你房中,还拿出皮鞭威胁我,第三次,张嫂的事情,你骗我,利用我为你做嫁衣,第四次,齐愠已经是我手下的人了,你却要走他让他去沙山帮你。你对我,可谓罄竹难书。在这里,你还欠我个人情,你觉得,你有什么反驳我的理由。” 公孙昭深深低下了头,他怎么能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些话,他怎么能?!她悲愤地碾着脚尖。 像是知道了她的心中所想,呼延卓淡淡道:“你做得,我有何说不得?” 公孙昭心里的小人拼命挠墙,只想找个墙缝钻进去,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好像确实对他做了挺混蛋的事儿,而且,若是他这样一脸正色冠冕堂皇地将此话出去,那她的一世英名,可能……就招了公孙焦的嘲笑!让谁笑她都不能让公孙焦笑话她。公孙昭暗暗握紧了拳头,她变脸般的扯出一个笑,颇为服软道:“呼延大公子,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当时也是有些误会不是?” “误会?”呼延端毫无表情,语调平平地控诉,“可我已经受到了伤害,你说这是误会,是不是太轻描淡写了?” 公孙昭皮笑肉不笑地给呼延端添茶:“呼延大公子,说得未免也太严重了,”她咽了下口水,小声辩解道,“你不也没损失什么嘛?那个,调戏这个词不太妥当,我那是增强友好关系,才那么说的,药的事就是想让你看看我炼的药如何,谁知你喝了,还有那去的是我的房间,要说损失,你一个大男人进了我的闺房,怎么说,损失的也是我,张嫂的事,我确实有所隐瞒,可你当时不也扣了张山么,就当我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了,至于齐愠,他,他挺愿意的,还有这次,就算我没在,你也是要把那些百姓送出去的啊,怎么能说是我的事呢。”说罢,公孙昭观察着他的脸色。 呼延端望向她,眼中的情绪也挺悲愤的,只不过他情绪不外露,但那难以置信的眼神隐隐约约颇有种“公孙昭你怎么这么臭不要脸”的意思。 他平静的陈述,且专挑公孙昭觉得窘迫的重点,道:“其他的事就算是误会,或者承你的情,可房间那事,我真心不同意你的说法。” 公孙昭硬着头皮,却还要装作一本正经的讨论:“哦?” 呼延端道:“我风清正,从不乱来,男女有别,发乎情止乎礼,从不敢逾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家主若是知道我被迫干了此事,那是要打断腿的!” 公孙昭腹诽:“还家风清正?谁不知道漠族民风豪放,恋爱自由,男女私定终身的事比比皆是。特意加重了‘被迫’两字,啧,你个心机狗,还打断你的腿,鬼才信!” 呼延端抬了抬眼皮,直指灵魂:“你是不信么?” 公孙昭假笑道:“我信,当然信啊。呵呵。” 他默了漠,还是说道:“可我从你眼中看到了怀疑。” 公孙昭坚定道:“你看错了。” 呼延端虽并不满意,但还是撇过眼神,继续道:“你这样对我,我的清白,我的自尊都没有了!”他淡淡的叙述这一切,尤其加上平平地语调和表情极淡的脸庞,配上他所说的这句话,真有些像是哀莫大于心死的调调。 公孙昭只觉得,现在的一切都非常玄幻,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呼延端么,她还从不知道,他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简直是戏精,那话本就该由他来演,毫不做作夸张的演技值得称赞。 公孙昭只听他继续说。 第41章 蛇兽 “你不由分说哄骗我,将我迷晕,送到你房间里,其间脱了我的衣服,还诬陷我是我自己脱的,企图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你还捆绑我,拿着皮鞭打我,拿着蜡烛烧我……” 公孙昭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那个,你说得我好像在犯罪。”怎么这么一件威胁的破事到他嘴里就变得这么的色情,真引人深思。 公孙昭觉得自己错了,他更该去写小报,不但有丰富的想象,连歪曲起事实来都毫不磕绊。 “还有,我没脱你衣服,真的是你自己觉得热,迷迷糊糊脱掉的,其次,你应该说清楚,是外衣。”公孙昭道,“至于什么捆绑、皮鞭、蜡烛,那纯纯就是刑讯逼供的手段,当时没找到炭,不然就是炭盆了。” 呼延端轻叹一声:“要是外人听到了,也这么想就好了。” 公孙昭耐心有限:“你别说的我真的把你怎样了一样好么?为什么非要让我去收蛇兽,现在的我去了,只会拖你后腿。” 呼延端道:“你剥体内内丹之脉的时候,我看见了。” 公孙昭默了下,不太理解他的意思,这是被她大爱无私感动到了?所以莫名其妙地跑到这里来无理取闹?所以一副她将他玷污了的怨女模样? 呼延端没再说话,只是带着不情不愿的公孙昭来到矿洞。 呼延端刚到莫离城就见巨大的封阵屏障,而她正面色苍白的将内丹运出,内丹之息泛着青色光线注入进药材之中,他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公孙昭倒在他的怀里,她的内丹也随之消散在体内,原本青白的内丹上像是蒙了一层灰尘,残丹入体,公孙昭的眉间有一层亮闪闪的光荧,这是内丹缺脉,精气不足的表现。 呼延端看着双眼紧闭的她,心里砰砰地跳,每一下心跳都是重重地跌落,这种跳不是因爱而跳,而是害怕地跳,他不想再失去了,也不敢再失去了,这种若即若离的失去感让他心绪不安。 呼延端怕,所以他只能离她远一些。 所以他未跟着公孙昭去沙山,而之前公孙昭临走时那番话,也确实是他的真心话。只可惜,怕什么来什么,他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上她了。 漠族女子细白的脚腕上挂着精巧的银铃,黄沙红衣,衬得女子肌肤如雪,她们步子轻快,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在这风沙之中,犹如蹁跹的蝴蝶,骆驼成队,再往西面走,便是一大片稀草,那里的牛羊成群结队,每到了冬日,苍茫雪山就会飘下大雪,纷纷落落,煞是好看,远方苍茫,可呼延端还是记得,跨进扶风山的第一脚,那里水若袅袅,雾香朦胧,古木苍苍,碧水成荫,直到他见到了那个灵秀清仙的女孩子,他承认,扶风春雾,乱人心神,所以,他更要躲远点。 他惶恐,生怕因为自己,又辜负一个人。 那时,公孙昭要齐愠去沙山当个“饵”,齐愠没想到呼延端会默许。 齐愠去沙山的前一天,他曾问:“公子,我既然跟了你,自然任你差遣,只是不明,我此次沙山一行,能帮公子何事?” 呼延端道:“你好好看着她便是我交给你的事,她那本事,倒不怕旁人,你多注意她身边的人即可。” 齐愠不解:“公子若是在意公孙三小姐,便跟他们一行,岂不方便?而且恐怕真出了什么事,以小人的身份,也奈何不了二公子。” “你不必亲自出手,及时报给我就行。” 齐愠更加不理解了:“大公子若真的有意,又何必如此隐忍,将人拒之门外呢,三小姐现在还小,身边又跟着二公子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恐怕难免……” 呼延端冷冷瞥了他一眼:“做好你自己的事。” 齐愠连忙垂下头:“是小子逾界了。” 呼延端道:“罢了,你下去。” “是。”齐愠微微抬眼,只见呼延端站在窗前,整个人隐在月色里,看不清情绪。 呼延端早就没了质问的心情,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怪呼延卓没拦住她么? 他将自己的内息输给她,这样或许能减少内丹缺脉时的腹部剧痛。这段时间,他到处查找书籍,问询前辈,甚至问到了万颉。 其实玄界各个家主看似有些无能之感,其实每个人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老油条。而年轻的弟子在外争风夺利,而家主就在背后掌舵护航。 像田榆,深知灵兽之密,像万颉,也明明知晓檀瘟的来龙去脉,只不过,隐藏,才是他们这代家主所做的。 每个人都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毕竟他们也是跟现在的年轻子弟一样,这般在外面意气风发过。 万颉只说了两个字:“蛇兽。” 其实呼延端也很疑惑,万颉为何如此轻易地就答应让他带走灵兽,不过从和万颉的几次接触下来,他渐渐明白了,这老狐狸现在还不明紫罗仙尊所说的含义和内情,而如今公孙氏和呼延氏又解了他现下之急,他没理由扣着这对他没太大用处的灵兽,何况,紫罗仙尊话说得不明不白,想必其中自有一番艰难,万颉打算先观望一番,若这年轻一辈有成功迹象,那他便螳螂捕蝉,黄雀再后地捕猎,已收渔翁之利,所以,现在这个灵兽,他们要,他便给就是,谁也不得罪。 蛇兽发狂,是因染了刺生,而被刺生邪祟控制的人,便是伊兰,也是放出檀瘟的罪魁祸首。 矿洞里乌漆墨黑,只能从出口处的光亮往里看,呼延端护着公孙昭往里头走。 他们不敢点灯,现在已知里头有蛇兽,蛇兽常年在这漆黑的矿洞之中,只怕突然的光亮会刺激到发狂的蛇兽。 两人一路无言。 洞中貌似闪出七彩的微光,在黑暗之中,尤为明显。 呼延端解释道:“那是蛇的鳞片,小心了。” 第42章 内丹之息 公孙昭此刻很是无语,若是不带着她,岂不是没有这么多麻烦事儿?也不懂呼延端是怎么想的,非要带着她这个拖油瓶。 那七彩光芒在洞穴之中缓缓移动,公孙昭现在无法开眼,因她内丹有缺,眼中银茶印瞳所看事物并不分明。 那光芒不断移动,直至突然冲到他们眼前,公孙昭使不出法术,只能下意识闭眼以躲避突如其来的攻击。 她闭着眼,只感觉有一阵凉风拂面,她只听到“铛”地一声,于是她睁开眼,刚才的声音正是呼延端的刀刃击到蛇鳞片上发出的碰撞声响,那蛇速度很快,受了这一击之后,便迅速退回隐匿在洞穴深处。 呼延端将刀收回刀鞘,道:“蛇兽的鳞异常坚硬,单凭这一刀是伤不了它的。” 公孙昭怯怯地道:“既然你来,想来是有所准备的罢?”不可能就带了她这个废物就来收蛇兽,不能?! 呼延端突然很疑惑地看着她:“你没准备么?” “……” 公孙昭心里发誓,如果时间能倒退,她绝对不会跟他来,就算他诬陷自己强奸了他,她也绝对不会来。 公孙昭气道:“你没搞错,你是非要我来的,我准备什么,你这种行为分明就是说好了请吃饭却让别人买单!” 呼延端突然淡淡道:“你比之前暴躁多了,以前,你戏弄我不是游刃有余么。” “……”公孙昭道,“所以,你在逗我?” 呼延端毫不愧疚的点头:“是啊。” 公孙昭陷入怀疑自我中,道:“是我因为没法力了才让你如此嚣张么?” 呼延端道:“现在不是气的时候。” 瞧瞧,多么的一本正经、善解人意、以大局为重的话!公孙昭气结,到底是谁先挑起来的啊,果然,她明白了之前呼延端为何隐忍憋屈,因为在戏弄人这方面他简直战斗力相当高,她自愧不如,果然,高人都是不出则已,出则一鸣惊人。 洞穴中突然传出“砰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头顶上的土纷纷落落地散下来。 只不过,这时候公孙昭听到的是“砰砰”心跳。 刚才土沙落下来的一瞬间,她就被呼延端按他怀里了,他护着她的头,用胳膊挡着落下的土,他口里念诀:“罩!” 一道黑光从他指尖溜出,瞬间形成了一道包着他的保护屏障,这黑光也渐渐透明,看不出痕迹。 公孙昭没想到他如此年轻,法力竟已然到了八阶的能力。 六阶之上,法力所设屏障也不同,法力越高,屏障也越牢,且屏障也会从有色到无色进阶,无色屏障其修仙者也无法看出,也称隐形屏障。 公孙昭推开他,神色略显得意,她道:“你借机占我便宜,不过,我也可以不计较,那件事情不许再提!不然,我也把你占我便宜的事情说出去。” 呼延端心里发笑,他装作不明白道:“哪件事?” 公孙昭也豁出去了:“我捆绑你的事情。” 呼延端轻声哦了一声,他又道:“我劝你还是别往外说我占你便宜的事,毕竟,吃亏的不还是你么。” 公孙昭闷哼一声。 呼延端正色道:“刚刚的震动应该是蛇兽发狂,蛇身碰撞穴壁所致。” 这会公孙昭也没什么发言权,她只得干巴巴地问:“你打算怎么收服蛇兽。” 呼延端道:“你来收。” 公孙昭道:“你想让我死就直说。” 呼延端抿了下唇,像是在笑:“以你现在的法力,我不用费这么大劲杀你。” 公孙昭翻了个白眼。 呼延端道:“收。” 公孙昭总结道:“我赤手空拳的找死,然后你渔翁得利。” 呼延端摇头道:“这蛇兽是你的。” 公孙昭狐疑道:“你觉得我有命拿?” 呼延端敛了神色,他声音有些低沉:“恐怕,你要再剥一次内丹了。” 出乎意料的,公孙昭道:“好,我信你一次。” 呼延端猛地抬眸,他弯了弯唇角。 公孙昭没再说什么。 呼延端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想过了,如果,失败了,他就用自己的命来护着她。 万颉所说的蛇兽,便是可补其丹脉的法子,早年间,他去过地城界,那里曾是南秋仙尊治理过的地方,地下有刻印,说的便是这灵兽的能力,蛇兽,位于玄武之地,水行,而水动,万物皆可生。内丹的道理也是如此。若要补丹脉,则蛇兽可救。 至于这救法,倒也简单,既不用灵兽的生命石,也不用动什么杀戮手法,只需取得三滴蛇血,配以他人内丹五脉中的一到三成灵息,便可补其三到七成脉,虽不能完全补齐五脉,但至少可以修仙了,也能使用法力,只不过腹中灵息受损,恐怕以后要忍受时不时的剧烈腹痛。至于想要像原来一样完好无损的内丹,那绝不可能,风过尚且留痕,任何事情都有代价,失去便会得到,福祸相依,只不过轻重还是因人而异来衡量的,时间也是来衡量于此,这便是世间平衡,人往往执着于他,忽而心魔生,孽障起,事有因缘,人永远是在结果出来之前而付出代价后才会知晓到底值不值得。 呼延端也曾问过,可否换丹,他这想法还得到了万颉的称赞,夸他颇有悟性,这个想法其实是可取的,只不过内丹气息有其家族之息,且修炼功法不同,贸然换丹体内会有排斥效应,一个不小心,两人皆死,而且,换丹者须得血脉有连,且皆是六阶以上的修炼者,此时体内灵气充足,法术能力强,对于不合自己气息的内丹也能很快包容,修仙者同阶换丹更为稳妥,因而换丹这办法不建议用。 这换丹也颇有讲究,若是一人自愿献丹,那被献丹者体内便有了双丹,符合前边那些条件的情况下,双丹则会使修为大幅度提升,不过也仅仅是提升修为,并且有了献丹者的五成功法,除非被献丹之人生命垂危,体内丹缺损极大,一般来讲,也不值得推荐。 那么便有人想,既然如此那还要什么灵兽的生命石啊,直接杀人取丹这样提升修为岂不更快。灵兽的生命石其实就相当于人体内的内丹,都取了个生命之息,丹有灵性,其通心意。强行取丹,若是丹主人不愿,那么此丹取出来也是颗废丹,若强行散入体内,有甚者会爆体而亡。所以,自然没人打内丹的主意,所以灵兽的生命石便成了稀罕物。 所以,当下的法子便是收蛇兽,取其三滴血,后用他自己的内丹,救治公孙昭体内内丹缺损。 公孙昭没有多问,因为她总觉得,一个人若是不想说的时候,逼问也没有用,得智取。 第43章 缚网 蛇兽在洞中发出吐蛇信子的声音,“嘶……嘶”。 公孙昭看着他道:“虽说我来收,可你也不能光看着?” 呼延端道:“自然。”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雄黄粉,往地上撒了撒,防止蛇突然发狂的近身攻击,他拔出刀,口里念道:“破!” 只见矿洞的沙土就像会流动一般,纷纷往两边动,如流沙铺撤到两边。 土都散开了,石矿便裸露了出来,只要有一丝光亮,那矿石便发出细碎的微芒。 那蛇兽感觉到不对劲,它又是一阵爬动,这次倒是没有土从顶上掉落了。 呼延端向前走,他手心处发出白色亮光,视线顿时明亮起来,直至走到洞穴最深处,避无可避,那蛇兽也全须全影的露了出来。 那蛇兽一身玄鳞,鳞片很大散发出七彩光芒,这蛇身量不长,大约只有两米,蛇身有一肥瘦适中的成年男子大腿那么粗,只不过它的身上比普通的蛇要多两个半透明的鳍,那鳍翩翩如蝶翼,时而展开,时而收合,倒是一灵物,蛇眼睛发蓝,亮如琉璃,它吐着蛇信子,警惕地望着他们。 公孙昭发现,蛇兽的蛇鳞之上有十分细小的伤口,细细的一道嵌合在鳞片之上,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伤。 公孙昭看了眼呼延端,只见他拍了拍储物袋,一件细银琉丝网便从袋中飞出,朝那蛇兽直扑而去,那蛇兽倒也不惧,只见它眼中闪出一道蓝光,身体扭动,似要破了这网,只不过这网看似坚韧,用蛮力可破,但实则内中柔软,犹如蛛丝,丝线强而柔韧,弹性极好,因而蛇鳞摩擦在织网之上,那网却毫发无损。 呼延端眼看时机差不多,便作了个收握的手势,口里道:“收。” 蛇兽被缚网缠住,那网越收越紧,蛇身也渐渐挣扎不起,就在即将成功之时,那蛇兽眼眶突然泛点猩红,它尽力地摇头摆尾,鳍翅也张合起来,力道之大,缚网竟收困不住,甚至隐隐有裂开的趋势。 呼延端皱了皱眉,他两指相并,将聚合术法运化成气甩在缚网之上,他低声道:“收!” 那网本成开散之势,得了呼延端的助力后,又恢复原貌,加紧收合之势,那蛇兽也不甘示弱,它已然发狂,鳞片摩擦在缚网之中发出“唰唰”的声响。 缚网与蛇兽纠缠在一起,这场面,气势骇人。 也不知那蛇兽是不是挣扎的累了,渐渐地便不动了,它闭上眼,只不过还未等呼延端松口气,那蛇兽猛然睁眼,眼中霎然是泛着戾气的血瞳。呼延端心道不妙,果不其然,那蛇兽并未再给细银琉丝缚网喘息的机会,一声蛇啸之后,缚网瞬间成了破网兜,分崩离析。 公孙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残破的缚网碎片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脚边,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情况可能不是那么乐观,她看向当事人呼延端。 呼延端还是一副缺失表情的脸。 公孙昭在心中叹气,她张了张嘴,道:“要不然,咱们还是赶紧跑!” 一阵冷风突然扫来。等公孙昭回过神,发现呼延端已经和蛇兽扭打在一起了,刚才那阵风便是蛇兽突然袭过来时带起的气息。 “只怕,跑不掉了。”呼延端十分迅速地退出跟蛇兽的纠缠之中,他握着刀,微微有些喘息。 公孙昭此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那蛇兽虽然发狂,却也是有脑子的,呼延端二人不动,那它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于是,两人一蛇就那么干巴巴地对峙,双方眼神都不敢向别处乱瞥一下,生怕,一走神,对面的敌人就会趁其不备,搞个突袭什么的。 公孙昭低声问:“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现在弄不好就要一起死,就别藏着掖着了,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呼延端道:“一开始,硫磺护身,然后,细银琉丝缚网收兽,再然后,大功告成。” 公孙昭不死心地问道:“你就再没有其他准备了?” 呼延端:“没有了。” 公孙昭叹口气道:“那你说什么还要我剥一次丹,那是什么意思。” 呼延氏道:“那是收蛇兽之后的事了。” 公孙昭又问:“可你之前让我来收。” 呼延端:“嗯,没错,缚网缚住之后交由给你,就等于你收的了。” 公孙昭:“……”简直无语至极。 公孙昭又想到一个问题,她道:“这缚网是谁给你的?” 呼延端看了她一眼,道:“你怎知这不是我自己的?” 公孙昭皱了皱眉:“想来这法器是专收蛇兽的,可即便蛇兽发狂,它也不该如此不顶用,如果我没猜错,这缚网应是由莫离城的蜂蛛丝制成,说明这东西,很有可能是万颉交与你的。只不过,这缚网竟撑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我怀疑,这万颉交给你的缚网,是假的。” 呼延端道:“他让你我死在这里对他有什么好处?” 公孙昭耸了耸肩道:“至少没坏处。万颉那老油条浸在油锅里,千年不坏,谁知他真正打的什么主意。” 呼延端一边嘴角微扬了下,他又拍了拍储物袋,道:“不是只有他有心眼。” 公孙昭看着他从储物袋又拿出了一件缚网,这件缚网跟刚才的竟然一模一样。 公孙昭笑道:“你就不怕他准备的都是假的么?” 呼延端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只好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公孙昭正了正神色,她按住呼延端的手道:“行了,别费劲了,万一这又是个假的,即便是真的,也抓不住发狂的蛇兽,我要用内丹收它。” 呼延端皱眉:“内丹?你什么意思?” 公孙昭道:“你先用缚网牵制住它,然后我逼出内丹,内丹中四脉跟蛇兽内丹会产生呼应效果,这时候它的心神会稳定下来,你趁机收了它,然后回去再治疗。” 呼延端冷冷道:“你是剥丹剥上瘾了?”他将手从公孙昭温热的手心里拿出道,“我不同意。” 公孙昭道:“你是我的谁啊?你凭什么不同意。” 呼延端一噎,半响,他道:“现如今,站在这里,你我便是袍泽,你没了法力,我有这个权利阻止你冒险。” “咕噜……”寂静的山洞中冷不丁的传来这一声响。 第44章 净魂珠 呼延端目光顺着声音来源处定睛一看,他气极反笑,这琉璃瓶子现在就在蜷缩在一边的蛇兽尾巴底下打转,这个琉璃瓶子也眼熟得很,这不是今天早晨还摆在公孙昭房间柜格之上的琉璃瓶么。 蛇兽已经缓缓而动,刚才他们两个无视它便罢了,如今还嚣张地朝它扔瓶子,真的以为它是吃素的么! 呼延端气道:“你为达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说话间,那蛇兽已经蓄势待发。公孙昭没工夫废话,她伸手向自己腹部一拍,口里念咒,因内丹残损在体内吸收精气,所以将内丹逼出时难免会费劲许多,也要比一般情况下逼出内丹要疼痛许多。 呼延端没办法,事已至此,他只好撒出缚网来抵挡如箭般冲袭过来的蛇兽。 缚网缚住蛇兽的一瞬,公孙昭已经将内丹从体内剥离出来,丹石发出白光,那蛇兽原本还在挣扎,但在白光的冲击之下,他似乎感受到了光的照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没等公孙昭和呼延端松口气,蛇兽突然冲破缚网,直直地冲着她的内丹而来。 之后的事情,让公孙昭和呼延端两人大吃一惊。 蛇兽将公孙昭的内丹吞了。 公孙昭脸色瞬间煞白起来。 呼延端也没想到眼前这一幕。 还未从这件事情里缓过来,山洞外传来脚步声。 公孙昭和呼延端两人僵硬地回头,只见呼延卓手指蹭了蹭鼻子,不紧不慢的正朝里走了进来。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人,便是伊兰。 呼延端道:“你带她来干什么?” 呼延卓挑了挑眉:“怕她跑了,带在身边,最安心不过。” 那蛇兽吞了公孙昭的内丹后,原本情绪已经恢复了个八九成的稳定,只不过他看见伊兰,眼中又变得血红,它抖了抖身子,退回至洞穴的角落,它一边愤怒,一边害怕,显得十分不安。 公孙昭此刻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突然没了内丹,她只觉得腹中血气上涌,她憋忍了半天,还是没能止住这口血,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像是都在拼命叫嚣着要离她而去似的,这一口血吐出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呼延端扶住她,又将丝帕递给她,道:“我去将蛇兽吞下的丹逼出来。” 公孙昭擦了擦嘴角残带的血丝,制止他道:“不必,灵兽要修仙者的丹对它没什么用处,而他吞了我的残丹,想必,这其中有所缘由,再等等看。” “那你怎么办?” 公孙昭摆了摆手:“暂时死不了。”话音未落,她嘴角又氤出血迹。 呼延端心里有些急恼,倒是呼延卓不疾不徐地,看好戏似的坐在一旁,而脸色铁青的伊兰只是在一旁站着冷眼旁观。 蛇兽逐渐放松下来,它的眼睛也慢慢地从血红色变回蓝色。 不一会儿,蛇兽又发出一声蛇啸。 公孙昭的内丹被它凝了出来。 只不过此时的内丹周围萦绕了一丝黑气。 呼延端直道不妙。 公孙昭并不急着去接内丹,她道:“蛇兽体内秽气已除,这丹上沾染的便是刺生邪祟,只怕是要不得了。” 这时呼延卓突然笑道:“姐姐,放心,我过来,就是除祟的。” 公孙昭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你有办法?” 呼延卓起身道:“我没有办法,可田掌柜有办法,他给了我净魂珠。”他摊开手,手中是一个散发着白色荧光的枣核大小的珠子。 他道:“我知蛇兽因这女子沾染了刺生,总得想点办法嘛,正好田掌柜这里有,我就要来了,此物虽对除刺生无效,但是若是被无意中沾染刺生气息或者净化内丹,却是有奇效的。一会姐姐你将内丹凝回体内,再将此珠用来疗析,内丹上的秽气自除。” 公孙昭道:“你还很机灵么,谢了。” 呼延卓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呼延端道:“姐姐哪里的话,应该的,一家人,说什么谢。” 公孙昭刚将内丹收进体内,只觉得眼前一黑,稀里糊涂地便晕了过去。 呼延端面无表情的搂住她,又脱下外衣铺在一旁的土堆上,将公孙昭轻轻放置到衣服上。 呼延卓晃着腿,笑道:“大哥,你的毒术已经这般出神入化了?厉害。” 呼延端冷冷道:“你是来捣乱的?” 呼延卓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他一顿,语气里带了点狠调,“只是我不明白,大哥,你是什么都喜欢跟我争么?” 呼延端动作一停,他看着呼延卓道:“我也不太明白,你说这话的意思。” 呼延卓将佩刀狠狠往地上一贯,道:“你跟我装什么蒜呢!炼毒这件事,你知道的,我为了这个,都付出了什么!你不是喜欢打仗么,炼毒你掺和什么呢!” 呼延端突然笑了笑,他道:“你不是最常说么,为了呼延氏,谁敢不听话,我不敢。所以,我练了,不过练得不怎么样,你不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会是你的敌人。” 呼延卓道:“你最好是。你刚才那个手法瞒不过我,你的制毒和下毒手法不比我差,但,只要你不挡着我的路,你还是我的好大哥,我也是你的好弟弟。毕竟,有些事,不好明面将那层窗户纸撕开。” 呼延端弯腰将刀拾起,又亲手给呼延卓重新系挂在腰间,他道:“若是父亲知道你摔了刀,该骂你了,下次,注意。” 呼延卓冷笑一声:“多谢大哥提醒。”他目光越过呼延端看向熟睡的公孙昭,对他道,“好了,该完成的,我都做完了,接下来看你的了,我希望你没做错选择,我就带着这疯子,回去等你们了。” 呼延端点了点头。 呼延卓抓着手中的绳子,那绳子绑着伊兰的双手手腕,他来之前便给伊兰施了封语术,堵住她的嘴。 如今呼延卓便牵着绳子带着伊兰施施然地离开了。 第45章 收兽 呼延端转头,叹了口气,他先用存储灵兽的袋囊将蛇兽收起,这锁兽囊与储物袋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锁兽囊顾名思义,是专门用来收装灵兽所制,因而内中透气,灵气充足。 呼延端对囊袋的蛇兽,小声道:“蛇兽,我知你受苦,如今,我们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想救你出去,只不过,还需你帮一些小忙。”见蛇兽的脑袋微微缩了缩,他又赶忙安抚道,“不要怕,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要三滴血便罢,不会害你性命,再说,你刚才吞了别人的丹,现在为了救活此人,你连三滴血都不愿意出么?你也太小气了。” 那蛇兽听了他的话,似乎有些不满,他吐了吐蛇信子。 呼延端没什么耐心,他一本正经道:“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取的,只不过,我下手没个轻重,你若是挣扎,我恐伤了你,我劝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对谁都好。” 万物有灵,兽灵也一般,它似乎明白呼延端的意思,于是低了低头,主动伸出了半透明的蛇鳍。 呼延端点了点头,他取下头上的发簪,朝它蛇鳍处轻轻一划,几滴蛇血便滴落在他早已准备好的聚灵阵中。 血落在阵中心,便融化进阵,阵周围犹如冰壳包裹,呼延端将自己内丹引出,同样封入阵中,过了一会儿,阵中心突然生出一阵红光,那光如远望彼岸花端般梦幻,蛇兽睁眼看了一会儿,又复地钻进储兽囊中。 不久,红光之中升起一丹,这便是融了蛇血后的七分脉丹。 呼延端收了阵,他将丹取在手中,转身扶起躺在那里的公孙昭,他掌上送力,将气息缓缓运至她的体内,又趁势将红丹凝入。 如此,便是大功告成。 送完了丹,呼延端默默地将她回靠在原处,而自己则靠在另一旁的土堆之上,如今他的内丹五脉皆缺了三成,以后恐怕无法再继续修仙,他打开水囊,喝了口水,他想,这样也好,原本,他也没打算修仙,只不过,如此一来,这寿命便短了许多,内丹五脉气息不足,恐怕长久下来,需要身体之中大量精气供养内丹,只怕,他注定活不过而立之年。 不过,他也算是活够了,他看着公孙昭安稳的睡颜,笑了笑,自己也算是救了人。 如今檀瘟已经再无蔓延趋势,而公孙昭的内丹之事也已经被解决,至于公孙昭问起来时,呼延端只推脱是蛇兽当时吞丹的原因,他具体也不知是何情况。 对于如此说法,公孙昭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的,只不过,呼延卓也是如此解释,她又不能四处打听,因此只能先行作罢。 但无论如何,内丹莫名其妙的恢复了大半,终究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可以接着修仙,也不会再使不出法术这样窘迫。 至于呼延端,他又见了万颉一面。 百姓对呼延端感恩戴德,可万颉要的不是百姓的感恩戴德,他要的是自己儿子生龙活虎。 因此,这是呼延端来见万颉的原因,救万良。 再说那万良,早已被病痛折磨得皮包骨头了,只见他面色青白,眼眶凹陷,嘴角溢血,眉目间还略微染了些黑气,总而言之,一个字,惨。而如今,服食了公孙昭内丹灵息所调药物,身体已经恢复了常温,不再发凉,说明疫病之症已经有所好转,那剩下的便是这解毒的事了。 呼延端一路跟着万颉来到万良的卧室。 万颉揭开一层遮挡着万良的床幔,他突然向左右道:“怎么公子身边没人照料着?” 这时,离门口不远的一个小厮毕恭毕敬地道:“回家主,之前疫病流传,那几个婢女也染上了疫病,便都送走了,如今公子身边只剩下一个丫头,刚才去打水还未回来。” 万颉道:“那几个染上病了送走了,那就再送来一批健康的不就得了,还等什么呢!” 那小厮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着。 说话间,那唯一的丫鬟已经回来了。 她年纪不大,不过十七八岁,身量很瘦,薄薄的刘海儿下是一张有些瘦长的小脸,突然见到万颉,整个人微微怔了一下,随后,她端着水盆,冲着万颉行礼。 万颉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公子这两天情况如何?” “回家主,公子这两天情况还挺稳定的,也没再喊冷,时不时的还会醒上一会儿,只不过口鼻时常出血,奴婢这便是为了给公子擦拭而打的水。” 呼延端有些不解道:“你不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公子身边?打水这种粗活让门口的小厮去干不就行了,怎么你亲自去?如果你去的路上,公子突发不适,还当如何?” 其实这话他更是说给万颉听的,万颉刚才的盘问看似多么关心万良似的,但其实,如果真的关心万良的话,那这些情况他明明可以私下里就知道,而不是当着外人的面,如此问询。 那丫鬟道:“人手不足,何况,公子这一病,无法发话,院中小厮级别比我高,怎会听我调遣。” 万颉不高兴地道:“你这丫头,你的意思是在埋怨谁?!规制历来如此,怎么到你这里就诸多不满,你若是不愿意待在万氏,大可出去,竟然当着客人的面抱怨,万氏就是这么教你的?!呼延公子的话只是让人平日多注意,你可倒好,推给这个推给那个的!怎么,听你的意思,因为你人微言轻,这院子里的人就都不管公子死活了?!你倒是告诉我,谁不听你的了,你指出来!” 那丫鬟倒也不惧,只是面容有些委屈,她缩了缩身子,没再说话。 万颉转头对呼延端道:“这丫头不懂事,呼延公子别见怪。” 呼延端点头,他觉得,万颉可能跟这个丫鬟的关系不一般,不过,这就不关他的事了。 万良总归是万颉的亲儿子,就算万颉其实不是很在意他,但万颉在意其他地界的家主,若是万颉的嫡长子死在这次疫病当中,对于万颉这样好面子的人,那是不允许这样失面子的事情出现的,所以,不论万颉跟着丫鬟有点什么或者没点什么,他都不会害万良,而跟万良没关系,那跟呼延端也没关系。 他现在要做的,是救万良,即便这是个混账,他也必须要救。 万良所中的是加了伊兰花毒改良后的檀瘟,现在病疫散去,而体内花毒却还未解,这伊兰花毒本是服之立死,可毕竟经过改良,药性有所改变,亦或者是那位伊兰姑娘想让万良多受些罪,所以,他的命才不死不活地捱到现在。 倒是换来了一线生机。 第46章 解毒之法 救人的方法,也很简单,因是伊兰花毒,而万物相生相克,相克相伴,一棵毒草旁,不远处定有可解的草植,伊兰树也不例外。 旃檀,便是解毒之法。 旃檀树树皮熬水,用来擦身,提取树叶汁液,服食,修养一月,便可痊愈。 呼延端将解药告知万颉,于是,小厮们熬水的熬水,煮汁的煮汁,忙忙碌碌的,那丫鬟看自己无事可做,于是竟一扭身子出去了,而万颉也没吭声,倒是由她去了。 呼延端道:“我以前偶尔听到许多关于贵公子一些不太好的传闻,不知万家主对此,有何看法。” 万颉笑道:“呼延公子也说了,那是传闻,传闻那就有不实的东西在里边,我能有什么看法。” 呼延端道:“言尽于此,在下一会儿还有事情,就此告别家主。” 呼延端的告辞让万颉有些猝不及防,他道:“贤侄,这就要走?” 呼延端颔首道:“也是叨扰了家主许久,家父那里还等着我回话,何况檀瘟已解,且答应家主的事,在下也完成了,只望家主还记得两家的约定,那时,好处自然少不了万氏。” 万颉轻轻拍了拍呼延端的肩膀,手指摩挲着衣襟上的银丝兰花绣纹,他道:“清雅如兰,好意境啊,” 呼延端侧头看了眼万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万颉忽然顾左右而言他道:“要说这清雅,扶风春雾公孙氏可谓是一绝,环境清雅,那人也清雅,公孙氏的女子可是出了名的清丽。” 呼延端顺手将搁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下,他道:“田家主怎么突然说起公孙氏了?” 万颉也顺着收回手,他笑道:“贤侄啊,身为家主,那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被蒙在鼓里的,此番公孙氏的人都到了我的地界上,也没说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招待一番,你说这要让外人知道了,以为我招待不周呢。” 呼延端抬眼:“原来万家主都已经知道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失礼了。” 万颉摆了摆手,此时擦身的檀木水和煮好的檀香汁已经端进屋了,万颉道:“赶紧给公子用下,出了什么差错,拿你们试问!” 几个小厮诚惶诚恐地答应着。 万颉咂了咂嘴,对呼延端抱怨道:“我就养了这么些个废物,事事都需嘱托,不然什么事都干不好。” 呼延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很快,他就懂了。 之前那个施施然出去的丫鬟,现在又施施然进来了,手上还捧着一盘红杏子蜜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呼延端觉得蜜饯的这股酸甜味道冲淡了屋里的草木味道,倒是来的正是时候。 那丫鬟皮笑肉不笑地将这盘蜜饯放到万颉面前的桌子上,道:“家主,该吃果蜜饯了。” 那万颉拍桌子道:“都什么时候了!”他指了指床铺的位置,“公子还奄奄一息地躺在那,你不去跟前照料,还有心情拿什么蜜饯!” 那丫鬟似乎有点不太高兴,她懒洋洋道:“奴婢知错,奴婢这就去照顾公子。”说完,又出去了。 万颉嘴上很正直,身体却很诚实,比如现在,他已经开始嚼口中的蜜饯了。 万颉美滋滋地咬着蜜饯,还不忘解释道:“这丫头虽万般不好,但总归记得主人喜好,也算是留她有用,老夫平日没什么爱好,唯独这每日要食些蜜饯果子,不然口中就老觉得失了点滋味,贤侄,你也来点罢。” 呼延端心道,一个照顾公子的丫鬟,对于家主的喜好却一清二楚,果然关系不一般,如今公子生死未卜,她倒还有心情去寻蜜饯果子来,也是,若是她和这万颉有那种关系,那她还巴不得万良赶紧去见阎王呢,毕竟万良是个色鬼不提,日后恐会挡了那丫鬟荣华富贵的路子,也难怪那丫鬟对于万良的生死毫不在意了。 呼延端礼貌回绝:“多谢万家主好意,在下不爱甜食。” 只不过万颉没有作罢,他随手抓了几颗蜜饯塞在呼延端手中,道:“贤侄尝尝么,这果子是老夫特意请人腌制的,果子用的是沙山的杏子,这糖霜是用地城界的,每一样都是精心制作,不那么甜,这滋味,贤侄尝尝即可知。” 呼延端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几颗蜜饯,褐红的蜜饯在光下如琥珀般晶莹剔透,周身均匀地撒着一层细细的糖霜,白里透红,煞是好看,极为诱人。 万颉笑着,示意他赶紧尝尝。 于是,呼延端便拿起一颗,吃了起来,果然,滋味酸甜,毫不涩口,蜜和干果纠缠在一起的香气在口中四溢,确实极品。 万颉期待地看着他:“如何?” 呼延端点头,道:“确实滋味与众不同,万家主好口福。” 万颉满意道:“既然贤侄喜欢,不如走时我让人给你带上越多,也让你父亲尝尝。” 呼延端拱手道:“在下怎敢让万家主割爱,还请家主收回美意,如今在此就已经够麻烦家主了,怎敢又吃又拿。” 万颉拍了拍手,又拿出手帕擦了擦被糖霜沾染的指尖,他道:“你们这些年轻小友都喜欢吃这些,你带给他们,他们会喜欢的。” 呼延端自然知道万颉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呼延端抿了抿唇,道:“既然万家主什么都了然于心,想必也知道公孙氏在此次檀瘟之中出了不少力罢,在下也不藏着掖着了,还望万家主莫要嫌在下说话直接,在下想知道,万家主,对此,有怎样的想法?” 第47章 蜜饯 万颉笑道:“贤侄,这就对了嘛,有话就得摊开说,你帮了我,帮了万氏这么大的忙,那就是自己人,再拐着弯的说话就没意思了,我呢,对公孙氏没什么看法,他们帮了莫离城,那便算是朋友,我万颉这主意自然不会打到他们身上,可,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呼延氏的想法,如今,万氏已然跟呼延氏绑在一起,可呼延氏却跟公孙氏不明不白,你总得给我个准话,是敌还是友罢?” 呼延端默了一瞬,道:“万家主,这点你最清楚,是敌是友全在变化之中,现如今,我只能说,非敌非友。” 万颉又笑了笑,他摸着下巴琢磨道:“贤侄,你这个回答未免模棱两可了,你这样,让万氏很难做啊,公孙氏如今名声不小,何况那公孙昭是个厉害角色,呼延家主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怎么会借着唐门的婚事而去了扶风山呢,我这么说,如果他公孙氏的名声不断起来,那么,公孙氏势必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呼延端道:“他族无男丁,女族一心修仙,跟咱们路子不同。万家主不必担心。” 万颉了然道:“贤侄,你上次问我补丹的事,想来,贤侄已经有所行动了,至于给谁,那是贤侄的私事,老夫并不想多问,老夫只想提醒贤侄,别当误了你我两族的正经事便好。倘若公孙氏出了仙尊,恐怕,咱们得路子就不太好走了。” 呼延端道:“还是那句话,万家主不必担心。” 万颉道:“好,你们年轻小友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总之,男女之事,不可太过认真,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 “所以就像万良那个样子?”呼延端这话憋在心里,为了大业,他不能惹怒万颉。 这时候,一个小厮上前来报,万良醒了。 万颉大喜,他急忙走到万良的床前,此时万良已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了,他丧着脸,苦兮兮地叫了一声爹,然后又睡过去了。 万颉转脸对呼延端道:“贤侄啊,这是?” 呼延端道:“贵公子身体虚弱,又经历病痛折磨,如今酣睡也正是一种休养,家主请放心,等半个月后,自是有所好转。” 万颉点头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呼延端便道:“如今贵公子也已经苏醒,体内毒素已除,在下任务完成,也该回去复命了。” 万颉道:“那就不留呼延公子了,”他笑道,“回去代我向你父亲问好,蜜饯一定要拿,对了,呼延氏的那些探子大可不必在莫离城待着了,人多不说,现在咱们两家这关系,我看这探子也是可以撤回去了罢。” 呼延端面上不显,心中却一惊,万颉果然老奸巨猾,连呼延氏派了多少人过来,他都了然于心。 呼延端道:“万家主哪里的话,就算有探子,那也是手下人不懂事,没问清命令便冒到莫离城来了,回去我定要责罚他们的,家主勿要见怪。咱们两家现在如此关系,日后自然不会有此扰人清净的举动出现,家主放心。” 万颉笑道:“有贤侄这话,我便放心了,各个地界时常都会有各家探子,我不甚在意。贤侄莫要紧张,老夫就是提醒一番。” 呼延端道:“幸是万家主思虑周全,不然咱们得关系倒被几个乌龙探子给搅出嫌隙了,那可就太冤枉了。” 万颉满意道:“贤侄理解就好。” 呼延端出了登璃阁,万良,檀瘟,这两件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他也能松口气。迎面北方的风袭来,他咳嗽了几下,如今体内丹气不足消耗精力,竟连这风,他都难以抵挡,他抿了下唇,转身朝下山的路走去。 檀瘟的罪魁祸首已经自己送上门,至于如何处理,这让公孙昭犯了难。 呼延卓提议杀了伊兰。 公孙昭正在抉择之中,呼延端已经进了屋。 公孙昭道:“回来了,你去哪了?” 呼延端道:“跟万家主告别,顺便,带回来些蜜饯果子。”他将一大包东西甩在桌上,“尝尝,这蜜饯味道不错,我吃过了。” 公孙昭凑过去,打开包裹,里边都是体态饱满,晶莹红润的蜜饯果儿,她净了下手后,捏起一颗放进嘴中,酸甜可口的滋味在口中爆开,她满足道:“果然不错。” 这时候呼延卓也浑身带风地进来了,一进门,他就看到那果子了,他眼中冒光,上来便抓起一颗蜜饯扔进嘴里,然后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味儿好足的果子!真是难得。” 他对公孙昭道:“哪来的这好东西?” 公孙昭道:“应该是万家主送的。” 呼延端点头:“万家主说给父亲也尝尝。” 呼延卓又抓了一颗蜜饯,道:“这老油条竟然还藏着这么好东西,都是邻居,以前就没见他露出来。” 公孙昭道:“好东西自然不能露,这叫财不露白。” 呼延卓耸耸肩,他的嘴里还含着蜜饯,话音有些含糊:“那这会儿怎么大方起来了?” 公孙昭理所当然道:“为了感谢你呗,咱们帮了他这么个大忙,再不给点什么,说不过去罢。” 呼延卓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他凑到公孙昭身旁道:“姐姐,我们公孙氏也有很多好东西的,你若是跟我回去,那些好东西我便给你看,如何?” 呼延端在一旁冷冷道:“你现在用的手段,是人贩子常用的。” 呼延卓道:“什么跟什么,能一样么,人贩子的目的是拐卖人口,那行为十恶不赦,我这是君子取之有道,灵活运用求偶方法,这性质可差了去了。” 呼延端没再跟这个话题,而是转头问:“那个伊兰姑娘,你们打算怎么办?” 公孙昭道:“我正想问你。” 呼延端道:“问我?” “怎么?” 呼延端道:“没什么,只怕我说了,你也不会听。” 公孙昭莫名,她道:“你先说。” “杀。” 公孙昭道:“你倒是跟二公子的想法如出一辙。” 呼延卓挑了挑眉,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呼延端道:“伊兰现在被刺生控制,换句话说,她现在就是刺生,这种邪祟一旦入侵脑部,就不会再被驱赶出来,只有杀了她,没有其他办法。” 呼延卓接话道:“再说田润岛那边还等着我们去救,只有杀了伊兰,刺生失去了控制的傀儡,才会自行离开,那么田润岛身上沾染的邪祟气息就可以自除,否则,他非得死在那,结果没得选,还要考虑么?” 公孙昭来回走了几步,道:“果真没有其他办法了么?这伊兰跟我无冤无仇的,她死在我手里算怎么回事。” 呼延卓凑过来道:“怎么能说是无冤无仇呢,要我说,你们也算是有天大的仇怨了。” 公孙昭道:“怎么说?” 第48章 自主 呼延卓道:“因为这位伊兰姑娘惹出这么多事端,甚至放出了檀瘟,导致你为了救人,内丹破损,我和大哥不得不收了蛇兽,过程可谓艰辛,你说,她平白无端地搞出这么多事,吃亏的还是大家,她不死,谁死?” 公孙昭道:“你还是提醒我了,我们还不知道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呼延卓嚷道:“还能为了什么?坏人做事,理由总是非常变态,要我说,可能是想让田润岛看看一个人接着一个人死在他面前的滋味儿。” 公孙昭道:“那田润岛的妻子依兰呢?她又是怎么回事?是这个伊兰夺得她的性命么?” 呼延卓道:“这得问田润岛了,都是他的风流债。” 公孙昭点头,她道:“这事确实跟田润岛脱不了关系,我们还是把伊兰送到田氏,由他们解决,顺便听听事情起因经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何?” 呼延卓起身,拍手道:“甚得我心,依我看,咱们还是早点启程,这莫离城没甚意思,还是沙山田氏待得舒服,除了名字起得傻气了些,其他待遇真是挑不出毛病。” 这时,公孙昭看向呼延端,似乎是想让他发表下意见。 呼延端正将桌上的散开的一堆蜜饯打包,注意到公孙昭的视线,于是开口道:“你们自去,我还要回去给家主复命,这趟莫离城之行本来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前来,如今已经待了不少日子,我需要直接回去,至于其他的事,你们自便,蛇兽已经交给你了,如果再出什么问题,与我无关就是了。” 公孙昭拍了拍装着蛇兽的储兽囊,拱手道:“这次多谢呼延大公子,内丹的事儿也谢谢你,大公子也请放心,这其他的事都跟大公子没关系,这趟莫离城之行,我全当未见过公子。” 呼延端道:“但愿如此。” 呼延端打包好桌上的东西,就推门走了。呼延卓双手环胸道:“你说他何必多此一举,他来莫离城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公孙昭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你是他二弟,你都不清楚,人家帮了我,我自然要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现在只要不让我自戳双眼,那我自然乖乖配合,视而不见。” 呼延卓眯了眯眼,道:“说不定到时候我给他把消息捅个满天飞,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公孙昭冷眼道:“你捣乱别带上我,跟我没关系。” 呼延卓笑道:“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公孙昭道:“事情知道得太多容易死得快,我可不想知道人家家里那些事,跟我无关。” 呼延卓懒懒地靠在床边,一副受伤地表情道:“你未免也太冷漠了,我可是你未过门的丈夫!” 公孙昭抓起桌上一个琉璃杯朝他扔过去,呼延卓一笑,伸手接住:“怎么还谋杀未婚夫呢。” 她道:“你就算是万颉未过门的爷爷,生死也跟我无关。” 呼延卓噗嗤笑道:“他爷爷本来也跟你无关。” 这时候,天色渐落,原本清亮的天空逐渐染上一层氤氲之息,半片薄月已经挂在天上,向人们宣告夜晚即将来临。 几个雪白的信鸽划破空中的宁静,其中一只信鸽扇动着翅膀落在两人所在的院子内。 呼延卓起身,他走到院子外,手伸向信鸽的腿部,将纸条取下来。他打开卷成细卷的纸条,看了看,突然笑道:“田掌柜来信了。” 公孙昭走出来,道:“他说了什么?” 呼延卓道:“人不用带回去了,田润岛醒了。” 公孙昭微微皱了下眉,她接过纸条,上边写着几个字:人不必带来,岛儿已醒。 公孙昭不解道:“这伊兰人还活着,田润岛身上的刺生气息怎么除的?再者,就算他醒了,跟带不带回去伊兰,也没有直接关系罢,而且,我们又不是他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呼延卓道:“算了,等先处理了伊兰,再找那老头算账,恐怕那老头是怕了这伊兰了,不敢让自己儿子再见她,至于田润岛身上的刺生气息,好歹他叔叔也是田氏家主,怎么都有办法,之前那田榆是故意将咱们支过来的。” 公孙昭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田榆是故意的?” 呼延卓道:“我大哥在登璃阁的时候,在发现了棋子,这棋子是芜墟山的东西,证明不久前,石氏来过,还在登璃阁住了挺长时间。” 公孙昭道:“这能证明什么?证明石氏跟万氏关系好?” 呼延卓面前的信鸽扇动着翅膀飞走了,他点了点琉璃栏杆,道:“疑点就在于,关系好。这不对劲,石氏跟呼延氏关系向来不合,且石氏曾上书给陛下让秦氏重回玄界,但檀瘟肆虐的时候,石氏家族的人却在万氏的待客地方待了大半个月,万氏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不觉得,这很不对劲么。” 公孙昭点点头道:“确实不大对,所以?” “所以,我怀疑万氏两面三刀,这几位家主都知道,所以,真正的棋子是我们这些小辈。”呼延卓望向天空,雪白的鸽子在上空成队的盘旋,他轻叹,“那位伊兰算是砸在我们手里了。” 公孙昭道:“现如今只能找伊兰问清楚了。至于带不带她回去,由不得田榆说了算,人在我们手里,自然是我们想怎样怎样。” 呼延卓脸上顿时燃起欣喜的表情,他夸赞道:“这个想法妙,咱们总不能老是让那帮老狐狸牵着鼻子走,你说得对,人在我们手上,想怎么处理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媳妇儿,真有你的。” 公孙昭道:“走,咱们把她带到芜墟山地界。” 呼延卓不解道:“为何要带回到芜墟山地界?” 公孙昭:“芜墟山连接蜀山唐氏、中陆、玄界境外、沙山田氏,这莫离城是待不下去了,万颉将那果子送给呼延大公子,看似是告别的送礼,实则也是在告诉我们,请我们离开呢,地界家主既然不欢迎,咱们自然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这田氏也不想让我们把伊兰带回去,更何况这伊兰算是个祸害,带回扶风山也没什么用处,既然这几位家主都怕知道了实情惹上麻烦,那不如找一个跟此事表面没什么关系的地界处理了此事,这石子李也算是沾了我们的光,借他地方用用,他说不得什么。” 呼延卓听得十分满意,可不是,那石子李因为这次檀瘟而受封,而这檀瘟可是公孙昭豁出去内丹才借了光成为一方的受封家主,公孙昭和呼延卓到他的地界,即便石子李不愿,但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赶人走。 第49章 往事 此刻,伊兰已经被呼延卓的手下带到庭上提审。 公孙昭打量眼前这个姑娘,她一身暗红色薄衫,脸上是无比的倔强神色。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伊兰。 “田润岛的病已经好转。”公孙昭盯着伊兰的表情,试图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不过很可惜,现在的伊兰已经失了自己原本的意识,她自然不会对听到田润岛这个名字而心里起一丝的波澜。 公孙昭又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好了么?” 伊兰的脸上显得非常不耐烦,她冷嗤道:“他死不死活不活,跟我有何关系?你特意给我说是什么意思?” 公孙昭笑道:“你曾经的恋人,你倒是毫不在意。” 伊兰冷哼一声,她似乎有很多埋怨想要借此机会一吐为快,她恶狠狠地道:“恋人?想必你们已经知道那个贱人才是他的妻子了罢?这样的男人,他不配做我的恋人,他是负心汉!如果在让我有机会见到他,我定会抽他的筋剥他的皮,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公孙昭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你跟我说说,他是如何抛下你,又是如何娶了别人回家可好?毕竟你这样咒他,而我不清楚任何内情,听着总是怪别扭的。” 呼延卓在一旁倒是觉得有些头痛,尽管他知晓这伊兰已经被邪祟所控,可这邪祟的根源也是因为伊兰之前所积累的怨恨而招,他对女子的怨怼情绪颇感惊讶,他没想到,一个情字也能造成这样的伤害。 公孙昭的话正好符合伊兰的心意,她满满的怨气等待着发泄,虽然田润岛在她心里已经不算什么了,但她还是想向所有人告知,田润岛的所作所为,刺生已经让她的心里全是怨恨,她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人人都感到烦的怨妇,而知道这个事实,伊兰变得怨上加怨。 即便是依兰的死,也没有让她心中的怨气消下一点。 人人都说伊兰花毒,那她就毒给他们看,这是伊兰从小到大的行事作风,直到遇上了田润岛,第一次,伊兰觉得自己也能是那散发弥久香味的白檀,而不是有毒的伊兰。 伊兰和田润岛的相识是个意外。她从小在莫离城长大,在矿洞的边缘处有个小村庄,那里生长着一片伊兰树,那伊兰树味道极臭,即便伊兰花带着香气,可依旧挡不住村里的人对伊兰树的厌烦。 她是个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这个名字,便是村里人因为厌烦她所起,一个天天白吃白喝的脏野孩子,就跟那散发臭味的伊兰树一样。伊兰长大后,村里的人便商量着将她卖进大族里当个丫鬟,所以,她跑了,倒也没跑多远,只是在村附近盘桓,人跑了,村里人也不执着于一定要将她抓回来,自己跑了更好。 后来,人总要吃饭,伊兰就学会了骗男子的钱,她知道伊兰树花的有毒且毒性极强,所以,当她骗了人又怕被抓的时候,她就会在那男子所喝的水杯中撒上一滴伊兰花汁,并且骗那些男子说这是香茶水,当那些男子色眯眯地看着她并且喝下那水时,她的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快感,这些人该死,谁让他们心怀不轨,谁让他们遇见了伊兰,她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她将那些男子因死前抽搐而僵硬扭曲的尸体拖进矿洞里,将他们埋起来,没人知道她,那些男子的亲眷只顾着给万颉报失踪,但人却死活找不到,万颉不想让其他地界的家主知道此事,怕那些人抓住这事作为他的把柄,所以,他尽力安抚,并且给安慰的银两,因这些男子大多数风流成性,在外男女关系混乱,家中也妻妾成群,如今人没了,家里的妻妾倒没几个真伤心的,正妻忙着整理财产,小妾忙着自保,一来二去,这人失踪了也就默认成了凶多吉少,人一直找不到,万氏渐渐也就不管了。 伊兰也渐渐熟练这种杀人方式,直到矿洞中突然躲进了一只猫兽。万颉发现了矿洞里那些埋藏经年的累累白骨,他不能让人发现,因此,万颉封了矿洞,那些靠着矿洞吃饭的矿丁,也没了生计,这时候,田润岛出现了,他给了那些矿丁希望,用低廉的银两收购了那些堆在矿丁家中的碎矿石和蜂蛛丝。 因为猫兽,万颉对矿洞周边的村子严加封锁,所以当伊兰试图离开莫离城到外边地界去生活的时候,万良这个倒霉蛋不偏不倚地撞了上来,伊兰看着他油腻的嘴脸,一阵想吐,但她知道,这是万颉的儿子,伊兰有些犯难,万良确实是个不错的目标,可也相当麻烦,如果杀了他,万颉会盯上自己,可这万良依旧不懂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坚持不懈的来招惹伊兰,就在她下定决心要灭了这个油腻男的时候,田润岛出现了。 在伊兰的眼里,田润岛的出现犹如一阵清风拂面跟一旁烟熏火燎的油腻男万良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以,伊兰没有犹豫,她选择跟田润岛走。 “姑娘,出门在外,要小心这种狂徒。”这是田润岛将伊兰领回家的第一句话。 伊兰心里冷笑,她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又何尝不是觊觎她的美貌?英雄救美,前提是所救的女子是个美人,救成功了,那男子便是英雄了,这时候,在伊兰的认知里,田润岛和万良其实是一类人,只不过行事作风和那身天生的皮囊不同罢了。 此时,田润岛是她的目标。对付这种伪君子,是要循序渐进的,日积月累的散发魅力才行,伊兰很清楚的知道想要引不同的男子上钩就需要不同的展现方式,对田润岛就不能像对万良那般直接生扑,因为在伊兰的眼里,田润岛是虚伪的,他的表面虚伪不允许自己接受那样奔放的女子。所以,这时候,伊兰是一个贤惠的小家碧玉。 可日子久了,伊兰看着田润岛每天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样子,她看了看自己,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 第50章 回忆 田润岛让她睡床,自己只是浅浅打了地铺,关外玄地的气温低于关内,所以,每年除了夏季,屋子里都是非常凉,伊兰也曾让他睡床,可是田润岛坚持打地铺,两人从未逾越,日子久了,伊兰发现,田润岛跟其他男子不一样。 但伊兰仍觉得,田润岛是在装,或许他有其他隐疾。直到万良又一次来骚扰她,伊兰才改变了对田润岛的看法。 田润岛将对她动手动脚的万良狠狠地揍了一顿,这时候,伊兰才发现,田润岛是个修仙者,且他的法术阶力已经到了第七层。 万良虽是万氏长子,也经历了一番苦修,但由于沉溺声色,并未勤加修炼,将好资源浪费了个彻底,所以,法术阶力只在第四层,面对七阶的田润岛,注定是挨打的份儿。 打跑了万良之后,田润岛决定送走伊兰,他知道她是个孤儿,所以他想将伊兰送到沙山,可他也不清楚伊兰怎么想的,非要留在他的身边。田润岛本想给伊兰找个好归宿,可伊兰不愿,万良又没皮没脸地常来骚扰,他现在还不能离开莫离城,因此,他跟伊兰产生了分歧。 渐渐的,伊兰也维持不下去表面功夫,本性逐渐显露。伊兰本以为田润岛是因受不了她的性格,却没想到在一个星月灿烂的夜晚,田润岛耐心地像她解释了送她走的缘由。 那时候,伊兰看着田润岛整个沐浴在渲白的月光之下,颇有些要羽化飞升的味道,莫离城的夜晚总是墨色的,而田润岛这缕光划开黑暗,深深地照在了她心里。 “伊兰,我没有放弃你,只不过我现在分身乏术,你只能先离开,去沙山,我在那里为你安排好了。” “你要是骗我呢?” 田润岛愣了愣,他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那我怎么知道。”伊兰噘着嘴,她的眼睛望向挂在墨色天空的一轮满月,心里是满满的期待。 田润岛释然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伊兰懒懒地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让你听我的。” 田润岛道:“那你也不听我的啊。” 看着田润岛有些无奈的表情,伊兰笑了。 “你娶我,可好?” 田润岛怔住了。 伊兰心里说不在乎是假的,她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个跟她整日相敬如宾的男子,越看越喜欢。 田润岛半响才道:“若是你执意如此,那我从了你便是。” 听起来,心不甘情不愿。 伊兰有些恼怒,他这么勉强,就这样不喜欢她么?! 田润岛忽地执起她的手。 伊兰面红心跳,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干嘛?” 田润岛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意,道:“不勉强。”他正色道,“其实,我也喜欢你。” 这话在伊兰听起来像是月光突然绽放成千万朵桃花在身旁,直直地盛开在她心上,而在月色桃花中的青年,看起来那么温润贤泽。 田润岛将伊兰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指尖摩挲着她手背的肌肤,他神色清冷,眼睛望向远处隐在墨蓝夜色中的僚原,他说:“伊兰,我来这里是为了沙山田氏,因此,我不能走,可我又想保护你,所以,不管是成亲还是如何,只要你觉得如此能给你心里增加几分安定感,那么我没什么不愿意的。一直以来,你都不了解我的心意,你愿意跟着我,我又何尝愿意离开你?只不过,我的行踪不能暴露,伊兰,你选择信我么?” 伊兰眨了眨眼,她反握住田润岛的手,紧紧地牵着他,她道:“如果你没有骗我,那我愿意跟随你,信你。环水,如果你骗我,后果很严重,”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会严重到所有人跟你一起陪葬。” 田润岛嘴角抽动了一下:“陪葬?” 伊兰笑了笑,她握着他的手,道:“明天就是吉时,咱们成亲。” 后来,她很难过,田润岛还是辜负了她。 万颉发现的那些尸骨,田润岛也在悄悄调查,他很聪明,所以,理所当然地,线索就查到了伊兰身上。 他们大吵了一场,田润岛也终于明白在他们俩成亲前夕时伊兰的话,原来那是真正的警告。 从田润岛揭破了伊兰之前的事,伊兰对这段感情就陷入了患得患失的地步,她对田润岛看管得愈发紧,可还是没能改变这可悲结局。 田润岛回了沙山,也带了姑娘,只不过,这个姑娘,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伊兰。 后来,伊兰便彻彻底底地被刺生邪祟所控制,失了神智。 故事虽然俗套,可却有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端,往往会因一人之魔心而牵扯许多无辜之人,公孙昭心中一阵唏嘘,听伊兰如此说,这田润岛似乎真的是个负心之人,只不过,她开口道:“一人之言,总有片面。” 呼延卓表示赞同,他道:“只听伊兰所说,这田润岛行事的出发点就莫名其妙。” 一旁的伊兰愤愤道:“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摆在眼前,已经很清楚了,田润岛跟那些男人一样,先是贪图美貌,后边腻了,就打起别的主意,千方百计的寻女子的不是,然后嫌弃我心肠恶毒,带了别的女子回家!”她看向公孙昭,“你也是女子!你不会不懂,田润岛这个畜生!分明就是他移情别恋!他难道不清楚我的个性么,现在成了亲,反倒说我狠辣!” 呼延卓被伊兰犀利的声音刺激得耳膜疼痛,他皱了皱眉,打断伊兰的叫嚷,他道:“那依兰又是怎么回事?我说田润岛带回家的那位。” 伊兰恨恨道:“那个贱人!谁知道她怎么勾搭上田润岛的!” 呼延卓平复下气息,揶揄道:“那还挺巧,这女子跟你一样的名字。” 伊兰冷哼一声,拖长了调子道:“纯洁无垢,那个贱人,依兰,果然就是个会依赖的,不负她的贱名!” 公孙昭喃喃道:“伊兰……依兰。”她猛地抬眼道,“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田润岛怎么可能这样荒唐,这里边……”她对呼延卓道,“我要去沙山一趟。” 呼延卓有些愣怔,他道:“虽然荒谬了些,但也不是绝无可能,这田润岛或许就喜欢叫依兰的女孩子呢。” 公孙昭目光定在前方道:“所以,我要去见田润岛一面。田榆在隐瞒,石子李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呼延卓好奇道:“怎么扯上柿子李了?”随即,他脸上露出欢快的表情,“如果是他找上麻烦了,那我可愿意‘帮帮他’。” 一旁原本脸上还带着愤怒神色的伊兰闻言,她下了个结论道:“你在幸灾乐祸。” 呼延卓毫无半点惭愧,他点头,如是道:“我就是这么乐于助人。” 伊兰冷嗤一声。 公孙昭对她道:“你想怎么办?是杀了你?” 伊兰冷眼瞥着她,她道:“我想活,你肯么?” 第51章 愿得往生 公孙昭点头道:“当然,我没有让你非死的必要,你告诉我,你怎么才能离开伊兰?如果你自己能离开,那最好不过,皆大欢喜,可若你坚持不走,那我便杀了你。我的内丹因你受损,杀了你,能泄愤。” 伊兰冷笑:“你疯了?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恐怕不是内丹受损,你是脑子受损!跟那个奸夫淫妇一样,都是脑子缺根筋!” 公孙昭也不气,她只是叹道:“邪祟小鬼,执迷不悟。”她拔出佩剑,剑闪着寒光,“伊兰,对不住了。” 呼延卓被这一幕的发生有些猝不及防,他拦住公孙昭,道:“你不再考虑考虑?真杀啊。”就这样完结了?他有些不甘,伊兰的死真的能解决一切么? 公孙昭握紧了剑柄,她道:“刺生邪祟,心魔引之,情思受控,精魂自离。就算田润岛以死谢罪,伊兰也回不来了,她是这场檀瘟爆发的罪魁祸首,几大地界的家主不可能让她活着的,过来说去,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儿,如今了结了她,以免夜长梦多。” 呼延卓不解,他按住公孙昭握剑柄的手,道:“之前你不是还在犹豫?怎么现在这么干脆了?” 公孙昭避开他的手:“之前是为了装给呼延大公子看的,因为我并不想动手,没杀过人。但呼延大公子有事情先走了,我的心思落空了。” 呼延卓额角一抽,他干巴巴地道:“你还真是……坦诚。” 公孙昭抿了下唇,无奈道:“那几个老狐狸家主都不想沾手,本想带她去芜墟山,在那杀她,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她已经没用了,现在,我们当务之急得去找田榆和田润岛。”她收回剑。 呼延卓道:“那你怎么把剑收回去了?” “看你跃跃欲试的样子,这人你来杀。”公孙昭波澜不惊地说出这句话。 呼延卓心里默默擦汗,他扯了扯嘴角:“你还真豁得出去我。”他哪里有一丝跃跃欲试的样子了?公孙昭明摆着就是在试探他,如今,这个人,他必须杀。 呼延卓道:“我杀就我杀。”他顿了顿,道,“媳妇儿,我可是为了你,这诛杀的罪名,可就落在呼延氏了。” “你若不愿,那便我来。”公孙昭淡淡说。 呼延卓拦住她,他深深地明白,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给公孙昭吃定心丸的机会,一个让她放下几分警惕的机会,所以,他当然不会拒绝,杀个人罢了,更何况这个人是鬼祟。 伊兰此时已经被公孙昭所设的困阵封在其中。她深深地闭上眼,仿佛在沉睡。 呼延卓拔出刀,他的速度很快。 血从刀刃处向下滴落。阵中的人已经倒在地上,她的脖颈处带着一道血痕,一道灰黑的碎烟从她的额头哧溜冒出,盘旋成一个个小鬼祟,熙熙攘攘地聚在阵中。 公孙昭右眸中的银茶印缓缓转动,她低声喃道:“破!”这时候从她的眼中飞出一道银白光华,那光冲进阵中,忽地,那光散开,变成一个个小的光圈,光圈化成茶花含苞待放状,白色茶花晶莹剔透,旋转盛开。炫目的光华将那些小鬼无处遁形,他们似乎怕这光,窸窸窣窣一阵,那些黑灰鬼祟已经消散。 公孙昭松了口气。 呼延卓赞赏道:“媳妇儿,配合地不错。”他话音一转,“这五脉化光术,专克邪祟,只是这是七阶才能使用的术法,你……” 公孙昭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就会用了。”她其实也感到奇怪,她本来要施的术法是五阶的镇灵术,以家族图腾镇灵,控制邪祟,然后将其收进镇灵阵中带回去处理,只是没想到原本的剑光竟将族纹相合,以内丹中五脉气息为引,五行阵法化光灭祟。 按说以公孙昭三阶的术法水平,且内丹气息不稳,使用五阶的图腾镇灵都是困难之举,可没想到,竟然冒出七阶的水平,她有些诧异。 她的脑中似乎漏掉了某些颇为重要的讯息。一个有些让她不敢信也不能信的想法随之而出。 呼延卓眯着眼,他终于知道呼延端干了什么。他在心中冷笑,又带着些不忿的情绪。 呼延卓打断公孙昭的思绪:“尸体,怎么处理。” 公孙昭看着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伊兰,她闭着眼,安静地好像只是睡着了。 “火焚术,将她的骨灰给田润岛。”呼延卓见公孙昭没说话,于是说道。 公孙昭顿了下,她道:“火焚之后,将她埋在莫离城的登璃阁之下。我觉得,她因田润岛如此,恐怕此生不愿再见到这个人了,如果她想见,估计我们也不会在莫离城遇见她,就让她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再送到田润岛身边,也只是一具躯壳,况且,伊兰会跟他告别的。” 公孙昭叹息,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是对的。 呼延卓道:“你怎么了,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 公孙昭又看了看伊兰的面容,她勉强扯了下嘴角:“走,去沙山。” 公孙昭给伊兰立了块木牌,她仰头望着高耸的似水晶宫般的登璃阁,想着,若是人心都如水晶般透明,可能,活得会更加轻松,只不过,这种想法在现实里是奢侈罢了。 公孙昭对着木牌淡淡道:“愿得往生。” 第52章 花精灵 再次来到沙山,公孙昭发现沙山的气氛很是热闹,各处张灯结彩,纷落的红纱荡荡,木阁之上的木鸾展翼,嘴中呼着热气,这转动术法,想来就是田润岛的手笔了。 看着如此喜悦的氛围,想来一是田润岛的病彻底好了,二来便是田润州的亲事也将举办。可谓双喜临门。 那座杏花小院依旧满地落英。 淡白的花瓣铺洒满地,公孙昭和呼延卓抬眼,就见一个脸色比杏花还纷白的男子负手站在晨光之中,一身湘色襕衫,淡然韶华。 公孙昭想,也怨不得伊兰信了田润岛,这个男子长得便是海誓山盟那一挂的。 呼延卓嗤然,他对伊兰的话突然深以为意,这田润岛病好了,果然就是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样子。 田润岛回眸,薄如蝉翼的羽睫轻颤,如纷坠的杏花,泫然欲垂,让人心生怜情。 “你们来了?” 呼延卓也不知哪里来的敌意,他挑眉道:“来了,你知道我们要来?” 田润岛脖颈白皙,肌肤在光下呈现血色的透明感,他点头:“父亲都跟我说了。多谢两位,”他深深鞠了一躬,再抬首,他道,“你们见过伊兰了?她还好么?” 呼延卓眼神一凛,道:“你真那么想知道,就应该爬也要爬过去见她,现在假惺惺的问,有意义么?” 公孙昭也朗声道:“人人都道田公子用情至深,可谁人又知,此伊兰非彼依兰,好一招偷梁换柱。” 田润岛叹息:“镇祟宿,八兽,如今我不想再辩解什么,呼延二公子说得对,没有意义了,但,确实因为这八兽,让我失了妻子,你说,我又该去找谁算账呢。” 公孙昭道:“什么意思?” 田润岛道:“在莫离城,我发现猫兽、蛇兽,我见过紫罗仙尊,她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关于镇祟宿的事情,家父应该已经对你们说了。只是这猫兽和蛇兽,为何会到莫离城,你们可知?” 呼延卓不耐烦道:“别卖关子了,我们怎么晓得。” 田润岛微微一笑,道:“这猫兽是玄地境外空明之界来的,至于这蛇兽,则是生在莫离城,这蛇兽原本就是琉璃矿洞的产物。” 呼延卓:“然后呢?” “曾有家主用依兰花香控制了蛇兽,所以,镇祟宿第一个缺位的灵兽便是蛇兽。” 公孙昭不解:“依兰花香?” 田润岛道:“依兰花味道极香,加以炼制,能控兽心神,那家主应是机缘巧合发现,所以,便早早地困住了蛇兽。” 公孙昭推测道:“这位家主应该不会是万颉?如果是他的话,他又何必突然封锁矿洞。” 田润岛摇摇头:“其实这也不得而知,我本想查清事情真相,可发现,这件事跟秦氏、万氏、石氏,都脱不开关系。” 公孙昭感到一头雾水,她道:“田公子,我不明白。你是去做生意的,怎么调查起这些了?” 田润岛笑道,如春风拂面,他道:“我对仙尊之位感兴趣。这也是我带依兰回来的原因,她是依兰花精灵。” 公孙昭觉得心头一震,她脱口而出:“这个依兰竟然是花精灵!” 花精灵,是在玄界境外的一种生命体,植物之花受天地精华,渐渐生有人智,以花形虚影为形态,属于无害也无用的一种生物体态,称为精灵。 但精灵的感官完全超过人类和灵兽,他们能感知一切事物的风吹草动和联络。 田润岛道:“这依兰就是困蛇兽的依兰花,只要我带走,这蛇兽便会自动跟随我,只不过,我发现这依兰竟然是精灵形态,想来是玄界境外跑过来的,或者说,是某位家主从玄界境外带回来的。当时我的身边已经出现监视者,没办法,我就将依兰花精灵附身进一个女子身上,这女子是被万良所害,已经是一具尸首,这也是缘分,我就将花精灵附身在女子身上带了回来,就是我的妻子,依兰。” 公孙昭更不解了,她道:“那你本来可以告诉伊兰的,为何害她如此?” 田润岛摇头道:“伊兰在嫁给我之前就已经染上了刺生,根源并不是我,而是那些村民,我算是压死骆驼的稻草,我确实对不起她。当时万颉已经盯上了我,还有监视者,这监视者我并不清楚是哪方人马,形式所迫,花精灵在依兰身上,我谁都不能说,包括伊兰,可我没想到,伊兰对我的误会那么深,我刚将花精灵带回来,再回到莫离城,伊兰就不见了,随之,我收到了花精灵的消息,精灵是能感受到灵兽的存在,所以,她告诉我沙山也有灵兽,我匆匆赶回,将灵兽收之,就封在木鸾之中,便是凤和凰。” 公孙昭道:“你现在告诉我的意思是?” 田润岛道:“我要将凤、凰灵兽交与你。” “为何?” 田润岛道:“你看见了,伊兰是我的心结,我对不起她,所以,我选择放弃修仙,并且回到莫离城,终身陪着她。这灵兽在我这里没有意义了,不如交给能补镇祟宿的人,我就不占着位置了。” 田润岛满脸“天命所归”的样子,倒让公孙昭有些窘迫。 公孙昭点了点头。 呼延卓突然问道:“伊兰、依兰,就这么巧合?” 田润岛道:“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巧合就是答案。” 呼延卓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了,还望田公子日后保重。” 田润岛点了点头。 第一缕曦光剥开云雾,光洒在田润岛的脸上,一切似乎都随着这道光飘散在风中,消失在云雾里。 凤与凰被田润岛封在木鸾之中,这转动木鸾的术法是他所做,因此,他将灵兽藏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田润岛道:“我设了空阵,这样就算放出灵兽,其他人也看不见阵内景物,虽说这里都是亲近的田氏子弟,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公孙昭微微颔首。 第53章 凤凰兽 凤兽和凰兽通身发出银白的光芒,羽毛如落雪叠片,寒酥降临。 公孙昭和呼延卓仰着头,虔诚地迎接这凤凰灵兽。 凤凰展翅,声鸣挥扬。 光芒普渡,这白凤凰突然腾飞,身上的羽毛竟然蜕化成五彩丹羽,光彩异常。 田润岛默默称赞道:“赤者为凤,果然不假。古书记载,‘唯凤为能通天祉、应地灵,律五音、览九德。天下有道,得凤象之一则凤过之。得凤象之二则凤翔之,得凤象之三则凤集之。得凤象之四则凤春秋下之。得凤象之五,则凤没身居之。’” 呼延卓转头看他,酸丢丢道:“看来田公子很通晓古籍么。” 田润岛垂眸,嘴角带笑:“只是浅读过一些罢了。” 呼延卓暗暗撇嘴。 公孙昭打开储兽囊,凤与凰却依旧在空中盘旋,她微微皱眉,那灵兽根本不听她的召唤,她空空地等了许久。 田润岛拍了下腰间带着杏花族纹的储物袋,从中拿出灵枝,他解释道:“这灵枝便是花精灵死后所化,将它放进储兽囊,灵兽就会跟着进去的。” 公孙昭看了看他手中自然泛着光华的灵枝,道:“你愿意将它给我?” 田润岛将灵枝递给她,道:“它是花精灵,我的本意是想保护她,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是我太优柔寡断,不过,它有自己的价值,不能因为我,再限制它了。” 公孙昭定定地点了点头,她接过田润岛递过来的灵枝,将它放入储兽囊中,果不其然,那凤和凰感受到了花精灵散发出的气息,他们盘旋着追逐这股气息,跟着进了储兽囊,她将囊袋收紧,重新系在腰间。 如今凤与凰灵兽也收入囊中,他们是时候该离开沙山田氏了。 田润岛对着木鸾怔了怔,这倒让公孙昭想起来,如果他离开沙山,那这木鸾该由谁来进行术法操控?田榆当初说过,田润岛是这一辈木鸾术法操控的佼佼者。 她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田润岛侧眸,他盯着木鸾道:“我会再等几年,等到新一辈的孩子成长起来,那时候,我再离开。” 呼延卓嗤道:“到时候你不去了,安享晚年,谁又能知道。” 田润岛微微一笑:“以我修仙八阶的水平,我可能得多活几年,二公子不必担心,日子那么长,赎罪的机会也很多。” 呼延卓撇撇嘴,心里暗想,伊兰说得没错,这果然是个伪君子。 忽地,呼延卓好像想起了什么,似乎觉得自己能扳回一局,他得意道:“赎罪?人都没了,赎罪还有何用?你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你那原配伊兰,还不是和花精灵连孩子都有了?!” 公孙昭闻言,也侧头看向田润岛。 田润岛道:“花精灵是无形灵物,我将它附身于那女子身上也是出于想要避人耳目的心理,那女子是个死人,花精灵在她身上,实则是由我控制依兰说话及行为,每次我回来,都需重新给她牵引蜂蛛丝,用蜂蛛丝加傀儡术法,这样才让人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依兰。” 公孙昭道:“所以这个女子的尸首就是装花精灵的容器?” 田润岛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公孙昭奇道:“田公子很是聪明啊,竟然将傀儡术运用到蜂蛛丝之上,这样蜂蛛丝便可远程操控依兰。” 田润岛继续道:“远程操控对蜂蛛丝的磨损程度大,所以我每次都需要回来给依兰换新的丝线,傀儡术加附到丝线上消耗时间长,而且,不能出现差错,否则轻则蛛丝废,重则露出马脚。” 所以,照顾依兰的那些小厮曾说田润岛回来之后便不出房间,一直跟依兰待在一起,原来二人形影不离的原因在于田润岛需要每次都给依兰挂上蜂蛛丝。 所以,那些小厮称赞依兰非常贤惠,口碑极佳,像是完美无瑕。原来背后一直是由田润岛演的这出双簧,加之他未免被人看出端倪,更加小心谨慎,使得依兰的形象单调而挑不出错。 公孙昭道:“那后来听闻依兰失了孩儿,又重病,这是怎么一回事?” 田润岛道:“你们看看我在院中种下的那些灵植了?” 公孙昭和呼延卓点头。 田润岛:“那是为了花精灵所种,花精灵是玄界境外的产物,境外多灵植,环境自然神秘,花精灵离开了故土,本就活不长,世间万物相生相伴,为了它能在新环境适应,我就种了许多灵植与她相伴,仅此而已。但是,阴差阳错的,我没能及时告诉我的妻子伊兰这件事,她误会了我,也误会了花精灵,那屋中的熏香,是伊兰给我的,里边加了伊兰花香,我时时带在身边,她也有,这算是我们定情之物,就放在我送给她的储物袋之中。花精灵死的那天,伊兰来过,但花精灵的死与伊兰没有关系,她给花精灵下了伊兰花毒,可她没想到,自己下毒的对象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下不下毒的根本无所谓,这算是巧合,花精灵离开故土,时不我待,注定是死,我原本想将她带回到玄界境外,没想到,还是没赶上,在莫离城,檀瘟突发,灵兽也没能带回来,所以,等我回来之时,花精灵已经死了,但我知道,伊兰来过了,她召出了隐藏在我身上的刺生邪祟,所以,我躺了一个月。” 公孙昭想起来,那名照顾依兰的瘦妇人曾说过,依兰去世当天,屋中的熏香味道比平日里浓,原来,是伊兰来过的原因,她身上也有很重的伊兰花香。 田润岛又道:“伊兰来过,所以对我的误会更深,因为花精灵身上所带的香气与伊兰给我的熏香味道极像,所以,她以为我换了香,换成了依兰香。所以,这场檀瘟其实是给我设的局,她的目的是不让我回去见花精灵最后一面,檀瘟和灵兽的出现,让万颉封了莫离城,我因此无法离开,也无法回去将花精灵带回到玄界境外。其所说花精灵的死与伊兰没有直接关系,但,阴差阳错下,也算是间接害了花精灵。 “怀了孩儿什么的,都是幌子,那时候花精灵离开故土,就像失了根,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为了掩人耳目,我便想了这么个馊主意,也能避免田氏的人找大夫过来露出端倪。” 公孙昭道:“你做这一切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考虑伊兰么?” 第54章 发簪 田润岛眼中带着落寞,他苦笑道:“怎会不想,可是,那时候我找不到伊兰,根本无法解释,伊兰已经被刺生控制,其实她要的不是解释,她要的只是兴灾。” 公孙昭默了默,才道:“一开始,其实你可以选择带回花精灵,告诉她,两个人一起承担,可你选择了一个人做事。” 田润岛凄惨一笑:“是啊,人有时候总站在自己角度去考虑别人的心意,我本意是一人承担这摊浑水,想将伊兰好好的保护在我的身边,可是……罢了……是我的自作主张害了许多人。可是,我做出这样的决定,正是因为伊兰曾经的经历,在没人说真话的前提下,牵连甚广,我忌惮万家主,生怕他知道矿洞里的事是伊兰所做,而且,伊兰已经有感染刺生的征兆了,这样的选择,我想,再来一次,我还是不得不这样选。” 公孙昭安慰道:“现如今,还望田公子能想开些,想来伊兰如果知道你的心意,不会这样极端的。”她指尖为墨,在空中描了几个字,“这是埋葬伊兰的地方。” 田润岛感激地笑了笑:“多谢二位,现如今,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日后如有需要,我田氏必将倾力而为,以报公孙氏和呼延氏的恩情。” 呼延卓道:“口说无凭。” 田润岛:“……” 公孙昭:“……” 田润岛面上倒也波澜不惊,他脸上透着温和的样子道:“呼延二公子说得对,这样……”他拔下发上的绢花发簪,墨色的发丝瞬间倾泻垂下,他将簪子递给呼延卓道,“这便是我的信物,若是我违背所言,二公子便可拿着这个昭告天下。” 呼延卓握着手中的绢花发簪,绒花在手中软绵绵的,他满脸狐疑道:“这东西这么好使?就一个簪子,谁人都有。” 本就是一句普通的话,谁知田润岛面色微红,他道:“这发簪在沙山属于私密之物,若是公子在外直接出手,那么我的脸就算是丢尽了。” 发簪算是一个男子的私密之物?听田润岛这么解释,呼延卓顿时觉得手中的发簪变成了烫手山芋,这沙山真是思想清奇。 呼延卓面带嫌弃道:“那我若是带着它出去,别人不会以为你我之间有什么?” 公孙昭眨了眨眼,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田润岛道:“二公子将它收好,避着人,就不会了。” 所以,还是呼延卓想地那样呗! 呼延卓突然有种壮士断腕的感觉,这东西,拿了,有些不清不楚的,不拿,又怕这伪君子失信,他心一定,捏着手中略带嫌弃的物件,给它加了一道封印,才收进储物袋。 呼延卓拱手,一脸尴尬道:“那就……多谢田公子了!” 田润岛微微颔首,发丝顺着他的动作散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弱柳扶风的美人。 呼延卓心里一阵恶寒,速速跟田润岛告了别,与公孙昭一起出了‘那个地方’。 出了门后,呼延卓突然有种猜测,他悄悄对公孙昭道:“其实这田润岛抛弃伊兰的真实原因莫非有断袖之癖?” 公孙昭笑道:“你莫要瞎猜。” 呼延卓叫冤:“怎么能是瞎说?你刚才不是看见了他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 公孙昭道:“你拿了人家的私物,他那表情也不足为奇。” 呼延卓道:“谁知道他非要给这东西,何况,田氏的人都不太正常的样子,你看看莫离城,那家主还知道起个登璃阁的名字,他田氏,什么‘田阁、那个地方、阿鸡阿鸭’,你听听这是正常人会取的名字么。” 公孙昭认真道:“其实他们没有给阿鸡阿鸭取‘这个、那个’已经很好了。何况你对田润岛的猜测无凭无据。好了,打住。” 呼延卓道:“罢了,反正该得的都得到了。” 那座生长着榆树与杏花纷飞的小院离他们越来越远,其中令人唏嘘的故事也在那个小院中成了记忆,公孙昭望着前方,街上是彩纱飘零,热风轻洒,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喜意,这也提醒了她,该回扶风山,公孙焦也要成亲了。 第55章 字迹 田榆因为去给石子李道贺,因而错过了跟公孙昭和呼延卓的见面,倒是阿鸡和阿鸭碰上了二人,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与他们俩的平静不同,阿鸡阿鸭见到两人显得很是激动。 阿鸭兴奋道:“二公子!”随后他视线移到公孙昭脸上,再次兴奋道,“三小姐!” 呼延卓下意识后退半步。公孙昭笑着点了点头。 阿鸡快速扑过来,呼延卓赶忙侧身。 虽然扑了个空,但阿鸡还是激动地作了一辑:“二公子!” 呼延卓抬起眼皮微笑应道:“阿鸡、阿鸭。” 他记得,当时为了支开阿鸡阿鸭,倒是假模假式地认了个兄弟称呼。 阿鸡热情道:“公子是要离开了吗?掌柜的托我问候公子。” 呼延卓颔首:“替我多谢你家掌柜,事情办完了,自然要离开喽。” 阿鸡眼眶微红,他小声道:“还从未有人对阿鸡如此看重,托二公子的福,阿鸡有幸和公子结缘,实在是小子的福分!” 呼延卓摆手道:“阿鸡兄弟这话言重了!众人生来平等。” 阿鸡微微敛容,嘴角也弯了起来。 呼延卓心里忍了半天也没忍住,他道:“阿鸡兄弟,你我有幸相识,能认识如此特别的你,也是在下的幸事,只是在下一直有一事不明!” 三双眼睛齐齐地看向他。与公孙昭不同的是,阿鸡阿鸭看着呼延卓眼睛似乎在泛光。 阿鸭:“公子请说!” 阿鸡:“小的定知无不言。” 就在公孙昭以为呼延卓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时,只听他说:“兄弟俩的名字我从第一次听就觉得十分别致,你们沙山这些如此内涵的名字,是谁定下的?” 公孙昭:“……” 阿鸡老实道:“这些名字都是经过家主和几位公子集体商讨出来的,我们田氏一向对这些事情比较放松。” 呼延卓点头,确实挺放松的,简直就是散养的名字。 他又问:“你们的润岛公子也参与了?” 阿鸭一仰头,骄傲道:“自然,我们润岛公子是顶顶有文采的!” 呼延卓心里暗想,如此文采,不敢苟同。 公孙昭忽然问道:“润岛公子的文采如此之好,想必文墨也不错?” 阿鸭点头:“公子字写得很好的!” 公孙昭道:“那你是见过了?” 阿鸡:“我们从小跟着公子,公子的墨宝自然见过。” 公孙昭笑了笑,她拍了拍储物袋,从中拿出一封叠好的杏花洒印纸张,打开,道:“想来你们耳濡目染,也对这方面有所造诣,不如帮我看看,这纸上的字,如何?” 阿鸡听了这吹捧,心里很是得意,于是忙不迭地接过那纸张,仔细观摩起来,阿鸭也凑过去,半响,阿鸡认真点评道:“字迹娟秀,内中辗转绵连,应是女子所写。” 公孙昭提醒道:“环水。” 阿鸭和阿鸡并未抬头,他们继续认真地看着那张纸,并绞尽脑汁地想形容词来展现自己身为田氏子弟的文采斐然。 呼延卓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了,女子所写、环水。 环水,不应该是田润岛的表字么,为何阿鸡阿鸭毫无反应?说明,环水根本不是田润岛。这问安信是从那断臂汉子手中的田氏储物袋里找出来的,根据那汉子所说,这个储物袋应该是从伊兰那里抢来的,而其中的信的内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田润岛写给伊兰的信。 吾妻安否? 环水念安。 如果这个写信的人不是田润岛,那会是谁?吾妻?难道这句称呼根本不是对伊兰的称呼?既然不是田润岛写给伊兰的信,那为何又会在田氏的储物袋中?或者田氏还有人在同一时间段去了莫离城? 公孙昭问:“你们确定这是女子所写?不会看错罢?” 阿鸡对公孙昭的怀疑颇感不满,他道:“田氏以文墨发家,我们不可能看错的。”他笃定道,“这定是女子所书。” 呼延卓突然道:“润岛公子的表字可否告知?” 阿鸡有些警惕:“二公子要我们公子的表字干啥?这个只有掌柜能叫得。” 呼延卓皱眉道:“我们不是兄弟么?”他拍了拍阿鸭的肩膀,以示亲昵之感,“我又不会出去乱说,你难道信不过你的好兄弟?” 阿鸭垂头思考。 呼延卓将手从他肩膀上拿下来,他佯作伤心状:“罢了,终是错付了!只不过好奇来问问,没想到二位对我如此提防,一番真心,终究是付之东流!说什么你我平等,说什么有幸相遇,说什么一见如故,原来都是假的!罢了罢了。” 公孙昭觉得,呼延卓不去上台演戏,真的可惜了。 此刻,他的面容集不甘、难过、伤心、被朋友背叛后的难以置信和心痛之感于一体,那表情,公孙昭觉得当真是无法形容,仿佛阿鸡阿鸭真的是他多年老友一般,被最信任的朋友深深地伤害了。 要不是因为不合时宜,此时公孙昭只想为他拍手喝彩。 “没想到,我们终究还是有芥蒂,其实,我明白,我也理解,我知道我比不过你家公子在你们心中的地位,可是!这样伤害我,真的好么?你们忘记了我们把酒言欢?忘记了我们惺惺相惜?忘记了此前种种……?”呼延卓深深叹息一声。 听了这番看似凄楚实则控诉的言论,阿鸡阿鸭只觉得深感歉疚,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二公子,二公子这样好的人!他们真是太不是人了!如果不是没有勇气,那么以死谢罪的心已经发芽了。 呼延卓适时而收,他抬手抹了抹眼角硬挤出来的湿润,对阿鸡阿鸭道:“其实我都明白,这样,都是兄弟,我也看不得彼此吃亏,我将我的表字告诉你们,也算是真心换真心。” 阿鸡阿鸭不知该如何劝慰,屏息而立。 “望远。我的表字。” 阿鸡阿鸭更愧疚了,心里的愧疚感席遍全身,头脑一热,阿鸭脱口而出:“夷许。我们公子内名——夷许。” 阿鸡惭愧道:“二公子的一番心意,阿鸡阿鸭无福消受,我俩身份低微,没有内名,还望公子见谅。” 呼延卓摆手,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两位兄弟生不逢时!我相信二位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什么区区内名,都是小事!” 公孙昭心中扶额,两位兄弟,你们可真好骗。 不过阿鸡顺嘴问了一句:“二公子为何非要我家公子的内名呢?” 呼延卓顿时一脸诧异,他道:“阿鸡兄弟这叫什么话,什么我非得要?润岛公子的表字跟我有何关系?明明是我随便一问,但你俩个表现出的态度伤害了我单纯的心灵,但为了你我的兄弟之情,我不计前嫌,现出诚意。只因为你们没有内名,所以只好拿你家公子的充数,我这样贴心,可你们……他哽咽道,“说来说去,还是我的不是了?” 这话彻底击溃了阿鸡阿鸭的心理防线,呼延二公子说得真的好有道理!原本是他们无意冒犯,到头来怎么能算到二公子头上呢?! 于是,公孙昭就看着阿鸡阿鸭为呼延卓奔前跑后地买酒买肉,以表示他二人对呼延卓的歉意。 指鹿为马,呼延卓玩得一手好演技。 客栈之中。 阿鸡阿鸭已经酣睡,呼延卓不放心,又点了他们两人颈部迷穴,这才悄声地开门出去。 公孙昭听到窗口处有动静,她来到窗户边,将窗扇开了一条缝,看见是呼延卓,于是她将窗扇又开地大一些。 这客栈就是之前他们在沙山时所住,算是沙山最大的客栈,院子内种了许多杏树,尽管夜晚的云层遮住了月光,但纷落的白花也衬得一地霜白。 公孙昭住在客栈二楼,开窗望去,能看到沙山的灯火星星点点,此刻,呼延卓温和少年的笑挂在脸上,倒与身后的万家灯火相得益彰。 第56章 怀疑 “有事?”公孙昭轻声道。 呼延卓将窗扇又开地展了些,指了指右边,做嘴型:“开个门呗。” 公孙昭倚着窗,眯眼道:“深更半夜,图谋不轨。” 呼延卓手里拎着包着油纸包的绳,抬起手给公孙昭看,他道:“点心。” 公孙昭挑眉:“晚饭吃得很饱,不需要呢。” 呼延卓笑容一垮,道:“其实我是想跟你聊聊,实在睡不着,阿鸡阿鸭睡的天昏地暗的。这客栈又不是只有我们四个,你担心什么?!” 公孙昭道:“听起来你还挺有理。说,想聊什么?” 呼延卓一笑,拍了拍储物袋,那根被他用封印包裹的绢簪躺在他手心上。 公孙昭给他开了门。 两人坐在一旁的侧几处,呼延卓将绢簪放在桌上,他点了点桌子,直入正题:“你说田润岛在玩什么把戏?” 公孙昭摇头:“目前不知。” 呼延卓又问道:“你怎么想起来给阿鸡阿鸭看那封信的?” 公孙昭道:“你提醒的我。” 呼延卓指了指自己,茫然道:“我?” 公孙昭微笑道:“你怀疑,田润岛有断袖之癖。” 呼延卓不明所以:“那又怎么了?” 公孙昭道:“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呼延卓懒懒地皱眉抱怨道,“可真是烦死了,伊兰,花精灵、田润岛,本来这事情就在他们三人之间打转,谁知道又冒出来个环水,这又是哪位?” 公孙昭:“有没有可能,环水就是田润岛。” 呼延卓笑了:“那夷许又是哪个?” 公孙昭答道:“也是田润岛。” 呼延卓揶揄道:“田润岛的名字也够多的,阿鸡阿鸭够惨的。” 公孙昭靠近他,轻声道:“你觉得,田润岛,是男是女?” 呼延卓有些惊讶,他道:“难道你怀疑……” 公孙昭点头:“这田润岛,可能是换魂症。” 换魂症,意思为双人格,在不同时期,只表现出某个人格,若干人格,不能相互记忆,三魂七魄,各有性格。 呼延卓神秘兮兮道:“其实,我怀疑他是雌雄同体。” 公孙昭噎了一下,这也太扯了。这田润岛又不是妖族,他可是田榆的儿子,田氏的子弟,活生生的人,还是修仙者。 公孙昭想了想,又大胆猜测道:“与伊兰接触的人是夷许,与花精灵接触的人是环水。” 呼延卓道:“那为何不是与伊兰接触的是田环水,与花精灵接触的是田夷许?给伊兰的信里可写着:‘吾妻’,署名‘环水’。” 公孙昭打开油纸包,捏起一块点心道:“怪就怪在这里,如果跟伊兰定情的是环水,那字迹又是怎么回事,阿鸡不是说,信上的字迹绝对出自女子之手。有没有可能,田润岛知道自己有两个人格?” 呼延卓苦着脸,他道:“反正灵兽已经拿到了,他们这个破事跟咱们似乎也没有太大关系,还是别想了,我头疼。” 公孙昭将手中的点心塞进呼延卓的嘴里,眯着眼道:“我拿到了灵兽,那你呢,你拿到了什么?” 呼延卓口中品着一抿就化的糕点,杏子的酸甜味儿在嘴里横冲直撞,他道:“我拿到了跟你相处的机会。媳妇儿,你怎么就不信呢?”他咂嘴,给自己倒了杯水。 公孙昭没说话。脑子里却把从沙山到莫离城的种种在脑中串联起来。一开始她为找寻灵兽而来到沙山,田榆隐瞒‘那个地方’是为了保全田氏在沙山的经营,不引人耳目,随后因为田润岛参与沙山的经营并且以出色的修仙术阶而控制沙山的根基——木鸾,为了找灵兽,她和呼延卓来到莫离城找救田润岛的办法,还有被偷梁换柱的伊兰,结果发现这一切是伊兰在背后捣鬼,伊兰还未死之前,田润岛的病已经好了…… 公孙昭脑中灵光一现,她明白了,伊兰未死前,是田榆用鸽子送信来告诉他们这一讯息,可若是田榆的目的本就是不想让他们带回伊兰,那么田润岛势必是在伊兰死后身上邪祟才除。 那么,田榆不想让他们带回伊兰,又是为了什么,原本公孙昭和呼延卓都认为是田榆不想惹麻烦才阻止他们带伊兰回沙山,现如今看来,这件事另有隐情…… 呼延卓见她盯着窗外眉头微拧,于是又道:“现在全是猜测,假设,刚刚的结论全部推翻,也有一种可能,这个环水,跟田润岛也就是所谓的夷许不是一个人,而那个写信的人是男是女其实都不重要,设想另一种情况,就算写信的是女子,她是夷许,那么她也能冠上环水的署名。现在不知道当时的伊兰是什么反应,她有没有看到过这几个字,或许她没看到就让那不孝子抢走了囊袋也未可知。这件事情,就算伊兰活着也估计没戏,一来如果那时候她没感染刺生,现在的她是刺生也不知道当时的事儿了,二来,那时候她已经是刺生了,刺生邪祟又怎么会跟我们说实话,她巴不得天下大乱才好。” 呼延卓继续道:“现在田榆躲着不见我们,田润岛嘴里也尽是些酸腐之言,不足为信,我还是那句话,既然灵兽已经到手,补镇祟宿才是要紧之事,接下来还有貔貅、水鱼、灵兽、麒麟要找,不必要把时间浪费在田润岛身上。而且,如果想知道很多,我们可以去问田润州,他马上要成为你姐夫了,这个忙,他应该会帮。” 公孙昭看向他,喃喃道:“万颉、田榆、石子李……到底是谁在其中搅局?” 呼延卓严肃起来,他直起身,目光有些深邃,他道:“你的意思是……这里头有人是反派头子?” 这话让本来感觉后背发凉的公孙昭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用词?!” 呼延卓一摊手:“言简意赅。”他话音一转,“田氏以文墨出彩,怎么取名字就这么潦草,依兰……好巧。” 公孙昭思索道:“伊兰,白檀,依兰,花精灵。蛇兽,猫兽。檀瘟。万颉,万良,秦氏。” 呼延卓道:“你一说花精灵,我就想起田润岛的话,田润岛说花精灵是被某个家主带出来的,他指的是谁呢。” 公孙昭也道:“他们到底在瞒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我们不能当他们的棋子,咱们也要成为执棋人。” 呼延卓表示赞同,他自己又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熟悉的杏子味儿又蔓延开来。 公孙昭看向那叠糕点,呼延卓也意识到了。 万颉之前送的蜜饯。 杏子。 沙山田氏。 莫离城。 紫郡山。 公孙昭盯着那糕点,道:“万颉,田榆,石子李,他们三个一直有联系,他们在联系什么呢?田润岛在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如果说齐愠的那副画儿是标记了灵兽所在地,那么紫罗仙尊又是如何知道镇祟宿的灵兽都散落到这里的?田榆将咱们拉进来,又是为了什么?”她并不感觉烦躁,而是有些隐隐的兴奋。 她道:“伊兰染了刺生,依兰是花精灵,田润岛要是没个特别身份都对不起他的参与。” 呼延卓感到有趣,他笑道:“我也这么想。” 第57章 空崖 公孙昭道:“或许花精灵依兰是个突破口。他们几个在藏,我们就要找,因为,没有棋子的棋盘,不成局。我们相当于帮他们隐藏了想要隐藏的事,这局成后,棋子废。所以,即使收了灵兽,该查的还是要查,我觉得,这灵兽,是有人故意让我们收的,镇祟宿八兽气息相连,所以,有蛇兽的地方猫兽闯了进去,有凤的地方有凰。” 呼延卓道:“听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堂堂呼延氏二公子,怎能被这几个老东西牵着鼻子走!咱们要把他们藏的一层一层的秘密剥个干净,让几个老头亵裤都不剩!你刚才说花精灵依兰是个突破口?” 公孙昭点头,她道:“玄界的人死了,一般送去哪?” 呼延卓道:“玄界境外——空崖,算是玄界地的义庄。” 空崖,顾名思义,为无尽悬崖。玄界的规矩,玄界的人不管是修仙者还是普通人,死后不能埋在自家地界,须得统一送往空崖,与真正意义上的义庄不同,义庄是大都是一时还未曾找得好地方安葬,或是死者客死他乡,家人准备运回本土去安葬,或是穷得无以为殓,只好暂时寄放在义庄之中。但空崖的意义,为天涯海角之处,上连天空,下至后土,无尽广阔,为海阔天空之处,所以视为埋葬地,人死后,投到空崖之下,任其自由飘荡,尸骨随消失在天地之间,化为净土。 后也有对世间心灰意冷的人到空崖自尽,追求散落天地,抛泄烦恼。 空崖地界景致极好,海阔天空,风清气朗,天色碧蓝,万里无云,远方停榭这一所巨大古楼,每至烟落雨色,那亭台楼阁,古香古色,烟雨蒙蒙,比扶风山的景致宽广了不知多少倍。 所以,空崖视为死后之人的好去所。 呼延卓明白了公孙昭意思,他道:“那万一田润岛是没等这姑娘送去空崖而是趁新鲜把尸体带走了呢?又或者是在送去空崖的路上把人带走了?” 公孙昭想了想道:“这种可能性不大,这姑娘是万颉的儿子万良害死的,且姑娘的父亲亲自找过万颉还被他害得瘫痪在床,万颉应该会密切注视这家人的动静,怕他们节外生枝,所以,田润岛直接从莫离城带走尸体不太方便,唯一就是从空崖或者运送过程中带走尸体最为可行。” “只要去空崖那里打听一番,或许能得到些有用信息。” 呼延卓托着腮,他道:“可齐愠给的那幅图里可没有空崖的标记点,那么灵兽很大可能不在那里。” 公孙昭道:“其实我的目的是冲着仙尊之位去的,要不是紫罗仙尊说什么灵兽的事情,我也不会知道镇祟宿的事,但到现在为止,镇祟宿怎么补?补了我就会成为仙尊?这些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呗,眼下的路才是往后走的路。” 呼延卓惊道:“你不会是对那个小白脸感兴趣?” 公孙昭道:“我不喜欢成过亲的男子。” 呼延卓一副放了心的样子,他抚了抚胸口道:“所以,只是对这件事感兴趣,才要去找答案对么?” 公孙昭换了个说法,道:“你要是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了。” 呼延卓抬眼,她说的是——我们。 他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我若不想去,你也不去了?” 公孙昭笑了笑:“对啊。” 呼延卓一时难以反应,自己什么时候让她这么在意了?原来他也是很重要的么。 为了避免呼延卓胡思乱想,公孙昭道:“你我一路这么久,早已是同伴,你若不愿,我怎么能强迫,同伴应当互相包容迁就,更何况,不论是仙尊之位,还是被纠缠在迷局之中,都是我的兴趣罢了,若是往大义上牵扯,往天下苍生处归索,我倒真不知该如何做了,做得再多,不过是沧海一粟,而且,我内丹虽托蛇兽的福,补全了五脉,但气息不足,很难将术法修至七阶之上,你能陪着我,我很知足了。” “现在要查的事,其实我有私心,内丹这个样子,归根结底是檀瘟所致,而檀瘟又跟伊兰田氏离不开关系,查到现在,又发现这几个家主很可能原是知道内情的,做英雄这件事情不容易,说到底,一腔热血的勇气在突发的事情面前是没有思考的能力的,而那些有能力的人出于某些原因放任灾难自流,最后,勇气化为灰烬,我很不爽。所以,我想查下去。” 呼延卓点头:“也可能他们隐藏的就是灵兽的事情,我始终相信福祸相依,说不定查着查着,灵兽就自己蹦出来了,我一向很乐观。”他笑了笑,虽然是夜晚,但房间顿时显得阳光灿烂。 公孙昭看着他,笑了笑:“行了,我都困倦了,你回去。”她打趣,“阿鸡阿鸭看不到你,该着急了。” 呼延卓站起身,他浅浅伸了个懒腰:“好,既然姐姐赶我走了,那我便听话呗。” 夜色渐浓,因为炙热木鸾,沙山的夜晚不带有一丝凉意。 公孙昭枕着胳膊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她闭上眼。 空崖,便是下一个地点。 第58章 看守者 就在公孙昭思量要不要回一趟扶风山时,呼延端给她传了信儿。 如果不是信上有暗色光署名,公孙昭还真不以为以呼延端那样的性子会主动传信给她。 公孙昭盯着信纸右下角处隐浮的兰纹暗光,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呼延端那张面无表情的活死人脸。 让公孙昭感兴趣的还是信上的内容。 檀瘟以解,但呼延廖没有回苍茫雪山的打算,他的理由是正好沾沾喜气,等到公孙焦成完婚,他再回去。 公孙昭对呼延家主这个理由嗤之以鼻。 好像是他呼延氏有喜事一般,公孙氏嫁女儿其实跟呼延氏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偏偏就成了呼延廖留在扶风山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似乎他要亲自看着公孙氏三位小姐出嫁,很是莫名。 公孙昭出于礼貌,给呼延端回了信,信上阐述了她和呼延卓将要去空崖的事情。 果不其然,再也没有回信。 公孙昭和呼延卓又在沙山逗留了一天,其间阿鸡阿鸭殷勤陪同,将沙山中好吃的好玩的过了个遍,才启程前往空崖。 空崖地界此时下了些小雨,风也阵阵泛着凉意。 公孙昭和呼延卓两人快步朝着目的地走去。 空崖虽然是埋葬人的地方,但其地界很广,连接地城界,有整整一个玄界内城的范围。而真正埋葬人的悬崖处,才是空崖。 空崖无尽头,从上到下,尸首投下,不见踪影,同样,一切事物从空崖处投下,那便是消失的结局。 所以,为防有人不慎从空崖跌落,那里由千年前玄界的前辈设置的重重屏障,在屏障之外,很是安全。 屏障分为两层,一层透明隔障,另一层便是靠近空崖崖边的玄铁屏障,主要屏护崖边上方,防止空崖处天雷击顶。 空崖上方天层变幻莫测,浩瀚无穷,每一次雷击都是十足威力,被当地看守者称为天怒。 除了雷击天怒,还有落雨垂悔。 这种雨跟玄界内的雨不同,此雨带着很强的灵息,能压制体内气息,被浇中此雨,轻则鬼门关处走一趟,重则直接入了鬼门关。 淋了此雨悔不当初,所以,当地看守者戏称这是后悔雨,传到玄界,就成了落雨垂悔。 当地的看守者是一个老者,他头戴蟹壳青的毡帽,微闭着眼,身上穿着和帽子一样颜色的短布衣,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坐在离空崖还有一里路的大凉亭,一脸享受的模样。 公孙昭和呼延卓相视一眼,就朝他走过去。 那老者听到动静,也没睁眼,口中哼着调子,咿咿呀呀地唱着。 “ 尊王定霸,不在桓文下,为兵戈几年鞍马,回首功名,一场虚话,笑孤身空掩岁华。” 脚步声越来越越近,那老者轻轻晃悠腿,他抬起一只眼皮,看了一眼公孙昭,随后又眯起眼,哼哼道:“芙蓉脂肉绿云鬟。罨画楼台靑黛山。千树桃花万年药。不知何事忆人间。” 公孙昭开口:“老先生?” 那老者这才睁开眼睛,嘴里也停了那戏曲调子。 公孙昭拍了拍储物袋,从中拿出沙山带出来的杏花糕点,往老者眼前一送。 老者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油纸包上。 “老先生,我俩是玄地处来的,来到这看看空崖的风光。这是沙山的特色,杏糕,味道极好,您尝尝。” 那老者目光一闪,也没接那糕,开口道:“无功不受禄,两位小友想必是有事来找我的。” 公孙昭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老先生给介绍介绍这空崖地界。” 老者懒道:“这有什么好介绍的,埋死人的地方。” 公孙昭将杏糕放到老者躺椅旁的小木桌上,恭敬道:“既是这样,那我俩就不打扰您了。” “等等,两位小友的意思是让我带你们转转这空崖?” 公孙昭笑道:“如果您肯得话,自然是好。” 那老者道:“姑娘,不是我不带你去,只是这空崖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连个休息地都没有,唯一就是能看看此处风光,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那老者对公孙昭十分殷勤,倒是把呼延卓晾在了一旁。老者走向一旁靠在亭子处的小屋,翻箱倒柜一番,才从中拿出几个花青彩的瓷杯。那杯子花纹精美,蓝中带紫,杯身还点缀一点红纹,这个类似小缸状的杯子,看起来价值不菲。 他将杯子拿出来,又放到亭子中那个木桌之上。 他拿起水壶,细长的水柱便流进杯中。 老者倒水的同时,向公孙昭道:“姑娘多大了?” 公孙昭道:“十六,再过一两月,便十七。” 老者点点头,道:“正是花季。” 一旁的呼延卓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他见水倒好了,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老者又对公孙昭道:“我虚长你二十岁,论这年纪,也称得起你叫我一声哥,所以你就叫我哥。” 呼延卓没忍住,一口水呛住喉咙,他咳嗽几下,百忙之中又打量了几番老者的容貌,这家伙才三十六岁?怎么老成这样?还是个厚脸皮,他心中暗想,您这年纪都能当人家姑娘的爹了,还哥,我呸。 老者没在意呼延卓,他倒完了水,重新坐到躺椅上,他比之前坐直了些。 他道:“我还从未见过能比得上姑娘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子,你别介意,我这样的年纪,对姑娘没有非分之想,只是觉得姑娘容貌这样美,当真是倾世之姿,不知姑娘可有心上人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男子知晓男子,我真是怕你寻了不良人,白白糟蹋。” 呼延卓不乐意了,这明嘲暗讽的,他道:“你什么意思啊?” 老者没理他,自顾自道:“我姓傅,傅轻染,你呢?” 呼延卓微微有些恼怒,他按住腰间挂的漠刀,拧着眉道:“你这老头,聋了么?这么个女里女气的名字,还出来说?” 傅轻染哈哈一笑,他道:“小友易怒,可不太好。” 呼延卓回道:“任谁看见你这样子,都很不爽?!” 傅轻染笑道:“小友这般生气,莫非是因为这美貌姑娘?” 呼延卓道:“你少带话题!” 傅轻染身体微微后仰,他躺在躺椅上:“你是姑娘的心上人?” 呼延卓这会儿反而镇定下来,他唇角一勾:“她是我心上人。” 傅轻染眯着眼,撇了撇嘴,又唱起小调来:“晏殊以为柳胜韩,李叔又谓刘胜柳,所谓一厢情愿。” 第59章 借宿 呼延卓看了眼公孙昭,欲脱出口的话又收了回来,与这老东西争风吃醋,反而失了公孙昭的面子。 傅轻染也了解呼延卓心中所想,他微微一笑,道:“姑娘,这空崖没什么好玩的,就周围的景色可以看看,天色已然渐晚,姑娘还是早些寻找住处才是要事,”他指了指刚才去拿茶杯的小屋,“姑娘若是不介意,也可居我的陋室将就一晚,只是屋子太小,床铺也只有一单张,恐怕要委屈公子跟我在这亭子里熬上一宿了。” 呼延卓他双手环胸,撇眼向傅轻染道:“用不着这样寒酸,不远处就是地城界,大不了去秦氏那边借宿一宿。”你这伎俩我可看得透,还想让她住你的屋子,啧,想得美。 呼延卓对傅轻染抱有警惕之心,谁知这未老先衰的家伙搞什么心思,万一这是套他俩上钩的计策,先将公孙昭引到房中,夜里趁其不备,将他困住,然后欲行兽事,这么一个小计划在呼延卓脑海中成了形,相比之下,秦氏地界更为安全。 傅轻染挑眉:“秦氏在地城界过得还不如乞丐,地城界整日浊气熏天,你要去住,我也不拦着。” 呼延卓道:“那就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了?” 傅轻染点头道:“有的,直走,过了空崖,便是镜结城,那里有休息的地方。只不过须得有引进,镜结城人口稀少,是星晏之地,星群布满,此地极寒,有狂风,你们是外来的,恐怕那里的居民不让你们借宿。” 呼延卓皱眉道:“借宿?没有客栈么?” 傅轻染道:“都说了那里人口稀少,几乎就是没人,一般也没人往那里去,它算是空崖的秘境地,大多都是精灵在此生存。” 公孙昭不解道:“听起来这个地方灵气充裕,为何无人居住,仅仅是因为寒冷和狂风?” 傅轻染道:“姑娘算是问到点上了。空崖的秘境,会消失。” 傅轻染的话无疑勾起了二人的好奇心。公孙昭和呼延卓从小生长在玄界,倒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傅轻染解答道:“境结城是神秘的象征,如镜中星海,那里有植物精灵,有山海,有蒙雾,也有浩瀚星空,只不过,秘境隔一段时间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没人知道它消失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出现的时间上没有规律,它消失的时间同样令人琢磨不定,消失之后又出现,其中精灵什么的也都不少,还是那个样子。像是海市蜃楼一样。” 公孙昭道:“那有人在那里跟着秘境一块消失过么?” 傅轻染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我是看守空崖的,算是敛尸人,最常去的地方是玄界内的中陆,至于这秘境,我也是远远看过一回,不过根据之前里边的花草树木没有消失,估计人也一样,跟着秘境消失而消失,后再跟着秘境出现而出现。” 呼延卓道:“这倒是神奇,如果有人为了逃命,大可去这秘境之中躲着。” 公孙昭也随之点头。 傅轻染摆摆手:“这秘境基本上没人去过,那是仙境般的地方,需要仙人指引,咱们进不去的,所以,我进不去,也就不知其中奥秘。” 呼延卓抓到了他话中的漏洞,他道:“那你刚才说秘境之中的事物都不少?” 傅轻染道:“我远远看过,其中景象与消失之前一样,那具体少了几个精灵什么的,谁知道。” 呼延卓轻哼了一声:“所以说了半天,这境结城进不去,秦氏太落魄,还是得选你呗?!” 傅轻染道:“你们也可打道回府,这里距离玄界入口很近。” 呼延卓看向公孙昭,眼神中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公孙昭沉吟片刻,道:“回玄界。” 呼延卓倒是对公孙昭的选择感到有些意外,她不会是一个轻易退缩的人,既然来了空崖,那么便没有退缩的理由,况且目前来看,除了住宿问题,周围没有危险,哦,还有一个未老先衰的色鬼。 公孙昭索性坐了下来,她拿起木几上的水壶,给傅轻染倒了杯水。 她道:“既然已经决定回去,那么小女想在此多坐一会,哥哥你不介意?” 傅轻染一脸豁达,他心中乐了一下。 呼延卓听着公孙昭如此自然地喊出“哥哥”两字,感觉自己像是吃了隔了一月的馊饭。 而此时在地城界的呼延端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公孙昭顺口道:“平日都是你一人从中陆敛接尸体回空崖么?” 傅轻染答道:“那些世家大族通常自己送人,丧事也声势不小,哭哭啼啼的一长队伍,或者死者良人来送,我去中陆收的是普通百姓家的尸首,那些人家没钱没力,自然办不起浩大的丧事,家中生计所累,歇不得工,没得时间送人,所以,各家家主会派门下弟子把这些贫苦人家的人的尸首统一送到中陆这个运输点,再由我统一接人。能到空崖埋葬的还算是家中有几个铜板的门户,想那些极贫困的人家,根本无力负担将尸体从玄界内运到空崖的银钱,有时候就会选择第二条路,就是直接将尸体在中陆山崖下处理,直接运到地城界或者玄界境外。” 公孙昭又道:“前阵子听闻莫离城檀瘟肆虐,恐怕有不少尸首?” 傅轻染透出些长者模样的语气,他道:“小姑娘你这就不懂了,因疫病而死的人,身体里通常携带疠气,死后疠气在身体中不消,因而,尸体就是一整个病源。尸体掩埋至他处容易传染水源或者其他生物,一般都会将尸体用烈火焚烧加之草药熏染,彻底断了疠气的传播。莫离城因檀瘟而死的人就不会送来空崖了。” 第60章 住宿 公孙昭道:“这么说来,莫离城前段时间有檀瘟的时候,就没有尸首送过来么?其间也许有不是因疫病而死的尸首呢?” 傅轻染道:“不仅是莫离城,玄界各个地界都没有尸体往这边送,有些人虽不是因疫病而死,但尸首难免会携带些疠气,所以,都是直接焚烧。” 公孙昭看傅轻染跟她说话没有不耐烦的意思,而且,他的话也十分得多,她觉得可以继续问下去,好问出田润岛是否来过空崖,于是道:“刚才我听你说,有些世家大族是死者的良人来送,那场面,必定十分令人感动罢?” 傅轻染的话题又往公孙昭身上引,之前他的话被呼延卓打断,如今接上,正合他意。 他道:“那场面虽然是有,可现在男子大多都是假情假意,内心颓废,妹妹你可要看好了人,别选一不良人,之前来往的那些男子,倒没人能配的上你。” 这声颇为自然的“妹妹”让呼延卓又感觉自己吃了苍蝇般难受。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傅轻染那张略显成熟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公孙昭面上有些赧羞:“哥哥你谬赞了。我哪有那么好。” 这可激起来傅轻染的心里话了,他佯装平静地一吐为快:“妹妹,我说的是真话,以妹妹这样的姿色,哪些男子能配得上?你的眼中带着纯,就纯洁,一看就是贤淑女子,这样的面容,这样的身段!恐怕大把的男子要围着你转!”他面色如常地客观评价。 这时候,呼延卓喝了口杯中早已经冷掉的水,堪堪刷了下存在感:“比如我。” 傅轻染依旧像是没听到呼延卓的话一般,继续夸赞:“那些献殷勤的男子,可是不能轻易沦陷在他们的弄虚作假,他们无非是想得到你的美色!这人还是得挑体贴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样的小姑娘特别容易被这种男子迷惑,有些男子知你心中所想,就冲着你心中百般殷勤,这种男子也要小心。” 呼延卓:“……” 公孙昭乖巧地点头,看起来听得颇为认真,见公孙昭这副样子,傅轻染受到了鼓舞,于是他说得更加起劲,开始将男子分类举例说明,随后又给公孙昭讲了一番为人处事的道理。 归根结底,就是像他傅轻染这样的男子,是值得相识相处的。 呼延卓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他抬起眼皮,只见傅轻染还在滔滔不绝,他感到无语,他现在只希望有个人能从天而降解救他们。 呼延卓到现在已经明白公孙昭的意思了,她就没打算离开空崖,更别说回玄界了。 公孙昭在傅轻染喝水的空档,装作不解地道:“那这样说起来,还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好些,至少还来送送自己的良人。那些贫困人家,虽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可……”她欲言又止,神色凄凄。 呼延卓觉得,其实公孙昭的演技真不次于他,如果说他的风格是张扬而富有感染力,那么公孙昭的风格便是沉浸式的润物细无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样子。 傅轻染兴致很高,他放下茶杯,摆手道:“其实也不尽然,要我看来,那世家大族的男子多妻妾,来送良人不过是怕夜晚三更,梦中妻子变鬼来寻他!我也见过普通人家的人良人相送,就之前,说起来也是莫离城的人,还是万家主出的钱,将那女子送过来,她的相公也跟着相送,这样的人,也是有的。像我,虽没个世家大族子弟的名头,却有着世家大族子弟的实力!” 公孙昭的眼神讶然而崇拜,她眨眼道:“原来哥哥这样富有!” 傅轻染面孔自然平静,眼睛望向空崖的方向,好像在说家常便饭的事情:“这偌大的空崖地界,只有我这么个看守者,说白了,我也算是这空崖地界的家主了罢,其实我原来也是普通人,就抓住了机会,成为了空崖的看守者。” 公孙昭赞叹道:“真厉害!”她道,“像哥哥这般也是经历了许多!” 傅轻染点头:“我年少时,也是轻狂,打了世家子弟,那时候,我可挨了五十板子呢!” 公孙昭心疼道:“肯定很痛,好在都过去了!” 傅轻染笑了笑,趁着这档口,公孙昭又道:“刚才哥哥提到,莫离城有个女子,送来的时候,她的良人,不是世家大族?” 傅轻染想了想道:“那女子是天黑时送来的,这里灯光不亮,我未能看清那男子,通常生者送逝者的时候,会说些体己话,我是回避的,后来,夜色深了,我也没等,就回屋子里睡了。醒来时,那男子已经不见了。” 公孙昭道:“这么说,哥哥你没看见那男子将他妻子送进空崖下的场景?” 傅轻染道:“没有。” 公孙昭道:“你也没看清那男子长相?” 傅轻染又思索了一番,毕竟时间长了,而那个送妻子的男子时不时地掩面流泪,具体他也没看得太清,他的词语一时间有些匮乏,只能道:“那公子长得挺让人赏心悦目的。还有些……娇弱。” 公孙昭猜测,这个男子,很有可能就是田润岛。 呼延卓慢条斯理道:“娇弱?你确定来送人的是位男子?万一是死者的闺中好友呢?” 傅轻染皱眉道:“不可能,他称呼那女子为内人。而且,那是个男子的声音。没道理会是女子。” 公孙昭道:“那男子没提自己的姓名?” 傅轻染思索道,“应该没有。”他感到奇怪:“妹妹你对这个人很感兴趣?” 公孙昭面色不惊,她道:“只是好奇,哥哥今天一番话,让我受益匪浅,所以,就想知道这男子的行为罢了。” 傅轻染刚想开口,迎面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头戴黑斗笠,下半张脸挂着面纱,一身驼色布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丹凤眼。 她走起路来,背似乎挺不直,有些微微驼背的模样。 第61章 扶光 “傅叔。” 似乎是上天听到了呼延卓心里地默默祷告,救星这就出现了。 傅轻染点了下头,他道:“丫头,那小子呢?” 她的声音很凉,听起来像是能让人置身在泉水之中的感觉。 “他去境结城了。” 呼延卓默默将目光盯在傅轻染的脸上,他想钉死他!是谁说境结城进不去啊?! 此时,公孙昭也看向傅轻染。 但此时,傅轻染的脸上没有一点心虚的表情,他向二人笑道:“这小子就是境结城的领路人。他回来了。” 那女子的视线并未放在公孙昭和呼延卓二人身上,她只是对傅轻染道:“让他们跟我走。” 傅轻染对公孙昭道:“姑娘,你不是想去看看境结城么,让这丫头带你去。” 公孙昭道:“哥哥,既然你认识领路人,何不让他带你进去?” 傅轻染笑道:“那小子脾气怪,他不肯轻易带人进去,何况这种秘境,我可不去,我建议你们去境结城口转转就得了,然后就回玄界罢,如果太晚,就到我这里来住,但可能不如玄界内住得舒服。” 公孙昭道:“既然如此机会,不可浪费,我是要去看一看的。” 一旁的女子垂着眸,丢了句:“跟上我”,便转身走了。 话来不及多说,公孙昭和呼延卓只得跟上那女子的步伐。 公孙昭转头,眼神中透出她未来得及跟傅轻染告别的歉意,傅轻染神色轻松,他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 2 公孙昭和呼延卓跟着那女子,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围没有灯,只能借助微弱的光探得前路。 虽然不知这莫名地光是从哪里来,到脚步踏在铺满石头的路上, 呼延卓冲前边那道身影喊:“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 那女子也没回头:“春熏。” 呼延卓心道:“这女子可和春日微醺这气氛毫不搭调。” 两人跟着春熏一路来到境结城入口,这下,公孙昭和呼延卓知道刚才照出道路轨迹的微光是从何而来了。 是境结城内透出的光。 明亮、绚烂。 一整个宛如白昼。 公孙昭只在入口处晃了一眼,只见其中精灵数不胜数,一个个花形草形的精灵周身泛着荧荧蓝光,蓝光点点在空中摇晃,他们像是活的一般,犹如跳舞,慢悠悠地旋转。 神秘而美丽。 等了一会,公孙昭忍不住向春熏道:“那位公子还不来么?” 春熏垂着眸:“一会儿来。” 于是三人又等了一会,这位引领者才徐徐而来。 三道视线同时移到那男子脸上。 蓬勃。 任是谁看了那个男子的模样,心中都会涌现出这两个字。 那男子脸上带着朝气的笑容,与呼延卓的笑不同,呼延卓笑起来总会有些邪气之感,加上他面相有股稚气,便多了些阴柔味道。 而这个男子不同,他笑容似晨时的朝露,带着生机的味道。 他身形高大,额头上还带着汗,这汗反而让他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 “扶光。”春熏出声。 呼延卓听出了春熏语气与刚才跟他们讲话不同,虽然都是只字片语,但他还是觉得,春熏的语气内有着说不出的柔和之感。 那个叫扶光的男子,笑着挥手,他加快了步子,似乎是跑了起来。 终于来到三人面前,他大大咧咧地用宽大的袖口擦了把汗,当他的视线转到公孙昭脸上时,他的眼睛亮了亮。 “这两位是?”扶光开口。 春熏道:“客人。” 扶光笑了笑,他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 “互相自我介绍一下!”他客气的拱手道,“我,傅扶光,内名丹灵,可以叫我傅丹灵或者傅扶光,都可以,我住地城界,你们二位来此,看来是想看看境结城的风光?” 公孙昭也拱了拱手:“在下扶风山公孙氏,公孙昭。” 呼延卓拱手道:“在下苍茫雪山呼延氏,呼延卓。” 傅扶光笑地炙热,他听说过这两个地方。 公孙昭道:“确实是想见识一下境结城的奥妙。” 呼延卓倒是没被傅丹灵的热情所感染,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很自来熟,所以能把内名轻易告诉他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假名,比如田润岛的环水,还有当时他在沙山跟阿鸡阿鸭相报的内名,都是假的。 傅丹灵道:“以后叫我丹灵或者扶光便好。”他又说,“今日天色已晚,这时候不是进境结城的好日子,这样,我带你们先去地城界住上一晚,明日再来。但愿明日境结城还在。” 呼延卓心中哀嚎一声,绕了一大圈子,到头来归宿还是莫离城,傅轻染那句“整日浊气熏天”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人家是主,他们是客,客随主便,没办法,公孙昭和呼延卓只得跟着傅丹灵和春熏又向地城界方向走。 傅丹灵和春熏没有选择御剑飞行,那么公孙昭和呼延卓随着脚踏实地。 没想到,走了没多久,就进入了地城界。 呼延卓没忍住道:“我们是要去秦氏地界么?” 春熏道:“不是。” 傅丹灵接话道:“秦氏那个地方不太好,我带你们去个好的地方。” 听了这话,呼延卓也没能放下心。 公孙昭此刻也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没有太大期待。 随着四人的脚步声,他们终于来到了一面巨大的玄铁屏障面前。 “这是?”公孙昭道。 傅丹灵道:“这是地城界的招牌,鬼门。” 呼延卓道:“怎么取了个这个名字?” 傅丹灵道:“此处,是玄界境外的分界。出了此门,便与玄界无瓜葛,而且出了门,就不知通往的是生路还是死路,所以,叫鬼门,因为有太多未知了,是凶是吉,就看这道门了。” 呼延卓听他说得邪门,他微微撇嘴。 公孙昭道:“此门能挡住邪祟煞气么?” 傅丹灵微微一笑,他看向公孙昭眼神灼热:“门挡的是人啊。” 这么说,没毛病。 呼延卓道:“那我们该怎样选择生路过去?”还生门死门,这要是开出问题了,这小子能负责么,还不如去秦氏那里求宿呢! 第62章 鬼门山 傅丹灵笑了笑:“要找。” 在前的玄铁屏障似乎在无声地向他们示威。 古铜色屏障立庄严而肃穆的伫立在前,屏障之上暗纹涌动,风的气息从屏障中灌进来,漆黑寒冷。 傅丹灵的手微微发抖,他伸出手,就在呼延卓以为他的手将要接触到那道屏障之时,傅丹灵突然脚步一转,收回了手,径直往侧边的方向而去。 春熏习以为常的样子,转眼就跟上了傅丹灵的脚步。 只剩下一脸茫然的公孙昭和呼延卓留在原地。 跟上去?或是不跟? 境结城的光突然灭了下去,随之两人的眼前也变得一片漆黑,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亮。 黑暗和寂静笼罩着呼延卓。 忽然,他看到鬼门在缓缓挪动,似乎是有人试探性地将鬼门屏障从外缓慢拉开一般,他心里一惊,下意识抓住了公孙昭的衣袖,薄薄的布料触感从他手心传到大脑中,但他的脑中依然是一片迷惘。 好在公孙昭感受到他的迷茫,她用被呼延卓抓着袖子的手,反手捏了下他的手腕,她拍了拍储物袋,从中飞出了几只耀夜,荧光点点,似水光般照亮了眼前的幽夜。 呼延卓惊喜道:“夜照!” 鬼门并未挪动分毫。 原来是在黑暗当中,风息带动鬼门后的光影,眼睛跟着暗影挪动时,在未知的环境中,脑中产生错觉,误以为鬼门从外而开。 呼延卓轻轻晃了晃头,将刚才窜入脑中的不安错觉甩了出去,现在,他眼睛跟随几只耀夜,心里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呼延卓跟公孙昭聊起来:“你怎么会带着夜照?” 萤火虫围着呼延卓,唿扇翅膀,他笑了笑,荧夜流光,轻罗小扇。 公孙昭伸出手,一只耀夜停在她的指尖,她道:“这几只耀夜是在境结城的入口处飞出来的,本想着我再将它们带进去,没想到竟成了大用处。” 呼延卓面色一正,他沉声道:“是啊,幸得有流萤。这里无法使用术法。” 其实,当境结城光灭后,呼延卓就第一时间使用术法,但没想到手中的光竟然压根亮不起来,所以,术法被压制了。 “没想到,你怕黑。”公孙昭眨了眨眼。 呼延卓道:“倒也不是怕,这样全黑的状态下,会让人胡思乱想,其实是脑中那些光怪陆离将自己吓到。”他仰头,感受着透过屏障的风息,这风息并不柔和,它劲力十足而且寒气颇盛。 他道:“苍茫雪山也曾这样暗过,没有一丝光亮。黑夜中,对于寒冷的触感更加凌厉。那股凉气,渗进骨子里,冰窖不过如此。” 公孙昭将指尖的耀夜凑近他的脸:“光。” 呼延卓笑了,他又恢复了那副灿烂的少年模样,他道:“傅丹灵和春熏,他们往那边走了,”他指了指傅丹灵离开的方向,“要跟上去么?或者扭头,投奔秦家主去。” 公孙昭道:“还是等等。秦家主对玄界各地界见死不救的行为颇有成见,估计不会让我们留宿的。”而且,她下意识觉得,傅丹灵和春熏不像是会随意把他人抛下的那种人。 呼延卓道:“我大哥,现在应该就在秦氏地界的水墁渠。” 公孙昭抬起头。 呼延卓继续道:“呼延氏子弟从小修行‘非引’,尤其是在有无缘关系的情况下,能感知到彼此。我能感觉到,我大哥现在就在地城界。” “所以?” “所以,秦氏会收留我们的。” 公孙昭道:“呼延大公子为何会在地城界?” 呼延卓思索道:“可能……过来玩?” 公孙昭面无表情。 呼延卓讪讪道:“我也不知道,你晓得,我是呼延氏外围人员,打不进去内部。” 公孙昭笑道:“堂堂呼延氏二公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你觉得合适么?” 呼延卓继续讪笑:“世间无奇不有。” 就在公孙昭和呼延卓说话之际,刚刚傅丹灵离开的方向突然亮起一大片光芒。 光芒灼热又温暖。 这片光穿过屏障照亮界外。 前方的路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傅丹灵和春熏从亮光中走来,他们步子很大,说是走但不如说是小跑而来。 傅丹灵和春熏走过来,他们站在公孙昭和呼延卓的身旁。他伸手,按向涌动在屏障左边的一处海棠花纹上。 这一按,便是玄机,颇有些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屏障缓缓打开,内中光虽亮,但穿过屏障时,光亮便被削弱成一大片光晕洒在路上。 平廊,宽街。 让公孙昭和呼延卓颇感意外的是,街旁的一扇扇高门上悬挂的招牌,上面硕大的字——平康巷。 怡红馆、梦春楼、群芳园等等。 破掉的牌匾悬而半吊地勉强挂在门梁之之上 全都是荒废了的勾栏与青楼。 不过门前寂静得很,漆黑的大门紧闭,打烊的模样。 公孙昭与呼延卓此时满脑子问号。 先不说傅丹灵冒出来的地方发光,以及他能打开这道门的行为,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呼延卓面上不显,但内心已然澎湃,所以,这应该是生路?一定是生路!可门前如此萧条是几个意思? 公孙昭和呼延卓不约而同地望向身旁的傅丹灵。 傅丹灵背对光晕,身后似是菩萨显灵的光辉,他的眼神很平静地看着前方,平静地近乎虔诚。 春熏神色默然,半响,她道:“前面是艺馆,我们下山。那里有住所。” 公孙昭点头。 傅丹灵依旧呆呆地望着前方,他的脚步也不受控般地向前。 春熏开口:“扶光。” 傅丹灵回神,他转头,勉强笑了笑:“走。” 公孙昭莫名其妙,呼延卓更是有些失望。 四人便抬脚往山下走。 山下的路在平康巷的岔路口。 越往前走,光线就越弱。 公孙昭试了试术法,发现这时候术法已经可以自如控制,不受压制,她低声念了句:“茶花现。” 手心中便生出一朵带有白色光晕的茶花绽开,花开光绽,周围亮了许多。 第63章 兴奋 傅丹灵道:“这鬼门,也是极看运气的,今天你们运气不错,咱们走到了生门。” 呼延卓借着公孙昭手中的花光,脚步徐徐踏在地上,每一步都极为小心,为了确保安全,他指尖轻轻擦过山壁,闻言,他忍不住道:“傅公子每次回家都要看运气么?这也太刺激了。” 傅丹灵笑了笑,他声音宽亮:“没办法啊。” 公孙昭手中捧光,道:“那万一碰到死门怎么办?” 傅丹灵倒是一副看得开的模样:“那就活不成了呗。” 呼延卓道:“那傅公子的运气也是相当好了。” 傅丹灵笑道:“我逗你们呢,其实生门死门能看出来,你们看见我开门前去的方向了么,那个地方,如果能唤醒食精灵,光门开,路现,便为生门,若是唤不出食精灵,则无光,路暗,那前面就是死路,不必试了。” 呼延卓问道:“若是死路,岂不是回不了家,你住哪里?” 傅丹灵耸肩道:“春熏会带我到傅头那里,如果心情好的话,她会带我去玄界那里。” 山路不算崎岖,但也绝对算不上多么好走,弯弯绕绕到处都是暗渠和峭壁,一个不小心,便容易失足而落。不过这对于修仙者不算是个特别麻烦的事,他们能御风而行,因此,就算失足下落,也能及时盘旋半空后平稳落地。只不过现在光线昏暗,未知的状况容易让人反应不及。 春熏生硬地道:“你若听话,不必麻烦。” 傅丹灵额角一跳,他向两人解释道:“春熏的意思是我乱跑,当误了时间。这地城界外,白日便不分生死门,进出,都为生门。” 呼延卓道:“这么说,傅公子经常到玄界去了?” 傅丹灵兴奋地点头,他极有兴致地道:“还是玄界有意思,人多,热闹,还有玄界小报,甚是有趣!”他边说,双手边比划着,“对了,玄界小报上说,石家主的小妾在外头偷了人,是真的么?!” 呼延卓想也不想就斩钉截铁道:“当然是!”其实他平日不怎么看玄界小报,上头写着的都是些各个家主或者世家子弟的桃色传言,一个个故事生灵活现,仿佛小报作者亲眼看见过那些私密的床笫之事,他自然是不信的,而且他对这个也不感兴趣。只不过他看石子李不顺眼,如今这样的不利于石子李声名的传言,呼延卓自然是抓住机会将此事实锤一番。 傅丹灵乐道:“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石家主带了绿帽子哈哈哈……”他一边乐,一边没看清脚下的路,脚一滑,差点栽下去,好在春熏及时拉了他一把。 公孙昭颇感无语,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呼延卓也是没想到,这“柿子李”带了“绿帽子”的事竟然如此令人关注! 傅丹灵脚步缓下来,他等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呼延卓,同他并肩而行。 傅丹灵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公孙昭和春熏,他凑近呼延卓的耳边道:“小报上说,万家主的儿子万良,因为中毒,已经……不举,你可看了这篇文章?” 一开始,呼延卓对他兴致勃勃地靠近很是莫名其妙,但当傅丹灵形容鬼祟地在他耳边说出这番话,他还是没忍住地笑了。 “噗……哈哈哈哈哈……”呼延卓也鬼鬼祟祟地回凑到傅丹灵的耳边,道,“还有这样的事?哈哈哈……我猜十有八九是真的!” 傅丹灵一脸对八卦的心驰神往,他很求知欲地道:“兄弟,你是玄界中生人,知道得肯定比小报还多,你还有其他料么,跟我说说?” 呼延卓悄悄附在他耳边道:“不光万良这样,田氏田润岛听说也中了那种毒,估计……” 傅丹灵瞬间满足,他感兴趣道:“如此来,可真是太令人惋惜了,以后来了此地,岂不是光看不能试,真是太……” 公孙昭听着身后两人悄声攀谈,不时私私窃笑,甚是好奇,她看向春熏,而春熏地反应就像身后那两人不存在一般,十分淡定地向前走。 傅丹灵跟呼延卓相谈甚欢,当然呼延卓也添油加醋地给平时看得不顺眼的人身上添了些不可告人的隐疾私事。其中包括这个人被戴了几顶“绿帽子”之类的事情。 傅丹灵突然搭住呼延卓的肩膀道:“其实玄界的人很少来这边,我倒是常往你们那里跑,幼时我曾跟义父去过扶风山的,而且,跟三姑娘有婚约?” 呼延卓放缓了步子,他皱了皱眉:“扶风山三姑娘?” 傅丹灵认真地点了点头:“兄弟你可见过?”他朝前看去,“刚才前边这位美貌姑娘说她是扶风山来的,想必应该认识我那未过门的妻子?” 呼延卓心道:岂止认识。 呼延卓假装惊讶道:“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从未听说过三姑娘已经许了人。你义父是谁?” 傅丹灵道:“我义父是傅琢染,怪我不争气,十七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以后便什么事都记不清了,后来听义父说,公孙家主因为我的病,便提议取消了婚约。不过……”他张开手臂,“你看,我已经完全好了,所以,我三天两头的往玄界跑,就是想看看我的未婚妻子。” 呼延卓皱眉道:“可是公孙家主已经取消了婚约,你再去也没什么用。” 傅丹灵笑了笑,他眼中冒光:“是啊,本来我都死心了,可我看到公孙昭,觉得,我还能再试试?” 呼延卓听他这意思似乎还不清楚公孙昭的身份,于是他试探道:“你们当时可有交换名帖?” 傅丹灵道:“我也不太清楚,记不清了,义父后来没再提过这件事。” 呼延卓道:“那你是不知道那位三姑娘的名讳了?” 傅丹灵道:“不知道,不过……”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公孙昭的背影,双手握拳,“我已经有心仪之人了,这就是缘分,她也是公孙氏的人。” 第64章 未婚妻 呼延卓慢慢走着,他慢条斯理道:“确实缘分,她就是,公孙氏三小姐,也就是幼时与你有过婚约的,公孙昭。” 傅丹灵大喜,他兴奋地冲前喊道:“娘子!” 这一出,始料未及。 呼延卓也没想到傅丹灵的脑子着实不太灵光,可能当年那场病烧坏了脑子,看来公孙输的决定是正确的。 公孙昭被这叫声吓了一跳,她回头,就见刚刚认识不久的傅灵光兴奋地冲她挥手,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该扭头,她看向春熏,可春雾面色如常似乎后边的傅丹灵是个死人,她头也不回,继续向前。 所以……这傅公子,疯了么? 傅丹灵刚想继续喊,岂料还未张口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呼延卓捂着他的嘴,在他耳边道:“别喊。” 傅丹灵扒开呼延卓挡在他嘴上的手,他不解:“干嘛?” 呼延卓皱眉道:“你也太冒失了。” 傅丹灵不认同:“我叫我娘子,冒失什么,早些相认,才是正事。” 呼延卓压低声音:“我先问你,你们俩的婚约是否已经取消?” 傅丹灵点头。 呼延卓道:“那就是了,如今没有婚约的束缚,你突然叫人家娘子,甚是孟浪!更何况公孙昭现在根本不认得你,你这样会吓坏人家姑娘的。” 傅丹灵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见傅丹灵如此上道,呼延卓又道:“你身边那个春熏是你什么人,听你刚才的意思,她经常跟着你?” 傅丹灵笑道:“说来有趣,我从小便身体不好,当年那场大病,差点要了我的命,义父以为我断了气,就把我送到空崖去了,春熏是跟着傅头的敛尸人,见我还有口热乎气,就把我救了回来,从此便跟着我了,是我的救命恩人。” 呼延卓道:“可是,如今你的身边有春熏,那三小姐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做小,而且,就算是正妻,以她的性格,估计不会接纳春熏。” 傅丹灵闻言,朗爽一笑,他拍了拍呼延卓的肩膀:“兄弟你想哪去了,春熏是我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他接着解释道,“那场大病过后,命是捡回来了,可是我从此脑子里时常迷糊,而且,我不认路,又总喜欢乱跑,春熏索性就跟着我了。我们之间很清白。” 呼延卓道:“作为公孙昭的朋友,我自然要替她掌掌眼,所以,你别太在意,我问这么多,也是为了你好。” 傅丹灵捏了捏呼延卓的肩,笑容可掬:“我明白。” 呼延卓道:“你义父是什么人?傅琢染?空崖的看守者叫傅轻染,他们之间有关系么?” 傅丹灵也是实在,细细地为他解答:“徽朝之时,玄界出过一场大饥荒,很多走投无路的人逃往到这里,不过,这里也没有粮食,境结城进不去,更别提出入鬼门了。后来朝廷看着百姓实在度不过去,这才下了诏令,从紫郡山和中陆那边放开粮仓,大批难民早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再也无力拖家带口地回去,所以,在成人还能坚持住的情况下,许多人家便放弃了所领孩童,这一批孩子就被丢在了这里,这就扯到了梅大善人。我义父和傅头都是那时候来这里的,我师祖那时候是空崖的看守人,见两个孩子可怜,便收留他们成为了弟子,因为我师祖姓傅,师祖说,这是新生,所以就给他两个弟子重新起了这个名字。” 还未等呼延卓深入了解这个梅大善人,春熏开口:“到了。” 经过前方几许弯绕,他们终于来到一座城门前。 城门口没有名字。 此处黄沙漫天,丹红色的低矮石柱石柱不规则地分布在这片大地之上,一个个风蚀小丘盘落在赤色大地,十分奇特,瑰丽万分。 从城门口望进去,只见大片的碧蓝色湖泊浅浅地铺在地面上,红蓝交映,水滩上还零星分散着深褐色的砂砾土丘,几抹靓丽的色彩交织,在阵阵黄沙中,美得直白沧桑。 傅丹灵笑吟吟地介绍:“这里,是魔鬼城,别看它名字凄厉,但与意义上的‘魔鬼’不同,它美得如同鬼魅,奇壮瑰丽,所以先祖将它命名魔鬼城。”他冲着呼延卓挤了挤眼,“当心丢了魂。” 呼延卓轻嗤一声。 春熏道:“进去。” 在公孙昭看来,春熏虽然形容神秘,虽然话少,但每句话都似乎掌握着主导权,而且她好像又心甘情愿般地成为傅丹灵的下属之类的关系。 进了城,城中有几户人家,平整的城房,土灰色的墙壁。 春熏带头,她来到街正中的一户人家,敲了敲门。这时候傅丹灵闪过身子,一把挤过春熏,他直直地喊:“义父,义父!” 春熏没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两步。 屋中隐约有脚步的声响,正靠近门口。 门从内向外打开,一个模样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探出头,只见多了两个陌生的漂亮小友,还未搞清楚什么状况,傅丹灵已经给了他一个熊抱,他开心道:“义父!” 傅琢染死命扒开傅丹灵,他也嚷嚷道:“臭小子,走开,我看不见人了!” 傅丹灵身形高大,而傅琢染站在他身边,身量消瘦,个子也矮了半寸,所以当傅丹灵抱住他的时候,就相当于被他搂在怀中。 傅丹灵闻言,笑着放开了他。 傅琢染整理了下因一番折腾而微皱的衣衫,他轻咳一声,拱手道:“两位小友好啊。” 公孙昭和呼延卓皆回礼道:“前辈好。” 傅琢染笑着点点头。 公孙昭抬眼,只见眼前的傅琢染身形虽然瘦削,年龄看起来也不算年轻,但是面庞白皙,笑容可亲,精神不错。 长相也不错。 眉眼俊朗,依稀能透过那双眼看到他年少时的风采。 傅琢染看向傅丹灵,他转头对春熏道:“阿熏,你先招呼客人。”随后又对公孙昭和呼延卓道,“我去去就来。”说着,他抬手揪住傅丹灵的一只耳朵。 伴随着傅丹灵的“哎呦”声,傅琢染将他提溜进了内房。 公孙昭和呼延卓你看我我看你。 …… 春熏向两人道:“跟我来。” 第65章 婚约 春熏将两人引至旁边的一间屋子,那屋子收拾地很干净,床铺也整齐。 春熏道:“坐。” 于是公孙昭和呼延卓听话地端坐在圆桌旁。 春熏像是木头人般地为他俩倒水,以及摆上吃食。她干完这些后,道:“屋里有耳房,你们自便。”随后就出了屋子。 公孙昭和呼延卓:“……” 而在另一边,傅丹灵手护着耳朵,一脸委屈:“义父,你干什么!” 傅琢染松开揪在他耳朵上的手,他满脸好奇又带着点兴奋:“臭小子,这次怎么带姑娘回来了。” 说到这个,傅丹灵来了兴致,他凑近傅琢染道:“义父,你可知道她是谁?!” 傅琢染一脸懵懂,他试探道:“小仙女?” 傅丹灵:“……”想不到你比我还离谱。 傅丹灵揭开谜底:“公孙氏三小姐!” 傅琢染的脸色微变,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表情。 他干巴巴地道:“哦……是她呀。” 傅丹灵笑道:“很巧,这就是缘分啊。我决定,要与我的未婚妻再续前缘!” 傅琢染轻哼一声:“太监生子,痴心妄想!” 傅丹灵不乐意了:“义父!你这话说得!公孙昭本来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傅琢染叹气,徐徐劝之,“你们两个早已经取消婚约,她跟你没有关系了,而且,我看刚才那小友,跟那姑娘倒是郎才女貌,你跟人家格格不入,就别想了。” 傅丹灵甩了甩袖子,梗着脖子道:“他是呼延氏的,我倒是觉得呼延氏跟公孙氏联姻这件事不会成的,何况公孙昭的身份还是他提醒我的!” 傅琢染被气笑,他点了下傅丹灵的脑门:“你对玄界各地的形势倒是看得清楚!”他继续道,“可是,公孙昭从小便不喜欢你。” 傅丹灵不信,他道:“她从未见过我,何来不喜欢一说?” “谁说她未见过你?”傅琢染缓缓道:“你之前生了病,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在你生病之前,公孙氏三姑娘可是非常讨厌你的,不是没见过,而是昭姑娘根本就不想见你!公孙氏虽门户不大,可也算新进的后起之秀,公孙输身为一方家主,本就不满意这门亲事,当时你生了病,公孙输便立刻退了这门亲事,这还不够么?!” 傅丹灵颓然地坐下,然后他又抬头道:“说来说去,还是家世不够门当户对罢了,可既然嫌弃我是小门户出身,那么一开始又为什么要结这门亲事?” 傅琢染道:“因为,公孙输以为你是傅家人。” 傅丹灵猛地抬头,嘴唇嚅喏,还未开口,房门已被敲响,门外传来春熏的声音:“都安顿好了,傅公。” 傅琢染看了眼傅丹灵不解而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口气,前去开门。春熏抬眼,她的视线正落在傅丹灵的脸上,她移开目光:“明日送走他们。” 傅琢染有些意外道:“这么急?” 春熏道:“夜长梦多。” 傅琢染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第二个房间内,公孙昭环视房间,房间整洁,没有过多装饰,房间内立着雕花柜格,木质的镶挂花纹的隔扇,木几正放在窗格之下,椅子左右摆放香几,桌上放有蓝紫珐琅香筒。 公孙昭道:“不常听起傅氏” 呼延卓等春熏一走后就塌了原本板直的腰,他弓着背,瘫在桌上,懒洋洋地道:“傅氏,祖上敛尸人起家,后边来了空崖,算是彻底与玄界分了家,传闻地城界有道生死门,只有傅氏能够活着自由进出,其外只有横着的死人能进出了。如今看来,这传言是真的。” 公孙昭道:“那么能打开鬼门的人只有是傅氏的人了?” 呼延卓点头:“应该是,其他人都是里边的出不去,外边的进不来。不然这里这么多青楼,平日不曾听说玄界的人来此。” 公孙昭撇撇嘴嘲讽道:“你们男子整日满脑子这些乱七八糟,如此温柔乡,进不去,可太可惜了……啧。” 呼延卓抬起眼皮,他笑:“我可没去过这种地方。话说,你应该熟悉傅氏的啊。” 公孙昭有些无聊地摆弄腰间处悬挂的剑穗,问言,她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呼延卓道:“你曾与他有过婚约,你不记得了?” 公孙昭莫名,她道:“我何时与人有过婚约?” 呼延卓直起腰,道:“那兄弟来的路上亲口告诉我,他幼年曾与公孙氏三姑娘有过婚约,只不过后来他生了大病,公孙家主便借此退了这门亲事。” 公孙昭微微蹙眉:“我从不知道这件事。”她喃喃道,“傅丹灵……”她想了想,却还是没能想起来有关此人的任何消息。 傅琢染敲了敲房门:“两位小友?” 公孙昭起身开了房门。 只见傅琢染满面笑容道:“这里住得还可以?” 公孙昭也笑道:“挺好的。” 公孙昭将他请进了屋中。 呼延卓正了正身子,算是打招呼了。 傅琢染坐到木椅上,开口道:“我那儿子,平日不太讲究,若是他答应了什么事,二位可别放在心上,他呀,都是胡闹的。” 绕了个路,再开门见山。 公孙昭假装不懂,道:“在下不明白傅家主的意思,您指的是?” 傅琢染虚虚一笑,道:“明日,还请两位小友回到玄界,这里,并不安全。” 呼延卓反客为主地插嘴道:“你这么急着赶我们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干儿子的未婚妻还在这里呢!” 傅琢染看向公孙昭,表情带了点窘迫。 公孙昭开口:“傅家主可以详细说说么,我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傅琢染有些惭愧道:“家主称不得,就叫我傅公罢。我师傅本是空崖看守人,他不修仙,但是却有打开地城界和境结界屏障的本事,我师傅没有后人,恰巧当年玄界出了一场大饥荒,我父母逃难至此,后面因无力将我带回玄界,便将我留在了这里,师傅他老人家宅心仁厚,收留了我和师兄,再后来,秦氏一族逃到这里,丹灵是秦氏族人。” 第66章 恳求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当时秦氏族人逃过来,大多数秦氏子弟都是非死即伤,其中有一秦氏旁支,他们夫妻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将他们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了我。我与师兄无妻无子,便将丹灵收养,当成亲子一样对待。由于当初丹灵的母亲受了重伤,丹灵早产,从小没有母乳,身体便孱弱了许多,大病小病不断,为了他安心养病,我便带着他来了境结城,从小,他没有出过地城界,后来他染了大病,我本以为丹灵以死,谁知道那天,师兄突然带着丹灵来见我了,我高兴坏了,师兄说,是春熏姑娘救了他。” 公孙昭道:“既然您当傅公子犹如亲子,那么怎么这么不小心,人未死,你却这样疏忽,将他送到了空崖,若是没有春熏姑娘,那……” 傅琢染神色黯淡:“三姑娘说得是,那时候,我的心确实不在丹灵身上,所以,差点害了他。那时……罢了,都是往事。” 公孙昭见傅琢染一脸为难,就道:“还是说说婚约的事。” 傅琢染抬起眼,眼中透着些感激的意味,他道:“婚约的事,说来简单,年轻时,我在玄界游历,碰到你父亲和唐家主,我们成了好友,一起做起了生意,你父亲觉得我与唐家主的身份不错,就约定了婚事,他的长女许给唐兄弟,而他的二姑娘,则许给我的儿子。那时候你应该还未出世。” 呼延卓闻言感到诧异。 公孙昭同样如此。 他们都等着傅琢染接下来的话。 傅琢染:“没想到,后来公孙兄弟知道了丹灵并非我亲子,而是秦氏血脉后,便对这门婚事有些不情不愿,再后来,丹灵生了病,公孙兄弟就借此想要退了这门亲事,我知他不愿,也就罢了,毕竟丹灵当时病的十分严重,可没想到……后来,丹灵问起此事,我便如此告知。说来也是你父亲的主意,毕竟丹灵死而复生,这事任谁也不相信,起初我也很吃惊,可相处着发现,他确实是我的丹灵,只不过,丹灵的脑子变得有些呆板,与他说些什么他也总记不住,后来,他时常会提起这件事,前段日子,我听师兄说,二姑娘与沙山田氏结了亲,怕丹灵受到刺激,于是就将二姑娘说成了三姑娘告诉丹灵,丹灵本来脑中混沌,我也未曾告诉他名讳,所以,他就当成了三姑娘。” 傅丹灵说到这里,语气变成了哀求:“丹灵死而复生之后就变得一根筋,有时还会变得痴傻,我养大的他,我了解,他原先就是个倔强的孩子,所以……所以……三姑娘和卓小友能不将此事告诉丹灵么?我怕他得知真相,失了心里那股子热气,到时候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情。” 呼延卓道:“那也不能为了你儿子损了三小姐的名誉?傅丹灵如此执着,到时候缠着三小姐怎么办?” 公孙昭看向傅琢染。 傅琢染道:“我一定会管着他,不让他到玄界去胡闹!” 公孙昭心里冷笑了一下,她转头对呼延卓道:“说来说去,我这身份还不是你提醒的傅丹灵么?你如此积极的告诉他我就是公孙昭,现在装什么好人!” 呼延卓有些愣怔。 傅琢染也敛了声。 半响,呼延卓才愤愤道:“你是说,我是故意的?!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公孙昭说完了,心里便有些后悔。 见公孙昭别过头,呼延卓的脸色也不太好。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傅琢染轻咳了一声,打圆场道:“这事怪不得卓公子,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平白给三姑娘带来了烦恼,不过,也还有回旋的余地,卓公子到时就跟丹灵说,你是在开玩笑,就是了。等丹灵脑子再清楚些,我就将事情跟他说清楚,三姑娘不用太担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傅琢染本以为是春熏,谁知扭头一看,竟然是一陌生男子。 公孙昭抬眼,呼延端站在门外,面无表情。 他还是老样子,一身褐红衣衫服帖的熨合在身上,褐色腰封衬得他威武挺拔。 呼延卓对于他的出现不感意外。从在鬼门之时,通过“非引”的召唤,他就知道,呼延端会来亲自找他。 傅琢染愣了下,才道:“两位小友认识?这位是?” 呼延端拱手而立:“苍茫雪山呼延氏,呼延端。”他的目光移到呼延卓回避的脸上,接着道,“我找我二弟。” 傅琢染闻言,十分配合道:“那你们几位小友聊,我就不打扰了,一会儿呼延公子就直接住右边那间房休息便可,那里可以直接入住,很干净。” 呼延端颔首:“多谢。” 傅琢染微微点下头,便出了房间。 傅琢染的脚步有些沉重,当一个人能悄无声息地开鬼门、又进了魔鬼城,而他却没有丝毫察觉,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房间里。 公孙昭起身作礼道:“呼延大公子。” 呼延卓却不动,又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 呼延端对着公孙昭回了一礼后,他的目光直接投在呼延卓的脸上:“跟我出来。” 呼延卓摇摇头:“不。” 呼延端未动:“出来。” 僵持不下,呼延卓叹气,起身,跟着呼延端往屋子外面走。 呼延端没有半句废话,直接道:“父亲让你回莫离城。” 呼延卓靠在房壁上,扣着指甲,漫不经心道:“你不是都搞定了么?” 呼延端道:“我现在在秦氏。莫离城那边需要你配合。” 呼延卓轻嗤一声:“你是想故意支走我?好保护你的心上人?” 呼延端冷冷道:“别废话,去不去?” 呼延卓的眼中冒出冷光:“你觉得我会去?” 呼延端道:“呼延家主的话,你不听了?” 呼延卓直起身:“如果真是父亲的命令,我自然去。” 第67章 夜半 剑拔弩张的平静。 呼延端道:“万颉奸滑,一旦形势不对,他会立刻倒戈。” 呼延卓道:“那你呢,你留在这里?” 呼延端道:“还有事情没办完。” 呼延卓轻笑一声:“哦。”他拍了拍呼延端的肩膀,“大哥,你如此费力地暗地里助她,做好事不留名?就不怕达不到目地么?” 呼延端抬眼:“你不是最擅长推波助澜的么?” 呼延卓耸了耸肩:“好,今晚就走?” 呼延端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万颉恐怕已经知道我到了地城界。黎明之前走。” “行罢。”呼延卓笑道,“我去给你打个圆场。”他整了整衣襟,奇怪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一顿,脸色有些发白,“你能打开鬼门?!” 呼延端平静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他同样拍了拍呼延卓的肩膀,呼延卓感受到顺着他手心传来的一股气息,这股气息很强烈地从他的肩膀汇聚至他的手心。 “到鬼门时,聚气于手,按向左边的海棠暗纹,鬼门自开。” 呼延卓咬着牙:“提醒你一下,收着点。”他转身往外走,“哦,我不是好心,只是怕竞争对手死的太早,无趣罢了。” 3 夜半沉寂,屋外发出阵阵闷响,似乎有人的脚步声重重地踏在山体上。 公孙昭揉了揉眼。 这次的脚步声是真实地出现在房门之外的。 “阿昭。”窗外有人小声的喊,“阿卓。” 在隔壁的呼延卓睁开眼,他一手枕在脑后,眼中一片清明。 傅丹灵撅着身子,趴在窗边:“阿昭?”他又跑到呼延卓的房间外,“阿卓?” 傅丹灵附耳听窗,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就又走了几步,到拐角的房间外,他指节轻轻扣了下窗沿:“阿铁?” 同样没人回应他。 傅丹灵有些着急,他又跑到公孙昭的窗子下边喊。没注意在花丛中还隐着个人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窗子被人打开了,露出的是公孙昭那张粉颜。 见是傅丹灵,公孙昭有些诧异:“傅公子,你这是?” 傅丹灵笑了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你不是想去境结城玩么?他指了指月色,这个时间刚刚好。” 公孙昭顾虑道:“现在?可是……” 傅丹灵道:“别可是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公孙昭思索片刻:“好!” 傅丹灵点头,用气音道:“我们叫上那两个兄弟。” 公孙昭应下,她轻声打开房门,只见傅丹灵又开始轻叩呼延卓的房门,她道:“春熏呢。” 傅丹灵苦着脸:“我怕熏儿不让我出来,我便没告诉她。” 公孙昭歪了歪头,森然道:“可春熏姑娘一直看着你呢。” 闻言,傅丹灵打了个哆嗦,惊慌道:“你可别骗我!” 公孙昭无辜道:“我没骗你,春熏姑娘就在后边的花丛里。” 傅丹灵闭了下眼,在心里给自己安慰,他睁开眼,颤颤巍巍而又迟疑地往公孙昭所说的方向看去。 一双丹凤眼,冷若冰霜,看不清情绪。 是了,那是春熏。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不用再藏了,春熏闪出身,并未说话。 傅丹灵刚要解释。 呼延端的房门便打开了。 他眉目在清辉的月色下显得更为峻然。 呼延端开门便看见傅丹灵鬼鬼祟祟得,身旁还跟着公孙昭和春熏,他不明所以道:“干什么?” 傅丹灵嘘了一声,他小声道:“境结城,去不去?” 呼延端道:“你们都去么?” 公孙昭和傅丹灵齐齐点头。 呼延端倒也没犹豫:“那我也去。” 现下就剩呼延卓还没接收到信号了。 傅丹灵又猫着腰,步履轻快地移至呼延卓的窗户根下,悄声道:“阿卓?阿卓!” 房里有些轻微的动静,似乎是穿鞋的声音。 公孙昭闪过来,也跟着在窗户下轻声道:“呼延卓?死了么?活着就吱一声!再不答应,我们可走了。” 话音未落,屋内传出“吱”地一声。 窗户被人从内打开,呼延卓睡眼惺忪,他打了个哈欠,后冲着他们:“吱……” 公孙昭:“……” 呼延端面无表情。 春熏身体隐在暗处,不知在想什么。 傅丹灵笑道:“阿卓你还真是调皮。” 呼延卓揉了揉眼,打量这几人,他道:“大晚上的,干嘛呀,组团去偷宝?” 傅丹灵挥了挥袖子,笑意满盈:“带你们去看宝!” 一行人悄声慢行地出了宅子,往山上走去。 月色和山上投下来的光晕洒在前路,几人朝着而行。 山路蜿蜒,山里静悄悄地,偶尔会听到空崖处的雷怒震响,声音穿梭过来,在山间荡起回声。 踩在脚下的石子与鞋子的摩擦声伴随着雷声,让傅丹灵心神一晃,乱了脚步,步子又是一绊,幸好有人及时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他扭头一看,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谢谢你,熏儿。” 每次他有或大或小的危险时,都是春熏陪在他身边,及时地救了他。 光晕盖住了皎白月色。 公孙昭望着那光,有些发愣。 “怎么了?” 公孙昭侧头,是呼延端的询问。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对这光,莫名眼熟。” 她又看向落在队伍最后边的呼延卓,他慢悠悠枕着手,微闭着眼,沐浴在浅淡的光晕之中,逆着月色而行。 身边的呼延端道:“是挺眼熟的,”他提示,“猫兽。” 公孙昭脑中顿时想起来那只小猫兽在储兽囊中时身上散发的淡淡暗光晕,正是与地城界的光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猫兽来过地城界?! 还未想明白,她侧头看了看呼延端。变了,他变得像是与之前公孙昭记忆里所认识和听说的那个人不同,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在莫离城。 那次矿洞之中,他一改如常,死缠烂打地将她带过去,而灵兽归了她,内丹也被修补了。 她欠了他一个人情,似乎这份感激已经不能用“人情”这两个字去描绘,只显单薄。 而“感激”二字却也不够纯粹。 无数次,公孙昭想问呼延端要个答案,为什么要帮她,可这样的关系,总觉别扭。 更何况呼延端估计又要用那副看不透心事的面容来回绝她的热情。 第68章 格局 呼延端可以说是公孙昭摸不透心底的一个人,如果说,人心复杂,如同千百把锁链交织。那么呼延端的内心更像是一团白光,看似明亮,却又失了那份清朗,永远看不到光的中心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们离山顶越来越近。 这时候呼延卓道:“这座山,很高么。” 傅丹灵点头:“这座山是鬼门后的世界,与玄界大有不同,鬼门不开的时候,这里,充满了危险,山中封印着作恶精怪,魑魅魍魉。因此,鬼门不开时,说明魑魅魍魉在山内活跃,山有异动,鬼门封。山体高大蜿蜒,才有足够的灵气将精怪封镇。” 公孙昭有些惊讶,她追问:“地城界鬼门山,封印着魑魅魍魉,这件事情,玄界从未听说,这是为何?” 春熏插话道:“这该去问你们玄界仙尊,丹灵如何知晓。”语气十分冷淡。 公孙昭道:“春熏姑娘这话有些针对了,地城界也算是玄界境外的地界,总得来说,依旧归玄界的朝廷和仙尊掌管,地城界除了秦氏,便是傅氏,秦氏是近些年才逃过来的,傅氏在地城界算是渊源颇深,可以说是地城界鬼门山的家主,傅公子是少主,山内镇有鬼怪,自当禀明万岁以及仙尊。”她定定地看着春熏,“不过现在仙尊退位,万岁又从未提过此事,你让我问谁去?何况傅公子提起来,我便如此一问,没有指责谁的意思,春熏姑娘未免莫名。” 春熏沉了沉眼眸,并未讲话,只是冲公孙昭微微颔首后,便自顾向前而去。 傅丹灵赶忙对公孙昭道:“熏儿没有别的意思,她一向如此。” 公孙昭笑道:“傅公子莫要紧张,我明白春熏姑娘,只不过是想跟春熏姑娘表明我没有恶意。傅公子也莫要介意。” 傅丹灵擦了擦额上浸出的汗珠,露出笑容:“如此甚好,那我去追赶熏儿。” 公孙昭微微示礼,道:“那还请傅公子代我向春熏姑娘道个不是。” 傅丹灵笑得愉悦,他摆手道:“不用,三姑娘太客气了,我说了,熏儿一惯如此,没有生你气的意思,她常常对我也是如此。不过,三姑娘如果不放心,那我提一提便是了。” 公孙昭颔首。 她看着傅丹灵向山上一路小跑,他的袍子宽大,步履不稳地踏在山路上,背影有些微微的滑稽感。 呼延卓双手抱臂,他笑着调侃道:“三姑娘可真是不让人呢,人家春熏还未说什么呢。” 公孙昭瞥了眼呼延卓,道:“我知道她是维护傅丹灵,可是,谁让我是个不认输的呢,对了,不逞口舌之争。”说罢,她便不再看呼延卓。 呼延卓笑道:“格局能大些么?” 公孙昭道:“不能。” 呼延端慢慢地跟在他们俩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三人很快就追赶上了傅丹灵和春熏。 公孙昭看了看春熏,见她眼神和往常无异,就说明春熏确实是如傅丹灵所说的那个样子。 傅丹灵很是兴奋,他拍了拍手,道:“前方就是宝贝所在!大家做好准备!” 公孙昭一盆凉水泼下来:“前方不就是地城界围廊么,秦氏所在之地?” 春熏这次没有再说什么。 傅丹灵轻咳一声,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过了秦氏的地方,境结城。” 公孙昭笑了笑:“傅公子,你真可爱。” 傅丹灵腾地红了脸,他挠挠头,憨笑道:“三姑娘,你眼光……着实不错。” 一旁的呼延卓翻了个白眼。 而呼延端则默默看着透过结界的光,沉默不语。 傅丹灵将手放置在结界上涌动的海棠花纹路,这次的手按上去的时间比之前进来的时间要长一些,傅丹灵主动解释道:“鬼门其实进出的方法都一样,只不过要出去的时候,结界会多一层屏障,这是山内所镇精怪的煞气所冲,结界内中五行被煞气扰乱,所以阵眼会错位,另一层屏障便油然而生,只不过这屏障打开有些费力。有时候,就出不去了,想要出去,需要大量内力,八阶的实力瞬间绛为六阶,鬼门名副其实,但鬼门关处走一遭的形容确实有些夸张了。” 傅丹灵刚说完,鬼门便开了。 一行人又进了玄界境内。 呼延卓密音传耳给呼延端:“如此,省事儿了,一会儿我直接离开。” 呼延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傅丹灵这次提前说了一声:“朋友们,我去将鬼门的光闭上,防止有人不慎乱入,咱们明日再回鬼门山。” 公孙昭点了点头。 等傅丹灵再从那个方向出来时,那身灰不出溜的袍子已经换成了一身红色劲装,从暗处走来,似是黑暗中的巨兽睁开了通红的眼睛。 傅丹灵捋了捋扬起的发丝,他的发束地极高,直冲着头顶,直白热烈。 看见他这个样子,春熏不受控般往前走了几步,只不过理智还是压过了心中那股突然涌起的炙热,她停顿在那里。 傅丹灵没有看出春熏的心思,他脸上扬着笑容,大步朝公孙昭几人走去。 “咱们走!”傅丹灵嘴上虽如此说,可眼神却是透出止不住的渴望,渴望什么?当然是夸奖。 春熏自然不会或者说懒得说话,而如果是呼延端和呼延卓两个大男人夸他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那么最合适的人就是公孙昭了。 第69章 猫兽之息 公孙昭没有辜负他期待而渴望的眼神,她不吝赞美之词:“傅公子果然非同凡响,玉树临风!这身装束,正是好马配好鞍,人美配华衣。” 傅丹灵挠了挠头:“义父一向不喜这种张扬色彩,我也是背着他来穿,只是今日实在不想辜负如此美景。” 公孙昭点头表示理解:“族服这东西,天天一样,惯是无趣。” 傅丹灵像是遇到了知己,他激动道:“原来三姑娘也有同感!其实傅氏没有固定的族服,只是师祖喜好青绿,我义父和傅头就传承下去了,偏偏我不喜,但也没有办法。小时候身体弱,穿不起大红大紫的衣裳,像是要办喜丧一样。后来,义父说鬼门山凶险,穿太过喜庆的颜色容易冲引煞气,便总是玄色或者灰绿之色。”他继续道,“其实我觉得不然,之前猫兽也不是全身红彤彤的模样,不是依旧在鬼门山受了伤?所以说,义父的话,不太具有参考价值。” 公孙昭自言自语道:“猫兽果然来过这里。” 她抬头向傅丹灵道:“你知道猫兽为何受伤么?” 傅丹灵点头道:“当然知道啦,猫兽是被山内魑魅魍魉的凶煞所伤,后来我放进了玄界内,现在不知如何了?” 公孙昭心中顿感诧异。这与之前她所知的内容有所出入。地城界、莫离城、以及扶风山,猫兽为何会去到这几个地方? 她道:“猫兽已经死了,不过现在还有小猫兽,只不过小猫兽也只剩魂体,现如今情况尚好。” 傅丹灵脸色骤变,他皱了皱眉:“已经……死了么?” 公孙昭垂眸:“被人所害。” “人?”傅丹灵表情奇怪而又带些震惊,他道,“怎么会是人?凶煞所伤,怎么会是人?!” 公孙昭不解,她问道:“猫兽原本受了伤,后来被人所害。听你的意思,难道不是这样么。” 傅丹灵道:“是谁所害?” 公孙昭不曾隐瞒:“张山。” 傅丹灵忽地抬眼:“张山?”随后他低眼自顾自地重复,“张山……张山……” 傅丹灵又道:“这个人,我没听说过,我奇怪的是,一旦被魑魅魍魉所冲出的凶煞所伤,无人能近,必死无疑。所以,猫兽不可能是……死于人之手。” 公孙昭想了想,之前收养小猫兽的那个人,应该不会骗自己,何况他的话和张山所承认的事情相符合。 傅丹灵皱眉,他道:“三姑娘,你刚才提到小猫兽是怎么回事?” 公孙昭道:“猫兽带来的。” 傅丹灵奇道:“可我见猫兽的时候,仅他一个。” 公孙昭突然想到,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时候呼延端道:“猫兽是何时来过的?” 傅丹灵思索了一下,肯定道:“一年有余,上年仲春。”他望向春熏。 春熏点了点头:“是。” 傅丹灵又补充道:“被凶煞所伤,活不过三个月。你看鬼门山,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呼延卓定定道:“除了人的其他活物。” 是了,从他们踏入鬼门山的那一刻,就从未见过其他除了人之外的生灵。甚至没有一棵树,一根草。 春熏道:“鬼门山处,寸草不生。” 风无声地从山下盘旋而上,吹动几人的衣袖,公孙昭再一次透过鬼门涌动嗯屏障望向那片漆黑呼啸的山门,“鬼门山处,寸草不生。”春熏这句话在她耳边久久回荡。 那猫兽曾经在此都经历过什么呢。她不得而知。 公孙昭意识到,可能根本不是一只猫兽。 呼延卓不解地道:“既然这里荒凉又危险,那怎么还有平康巷里梦春楼什么的?很矛盾。”谁还会有心情来这里寻花问柳? 傅丹灵背着手,步伐悠然,他道:“这说来也怪。这些艺馆之前没有,是梅大善人办起来的。” 呼延卓想起来,傅丹灵提到过这个人,只是当时没说这梅大善人具体什么来头。 傅丹灵继续道:“鬼门山因为煞气太重,所以这片土地无法长出任何植物,就连天上的鸟都不来这里飞,就算无意撞进来的生物,也是极快地逃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么问题就来了,人非钢铁,怎能不吃饭,地城界种不出食物,鬼门内资源有限,所以,梅大善人就想了这个法子,做生意,赚钱,换物。” 草草几句话,不但没解了公孙昭和呼延卓的惑,反而生出了千头万绪的问题。 呼延端不知不觉走到了最后,这时候,他才开口:“那梅大善人没来之前呢?”不是也都好好活着呢么。 傅丹灵道:“梅大善人没来之前,全靠傅头敛尸过活。我还记得,他前脚来鬼门山,后脚猫兽便出现了。梅善人提出要做些其他生计,他原来在玄界就是干这行事的,所以,就在这里开了店,虽然名为艺馆,不过是噱头罢了,算是他的个人喜好,这平康坊真正做的是‘养济院’,就是救助收留孤儿的地方。虽然说朝廷方面有专门的监管制度,不可随意丢弃孩童,但总有无视法则之人,傅头是敛尸人,与玄界经常来往,何况空崖在玄界关内入口,每年都会有不少孩童被丢在地城界,所以,后来梅善人提出要做这个事情,我们都是同意的。只不过……”他顿了顿。 公孙昭接道:“只不过什么?” 傅丹灵叹气:“虽然有了收容之所,但是这些孩童大多都活不长。” 呼延卓:“哦?这是为何?” 傅丹灵道:“梅善人说这些孩子之所以被丢弃,是因为先天或者后天的原因患有治不好的疾病,梅善人虽然之前在玄界的营生不是多么正义,但是,收养孤儿这件事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他说,怕不得善终,又怕轮回受过,因此,算是赎罪。” 这梅善人的形象瞬间在公孙昭的脑中成了形。一个温和无害的形象,而这种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个家主都是人模人样的老狐狸,这种形象更让她觉得,此事有鬼。 呼延卓道:“原来是挂着羊头卖狗肉,那这也算不得生意,不亏银两都是谢天谢地了,怎么赚钱?” 傅丹灵挠了挠头,憨笑道:“说得也是。”他又道,“这样的善事,有些家主总会支援些银钱,所以,也算是贸易流通。” 呼延卓抽了抽嘴角:“贸易流通……你这也太勉强了。” 傅丹灵笑了:“石家主刚刚接任芜墟山家主,就给了梅善人不少银两,以慰道德良善之心,也让那些孩童过得好一些罢。” 呼延卓暗道:“在莫离城明明是他和阿昭出了力,结果风头莫名其妙的全跑到‘柿子李’身上了,真是出力不讨好。” 公孙昭突然道:“那些孤儿呢,就没有平安长大的?” 傅丹灵点头:“有啊,跟我一辈的还有两个,梅善人做这事轻车熟路了,他说,孩子长大了就让他们回到玄界,自己创天地去了。” 呼延卓暗道:“在莫离城明明是他和阿昭出了力,结果风头莫名其妙的全跑到‘柿子李’身上了,真是出力不讨好。” 公孙昭道:“那倒是一善举。” 傅丹灵笑得灿烂:“对啊对啊。”他仰起脸,喃喃道,“也不知道她们在玄界过得好不好。” 公孙昭道:“谁啊?” 傅丹灵抿了抿唇,垂下眸子,道:“儿时的两个朋友,她们就是梅善人曾经收养的孤儿。这鬼门山除了义父就是刚来不久的梅善人,虽然我已经记不清前事,不过好友还是记得的,好久没她俩的音讯了。现在想想,因为幼时体弱,天天躺屋子里,错过了跟她们告别,也算是一大憾事。” 公孙昭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她们的日子会平安喜乐的。”嘴上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想到了坏的结果。 傅丹灵笑了笑:“一切万安。” 第70章 镜结城 在巨大的灵阵面前,傅丹灵轻轻招了招手,他手势柔缓地在空中划舞。 荧蓝的光芒成星成点地飘落而下。 傅丹灵一身红装站在当中,手势不疾不徐地悠舞起来。 光芒轻盈如散落,浮在半空跟着傅丹灵的手势飞转。 渐渐地,荧蓝的光点越来越少,眼前的巨型屏障也伴随着“呼”地一声,破开了一道口子。 傅丹灵收了手,他颇为得意地甩了甩袖子,这身装束袖口被束起,所以他甩袖只是形式而已。他笑道:“境结城,已开。” 境结城,公孙昭明白了什么叫做如梦似幻。 如果说鬼门山的威严壮阔,是呼啸而平静的美交叠而成。那么境结城的美可以一举越过所有玄界地界的风仪。 几人跟着傅丹灵走,他们找了块石榻。 周围遍布荧荧的蓝紫光点。 抬起头,成群的星碎铺满天空,如海般深邃的蓝与轻粉交织成无比神秘瑰丽的景象,粉色的云大团大团地裹挟着星芒洒簇的蓝天,像是翻腾的花瓣,团团叠叠地铺满满天星河,盛开在这星河之中。 一时间无人说话。 有种美,是能让人目不转睛的全心全意。 公孙昭看着这如同水中绽出的粉色花朵缓慢扑绽,星河盛世,繁荧点点。 呼延卓眯着眼,面色轻缓。 呼延端更为平静,他只是仰着头,思绪似乎沉浸在这谧夜之中。 傅丹灵嘴角带笑,他眼中依旧虔诚,因为他觉得,每个地方都是山河万物经过星霜荏苒的凝结,这种力量,令人敬畏而仰慕。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无论是修仙者还是普通人,就算是神,也都抵不过这沧海桑田。 “这里有个很美的名字——桃花星河。”傅丹灵嘴角噙笑,看了看春熏,又看了看阿昭,道,“桃花云,星河梦。这就是境结城。境结为梦,一切皆为幻象罢了,眼中所看为镜,心中所想为梦。所以,这里只能晚上来,效果更好。” 公孙昭感慨道:“若是如美梦,也是难得。”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噩梦呢?” 傅丹灵洒脱道:“噩梦都在现实了!” 公孙昭:“哈哈哈,倒是。” 傅丹灵突然苦了脸,他低着嗓子道:“阿晨和环水也来过,还是我们一起来的。可惜,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估计她们都要不记得我了,如果她们回来了,”他笑了,“我要跟阿晨和环水好好介绍一下熏儿,还有讲一讲这些年发生的事……” 公孙昭浑身一僵,脑子也嗡嗡的。她的声音有些抖:“阿晨和……环水?” 呼延卓也屏了一口气。 傅丹灵没察觉到公孙昭的微妙反应,倒是春熏注意到了,她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们,眼中凉如水光。 傅丹灵站在那里,他看向公孙昭,笑道:“这就是梅善人收养长大的孤儿,阿晨和环水,她两年纪可能比我小一点。那年是环水的生辰,我拖着病,头重脚轻地偷跑出来给她过生辰,还来了镜结城,那两个丫头当时就愣住了……傅头那时候没赶上,气了好久……哈哈……” 从小到大,傅丹灵都是个病秧子,整日不是生病就是在生病过程中,身体好的日子没几天。阿晨和阿水都是地城界捡到的孩子,半死不活地被送到空崖地界,傅轻染那时候还是整日无所事事偷鸡摸狗的混小子,被傅师祖打了屁股,他那时也有十五六岁,觉得师傅打的不是他的屁股,而是他那比天高的所谓的尊严。所以,他玩了一出离家出走。好巧不巧,就捡到了阿晨和阿水。 面对这样两个小屁孩,这时候的他只觉得倒霉,并没有同情之心,何况他离家出头跟着两个小屁孩算怎么回事儿啊。 转头想走,可看见两个小丫头瞪着葡萄大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傅轻染也没心软。 他就这么和两个小丫头对视着。 这两个女孩穿得倒还整齐干净,只是浅色的衣衫上蹭了灰。 他一开始弓着身子跟她俩对视,后来直起了身子,他挑了挑眉,装作大人的样子问了起来:“你们是谁家小孩啊?怎么跑到这里了?” 阿晨刚想张口,环水便拉了拉她的袖子,警惕地示意她不要开口,眼前的人可能是坏人。 傅轻染觉得无趣,便撇了撇嘴,他的手悄悄地蹭了蹭衣服,去拉那个神色更为警惕的女孩,环水见他靠过来,便猛地拉起小伙伴跑了出去。 傅轻染张着嘴,看着越来越小的两个身影,心情复杂,过了一会儿,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大爷的,我还不稀得救呢。” 望着玄界的门,傅轻染犹豫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给师傅一个机会。 “后来,傅头回来了,也把阿晨阿水带了回来。”傅丹灵慢慢地讲述这件他没有参与进来的事,“师祖说,女孩子不适合做敛尸人,所以,傅师祖并不打算收留她们两个。还是傅头找了义父,他们商量将阿晨和阿水带到自己住处,收留她们,我义父这边条件还好些,至少鬼门山开的时候还是有住处,但傅头那边住处就很紧张了,就一个草屋,还是师祖和他一起住的。” 呼延卓有些不能理解,他道:“难道你师祖就没试着,多盖两个草房子?” 傅丹灵摇摇头道:“师祖说,人死了是一副棺材罢了,所以活着也不用那么费事,有点地方就成。” 呼延卓道:“果然淡泊。” 第71章 环水 傅丹灵接话道:“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听义父说,我祖师叔出手就蛮阔绰的。” 公孙昭道:“你祖师叔是谁?” 傅丹灵脸上立刻又充满敬畏道:“境外仙尊——柳温扬。” 公孙昭恍悟,原来柳温扬和傅尊夜师出同门。一人行医救人,救活人生死,一人敛尸镇魂,抚死生安灵。一生一死,为之轮回。 傅丹灵又激动道:“说起来,柳师祖也算是后继有人了,阿昭,我可听说,这次檀瘟,是你化解的。” 呼延卓懒懒地提醒道:“还有我。” 傅丹灵笑:“你们可真了不起!” 公孙昭看着傅丹灵直白而热烈的气息,也跟着笑:“那是,姑娘我厉害着呢!” 眼见话题跑偏,呼延端突然出声提醒道:“阿晨和环水,后来呢?” 傅丹灵一拍脑门,继续道:“我常年生病,身体不好,只能躺着,就算她俩在我义父这里住,我也总见不了几面。再后来,就是梅善人来了,他很有钱,也很有名声,所以,他找我义父商量将阿晨和环水接过去收养,义父就同意了,再后来,梅善人就将阿晨和阿水送去了玄界,再也没有音信。那时候我正病地爬不起床,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好像傅头是不太愿意的。” 呼延卓道:“傅轻染为什么不愿意。” 傅丹灵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见阿晨和阿水的第一眼就结了缘罢。” 对于这个说法,呼延卓是嗤之以鼻的。 而呼延端只是不着痕迹地淡淡望了公孙昭一眼,像一道流星,极快的撇开了视线。 但他的细微动作却全被春熏看在了眼里。 公孙昭站累了,她直接倚坐在一旁的石台上,现在她还不懂傅丹灵的意思,可几百年过去,她就明白,第一眼为之沉沦的永不泯灭的记忆。 在腾云翻涌,浪漫无比的夜晚。几个人却各存心思。 公孙昭已经知道田润岛瞒了他们什么事情了。她看着傅丹灵满眼星辰,心中有些不忍,不忍将这个残忍的推测告诉他。 吾妻安否 环水念安 这根本就是环水写给阿晨的。 信既然在田润岛的囊袋之中,说明田润岛或者说真正的田夷许,接触过阿晨或者环水,但这时候的阿晨和环水,也有可能并不是生者。 而伊兰当时并不是将囊袋带回来,而是去田夷许的住处找囊袋,因为她认为田夷许变了心,这囊袋之物就是证据,结果竟然被那邻居汉子抢了过去,因为这封问安信,导致她和呼延卓一开始一直认为这是田润岛写给伊兰或者是依兰的。 但其实这封简洁而熟悉的问安信,根本与田润岛和伊兰无关。 所以,花精灵占据身体的人,就是阿晨或者伊兰。 可如果其中一人已死,那么另一个伙伴又去哪了呢?又为何对于另一人的死不闻不问呢?若不是公孙昭通过阿鸡阿鸭警觉信中字迹为女子,恐怕,她要永远认为,这就是田夷许或者说不存在的田环水写给伊兰的问安信了。 公孙昭不禁看向春熏,但她发现刚才傅丹灵在讲述阿晨与环水的事时,春熏一如常态,眼神平静而漠凉。所以,这个人不会是春熏,更何况阿晨或者环水是死在玄界,她没有理由跟在并不熟悉的傅丹灵身边。 人人都知道,那个依兰姑娘是莫离城万家主万颉之子万良所杀,那挚爱之人被明确的凶手所杀,另一人如果还存于世为何不去报仇?田夷许是知道依兰姑娘的身份,为什么要有所隐瞒?而且,两位姑娘被梅善人送去玄界,其中一个为何会成了莫离城一户普通百姓家的女儿?这些,恐怕都要去问一个人,公孙昭眼神暗了暗:梅大善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还有,猫兽。 傅丹灵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他冲着他们道:“今晚就睡在这里,这里的石头很软,有很多花精灵陪着。明日再回去,回去可要跟我义父说我的好话。”他想起平日义父神清气朗的样子,又想到义父骂他时那副凶神恶煞模样,打了个寒颤,他又重重对着他们嘱咐道,“一定要帮我说好话!” 第72章 掩耳盗铃 公孙昭点点头,爽朗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春熏沉声道:“你若不出来,就没这么多事了。” 傅丹灵嚷道:“出都出来了!” 春熏撇开眼神,不再去看他,已是自顾自地找了一处石头遮蔽的地方,躺了下来,她眼望星空,没一会儿,便闭上了眼。 傅丹灵见状,耸了耸肩,他向公孙昭贴过去,悄声道:“还想让她靠在我身上的。结果……” 公孙昭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突然起了坏心思,她笑:“我不是你未婚妻么?你跟我说想让别的女子靠在你身上,合适么?” 傅丹灵眨了眨眼,有些愣,道:“好像……不合适。”随后他又喜道,“你承认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 公孙昭笑道:“排队。” 傅丹灵:“?” 公孙昭:“已经有一个人对我这么说了。” 傅丹灵追问:“谁?” 公孙昭眼神轻轻冲着呼延端和呼延卓所在的方向瞥过去。 傅丹灵皱眉认真道:“是哪个?”他分析,“之前阿卓还挺热心的帮我来着,应该不会是他?另一个,能自由进出鬼门之人,不可小觑……但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像是……” 公孙昭笑道:“两个都是。”随后她便直接躺在松软的石头上,看着缓缓移动的桃花星云,嘴角噙笑地闭上了眼。 傅丹灵大为吃惊,他看着呼延卓一手枕在脑后,靠在石头上,一脸玩味。离他不远的呼延端则面无表情,他侧着头卧在石台上,看不出在想什么,或者说根本没在想什么,傅丹灵觉得,这位仁兄的眼神着实空洞。 没想到,傅丹灵觉得往严重了的说,他低估了人性险恶。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义父也告诉过他,知人知面不知心。 天色渐亮,弥漫在周围的荧荧光点也不知都藏到哪里去了,星云渐退,花精灵和草精灵开始飞出来,围着他们打转。 天空泛出白色,美梦即将苏醒。 呼延端睁开眼,他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他确实做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梦,为数不多的轻松与安稳的夜,充满光亮的夜晚,这是他期望的。一直以来,铺天盖地的暗罩在他头上,他无力撕扯开那片沉重的无形罩在他头上的东西。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的逃避,将自己缩在角落里,掩耳盗铃。 他坐起身,朝呼延卓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不见呼延卓的身影,想来,他已经回玄界了,也对,他知道,呼延卓从不喜欢告别也从不惧怕告别,因为呼延卓知道,他自己还会回来,告别就是是浪费时间与感情。 所以,呼延端明白,这位弟弟,才会是将来呼延氏的继承人。而他,徒有虚名罢了。 这时候,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他扭头,公孙昭调皮而狡黠的笑便直直撞进他的眼眸中。 呼延端淡淡望了她一眼,便调转了视线。 公孙昭背着手,微微弯腰,向他问道:“呼延二公子呢?” 呼延端道:“走了。” 公孙昭直起腰,她自言自语:“也不说一声。” 呼延端站起身,拍了拍并没有沾染上尘土的靴子,他道:“你很介意么?” 公孙昭被他莫名而暗含深意的话弄得摸不清头脑,她只得道:“只是觉得说一声在离开会比较好。” 呼延端点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公孙昭又问道。 呼延端看看她:“你很想我离开?” 公孙昭挑眉:“你怎的喜欢歪解我的意思,多此一举的想法大可不必强加在我身上。” 之前信誓旦旦要跟在她身边的呼延卓一声不吭地离开,而现在呼延端晦暗不明的态度让她有些无从是处。 不过这样的感觉对于公孙昭来说就像一阵风,没一会儿便散了。她现在思索,如今是先要去找傅轻染还是梅大善人。 第73章 封印 呼延端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事,直言道:“恐怕都得不到答案。” “我发现你读心的本事很厉害。”公孙昭笑了笑,扯开话题:“你这次干嘛来了?” “办事。” 公孙昭又笑道:“办什么事?” “保密。” 公孙昭眨了眨眼,抱怨道:“你这人真不会聊天。” 呼延端似是铁了心的找人不痛快,他淡声回道:“我没想聊天。” 公孙昭没好气道:“是了是了,我自作多情跟您说话,行了。” 呼延端点点头:“嗯。” 公孙昭瞪了瞪眼。 “早上好啊!”身后传来傅丹灵含糊的问候,他揉了揉眼,此时天色已是大亮,周围自然没有了昨夜的景象,像是每一个醒过来时的白昼,普通而明媚。 傅丹灵迷迷糊糊地睁大眼,他看了一圈,惊讶道:“阿卓呢?” 公孙昭耸了耸肩:“没打一个招呼就走了,神神秘秘的。” 傅丹灵突然脸色怪异的看了看呼延端,他迟疑道:“他……怎么出得了镜结城?”傅丹灵相当于一个人形钥匙,地城界封阵处多,每个阵眼如同锁孔,需要傅丹灵这个人形钥匙来打开,这人是由他带进来的,自然出去时也需要他开阵,可现在,人家居然不需要他便能自由进出,这可还得了? 他刚刚睡醒,脑子还不是十分清醒,危机感瞬然放大十倍的在他脑子“砰”地炸开,颇有中家被偷了的难以置信、痛心与茫然。 呼延端道:“我送他出去的。地城界的阵,我都能破。” 接下来回鬼门山的路上,傅丹灵一路都苦着脸,原来一直引以为傲的只有自己天赋异禀可以做到的事情,把持着这样的资本,突然被人不清不淡告诉道:我也可以。这股滋味,着实不好受。 进了鬼门,又是一番跋山涉水,哦,没有水。 几人沿着下山的路蹒跚而行。傅丹灵还是时不时的打滑,而旁边总有春熏及时搀扶,公孙昭看了看旁边的人,呼延端目不斜视地向前走,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一个眼神也不给她。少了呼延卓像是少了一道调味剂,两人一路无话。 呼延端给她的感觉并不冰冷,只不过自从莫离矿洞的事情发生以后,公孙昭面对他有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更想知道,那天呼延端都做了什么。公孙昭当然知道,蛇兽血引这样简单的办法不可能将她的丹脉补足,现在她能发挥出五阶水平的术法,其中一定另有玄机。但呼延端似乎铁了心地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让她颇感愧疚。 风扑在山间,回声荡荡,隐约还能听见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公孙昭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微微靠向呼延端,不确定地向他道:“是不是有小孩子的声音?” 呼延端脚步放缓,他侧头:“嗯。” 傅丹灵此时又是一个脚步打滑,幸好春熏揪住了他的衣领。傅丹灵虽然身形高大,但一旁跟随的春熏却也亭亭玉立,跟他站在一起时,矮不了多少,又时时走在他身后。所以,情况紧急时,春熏不得不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衣领。 站稳了脚步,傅丹灵回头笑着解释道:“山中所压的镇魑魅魍魉,魑魅是人脸兽身,长着四只脚;魍魉栖则像三岁小娃的样子,通身黑里透红,长耳朵,红眼睛,乌黑的长头发,能学人声来迷惑人。”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傅氏于此渊源颇深,能识得这陷阱。猫兽当时应该就是被这人声所惑,进了圈套,才因此被煞气所冲伤。” 公孙昭道:“原来如此。我曾见过邪祟刺生,形状虚空,灰烟固形,倒也似一群小鬼。” 傅丹灵道:“刺生么,我听说过,邪气的很,似乎是控人心神滋生心魔后将人完全替代,十分鬼祟可怖。” 公孙昭赞同道:“可不是,玄界很多人被此物害了,但现在没有办法将此邪祟封印。” 傅丹灵叹道:“世间多妖魔,依我看,且怪这人心叵测,邪祟与人心相伴相生,人一旦动了邪念或者思想上将自己逼迫起来,这邪祟便冒了出来,缠绕心神,愈演愈烈,最终一发不可收拾,人生尽毁,或许说,当心魔滋生出的那一刻,人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心才为之邪祟所控。又有多少人将自己的堕落推脱给神明或者邪祟呢。” 公孙昭看着傅丹灵认真的模样,倒生出了佩服之意,原来傅丹灵乃大智若愚型的。这一番话让公孙昭受益匪浅,原先她单纯地认为,一人性格心理突变是刺生邪祟所控,而现在傅丹灵的说法让她打开了新境界。 进了鬼门,傅丹灵早已将灰绿袍子换了回来。他掸了掸袖子,笑着道:“其实,我清楚得很,你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看风景,”他目光灼灼,继续道,“更不是为了来见见你的未婚夫。不管是来干什么,我都会帮你们,三姑娘你不要误会,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一定会帮你们。” 公孙昭心里热乎乎的,她笑道:“多谢傅公子了。” “叫我丹灵就好。” “丹灵。” 第74章 怜香惜玉 “丹灵公子,你既如此诚心,那我也不好再瞒着你了,其实我此次来到地城界,是有件事要查。这件事关乎刺生邪祟。”公孙昭道。 “哦?那三姑娘直说,”傅丹灵拍拍胸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公孙昭笑道:“丹灵公子真是爽朗,如此我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地话,就是丹灵公子可曾知道来往送葬的人的名册在哪?” 傅丹灵道:“名册自然在傅头那里,三姑娘找名册是为何?与你要查的事有什么关系?你得给我个理由,我才好找傅头将此物要来。” 公孙昭面上微微带些讶异的表情,她道:“你这样信任我?” 傅丹灵哈哈一笑:“既然是朋友了,我自然选择信你。何况这名册也不是什么秘而不宣的圣旨值得藏着掖着的。” 公孙昭不禁道:“若是你信错了人,又该如何?” 傅丹灵笑道:“这简单啊。信错就信错呗,伤心也得自己忍着,犯了错,就会有代价,身处其中,谁也没办法预料是对是错,当下,我觉得能信。” 公孙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傅丹灵抬头:“那我去找傅头要名册?” 公孙昭道:“不用我陪同么?” 傅丹灵摆摆手:“这上山下山地不容易,你就别多走一趟了,我去取来便是。你与阿铁是我的客人,哪有让客人跑东跑西的。且,咱们是朋友。为了朋友,跑个腿儿的事,仅此而已。” 公孙昭笑了笑,她好奇道:“为何不能御剑飞行?这山高路远,徒步确实令人吃不消。” 傅丹灵解释道:“因山中镇着魑魅魍魉,煞气环山,这煞气会与自身修炼的真气相冲,成为煞引,若是被煞引击中,可是会死人的。这鬼门山山门封时,便是因为这魑魅魍魉在封阵内躁动起来,煞气太甚,以至于鬼门开启自动封闭机制来镇此灵,使得此恶灵不得逃出封阵。同时,这鬼门之息也会压制修为,所以,连简单御剑飞行术法都不能施展,这是鬼门在保护我们。” 公孙昭点头,她仰头环视这片厚重庄严的土地,不禁对这鬼门产生了浓厚的敬畏之心。万物有灵,其间相生相克。鬼门山内庄严肃穆,黑风攀扶地面而行,山涧回荡阵阵婴儿哭嚷的细碎声响,仿佛幻觉。 来时的湖泊,古石早已消失不见,现而已经被垂钓枯藤所覆盖。枯藤低垂在巨大的石岩之上,风悄悄袭过,那枯藤似乎像有了生命般,颤巍巍地抖动。 原本红色的地面也已经被铺上一层灰尘。 傅丹灵低声道:“最近恶灵十分活跃。你们先进来。”他打开屋门,“我去去就来,然后我跟你们一起回玄界。” 公孙昭:“回玄界?” “跟他们一起?”这次出声的人是春熏。 傅丹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在玄界购置了房产。这里的生活着实恶劣,一个不注意,家就没有了,不知等到何时,家门才显现出来。”他叹气,一摊手,“谁能懂住在一个如海市蜃楼般地方的苦楚。每次回家都心惊胆战,生怕鬼门一关,连人带屋都没了。”他抽空看了眼春熏,“顺道啊,干嘛不一起?” 公孙昭也觉得他有些惨,只好安慰道:“在玄界购置房屋确实是明智之举,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只不过现在事情还未调查清楚,我们不能回去。” 傅丹灵看看呼延端,道:“阿兄你呢?” 呼延端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公孙昭:“我跟你回玄界。” 这回答是傅丹灵没有想到的。看着呼延端面无表情的模样,当真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傅丹灵记得,这家伙不是貌似对公孙昭有点意思的么? 公孙昭笑了笑,丝毫不在意道:“那就分头行事,丹灵取回名册,你们去玄界,我留在地城界,找傅头借宿。” 傅丹灵道:“这样也好。你们两个……”他推开门,本在嘴边的话停住了,他自言自语,“义父哪里去了?” 傅丹灵转头对他们道:“义父应该有事情出去了,要是需要什么,让春熏帮你们。” 春熏冷声道:“我同你一起。” 傅丹灵微微皱眉,他劝道:“春熏,这是客,怎好留三姑娘和阿铁独自待在这里你我都出去的道理?这不是待客之道。” 春熏抬起脸,眼神冰凉,她一字一顿道:“我跟着你,寸步不离。” 傅丹灵扯了扯嘴角,僵持一阵,他败下阵来,无奈地抬了抬手:“好,听你的呗。”他对着公孙昭和呼延端鞠了一礼,“那就麻烦两位自行方便,实在对不住。” 公孙昭和呼延端也回了一礼。 公孙昭道:“丹灵,既然我们是朋友,何来待客不周一说。丹灵你还让我莫要拘束,到头来还是你多有客气。” 傅丹灵笑了笑,一拍脑袋:“瞧我,真是惭愧。”他道,“那我们走了。” 公孙昭也笑着抱拳道:“快去快回。” 望着傅丹灵以及春熏的背影,呼延端忍不住开口:“心也是大,家就这么交给外人。” 公孙昭轻嗤一声,她背着手,转身道:“既然是朋友,那便要信任。” 呼延端冷冷道:“天真。” 公孙昭走到一旁的座椅,坐下后,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这样盲目信任一人,很有可能会被辜负。可他自己也说了,宁被辜负,不肯错付。我觉得,这正是傅丹灵所有的他人没有的东西,难得。” 呼延端靠在屋柱上:“幼稚。” 公孙昭托着腮,眼睛盯着窗外的风息。 空气安静下来。 半晌,呼延端的声音才将公孙昭的思绪扯回。 “我想……” 公孙昭抬起眼皮,懒懒地道:“想干嘛?” 他的嘴角微翘,望着她,一脸认真地接着往下道:“突然很想吃春雾糕。可劳烦小娘子?” 公孙昭哼了一声:“你想得太不是时候了。” 呼延端道:“我倒觉得正是时候。你做过的。” 公孙昭抬眼,感到莫名,她道:“那时候给你不见你如此青睐于它。” 呼延端道:“你饿了。” 公孙昭沉吟半响,点点头:“你去做饭?” 呼延端离开所靠倚的柱子:“是你去。” 公孙昭笑了笑:“怎么出去一趟,脑子坏了?” 呼延端面无表情:“我不会。” 公孙昭眯着眼:“我也不会。” 呼延端叹了口气,目光却定格在公孙昭身后:“扶风一曲春雾归,公孙徵羽曲中人。”说罢,他抬步向外走,回眸,“尽是曲中人,傅轻染。” 公孙昭缓缓抬眼,戏谑道:“出来,傅哥哥。” 这时候被床幔遮挡的梁柱后面缓缓闪出一人,他挪了几步,低垂眼睑,一身灰绿的布衫衬映着老气横秋的脸面。 第75章 身世 傅轻染盯着自己脚尖,低声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公孙昭:“一进来,就发现了。” 傅轻染这时才抬起头,他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发现的?” 公孙昭道:“上次我给你倒的茶中有一道韵气,你喝了茶,这道韵气就附着在你体内,韵跟我术法相连,你一来,我就知晓了。” 傅轻染苦笑:“三姑娘这是防着我啊。” 公孙昭摇摇头:“并不。习惯如此而已,不是针对于你。” 傅轻染笑了笑:“好,我要为此感到宽慰了。” 公孙昭道:“有话为何不当日说,非要偷偷摸摸跑进来?” 傅轻染道:“这件事,从你来了,我就知道瞒不住了。当日未曾讲的原因,实属是我没有下定决心。” 公孙昭看着他,不解:“到底是何事,还请前辈道明。” 傅轻染看了眼呼延端,并未说话。 呼延端会意,抬脚向外面去。 公孙昭这时愧意不觉袭上心头,她叫住呼延端,并对傅轻染道:“呼延公子一路帮我,是可信之人。” 傅轻染有些犹疑,谁都知道,呼延氏野心勃勃。 呼延端没做声,他顿了顿,还是出了门。 公孙昭在心中悄悄叹气。 傅轻染坐下身,这才道:“沙山田氏公子在三日前便告知我,三姑娘要来此。” 这话让公孙昭有些诧异,这么说来,阿鸡阿鸭并不是真正地无意透露,而是田润岛所默许的。 傅轻染像是看出了公孙昭的心意,他缓缓笑道:“三姑娘也不必气馁,田公子毕竟是修仙者中的后起之秀,曾在前些年的玄界大会大展风采,不是一般人物,能与他周旋,可见三姑娘的本事。” 公孙昭托着腮,眉头微蹙,不满道:“傅前辈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怎能不泄气?” 傅轻染安慰道:“三姑娘误会了。田公子也并非有意作弄,实在是情况所迫。想来三姑娘已经知道伊兰的事情了。” 公孙昭点头:“不仅是伊兰,还有花精灵,想来也是田公子从境结城带出来的。” 傅轻染道:“没错。” “你为何会允许田公子从境结城将花精灵带出来?” 傅轻染脸色发白:“为了……阿晨。” 公孙昭抬眸:“阿晨到底是谁?” 傅轻染微微闭眼,脸部的皮肤似乎都在颤抖:“阿晨……阿晨……是……夷许的妹妹最亲近的人!” 公孙昭大惊,这是她想不到的,毕竟田榆从未提到过田润岛还有个妹妹! 傅轻染道:“当年秦氏溃散,不少秦氏子弟来找我师傅求助,人数太多,我师傅就将一部分秦氏子弟送往了沙山的秘密居所,田榆的夫人就是秦氏一族人,后来,田氏家主不许,便将田榆的夫人阿无秘密送回到莫离城。当时已经有了夷许和阿水,田氏家主留下了男孩,而阿水一直跟着她的母亲阿无。再后来,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道天意如此,我碰见了阿水和阿晨。我将他们领回来,师傅后来认出了阿水,可他从未告诉过我阿水的身世。阿水告诉过我,阿晨是西南巫族,再后来,他们两个便由师兄交给了梅冰。” “梅冰不是什么好人,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劝说阿水和阿晨的,他害了他们。我想去找阿晨她们,可师兄告诉我,鬼门山所封镇的魑魅有异动,所以这里的敛尸人只能是我,我无法分身!这时候,灵猫兽被煞气所伤,几乎要魂飞魄散,我用了内丹,才将其神魂救回,我也变成这副老头子模样。” 公孙昭愣了下,才道:“我曾为消檀瘟蔓延,也损了内丹。” 傅轻染这才讶异道:“想不到三姑娘的内息如此之强,竟看不出你灵力有损。” 公孙昭道:“是蛇兽将我救回,补之内息。” 傅轻染想了一会,还是不解道:“我曾听师傅说过,蛇兽血滴确有补丹之效,只不过,效果微乎其微,我看三姑娘的术法阶力很足,这是为何?” 公孙昭道:“是呼延大公子如此告知的。当时情况我也不明,只知道醒来后就这个样子了。” 傅轻染心下了然,他不禁望向门外,呼延氏,呼延端。 他道:“想来其中自有奥妙,我还是学艺不精啊,”他自嘲,“我师祖可是柳温扬的师傅呢。” 公孙昭垂首,郑重道:“傅氏师祖用心良苦,境外柳仙尊,地城傅喜神,此为大尊。” 傅轻染叹息:“就是为了这个“尊”的无畏,恪尽职守,我才失去了阿晨。” 公孙昭无不悲哀道:“阿晨……就是田公子用花精灵附着的尸体。” 傅轻染鼻子一酸,他大力地抹了把脸:“是,那段时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我接到……阿晨……”他吸了吸鼻子,苍老的脸上带着水光的痕迹。 “一开始,田润岛来换阿晨的尸体,我是不同意的,后来,我见到了阿水,我想,我没有力量报仇,不如就交给别人。” “很可惜,田润岛这家伙,失败了,他们田氏就是文文弱弱整日儿女情长的!” 公孙昭道:“因为半路杀出个伊兰是吗?” 傅轻染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拿出布帕简单地擦了擦眼角,才道:“正是。田润岛没想到伊兰会被刺生夺走神智,甚至放出檀瘟,她打乱了田润岛的计划。” 公孙昭想到,田润岛当时告诉她,花精灵是被他人带进玄界,他是为了救花精灵才借用阿晨的尸体,如今,这花精灵是被田润岛自己带出来的,那么,他嗯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救花精灵,相反,他是为了救阿晨,因为,阿水是他的亲妹妹,阿水与阿晨的情感不一般。所以,他才要冒着被伊兰误会的风险将阿晨带回田氏。 只不过,公孙昭还是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田润岛本可以直接向伊兰说明情况,他却闭口不提,这是为何? 公孙昭向傅轻染询问。 傅轻染轻叹:“三姑娘真不知道?” 公孙昭一头雾水,反问道:“我该知道什么?” 第76章 辣椒炒玉米 傅轻染脸皱成一团,他轻声道:“看来传闻公孙家主最是淡雅,是真的。” 公孙昭面色尴尬:“有话直说。” “阿水的母亲阿无在逃离莫离城时拿走了开启关内外城门的钥匙。这是石子李发现的。” 公孙昭皱了皱眉,玄界关内外钥匙是每一代莫离城主最重要的东西,是莫离地界家主掌事的凭证,没了钥匙,根本不配做莫离城家主。也就是说,钥匙被敖氏子弟带走了,那现在的万颉屁股还能安稳的坐在登璃阁之上,全是托了石子李的福。 傅轻染继续说道:“阿水说到底是田家人,这个消息无异于给觊觎关内的漠族人提供机会,所以,田润岛寻找阿水多年并且不敢暴露阿水的身份,生怕引来祸端。这也是石子李不公开这件事的原因,一来是为了保持玄界安稳的无奈之法,二来也能制衡万颉联合漠族人。钥匙不在万颉手中,这对于玄界几位家主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可对于田氏和敖氏就是潜在的威胁了。这就是田润岛不告诉伊兰的原因,说到底,他谁都不信任。” “阿晨死了,阿水要给她报仇。田润岛这才来找我。可我也终究什么都没做成。” 公孙昭笑了笑:“你做了太多,只是你不觉晓。” 傅轻染一怔:“什么?” 公孙昭道:“你如今将这些事告诉我,说明,这个仇,你想让我给你报,交换条件,应该是灵猫兽的神韵?我得到的小猫兽,不是镇祟宿跑出来的八兽之一,在鬼门山出现的猫兽才是真正的镇祟兽。” 傅轻染面上有些羞愧,他道:“是,小猫兽和被天劫的猫兽是镇祟宿中的从兽,跟随主兽镇守一方。” 镇祟宿分八兽镇祟,各位其八方,八位主兽镇位,一旦主兽生命源逐渐消散,从兽就会后补进来,将自身韵气封入阵中,弥补主兽渐弱灵息,如此,生生不息,镇祟宿八方气韵均衡,镇之邪祟。 公孙昭不解道:“为什么是我?” 傅轻染笑笑:“也许,是命,你查过来,你要的东西我有,我想要的你也能做到,阿晨在天有灵,也会开心的。” 公孙昭耸耸肩:“我现在虽然得机遇修补了内丹,但内丹有损是改变不了的,碎了的东西再拼起来,依旧留有痕迹。修炼成满阶术法是不太可能了。除非这内丹重新揉上一遍,回炉重造……” 傅轻染笑道:“未尝不可。” 公孙昭提起之前的话题:“怪不得万颉的顽劣儿子作恶多端,其他家主却不多说什么呢,父亲居然未曾提过此事,害我走了许多弯路。” 傅轻染咯咯笑起来:“所以,公孙家主还是颇为淡薄,对这些事不争不抢。” 公孙昭嫌弃道:“你那张脸……别笑了。” 傅轻染委屈道:“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啊,我才而立之年……” 傅轻染走后。 他哼的调子在公孙昭耳边挥之不去。 “恋春泪入绢水中,风兮月如梭,只道情深山万重,几忆青山湿遍,浣溪沙忆故人,萧萧雨雪又几回。” 调子是悲伤的,婉转而情深意切。 公孙昭的目光沉下来,呼延氏,来者不善,呼延端如此跑东跑西,恐怕,就是为了寻钥匙的下落。 她在莫离城所作所为,万颉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中间呼延端一定起着不小的作用。 不知为何,公孙昭只觉得,不希望如她所想。 她不希望平静如冰面的呼延端被打破。 “走了?” 公孙昭抬眼,呼延端自然站在了她身边。 她问:“你还饿不饿?” 呼延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我是说给傅轻染听的。” 公孙昭嘴角抽了抽:“你好生无趣。” 呼延端不做声。 公孙昭叹息,老练道:“我去烧两个菜。” “等等。” “嗯?”她回头。 只听呼延端沉声道:“先把饭焖上。” 公孙昭皱了皱小脸。 呼延端看着她,眼神略微有些回避:“没有菜,还能有饭吃。” 公孙昭蹙眉,冷哼:“你想的挺周到。” 呼延端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我焖饭。” 公孙昭冷笑,回怼道:“呼延大公子有时候还真是幽默。” 呼延端径直往外走:“承蒙夸奖。” 公孙昭急道:“那我可等着吃呼延大公子的饭了!” 鬼门山,傅氏宅子,厨房。 呼延端踏进厨房的那一步,他心里叹了口气。 环视厨房,地方不大,堆了几个锅子在灶台上,几个青花白瓷碗歪歪扭扭地捆成一叠堆放在锅子旁边,他走向摆放水桶的地方,打开遮在桶上的木盖子,往里看了一眼,幽深的桶底还有些水,他这次真真切切地叹了口气,看来傅氏的修仙者辟谷之法的修习已经炉火纯青了。 他本不饿,只是公孙昭内丹受损,辟谷之法自然不比寻常修仙者。 呼延端四处翻找,终于在房间里的一犄角旮旯之处寻得半袋子米,他松了口气,掂了掂轻飘飘的米袋,总算运气不错。 公孙昭来到厨房门口,示意性地敲了敲房门。 呼延端偏头看她一眼,手中继续忙碌着。将米装入碗中,淘米,生火,将米放入蒸笼,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终于公孙昭的一句话让他破了心理防线。 “那么费力生火点柴干嘛,用火术法点燃不就好了。” 他差点没拿住碗,他暗暗的擦了擦手心的汗,终于忍不住道:“这叫生活,你别盯着我。” 呼延端转过头,眼睛盯着碗。 公孙昭抿了抿唇,转身,丢下句:“那我就等着你的饭了。” 呼延端看着她沐浴在光影下的背影,松了口气。 他最会蒸饭了。 这点确实不假,公孙昭看着瓷白的碗中散发着浓厚粮食香气的粒粒分明的米饭,满意的点了点头。 呼延端将手中的一盘菜放在桌上。 “只找到了这个。” 公孙昭眼睛望向那盘红黄相间的菜。 辣椒炒玉米。 很奇怪的搭配。 第77章 魑魅魍魉 她道:“扶风山对口味没有什么偏好,只是这样的菜还第一次见。” 呼延端道:“尝尝。” 公孙昭犹疑道:“你先。” 呼延端眸子深沉如水,他平静道:“你是指望我说难吃吗?不可能。” 公孙昭干笑道:“你真幽默。” 她夹了一筷子辣椒与玉米的奇怪组合,放入口中,公孙昭眼睛一亮,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辣椒炸得干香,配上甜糯的玉米,甜辣香糯。 公孙昭赞赏道:“真没想到你做菜如此妙,简直化腐朽为神奇。” 呼延端波澜不惊地吃了一口,道:“过奖。” 饭后。 公孙昭道:“我要去会会那个梅善人。你呢?” 呼延端道:“你小心行事。”他目光沉下来,“这个梅善人,不善。” “至于我如何,你不必知晓。” 公孙昭一仰小脸道:“我知道你要去哪里。” 呼延端未做声。 行至门外,他道:“照顾好你自己,必要时,可发信号给我。” 公孙昭眨了眨眼。 望着呼延端挺拔却又失去灵魂的背影,她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这感觉既别扭又莫名,还有些羞耻。 不再多想,公孙昭望了望天色,傅丹灵也该回来了,他这一去扑了个空,自然要耽搁一些时间,正好让她和呼延端吃了个膳,不知为何,她有点庆幸,也有点珍惜,这巧合之下露出来的让她和呼延端相处的时光。 如果她猜地没错,呼延端是去沙山的路上了,而他要见的人,依然是田家二公子,田润岛,或许说,他真正想见的人是田润岛的亲妹妹,拿着钥匙的田环水。 春熏迎着天色微暗的薄光撞进她的视线。包裹地只剩下一双冷峻的丹凤眼直直地望着她,看着春雾的眼睛,公孙昭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熟悉之感。 “梅善人?”傅丹灵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疙瘩,“你说是梅善人害了阿水阿晨?”他摇摇头,“我不信………” 公孙昭道:“事实确实如此。” 春熏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傅丹灵身体紧绷,公孙昭的话让他难以置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傅头搞错了?他怎么只告诉你,不告诉我?” 公孙昭刚想开口,身后传来傅琢染的声音:“丹灵,这事……我也知道。” 傅丹灵转头,他难以接受:“那……义父你为何不早对我说。” 傅琢染俊朗的眉眼微蹙:“因为我心中有愧!当时你正病着,我无暇顾及他事,告诉你了又如何?事情已经这样糟糕了,告诉你难道你不会愧疚于是因为自己才害了阿晨阿水?!我不想如此,也不愿如此。这也是你傅头的意思。” 傅丹灵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何什么事都记不清了,梅善人,阿晨,阿水,他为何要如此做,你们为何要怀疑他?” 傅琢染看了眼春熏,微微摇了摇头。 傅丹灵有些着急,他喊道:“为什么不说?!” 公孙昭出来劝阻道:“或许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一时间很难向你说明。” 傅丹灵摇摇头,他目光灼灼盯着傅琢染:“义父,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我自幼跟随你长大,你的表情代表了什么,我看得出来,”他步步走近,“跟我有关,对不对?” 傅琢染一把推开他:“跟你有关又如何?无关又如何?事情已经这般,改变不了什么,徒增一人愧疚,你觉得很好受是不是?我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以至于你现在可以这么质问长辈?!” 傅丹灵愣了愣,印象中,义父从来未对着他展现这副怒火横生的模样。 空气一时间像是静止般。 傅琢染闭了闭眼,他甩了甩袖子,声音也软了下来:“丹灵,遇事莫要太过于纠结,你这孩子很好,可就是喜欢钻牛角尖,以前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义父希望,你自己能保护自己,而不是依靠我和春熏姑娘。” 傅丹灵咬着牙:“我从来没让你们保护我!”他转身跑了出去。 公孙昭上前,向傅琢染微微颔首,拱手道:“傅前辈,提到梅善人,你的情绪便如此不稳定,到底发生了什么,梅善人又是个什么角色?还请傅前辈道明。” 傅琢染转头,目光深深。 “你可以去会会他。” 这样的态度,公孙昭抬脸,蹙眉,她的话中带了刺:“前辈这是在逃避么?到底是傅前辈的纵容导致,现在没有脸面了?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你害了傅轻染前辈,害了阿晨阿水,还害了自己?现在倒有脸撇的干净,你好端端地活着,对得起那些被你间接害死的亡灵么?!” “三姑娘!”春熏开口,“还请谨言。” “谨言?”公孙昭道,“遇到事情不解决,谨言又有何用,前辈让我去会会这个梅善人,却不肯告诉我内中缘由,难道说,你到现在都不打算亲手将梅冰抓出,而是借人之手?” “傅前辈,你说丹灵公子钻牛角尖,依我看,前辈又何尝不是畏缩不前?” 傅琢染眸子一暗,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爬满失落。 他道:“我有我的理由。” 公孙昭道:“这山中所封印的魑魅魍魉?” 傅琢染讶异道:“你怎么猜到的?” 公孙昭道:“傅氏在地城界经营许久,所说前辈所在意的,不外乎丹灵公子和地城界的安危,会门外有傅轻染前辈坐镇,那么能作为制衡条件的,就剩下的鬼门内的魑魅魍魉了。可我不明白,这跟梅冰有什么关系?” 第78章 生命源 傅琢染长叹了一口气,他道:“三姑娘刚才试图激怒的我那番话想必就是想套出于此。” 公孙昭道:“傅前辈误会了,我是纯粹地看不惯而已。” 傅琢染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响,他道:“梅冰是师祖的传人。” 公孙昭道:“那又如何?” “梅冰天赋异禀,术法也在我师傅之上,他是境外玄界名门之后,修仙世家,后来没落,梅氏渐渐隐居于秘地,后来我师祖收梅冰为徒,可惜他后来并未跟随师祖,而是跑到境外玄界开了勾栏营生。几年前,他突然来到了境结城,并且求我在这里住下,他修仙境界甚高,算是我的长辈,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一切都很平静,直到阿晨阿水离开,我才发觉不对劲。” 公孙昭皱着眉,她知道接下来的要说的话不会是好事。 “轻染跟我说,阿晨来找过他,可惜,被梅冰给支开了。轻染很懊悔,他让我帮他,可……当时丹灵好不容易恢复生机,我顾不上,封印出现异动,我才发现,是梅冰搞的鬼,我不能轻举妄动,这是他在提醒我,他继承了师祖的一切术法,包括封印术,魑魅魍魉一旦逃出,便是天下苍生的劫难,几个小小的修仙者又有什么用呢。” “我至今为止都不知道那些孤儿都被他送去哪了,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我太怕了,怕他解了封印放出魑魅魍魉,怕他伤害我失而复得的丹灵,我……没办法,打是打不过的,若是我有半点心思,他必定要做出行动。三姑娘,这件事情,你要是想管,便自己去,不可连累鬼门的安危。” 公孙昭道:“我答应了傅轻染前辈,自然要做到,只是,这猫兽可与梅冰有关?” 傅琢染想了想道:“说无关,也算是有关,因为封印异动,猫兽而死,而那次异动的根源便是梅冰为了要挟我而弄出的事端。” 公孙昭拱手道:“若能除掉梅冰,还望傅前辈倾力相助!” 傅琢染嘴唇颤了颤,他拱手,深深道:“若三姑娘能解决这个祸害,在下定当厚报。” 3 稀稀拉拉的黑色枯藤没精神地挂在门前,显得周围更加阴暗,公孙昭望了眼门匾,心中冷笑,这梅冰还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将伪善包裹在最内层,揭开外层的不堪,人们总会对内层抱有希望,殊不知,这层伪善才正是黑心的保护层。 公孙昭扣了扣门上的铁环,大门依旧紧闭。 她想了想,又仔细了查看了周围情况。确定周围无人也没有暗中监视的情况,她心中默念咒语,然后拍了拍储物袋,一个透明的小人跃然出现在她手心,她笑了笑,拍了拍那小人的脑袋,将那透明小人往地上一丢,那小人瞬间就长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十二三岁的少年。 那少年周身荧光退散,渐渐显出实体模样,竟也是有血有肉的。 这便是公孙昭的化生之法。 这少年由灵息化成,白白净净,只是没有表情,看着不那么喜庆。不过这就够了,公孙昭满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给他起了个名字:“阿端。” 公孙昭也不急,她站在门口,摆弄悬挂在腰间的剑穗。 等了不知多久,就在公孙昭心里感叹春夏秋冬年华易逝的时候,那铁门开了一条缝隙,透出一只眼睛,打量着她,直到目光从公孙昭身上一直移到那个男孩子身上,他眼神一亮,将门扇打开了些。 “姑娘找谁?” 公孙昭看向门内那人,甜甜一笑:“来送孩子的。” 那人一身烟粉长衫,长相普通,个子很高,周身都带了些油滑的风流。 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便丝丝缕缕地显露出来:“我不认识姑娘,为何要送我孩子?” 公孙昭拱了拱手后,又搂住那少年的后背,将他推到前面:“这孩子从小跟我长大,要不是养不起了,我怎肯轻易将他送给别人。梅善人的光辉普照大地,这不,我也想让阿清沾沾这善光。” 普照大地…… 梅冰挑了挑眉,审视道:“看姑娘的模样不像是贫苦人家的,”他眯了眯眼,“这族服……扶风春雾阁公孙氏的?” 公孙昭叹息道:“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女虽是公孙氏人家,但那公孙氏形势势微,在这玄界中排不得名头,家中丫头自然更没什么出路了,父亲嫌弃阿清是个拖油瓶,养着累赘,便提议将阿清卖给田氏,这孩子比我小不了多少,平日沉默寡言的,去了别人家,少不得受欺辱,我打听到梅善人的名号,才想着将阿清送到你这里,给他条不错的活路。” 梅冰点点头,深以为意,他眼神一转,看向阿清,这孩子面无表情,神情呆滞。梅冰心中笑了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外面阴冷,姑娘既然有此想法,可进宅细谈。” 公孙昭点了点头,轻轻一笑,如山间清花绽开,沁人心脾。梅冰愣了愣,很快他回过神,继续笑着。 公孙昭进了这宅子,里边的景象是极为奢华的。 蓝纱成群地叠织在一起,纷纷绕绕的坠挂在梁上,四周点着明亮的琉璃灯,灯上的描金瓦璃波澜粼粼。 细碎的光芒照射在一名正在圆台上飞纱轻舞的女子,她的脚踝上缀着银铃,脚步轻旋,银铃便一阵作响。 圆台上吊着琉璃灯,圆台周围盘绕了许多青藤,生机盎然的样子。 公孙昭望向那圆台,灯影摇曳,美人生姿。 梅冰走到她身边,笑道:“如何?” 公孙昭侧头看他,也笑道:“甚好。” 梅冰看向阿清,眉头紧锁:“你说要将他送给我,可……”他轻轻地“啧”了一声,“他能做什么呢?” 公孙昭微微一笑,反问道:“那阿晨阿水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梅冰眯了眯眼,他轻轻一笑:“我说呢,你是为了她俩而来的?” 公孙昭道:“梅善人玩得一手欲擒故纵,佩服,明知道阿清是为化生之人,却还让我进来,说明你心里早就有了对付我的办法。” “你这小姑娘,人虽清美,可就是不懂看破不说破的道理。”梅冰向后摆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 公孙昭冷哼道:“那是老头们故作深沉玩地伎俩,我可没工夫奉陪。” 梅冰转身坐到了圆台下的客椅上,他翘起二郎腿,悠闲道:“你啊,来这一趟,终将徒劳无功,既然你来,想必就是知道了些什么,想要弄清楚罢了,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轻易脱口。”他抬眼,“那个阿清在我这里没有价值,不如你来,从此跟着我,如此,我将真相告知与你如何。” 第79章 交锋 公孙昭讽刺道:“没想到你长得不行,还是个老色鬼,就没有一点优点么?” 梅冰也不生气,他笑道:“有啊,你来发现。” 公孙昭觉得自己对上他那张油腻的脸,听着他此刻油腻的话语,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 公孙昭有些生气,她暗暗施展术法,但术法还未攻击到梅冰身上,地面便传来一阵异动,耳边是山涧中呼啸的回声,还有孩子的尖叫。公孙昭收了术法。 梅冰道:“别忙。你知道么?在这里是无法施展术法的,你法阶越强,越吃亏。” 公孙昭明白过来:“所以这就是你龟缩在这里的原因,你觉得无人能将你奈何?” 梅冰哂笑:“是啊,明哲保身,有何不可!知道鬼门因何而生么,老祖将魑魅魍魉封印其中的同时,便用了许多亡魂的灵来镇山,魂灵经过上万年的催化,早已经跟鬼门山融在一起,当天灵阳盛时,魂灵渐弱,这也是鬼门不定时消失的原因,我褪去灵力,不施术法,自然能与这鬼门同存同在。可魑魅魍魉不行,当鬼门消失时,是他们异动最厉害的时候,你知道什么最能引起他们异动么?”他的表情逐渐狰狞,“是术法灵力!你们每一次施展灵力,都会被魑魅魍魉吸走,等有了足够多的灵力,它便可以冲破封印,释放亡灵,到时候,天下大乱,那个什么君王,家主都算不得什么!” “你知道么?能让魑魅魍魉解开封印的唯一途径就是吸收大量的生命源,而人们一旦在鬼门山施展灵力术法,就会被魑魅感知,同时利用微弱的煞气将其击伤,随之获取生命源。” 公孙昭猛地抬眼。 公孙昭想到,既然梅冰卸了术法,又是以什么威胁傅琢染,以什么控制封印的呢?但她不能露出丝毫感兴趣的模样,这样只会让梅冰捏住软肋。 不能使用术法,这让傅琢染和她都奈何不得梅冰。 公孙昭神情有些懒散,这让梅冰心里非常不爽。 公孙昭百无聊赖道:“知道了,就算是这样,又如何,跟你害人有关系么?” 梅冰怒道:“不觉得震惊么?!没有让你的灵魂颤抖么?!” 公孙昭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正视他,道:“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我都见过,你这算什么?!还天天抱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沾沾自喜呢?” 梅冰紧竖眉心,他恨恨道:“你别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来了就能走么?小姑娘,虽然你年龄超了些,不过没关系,好好做我的玩物,我会带着你一起经营起这鬼门山。”他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沉浸在自我的畅想之中,“不,是整个玄界!你好好跟着我,我便不丢弃你,怎样?” 公孙昭嫌弃道:“不怎么样,”她不耐烦,“半天了还未进入正题,你倒是说说为何要将阿晨阿水送走?” 梅冰警惕地抬起眼皮,他突然冷静下来,他靠在背椅上,慢条斯理道:“我不告诉你。” 紧接着,他招来之前的舞女,挥了挥手,周围的弹管奏乐的人也都重新围了过去,管乐一响,那舞女便继续在圆台中央翩翩起舞。 梅冰笑着抚手道:“他抚手道,美人之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那女子身着蓝色轻纱,舞姿曼妙,脸上也覆着轻纱,看不清表情。 公孙昭细细地审视,突然目光一凝,不由得看向梅冰。 梅冰冲着她微微一笑。 这女子,竟然也是化生之人。所以,他能轻易看清阿端也是化生之法所成。 公孙昭意识到,梅冰所会的术法,已经远远超过她一开始的认知。 公孙昭道:“梅善人,不知道你现在还有兴趣听我讲故事么?外边的世界,想来你很久没有看一看了。” 梅冰想了想,这才抬手道:“管乐声小一些。”他抬眼,看向公孙昭,“说来听听,我也想知道你在这种绝对不会赢的情况下,还想玩什么把戏。” 公孙昭道:“前阵子,我去了莫离城,打听到一个有趣的事情。” 梅冰插嘴道:“莫离城?现在是万氏的地盘了?”他一拍腿,嘻笑,“秦氏不中用啊!” 公孙昭未曾理会,继续道:“真是不巧,莫离城出了檀瘟,后来经过调查,才得知是有人故意放出檀瘟,你猜猜,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梅冰释然道:“世间不满无非是为自心,为情,为财,为地位。我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哪一种。” 公孙昭也没卖关子,她直接道:“前辈说得不错,这人啊,为情。那前辈是为何?” 梅冰淡淡道:“为自心。” 公孙昭道:“既然前辈为在这鬼门山中生活,已经卸了术法,那么为自心,算是哪门子道理。” 梅冰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笑道:“凡事不能单看表面。” 公孙昭皱了皱眉,封印在山中的魑魅魍魉,一个个被收养却被送走得无影无踪的孩子,在这无法使用术法的鬼门山之内,要孩子是为何?勾栏之类的烟花柳巷,她脑中逐渐捕捉到真相。 忽然,她脑中突然想起去华陵山找紫罗仙尊时的场景,她们回来的路上,公孙焦曾道,“什么生一男子如得一宝这样的混账话愈演愈烈,生了女子的人家像是得了灾星……”。 刺生! 公孙昭脑中一麻,此事跟刺生有关。 第80章 真相 梅冰看着公孙昭的表情逐渐古怪,他乐得拍了拍手,丝竹管乐再一次吹弹起来,圆台上的美人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听到音乐声便毫不犹豫地舞动起来。 公孙昭抬眼,直视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梅冰眨了眨眼,手伸向圆桌上摆放的果碟,捻起一颗桂圆,剥开了皮就往嘴中送,唇齿间充斥着桂圆的汁水与香气。 他将果皮往桌上一扔,笑嘻嘻道:“我不是说了,经营整个玄界么。” 公孙昭道:“所以,你想到了用魑魅魍魉。这就是你最好的士兵。” 梅冰道:“小姑娘果然聪慧。”他得意洋洋道,“有趣,是不是特别另辟蹊径,觉得我是独一无二的绝世之才?” 公孙昭双手环胸,她的眼神中带着怀疑的色彩,她道:“我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孤芳自赏’。你是觉得,玄界各大世家都是吃素的么?” 梅冰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玄界那帮废物么?就是那样抱头鼠窜逃到地城界的模样?你觉得,在我眼里,他们算什么东西?!” 公孙昭淡淡道:“莫离城万家主早知道你的存在,阿晨,其实是他故意指使万良杀害的,只是阿水不明白而已,你果真自负。” 梅冰收敛了笑容,他挑眉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若是再胡乱诓骗我,可别怪我手狠,不给你留活路!” 公孙昭道:“杏子。”一开始她也不明白万颉的意思,她此去莫离城从未拜访过万颉,也有些隐瞒行踪的意思,但事情突变,她解决了檀瘟的问题,万颉却视而不见,说明万颉没打算因檀瘟的事情向她道谢或者因她未曾拜会而私入莫离城去谴责她,这一切都基于她的身份,公孙氏的身份。但如果是碍于公孙瓒的面子,万颉大可不必将那袋子杏子果脯拿给她看,目的就是为了提醒她,万颉知道她此次潜入莫离城是为了沙山田氏的事情,所以,田润岛一直以来的行踪都在万颉的掌握当中,而阿水手上有莫离城的钥匙,这一点,万颉是跟芜墟山石家主沟通过的,也因此,石子李去过莫离城,那么阿晨这样的身份,万颉为何要将她置于死地呢,钥匙并不在阿晨手中,只说明,万颉另有目的,而这个目的,就是阿晨背后之人,梅冰。 她眸光渐沉,“万颉为何要针对于你,想必你心中有数。莫离城琉璃矿洞的那条蛇兽,是你借猫兽引出来的?!” 梅冰笑了笑:“是,那猫兽自己闯进来,我就借用了一下,仅此而已。” 公孙昭:“你利用刺生,将猫兽打伤,引出猫兽身上的生命源,从而激怒魑魅魍魉的异动,煞气将猫兽打伤,你再将柳仙尊治疗檀瘟时所封印的血引取出,放置到猫兽身上,此时,正巧傅丹灵发现了受伤的猫兽,便打开了鬼门,将猫兽放进玄界,那时候,秦氏突发檀瘟也正是因为你用猫兽身上的檀瘟血引做实验罢!后来猫兽拖着仅剩的气息跑遍了玄界,想召唤出后补猫兽,误打误撞藏进了莫离城的琉璃矿洞,谁知将蛇兽引了出来,你让阿晨阿水前去,也就是想让她们把灵兽带回来,阿晨在莫离城潜伏下来,可万颉发现蛇兽异动,他没有钥匙,本身心虚,所以便联合了知道内情的石子李帮他查找此事,没想到竟然牵出了你。万颉知道阿水是田氏家主之女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就杀了阿晨,想借此给你一个警告,可没想到他走错了棋,误会了你的意思,阿晨死与活,跟你没有关系,因为从你把她们送出去的时候,就是让她们去死!” 梅冰道:“说得不错,所以我说,玄界家主通通是帮废物!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们能奈我何?!只可惜啊,我没能及时发现田环水的身份,不然她还能助我一臂之力呢。” 公孙昭冷声道:“我只能说,你运气好,正巧出来个伊兰,将改良后的檀瘟放了出来。” 梅冰点点头,他笑得发狂:“你看看,老天都在帮我!” “万颉是个为了保住自己位置而枉顾苍生之人,也正是他的自私,才让事情变得愈发糟糕。他本无心针对你,可因为失了钥匙这个软肋,他不得不听从石子李的话,将目标放在你这个对玄界不利的人身上。”公孙昭颇感无奈道。 梅冰道:“那又如何?说到底,是他们自己作的!若是没有他们那些儿女情长,那些利欲熏心的私心,我的计划也不可能这样顺利。”他抖了抖腿,“我听丹儿说,石子李成了芜墟山的家主,你看看,他们也学着聪明呢,那石子李是为了玄界苍生么?!他是为了自己!这檀瘟的功劳到头来都放在他身上了,其实呢,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吃亏么,小姑娘,内丹毁了,就为了救那帮老弱病残,那帮自私自利的家主?!跟着我,我们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公孙昭道:“就算那几个家主不顶用,可正义的修仙之士大有人在,就算不是修仙者,普通人的正义之心也是不可估量的。你有什么把握会成功?就凭刺生?依我看,你未必能镇得住魑魅魍魉,邪祟横生,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控制住的。” 梅冰仰头,盯着那五颜六色的琉璃光芒,他喃喃道:“不,那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力量,那是师祖都无法追寻的力量,你没有见识过刺生的真正实力。” 梅冰记得,境外玄界之上的所能窥视到的神秘力量,他相信,他所见到的只不过是一隅之地。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的所见所感,那是境外的一个迷界。 百年前,他还是师祖的座下弟子,每天无聊地盘旋在那片清朗的土地之上,那日,他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晒太阳,眯着眼睛望着天,突然,他发现他的面部上方出现了一团之前从未见过的灰雾,那雾气似乎并不惧怕阳光。梅冰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好到让他觉得,眼前的那团雾只是他无聊闲出的幻影罢了。 他好奇地缓缓向那团盘旋在地的东西伸出手,他的思想告诉那团东西不要轻易触碰,可他还是不受控制般地用手轻触了下那团气,还未能感手指尖触觉,就一阵天旋地转,术法在这团东西面前就是螳臂当车,他轻飘飘地就被吸进去了。等他终于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眼前也逐渐分明时,他抬眼却发现自己在一个血与黑交织的一个地方。他触了下那片红黑交融的结壁,却发现那结壁触感似云又似水,手能伸进去,但一抓那一团黑红,那东西就从指缝快速溜走。 梅冰心里一惊,他被困在这里面了! 第81章 野心 他试探性地向前走,想知道空间延伸是固定的还是随他的路线变化。现在这片空间在他眼里是一个圆形将他包裹其中,这东西像是是以柔克刚型的软团流沙,他往前走,那团黑红就向前延伸,一直看不到尽头。梅冰运起术法打向周围,而各种术法在这样空间却没有造成成任何伤害,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拔剑,一个劲儿地在结壁上乱挥乱砍,剑的气力也使不出来,反而被那团循环流沙般的结壁团住,不知折腾了几个时辰,。 还未等梅冰反应,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将他使劲往外扯!鬼使神差般地,梅冰竟然想挣脱掉那只拉着他死死不放的手,尽管他知道,那是在救他,因为那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他最熟悉不过。 是师兄柳温扬。 那只手没有放弃,大有种不把他揪出来就不罢休的意味。梅冰很清楚,这就是柳温扬的性格,与外表极度不符的性格。 一阵极力拉扯后,梅冰又回到了那片绿草如茵的现实当中,水流潺潺,鸟儿还在欢快啼叫。他抬头,柳温扬一向淡然的眸子却带着关心之意:“师弟,没事?你刚刚被裹挟在虚幻流沙之间,幸得碰上了我,不然凶多吉少,你可知这团幻气是从哪里过来的?” 梅冰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好像睡着了,莫名入了这团东西。”他打了个哈欠,“多谢师兄救我,只是仍体乏困顿,还想再睡一会儿。” 见此,柳温扬也不好再问些什么,只是嘱咐道让他多多休息。 梅冰想到柳温扬清风如玉的身影,脸色有些扭曲起来,这个世界并没有师祖说得那般美好,邪恶总是隐藏在暗处,会突然跳出来给人一个下马威,为什么?为什么要维护表面的安宁,既然大家如此虚伪,那么就让他做掀起狂风暴雨的人罢。 梅冰对公孙昭道:“这一切,怪不到我,要怪,应该怪师祖那个老头,自以为是地将柳温扬和傅啥啥分成生死之境,哈哈哈,有用么?依我看,轮回而已,阿水就是犯了这样的毛病,她到现在都不明白,阿晨是死得其所!” 公孙昭道:“如果死的人是你自己,你还会像现在这般大放厥词不知其所以然么?!” 梅冰缓缓道:“刺生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他比魑魅魍魉更胜一筹,它由人心所引,是无法消灭的!有了一个伊兰,还会有成千上百的伊兰!你以为伊兰身上的真的是刺生么?!可笑,你们这帮后辈见过刺生么?!” 公孙昭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梅冰张着嘴,他无不神往地道:“结壁上映着一张张扭曲干枯的脸,神态各异,有掉了一半脸惨败着面容的,有邪邪地笑着的,还有青面獠牙看不出是人脸诡异骷髅面……”他瞠目,面部扭曲,“一张张浮现在各处角落的人脸啊……你见过么?” 公孙昭神色厌恶地向后退了两步,她看着梅冰像是中邪一般的模样,心中嫌弃不已。 梅冰像是上了瘾,他站起身,烟粉的衣裳被五彩的光衬映如同罗刹一般,他如疯如痴道:“我能控制刺生的力量,我能!这是上天在暗示我!我才是未来的王!我是玄界的王!牺牲几个孩子算什么?!他们是为了未来的光明而牺牲!那些个仙尊又算个什么东西,无一不是因为儿女情长而陨落,就是无法挣脱出这时间长河!而我,我不一样!”他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跳着脚,笑容都似咧在耳边,提起刺生,他十分兴奋。 “未来,整个未来都是我的!我的!” 公孙昭睨着他,镇定道:“若是封补了镇祟宿,你是无法得逞的。” 梅冰直愣愣地盯着公孙昭,噗地一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镇祟图?镇祟图?八兽,你集不齐的,猫兽已经陨落,你以为单单凭借那仅有的灵魂就能镇住封镇的一方么,太天真了!就算,就算你能封补,可是你以为刺生就这么点力量么?别忘了,我还要借用魑魅魍魉的力量!不然那老头当年为何要将魑魅镇在鬼门山中?!就是因为,镇祟宿不是那么容易封补!你知道鬼门山原来是什么?这里才是真正的空崖,也就是义城,所有亡灵都集中于此,那老东西以为用亡灵能将魑魅魍魉相制衡住,可结果呢,他用亡灵的方式根本就是错误的!反而抑制了术法。可偏偏我发现了其中玄机!利用刺生可以引出魑魅,因为它们本是同源却又相互制衡!所以,鬼门山这个阵,我能破!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公孙昭冷静道:“我似乎明白了,你用那些孤儿做什么了,你将她们秘密训练,引出心魔,让他们至此成为心里扭曲的人,再将自身的刺生引入他们体内,所以,他们是你装刺生的身体容器!你的目的,就是将他们送入玄界各地,放出身体内的刺生,所以,田润岛和伊兰身上的刺生根本就是阿晨身上的!只是伊兰执念太深,才让刺生彻底夺了神智。” 梅冰拍手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他嘴角带笑,微微闭眼,畅想于过往,“那次迷界,我就意识到我被刺生侵入,可我修为颇高,所以想到了这个办法,后来我就离开师门,做起了风月生意。”刺生喜阴水,所以他开了勾栏,又开始借此收养大量孤儿,一方面引更多刺生之息,一方面控制刺生。他多年潜心研究,才得知刺生喜阴水,所以蛇兽为阴,引来了伊兰,她找到了他放出的檀瘟血引。 梅冰又咯咯笑起来,他道:“说起来,也要感谢我那个人人称赞敬仰的仙尊师兄,若不是他的执着,到死还要妄想研究明白檀疫,也不会留下血引被我找到,想来他也该感谢我,好好利用了他留下来的‘遗物’。这东西与跂踵之息结合,便是瘟疫之源。” 梅冰又想到田氏,于是他又笑着道:“说起来那个娘们唧唧的田润岛也是帮了我的大忙,竟然有人在妹妹和妻子之间做选择,你说,他愚不愚蠢?!自以为舍己救人,没想到吃了先斩后奏的亏!哈哈哈哈哈!” 第82章 外援 公孙昭摇了摇头,道:“依我看,最愚蠢的人就是你自己了,你想过么,如果世上全是邪祟,你又算什么呢?邪祟会让一个人来领导他们么?你太理想了,有善便有恶,有是便有非,无恶怎有善,无是又各谈非?照你的想法,即是站在正义的一面用邪恶行事,妄求达成一统,你不觉得可笑么,这与你所要的统一,不是矛盾的么?这就是为何历来仙尊从不染指帝王行事一般,各有其道,人事纵然诸多无奈,可都尽力而为罢了。正因世间无法根除邪恶,才少不得人心正义所向,这才是真正所追逐的东西。正义就是为了与之邪恶所达到的平衡,而不是绝对的消弭。” 梅冰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只是冷笑:“那是你们没有本事做到!” 公孙昭知晓他执迷不悟,便不多废话:“今日,我便除了你。” 梅冰大感吃惊,只是惊于公孙昭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他怒道:“你也不颠颠自己几斤几两!既然你已经铁了心地要站在我的对立面,那我也用不着再对你手下留情!”他看着她,“说说,你要怎样除掉我?先不说你那微弱的术法阶层,就说这鬼门山,你敢动用术法么?!”他诡谲一笑,“不怕将魑魅魍魉放出来么?那老头子的心血岂不功亏一篑?” 公孙昭皱眉道:“你当我真的毫无准备来此见你么?!” 梅冰笑了笑:“哦?还有后手,一并拿出来亮亮!” 公孙昭口中念诀,收了阿端,收阿端的同时,一道茶花文印的白光直冲升天。 “在给谁发信号么?”梅冰毫不在意道。 公孙昭冷哼一声:“多叫点人来,也是我对前辈的重视,前辈应该感到开心。”她拔出银寒剑,她想过,如若不能使用术法,那她便不用,使用剑诀,拼死一搏。 此刻,傅琢染突然出现,他沉沉道:“祖师叔,你的对手,是我。” 梅冰看到傅琢染,他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噗地琉璃盏中的灯火全无。他打开手心,一枚冰蓝的火焰从他掌中浮出,似是漆黑中的鬼火。 “好哇,后辈都来了,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梅冰侧头向公孙昭道,“这就是你的帮手么?!太弱了。” 公孙昭一脸担忧向傅琢染道:“前辈。” 傅琢染抬手制止了她的话,他轻轻摇头:“说来是我造的孽,此时,也一并让我还了罢,再说了,公孙氏的孩子死在鬼门山算是怎么回事。” 公孙昭抽了抽嘴角,心道,“你这是咒我呢罢。” 梅冰哂笑:“小辈,你是要违抗师祖的一片苦心么?” 傅琢染正色道:“要将师祖的心血毁掉的不是我,而是你。”他指向梅冰,“就算我不出手,你将来也一定会破坏封印实现你的大计,我想明白了,你就是个祸害,不配当我的祖师叔!” 梅冰拍了拍手,手心中那一点火光也灭了下去,他冉冉道:“我佩服你们的勇气,只可惜,这份勇气要送你们奔赴黄泉了,也不错,这里是个好地方,你们啊,来对了。”周围一片漆黑,忽地两道蓝光冲着傅琢染和公孙昭直射而来,公孙昭心中仍有顾虑,只是用剑阻挡,而傅琢染却直接使用了术法,一道青光将那道蓝光反击回去。 风影如梭,黑暗中是衣袖翻飞的声响,傅琢染很快聚拢起一团青光,此时他看不见梅冰的具体方向,只能仔细聆听,四面八方的声音朝他突袭而来,夹杂着婴儿的哭喊声和男人微弱的碎碎念。傅琢染皱了皱眉,正当他竭尽全力想排除耳边这些声音传来的杂念时,一团蓝光风驰电掣地朝他袭来,他的眼中蓝光放大成灿然的烟花,刹那间,他闭上了眼,用力地将手边运起的青光推了出去。 霎时间,四面八方的光照亮鬼门山。 同时,鬼门内的光也亮了起来,借着光,公孙昭看清了杵在门口的两道影子,光缓缓绛下,呼延端和呼延卓的脸出现在门外。 呼延卓咧着嘴笑:“别来无恙啊,姐姐。” 公孙昭高兴起来:“来得正是时候。” 呼延卓垮了笑脸:“帮你打架么。” 公孙昭这才看过去,此时傅琢染和梅冰所在的地方已然是一片狼藉,那神秘奢华的圆台早已成了废物,她只道不好,傅琢染这时候已经被梅冰的术法打中,趴倒在地,哇哇吐血,而梅冰却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连头发丝都没有丝毫凌乱。 梅冰拿出布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与眼中泛着猩红的光芒甚是骇人,他朝着呼延端他们扬了扬下巴:“哦,搞错了,他们才是你请的帮手,两个奶孩子!” 呼延卓呵呵笑道:“是不是看见我们才发觉青春这样美好,而你却这样苍老?” 梅冰闷哼一声:“看来你也是个不中用的,只会逞口舌之快。” 公孙昭梗着脖子道:“这可是苍茫雪山呼延氏,关外玄界最厉害的部落!” 梅冰嗤笑:“呼延氏?算个什么东西?” 呼延卓刚要回骂,呼延端便开了口,他拱手道:“在下呼延端,请赐教!”说罢,便拔出了佩刀,刀芒锋利,射出一道寒光。 梅冰摇了摇头:“几个毛孩子非要来凑热闹!” 呼延端这人没有多余的废话,上去就是一阵刀光剑影,梅冰也不甘示弱,几招下来,呼延端竟然也不是对手。 他将刀插在地上,微微喘息,抬眼,只见梅冰冷笑一声,手掌间冒出突突地黑气,那黑气凝结成爪牙,叫嚣着朝他扑过来,呼延端皱眉,电光火石间侧身躲避,又飞速拔刀,刀光闪出黑光,将那黑手掌削了下来! 第83章 田氏现身 梅冰未给呼延端喘息的机会,又是几个黑掌拍了过去,呼延端抿唇,又是一记用力格挡。 公孙昭心道不妙,刚才梅冰和傅琢染过招的时候已经动用了灵力术法,而这次梅冰处处下了死手,竟是在逼呼延端使用术法,呼延端倒也没辜负他的意图,用了术法,只是…… 只是为何呼延端用的都是修仙者的五阶术法? 在扶风山时,公孙昭见过呼延端使用术法,绝不是这般低阶水平,还是说,呼延端是故意保留实力? 公孙昭心里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梅冰用了几乎是足阶的术法,招招致命,呼延端根本就没有保留实力的机会,稍有不慎,便是命丧黄泉的结局。 眨眼间,那黑掌已经堪堪划破了呼延端的腰封,而五阶的实力根本阻挡不住满阶的术法,他唯一的办法,便是快速躲避,而黑掌却越来越多地朝他扑袭。 只见呼延端一个不注意,背后一只罪恶之手悄然朝他抓来!情急之下,公孙昭不得不右手提剑,左手使出了最大限度的术法,一道剑光亮起,黑手掌应声而落,而那道白光也只堪堪挡住了呼延端腹前那只黑手掌,没有能完全穿过他的腹部。 呼延端擦了擦嘴角的血,眼中闪出寒光,他腾空而起,直直地冲梅冰飞了过去,在暗与光的交叠下,如同一只翱翔的鹰,朝着自己的猎物,俯冲直下。 公孙昭这时候抽空看了眼靠在门边就差拿把瓜子看戏的呼延卓,皱了皱眉,她喝道:“还不来帮忙么?” 呼延卓笑了笑:“他自己能应付。” 公孙昭没再管他,突然,一团黑烟之下,呼延端踉跄地退了出来,他捂住了鼻子,朝他们道:“这烟有问题!快捂住鼻子!” 公孙昭和呼延卓齐齐捂住了鼻子。 只见梅冰从黑烟之中缓缓走出,他冷笑:“还算有点子本事,可是,这就是你最大限度了么?” 呼延端只是冷冷地看他。 梅冰道:“这是黑藤之息,钻入口鼻,能让人置于幻觉之中,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你们杀死,放心,不会很痛。” 呼延端皱了皱眉,他的内息不足,已无法再与之战斗,但就算内息无事时,他也根本没有能跟梅冰战成平手的可能。这个人,术法有满阶的实力,又韬光养晦多年,专心于邪门歪道,以他的水平,只能勉强一战。 公孙昭对呼延卓恨恨道:“你是来看热闹的么?” 呼延卓捂着鼻子,委屈道:“我术法一般,而且未能与刀法融合,也只能对付对付那等杂碎,像这样的大魔王,我去了也是送死,不过……”他话音一转,开心道,“我提前找了救兵!” 公孙昭皱眉道:“那救兵如何到现在还不来,你找的救兵是给我们收尸的么?!” 梅冰此时可没有他们三人的狼狈不堪,他依旧衣衫干净,面容悠然,他指了一圈道:“你们几个,全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别白费力气了!” “若,还有我呢?”一道优柔的声音洒在他们头上。 梅冰顺势抬起头,只见一个手执画扇、翩若惊鸿的公子扶摇直下,此刻这个出场若是有花瓣点缀就更加完美了。 梅冰哼了一声:“又一个奶孩子!” 公孙昭突然想,之前她也见过田润岛在病榻之上的那副尊容,跟如今的风貌可称得上的是判若两人,她不禁想,自己以后不要生病。 田润岛脚步轻轻沾地,竟不见一丝尘埃。 他摇了摇画扇,轻笑:“许久不见,梅善人可还过得不错?” 梅冰眯着眼,目光滑到了他腰侧的湘色杏纹囊袋上,随后他了然一笑:“原来是田氏的公子啊,出场够骚气的。” 田润岛也不气,他缓缓一笑:“在这方面,在下是比不过前辈的,自然还要向前辈学习。” 公孙昭腹诽:“这田润岛不急不缓的模样莫名气人,怪不得伊兰会如同失心疯一般,原是被他给气的。” 而与她侧身而立的呼延卓听到这话,更是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呼延端则默默打量这一切。 公孙昭向呼延卓传音入耳道:“这是你请的帮手?” 呼延卓则一脸无辜道:“我怎么知道田榆把他给找过来了。” “你……!” 这时候,呼延端密音传来:“他是跟着我来的。” 呼延卓大喜:“这么说我的人还在后边!”他又纳闷道,“不知田润岛若是死在这里,田榆会不会找你麻烦?” 呼延端淡淡道:“他死不了。” 公孙昭道:“为何如此肯定?” 呼延端道:“他又不是傻子,赶着来赴死么?”说罢,淡淡瞥了公孙昭一眼。 公孙昭一阵心虚,小声道:“我这不是给你发信号了。” 呼延端道:“亏你还记得信号。” 话音未至,田润岛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地打了起来,想不到这田润岛长相温润,倒是个急性子。 两人打得火热,倒给了公孙昭三人忙里偷闲地喘息的机会。 呼延卓这时候东张西望,他自言自语道:“人呢?” 公孙昭也跟着找,至于找谁,自然是不久之前身受重伤的傅琢染。此刻那片狼藉的圆台之下已经没有了傅琢染的身影,是从什么时候不见的,谁也说不清,梅冰出招快而狠,没人注意到这边。 第84章 秦氏 不久,田润岛也败下阵来。 他苍白着脸,紧紧握住已经破碎的扇柄,两眼似是冒出火来。 梅冰哂笑:“你这个样子,跟你妹妹很像。” 公孙昭无语。果然,他们几个加在一起都不是梅冰的对手,几个修仙名门中最得力的弟子,家主的直系血脉,在梅冰的眼中,此番挣扎,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何况他们根本不能一起上,那样的灵力只会直接引起山中封印着的魍魉异动,助它们冲开封印逃出生天。 她不由得碰了碰呼延卓:“你请的帮手真的是来为我们收尸的么?” 呼延卓倒是情绪平淡,他道:“大招都是压轴的,再等等。” “话说,你到底找的谁啊?” 呼延卓笑眯眯道:“其实我也不清楚,田榆说能保住我们的人。” 公孙昭额角一抽,道:“你心也是够大的。” 呼延卓嘴角微咧,下巴一扬:“再说他儿子还在这里。” 公孙昭叹息道:“若是他找的救兵再不来,恐怕他儿子都要殒命于此了。”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 傅丹灵,以及他身后默默无闻的春熏。 他身体微微发抖,直视梅冰道:“真的是你害了阿晨阿水?!” 梅冰嗤笑:“怎么,还不信?你这副样子,就算我说不是,你也不肯相信罢,自欺欺人罢了。”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但我还是要说,阿晨,是为了光明而死,她的死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这个猪脑子!” 傅丹灵苦笑:“亏我把你当成好人……” 春熏站出来,道:“准备赴死!” 梅冰觑着她:“你?” 春熏拔出弯刀,眉眼间尽是冷色。 “你伤害了他,死。” 梅冰拍了拍手,眉眼一挑,懒懒道:“你们累不累啊,你有心,我却不想陪你们这帮奶孩子玩了,是时候了。” 公孙昭只觉得脚下每颗石粒都在颤动,心道,不好,魑魅魍魉异动了! 只听一瞬间耳边边传来天崩地裂的声响,地面开裂,无数黑漆漆的灵魂似黑色的幻影飘荡在山谷当中。 公孙昭看向梅冰,只见他头顶冒出灰黑色的气息,整个脸发红,似有火烧之感,他的眼睛瞪地碗大,黑瞳猛缩,整个眼白在不甚明亮的光下令人十分惊恐,眼珠子似要冲破眼眶的束缚瞪出来。 公孙昭急道:“不好,他要召出刺生跟魑魅相呼!” 呼延端转头,只见山风阵阵,枯藤摇晃,尖锐而细小的笑声刺痛他的耳膜,他捂了捂腹部,这阵鬼祟的声响使他的疼痛感顿时倍增。 公孙昭闭眼,镇定地念起清心诀。 一道道黄光从地底直射出来,梅冰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喊:“出来,都出来!”他又狠狠一挥袖子,那阵阵黄光顿时变成一片死寂般地暗蓝。 无数红烟争先恐后地从地底钻出,而后又是一阵鬼绿的烟从已经开裂的地缝中冒出来。 天完全黑下来。 公孙昭的耳边是无数亡灵的惨叫,她盯着这些烟雾,仿佛明白了鬼门的真正意义,也明白了镇祟宿的意义。 这些鬼祟若是逃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恐怕整个玄界都会成为这副不忍直睹的模样。 “八方镇灵,清邪除祟!”公孙昭左眼的银茶缓缓转动,一朵水色银花从她手中浮现而出,缓缓而落。 梅冰道:“你以为这样有用么?!” 公孙昭没说话,只是睁开眼,继续念咒。 花中竟然浮现出四股气韵。 气韵相合,渐渐成形,一幅山河图便浮现在众人眼中。 呼延卓喃喃道:“这是……” 呼延端接道:“镇祟图。” 天崩地裂之势稍缓。 “镇八方,抚清平。”公孙昭抬眼,“即使只有一半的机会,拖住你,足够了!” 这时候,傅丹灵闭了闭眼:“你出来。” 从暗处闪出一人,头戴金丝钗,眼中红瞳,一身红衣,手持枪戟,直冷冷地盯着梅冰。 公孙昭心道:居然是……秦氏! 红衣枪戟正是秦氏族人的标志,而袖口所绣印的火红榴花正是秦氏的族纹。 而这一身耀眼之处,在秦氏战败后,成了人们口中所说的外强中干,竟是一种耻辱。 公孙昭忽然想起来,之前傅丹灵带他们去镜结城时的那一身火红装扮,她不禁看向傅丹灵。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傅丹灵的脸上出现如此凄哀的表情。 梅冰抬眼:“哦,秦氏也来凑热闹了?你们连万颉都不打不过,这个时候,怎么还不长教训?像之前龟缩起来不好么?” “秦氏没有怕死之人,只是不愿再有亡魂!”男子开口,声音肃然。 梅冰道:“你们阻止不了我的。此事已成定局。” “山河明朗,青州济济。”公孙昭道,“你如此行,逆天逆地!” 梅冰道:“邪祟又不是我生的!还归本来,我有何错?!” 公孙昭道:“邪祟得你这种人而延续,非你所生,却以你为食!” 那秦氏男子注意到银花中的气韵,便向公孙昭拱手道:“原来姑娘就是那集八兽灵之人,在下秦曦和,助你一臂之力,”他微微一笑,将枪戟向下一戳,从地中缓缓冒出个红色灵囊,看着甚是喜庆,他点了点灵囊,里头一个泛着五彩花纹的麒麟便跃然而出,它看着灵动可爱,羊头龙角,短腿狼蹄,虎头虎脑的模样,朝着公孙昭跑去。 它踩在空中却如同踩在实地一般,它周身有一层五彩灵光相护,因而煞气无法伤到它。 秦曦和道:“这是八兽之一的麒麟兽,此前在镜结城,与在下有缘,守护至今,如今也是时候将它交与你,各归其位了。” 公孙昭点头,这麒麟兽颇为灵性,自动地踏入花朵之中,蜷卧在西位,冒出灼灼灵韵。 此阵更为厉害。 一时间鬼门山竟不再震动,而鬼门内的光也逐渐亮了起来。 梅冰冷哼一声:“无用之举。” 呼延卓摸着下巴,盯着秦曦和,不确定道:“田榆请的人……是你?” 秦曦和拱了拱手道:“正是在下。” 呼延卓顿时心中郁闷,道:“那我何不直接找你去,还用田榆绕这么大个弯子?” 秦曦和道:“呼延公子有所不知,若是你来,恐怕家主不会出手相助,只因秦氏欠田掌柜一个人情罢了。” 这话也算说得直接。 呼延卓抿了抿嘴,不再做声。 此时,梅冰沉了沉脸色,他大手一挥,只见阵阵灰息从四面八方处赶来集结于此,而这时候,山中的异动又开始了。 梅冰正自诩得意之时,秦曦和突然念起静忘诀,他道:“多年前,我在镜结城偶获麒麟,正巧参破其中奥妙,其实镜结城便是鬼门山的封印。” 梅冰突然道:“你说什么?!” 这时候,山底传出一个声音,傅丹灵一激灵,朝下看去。 “俗言道,猫为虎舅,教虎百为,惟不教上树,面对你,师祖留了一手。” 傅丹灵睁大了眼叫道:“义父!” 第85章 生离死别 地下开裂了一道鸿沟,浓绿的毒雾将傅琢染包围其中,只听得他笑叹:“你只道这鬼门山内有亡灵相助阵,可你却从不晓得镜结城的花精灵与亡灵相生相克,而傅氏传承弟子,内有镜结城丹息,以镇恶灵!” 梅冰霎时白了脸,他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喃喃:“我不信……我不信……不信!” 傅琢染苦笑,他抬手覆住了额角:“梅冰,你自以为运筹帷幄,我们都进了你的局,其实,正相反,你已经输了,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引出异动。” 梅冰目眦欲裂,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傅琢染轻笑,一字一句道:“以身镇灵,傅氏亲传弟子,地城界家主,鬼门山传人傅琢染,以身镇灵,自此起誓,身灵湮灭,不覆悔念!”他闭上眼,张开胳膊,周身发出亮光。 傅丹灵趴在地上:“义父,义父,不要,求求你,不要,丹灵求你了!不要……”他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他心中至亲至念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琢染慢慢消散在那片光芒之中。 “义父,不要啊,不要啊……”傅丹灵泪流满面,“不要……不要,身灵俱毁……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么?你好狠心啊……义父……不要……” 春熏半跪在他身边,眼中透出哀伤,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公孙昭叹气,她想到傅琢染对她所说的话。 “等等,三姑娘……”傅琢染欲言又止。 公孙昭回头:“傅前辈还有何事?” 傅琢染眼中柔光浮现,他道:“在下,还有个请求。” 公孙昭笑道:“傅前辈还说要厚报我,我还没转身,前辈你就又提请求了?” “这次,是丹灵的事情。”傅琢染轻声道,“丹灵已经死过一回了,我希望,他不要再待在鬼门山这个地方了,或许……这里以后就不需要他了,我想要让他,认祖归宗。” 公孙昭现在明白了,傅琢染从一开始就打算以身殉阵。 傅氏师祖千年前发现鬼门山,后将魑魅魍魉封印在此地,境外玄界留给了柳温扬,而境内玄界则是打算留给另外两个徒弟,一个就是傅琢染的师傅傅喜神,而另一个便是梅冰。其中只有傅喜神是傅氏子弟,可傅师祖并未偏袒自己宗族,而是选择最为适合此重任的弟子。但后来,傅师祖渐渐发现梅冰心思难透,心中像是裹挟着极为危险的事情,所以,傅师祖最终将地城界的秘密传给了傅喜神,也将傅氏生来镇息的灵力尽数传给了傅喜神。 傅喜神终究没有辜负傅氏师祖所望,亲传弟子傅琢染、傅轻染。从小,傅琢染的性子就比傅轻染更为沉稳,也更能忍耐,他便将看守鬼门山的重任传给了傅琢染。 傅氏一族,天生便有除祟灵息,与邪祟相克之物可互感。后镇祟宿分崩离析,傅氏便就此衰落,除祟之灵力也就此废然。 但生息不灭,灵力以存,若是镇祟,便得以自身作为阵眼封印邪祟。 傅丹灵目光怔住了:“义父……” 鬼门开,花灵现。 无数花精灵纷纷扬扬飘落而至,彩光荧荧,流光点亮了昼夜,光华之下,地面渐渐合在一起,一切恢复了原貌。 此时,鬼门山境内又是一片碧蓝浅滩,红墙戈壁。 田润岛站出身,飞速使出一道术法冲着梅冰而去,而梅冰似乎还愣在失败的事实中无法挣出,就这么定定地被田润岛用锁灵阵困了起来。 呼延卓笑嘻嘻道:“没想到田公子还有这样的法宝!” 田润岛轻轻弯了弯唇角:“废了近乎大半的修为才炼出此法,实属不易,卓公子切莫模仿。” 呼延卓翻了个白眼。 田润岛向他们道:“既然此人已经被我困住,仙尊也已退位,那我便先将他交与玄帝,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呼延端颔首:“劳烦田公子了。”说罢,他左手抚右肩,这是漠族特有的送别礼仪。 田润岛垂眸,羽睫轻颤,密音传向呼延端:“阿水……在莫离城,钥匙应该已经到了万颉手里,呼延兄不必担心。” 呼延端微微颔首。 “义父……”傅丹灵流泪,他毫不顾忌形象地用袖子抹了把脸,睁大了眼试图在平整的地面看到傅琢染的痕迹。 公孙昭心下不忍,她刚想扶傅丹灵起身,一个身影快于她将傅丹灵抓了起来,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起来,”秦曦和面色严肃,“跟我回去。” 傅丹灵失魂落魄,像是未曾听到一般,只怔怔地盯着地面,喃喃:“义父……”他又落下泪来,“你怎么能抛下我……” 秦曦和皱了皱眉,不解风情般地道:“又不是没有这样生离死别过,还未习惯么?!” 听到这话,傅丹灵目光呆滞地转向他,突然神情激动起来,他大声道:“你知道什么?!你又没参与,凭什么这样说?!我那会儿烧糊涂的时候你在哪?!我回不去家的时候,你又在哪?!你以为你是谁啊!现在死的人是我义父!神魂俱散的人是他!不是你!” 秦曦和面色平静,只厉声道:“所以呢?!你还不打算回家么?”他顿了顿,加重了音尾,“二弟。” 第86章 梦回 傅丹灵凄凄一笑:“我什么都没有了,义父没有了,家也没有了,回家?回哪个家?那个抱头鼠窜到地城界最杂乱地方躲着的秦家么?”他发了狠,“你们要点脸!” 秦曦和只是看着他,平静道:“鬼门山已经不需要你了,傅前辈此次倾力,这里会太平一阵子了。他的心愿,也是希望你回来,所以田榆此次才找了我,秦氏确实对不起你,可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任性了,人总要学会长大,走了一个傅琢染,可你身边不是还有其他人么?” 傅丹灵皱了皱眉:“谁?你么?你是谁啊,一个半路冒出来说是我大哥的冷血人?喂,白捡个弟弟什么感觉啊。” “春熏。” 傅丹灵看向公孙昭,他忍不住心中的酸楚,他颤颤道:“你说什么?” 公孙昭重复:“春熏。” 傅丹灵看着她,他勉强咧了咧嘴角:“对啊,有春熏,还有你,我的未婚妻。” 呼延端在一旁皱了皱眉。 呼延卓插嘴调侃道:“欸,这时候你还不忘这个啊。” 傅丹灵急切地擦了擦泪,他快走几步,握住公孙昭的手:“三姑娘,你不会抛下我,对不对?对不对!” 公孙昭感觉到他的手越握越紧。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自始至终杵在那里的春熏。 春熏一直以来像个局外人,却像是飞蛾扑火,始终义无反顾地围绕着傅丹灵这不开窍的光。 春熏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公孙昭笑道:“我当然不会抛下你。” 傅丹灵终于笑了。 空崖山外,茅草屋内,傅轻染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他好好酣睡了一场,也做了个梦,梦里是多年前的师父,还有师兄。 那时候,师兄风华俊朗,十分儒雅,师傅总说,看到傅琢染就能想到他们的师叔柳仙尊,只不过师兄少了些仙气。 而他,总像是山间的野小子,不好好修行,以后只能干敛尸的活儿,这是师傅骂他时说的话。 梦境一转,是他和阿晨阿水还有师兄一起吃饭时的光景,阿水总是挑三拣四,他这时候总会回道:你当你是大户家的小姐啊,爱吃吃,不吃一边凉快去。 这时候,傅琢染就是个和事佬。 傅琢染说:自从捡回了阿晨阿水,你稳重多了。傅轻染笑他:你不也是,捡了丹灵那个幼崽,你真像个老父亲。 这时候,阿晨总会红了脸。 傅轻染睁开眼,笑了笑,他摸了摸自己的白发,泪水悄然而下。 果然,就连这样的梦,都变得难得了。 他重新闭上了眼,咿咿哼着,山间小曲。 “把酒对歌,稻花几何,谁家小儿,青梅忆许,挑花作伴,清风彩云织,脂泪粉面云里藏,那年清风如玉,年少无双,两小无猜,春消笑意儿时乐,几许再寻否。” “傅琢染……师兄,一路走好。” 地城界,秦氏。 秦曦和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只剩呼延卓叽叽喳喳一路。 傅丹灵也不怎么开口,只惨白一张脸,亦步亦趋地跟在公孙昭身后,任呼延卓怎么赶也赶不走。 这时候,呼延卓也有些疲惫,他慢下脚步,等着身后的呼延端。 他悄声问:“你去沙山,田润岛都跟你说什么了。” 呼延端瞥他一眼,淡淡道:“之前不是说好,各办各的。” 呼延卓耸耸肩,一脸感慨:“真小气,问问而已。你总是这么小气。以前……我可不这么认为你。” 呼延端轻声道:“你是要叙旧么?在这里。” 呼延卓笑:“怎么可能,我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叙旧。” 呼延端看着呼延卓又欢天喜地地往前去,驱赶傅丹灵,他黯然无光的眸底闪过一丝失落。 “钥匙想必已经到了万颉手里了?”秦曦和目视前方,话却是对着呼延端说的。 呼延端只能将心中刚刚上涌的旧事再次噎下,他道:“我很意外,你为何主动放弃。” 秦曦和微微抬了抬下巴:“既然战败,就要遵守成王败寇的规则,莫离城已经不属于秦氏管辖,钥匙自然应该去真正能拿住它的人手里,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个物件罢了。” 呼延端不由得心生佩服的同时也有些惋惜,这样的人却被万颉所败。 秦曦和道:“不过我还是提醒你,我秦氏虽败,却也还是玄界的人,是玄帝管辖下的子民,若是关外之人异动,我秦氏自然全力以赴抗之。” 呼延端没说话。 秦曦和也不再言语。 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明知道会发生,却依旧无法阻止,这是人为所不可抗,人心所不能从。 这段时间,傅丹灵似乎放开了本性。而秦曦和也未曾说什么,只是一味地逼迫傅丹灵认祖归宗,而他心不在焉,只惦记着他的未婚妻,公孙昭。 公孙昭很无语。 地城界最阴暗、污秽的地方,公孙昭见到了如秦氏族服的火烈与希望。 秦家家主在他们刚踏入地城界的时候便已经宣布退位,只差个仪式,退位之礼便算是悉数完成,而下一任家主大家似乎不言而喻。 曾都认为,这个人,毫无悬念地会是秦曦和。对此,傅丹灵没有半点表示。 “我们何时成亲?”傅丹灵一脸痴相,他微微笑着,“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反悔哦。” 公孙昭暗暗扶额,她实在没办法,才道:“你我婚约已然作废,若是再立,还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如今地城界傅氏已经陨落,恐怕公孙氏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傅丹灵突得变了脸色,他竖眉:“难道你之前都是在骗我的?!你也要离我而去?” 公孙昭摇摇头:“这不是借口,事实如此。” 傅丹灵倏地站起身,他指了指门外:“我现在就去认祖归宗!归了秦氏,总可以了。” “你……”公孙昭叹了口气,道,“傅前辈之前曾道,婚约取消的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你是秦氏子弟。” 傅丹灵垂下了肩膀,他兀自一笑:“原来是这样,被战败,谁都瞧不起。原来你们都知道——我是谁。” 空崖地下了一场朦胧雨,水汽氤氲,浓浓的雨雾遮住了天幕,也覆住了亭台楼阁,整个空崖被水蓝色承接。 公孙昭道:“你不该曲解我的意思,我本是好意。” 傅丹灵冷冷地看着她,半响,他垂眸:“难道不是因为你根本看不上我么?你根本不喜欢我。”他用了笃定的语气。 公孙昭望着雨幕,雨水打在地上的水坑,像接连的珠子消逝在水中。 她道:“我确实,对你没有那份感情,但现在没有不见得以后也没有,我的心并不放在这些事上面。” 傅丹灵垂头想了想后,又抬头,颇有些指责的意味道:“你在骗我,你分明就是对呼延氏的子弟有意。”他偏偏不指出是谁,本意倒不是试探,而是,他也不知道,但直觉告诉他,呼延氏就是一个威胁。 第87章 认祖归宗 公孙昭突然笑了,她摇摇头,托着腮,道:“我啊,谁也不喜欢,你如何看出的?我一心只想玩儿,混个名头,好提升提升自己在扶风山的地位,你哪来的想法,荒唐。” 此时一个秦家弟子路过,对着傅丹灵深深作了一揖。傅丹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自从他来到秦氏,这里的弟子便是对他如此礼遇,一言不发,然后莫名其妙地对着他作揖,一开始傅丹灵处于礼貌,还会还上一礼,但日子久了,也就烦了这套繁文缛节。 他在鬼门山时,最是自由,年少时缠绵病榻,人都认不清,弱冠后放荡不羁,只有寥寥几人,根本用不上傅琢染千辛万苦教化他的那些礼仪。他万万没想到,这套他自以为没用的东西,竟在自家祖宗地界用上了。 傅丹灵打发走那弟子,才接着道:“你是家主的女儿,是公孙氏三小姐,还要争什么名头?你又没有大哥或者小弟,担心什么?” 公孙昭认真道:“公孙氏是玄界后起之秀,根基不稳,只不过沾了扶风山没有修仙世家的光,这才捡漏做了家主,况且扶风山地界狭小,交通不便,原先我曾以为扶风山不是最小的地界,可没想到啊………”说到这里便打住了话。 傅丹灵顺着道:“这跟你要争名头没关系?” 公孙昭挑了挑眉,道:“这可太有关系了,修仙世家是很容易招惹祸端,从而被人找借口灭族的。我想,我若是名头大些,或许能镇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傅丹灵道:“可是已经有名头了啊?帮莫离城止住了檀瘟蔓延,这………够了?” 公孙昭叹了口气,无限哀怨道:“什么嘛,名头都让石子李占了。” 傅丹灵点点头,他露出纯真的笑容,执起公孙昭的手:“虽说我已弱冠,你已及笄,本该遵守男女授受不亲之礼云,但你我同甘共苦,又有前缘,我此时对你没有一点龌龊之想,所以,大可不用计较云云,你放心,这名头,我帮你挣,我决定了,我认祖归宗!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家主之女,还比我年少,都有如此心意,而我,浑浑噩噩几许,辜负了义父所望,实乃不孝,无上进作为之心,实属没有担当之举。” 公孙昭听了这话,高兴道:“若你还能做回之前那个傅丹灵,我便开心了!” 傅丹灵笑了笑,这一笑,一道白光撕开天空的阴霾,拨云见日。他道:“雨停了,天晴了,只不过,之前的傅丹灵什么样儿啊?” 公孙昭歪了一下脑袋,狡黠笑道:“炙热如阳,云蔚霞起。” 傅丹灵咧着嘴,看向天空的光,他又想到了一个事儿,于是愁道:“若是他们逼着我改姓儿,可怎么办?” 公孙昭想了想,道:“那你就先掌握主动权,生意之道上讲,想要成为获利的一方,就要绝对自己的利益,将最关键的点和你心中认为不怎么在意的想法一并提出,在跟对方权衡的过程中在以退为进,让对方觉得你提的条件没有谈判的余地之时,在适当的退一步,将你认为不在意的条件主动剔除,如此,对方便很容易接受那个你心里所认为不可逾越的界限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得靠演,演的越真,成功率越高。” 傅丹灵努力地理解,半晌,他十分认同地重重点了下头,这个主意,甚好。 “你都在教些什么?”呼延端从两人身后绕至面前,微微皱眉道。 公孙昭嘻嘻一笑:“怎么,呼延大公子认为没有道理?” 呼延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做声。 公孙昭笑了笑,继续对傅丹灵道:“依我看秦公子对于让你加入秦氏颇为上心,既然如此在意,想来这个思路可行。” 傅丹灵琢磨一番,甚感有趣。 呼延端提醒道:“你们就不奇怪秦公子为何要如此迫切地让傅公子认祖归宗,回归秦氏。” 公孙昭仰着头笑道:“呼延大公子有何高见。” 呼延端摇摇头:“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在傅丹灵还未妥帖准备博弈筹码之际,他们就被秦曦和通知退位仪式即将开始。傅丹灵措手不及!就在众人都预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妙的事要发生时,倒是呼延卓万分高兴。 他张开手臂,欣慰道:“终于能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了!” 在这样的地方,他的运气也不太好,这话正巧被路过的秦曦和听个正着,免不了招来秦曦和的冷目加之额外附送的白眼。 呼延卓不在乎,他心里只想着能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阴暗,狭小,闷臭的地方。 秦家子弟看起来都很乐观,每天穿着红衣服跑来跑去,兴奋地准备秦家家主秦致鼎的退位仪式。 呼延卓心情很好地道:“这秦家人倒不像是所传家风那般。” 公孙昭瞪了瞪一双明媚水晶的杏眼:“怎么说?” 呼延卓忍不住笑:“我看他们像精锐的一支“接亲”大族,这太像奔着赶集凑热闹地去了。等等——还要摆几桌酒宴?”像是应景似的,几个一身火红的秦家子弟带着喜意正呼哧呼哧地搬桌子。 其中一个秦家子弟抽出空隙,擦了擦汗,对呼延卓道:“历来家主退位都是大事,家主说要隆重些,正好提提气势,不管如何,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说着,他笑笑,这一笑,露出一颗洁白的小虎牙。 他拱了拱手:“在下秦氏弟子,秦斑萧。” 呼延卓点点头,不太在意的模样:“记住了,你忙去。” 那小虎牙弟子便又是一头热汗投入到搬砸挪动之举当中。 公孙昭看着秦斑萧的背影,道:“甚是可爱。” 呼延卓哈哈一笑:“可爱又如何,依旧是战败秦氏家不入流的弟子。战败之后,秦氏子弟没剩多少人了,就连秦致鼎这个能生儿子的,也架不住这样的消耗,听说那一战,他死了三个儿子。”他啧啧两声,“太惨了。” 公孙昭好奇道:“你如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呼延卓道:“怎么说也是苍茫雪山的老邻居,再说了,万颉可没少炫耀这次战功。”他笑笑,“再告诉你个事儿,万颉原来是秦氏的仆弟子。” 第88章 仆弟子 仆弟子,说白了就是家仆,只不过占了个弟子的名头,因为不是贩卖进族,也不是家生子,所以称之为弟子,但身份低微,不属于宗族内挂名弟子,所以就称为仆弟子,虽然能不用做仆人所做的劳苦事,但是实属没名没分,学不到宗族内传承的修仙术,只得自修,同时也是家主之子的跟随者,只能供家主或者少主使唤。 由于这样特殊而别扭的身份,家主以及少主自然会提防着仆弟子。 公孙昭也想到了这点,她不解道:“既然如此,万颉是怎样将秦氏赶出莫离城并且成为家主的?” 呼延卓撇了撇嘴,洋洋道:“石子李呗。” 公孙昭道:“石子李为何要这样做?” 呼延卓耸耸肩:“原因不得而知,总的来说,可能是石子李想要个跟班罢,万颉是石子李一手扶上去的,又有把柄在身,只能听石子李的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跟石子李交好,对我们呼延氏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你说得把柄是指,钥匙?” 呼延卓笑嘻嘻:“如今钥匙的事儿也算是满了万颉的心意。”他摸了摸下巴,琢磨道,“我怎么觉得,这趟沙山之行,无意中帮了万颉呢?” 公孙昭点点头,哀嚎:“你才知道啊……” 呼延卓道:“只要没落在石子李手上,一切都好说。” 公孙昭歪头:“你怎么那么讨厌石子李?” “我讨厌一切看起来高高在上,不可逾越……”他倒退着走,嘴角翘起,“指点江山,似乎运筹帷幄的人。” 公孙昭想了想,她道:“那你岂不是要有很多人讨厌,多累啊。” 呼延卓已经离她很远,红色的身影在他们之间来来往往,他笑,说了几个字。 公孙昭没听清:“什么?” 呼延卓笑着朝她摆了摆手,只留下一个潇洒背影。 秦氏家主的退位大典很快就在地城界的风茅口举办起来。 房梁上系着红布绸,绸布大大咧咧地悬荡飘扬倒是与风茅口的晦暗生出了颇多违和感。 呼延卓捏着下巴,站在红绸布之下打量着周围,他唏嘘:“秦家主这审美着实不怎么样。” 公孙昭抬眼,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带着一脸喜气的小弟子秦斑萧笑着凑过来道:“两位小友有所不知,这秦氏追溯渊源可谓是简司,专行判狱,秦氏中有一司科,称之为断司日晷,专做各个世家的刑狱事项,那在徽朝之时,可谓是名声鼎沸。”他摆摆手,“可惜啦,现在不行了?” 公孙昭问道:“那时候各个世家为什么不自己处理内部事务,倒反而找外人断这刑狱事端,审判之职?” 秦斑萧道:“自家难免会身处局内,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而且秦氏断司日晷是出了名儿的正义,不颇偏私,且银两收的低,是帝王亲设的正统修仙者审判司,门前镇獬豸,以正清明。” 公孙昭看着秦斑萧一脸崇敬,皱了皱眉:“这倒是未曾听人提起过。” 秦斑萧瞬间丧气起来:“早在百年前,断司日晷这个旁支门就被帝王下旨取缔了,荒废许久,秦氏也因此大伤元气,这才被那贼子趁虚而入,夺了莫离城家主之位,赶到这龌龊污夷处……”他抬眼,抿着嘴,有些不高兴道,“说来,这场秦氏的灾难,玄界每位家主都是罪魁祸首!” “四弟!”秦曦和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他面上阴沉,“你再胡说些什么?!谨言慎行!秦氏的祖训你忘了吗?!” 秦斑萧低了低头,不敢再言语。 秦曦和叹了口气,谨言慎行,偏偏他们秦氏就栽在这四个字上。 公孙昭冲着秦曦和深深作了一辑,道,“秦四公子所道虽然直白,但不无道理,公孙氏在此赔礼。” 秦曦和也还了一辑,道:“公孙姑娘不必如此,当时情况,秦氏怪不得任何人,而且公孙氏还未发起,更是跟公孙氏没有一丝关系,我家四弟不懂事,还望姑娘不要怪罪。” 这时候呼延卓摆摆手,他笑:“无所谓,只是秦小公子说了一大堆,并未解释秦氏为何这样喜欢红布绸子呢。” 秦曦和瞪了秦斑萧一眼。他一字一顿道:“当年众人推倒在司日晷前的獬豸时,血流成河,这就是为了祭奠那时,提醒秦氏弟子远离纷争,也就是从那时候,每个人都要穿上这族服,将耻辱带在身上,日夜鞭挞。” 呼延卓皱了皱眉,心道,“秦氏原来是个自虐的性子。” 公孙昭道:“可是这断司院有何说法?为何将秦氏如今境况归咎于断司院?” 秦曦和道:“这事情还要从紫罗仙尊上位前说起,秦氏虽属明族,可与漠族却有渊源,秦氏在莫离城多年,当初也是秦氏主张林氏执掌仙尊之位的,后来,就因为断司院判错一案,将原本的漠族哒腊氏支脉玄灵女错判,所以最后是紫罗仙尊登了位。” 林氏于紫郡山一脉,为紫郡山界家主,其林氏日久经营,家大业大,其间那些宅内争斗便不提。紫罗仙尊是林氏血脉出身,原是先天不足,修为低微,自小腿脉短损,受尽嘲笑,其母林蝶为达成自己当年未能修仙成为尊位的遗憾,便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女儿林俪如之上,因此,在修仙之路,林俪如可谓是吃尽苦头,尽管不愿,可是在母亲林蝶的逼迫之下,林俪如只得断绝七情六欲,一心修仙。 那时明族与漠族还未起纷争,而塔腊氏与林氏交好,就居住在紫郡山之上,塔腊氏其女梦玄天资聪颖,修行始终比林俪如快上一步,而林俪如承林氏之脉,林氏素为玄界修仙大族,就在众人抉择之际,林蝶提出让两个候选之人去关外华陵山历练一番,根据两人历练成果来选拔仙尊。 第89章 判司 当此之际,两人行至莫离城时,却被一桩悬案卷入其中。 秦曦和皱着眉道:“这案子其实并未有多复杂,可是当时陈氏、石氏,对此结果不满,这也为断司院日后埋下了祸根。” 公孙昭刚想问是什么案子,只听呼延卓不耐烦道:“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个什么案子能让硕大的断司院都头疼?” 秦曦和耳垂发红,他沉声:“说来还是些儿女情长的事。那玄女在莫离城时,遇见一漠族男子,与其交好,私定终身,按理说这事情不归断司院管,可正值仙尊选拔之际,各方势力包藏祸心,这件事就被人告密给了秦氏断司院。当时审吏官是为秦氏修仙者秦倦安,他本想私下提醒一声塔腊氏便罢,可那神秘的告密者不满秦倦安如此行径,便将这事散播出去,而秦氏也突然背负了私下与塔腊氏交好,收了多少多少灵石的好处,简直说得神乎其神。这时候,明族与漠族渐起嫌隙,这件事情便升级成了明族与漠族之争,而本身漠族修仙实力不如明族,因此便背负了许多子虚乌有的罪名,秦氏也在石氏的攻击下不得不暂停判司一职。” 呼延卓道:“那说来,也确实是秦倦安前辈做事不妥引起来的罢,公事需公办,女子为尊的仙约不是有说,仙尊若是女子,便为处子么?当然男子为仙尊时,也是如此,而梦璇女如此把握不住的行径,应该坦而公之,而秦前辈却不当回事,也难怪遭人诟病。” 秦曦和道:“据我所知,梦璇女背离先约一事,当时她是拒不承认的。” 公孙昭道:“这事情任谁也不会轻易就认下了?毕竟关乎仙尊之位。” 秦曦和点头:“是的,当时梦璇女仙术已达满阶,可紫罗仙尊因先天腿脉有缺,最高境界只达九阶,能与之争锋,也是全靠林氏的经营。秦氏有包庇之嫌,当时玄帝就将秦氏一部分年轻有为的子弟派往境外玄界镇邪祟,已示惩罚。” 公孙昭好奇道:“那时候玄帝的权力竟然如此之大?!”按理说,修仙者由于对玄界贡献极大,身为玄帝经常会给几分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明确惩戒之刑。 秦曦和道:“当时玄帝刚刚上位,而玄界开拓不久,其实玄界几大家族不少都是由境外玄界迁移至此,何况当时玄界未有仙尊,此事不知为何又闹得极大,所以玄帝便做出这样的决定。没过几年,给了万氏那小人可乘之机……” 公孙昭道:“既然玄帝如此决定,而紫罗仙尊也顺利继位,想来是那梦璇女确实做了不得之事?” 秦曦和摇摇头:“这我确实不知,我只知道,梦璇女最后承认此事,却不承认与那男子已有……”他顿了顿,耳垂更红,“夫妻之实。” 呼延卓皱了皱眉,道:“那秦氏也算自作自受。” 秦曦和已经恢复冷静模样,他道:“话虽如此,但这件事到底却也害苦了秦前辈,秦前辈曾道,这件事情,梦璇女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真正的真相,是有人想对付秦氏,至于由何得来此结论,我也不得而知,只听父亲说,秦倦安在此事不久便不告而别,至此渺无音讯。秦前辈是断司院的审吏官,他不在,断司院一团乱,而此时风言风语借此东风,谣言如火愈演愈烈,于此同时,被派去境外玄界的那批弟子竟全部殒命,无一生还,后紫罗仙尊上位,却也无力制止这场已成定局的灾祸,秦氏就被万氏这个仆弟子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的帮手,是一帮刻意伪装过的不知名子弟。所以,秦氏在意的不是玄界世家未能出手相助,而是,这几大家里,隐藏着能让我们灭族的威胁。这也是后来,秦氏情愿蜷缩在这地城界风茅口却也不愿再联系玄界各个世家的真正原因。” “秦前辈的话证明了当时他一定发现了什么,却苦于没有证据才不告而别,想来是去调查,但……” 公孙昭皱了皱眉,暗想:“如果说梦璇女当时的确跟男子有私,那告密者又是如何笃定秦倦安会将此事压过的呢?如果秦倦安当时选择公事公办,那么告密者与之助力的石氏又该如何设计秦氏?而告密者是否无辜?” 秦曦和见公孙昭蹙眉不语,于是道:“与姑娘所想一般,这件事看似简单,却有无数可能,既然那背后之人的目标是秦氏,那他又怎样能精却操控这一切,期间变数太多,这也是父亲未能想明白的事情。只不过事到如今,秦氏只图一方安稳罢了。” 公孙昭颔首:“公子之意,小女明白,只不过,我想提醒一番,可能一直以来,秦氏子弟都太过于执着背后之人的想法了,而忽略了这件事的关键之人——秦倦安前辈。” 他为何要将此事压过? 秦曦和的眼眸闪了闪,半响,他才勉强带了点笑意:“公孙姑娘,呼延公子,这家主继位大会马上就开始了,秦某还有事情要做,就不陪两位了。”说完,他拱了拱手,朝着屋店的方向离去。 公孙昭抱臂,看着他背影笑道:“这秦公子,还不愿如实告知……” 呼延卓耸耸肩道:“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难为他记得如此清楚。”他偏头冲着公孙昭笑,“姐姐,咱们去吃席。我可看见了秦氏特产的石榴酒,甚是干爽清甜,秦氏自从出了关外玄界,这酒便再难饮得。” 公孙昭眯着眼道:“现在没心情喝酒,我总觉得,这次秦氏家主继任大会不简单。” 呼延卓的手轻轻拍可拍一旁轻如卷云的红布,他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道:“是啊,秦氏这次出现,又莫名其妙地让我们参加什么继任一事,若说其中没什么幺蛾子,我是万万不信的,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他坏心如潮,我自土泥来掩。” 公孙昭欣然。 呼延端此刻从后走来,对着他们道:“走,去阁陵台。” 阁陵台为风茅口地界最高处,似有似无的风拂过红绸,在晦暗的光下闪烁几许阴影。 第90章 稀里糊涂 秦墨松背着手站在阁陵台之上,俯瞰阁下弟子,眼中带着晦暗不明且慈悲的意味,他目光幽长。底下人头耸动,时不时发出细小的喧闹声,秦墨松扬了扬下巴,冲着下边的弟子道:“众秦氏弟子!顶礼!” 秦墨松声音低沉厚重,在这样逼仄的空间中多了几分空灵感。公孙昭和呼延卓看向左右,只见那些秦氏弟子像一个个着了魔似的,突然口中念念有词,胳膊伸出头顶,双手合拢,紧闭双眼。 呼延卓小声惊呼:“大型传魔现场!” 公孙昭看着这些弟子整齐划一的动作,只觉好笑。 而傅丹灵刚入秦氏,自然还未得秦氏所传授的规矩,于是也愣愣在其中。 这么一来,公孙昭四人在这人山人海中就颇为突兀。 呼延卓嘴角一歪,笑得开心。 公孙昭没忍住,试探性地戳了戳就站在她身边的秦斑萧,只见他口中不停,表情似是虔诚又带痛苦,紧紧闭着眼,眉头皱出一条缝。 呼延端则冷眼看着这一切。 半晌,就在公孙昭觉得时间已经过得天荒地老,而这些弟子要原地坐化的时候,秦墨松的喉咙发出“咔噔”的声响,这些弟子便纷纷睁开眼,手还拢在脑袋上,深深鞠了一躬。 事毕,他们放下已经酸痛的胳膊,各自捶腿揉肩不提。 秦斑萧伸了个腰,脸皱成一团。他侧头对公孙昭道:“这是秦氏开会时的必要仪式,表达对秦氏师祖的敬畏之情,历来如此,姑娘不必觉得诧异。” 呼延卓感到好笑:“那你们这仪式感也真强。” 秦斑萧道:“礼经民行,秦氏极注重礼法,就算是修仙者,也没有特权。”有礼才得行走四方,仪式感是少不了的。 傅丹灵听到这话,瞬时愁眉苦脸,他地城界从小自由惯了,现在突然认了个这么礼仪为重的宗族,压力感顿然增加不少。 呼延卓点头:“甚好。” 秦墨松这时候一言不发,只盯着台下弟子揉腿摸眼,大概过了一刻钟,他才沉沉开口。 “秦氏子弟人才辈出,如今为了秦氏的万代千秋,秦氏这偌大的基业也该让年轻一辈的出色者接手,我早已力不从心,如今就将着最后的权利用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以后,秦氏的家主,便是——傅丹灵。” 傅丹灵还在愣愣点头,结果秦墨松这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在他的耳边,将他震了个激灵。 呼延端皱了皱眉。 公孙昭此刻有种说不出的意味,秦氏的家主,姓傅。 呼延卓则笑:“铺垫半天,找了个最不顶用的。” 他们原本以为,这个位置是要传给秦曦和的。 令公孙昭更觉得奇怪的是,底下弟子竟然全无异议。秦斑萧此时低垂着头,一副乖巧模样,而站在最前排的秦曦和,也一派自然表情,仿佛秦墨松提前就已经告知他们了一般。 公孙昭抬眼,她心中摇头,不对,与其说是仿佛,不如说就是,所以,为何秦氏弟子竟然全部同意由一个并不熟悉还是刚刚进了秦氏的人来担任家主,而秦墨松又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公孙昭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站在第一排位置的秦曦和,他的身形放松,竟未体现出一丝不甘的气息。 傅丹灵嘴唇轻颤,他鼓起勇气举起手,向着站在高处的秦墨松道:“秦家主你……你莫不是……搞错了?”他指了指自己,“我……?” 秦墨松眼眸深沉,他缓缓道:“就是你,秦氏审吏官的独子,傅丹灵。” 公孙昭侧头,原来,傅丹灵便是那位秦氏断司院判的儿子,也就是那位莫名其妙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秦倦安的儿子。 这对傅丹灵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义父傅轻染已经死了,而他稀里糊涂地被秦曦和带来秦氏认祖归宗,每天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家族,而现在,又突然冒出一位有名有姓的父亲,这让他怎么接受?! 而因为这个,就莫名其妙的让他接任什么家主之位,简直笑话。 傅丹灵面上通红,他急道:“你们在胡来!我可不陪着!这家主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说让谁当就让谁当!再者说,你们经过我同意了么?!想就这么把我处置,我不会随了你们的愿!”他脾气一上来,便顾不得许多,转身就向外跑去。 反观秦墨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神透着淡淡的凄哀。 秦曦和道:“我去追。” 弟子们没有什么异议,嘴上互相低言几句,便各自散去。 公孙昭抱臂,皱眉道:“这秦家主发什么病?” 呼延卓笑着接话道:“要我说,定然是这傅丹灵身上有这我们意想不到的价值,要不就是秦墨松对秦倦安干了什么亏心事,如今年老忏悔,便将这位置送给秦倦安的儿子,用来赎罪,省得以后下十八层地狱。” 公孙昭调侃道:“那怎么其他弟子也屈于他的淫威?这秦曦和看着像是家主之位跟他没关系似的,可谓孝子。” 在鬼门山时,傅丹灵的一腔热忱早已让公孙昭将他当成自己这一方的伙伴,如今秦氏一声招呼不打地将傅丹灵推向漩涡中心,怎能让公孙昭不愤? 对于旁人来讲,家主之位掉在头上可谓是天大的馅饼,可对于傅丹灵这样一贯自由又经过突生变故而失去至亲之人,现在这个时机将他推向家主之位,绝对算不得是一个好事情。 公孙昭不由得想,秦氏到底想干什么?!又或许真如呼延卓所说,当初秦倦安的事其实另有隐情?而秦墨松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另一边秦曦和已经追上傅丹灵,只不过被春熏拦住。 秦曦和看着横亘在他和傅丹灵之间的春熏,道:“我有话跟他说。” “他没话跟你说。” 秦曦和看着傅丹灵头也不回的背影,只道:“傅丹灵,你是我秦家子弟,于庚子年出生,其母为其取名秦扶光,以太阳出生,万物复苏为意。后来你父亲出事,没过多久秦氏便溃散,其母将你带入地城界,后你被傅轻染前辈收养,秦氏一直记得你,之所以没有早日去找你,是因不想让你再被这些事纠缠,到如今,你已经长大,是时候担起秦氏的责任了。你父亲秦倦安,不仅仅是断司院的司判,更是秦氏的家主。” 傅丹灵回头,他面上似要哭出来一般,他道:“既然如此,又为何非要是我?没有我,秦氏这些年不也照样活着?我自小身体不好,甚至死过一回,那时候,你们在哪?!只怕冷眼旁观罢?现在空口白牙说我的父亲是什么秦倦安,你让我如何相信,总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们秦氏的家主谁爱当谁当,总之不会是我!还请秦公子不必多费口舌,你我无话!阿熏,我们走!” 秦曦和皱了皱眉,心中叹气。 第91章 自白 这几日,傅丹灵心中愤愤,终日守在空崖旁,看着云卷云舒,看着光起光落。 天边覆上一层胭脂色的霞光,傅丹灵捏了捏春熏的手,他问道:“阿熏,你说我该如何做?我本来已经接受自己秦氏弟子的身份,现在又要我当什么家主?我还怎么办?” 春熏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能说出来,半响,只道:“随你心意。” 傅丹灵耷拉着眉眼,松开了春熏的手,他道:“算了,问你,你也只会由着我,”他眼神一亮,“有了。我还是问问三姑娘罢,她定有主意。”说完,便起身,火急火燎的跑了。 而春熏,那只被傅丹灵握住又松开的手却没再换过位置,她眼中黯然,哪怕如烟的梦的霞也没能将她眼中的黯淡染出分毫色彩。 这几日,公孙昭、呼延端与呼延卓,整日围着棋盘,品茗下棋。 公孙昭将白色棋子扔在棋盘上:“真的太无聊了。” 呼延卓托着腮,也闷懒道:“是啊,什么时候能离开啊?” 两双眼睛望向呼延端,呼延端抬眼道:“再等等。” 公孙昭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呼延端道:“要想看好戏,就要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公孙昭扶在棋盘上,道:“你说的好戏,到底是什么?” 呼延端抬手将一枚棋子落在盘上,抬眼道:“自然是……事出蹊跷,必有玄机。” 呼延卓翻了个白眼:“得,你若是想让我们陪你下一下午棋便直说,现如今的情况,傻子都知道有戏。” 公孙昭手指摆弄棋子:“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抿着嘴,风和微醺,脸侧细碎的发丝随风俏皮地拂在她脸颊上。呼延端手执棋子,他心中想到,落子无悔。 呼延卓懒洋洋地翘着腿躺在椅子上,一睁眼,便是昏暗的天空。他轻轻道:“这里不是真正的风茅口。” 公孙昭落子的动作一顿,目光有些沉:“你们……都发现了?” 呼延端微微点头。 “幻境。”公孙昭将白棋下在棋盘最中央,“所谓幻象就是迷惑人的双眼从而影响脑内对事物的正确感知,而秦氏断司院最擅长的便是——用幻象破解真相。” 秦墨松鼓了鼓掌,从阁陵台飞下,他看了看三人,道:“几位小友如何发现的?” 公孙昭轻嗤一声:“还如何发现的?!周围有风,树叶却一动不动,任谁不会觉得奇怪?只有一个解释,我们现在身处幻境。” 呼延卓接道:“风茅口在玄界图册位于地城界最内端,乃是千年前一处天然洞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处与空崖并不连接,而现在没走几步,便到了空崖,也是够诡异的。” 秦墨松点点头:“两位说得不错,但将几位困在此处,却不是我本意。” 公孙昭淡淡道:“这个阵,我们合力就能破掉。留下来的唯一原因,便是傅丹灵。我想知道,秦家主将我们留下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秦墨松垂眼道:“若是你们走了,丹灵势必不会留下来的,仅是权宜之计,这个幻境,原本也没打算将你们留住。傅丹灵是傅氏传人,他体内灵息传承傅氏,天生便可勘破幻境,幻境留不住他,但,这也是他的致命弱点。” “想要勘破幻境,就得自身时刻处于环境之中,这也是傅氏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原因,日日积累的幻觉已经将他们侵蚀,根本无法施展术法,所以,傅轻染留在鬼门山之中,以内息封阵,而他们的幻境,正是花精灵的养料。” “丹灵那次大病,也是因他自小是秦氏血脉,一时间无法传承傅氏内息所导致的身体不好,那次幻境确实要了他的命,可是……”秦墨松一时间无法说下去。 他顿了半响,才道:“傅氏傅轻染,玄界敛尸人,傅喜神将预感之术交与他,因此,生死转魂,傅氏敛尸,他的预感之术,可勘破生死时运,却无力改变,傅丹灵注定是要回秦氏的。” 公孙昭道:“既然傅丹灵的命运已经注定,秦家主又何必如此行事,岂不多此一举?” 秦墨松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相信傅轻染的预言之术,但我也同时相信,若是有所作为,即便命运如此,也不枉一生。” 呼延卓道:“想不到秦家主竟如此感性!” 秦墨松淡淡道:“你们呼延氏不也一向如此?咬定青山不放松。” 呼延卓抱臂道:“不愧是苍茫雪山的老邻居,”他目光深深,“秦氏,曾经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存在,为何在秦家主如此坚信所为有所成的信念之下,竟还得凄惨如今?真是……”他顿了顿,语气轻浮,“令人惋惜啊……” 秦墨松暗暗握紧了手掌,他强忍怒气道:“天道轮回,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直能站在高处,如今,秦氏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安守恪己。” 他接着道:“这正是我留下你们的原因,严格来说,我留的只有公孙小姐一人。” 公孙昭道:“这是为何?” 秦墨松目光低沉,他缓缓道:“因为傅前辈的预言之术,曾书,秦氏与公孙氏,必有所孽缘,这段孽缘,可谓在傅丹灵身上,你让我如何不防备?” 公孙昭诧异几许,道:“此话,我竟不知如何接下,听起来颇为荒诞。” 秦墨松负手道:“一开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没由来预言家听起来就很不靠谱,但是,傅喜神的预言之术从未有过偏差,这场孽缘躲不过,但我还是想尽力将每个人可能遭受的伤害尽量控制在最小范围。” 第92章 日晷 公孙昭笑笑:“秦家主,这下定结论的预言说得不清不楚,万一,与毒公子结下孽缘的人不是我呢?” 秦墨松看向她:“罢了,你走。” 公孙昭皱眉:“秦家主,你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就直说,你这样反复,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颇为欲拒还迎的意思。难道秦家主就这般担当?之前说了,要是说留下也是我们主动留下,你又何必故作为难?傅前辈因镇邪祟而逝,他唯一在意的人就是傅公子,而你现在遮遮掩掩,让人不知所踪。” 秦墨松脸一红,他确实颇感惭愧。说到底,还是他不够果断,心中那些拧起的劲不断纠缠着他,他一面害怕那个预言之书所书,一面又要坚持所谓“尽力而为”,归结起来,他竟连如何破解的办法都还没有,摸不到一丝头绪的情况下又不愿放弃这一线机会。 他缓缓道:“丹灵不愿回来,可是,这事关秦氏宗脉。在这件事上,若是预言成真,那便是丹灵的一劫,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前任家主的独子……” “傅前辈为何要将预言告诉你?”公孙昭道,“既然预言无人勘破,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秦墨松道:“可能是因为阿晨的事情,让傅轻染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像是慰藉一般,希望我能将不破结局尽力改之,弥补他心中的痛苦,而不是眼睁睁地预言其事,却什么都不做,最后只守着结果抱憾终身。” 公孙昭道:“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看家主的样子,似是对这个预言没有头绪?” 这时候呼延端看向秦墨松,目光不明,他只指道:“秦前辈到现在还不愿说实话么?不愧为幻境高手。”他眼神一凝,手起术法,一道凌冽的黑光以出其不意的速度直冲秦墨松而去。 公孙昭眯了眯眼。 只见眼前这个“秦墨松”竟也不躲,就直愣愣地等着黑气将他打散。 原来这个“秦墨松”也是幻境之内所化的。 呼延卓抚手道:“曾经听过,所谓预言之术,是在所预言事情发生之后才得以展现出结果。所以,预言之术根本无法在事情未出之时就告诉这个人身上存在劫数!预言的意思,其实就是个猜字当头。阿晨那件事,定是梅冰将她们送至莫离城,傅前辈才看到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也决计不会是以阿水的死亡告终,不然傅轻染恐怕就算拼着性命也要去救上一救,可是他在本心的选择上犹豫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傅轻染根本不知阿晨阿水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预言之术,为境结城傅喜神所传的心镜之法,勘破生死,预言悲喜。而他在啊晨阿水身上所破其心镜,预言成悲。这也是他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阿晨阿水在莫离城会发生什么事。”他看向周围,笃然道,“所以你就被扯什么看出傅丹灵和公孙昭之间的孽缘了,这又不是算命?一个预告之术,倒被你说得如此天花乱坠神乎其神,那傅轻染有没有告诉你,老子以后会是玄界之神啊?!” 周围突然狂风大作,风过之后,周围景象豁然开朗,原本阴暗的天空像是被阳光撕开了口子,一片亮堂光景。 秦墨松赫然站在他们面前。他鼓了鼓掌,欣慰道:“真是后浪推前浪,小公子确实出色。” 呼延卓抬了抬眼皮,摆手道:“别扯那有的没的,你到底想干嘛?!” “是,我确实是骗了你们,但正如小公子所说,傅轻染在公孙姑娘来了之后,勘破丹灵心镜,预言出丹灵的结果,为悲。” 呼延卓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家的公子,你看好他便罢了,若是这般栽赃,那我大可觉得,是因为你强行让傅丹灵入秦氏给他带来的祸端。” 公孙昭也道:“堂堂以公正司判的秦氏,竟然用骗术,真是令人羞愧!” 秦墨松道:“你当我是在骗人?丹灵长期受幻境侵蚀,他年纪又轻,修为不深,如今已经到了心智错乱的地步,傅琢染的死让他变得十分乖戾,你知道今日他跑来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愿意做秦氏家主,但是这个位置只是他的筹码,他要以此作聘,向公孙氏提亲,这般胡闹,我若是让你走了,想来他有要闹出什么事端。” 公孙昭吃了一惊,提亲? 呼延端只是淡淡地望向她。 秦墨松接着道:“他父亲的事情……我当年很愧疚,现在我不能让他再重蹈覆辙了!” 公孙昭脑中闪过一丝想法,她问:“你……什么意思?” 秦墨松道:“秦氏秦倦安叛宗,当年传与梦璇女有私情的人,便是秦倦安。当时他们虽未成事实,却彼此有情。倦安违背了秦氏训言,竟与塔腊族勾结,他所说的真相,便是塔腊族灭族时,族人告诉他的,真正派人灭了塔腊族的人就是石子李,而他和梦璇女在一起后,也正是为了调查石子李才失踪的。他不配为秦氏家主,但却是我的师傅,是我最敬重的人,我答应过他,要好好教导丹灵,可是,万事皆在变化之中,万颉偷了秦氏镇灵图腾,断判日晷……那日晷与秦氏子弟内息相连,日晷被封,我们的术法皆无法使用全力,何况因为秦倦安的事,门内精英弟子皆被派往境外玄界,全部殒命,此时,面对万颉所带领的神秘人,根本没有抵抗之力,族人死数十不足三。我们逃至芜墟山地界时,田氏族人帮了我们,让我们能安稳地居住在地城界,地城界结界甚多,且都是秘境之所,若是无人带领进入地城界,势必危险重重。” 第93章 信仰 呼延卓道:“田氏为何要偷偷帮你们?而且石子李就这样放过你们了?” 秦墨松道:“说来这事久远,田氏传统,弟子及弱冠之年便要出门游学历练,当时还是少年的田榆早早就跑了出去,到了莫离城,与秦倦安成了好友,当时,秦倦安、田榆、傅琢染以及你父亲公孙输都是好友,田榆后来娶了莫离城的女子,当时还是倦安给说得媒,因此,田榆一直记得欠倦安一个人情。所以,在这次危难时,我便找了田榆,也就是现在田氏的二当家。” 公孙昭道:“他们的事为何你知道得如此清楚?” 秦墨松道:“我与倦安的年纪差不多,也是同时开始修道,只不过我资质太差,又杂念太多,弟子比试排名中,我总排最后,还是我师兄秦倦安不嫌我愚笨,总是耐心教我术法,那时候,我虽然自卑,但是倦安师兄也不弃我,日子久了,我们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现在,丹灵回来了,我要把家主的位置还给他,当年,倦安犯的错,我没有拦他,因为当年我也觉得,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规则就一定对吗?刺生肆虐,女子受害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哽咽,“现在想来,是我错了,师兄也错了,我们错在相信规则,殊不知,傅喜神前辈所示心镜,梦璇女——悲。像是注定了,若是说错,可能,就不该有秦倦安这个人。这件事是秦氏秘而不宣的事,也正是秦氏心甘情愿不复仇的原因,秦氏第九代家主违背祖规,其门下秦氏子弟——皆受错行,不得怨念,不得复争,不得违誓!” 秦墨松闭上眼,脸上涌动着痛苦的情绪。 终究错一人,以千万人弥补。选择有时不是不可逆,而是逆而行之。明知是错,不得不为,而结果,不得不受。 上任秦氏家主秦倦安违背训规,私瞒不报,最终被有心之人利用,图腾日晷被毁,上百弟子遭殃。 秦墨松缓了缓道:“这次,我不能让傅丹灵这孩子重蹈覆辙,这不关乎他一人生死,而是关乎了公孙氏与秦氏子弟的命运,倦安师兄的事,我有未劝诫之责,现在的丹灵是秦氏弟子,是我的晚辈,我不能让他一错再错。公孙姑娘,你帮帮我。”他有些羞愧,这么一个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而他能说得话却只是让人难堪的哀求。命运有时就是这般,难道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傅丹灵踏向秦倦安的老路么?几百秦氏子弟的亡魂又该去找谁诉说呢。 当年他还是一刚及弱冠的年轻弟子,眼睁睁地看着众人将断司院的日晷推倒,日晷砸在血流成河的地上,细小的血珠从地上弹起,扑在他脸上,那天阳光很好,好到刺痛他的双眼,那一刻,他分辨不出眼中涌出的泪水到底是不是被刺眼的光伤出的。 那一刻,他的信仰,倒塌了。 一个师兄倒在他眼前,沾着血迹的铁锤,重重地捶在那个师兄的脸上,秦墨松看不清那位师兄的面容,只记得像肉泥一般的血肉模糊。 阳光之下,鲜血以及破碎的日晷,提醒着他,秦氏就此覆灭。 年轻的万颉还是一身普通的黑色布衫,可他站在光下,却是那么耀眼,耀眼到秦墨松觉得是一个巨大可怕的存在。 仓惶狼狈逃到了地城界,哪怕是在地城界最污脏的地方躲藏,他只求得一方安稳。 从日晷倒下的瞬间,秦氏子弟便被打碎了傲骨。 他怕了,他只想好好活着,哪怕不做家主,哪怕不修仙。 秦墨松换上了鲜红的族服,提醒自己,秦氏也曾骄傲的存在过,而这种存在,对于现在的秦氏,是耻辱。不得违背祖训,是他现在唯一的信念,如同惊弓之鸟。 现在傅丹灵这样的情况,让他方寸大乱。秦墨松实在不知该如何阻止这场看似既定的命运,他将镇祟宿中的八兽麒麟交给公孙昭,也是抱着公孙昭能念着他的知趣,放过这样可怕的命运。 第94章 退婚书 秦墨松平复了下心情,将自己从那时的悲哀中脱离出来,他向公孙昭道:“公孙家主,我是见过的,没想到他有你这么出色的女儿,丹灵……不适合公孙家。从你父亲知道傅丹灵是秦氏的人,或者说,他与唐氏结亲时,我就知道,你们的路注定不同。” “想来傅琢染曾跟你说过婚帖的事情,那八字贴,根本不是真的,只是傅琢染跟丹灵开的玩笑,当时,这门婚事本来也是一个玩笑,傅琢染与你父亲闹,立了个帖子,但当时,他们都未成亲,所以后来我听说公孙氏与唐氏结亲后,就明白了,只是玩笑,也不存在哪个女儿结亲的事。从秦氏覆灭开始,这件事便不做数了。” 公孙昭咬了咬唇,道:“那秦家主是希望我如何做?” 秦墨松目光一顿,道:“想让傅丹灵死心,三姑娘,请你亲手将退婚书交与他,看在我将麒麟兽交给你的份上,行么?” “这个坏人一定要我来做么?”公孙昭不忍道,“这对傅丹灵太残忍了,我怕他,因此心智大乱。” “丹灵本想找你商议,可他心思突然如此,想来是已经下定心思,如果不出此下策,恐怕,他越陷越深。”秦墨松担忧道。 呼延卓道:“打断一下,秦家主,你怎么就知傅丹灵到了非公孙姑娘不可的地步?若是有其他退路,岂不更好,您还是三思。” 秦墨松道:“那次大病,他陷在自身幻境内,已是死过一回,少了一魂,心智模糊,如果不达目的,他是不会放弃的,这也是傅琢染不跟他说明真相的原因,却硬生生造出一假婚帖,蒙骗他至今。” “如果这样做,对他好,我也只能做这个坏人了。”公孙昭想起傅丹灵阳光的笑,心中叹息。 如此,痛过一回,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傅丹灵觉得自己成了最大的笑话。 好不容易碰上了心仪的姑娘,还是自己曾经有过婚约的妻子,那一刻,他高兴极了,只觉得天上掉了馅饼噗地砸在他头上。 没了义父,他却痴恋起她来。 义父死了,自己像没了主心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可秦墨松给他安排的路,他不想走,或者说没有勇气,也从未如此打算过走那条路。从那次死而复生后,他就只想天高任远飞,不去想那些过往如何,反正他也想不起来了。到现在,他难以置信而痴傻地看着面前那封由公孙昭亲手送给他的退婚书,只觉得一切如梦如幻,像是一场巨大的噩梦将他裹挟,为什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公孙昭要给他判下死刑。 为什么连一点希望都不给他。 傅丹灵突然很想自己的义父,想到阿晨阿水,他伏在桌上,头埋进胳膊,呜呜地哭着。 他很痛苦。 此时,一只手覆上他抖动的双肩,傅丹灵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除了春熏,没人对他这样好了。 他抬起脸,泪眼婆娑,委屈道:“春熏,她不喜欢我么?” 春熏沉默半晌,点了下头。 斗篷下的她,眼中晦暗不明,却泛出悲伤的意味。 他难过,她看着他难过。 “罢了,你也走,你们都走!”他任性道。 “我……不想离开你。”春熏开口。 “你走,我想去空崖待一会儿,那里的鸟叫得特别好听。”傅丹灵起身,全然没有给春熏一个眼神,“别跟着我。” 春熏看着他迈出屋外,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他不知道,每次她需要用多大的勇气陪在他身边。 空崖之处,苍茫大地,天空平静而深远。 第95章 春熏 傅丹灵闭上了眼,这一次,他放弃了。 他做了一个梦,想起了年幼的很多事。包括他自小传承傅氏术法灵息,因而身体不好,十天中有八天都是待在屋子里养病,那时候他想当一个潇洒的修仙者,想传承义父傅琢染的位置,想自己能有一天身负剑,手唤灵,成为一代仙者。 所以,每当他身体好一些,便会去镜结城内修炼自身术法,那里神秘多彩,到处都是花精灵的踪影,每到夜晚,成片的耀夜洒在空中,荧荧如灯火。 可是他每次修炼到一半时都会因自身承受限度而不得不作罢,有一次他发了狠,硬是撑过了一整个修炼期,但代价便是丢了半条命,吐了半天血,就在他以为周身的血液都要被他吐个干净之时,他挺了过来。 再醒来,便是在鬼门山的宅子内了,一睁眼便是义父的喜极而泣的脸,义父身边还站了一个了蒙地严严实实的姑娘,自身黑衣,看不清表情,冷冷的,整个人却又毫不起眼的模样。 在义父的默许下,这个姑娘就一直跟着他,照顾他。 他也不明白这个姑娘是谁,也记不得自己以前是否认识这个姑娘。 她叫春熏,春熏的话很少,甚至一度在自己兴致勃勃时终结聊天。 但傅丹灵还是对她讨厌不起来。 傅丹灵睁开眼,他现在躺在床上,他叹气,坐起身,愣愣地定在那里。 直到有一个声音,是呼延卓的。 “他醒了。” 一大堆秦氏子弟不一会儿就站满了整个屋子。 “家主终于醒了。”一个弟子道。 “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另一个小弟子笑吟吟道。 他机械地转头,眼神却迫切地在寻找着什么。 公孙昭从人群中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傅丹灵抬眼,突地抓住她的手腕:“春熏呢?她……” 公孙昭低头,手中一朵幽蓝的散发荧荧光点的花瓣翩然落进傅丹灵的视线中。 傅丹灵松开抓着公孙昭的手,他双手颤抖地捧住那神秘脆弱的花瓣,虔诚而难过。 他抬脸,眼中尽是悲哀:“我……都想起来了……” 那年他十五岁,年轻气却不盛,整日病殃殃地来到镜结城,只凭借着内心那股倔劲,不停地修炼,后来,他出来的次数多了,鬼门一关,他便整夜整夜地待在镜结城,躺在柔软到不像话的石头上,看着星群染点的天空,看着层层卷浮的桃花云,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耀夜。 每朵花精灵都跟人一般,有生长期,成熟期……,已经成熟的花精灵便可自己活动,一朵朵晶莹的花欢快地跳着,还在生长期的花精灵便不能活动,只能呆呆地伫立在地上,等待长大,花精灵的生命很长,而未成熟的花精灵也要等待很久才能捱到成熟期,才能自由,说起来自由,也只是能在地上走一走罢了,她们是不能离开镜结城的,这里的自然灵息滋养着她们,一到离开这里,便断了与镜结城的根,难以久活。 傅丹灵躺在地上,心中却十分郁闷,他何时才能健康起来?近来修炼的强度大起来,吐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可能不知过几天就突然死了,他不甘心,他还没看过这玄界内外的大好景色,还未成功修炼成一位术法高超的仙者…… 愈发难受的情绪使他不能再平静地躺在那里,于是他起身,在镜结城内游走,累了便就地坐下歇着,直到他第五次坐下时,身旁一朵蓝色的野花精灵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朵不知名的花,整个花瓣都是蔫的,也不知多久能到成熟期。傅丹灵看着这花远比其他花精灵瘦弱许多,不由得怜其及身,便将心中的苦闷对着那小花精灵一顿苦诉。 “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名字,算了,我给你起一个!”他笑起来,笑容阳光,“就叫……春熏,春天,生机勃勃,你会好起来的,像春天万物复苏一般,火烟上出,熏染四方,如春脉如烟火,生生岁岁,生机不断,好吗?” 后来,他总是会看看这朵花精灵,见着花精灵一天比一天茁壮,他高兴,高兴自己为它取了个好名字,他也难过,他的生命一天天流逝,可能过不了多久,他就要闭着眼让傅头把他送下空崖了。 “春熏啊春熏,如春脉,如烟火,都是世上不会灭的,而我呢,行将就木咯,我好羡慕你……能活那么久。” “春熏啊……” 这时候他的身量已经长了不少,可他还是喜欢坐在地上,对着小小的花精灵说话。 今天他很高兴。 “春熏啊,我其实有个未婚妻,我义父说她很美,虽然我没见过啊,不过……我挺高兴的。” “春熏啊,到时候等你长大了,来参加我的婚宴啊,我会带着你,只不过……”他笑,“我怕我成亲的时候,你还没长大呢,不过没关系,我会带她来镜结城,来见你,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生气了?” 他下次来的时候泪汪汪的。 “春熏,义父说那姑娘不会喜欢我,我不信……”他定了定神道,“我要好好修炼,修仙成仙人,成仙尊,那她一定会喜欢我的!” “对不对?” “春熏”只是随着空气轻轻摇晃。 “一定是的,只要我,努力修炼!” 十七岁,春熏没能等到他的未婚妻,却等来了一口鲜血将她浸染,傅丹灵承袭傅氏内息,灵息与花精灵相连,他倒在她身旁。 “春熏”摇曳着,她不知该怎么办。花精灵虽然不能动,是花体形态,可却是有思想的。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花精灵被迫吸收着这将死之人的灵息,直到吸干。 她不愿意。 可是,就像磁铁一般,控制不住地将他仅剩的灵息吸干。 那一刻,她蜕变为成熟期的花精灵,且能够化形成人形,但由于是以揠苗助长的方式,虽为人形,可是术法低微。 没办法,为了救活他。 花精灵割断了自己的经脉,将千年的灵根送入傅丹灵的体内,救活了他,失了灵根,春熏的寸寸肌肤便裂开,怕傅丹灵醒来,自己这个样子吓到他,所以,她将自己遮盖地严严实实。 “我答应你,参加你的婚宴。” 傅丹灵手捧那片花瓣,泣不成声。 “这次,她用自己的花蕊救了你。” 傅丹灵抬眼,急急道:“花精灵可以借尸还魂的!我能救她!” 公孙昭别过脸:“没用的……她为了救你,将自己的根割了,给了你,那根是她的生命源,已经救活了你,所以,她无法重生,这是她救这次救你时,留下的花瓣。” 傅丹灵垂下肩膀,他捧着花瓣放到心口,怔怔地苦笑道:“是啊,我比谁都清楚,花精灵一但没了根,无论如何都救不了了,何况她是亲手割断了自己的根。” 花精力不能离开镜结城,若是被人带走亦或者自己离开,但其灵根还留在镜结城,如有一天,将仅剩的花灵送入原根之地,便能重生,且这灵根只能自己断,别人无法灭其灵根,因灵根根植于镜结城,除非自己选择断根,算是自愿放弃灵植的身份,不再属于镜结城,因而,死活也与镜结城再无关系。 而春熏自己断根,又将千年灵根复活傅丹灵,早已没有生机,只不过是靠着傅丹灵死前的灵息短暂陪伴他罢了。 如今花蕊之息也给了他,从此,不得轮回,生生世世,为幻灭之果。 傅丹灵惨笑:“我还为她起名为春熏……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话……终究是我害了她。” 公孙昭扯了扯嘴角,眼前的傅丹灵伤心至极,她看不下去,便将秦氏弟子都带了出去,让傅丹灵一个人静一静。 第96章 释然 “春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因为我说了几句话?我真混蛋,还说什么让你参加我的婚宴,看看我的妻子,我真傻,我都不知道,我的妻子就在我的身边,日日夜夜陪着我,陪着我犯傻,陪着我任性,陪着我痴呆……” 傅丹灵紧紧捂着心口,反复喃喃道:“我真傻……” “你我成约,我却不知……这个约定,从开始就是错的。” “春熏……我想见你……你回来啊,你走了,我活着好孤单啊,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不想了……不想当什么家主,不想做什么仙尊,我只想你活着,好好地做花精灵,好好的活着,长长久久,健康快乐……” “我错了……” “我不该任性的。” 公孙昭向秦墨松道:“前辈见多识广,可知有什么可复活春熏的办法?” 秦墨松摇摇头,脸上十分悲痛:“我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极端,都怪我……” 呼延卓道:“事已至此,秦家主不必懊悔,反正也没用。” 秦墨松一脸羞愧道:“这可如何是好?” 公孙昭抿了抿唇,心道:你问我我问谁? 那天,傅丹灵闭着眼跳下空崖,被随后而至的春熏看到,便将自己千年修炼的花蕊内息给了他,自己也消香玉殒,魂飞魄散。 等秦墨松赶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还未等商量出个救春熏的法子,一道消息便顺着到了秦墨松的耳边。 因为傅氏皆殒,因此石子李便向玄帝提议,另找人担任地城界敛尸人之职。 石子李推荐了现居紫郡山的修仙大族,关氏。 关氏是在林氏覆灭后的后起之秀,只比公孙氏稍稍逊色,其现任家主是一对姐妹,知书达理,姐妹合力时的术法也算是强者之列。 但石子李看似商议实则通知的消息做法确实引起秦墨松的不爽,何时地城界的规矩由着他来决定了? 公孙昭明白,这位芜墟山石家主在傅轻染死后,就觊觎着赶尸人的地城界家主之位。 从梅冰,从秦倦安,都能看出石子李是一位不慌不忙却颇为经营算计之事的人,在朝堂上披着正义的外衣罢了。 公孙昭现在懂了呼延卓为何如此讨厌石子李了,毕竟这是为高段数的威胁者。 秦墨松愤愤道:“决计不能让石子李安排的人掌控地城界,这个人算计太深,倦安师兄曾怀疑此人绝非善类。” 公孙昭抱臂,道:“现在不用怀疑了,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就不是善类。” “他到底要干什么?”秦墨松在屋中踱步,焦急道,“莫非他是冲着秦氏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公孙昭嗤道:“秦家主未免太过慌张了,依我看,以石子李那样的算计,恐怕现在的秦氏已经不是他算计的目标了。” 秦墨松面上尴尬。 “也许他的目的很单纯,以正义的心理维护正义的玄界,傅氏身陨,作为玄界二把手,这个热闹他怎能不凑呢?他只是推荐了关氏,但秦家主也可以上奏,推荐傅氏傅丹灵为地城界空崖掌管人,他师承傅氏,又有这随意进出地城界各种结界的本事,他才是最好的人选,若是家主同意,我便联合公孙氏一道上书,玄帝定会同意。”公孙昭缓缓道。 呼延卓插话,欢快道:“跟石子李作对,算我呼延氏一个!” 秦墨松眼睛一亮,对啊,他把事情复杂化了,果真……惭愧,自己堂堂家主,又是前辈的身份,竟然在几个年轻的小孩面前露出窘态,实在…… “不过……”秦墨松皱着眉,“那秦氏家主之位怎么办……我都已经退位了……” 公孙昭笑道:“好说,那关氏可以姐妹为家主,秦氏也可兄弟为家主。秦曦和公子与傅丹灵公子一道,便可。” 秦墨松沉吟片刻,才道:“话是如此,但因关氏姐妹在其一众弟子当中出众,又因为是女子,因此姐妹联合,但玄界历代从未有过兄弟共同为家主的说法,就算是兄弟,也有主辅之分。再者说,也从未有过一家之主管两地界的说法。” 公孙昭淡淡道:“那你便开这个先河。” 空崖清玄,郎朗薄空,天蓝风正,公孙昭这话使秦墨松暗暗下定了决心。 公孙昭继续加码道:“此事由我公孙氏上书,田氏也定会鼎力相助,石子李不可能否了田氏的面子,所以,由傅公子掌管空崖是再好不过的。” “可……丹灵他……”秦墨松还有些犹疑,“如今因为春熏的事情他深受打击,恐怕不会……” 公孙昭道:“这事自然不能咱们给安排,还是要听傅公子自己的意思,若是他还是不愿留下,那么我觉得,就随了他的心罢。” 秦墨松道:“可那关氏……” 公孙昭打断他的话,道:“石子李的目的并不是要毁了地城界,一如当初的莫离城,他要的是筹码,不然当初他不会放秦氏生路的,您真的以为,凭借秦氏当日墙倒众人推的情况能逃出来么,甚至这么多年能安稳的待在地城界?只是有些人不需要赶尽杀绝罢了。石子李对地城界没有威胁,对秦氏也早已没了威胁,现如今,重要的还是傅公子,秦家主既然希望秦氏能够绵延下去,那么,不要再伤害他了。” 秦墨松脸色一白,顿觉愧疚。 又过了几日,这次,傅丹灵主动站在了众人面前。 他神色清明,眼神坚定。 “我师承傅氏,之前所做出的种种任性行为,太丢脸了,如今,春熏不在了,我才明白过来,一个可以为了你死的人,是最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我要好好活下去,不仅仅是为秦氏,也要为傅氏,我义父生前竭力保护我,现在我也要竭力保住他们为傅氏所做的一切,哪怕再危难,也要守住地城界,守住鬼门山与空崖所在,缘起也好缘灭也罢,都少不得努力。”傅丹灵笑了笑,他顿了顿,正色道,“从现在开始,我便接任修仙大族秦氏第十一任家主,并以傅氏传承人的身份,掌管地城界。” 秦曦和与往日不同,他眉目温和,嘴角微微上扬,他的弟弟,长大了。 空崖之处,风和日丽,傅丹灵展望蓝天,他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三姑娘,这段日子,谢谢你。” 公孙昭微微一笑:“只要你记得,我们是伙伴,是朋友,这也是你对我说过的,丹灵。” 傅丹灵露出笑容,依旧阳光明朗。 风卷云舒,山间亭台楼阁依旧平静伫立在广阔天地之间,看遍悲欢离合。 第97章 关氏 回扶风山的路上,呼延卓不解道:“以傅丹灵这样的人,为何会拒绝你提议化生出春熏这样的主意呢?” 公孙昭道:“这还不简单,因为假的就是假的,骗骗自己也就罢了,但有时就怕连自己都骗不过。” 呼延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是,要我一开始便不会有这样的麻烦。我说……”他转头,对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的呼延端道,“大哥,你能走快些么。” 呼延端从灵囊中拿出一卷纸卷,递给他:“你看看。” 呼延卓不明所以地接过,一边低头打开一边嘟囔道:“这什么啊……” 将纸卷打开,一行字便赫然映在他眼中。 呼延卓噗地合上纸卷,只恨不得当场将这破纸撕个稀巴烂,他愤愤嚷道:“这石子李什么个意思?!怀疑我呼延氏意图不轨?!公孙家主还没说话,倒轮起他放屁了!” 公孙昭一头雾水,她将呼延卓撇在地上的纸卷拾起,打开看来,原来是石子李上给玄帝的一封弹劾书,上边弹劾呼延氏怀着不轨之心借着去扶风山贺喜的缘由意图打探关内玄界消息…… 呼延端道:“这封弹劾书我已经截下来了,但石子李不可能就此罢休,这回去扶风山与公孙家主告别,便该回苍茫雪山了。” 公孙昭笑:“这石子李有备而来,我已经接到父亲的通知,石子李认为玄界这些后起之秀因为参与上届玄界大会,因此他提议,这次就由公孙氏作为东道主,在紫郡山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玄界小会……” “我呸!”呼延卓嗤道,“柿子李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怎么着?年纪最大他还骄傲了?!还什么玄界小会,真是吃跑了撑得。” 呼延端淡淡道:“他这样的举动,无非是想把我们留在玄界内,借此监视罢了,如果没猜错,这会他应该已经让万颉将关内关外结界打开了,我们回不去。” 公孙昭摊手道:“没办法,谁让他现在是朝廷二把手呢,玄帝可谓是什么都听他的。” 呼延卓恨恨道:“这老东西!苍髯老贼!皓首匹夫!” 公孙昭倒是很高兴,她道:“既如此,我倒也很想见识见识所谓的玄界会是个什么样子。” 呼延卓想了想:“我也没见过,不过听起来应该就是一群人比一比修仙术法什么的,挺无趣的罢。” 公孙昭道:“柿子李将地点定在紫郡山,关氏定会参加,由让我父亲主持这场会,他想干什么?!” 呼延卓道:“紫郡山继林氏衰败后就成了无人掌管的地界,一直由公孙氏与田氏争持不下,现如今公孙焦姑娘嫁到了田氏,那你两家家主必然一心,对于石子李来说,紫郡山无论落在田氏也好,公孙氏也罢,都不是他的最佳选择,而后起关氏,就是他想扶持的下一个万颉。” 呼延端也接话道:“田氏左右逢源,又是喜隐藏避世的风格,这不是石子李所能控制的宗族,而公孙氏,近几年,修仙术法等远远超过其他几大修仙家族,想来石子李便是忌惮你——公孙昭,最有希望成为下任仙尊的人选。更何况檀瘟之事,他抢了你们的功劳,自然不得不急急忙忙地扶持关氏了。” 公孙昭道:“我听过对关氏姐妹的评价,书香世家不以战斗型术法起家,实力上讲,关氏沁湘、沁薇两姐妹有一套独特术法,若是两人合力,则术法堪到七阶实力。只是不知这独特术法到底是什么。” 呼延端道:“你的意思是他们的术法不融合兵器?” 公孙昭点头:“正是,如田氏的术法一般,以文墨飞花点缀,不借助兵刃,紫藤仙尊身出林氏,林氏当时也是不借兵刃,是以无形飞绫融合术法。” 呼延卓摸着下巴道:“关氏,图腾不知,族服不知,族纹不知,甚至来历我都不知,想来,有趣。” 公孙昭遗憾道:“二姐姐出嫁不比嫡女,婚事便并未铺张着来,何况田氏是自谦收敛之风,这次的婚宴也没怎样摆。” 呼延卓道破她的心思:“哦?没有热闹可看了?” 公孙昭挑眉:“这不,石子李前辈过来送热闹了。” 呼延卓闻言,脸上一垮,提起这老头,他就堵心。 扶风春雾,经久不散,放眼望去,一片古香古色之景。 公孙昭一路上都非常欢快,玄界大会是她一直想着要参加的,虽然现如今她内息受损,但若是能见识一番其他家族的后起之秀,也算是大饱眼福。 相比于公孙昭的期待心情,呼延端则看不清楚情绪。 自从公孙焦嫁给田润州后,唐璜便郁郁不闷,加之巫氏的事情一直未能调查出真相,竟然没多久便病如山倒,整日躺在屋子中,谁也不见,而此时公孙展已经生下一女,但唐璜像是身边不曾有过这对妻女一般,倒是唐氏祖母对公孙展更为上心,将唐氏的主理权全权交由公孙展。 公孙昭回到春雾阁后,免不了给父亲请安。 而公孙输现下更是忧愁。 他眉目不展道:“这次玄界大会,摆明了是针对呼延氏,可是却将我公孙氏卷进了这浑水中!”公孙输看了看公孙昭,道,“你如今内丹受损,想来若是比试,定拿不到好名次,你两个姐姐都已出嫁,自然不能再替公孙氏出战……”出了嫁,也就意味着放弃了仙尊之位的角逐。 公孙昭笑道:“我现在内息虽弱,可若是使用术法,能到七阶水平。” “什么?!”公孙输猛地抬眼,脸上是一副既惊喜又诧异的表情,“你原来不也只有五阶水平?怎得短短出去几日,竟练成了七阶术法!” 公孙昭道:“这事说起来,我也不明所以。” 公孙输也未纠结此事,只是畅快拍掌道:“如此,也能与那关氏一搏,真是上天眷顾!你速速去紫郡山探探关氏的底,到时玄界大会一开,我们也有个准备。” 公孙昭道:“那呼延氏?” 公孙输摆手道:“他们先不用理会,自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现如今最大的威胁是石子李。” 见公孙输大气一松的模样,公孙昭欲言又止,依她之见,这呼延氏也未必是善茬,尽管这一路上他们同行,可是呼延氏到底来关内玄界筹谋什么,她却不知,当然,她不会相信呼延卓所谓的“心随行动”。 任何人,都只是会让你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 往往真相会被表象所忽略。 如今公孙昭打算启程去紫郡山,呼延卓自然也要跟随,她本以为呼延端会照常拒绝,没想到他一反常态地答应下来。 公孙昭想着,正好在此探一探呼延端的底。 第98章 抓痕 紫郡山远比公孙昭想象得热闹多了。 街道,集市,人群,便是热闹的必备条件,可紫郡山之内,不仅热闹,还有锦上添花。 宽阔的街道是豪华的楼台,鳞次栉比的庄华大殿矗立街边,火树银花与浓山淡水相得益彰,亭台楼阁庄严辉煌地铺在远处,那里便是——林氏旧邸。 如今关氏府邸在扶风山一侧,屈居林间。 呼延卓提议道:“不如先去林氏那边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公孙昭打趣道:“林氏荒废已久,林氏族人除了林俪如尽数身死,”她语调一变,幽幽地道,“听闻林氏家主当年有一小妾,因与家主之子私通,被罚入境结城风茅口惨死,尸身就被投入那阴暗水道当中,怨灵不灭,寻至紫郡山,日日骚扰林氏族人,随后林氏族人接二连三的病死,林氏就此衰落。” 呼延端冷声道:“若是怨灵寻仇,恐怕第一个要找的便是林蝶,也就不会有紫罗仙尊了。” 公孙昭耸肩道:“所谓传说,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其中定有渊源,哪怕这事儿不是八九不离十的准确,但也是三四分的真实。” 呼延卓脑中开阔,他道:“说不定这怨灵就是当今的刺生邪祟,侵占人心,搅得人心神不宁。” 呼延端语气凉凉道:“哦?你们两个难道还会怕鬼么?”他侧头,“华陵山上时,公孙姑娘斩杀吊死鬼的英勇我可还记得清晰,历历在目啊。” 公孙昭道:“那只不过是紫罗仙尊给我开得一个玩笑,当今这个若真是怨灵,那可麻烦了。” 如今镇祟宿未成,若是怨灵等邪祟侵袭,便只能是乖乖等死的份。 呼延端道:“不管如何,若是真有怨灵,尽力杀之即可,若杀不死,便是为自己立个碑,没什么大不了。” 呼延卓怪叫道:“没什么大不了?大哥,这可是命都没了,你说这叫没什么大不了?” 公孙昭道:“呼延大公子一贯如此,颇有冒险精神。”她指的是莫离城琉璃矿洞时,呼延端不做任何准备而去收蛇兽的事。 呼延端淡淡道:“除非你们能有什么好办法。况且,在面对未知的情况时,最好的办法便是面对。” 呼延卓面色古怪,他道:“那么没有道理,却又让我无法反驳。” 公孙昭道:“简而言之,就是听起来有道理的废话。” 三人结伴,踏上了前往林氏旧邸的路。 一路上是被风摇晃的树叶伴着习习凉风。 越靠近林氏,路上竹子便越多,竹叶耸动,遮盖了隐在深处的林府。 呼延端的脚步顿了顿,他抬眼打量前方的大宅,门口的竹篓散落一地,地上铺满纷落的残叶,大门虚掩着露出漆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诡异感,门匾上还落着两个掉了漆的大字——林府。 三人走出竹林,来到林府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打开这扇未知门后的情况的门。 三个互看一眼,公孙昭先是做模做样地敲了敲门,惹来呼延端的冷声:“你敲给鬼听么?” 他上前一步,不给公孙昭和呼延卓丝毫准备,倏地推开了那扇门。 这大门许久没人动过,若说光临的也只是凄风雨雪,经年累月,自然积了一层尘土,如同封印被打开,纷落而下的尘土朝着毫无防备的公孙昭和呼延卓满面扑来。 这叫一个措手不及。 当然,呼延端也不可避免地被扬了一身的细碎尘埃。 他依旧淡然,拍了拍被尘土覆盖的褐红衣裳,抬脸就往那片黑暗中走。 公孙昭僵着脸拍着身上的土,连同呼延卓麻木的步伐向里头走。 还未等呼延卓痛心疾首地谴责呼延端不打招呼的行为,就听见呼延端沉声道:“墙上……” 这让公孙昭和呼延卓的心同时一紧。 “墙上?”公孙昭顺势看上去,周围很黑,只有门口的光束照进来,明暗交错的划痕在墙上令人触目惊心,深浅杂乱的划痕布满墙面,褐色的血迹尘封多年终于见到了丝丝光亮。 数道抓痕已经深入墙体,可以想象得到当时在其中留下一道道抓痕的人身处的痛苦。 好在呼延端与呼延卓的衣服被灰尘一扬,色调便与墙上的痕迹不大相同。 呼延端沉声道:“这貌似不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公孙昭仔细看了看,的确,这抓痕深浅不一且有些抓痕深入墙体三分,而上头的血迹颜色也有细微的深浅不同。 呼延端走到一旁的书架处,随意翻了翻书架上的典籍,他笑:“这里看来有人经常光临。” 公孙昭看过去,这些书,都干净异常,没有落下一丝尘土。说明,这些书,在不久前有人看,或者说有人打扫,可是为何,那人要好好地保护这些书?书中有什么内容? 呼延端道:“这人没找到他想要的。”这里所有的书,没有一本是落了尘的。他不禁看向那一扇巨大的书架,若说这里有上万本书,也是毫不夸张的。 公孙昭道:“这是在找什么?” 呼延端道:“这里曾经关着活人,但看到墙上的痕迹,这些人恐怕凶多吉少,为何要将人关在这里?这么一个环境,为何不将书本移出去,这些书摆放确实不合时宜。但书籍上没有灰尘……” 呼延卓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我找遍了,这里没有机关,没有暗道,没有暗室。” 公孙昭道:“所以这些书有什么作用?紫郡山出现过邪祟,这些书又都是些关于邪祟的内容,有消灭邪祟的书,也有如何引出邪祟方法的书。” 呼延卓环视屋子,皱眉道:“很奇怪啊。这里很大,这个屋子,像是个大殿。” 呼延端正在翻书,闻言,他回头道:“你说……”他若有所思,“这里像个大殿?” 呼延卓道:“是,你看这里的布局,整个中心位置十分空旷,而四周多柱梁,”他指了指屋中,“屋中空旷,直冲着屋门的位置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搬走过的痕迹,而右侧只有这么一大扇书架,且找不到床铺内室耳房,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公孙昭抬眼,看着前方,这话提醒她了,林氏,传言是一个复杂的大宅。屋宅决计不会是这般简陋的结构。 呼延端放下书,道:“看来,这里,不是林氏。而是一间大殿,后来被人改成林氏宅子。” 呼延卓道:“谁这么闲?” 公孙昭道:“不清楚,只有弄清楚这些抓痕的事,才能知道真相。” 第99章 夏氏 公孙昭头疼道:“如果这里不是林氏府邸旧址,那会在哪里?” 呼延端沉吟道:“这事,石子李应该最清楚不过。” 公孙昭道:“总不能去问他。” 呼延端道:“自然,要寻得真正的林氏府邸……”他顿了顿,道,“那么你们要找的怨灵也在那里。” “哦。”公孙昭扯了扯嘴角,“那我还真是开心。” 公孙昭思索道:“有没有可能在关氏府邸?” 呼延卓:“难道现在的关氏就是林氏旧邸?”随后他摸了摸下巴道,“不对,关氏可没胆子住进去,在附近还说得过去。” 公孙昭点点头:“不如去那边找找。” 呼延卓看了看灰头土脸的自己,道:“还是换身衣服再去罢,我觉得现在这身尘土封印了我的英俊潇洒,我很难过。” 呼延端慢慢地道:“有可能,真正的林氏府邸也是这般光景。”他侧头对呼延卓道,“换与不换,没有区别。” 呼延卓争道:“就算你不为我想,也要为公孙姑娘想想罢,人家一个姑娘家,狼狈不堪行走在大街上,你这个始作俑者过意得去么?!” 呼延端叹气:“走。” 公孙昭道:“去林氏?” “去成衣铺子。” 三人理所当然地换下了自家族服,换成了一身青墨长衫,而呼延端和呼延卓这一身清新的水墨装扮,更是去掉了他俩身上特有的戾气。 呼延卓舒心道:“我觉得我现在手上应该拿把罗伞,或者像那田润岛一般,手持摇风。” 公孙昭道:“看来你还喜欢这装束。” 呼延卓耸肩道:“总比满身尘土令人舒心。” 关氏府宅十分不起眼地在落座在紫竹林的西南方,但是不论任谁看了,都得称一句“此地美矣”。 只见白墙灰瓦,竹林耸立,潺潺流水绕过山涧,如美人柔夷轻抚环山。 呼延端绕开关氏府宅,直直的奔向上了封印锁的后山花园。 呼延卓拦住他道:“你没见上了封印锁?” 呼延端道:“若是没上锁,我还不去了。” 呼延卓抿了抿嘴,道:“那里上了封印说明是关氏作为禁地的存在,里头不知有什么玩意,你好歹做些准备。” 呼延端道:“什么准备?那里没有邪祟。” 公孙昭奇怪道:“你怎知那里没有邪祟?” 呼延端反而不理解地道:“若是有邪祟,关氏天天在其旁边做邻居?” 公孙昭一愣,也对。 于是呼延端手起指落,一道光劈在那道黑色印符封印锁上,那印符锁便“哗啦”一声地断了个彻底。 呼延卓推开铁门,沿着未生杂草的石板路往里走,当到了一座宅院前,他撇了撇嘴道:“这是……” 只见那门匾上挂着庄重硕大的两字——夏府。 呼延卓皱眉,道:“夏府又是哪个?” 公孙昭打量房门,精美的木扇门不曾带有残破的痕迹,整洁威严,她推开门,屋中打扫干净,雕栏画栋。 除了盆栽中一些植物已经枯萎,但各色家具还都完好无损,跟刚刚疑似的林氏旧邸相比,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 公孙昭四处转了转,这是个有着园林般的大院。 风水不错。 忽地,她凝目,只见假山旁的土地上竟然还有几丝熟悉的气息,她伸手探了探,竟然是灵兽之息。 如此说来,有灵兽来过紫郡山,还来过夏府。 这灵息能显露出来,说明灵兽来过的时间不久,有可能正是离开了紫郡山后到了扶风山下的忘川村。 公孙昭想了想,从境外玄界,到鬼门山镜结城,再到莫离城,现如今又在紫郡山发现了灵兽留下的痕迹,她不明白,灵兽为何在受了伤的情况下还要来到这些地方。 还未想明白,只听呼延端在屋中道:“这里,很多牌位。” “牌位?”公孙昭跑到屋中,却见那间屋中却是祠堂,其间供奉许多灵位牌。 呼延端正在翻一本族谱,他指着其中一页上的一个名字道:“看来,这正是林氏。” 公孙昭凑过去,只见那所指的那个名字——林蝶。 “林蝶?”她不解道。 呼延端点头:“林蝶,曾经嫁与一位家主,以前也是此地修仙大族,不知是何原因没有留下记录,看来,这位家主就是被抹去的夏氏一族。” 公孙昭道:“那如此说,这紫罗仙尊应该算是夏氏的人?” 呼延端道:“正是。”他将族谱递给公孙昭,“这里头祖宗八辈都是夏氏,但是到了最后一代夏氏家主后,除了妻子林蝶,并未再有其他任何记录,而且,也没有紫罗仙尊的名字,想来这是林蝶故意抹掉的。” 公孙昭看着族谱道:“很奇怪的是,林蝶的名字是被单独列在一页上的。” 呼延卓叹息:“这什么仇什么怨啊,好好的夏氏却在历史上除了名。” 这话提醒了公孙昭,她道:“夏氏在这里,那林氏旧邸在哪里?” 如今这是夏氏府邸。 呼延端目光一沉,道:“看来我们都进入了一个误区,有没有可能……”他一顿,继续道,“林氏不在紫郡山。” 公孙昭眼眸一颤,她道:“如果林氏根本不在紫郡山,那么镇祟图的记录……” 所有人一开始都认为,紫郡山是林氏的地盘,而紫罗仙尊也是身处林氏,而镇祟图的记录是田榆在紫郡山发现的,这件事紫罗仙尊也知道……公孙昭忽然想明白了,如果说林氏不是紫郡山的族氏,那在竹林中的所谓的林氏府邸中的书,都有可能是…… 她抬眼:“林蝶,那些书是她留下的,紫罗仙尊之所以抛出灵兽之说,就是为了让我找到她没找到的真相,我错了,我一直以为,紫罗仙尊的目的是镇祟图,但现如今看来,她要找的,是林蝶留下的秘密!” 呼延卓道:“林蝶留下的秘密?什么秘密?” 公孙昭一字一顿道:“曾经关于林蝶死亡的秘密。” 出了夏氏府邸,呼延卓就感觉到,身后有两个贼眉鼠眼的人偷偷摸摸地跟着他们。 第100章 关氏家主 公孙昭和呼延卓索性也没在意,悠悠然地逛起了街。 公孙昭一脸开心地在大街上左看右看,呼延卓嘴角也微微上挑,这样的舒朗春日,热闹非凡却又整齐的街市,任谁看了都会心情不错。 一家首饰铺子的门口小童正在卖力吆喝,周围也被吸引了一群女子,个个伸着脖子向铺子里头看,而铺子里只有一女子,铺子掌柜正殷勤地为她挑选镯子样式,只不过那个女子像是不太满意似的,看过一个又一个镯子,却都回以摇头。 这阵势也吸引力公孙昭,她跑到铺子店门口向里头张望,看到里面情形,奇怪道:“这掌柜倒是颇有耐心,外头围了这么一群人却不接待,只顾着里头那个,却偏偏又让自己学徒站门口招徕客人,这般虚张,想来是故意为那女子制造声势,”她眼眸一沉,嘴角泛出得意的笑,“想来那女子来头不小,能让人这样费心,定是关氏的人。” 呼延卓靠在店门口一侧的拐角墙边,眼睛向店里瞥,他挑眉:“怪不得关氏符合柿子李的审美呢,一派路子,道貌岸然、假模假式。” 公孙昭看向呼延端,他虽然一路沉默,沉默到似是让人能忽略他的存在,不过他的算盘还是落空了,这样的气质,走在哪里都是显眼的存在,她笑了,呼延端像是一只尽力隐藏自己的孔雀,虽未开屏,但人人看到都会想到开屏时的那灿烂光华。 她又脸一红,孔雀,似乎只有求偶时会开屏。 呼延端可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屋中女子一眼,长挑身材,眉目温和,时不时露出的侧脸使得她看起来端庄素丽。 他道:“这女子气质不凡,想来是关氏的主要人物。很有可能是两位家主其中之一。” 公孙昭点点头。 那门口小童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眼睛却是极尖的,他停下滔滔不绝的嘴,挤出人群,也不顾后边那些女子的微微不满,径直向公孙昭跑过来。 公孙昭望着那小童,微微泛笑。 那小童眉眼都透着股机灵劲儿,开口就道:“几位仙人可是扶风山而来?小子看几位装束不凡,定是杰出的佼佼者,如今来到紫郡山,可真是另这里蓬荜生辉!我们家的首饰可是一等一的好,中陆地界都比不过的,公子、姑娘,可要进来看看?” 公孙昭觉得有趣,就弯下腰道:“里边可有你们掌柜的贵客呢,这一群人还等着,我们进去,不合适。” 那小童咯咯一笑,道:“那些人跟贵客比不得的,我们如今收到消息,玄界小会即将开始,那四面八方的顾客岂不是都要来?紫郡山一向秉持好客理念,自然优先照顾别家地界的客人,机会可遇不可求,这些百姓平时也能来,可这八方贵客就不一定了。” 公孙昭抬起手指轻点了下那小童的鼻子,笑道:“你这孩子,怪是有趣,嘴也伶俐。” 那小童也毫不自谦道:“那是,光是每天卖货,掌柜子就离不开我,我可是这铺子的中流砥柱呢!” 那小童心中得意,手上动作未免放开了些,这让公孙昭的目光不禁凝到他手腕处微微散发的一点光亮。 公孙昭看向店里,向小童道:“那我们现在进去?” 小童又道:“自然可以,”随后他眨着泛星星的眼,“姐姐,你可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公孙昭心中嗤之以鼻,她笑盈盈地接话道:“你是不是要说,配来一副镯子看看?” 那小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话术,但姐姐很美,是真的。”他向后一扬下巴,“还有两位风姿不凡的公子给你做保镖呢。” 话音刚落,小童的目光便定格在呼延端与呼延卓的身上,他脸色一白:“你们……是漠族人?” 呼延卓理了下衣服,似笑非笑:“小孩,才发现?保镖不得厉害些,不然你的漂亮姐姐,可危险了。” 小童木着脸,退后一步:“请。” 公孙昭笑了笑,便踏进店里,门口那些人见小童不再理她们,自觉无趣,不一会儿便纷纷散开了。 呼延卓进门时还摸了摸小童的只到他肩膀高度的脑袋,拖长了调子:“怎么不长个儿呢,哥哥啊,也就大你两岁,你却还不到我肩膀……”他忍着笑,看着小童气鼓鼓的模样,便向里走。 三人在店中,那本在挑选首饰的女子自然回过头,只见那女子一身蕊黄锦裙,端庄秀丽。 那女子冲着他们福了福礼。 呼延端与呼延卓见状,也还了一礼。 公孙昭笑了笑:“看来妹妹是有备而来。” 那女子愣了愣,随后悄然一笑:“公孙姑娘何出此话?” 公孙昭道:“姑娘恐怕是早已经得到公孙氏要来此地的消息,因此故意上街来到这铺子。” 那女子放下手中的镯子,脸上显出一丝不屑的意味来,她道:“公孙姐姐,你这话可有任何凭证,空口无凭说话这就是扶风山的风气么?” 公孙昭道:“这太简单了,门外那男孩,手上有公孙氏的族纹,他是公孙氏仆弟子。你关氏为何让一公孙氏仆弟子当差?而且你上来就作礼,如果是见到陌生人,怎么也会反应一瞬,但你看到呼延氏的人却毫不犹豫地作礼,说明你知道我们要来。” 那女子笑笑:“的确,公孙氏三姑娘,果然不凡,在下关氏家主,关沁湘。” 公孙昭摸了摸腰间坠着的银寒剑,拱手道:“在下扶风山公孙氏公孙昭携友人苍茫雪山呼延端与其弟呼延卓特来为即将开启的玄界大会而来,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关氏家主,不计较许多。”她抬眼,眼中带着沉光。 关沁湘面上虽笑,心中却隐隐烦躁起来。 公孙昭带着几分挑衅的模样有些让她乱了阵脚,她刚才的话故意点出一方地界的宗族名称,但提到她的时候,只称为关氏,因为他们还不是紫郡山地界的家主。 关沁湘勉强扯起笑,佯装好客的样子道:“各位既然来了紫郡山,那不妨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这里边若是有公孙姑娘相中的东西,尽管拿去,账记在关氏名下就好。” 第101章 隔月楼 谁知公孙昭笑道:“关家主恐怕弄错了概念,这紫郡山地界,关氏还称不得‘东道主’之名?不然这场试炼会也不会让公孙家主来主持。这人啊,总是忘了老话,那话叫什么来着?” 呼延卓极快地道:“哦……我知道!”他假装想了想,露出个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么!” 这笑在关沁湘眼中那么刺眼,像是魔鬼般,嗜着血站在光下,将她刺地鲜血淋漓。 关沁湘忍下心头愤恨,她展出笑容:“在下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各位请便,我回府便让人将三位请进府中。” 公孙昭幽幽地道:“那妹妹可要尽快安排啊。” 关沁湘咬碎一口银牙,她道:“定会!” 等关沁湘走后,公孙昭和呼延氏兄弟自然也没有在铺子里待下去的必要,又不是真的来买什么首饰,于是三人又上了街去。 呼延端沉沉道:“你为何要挑衅于她?” 公孙昭道:“试试她的斤两。如此浮躁,想来她的妹妹才是主持大局之人。” “何况她都将手伸向扶风山了,我还说不得了?”这句话,公孙昭带了些委屈的意味。 呼延端没再说话。 呼延卓倒是十分兴奋,还到街边买了几串肉串,分给公孙昭,两人一边咬着串儿,一边逛,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呼延卓还未玩儿个痛快,一只白鸽便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俯冲而下,稳稳当当地停落在他的肩膀处,他心中稍感烦闷。 呼延端道:“看来家主有事情找你。” 呼延卓挎着脸,将信鸽腿上携带的纸条取下,打开。 他皱起眉来,冲着公孙昭道:“姐姐,事出突然,我得去一趟蜀山地界。” 公孙昭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呼延卓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呼延氏一位将军,滞留在唐氏,听闻对唐氏弟子做了什么不轨之事,这位仁兄是我麾下的人,所以,合该我去教训他。” 公孙昭想了想道:“若是在唐门有所不便,”她拍了拍腰间的储物囊,从中取出一缕青色剑穗,交与呼延卓,道,“可拿此物找唐氏主母。” 呼延卓摩挲着手中剑穗道:“看来姐姐还是心疼我的。” 公孙昭道:“不然你若是死在唐氏,还要连累我公孙氏。” 呼延卓耸耸肩道:“姐姐这东西可比田润岛所给之物顺眼多了。”想到田润岛那枚发簪,他心中便是一阵恶寒。 公孙昭笑道:“这东西可比田润岛给你的簪子实用,这剑穗可传音,期间我若传信与你,便用它,实时传音,不耽误事情。” 呼延卓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穗,道:“哦?这算是炼器,是哪位高人所做?” 公孙昭扬了扬下巴,道:“高人可就在你眼前。” 呼延卓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再抬脸时已经言笑晏晏,他道:“想不到姐姐竟然还是炼器高手。” 公孙昭解释道:“化生之术,可化万物。这原本是我剑上之穗,后来我给他注入灵植之息,便有了如今的作用,这属于意外收获。一开始我是打算让它变成星星来着,因为扶风山夜晚星疏。” 呼延卓扯着嘴角:“姐姐,你真是天马行空。” “你赶快启程。”呼延端催促道。 呼延卓顿时咬牙切齿,道:“行。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那个混蛋,竟然惹到唐氏了。” 呼延端则面无表情道:“不送。” 夜色染上天空,周围顿时灯火辉煌,水榭披纱,罗漪纷飞,微风袭面,俨然一幅盛世画卷。 好巧不巧地两人停在了一所灯火通明的雕栏玉砌之所,蝶粉脂香扑鼻而至。 几个美人冲着他们倚栏而笑,团扇轻摇,水光嶙峋映在那几个美人脸上,更添几分隐媚之色。 原来这是一所青楼。 公孙昭生起打趣的心,她向呼延端道:“不如进去看看?” 呼延端也未有丝毫诧异之色,只是道:“你姑娘家,恐怕不妥。” 公孙昭挑眉:“这么说,若是我不在你身旁,你便进去了?” 呼延端不做声。 公孙昭拖着调子道:“温软香玉,公子当真不心动?” 呼延端反问:“你想让我进去?” 公孙昭笑了笑,道:“呼延大公子这话才是不妥,你我并无干系,何谈我愿不愿意呢?” 呼延端正色道:“那便是了,你不在,我自然会进,这本就是男子寻欢之所。” 公孙昭心中升起一股异样之感,她道:“我也想见识其中内容,不如呼延大公子带我进去?” 呼延端看着她。 “……” 公孙昭密音传耳给他:“这个地方曾经在齐愠所给地图上标示,我怀疑其中内有乾坤,很有可能藏着镇祟图的秘密。”毕竟当时田榆得到镇祟图的图册也是来自紫郡山。 呼延端道:“所以你来此地一早就盯上了这隔月楼?” 公孙昭:“正是。” 呼延端道:“你就打算这般大摇大摆的进去?” 公孙昭耸耸肩道:“我恐你我要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紫郡山,如今也不用遮掩了,大家都是有备而来,你我就算易容成神仙,也会被识破的,想要真相,方法永远不会是措手不及,而是探究人性。” 呼延端看着她,只觉自己从未真正看破过她的内心。她的心思看似跳脱,却又暗藏玄机。 公孙昭道:“莫离城万氏以玄铁兵械上缴玄地,沙山田氏以巨额财富上缴玄帝,而扶风山公孙氏与呼延氏所依仗的不过是地界土地,如此说来,你我两家在玄帝那里并不讨人喜欢啊。” 呼延端抱臂,他道:“正是如此。” 公孙昭笑了笑:“所以,我想知道,关氏仰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紫郡山的秘密只有林氏再清楚不过,石子李又想要什么?我想,他不会为了区区傀儡所以力排众议,硬要搞出这场试炼会,让自己冒着成为众矢之的风险,只是,这石子李针对的不仅仅是呼延氏,也包括公孙氏,现如今公孙氏与唐氏、田氏都有姻亲之盟,这对于石子李来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这次我来,不仅仅是为了试炼会,也是为了镇祟图,更是重要的是保住公孙氏。” 呼延端微微点头道:“认同。” 第102章 谣言 进了隔月楼,两人找了一间靠着水榭的雅座。 月色似水波,一旁的玲珑灯盏烛火摇晃。 两人打发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嬷嬷,便入了座。 等嬷嬷送来一盘果盘和美酒,呼延端便摆手令她出去了。 公孙昭拿起桌上精致的银质酒壶,给呼延卓倒了杯酒,她惬意道:“这里倒真是个好所在。” 她顿了顿:“若是能逼关氏姐妹提前出手,那便更好。” 呼延端打量道:“这里虽美,阴气却重。我的感觉,这里秘密还不算少。” 公孙昭笑了笑。 不一会儿,外头那嬷嬷敲了敲房门。 呼延端沉声问:“何事?” 那嬷嬷拖着调子,细柔谄媚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公子小姐,可需要美人作陪?我们这里的美人知书达理,温婉贤雅,各个都是国色天香……” 呼延端面无表情打断她的话:“不必了。” 那嬷嬷不死心道:“二位别忙着赶老身,不如让老身进去,若是想要其他,老身这里也是有的。” 公孙昭感兴趣:“哦?” 呼延端叹气,道:“你进来。” 那嬷嬷推开房门,脸上带笑,扑簌着小步来到他们面前。 公孙昭歪头道:“你刚才说得‘其他’是指什么?” 那嬷嬷笑开了花,道:“见公子带着姑娘进来,老身就明白了几分。” 公孙昭感到好笑,问道:“哦?你明白了什么?” “老身在这隔月楼多年,也见识过一二,那兴趣大不同的客官也是有的,玩法可谓是稀奇古怪,要说这些,老身也能说上一晚。”那嬷嬷一脸笑,又忙着给他二人斟酒,“咱们隔月楼虽说女子模样出名,可这男子也是称得上是芝兰玉树,那叫个风姿绰约。” 呼延端皱眉,他刚想抬手将这嬷嬷往外赶,只听公孙昭颇感兴趣地道:“哦?那嬷嬷可否仔细说说?” 那嬷嬷眼珠滴溜溜地转,随后,她坐下席旁,拧着手绢,开始道:“这事情要从百年前说起,那时候紫郡山还是林氏的地界,那林氏家大业大,族中修仙者也是能成百上千计数的,只不过都为了争那家主之名,于是自家小辈,那家姨娘,纷纷使出不择手段的办法,这人躲得过初一,他躲不过十五啊,更何况多方人心的算计?死的死亡的亡,最后只剩下林蝶,原本她是最有希望成为那届仙尊的,只不过却爱上一男子,到最后,也没能实现愿望。” 公孙昭皱眉:“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出奇。” 嬷嬷巧笑嫣然,她一甩手绢,娇滴滴道:“姑娘别急么,这精彩在后边呢。” 那嬷嬷继续道:“你可知这林氏相好之人是谁?” 公孙昭配合道:“是谁?” 那嬷嬷邪魅一笑:“就是这隔月楼的主子!” 公孙昭:“隔月楼的主子?” 那嬷嬷道:“这林氏虽然族内混乱,可是在治理方面却是古板,那玩乐的营生是一点不让做,非都给了别家地界,可这各个地界的铺位却都由地界本家弟子管理着,许多紫郡山的弟子百姓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去抢一杯羹?因而紫郡山看着富,但实际上穷的要命,这富面子全是林氏一族撑起来的。但是,隔月楼的主子不一样,他啊,在这里开了暗坊。” “这暗坊自然也是逃不过林氏的眼睛,只可惜那主子与其妻子不合,所以,这暗坊便是背着那家夫人开起来的,后来其夫人害死家主后,便下令要烧了这里。那夫人,可就是林蝶啊,后来又来了一位主子,将这暗坊接管了过去。” “这暗坊原来有男有女,可后来,这位主子主子便将那小男子都打发走,因而只剩下女子。后来主子便将此处暗坊交由他人打理,主子自己不知所踪,那人可没这么多计较,当然是赚钱为主,但又不想明目张胆地违背了主子的心意,因此便将这隔月楼公开做这营生,将各种他人喜好隐匿在暗处。” “但是,若是像公子小姐这般不知情的,岂不错过,因此,现在的主子就聘了老身这样会察言观色的,一眼就能看出个中猫腻,大家双赢。” 公孙昭笑着点头:“你以为我身边这公子对男子有兴趣?” 那嬷嬷拿着手绢掩嘴笑:“有男有女岂不更好?人多些,玩得也畅快些。” 谁料公孙昭脸色陡然一变,她轻喝:“大胆!跟这里说的什么污言秽语!背地里做这般勾当还骄傲起来了?!竟恬不知耻地构陷紫罗仙尊的母亲!你可知你犯了口舌之讳?!” 那嬷嬷也不怕,瞥着眼,她胸有成竹地道:“姑娘,你说这话可真是寒了老身的心!刚才这公子给了老身颇多银钱,老身自然也明白公子不想被人打扰,只不过,来这隔月楼,还另带一姑娘,这不是在打老身的脸么,还是说公子打算把这姑娘送进隔月楼啊?!” 呼延端冷冷的目光射过去,而那嬷嬷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酒杯已经砸在了脸上,而那果盘里的果子也正从她身上骨碌碌地滚下来。 颇为狼狈。 那嬷嬷沉着脸,酒水混合着果汁从脸上滴滴答答滑落下来。 呼延端双眼布满阴鸷感,沉沉地道:“管不住你的嘴,那就去死。” 公孙昭拔出银寒剑,剑风扑灭烛火,剑水光与剑影相映,嶙峋寒光,更添几分凌厉。 她问:“你这奴才,不仅不求饶,还口出秽言莫非故意激怒于我?” 那嬷嬷冷笑道:“自然是要个借口。”她侧头,“来人啊,隔月楼有人闹事,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呼延端站起身,指尖运起术法。 那嬷嬷得意道:“你以为我事先会没有准备么,这里藏着封印术法的东西,你们无法施展的!” 呼延端才不理她这话,就算没有术法,那么他手中还有刀,幸运的话,这老鸨会被他砍死。 只不过还未动作,公孙昭便暗自按住了他。 呼延端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公孙昭摇了摇头。 好罢,他只得做做样子。面对冲上来的一群人,尽管他们术法低微,他还是要装作尽力不敌的模样,眼睁睁地被呼啦啦围上来的一群人五花大绑。 第103章 赤厉邪祟 只见那嬷嬷却走到公孙昭身旁,手指划过她白瓷般的侧脸,那嬷嬷怔怔道:“美若画中仙人。真是炼器的好皮囊……” 亭台水榭披纱,水光如明镜起了波澜。 公孙昭和呼延端两人被关在一间屋子里。 呼延端隔着一旁的柱子道:“杀出去不好么?” 公孙昭笑:“你猜我们现在被关在哪?” 呼延端想也不想道:“关氏内宅。” 公孙昭道:“关沁湘在外惹了祸事却不告诉关沁薇,而是出于泄愤的心理命令那嬷嬷为难于我们,这可不算是行得一招好棋,我便将计就计,到时候闹它一闹,若是能逼得她们二姐妹出手,也算是不白来一趟。” 呼延端道:“若是一不小心成了任人宰割的局面,你待如何?” 公孙昭道:“那呼延二公子便是我留的后手。” 呼延端闭了闭眼,半响,他才道:“刚才那嬷嬷曾道,隔月楼中有能抑制修仙者术法的东西,我以前未曾听说过,你可听说过这东西?” 公孙昭摇摇头:“不曾听说,若是有这样好的东西,那梅冰何故躲到鬼门山内去?” 呼延端道:“这也是我疑惑的点,如果那嬷嬷所说的前主人是梅冰,他当年为引生邪祟,便开了一座座妓馆,收集情欲人心之息招引邪祟。可我一直疑惑,真的这么简单吗?你听到那老鸨说的话了么?什么炼器的好材料。” 公孙昭点点头:“上古苗罗氏,曾以人皮为器皿,炼制蛊息,再选出青年在祭典之时献祭全身鲜血,蛊虫爬出人皮,被天雷击碎,其虫尸体化为焦炭,将焦炭融于鲜血之中,重新灌入人皮,此皮在阴洞中存放三年,蛊虫之毒融于血内,血变成血灵,裹着人皮,成为赤厉邪祟。与天然邪祟不同,赤厉邪祟如同傀儡,被制作它的人所牵制,因人皮用的都是俊美的青年男女,因此赤厉邪祟有人形,易于迷惑他人,且生性残忍,不少人遭到这种人制邪祟的残害。” 呼延端想了想,道:“我祖父还在的时候,苍茫雪山西北处曾发生过一场邪祟夺命事件,当时,死的人死状十分可怖,整个村庄,不论男女老少,四肢扭曲,全身漆黑,皮如干布,全身所有的血都被放干,皮下还有细小蛊虫,为防止这些蛊虫上人身,当时的呼延家主便下令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可没出几日,与它相邻的村庄,都被蛊虫所侵,村民状如邪魔,男女乱伦,亲属相杀,数不胜数。各个部落因此暴乱。后来赤厉邪祟被镇祟图所收,这才平息。” 公孙昭微微叹气:“天雷引火,火恰恰是人皮蛊虫的重生。赤厉邪祟,名不虚传” 呼延端皱眉道:“这老鸨需要容器,可单凭梅冰,真的能控制赤厉邪祟?这背后……” 公孙昭道:“梅冰被除,似乎一切都很顺利,这才是不对劲的原因。恐怕,这老鸨受命于他人,赤厉邪祟最初是苗罗人炼制,梅冰也许只是背后之人的其中一环。” 呼延端表示赞同:“梅冰一心想引刺生邪祟,所以后来遣散男子,是因风言风语传出刺生只传染女子这一说法。之后他发现了鬼门山所镇魑魅魍魉,魑魅魍魉能抑制修士的术法,于是便行躲藏与制衡之两全做法。如此,这隔月楼所在的能抑制术法的东西梅冰未曾发现亦或者在他还在隔月楼时并未出现,他才去了鬼门山。所以,这东西很可能是隔月楼现在的主子发现或者带来的。” 公孙昭认同道:“我也是这么想,难道是关氏?她们是背后之人还是现在隔月楼的主子?” 呼延端沉思道:“还忽略了一个人,芜墟山石家主,石子李。” 公孙昭想了想,道:“难道石子李极力扶持关氏的原因是在于这能抑制术法的东西?假设是石子李隔月楼的主子,拿走便可,又何必牵扯关氏?”说到这里,她自己也意识到了,除非隔月楼能抑制术法的奇物,石子李根本拿不走。 “若是这隔月楼真正的主人是关氏姐妹呢?”呼延端反问道。 公孙昭摇摇头道:“从目前来看,关氏虽神秘,却未能摆脱石子李的控制。” “老鸨构陷林氏,难道是为了石子李能更加名正言顺的扶持关氏上位,成为紫郡山家主?” 呼延端清笑道:“那老鸨说的有鼻子有眼,你怎知她一定是构陷?” 公孙昭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不合理啊。” 呼延端问:“哪里不合理?” 公孙昭道:“就姑且算她害死夏氏家主,可是林蝶之死又怎么解释?有人更改了历史,因为我们去过的林氏旧邸那个大殿,本来就是林氏的。那些书,也是林蝶的。林蝶跟梅冰的目的大相径庭。况且梅冰是想自己当仙尊,又怎会让紫罗仙尊登上仙尊之位。这个故事,根本不成立。 “那大殿里的血痕?” 公孙昭继续道:“林蝶要的是让自己女儿顺利成为仙尊,而不是在紫郡山多设几个暗娼之地败坏自己名声,可仅仅因为这点原因,便要杀了夏氏家主?而夏氏家主也动了杀心。所以,林蝶确实要杀夏氏家主,因为,夏氏家主是苗罗氏后人,他在用隔月楼的女子,炼制赤厉邪祟。”她顿了顿,“这才是林蝶动了杀心的原因,那些血痕是夏氏家主的。紫郡山,原本就是夏氏的。发生这些的时候,梅冰还没来紫郡山。” “你怎么知晓?” 公孙昭笑了笑:“那些书,那些书里所有邪祟都记录在册,可唯独少了赤厉邪祟。那些血痕,正是夏家主留下的,因为血痕形成的图案,是苗罗氏图腾,林蝶将他囚禁在那里,可他在传信给第三个人,就在这个时间段,那人出现了,毁了镇祟图,杀了林蝶也杀了夏氏家主。直到最近,他\/她还去了这里,不知是回味还是另有目的,那些书整洁如新。” 呼延端轻哼一声:“梅冰算是捡漏,接手了隔月楼,他的目的,仅仅是想利用心魔邪祟,成为仙尊,而最高明的利用手段也就是赤厉邪祟的存在,他却不知道,执着于引出人的心魔,招引刺生。梅冰只是他\/她的棋子,丢出梅冰,转移视线,做了他\/她的替死鬼。” 公孙昭认同道:“所以,我们得找出那个人,千方百计破坏镇祟图的人,他\/她没有罢手。” “嗯。” 公孙昭哀叹一声:“好饿啊……关氏姐妹什么时候来?” 呼延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翘了翘嘴角。 第104章 挑明 不久,门外传来了动静。 一个女子只身进了屋,公孙昭从那扇木门被推开之际便将目光迎了上去。只见那女子跟关沁湘一样的打扮,同样地一身蕊黄,头上戴了珠串,身姿娉婷。再看向面目,只见她眉眼细长,薄薄的眼皮下是沉静的目光,嘴唇微厚,但却不显得夸张。 公孙昭心中只道:“想来她就是关氏另一位家主——关沁薇。” 关沁薇抬眼打量着他们。 公孙昭与之对视,而呼延端更为漠然,似是看不见进来了人。 半晌,公孙昭开口结束了这略诡异的大眼对小眼的诡异情况。 “关家主,你将我们关在这里,是为了观赏么?” 关沁薇微微一愣,笑道:“自然不是。” 公孙昭撇嘴:“那关家主还不给我们解开?” 关沁薇几步向前,淡淡道:“这绳子,应该是困不住你们的?在你们来紫郡山前,我就了解过了,就眼前这位呼延公子,八阶术法的实力,还能被这小小的绳子捆住?很简单,你们摆明了是在敲竹杠。” 公孙昭笑:“关家主倒打一耙的本事令人佩服,我们莫名其妙被绑在这里,又被关家主认为别有目的地视而不见,这种待客之道也是新奇,现在还说我们敲竹杠,好哇,你说说,我们怎么敲你竹杠了?!” 关沁薇道:“你们故意惹怒我姐姐是何目的,你们自己清楚!” 公孙昭冷笑:“关家主这话不知从何说起,自始至终,是你先暗地调查我们,又派自己姐姐碰瓷我们,一计不成,你姐姐没在我们这里讨到好处,便发了疯,竟然又派人将我们绑到这里,如今,你真的认为我在乎的还是你出不出手的事情么?当然,你这种智商,我已经完全不在意你的术法阶力了。” 关沁薇眉目一凛,心道不妙,她厉声道:“你是何意思?!” 公孙昭笑:“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 “关沁薇!” 关沁薇顺势回头,门头出现两人,正皱着眉看她。 她心下一紧,喃喃道:“万家主……石家主……” 石子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倒是万颉,急急忙忙地给公孙昭和呼延端松绑。 万颉那张整洁的长方脸,面带端庄的微笑,对他们道:“关氏还是小辈,不懂事了些,你们两个小友可莫要计较啊。” 公孙昭扔掉绳子,道:“当然。” 万颉松了一口气,刚打算开口,就听公孙昭道:“当然不能不计较,就这么算了的话,我公孙氏颜面何在?呼延氏场面何在?!” 万颉送上的笑容又憋了回去,他心下烦躁,还什么颜面不颜面,明明是你们故意为之! 但表面终归不能这么说,现在的情况明摆着就是关氏不懂人情世故,竟然将公孙氏呼延氏两位家主之子囚禁起来!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来参加玄界小会的各个世家恐怕都已经得到了消息,这关氏简直是往死路上作!如此一来,谁都会借这个由头阻止关氏崛起,而石子李的打算也会就此落空,而他万颉,则更惨,以后石子李岂不还是只使唤他一人?明明马上就有个关氏来分担屈辱的! 于是,万颉也向关沁薇投去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关沁薇讪讪地低下头。 这时候,公孙昭看向石子李,一个术法几近满阶的,玄界年纪最大但看起来还很年轻却依旧改变不了已经是一个老头的人。 他面色如土,长相普通,眼睛不大,皮肤舒展。 一身石灰直裰映衬着炯炯有神的眼眸。 他直裰领口处绣着石斛兰,身背拂尘。 “石家主。”公孙昭开口。 只见石子李微微颔首,抬头道:“很久没有见到公孙家主了,他还好么。” 公孙昭笑道:“石家主,现在的情形恐怕不是你问候我父亲的好时机罢,你也是心大,这种时候,你也好意思提我父亲?” 石子李的脸陡然变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敢当众忤逆于他,于是他怒道:“你这丫头!怎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我有何提不得的?我又未曾做什么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反倒是你,见了长辈,竟然如此出言不逊!还有点晚辈的样子么?!” 石子李试图用这暴怒的样子威慑她。 谁料公孙昭轻蔑一笑,直道:“谁不知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我明明给要来紫郡山的各个家主弟子都发了信儿,怎么就你来得如此快?见到眼下这番状况,你第一反应不是救我们,亦或者斥责关氏行为,而是默不作声,上来问我父亲如何?你还要我什么态度对待你?难道要我笑呵呵地对你道,我父亲活得好好的,你不必挂念?” 石子李愤怒道:“你瞧瞧你的态度!我这话你听不出是客气话么!” 公孙昭抱臂道:“你也说了,是客气话,但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想跟你客气!” 石子李心中一梗,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公孙昭:“你!你……” 公孙昭笑:“石家主可要悠着点,别一不小心与世长辞了……” 石子李嘴唇发青,他愤愤道:“你可真会胡搅蛮缠!你父亲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小畜生!” 呼延端突然出声,他沉声道:“石家主,你失态了。” 石子李抬眼,只见眼前这个人浑身冒着寒气,似是随时会暗杀了他的模样。他定了定神,摆手向公孙昭道:“我不跟你计较,等你父亲来了,我再好好跟他说说你这不孝的行为!” 公孙昭点头道:“可以,可是在这之前,您是否要解决下眼前之事呢?” 石子李道:“你刚才出言不逊,想必关氏姐妹也是因为如此才昏了头做出荒唐行径,实属情有可原,如此一来,你与关氏的事就算互相抵消,谁也不欠谁。” 公孙昭笑:“石家主特别善于颠倒乾坤。” 石子李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公孙昭道:“想必当年您也是这么对林氏说得?” 石子李脑中一震,他周身有些发冷,不确定地道:“你说……什么?” 公孙昭对他道:“石家主,我想,我还是尊老爱幼的,所以,我不想分享给周围的人,你觉得呢。” 第105章 救命之恩 石子李脸色沉了沉,这个女孩到底知道些什么,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么,这个足以制衡他性命的软肋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晓的。 于是,半晌过后,他摆了摆手,万颉便心意通达地将关氏带了下去,而呼延端确是自己走出去的。 石子李道:“说,你想干什么?” 公孙昭笑:“石家主就怕成这样么?” 石子李反问:“你父亲告诉你的?” 公孙昭笑道:“怎么可能?” 石子李道:“那是谁?”他摇摇头,喃喃,“不会有人知道了。”猛然,他抬眼,目光如炬,“你在诈我?!” 公孙昭道:“夏氏于数百年前兴起,又在林氏崛起后陨落,这段过往,连紫罗仙尊都不清楚,可是隔月楼的老鸨却说得头头是道。您马不停蹄的跑来,当真是为了救我?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原来石家主这样在意。” 石子李装傻道:“事关生死安危,谁知道你们小辈下手会不会有轻重?我也是为了玄界和平着想。” 公孙昭笑笑:“且就算你如此大义慈爱,但是梅冰的事,你当真不晓得?”她观察着石子李的面部表情,“不承认也没关系,梅冰死之前曾告诉过我,他在玄界颇有经营,而作为知情者之一,万颉万家主却算一个,但是,万颉知道,田榆知道,你没道理不知道,否则还怎么做玄帝的鹰犬呢?” 石子李咬牙,道:“说这些干什么!你到底要问什么?” “石子李,原本是夏氏仆弟子,而后,与梅冰合作,顺利成为了玄帝身边人,秘密培养一批修仙者,专供如今玄帝使用,只不过现如今的玄帝却对修仙之事不感兴趣,你这鹰犬便生了异心。将修仙者内息炼成丹药献给玄帝,用来作为长生之药。”公孙昭目光略沉,她道,“可将内息炼制成丹药并不简单,何况只有你难以为继,因此,才开了这次的试炼大会。一来试探各个世家弟子的术法功底哪些能为你所用,二来将各个地界弟子纷纷卷入纷争,更方便你浑水摸鱼。” 石子李微微一笑,目光翎翎:“你说这么多,并没有证据,所以都是你的猜测,这些想象是无稽之谈,体谅你是个小辈,今日发疯,我不计较。” 公孙昭道:“是啊,没有证据,可我听到了隔月楼老鸨的话,她说,隔月楼有一件能封闭术法的东西……”她假装沉吟,随后笑了笑,“我还不知除了能吸收术法内息的魑魅魍魉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东西能有如此本事……看来,紫郡山这片土地真是黄金一般,异常珍贵啊。” 石子李掸袖,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公孙昭道:“一个自小生活在紫郡山的人,对紫郡山的秘密了如指掌并不奇怪。隔月楼里有什么,你也一清二楚。”她一顿,郑重道,“这片土地里埋藏了邪祟,能够为你而用的邪祟,也是这东西,给了后来的灵兽致命一击。林氏夏氏恐怕也是因为这东西覆灭的?只不过,你想要的赤炼邪祟没有成功,差了哪一步呢?”她笑笑,“我现在明白紫罗仙尊的话了,也明白她的用意,玄界的刺生邪祟,来源于紫郡山。林氏夏氏覆灭,紫罗仙尊自小内息不足,都源于它。石家主,当年,是你杀了林蝶毁了镇祟图?” 石子李摇摇头,他红了眼眶,愤怒道:“你在说些什么?!这都是你的猜测!我如何跟邪祟牵连到一起?邪祟与灾难相生相伴,与梅冰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我身为一方家主,最大的任务就是为了止灾而存!” 公孙昭微微叹气道:“我也想信你,可是,你跟梅冰一样,太狡猾了。你很清楚,邪祟是沾不得的。” 石子李冷哼一声。 公孙昭抬眼,缓缓道:“我查过你的行踪,虽然你每次都会伪装成呼延氏的弟子前往紫郡山,可我还是认出你了,石家主,你的易容功夫炉火纯青,但不会错的,华陵山……” “我救过你。” 石子李心中复杂。 “华陵山,你自导自演,放出邪祟,为吊死鬼,又不惜苦肉计自己断脚,来试探公孙弟子,可你却没想到,紫罗仙尊来的那样快,因此你怕露出马脚,索性将我们引过去找紫罗仙尊,自己却跑了。我的化生之术,独有的灵植气息,不会认错。但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呼延氏的独门瞬移术法?” 石子李淡淡道:“有何难,没有什么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滴不穿的石,抓一个呼延氏长老,细细拷问,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成功了。” 公孙昭微微垂头。 石子李叹气:“小丫头,我没想到,你认得。”他缓缓道:“林氏夏氏覆灭,紫罗仙尊上位的同时,我也逃出了夏氏,没有知道我之前的身份了,除了梅冰。他见到了我杀夏氏家主,可他不知道夏氏是苗罗氏后人,也不知道我是为了赤厉邪祟,我骗了他,却意外发现林蝶藏的东西,在紫郡山,有被她封印的邪祟——心魔刺生。” “梅冰想利用刺生,所以他当时答应过我,会让我也修仙大者,毕竟杀了我,紫郡山很多秘密他也得不到,可是我眼睁睁看着制成的赤厉邪祟一次次失败,我不能毁了现在拥有的一切,石氏弟子是修仙界的希望,我也不能毁了他们。让人知道我偷炼邪祟,那一切都完了。 “可梅冰根本掌握不住刺生邪祟,当时刺生肆虐,我没有办法了,我唯一做得正确的事,就是保住了紫罗仙尊,现在的一切已经超出我的掌控了。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在这期间,有其他人参与进来,导致现在不可控制。” “夏氏家主要炼制赤厉邪祟,妄图掌控整个玄界,他生性残忍狠厉,却装的一副正人君子。这也是林蝶想杀他的原因,夏氏家主并不知道与他联络的人并不是留存的苗罗氏,而是无意中知道一切的我。后来我将夏氏一族抹去,又抚养了紫罗仙尊,让她成为林氏后人。而此时梅冰似乎掌握了更好的方法,他去了鬼门山。赤厉邪祟失败后,我便收手了,可邪祟刺生的发展,却不是按着我和梅冰的计划来的。紫郡山的刺生邪祟,被人掌控了。这么多年,我也在找,找方法,找凶手,可是收获甚微,直到后来灵兽也被邪祟所染,逃到了扶风山,可惜,却因生命源消散被张山抓住施以虐刑取乐………” 第106章 咒气 公孙昭道:“所以,是你在利用张山收集灵兽之息……”她冷笑,“你才是张山所谓的筹码,只可惜,张山这样的人并不可信,你用错了人。” 石子李微微叹气道:“但并不后悔,毕竟我是为了除掉邪祟才这么做的。” 公孙昭冷笑:“梅冰也是这般说辞,他是为了玄界的盛世才如此……” 石子李诚恳地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利用紫郡山的秘密挽留现在的局面。” 公孙昭一字一句道:“我不屑,与你为伍。” “你找灵兽不也是要做这件事么?”石子李不放弃地道,“既然如此,多个人帮你不好吗?” 公孙昭摇摇头,道:“你我要做的事不同,就因为你我观念大相径庭,在我眼中,世间生命皆该尊重,可在你眼里,不过是换来换去罢了,而你所谓的价值,也只存在于你的认同。” 石子李道:“邪祟不除,无人能安稳度日,更何况人心不灭,邪祟永生,邪祟源于八苦人心。只有让一人平息事端,站在顶尖,才能压制人心躁乱,让邪祟无处蔓延。是夏氏家主的野心害了他,这种事不鲜见,公孙氏也有可能重蹈覆辙!” 公孙昭顿了顿,才道:“公孙氏会不会走上歧途我值不值,不过你石氏恐怕危险了,一旦我说出去,芜虚山石氏将是所有人讨伐的对象。玄帝恐怕呢不会保你。” 石子李目光一沉,他道:“你在威胁我?” 公孙昭正色道:“我是在通知你,准备受死。” 各个地界家主捧着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纷纷表态,意要严惩关氏这糊涂行为,而关氏姐妹则一个沉默,一个不服,当然不服的那个人自然是关沁湘。 “这群人,难道都是眼瞎吗?!看不出公孙昭那小贱人的德行?!”关沁湘边走边对关沁薇愤愤所云。 关沁薇一脸不耐道:“行了,你明知道公孙昭故意挑衅,你为何还要愚蠢行事?!” 关沁湘跺脚道:“我怎知道她还将这事情告诉玄界各个弟子!真是不要脸皮!” 关沁薇道:“你还不明白,石家主想让这水更浑,但公孙昭反而在顺水推舟,你以为她真是过来玩儿的?自从上次她与石家主见面后,石家主的态度你没看到吗?他的那副样子,我猜,倒像是被公孙昭抓住了把柄,你我都知道这次试炼会有未知的危险,我们面对的不是试炼,而是……”她打住了话,又继续说,“总之,这样一来,关氏反而成了众矢之的,你我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你应该学学公孙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关沁湘看着妹妹的背影,心中烦闷。 原本这次试炼会,虽说在紫郡山的地界,可主持这试炼的人却是扶风山公孙氏公孙输,无形中压了关氏一头,这次对各家后起之族的试炼,刚开始的试炼关卡更为简单,各家家主自然不会出手,甚至不会让各家核心弟子出手,派出的试炼弟子也仅仅是各家仆弟子,亦或者不入流弟子,但越到了后边的难关,那些重要弟子便会出来。这次试炼会也是正中石子李的主意,这些弟子,在最后的难关卡面临的便是——紫郡山下埋着的东西,可能是邪祟,亦或者是其他,总而言之,作为主持的公孙氏,自然需要派出优秀直系弟子作为榜样,而滞留在玄界的呼延氏自然也逃不脱,关氏到时派出一个末尾弟子应付了事。试炼过后,这些有极大可能沾染邪祟的弟子,自然是对各个世家一个打击,而此时,石子李便会顺理成章的将关氏抬上位,而紫郡山的秘密也会被石子李充分运用。 石子李则牢牢控制着被他牵制的万氏和关氏,杜绝再有人登上仙尊之位以保护玄帝。 只可惜,公孙昭的到来,打破了石子李的计划。 石子李明白,此时的公孙氏已然成为一个威胁,不能小觑。 试炼会召开在即,各路人马纷至沓来。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从不参与玄界大会的宗族,这次竟也破天荒地亮了相。 对于公孙昭来说,这人算是熟悉,来的人那便是秦氏小弟子——秦斑萧。 只见他一脸笑口常开的模样,露出两颗小虎牙,至诚至信地将包在锦盒中的礼物送给其他宗派的每一位小弟子。 呼延卓不禁腹诽:“谄媚,这兄弟堪称秦氏下一代的希望了。” 即使仍有人接过礼物时忍不住地调笑讽刺几句,那小弟子秦斑萧也是笑盈盈地吞了那话,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呼延卓再一次感叹:“一忍制百勇,一静制百动,小小年纪能笑里藏刀,有趣!” 公孙昭瞥了他一眼,道:“石子李回芜墟山了。” 呼延卓嘲笑道:“你是没看见他夹着尾巴张慌失措溜走的样子!” 公孙昭奇怪道:“你明知道他的目的,还要参与这次试炼会?” 呼延卓耸耸肩道:“那有什么办法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还不是‘柿子李’那老芋头逼得么!” 公孙昭抬脸,她认真道:“你明明可以离开关内的,石子李他会给我这个面子,放呼延氏离开,毕竟,这次试炼会,他根本没有把握控制封印起来的邪祟,我……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能救几个算几个。” 呼延卓一怔,随后他扯了扯嘴角,道:“俗话说若同甘共苦,还怕不能有福共享吗?好日子在后头,我怎得忍心把你一个人丢下?” 公孙昭笑了笑,她道:“呼延卓,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呼延卓眉头一拧,很快,他便放松了神情:“但你依旧选择相信我,不是吗?” 公孙昭别过头,耳尖泛红。 “石子李说封印的邪祟是个什么东西了吗?”呼延卓问。 公孙昭点头:“未炼成的赤厉邪祟被刺生邪祟沾染,形成的咒气。” “咒气?” “有着符咒之意,邪祟看不见摸不着无声无息,赤厉邪祟却有形,加上刺生邪祟,形成的咒气,像符咒一般,缠在身上,便沾染了刺生,比刺生邪祟容易,毕竟刺生邪祟无形,咒气却有形。幸好不是炼成的赤厉邪祟,如此两方相合,彼此削弱。” 第107章 箱子 紫竹茂中。 关沁湘正不安地在屋中踱步。 关沁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道:“第一轮比试,你抽中了谁?” 关沁湘愁着脸,将身上的木牌摘下来,递给她。 关沁薇接过木牌,这一看,便丧气地闭上了眼,真是冤家! 木牌上,赫然显出一行亮光。 ——苍茫雪山,呼延氏,呼延卓。 关沁湘叹了口气,问道:“你的呢?” 关沁薇轻松道:“秦氏不入流弟子,秦斑萧。” 关沁湘心头阴霾突然一扫而过,她掩嘴笑道:“想不到秦氏弟子也好意思来参加,他们连自家地界都没有。”随后她拍了拍腿,“若是遇上万氏弟子,岂不有趣?” 关沁薇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扔下句:“还有心情看热闹?先担心下自己。” 关沁湘一撇嘴,道:“那呼延卓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姑且算他个新出之杰罢了,若不是他与公孙昭那贱人走得近,我也不必如此烦闷。你知道的,公孙昭那贱人向来坏点子多!” 关沁薇目光幽长,她侧头对关沁湘道:“依我看来,呼延卓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关沁湘道:“你如何得知?只听得苍茫雪山大公子术法、智谋都厉害得紧,未曾听过这二公子的本事,想来也是个花架子。” 关沁薇摇摇头:“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这呼延卓的眼神,不善。何况大公子曾经那样出众,现在却是这副颓废样子,这其中内容,虽不得而知,却也引人遐想。依我看,那公孙昭倒是更为清明之人。” 关沁湘噘着嘴,不满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我遇上公孙昭反而还是好事了?” 关沁薇道:“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要小心你的对手,仅仅是第一轮笔试,不要连开头都没有,就让人比了下去。” 关沁湘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找人调查过,这呼延卓不过五阶术法实力,听闻会的东西也不多,何况他年纪不大,阅历不多,不足为惧,我现在还是担心公孙昭那小贱人在他身边旁敲侧击地出些剑走偏锋的坏主意。” 关沁薇叹气:“这种大会,我可没打算出最厉害的招数,所以,各自为战,你不要轻敌。” 关沁湘一愣:“你是说,你不打算咱们合力?” 关沁薇道:“这次的比试一开始便是为了石家主所准备,根本没有比试的实质,何况都是些不入流弟子,能看的也就那么几个,重点在于‘探’,根本不值得你我露出实力。因此,你也不要太过大意,否则第一轮就败了下去,面子上不好看。” 关沁湘不甘心道:“那最后岂不是便宜了公孙昭那个贱人?!她的术法实力提升得很快,何况她又在莫离城的檀瘟中出了不少力,名声岂不又要更上一层楼?!” 关沁薇道:“没有办法,”她目光深深,“何况,最后也不一定她就是魁首,世事难料,不是么?”她微微一笑,依她看,呼延氏中确有卧虎藏龙,一个人的眼神瞒不住他的心。 紫郡山紫竹坊 呼延卓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午后的春光,有着十足明媚,他懒洋洋道:“姐姐,你是希望我输呢?还是赢呢?” 公孙昭看过去,她坐在他的一侧,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竹叶青,她用杯盖撇了撇浮起的茶沫,轻咂了一口,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她道:“这茶虽美,可是关沁薇这坏厮,竟用了陈年老茶,这竹叶青可是要新鲜的才滋味鲜嫩淳爽,这老茶失了味道不说,竟然还炒苦了……” 呼延卓懒懒一笑,道:“姐姐,看样子,这茶不合你口味。不过,也许是关沁湘换的茶呢。” 公孙昭道:“关沁湘也不至于蠢到一招不成,再重复用一招拙劣的招数,依我看,这倒像是关沁薇的作风。” 呼延卓抬手拿起她的茶杯,将杯中剩余的茶水悉数泼了出去,茶水泼在地上被光照得明晃晃的。 他道:“既然不好喝,就不要勉强。” 公孙昭抬眼:“所以,你想赢就赢,想输就输,不要因为我的话,勉强自己。” 呼延卓拿起腰间挂的那块木牌,他轻轻抚摸,喃喃道:“你说,我该如何呢?……” 不远处,秦斑萧提着几个锦盒,正艰难向他们走来。 公孙昭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秦斑萧将几个硕大的盒子放在地上,微微喘了口气,道:“你们倒是很惬意,我在那紫竹院可憋死了!” 公孙昭道:“所以你是来解闷儿的?” 秦斑萧嘻嘻一笑,道:“也不完全是,还是有些事情想向二位讨教。” 公孙昭点点头:“所以又送了礼物?” 秦斑萧顿时变得神神秘秘,他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头……可不算是什么礼物。怎么说呢……” 公孙昭看着那几个锦盒,道:“那这里头算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秦斑萧挠挠头,他为难道:“我也不知。” 呼延卓忍不住道:“你是抓了个怪物送过来了么?” 谁料秦斑萧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这东西,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所以无法判断其善恶。” 呼延卓也站起身,盯着那几个锦盒道:“既如此,你将这烫手山芋送到我们这里干嘛,你在哪抓住的?” 秦斑萧道:“这件事得从两天前说起……” 秦斑萧被安排了,从秦曦和告知他要他去参加什劳子试炼会时,秦斑萧就觉得,命运开始不属于握在自己手上。 稀里糊涂地来到玄界,不过秦斑萧很懂人情世故,所以特地花了大价钱在中陆地界的商铺逛了一圈,出来时便拎着几个小辈弟子和一大堆礼物来到了紫郡山,听说其他宗族还未到,于是他就被安排在最靠近关氏府宅的紫竹院里去了,旁边是一座上了锁的荒废的花园,听街上的人说,那里头偶尔闹鬼,不过万幸,他没被安排到林氏旧邸,听说那里闹鬼闹得更厉害,这下子,他心中稍微平衡了些。 第108章 游龙探踪 秦斑萧带着两三弟子入住紫竹院,却也不是想象中风平浪静的生活,映入眼帘地便是无人打扫的荒废景象,倒也理解,一个没落族氏突然跑过来刷存在感,没人招待也是在情理之中。 所以,当他和跟随的两个弟子累断了腰才打扫完了床榻、食案、书案、以及地板等必要的生活家具用具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时,半夜池塘里却传来异动。 秦斑萧猛地睁眼,其余两个弟子还在内堂中罗汉床酣睡,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再度闭眼,打算进入梦乡接续刚才的美梦之际,又是一阵剧烈的响动。 秦斑萧怒了,每每要沉睡时,总被惊扰,当他下定决心彻夜蹲守时,那股奇异的声响又莫名其妙不见了。又过了三四天,在秦斑萧的黑眼圈即将成为拓印在脸上的水墨画时,异动更加强烈了,这次,那两个睡觉时雷打不动的弟子也察觉到了,三人面面相觑,时不时露出惊恐的表情。 秦斑萧当然不选择坐以待毙,及时跟关氏的管家提出这夜晚异常,顺带要求换上一间院落,不料那关氏管家嘴上答应地好,但是答应过了之后也就不再理会了,别说调查了,就是换院落也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待遇,因此也不会再次去找管家解决。 俗话道,求人不如求己。两天前,各个世家的小辈弟子以及仆弟子都到了紫郡山,被安排在各个院落,秦斑萧这才打听到,扶风山公孙氏三姑娘已经早早地到了紫郡山,被安排在与扶风山邻近的紫竹坊,他心中有了主意,于是,当天晚上,秦斑萧顺着这几天来熬了几个通宵听到的声音方位,打算来个主动出击,不得不说,他运气也算是不错的,竟然当天,就抓住了这个“怪物”。 秦斑萧当着他两人的面,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锦盒,只见里头趴着一只鱼身鸟翼的生物,只听那生物还发出“嘀儿……”声响。 呼延卓弯下腰,皱了皱眉,他看不明白这是怎样一个东西。 他指着这东西道:“这是什么?成精了?鱼?鸟?鸳鸯?” 秦斑萧苦着脸,又将锦盒盖上,道:“我也不晓得这到底是什么,只是在那荒废花园里的池塘发现的。” 当日晚上,秦斑萧砸开锁,带着那两个弟子偷偷潜了进去,经过这段时间,他能确定,这发出诡异声响的东西就在这座花园内。三人绕着假山找了一圈,没见到半个影子,但声音却不时地环绕在耳边,他心中发毛。 那两个弟子瑟瑟缩缩地将整个院子转了一圈,谁知那声音像是在半空之中,就是听不实所发出声音的具体地方,秦斑萧也有些胆颤,此时月黑风高,风灌入假山的门洞之中,与那怪声重叠交缠,他更加听不真切。 此时一个小弟子挪到他身边,颤颤巍巍地道:“师兄,咱们回去罢,这里,感觉好危险啊。” 另一个小师弟也道:“师兄,还是交给关氏处理,这里看起来很古怪的样子。”此时,又是一阵诡异怪响,像鸟叫,却又比鸟的音调更加绵长,尖细如同婴儿的哭声,真叫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秦斑萧打了个哆嗦,但当月光打在他鲜红的族服上,他顿时又有了勇气,一股热血从头冒到脚。 秦斑萧道:“关氏摆明了不理人,何苦再去热脸贴冷屁股,莫非你们想精神萎靡地上那比试台?”见两个小弟子有些犹豫,表情也有点动容,他苦口婆心道,“这东西一天不抓出来,咱们一天别想睡好觉,如今都站在这里了,还要半途而废么?今晚,咱们不败不归!” 左边抱着秦斑萧胳膊的小弟子,四处张望着,他害怕道:“可万一有怪物吃人怎么办?” 秦斑萧挺了挺胸脯道:“吃人怕什么?咱们可是修仙者!怎么说我也是三阶术法实力,秦氏亲传弟子,你忘了,秦氏代表什么?” 小弟子低头小声道:“光明。” 秦斑萧满意地点头,继续鼓励道:“没错!光明!光明一定能战胜什么?” 另一个抱着他右边胳膊的小弟子配合道:“邪恶。” 秦斑萧道:“对!光明一定能战胜邪恶!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揪出这只幕后黑嗓,还自己一个好梦!” 两个小弟子懵懂地点点头。 其中一个小弟子惆怅道:“可是……可是,找不到幕后黑嗓在哪啊……” 秦斑萧想了想后道:“看我的!” 只见他抬起手,将手高高地举向脑袋之上,闭上眼,口中默念,像是在参加秦氏祭礼一般,只见他的手逐渐亮了起来,只消片刻,他周身散发着光,如同正午阳光,夺目而温暖。 此时,那怪声和风声忽然静止下来。 那光照亮了两个小弟子向往且崇拜的小脸。 秦斑萧睁开眼,口中道:“寻!烈阳之火!” 只见一道火龙从他头顶冒出,盘旋片刻,游走在花园上方。 两个小弟子惊呆了。 这是……秦氏秘术,游龙探踪! 那龙目光灼灼,金眼闪烁,倏地游窜进池塘水中,将那“怪物”引了出来。 秦斑萧见那鱼不鱼,鸟不鸟的东西,他直发愣。他收了术法,周围再次陷入夜晚。 两个小弟子永远都忘不了在那废弃花园中,一个日常平平无奇的小师兄带给他们的惊鸿一瞥。 秦氏术法,气势恢宏,小弟子心中得意,已经顾不得什么“怪物”了,一整晚脑中都闪烁着四个字——正道的光。原来小师兄没有骗他们。 游龙探踪,是秦氏先祖,一位满阶术法修仙者所创,其目的是为了照亮那些藏在暗中的邪祟身影,追寻其踪迹,将其抓出。而历代家主对于此法不得甚解,反倒是一手幻术无出其右。这游龙探踪,法门深奥,若是掌握精髓,便可破解其邪祟来源,抓出邪祟的根底,顺势连根拔起。而这门术法,最难练成的便是其游龙的“睛”,若是其目不清,那谈何追寻踪迹,这“金睛”便是修仙者修炼时要炼出的精华,堪称画龙点睛。 秦斑萧做到了。 第109章 怪声 公孙昭瞅着秦斑萧丝毫不见喜悦的模样,道:“既然抓住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秦斑萧叹气:“这东西抓住了,但……” 正当秦斑萧及其小弟子沉浸在放松安稳的状态下准备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时,那怪异之声又一次从那花园之中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秦斑萧崩溃了。 秦斑萧道:“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探花园了。”他摇摇头,“只怕我一开始便将事情想简单了。这东西要么不只一只,要么不只一种。” 公孙昭奇怪道:“不瞒你说,那荒废花园我们也曾去过,但其间并未听到有什么怪声,也未察觉其他。” 秦斑萧狠狠地一捂头,痛苦道:“难道这东西就缠上我了?它这么喜欢我?” 公孙昭道:“你也不必悲观,不如今晚,我帮你抓怪。” 秦斑萧表情稍缓,他感激道:“如果公孙姑娘愿意帮我这个忙,那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这东西实在蹊跷得紧,万一无法制服,可就……” 公孙昭笑:“那便找关氏一起去,她们不是自诩紫郡山地界家主么?自家地盘除了怪物,她们还能不管?而且现在各个地界弟子也都到了,我也想知道,这紫郡山除了底下埋着的东西,到底还有多少珍奇异兽。” 秦斑萧指了指那锦盒:“珍奇异兽?” 公孙昭道:“我曾经阅览古籍,其上记载了一种上古异兽,与你带来的东西很像,只不过我还不确定。” 秦斑萧追问:“那这东西可有危险?” 公孙昭道:“既然你抓住它了,你还怕什么?” 秦斑萧心下稍安,他点点头:“那这异兽该如何处理?” 公孙昭道:“你若是看它厌烦,就放在我这里。” 秦斑萧微微颔首,他拱手感谢。 呼延卓忽然道:“兄弟,那你带这么多锦盒作甚?” 秦斑萧笑笑,露出标志性的两颗小虎牙,他道:“这不是谨慎起见,为了掩人耳目么。” 呼延卓打趣道:“你倒像是掩耳盗铃。” 秦斑萧指了指那几个锦盒:“这东西扰人,更何况我若是明目张胆的将这东西送到你们这里来,就是在打关氏的脸,免不了被她们针对,她们的东西伤了人可以,但被人拿走便不行,道理都是讲给弱者听的,强者可以无视规则,这样一来,她们知道秦氏忌惮于关氏,也没必要直接责难。” 呼延卓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总有一天,秦氏会再度崛起的。” “多谢呼延二公子。” 公孙昭与呼延卓为了谨慎起见,也给呼延端打了个招呼,若是无法治服这神秘怪,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当然,公孙昭还通知了关氏姐妹。 对于秦氏的诉求,关氏可以不予理会,但是公孙氏不行,因为主理权在于公孙氏,而关氏所想要个好名声以顺理成章接替紫郡山地界家主之位。就必须态度良好地尽职尽责。 所以,关沁湘与关沁薇不情不愿地跟着公孙昭来到了这废弃花园。 关沁薇自然知道这里埋藏了怎样的秘密,但事已至此,只好见招拆招。 秦斑萧因为对此地有心理阴影,唯恐以后会酿成杯弓蛇影之势,又加之今夜会有万氏子弟加入,便推脱着不去,只在暗中观察。 一行人心思各异。 第110章 蠃鱼 关沁湘没好气道:“不知公孙姑娘又发现什么奇异之事,非要拉上这么多弟子陪着,若是精力充沛,多练练术法也是好的。” 公孙昭笑笑,月色之下,她的眼睛越发灵动,眼中银茶花瞳如同水波,清透明亮,她道:“若是抓住那物,不也算是练练术法么,关家主若是想享受清梦,大可不必来,别累到了,比试时没有发挥好,反倒怪罪别人可就不好了。” 关沁湘一噎,半响,她冷哼一声:“你大可放心,我肯定会赢。” 后边的呼延卓突然笑起来,他茶色的眼瞳在笑意的加持下荧荧如琥珀,他道:“关家主,我还在这儿呢,你是否要尊重一下我?” 关沁湘回头,不屑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这试炼会比试规则有弊端,提前知道对手是谁,哪怕那人弱得要命,还是要比,浪费时间不说,对于弱势一方的对手,岂不是等于告诉他死刑的时间,等待的期间是那般惶恐不安,啧。不过那弱鸡一样的对手还要费心琢磨对手的术法,也算是给了他可乘之机,还算公平罢。” 呼延卓笑:“你这含沙射影得,生怕我听不出来一样,我明白了,感谢你告诉我答案。” 关沁湘轻蔑一笑,道:“还算有自知之明,不像某些人。” 关沁薇皱眉,她制止道:“可以了。” 关沁湘这才歇了嘴。 公孙昭没理会关沁湘,因为她知道,呼延卓那天午后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了。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忽而响起的怪声所吸引。 呼延卓兴奋道:“果然有!” 公孙昭抬起手,手上一条光线直指那假山下的池塘。 那池塘边沿满是苔藓,那光线哧溜地掠过苔藓,滑进池塘中。 公孙昭手腕上的银茶族纹闪了闪,她手向下一指,水中翻腾。 半响,她才道:“里头什么都没有。” 关沁薇窃笑一声:“什么都没有,你折腾这么半天,是想让人看看你所谓的术法实力么?” 公孙昭转头对她认真道:“但我感知到那东西在哪了。” “在哪?” 公孙昭抬手一指:“那里。” 关沁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微微一变,那是夏宅。 于是乎,她道:“不可能在那里,公孙姑娘再好好看看,那边关氏祠堂就在那里,非族内人不可擅进。” 公孙昭眨了眨眼,道:“哦,那想来是我看错了,真是对不住,我再看看。”说罢,她又牵起银茶纹线,开始找寻。 关沁薇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也让公孙昭确定,石子李想要掩盖或者寻找的东西,关氏未必不知。 半晌,公孙昭道:“那东西不在池塘之内,却在隔月楼之内。” 关沁薇皱眉道:“公孙姑娘在戏耍我们么?隔月楼远在紫郡山东边,离这里少说也有百里,既然秦公子曾说这东西的声响在不远处,怎么会出现在隔月楼,岂不荒唐?” 公孙昭正色道:“我也觉得荒唐,原本应在蒙山的上古异兽——蠃鱼,竟然出现在紫郡山,而且这种异兽只要出现,便会有水患,可是紫郡山一片安然,关家主可否解释一下?” 第111章 蠃鱼赤鱬 关沁薇皱眉道:“解释什么,这件事情我不清楚,紫郡山向来一片安好平静之象,哪里有什么邪祟,这种异兽须得有邪祟相引,邪祟带来灾祸,才成水患,况且有可能是公孙姑娘认错了也不一定,百年前玄界境外一场水患几乎淹了地藏城,数万生命葬身洪淹,而那场水患,正是异兽——长右,长右之息被伥鬼邪祟所引,引来水患。如今这东西与长右不同,公孙三小姐,这或许不是什么蠃鱼,只是普通异兽。” 公孙昭冷哼:“好,长右不长于水,而此地无灾,姑且不是蠃鱼,那在这池塘之中出现的扰人东西又作何解释?!” 其中一位万氏小弟子惊呼:“难不成里边真的有什么古怪东西?” 关沁薇笑道:“公孙姑娘,你的话都不能自圆其说,你刚刚还怀疑这里头有引邪祟的灾兽,发现并拿不出证据之后,现在又开始无中生有。” 公孙昭也笑道:“这里边的东西不在了,因为被秦公子抓住的便是池塘里的蠃鱼,恐怕是家主在秦公子抓住这后,怕露出什么秘密,而连夜去隔月楼中将异兽赤鱬送来……,二者声音相似,为的就是混淆视听?毕竟在秦公子抓住第一只后,又听到了声音。” 关沁湘打断她的话:“公孙昭!休得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在此乱说?!你不是说里头没有东西?既然你说秦公子抓住了什么东西,那里又有什么赤鱬,或许是试炼会前的紧张,让秦公子产生幻听也是有可能的。” 公孙昭施施然地道:“关家主急什么,不管现在池塘里边有没有,秦公子抓住的异兽确出在你紫郡山,你总要给大家一个解释的,何况,蠃鱼很多前辈都认得,蠃鱼招灾,与邪祟相引。让秦公子将那东西给大家看,一看便知。可一天前发出的声音不仅仅是秦公子一人听到,秦氏弟子,包括不巧夜间前去请教秦公子术法的呼延氏弟子们,也听到了。” 关沁湘微微咬了咬下唇,道:“谁知道你和呼延氏是不是一伙的?请问呼延氏弟子有什么需要要去跟败落的秦氏请教术法……” 秦氏弟子们面色皆变。 “阿湘!”关沁薇厉声打断她的话。 公孙昭微微一笑:“彼此讨教术法,有何不可?秦氏一族源远流长,其术法精妙,再者说,试炼会的目的不就是让各个地界弟子相互切磋交流?关氏作为紫郡山的东道主,却带头引这轻世傲物的歪风,啧,甚是不妥。” 关沁薇向秦斑萧行了一礼,道:“家妹一时心急,口不择言,秦公子莫要见怪,”她直起身,看向众人,“当下还是解决池塘里怪声的事。” 温语谦和中有股稳重之感,众人也只得将目光重新放回在怪声的事上。 公孙昭微微点头:“既然关家主诚心解决,那我便继续说说我的疑问了,赤鱬只是普通异兽,无招灾之用,可蠃鱼不同。无论里头是否有赤鱬,可秦公子确抓住了蠃鱼,抓住后,池塘依旧传来怪声,这又是怎么回事?若是关家主推脱不知道,可就说不过去了,毕竟这东西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第112章 傀儡 只见关沁薇笑了笑,她道:“原本还想瞒着各位,如今看来是瞒不住了。这池塘中的异兽蠃鱼,其实……其实是这林氏当年从另外玄界蒙山将其带回,后本想用来害人,但被石家主及时发现,林氏未能成功,后来林氏败落,这异兽便被封印在紫郡山,石家主为了平息惶恐,所以这才又带回了无害的异兽,赤鱬,一并封印在这池塘当中。” 对于这样含糊的解释,后边几个身着各式族服的小弟子一脸为难,为难的便是,家主以及族中能力者皆不在此,而他们也没有权利去决定些什么,之所以过来,一是为了些参与感,二便是当个看客来凑数的。 公孙昭突然笑了,诡异至极。 关沁湘不明所以,一脸厌恶地打了个寒颤。 只见公孙昭阴恻恻地笑,她慢慢开口。 而关沁薇整个身体如至冰窟。 公孙昭拍了拍囊袋,将一个锦盒从里边拿出,打开锦盒,只见一个其形状跟鱼一般却长着一张人面,发出的声音像鸳鸯鸟。 其中万氏一弟子激动道:“这是赤鱬!我在书上看过。” 秦斑萧低下头,微微叹气,也拍了拍囊袋,拿出一锦盒,打开锦盒,一只扁头大口,四肢粗短的鱼正在低声呜咽,其声如婴儿。 他道:“这水池里扰人清梦的只是普通的大鲵罢了,我抓住的不过一种普通的鱼而已。而公孙姑娘锦盒里,却是赤鱬,此物没有鸟翼,且长了一张类似于人的脸,声音也更接近婴儿的哭声。” 关沁薇脸色发白,她嘴唇微抖:“公孙昭,你在诈我?” 公孙昭看向她:“我说了,池塘里什么都没有,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猜测,你竟然为了掩盖不清楚的秘密,胡说八道起来。至于这异兽,赤鱬与蠃鱼声音虽像,可这样貌却是不同。可你自己心虚,透露出了紫郡山确实有异兽,但你却未曾见过。也根本不知道这异兽究竟在紫郡山哪个位置。” 关沁湘朝她喝道:“公孙昭!你为达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卑鄙无耻!” 公孙昭抱臂道:“要打一架?!” 关沁薇在这月光之下,脸上竟然显现不出一丝血色。 她抬脸道:“你一直在试探我?你早就来过这里了,抓出了赤鱬,却来诈我,不,我分明看到秦公子带给你的是一只异兽。” “这是我的掩耳盗铃。”秦斑萧开口,“游龙探踪也确实探出的是赤鱬,可我抓的却只是大鲵,而你看到我带过去的几个锦盒里,却是公孙姑娘化生之术化出的蠃鱼,掩耳盗铃掩住我的耳,可这铃声,却是为了引你。 “是……我不知道紫郡山的秘密。”关沁薇苦笑,“可你却精心做局引我,当真不给我关氏半分面子。” 公孙昭慢慢地道:“关家这话,你也算是冤枉我了,你的回答如何在我的算计之内?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对这个秘密好奇又紧张,才会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都是真的。你若是不这般小心翼翼,实话实说,又怎会丢了面子。况且自己的地界,却不能查看情况,也不能自己决定事务,这才悲哀。” 关沁薇抬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公孙昭微微一笑,直道:“公孙姑娘说得不算有错,可我关氏,也不能任人宰割。来人,公孙氏私自进入我关氏祠堂,将她抓起来,交给石家主处理。” 第113章 洪水突来 公孙昭冷静道:“你承认在为石家主做事,但你敢让众人进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关氏的祠堂?” 关沁薇微微闭眼:“底下听不到我的话么,把她抓起来!” 关沁湘从后拉住她的手腕:“妹妹!” 关沁薇挣开她的手,厉声道:“关氏子弟,将扶风山公孙氏公孙昭拿下!” “且慢!” 关沁薇抬眼,只见一褐红衣衫的男子站在面前,眉眼深邃,目光冰冷,发出鹰一般的厉芒。 “关氏关沁湘,你无权抓她。” 关沁湘嚷道:“你是哪个?” “苍茫雪山呼延氏呼延端。” “公孙昭用诈进了关氏祠堂,关氏祠堂岂能外人擅入?呼延大公子若是明白事理,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关沁薇缓缓道。 “石不石家主的,你送他,他也不敢要。”呼延端暼了眼公孙昭,继续道,“我来就是替石家主给你传个信儿,‘莫要为难,一视同仁’。” 说罢,他拿出一个刻印着石斛兰的印章:“石家主信物在此。” 关沁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忍气吞声,她没忍住地叫嚷:“呼延大公子跑来下人家的面子,那就看看到底是呼延大公子术法高明还是关氏略高一筹!” 关沁薇在一旁急道:“不可!” 关沁湘扭头道:“都到这样的地步了,还有什么不可?” “石家主的话,自然还是要听的。”关沁薇面带苦楚,喃喃地道。 “你说什么?!”关沁湘没听清。 关沁薇一敛容,道:“平日收敛,就是为了隐藏实力不可被外人勘破,你当真要在这里跟那呼延氏一决高下吗?” 没办法,话已至此,关沁湘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众各族小弟子不约而同地向后几步,他们也挺摸不到头脑的,这就平息纷争了?刚刚还有个万氏小弟子想义愤填膺一下来着,只不过现在看到这阵仗,也便将口头自诩正义的话吞了下去。 关氏,公孙氏,呼延氏,这把火烧到自己可就不妙了。 那些小弟子推推搡搡,挤成一团,颇有安全感,默默看戏。 只见呼延端腰上挂刀微微出鞘,透出丁点寒光,这是他自从那件事后,第一次被这么多弟子围观。 “关家主,既然决定了,那呼延氏不便冒犯,刚刚得罪了。” 他收回刀。 没等关沁薇说话,事情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听人群中一个弟子扯着嗓子大喊:“发水了!那边发水了!” 众人见他一脸惊恐,急忙回看。只见波涛汹涌的大水朝着山涧处袭来。 关沁湘脸色一白,她猛地抬眼:“是蠃鱼之息!紫郡山果然有邪祟” 关沁薇拉住她,急道:“须得快用术法将蠃鱼封印起来!” 关沁湘为难道:“恐怕以你我之力……” 关沁薇道:“不知邪祟在哪,当务之急先封印它,尽力而为!” 公孙昭在一旁道:“我帮你们。” 关沁湘想也不想就回道:“谁要你帮!” 关沁薇扯了扯她。她向公孙昭道:“如果公孙姑娘愿意帮忙,也是再好不过,只不过我现在无法信任公孙姑娘会这样好心,蠃鱼是谁放出来的也未可知。” 公孙昭冷笑:“关家主恐怕弄错了事情,这蠃鱼出现的原因,你应该自己去查,我的好心也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紫郡山的百姓,而且,我扶风山地界忘川村地势在紫郡山之下,若是淹起来,第一个遭难的便会是他们。” 关沁薇道:“既然公孙姑娘是这样想的,那就请不要吝惜自己的术法实力,尽力而为才好。” 公孙昭点头:“话说前面,就算我一个人用尽全力,恐怕也难以抵挡这大水,这时候,关家主也不要保留才是。” “自然。” 公孙昭唤起术灵,化生之术。 青青子衿,光华万世。 扶风春雾,呦呦鹿鸣。 成片的光华盛开在这紫郡山之内,繁花绽开在紫郡山的万水千山之处,青丝如弦,飘动在这青光之中。 淡淡烟霞弥漫,不一会,便布满了整个光华之中。 那些小弟子张着嘴,愣了愣,只见头顶的小树结出了果子,其中一位身穿玄袍的小弟子刚要将其摘下之际,谁料那果子竟瞬然变成了一朵白色茶花,幽幽地从枝头旋转坠落,那一幕,美得如同仙境。小弟子痴痴地盯着那朵洁白晶莹的花,只见那花在即将坠落在地之时,花瓣又扑地四散开来,花瓣连线,竟成一八角阵法,那阵法将那汹涌而来的水全部罩住。 只听得公孙昭对着关氏姐妹道:“该你们了。” 关沁湘与关沁薇也不废话,两人一侧合掌,空余两手同时甩出琥珀光绫,那光绫紧紧缠在阵法之外,将那大水分毫不剩地全部引入阵法中心,那阵法中心闪烁着巨大白光,像是个透明的无底洞一般,大水顺着洞头,倾泄而下。 而这时候,小弟子秦斑萧露着小虎牙跳了出来,十分英勇道:“我秦氏弟子,助姐姐们一臂之力。” 呼延卓捂住了脸,这是什么幼稚戏词。 紧接着,就是那招直白地闪瞎人眼的游龙探踪,只不过,秦斑萧留了个心眼,只见那龙,闭着一只眼…… 不过,游龙探踪之术还是顺利地将蠃鱼引入了阵法当中。 只见那蠃鱼现在可不像在锦盒当中时的有气无力,它精神奕奕,生龙活虎。 但到了阵法当中,依旧不老实。 公孙昭额角已经冒出了汗,她内息不足,虽然莫名其妙有了七阶术法实力,这个阵法足以困住蠃鱼,但这蠃鱼这样活泼,她无法将封印牢固住。 这时候,一道黑光从天而降,如同暗夜中一道闪电,直直地劈向活泼乱跳挣扎不已的蠃鱼,只见那蠃鱼白眼一翻,再睁眼时,已经在封印中了。 公孙昭收了封印,将它重新镇入池塘当中,她看向那道惊鸿灵晔的主人——呼延端。 只见呼延端神色淡淡,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在一众小弟子的崇拜目光下直面而过。 第114章 蛊虫 呼延卓拍了拍手,眼中意味不明。 秦斑萧挠了挠脑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叹道:“未曾想呼延大公子的术法实力竟已然恐怖如斯!这还比什么?”相比之下,他的得意之术游龙探踪还是颇有不足之处,术法实力弱尚且不提,就说花架子嫌疑过重,术法运起时间过长,他很是羡慕呼延端那速度,电闪雷鸣的效果有点帅啊。 众弟子通通松了口气,这下好了,不用当浮尸水鬼了。 关氏更是将悬着重重的心放下了,她们行礼道谢后,就遣散了众人,今晚一通折腾,大家也都颇感疲倦,自然抛下刚才的不快,哪里还有精力再唇枪舌战呢,何况公孙氏与呼延氏都出了力。 关沁薇心头还浮着淡淡地难以置信之感,她听过呼延端是个厉害人物,却没想到他作为一个修仙者,术法竟已然到了如此望尘莫及的地步,她有种危机感,平日还觉得她们关氏姐妹实力隐厚,可没想到……她暗暗摇头,就算遇上公孙昭,也非得她们姐妹二人联手才得一战,连那小弟子秦斑萧都算是个潜力人物…… 她苦笑,原来自己就是那井底之蛙,只盯着那数寸天空便觉得天地如此,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场比试,未战先败。 蠃鱼的事情告一段落,再有三天,便到了玄界大会开启的日子,各个宗族的二当家亦或者长老,会为了自己弟子前往紫郡山。其目的嘛,便是带着医师,去救自己弟子,万一被打死了呢,也是一种损失。 其中万氏、田氏、呼延氏都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医师,唐氏也不例外,唐氏虽善用毒术,可这医术也是响当当的,只不过唐氏地处蜀山,其渊源传承巫氏,这医术便不是传统疗法,传统医术讲究望闻问切,巫医讲究巫蛊疗法。而公孙昭一手化生之术,也与这杏林之术脱不开关系,万物生死,息脉相关。 如今,蜀山唐氏便派出了自家巫医,巫三回。 这巫三回乃是巫氏巫医传人,一手毒蛊名扬天下。 他头戴银饰,叮咚作响,目光熠熠,脸上抹了几道番彩,身上是玄彩布袍,手腕上挂着极宽的银镯。 揭开手中小小坛罐的盖子,里边爬着几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褐色小虫,小弟子围了一群,纷纷好奇地伸着脖子,直到看到那几只颤颤巍巍的小虫,这才缩回脖子,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就是传说中的蛊虫! 其中有一格格不入的身着玄袍的小弟子,他站在一旁,入定入神,那些小弟子见他不怕,便凑到他身边。 那小弟子就是当夜封印蠃鱼时,一旁义愤填膺的万氏弟子,万城。 只见他一扬脸,傲然道:“有何可怕?我可是见识过的。” 巫三回盖上盖子,将小坛罐放入腰间悬挂囊袋之中,抬起眼皮看向那弟子,淡淡到:“哦?小友在何处见的?” 万城还仅仅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声音还未完全蜕变成男性的音色,只见他青涩而稚嫩的声音说道:“莫离城就有。”此话不假,蜀山虽居关内,可是与莫离城仅一障之隔,从前巫氏有不少弟子都会去关外抓些虫子,回来秘制熬炼,莫离城若是出现也不为稀奇。 只不过到了万城这个时代,玄界玄帝与石子李防着漠族人,因此,万氏对于关内外屏障把控极严,加之唐氏成为蜀山家主,巫氏便退居山中身处,轻易不出世,所以,万城小小年纪,是不可能见过巫氏用蛊的场景的。 巫三回也不想拆穿,只点点头道:“小小年纪,若有如此见识,也是好的。”说罢,便不理会这群小小少年,微微叹了口气,朝着紫竹桥走去。 紫竹桥挨着林氏旧邸,地方空旷,这也是关氏特意安排的,关氏有意与唐氏交好,而空旷林多的紫竹桥,正适合巫三回这样的避世之人安静炼蛊。 第115章 试炼准备 紫竹萧瑟,风铃凄凄,万家灯火,空前盛况。 人头攒动,各家小弟子排排站齐,时不时向前张望。 其中一身着湘色襕衫的弟子,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小声道:“你抽到的是谁?” 那另一身着茶白的弟子扬了扬脸,道:“很不幸,我轮空了。” 那湘色襕衫弟子翻了个白眼道:“画地成圆,祝尔长眠。”画个圈,诅咒你。 那茶白弟子颔首一笑,回道:“井蛙不可语海 ,夏虫不可语冰。”对你无话可说。 那襕衫弟子道:“阁下何不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你有本事上天啊! 旁边一玄袍小弟子忍不住道:“嘿,你们两个别拽酸文了,我才是倒霉,竟碰上呼延氏呼延端!” 那襕衫弟子与茶白弟子不约而同抚手捂脸,为这位小兄弟默哀。 如此一来,基本上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了。 谁都见识过几天前呼延端那道惊鸿灵晔,堪称闪电般地雷霆一击,令人望之生怯。 若说碰上与自己术法实力相当的弟子,还可在台上拖延时间,一较高下,或许这次露面能让有些人记住自己,也不枉来此一趟,更有甚者,若是被术法高的前辈看上,因此获得一份机缘,运气好的被传授一套功法,也算是喜从天降。 但呼延端前辈一看就是不想跟你废话,没什么耐心的人。 那玄袍小弟子垂下头,小声叹息:“原本师兄就风头正盛,我是比不过的,现在偏偏运气极不好,碰上了这位前辈,想来人生真是喜欢跟我闹着玩儿,悲哀,悲哀……” 那茶白弟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也感叹道:“谁说不是呢,我一个仆弟子,却要来辛苦参赛,图什么呢。” 听到这话,那襕衫弟子白眼都要翻过去了,他愤愤:“你一个轮空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那茶白弟子刚要说话,只见身边突然飘坠下几枚杏花花瓣,泫然垂落,他张了张嘴,只听得一声音温柔的男声轻道:“几个小友,怎么还聊天呢?该入场了。” 只听襕衫小弟子喜道:“师兄!” 那男子“嗯”了一声,看向他,眼中充满怜爱之情:“你啊……还不赶紧进去?!” 那襕衫弟子用力点头:“我这就进去!” 三人便被这男子温柔地赶鸭子上架般地快步进场。 那玄袍弟子喃喃:“杏花摇轮,浮念万世。” 田润岛看着他们几个的背影,摇了摇扇子。 身后一个轻灵女声:“田润岛公子,你也来了?” 田润岛回头,微微一笑,道:“公孙姑娘,好久不见。” 公孙昭笑着来到他面前:“公子这次可是要代表田氏出战?” 田润岛收了扇子道:“我也想啊,只不过这次小辈太多,我若是出战,岂不是以大欺小?太不公平了。我会直接参加后边的境界试炼。” 境界试炼,不需要排名比试,而是由各个地界世家派出族中的优秀弟子直接参加由试炼幻境构成的试炼难关,而其他弟子比试出的十名优胜者才能参加境界试炼。 第116章 试炼开始 公孙昭扯了扯嘴角,腹诽:“你这低调炫耀的本事也是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于是她道,“那公子此次前来,是为了给族中弟子加油助威的?” 田润岛微微颔首,温润一笑:“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他向下一指,“紫郡山地底的东西。” 公孙昭皱眉:“但为何前来的不是大公子而是二公子?” 若是说这样等级的比试,宗族内需要前辈来给族内弟子坐镇,即便家主不来,也应由宗族内二当家亦或者长老出面,再不济也是少宗主的地位,而田润岛在田氏也只能算是称得上名号的一类人物,由他代表田氏出面,终究不妥。但田央既然决定让田润岛出面,也自然是有所思量。 田润岛道:“我父亲来过紫郡山,何况他深知镇祟图的秘密,我又是亲历过刺生邪祟的人,所以我来,再合适不过。” 公孙昭点头,她道:“在紫郡山已经发现了蠃鱼,这蠃鱼是在夏氏府宅发现的,我想,那地底的东西多可能在隔月楼。” 田润岛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道:“石家主找的难道不是刺生?” 公孙昭:“嗯,石家主找的不是刺生,而是林蝶留下的秘密。” 田润岛:“紫罗仙尊之母?” “是的,林蝶留下来镇祟图,石子李杀了林蝶后,镇祟图也随着林蝶消亡,至于刺生邪祟,石子李一开始并不知其存在,他要找的邪祟是赤厉邪祟。引赤厉邪祟却失败,失败后不成型的赤厉邪祟与刺生相结合,这才让梅冰想到利用此生邪祟。”公孙昭微微皱眉,“我现在担心,连石子李都摸不清的紫郡山,让弟子们在此试炼,如果这危险东西真在紫竹阁试炼境中,那该如何是好?” 田润岛想了想,才道:“这次我的任务便是引着弟子到试炼境中,若是有什么不对,我便通知几大家主,合力对抗。” 公孙昭担心地道:“就怕到时候来不及。” 田润岛叹气,他安慰道:“也许邪祟不在这炼境中,公孙姑娘不必太过担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公孙昭点点头。 呼延氏呼延端与呼延卓自是已穿戴整齐,与往日所穿族服不同,这次他们腕上带了黑色环臂甲,气质更是不怒而威。 公孙昭跃跃欲试。 其实这次试炼会的试炼,公孙昭最与之期待的对手便是呼延端。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在莫离城的琉璃矿洞,呼延端做了什么。 众小弟子们在田润岛的引领下,依次进入试炼场中。 一共六十一人,两两对决,优胜者进入试炼境中心修炼后,再进行第二轮与异兽的试炼。 若是实在打不过,弟子们便可告知主理人,暂停比试。大多数弟子秉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理念,经常点到为止,和气生财,也算是其乐融融。若是说起来倒霉的弟子,也大有人在,虽然大家都愿意友谊第一,可偏偏有弟子就遇上那种偏执的人,抱着必胜的信念,非要将人打个半死不活,若是打红了眼,一方被要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比试中,实力与运气都缺一不可。 在第二轮与异兽的比试中,由于异兽都是由幻境化成,因而真实伤害度为零,失败也只是死在幻境中,重在体会。 因而,大多数弟子更加注重第一轮试炼。 就在那玄袍小弟子沉浸在惴惴不安与悲伤凄哀的心情中时,一个天降的好消息猛地降临在他身上。 呼延端在赛前弃赛了。 “苍茫雪山呼延氏弟子呼延端自愿放弃此次玄界小会比试资格,所以现在由呼延端的抽签对手莫离城万氏弟子万东渊与轮空的扶风山弟子端木倾比试。” 众人哗然。 万东渊顿时觉得喜从天降。 襕衫弟子田子澜对端木倾嘲笑道:“哈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让你得意!” 端木倾木着脸,身心麻木。 公孙昭目光深深。 第一轮比试,三十场比试同时开始。 试炼境内 四方台之上,印着九星之物,分别置于四方台八方位,中心镇于潜龙星。 东方东垂嵎夷星坐镇,南方丹陆南交星坐镇,西方金虎昧谷星坐镇,北方北极朔方星坐镇。 四星连线,围成试炼境。 其间另有玄武星、朱雀星、青龙星、白虎星,四兽位于四星连线中心处,守护试炼境。 那四方星晶莹闪烁,四兽星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庄重、肃穆且正式。 众小弟子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随着一声锣响,公孙输宣布,比试开始。 呼延端默默地来到第七境台,此处,便是公孙昭对阵关氏小弟子关非毅的比试境台。 都说第一轮是考验运气的,此时一身嫩黄衣衫,眉目清秀的小弟子关非毅在心中叹气,好巧不巧,抽到了呼延氏直系弟子,公孙昭。 不幸得是,以公孙昭的实力,他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幸运得是,自己碰上了一位美人对手,好歹混个赏心悦目。 关非毅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气势,他道:“来,你之前欺辱我堂姐,这次,我……还回去。”这话说得颇没底气,但是“放话”这种提提气势的形式主义,他不想省略过去。 公孙昭挑眉,手中已经运起术法,荧荧白光缠绕在她指尖,只听她道:“你是想要我用什么术法呢?化生术?真假难辨,恐怕你吃不消。” 那关非毅脸色一白,他铿锵有力地道:“对付我,大可不必杀鸡用牛刀。” 嘶,台下围观的众人没脸看。 公孙昭笑笑:“放心,我会温柔些待你的。” 境台之上有一层术法屏障,为了台上比试者能全力以赴地静心比试,不被台下围观的人干扰,同时也隔绝了台下人与台上比赛之人串通舞弊的可能性,这层屏障隔绝了台下之人的声容音貌,也就是说,台上比试者是看不见台下周遭情况的,而台下之人却能看到台上的一举一动。 第117章 鲜血的诅咒 此时,呼延端便是面无表情看着公孙昭轻轻挥动术法,而关非毅也算是“尽全力”抵抗,不消半炷香的时间,关非毅便主动提出失败,下了阵台。 下了阵台的人也可去其他阵台观看未结束比试的修仙者。 田润岛摇了摇头,慢摇水墨折扇,轻叹道:“太儿戏了啊……”他侧头,对呼延端道,“要去那边坐会儿么?这比试着实无趣了些。” 呼延端只道:“上次的话,你可还记得。” 田润岛无奈一笑:“记得,当然记得。” 那是呼延端离开地城界后到田氏时,田润岛正对树轻饮。 田润岛醉熏熏地自言:“弱势的人里就没有坏人么?我以前未曾想过,后来我明白了,任何群体,无论身处何境,都有善恶之分,这善与恶,谁也无法评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无论是环境的恶,还是与生俱来的恶。但伤害了别人,足以道之为恶。所以,我说,我曾救了一条毒蛇。” “伊兰为恶,无可厚非。” 田夷许欣然点头:“你说的没错,曾经我也这样认为,是我,亲手将那些人推到檀瘟的遭遇之中,只因为我救了伊兰。可我错了么?当初伊兰也是受害者,如果我见死不救,又与那些恶人何异?”他声音重了起来,“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你知道的,最难受的不是故意害人,而是出于善意却将他人推入火坑的无可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的……就像一盘棋,一步错,步步错,辜负了一人,长不得记性,又辜负了一人,似乎是个魔咒,永远逃不出。我害了伊兰,害了阿晨阿水,害了经历檀瘟的百姓。” 半晌,呼延端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颤声道“其实,可以不管的,不管,就不会让自己烦恼至此。一件又一件……所有信任过我依靠过我的人,都被我害了,你说,我活着,就是害人的么?我想要救他们,哪怕豁出性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错了么……” 田润岛倚靠在树边,落花垂洒,阳光明晃晃的,刺目的光让他睁不开眼,明明这样明媚的光,可他身上却泛起阵阵凉意。 “我就不该活着!”呼延端下了定论。 田润岛笑了笑,脸上陡显凄凉:“没有奔赴的勇气,所以,害人害己。冲破不了禁锢,所以患得患失。想成为他人依靠,最终辜负。这场仗,我上。横竖没有比之前的遭遇更糟心了。” 呼延端脚毫不留情地将花瓣踩在脚底,他抬眼,迎着风,朝阳热烈,他的心生疼。 “我辜负了田氏,你呢?” 呼延端抬起脚后退了半步,一排在树根下的小蚂蚁趁着这机会仓惶向四处跑,可在他眼里,不过是抬脚依旧可以轻易碾死的举动,但他还是选择小心地避开那些蚂蚁,他垂着眸子,惨笑:“所以,你比我强。” 时间回转至现在,田润岛望着那群有喜有忧的小弟子,对呼延端道:“我深深明白,人人身不由己,身在局中,尽力……就好了。” 呼延端抬眼:“对于伊兰的事情,抱歉了。” 时过晌午,第一轮优胜者进入第二轮幻境试炼。 只见四方台缓缓下陷,形成一个空洞,呼啸的黑气向外冒。呼延端神色一变,不对,这不是幻境开启之时的样子! 田润岛皱眉,道:“不好!” 只见那股黑气越来越浓,直到包裹住整个试炼场。 一些小弟子惊慌失措地道:“这什么情况?!” “我看不见人了!” “我……”一个被完全笼罩在黑雾中的小弟子紧紧地扼住自己的脖子,他脸色紫红,艰难道,“我……无法呼吸了!” “救命啊!” 就在那小弟子眼球突出,脑中发白,觉得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之时,一道寒光直劈面门,小弟子连绝望地闭眼都已经做不到了,只想,到底是谁嫌他死的不够快,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道光过后,他的脸没被分成两瓣,反而扼住他脖子上的那股似有似无的力量消失了。 黑气退散,露出呼延端面无表情的脸。 那样肃穆冷冽,小弟子却觉得,他看到了菩萨。 “众弟子不要惊慌,赶快用护身罩!”公孙输跳上台道。 众小弟子纷纷运起护身术法,但还有一些小弟子修炼不到家,那护身罩根本抵挡不住诡异波谲的黑气。 呼延端看着那来势汹汹的黑气,自喃道:“这不是刺生。” 田润岛此刻已运起飞花术,巨大而繁密的花阵与黑气对抗,不让它进一步侵袭众人。 呼延端抬头,心道不好,便冲着那下陷的四方台奔了过去。 田润岛叫道:“你去干什么?!” 回答他的只剩呼延端的背影。 那浓浓黑雾中似有无数条延长的手臂,将人的脖子缠绕直至窒息。 呼延端运起护身法,便向那四方台下探了过去。 果不其然,地底有人的声。 那声音颇为熟悉。 “你们之前没做过检查么?” 另一女子不高兴道:“自然是做过的,我怎么知道幻境试炼境中有这样的东西?!” “公孙昭,关沁薇。”他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呼延大公子?”公孙昭一歪脑袋,惊讶道。 关沁薇诧异道:“你怎么下来的?” 呼延端给了她一个眼神:“难道我不能下来?” 公孙昭迷眼道:“还说你不知情?!听你的意思,上边的弟子是无法进入这黑雾幻境的?” 关沁薇抿唇:“我没有这个意思。” 公孙昭讶然道:“你不会是想与我们同归于尽?不然你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关沁薇微微叹气,她无奈道:“这黑雾是咒灵导致,咒灵是……是远古战场上突生的产物,它不同于刺生邪祟,这咒灵与其说是邪祟,不如说是一种咒符,祖先们都称之为:鲜血的诅咒。” “鲜血的诅咒?”公孙昭微微皱眉,脑海极快地闪过一丝残影。 第118章 诅咒灵 这种诅咒本身无害,只要不入其咒门,便不会被纠缠,若是入了咒门,那么这咒灵便会根植于体内,不死不休。” 公孙昭道:“既然无害,那么现在的情况是?” 关沁薇道:“这样的情况我也无法说清,因为这咒灵是林蝶前辈所有留下的,刚才我说了,若是被咒灵植入体内,不死不休。上古苗罗氏还未开始炼引赤厉邪祟时,便十分崇拜血图腾,认为人类的鲜血是甜美的,慢慢的,苗罗氏的族人发生一场灾祸,是族长放出自身鲜血为引吸引雪山头狼,使得狼群掉入陷阱,狼是很聪明的动物,不会轻易上当,所以族长也牺牲在陷阱当中,从此,鲜血成了苗罗氏的信仰,成了保护他们的信物,鲜血炼丹,封入干尸,由苗罗氏法师对植入血丹的干尸放在烈日之下进行亡灵超度,净化许久,十年后,干尸化为齑粉,血丹露出化为气体,成为咒灵。严格意义上讲,是变异的咒灵。” 呼延端在一旁忽然开口道:“咒灵原本是对抗邪祟之法,是保护人的东西,也算是天生的一种体内咒符。苗罗氏覆灭后,其咒灵不灭,散落四处,林蝶便是体内有咒灵气息,炼制镇祟图,以抗邪祟,咒灵本是无色印记,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其实你们看见的不是咒灵,而是为净化完整变异的咒灵魂。” 公孙昭奇怪道:“你如何知道这么多?” 呼延端道:“这咒灵与诅灵是一对。” 关沁薇突然捂嘴,不可思议地看向呼延端:“难道你……” 呼延端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没错,我的体内,有诅灵。” “那诅灵的作用又是什么呢?”公孙昭问道。 呼延端道:“大概……没什么用,”他微微叹气,“诅灵与咒灵本是天生于体内的符咒,只不过我的体内的诅灵,却是后天形成的。我体内原本的咒灵,被替换成了诅灵。” 公孙昭不解:“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这却是呼延端最不愿提及的过往,无时无刻不淋漓着他的血肉。 诅灵,是远古战场上生成的一种诅咒灵符,诅咒杀戮、鲜血、弑生、嗜血之行,诅灵生于地脉,天然形成的鲜血之息,而咒灵生于人脉,净化后的鲜血之息。诅灵以对抗弑杀而生,恰恰是赤厉邪祟的克星,体内拥有诅灵之人,算是天选之子,是成为仙尊的希望。 呼延端从小到大也是被呼延氏视为希望,只不过他与父亲呼延廖的性格不同,而弟弟呼延卓却深得父亲看中。但在呼延端的世界中,这些事情并不重要,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暗阁内修炼术法,偶尔打个仗,也是次次获得胜利,无趣得紧。尽管众人对他寄予厚望,评价甚高,但呼延端也从未骄傲,他深知自己的使命,振兴呼延氏,让苍茫雪山部落的百姓不再忍受饥饿、流亡之苦。 苍茫雪山部落以至于整个漠族之间各个家族纷争不断,堪称内忧外患。 新上任的玄帝本身对漠族就颇为不满,原因是玄帝的母亲曾经跟过一位漠族将军,玄帝对此深以为耻,是不能提及的大忌,加之石子李的耳边风,玄帝对漠族越发讨厌,这种厌恶之情根植于心,所以,玄帝暗中派遣使者不断挑唆,由此引发一次次大的战争。 呼延端少年时期锋芒初露,平定初氏,一举成名,从此,玄帝也记住了呼延端。 呼延端心狠是出了名的,可紫篱不这么认为。 当她从满是血腥味儿的尸体堆中爬出来时,脸上尽是污血,堪堪就撞上了灭了她族的少年将军,那个杀伐果断,不留情面的样子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骑在马上,一身玄铁盔甲,露出极亮的眼眸,那鹰一般地双眼,初紫篱怕极了。 她怕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那俊厉少年对她道:“你可是修仙者?” 初紫篱懵懂地摇摇头:“我是平民。” 那少年望着她:“你想死么?” 初紫篱心想,这不是废话么?你想死么?但身体抖成筛糠的她只能颤颤巍巍地告诉他:“我想活。” 风声鹤唳,狼烟滚滚,就这么过了半晌。 那少年嘴中蹦出一个字:“杀!” 冷漠而干脆。 初紫篱趴在尸体上,眼中的泪往下流,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地问她想死想活,难不成他天生反骨,若说想死,他便会放她一马?也不无可能。 初紫篱心中懊悔。 “少主!”跟在少年身后的一个部下,下马跪道:“此女还小,何况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少年冷冷俯视这位部下,他道:“你……是替呼延卓保下她的么?” 那部下诧异抬头:“大公子……” 呼延端道:“你私下与呼延卓勾结,试图害我于不义,你说,我要不要处置了你?” 初紫篱怔了怔,又是一样的话,将虚伪而客气地询问别人的生死,却将别人的生死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上。 那部下低头道:“公子误会了,属下只是想替公子与二公子缓和关系,没有其他意思,更没有与二公子有其他来往。” 呼延端眼睛平视前方,他道:“我们关系不好么?” 那部下心中紧张,手心冒汗,他握拳,下定决心道:“大公子平日就不受家主宠爱,而二公子年少巧滑,我怕,终有一日,二公子会对大公子不利!” 呼延端笑了笑:“你很贴心。” 初紫篱吸了吸鼻子,这少年虽坏,却是好看。尤其笑起来,面部柔和许多,像是山巅融化的雪。 那部下稍稍低头,心下放松,却听呼延端道:“呼延蒙氏,既然你这么贴心,又怎么不懂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呼延蒙氏彻底懵了,除谁?那女孩还是二公子? 呼延端道:“说罢,你想死想活?” 初紫篱也懵了,他这是跟谁说话?是自己还是那位部下? 呼延蒙氏抬起脸,恨恨道:“我说了,我对大公子没有二心!” 第119章 初紫篱 呼延端笑了笑:“你很贴心。” 初紫篱吸了吸鼻子,这少年虽坏,却是好看。尤其笑起来,面部柔和许多,像是山巅融化的雪。 那部下稍稍低头,心下放松,却听呼延端道:“呼延蒙氏,既然你这么贴心,又怎么不懂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呼延蒙氏彻底懵了,除谁?那女孩还是二公子? 呼延端道:“说罢,你想死想活?” 初紫篱也懵了,他这是跟谁说话?是自己还是那位部下? 呼延蒙氏抬起脸,恨恨道:“我说了,我对大公子没有二心!” “哦?”呼延端揉了揉眉心,如此多的废话已经越过他的极限,他看着这位跟随他多年的部下,心想,也罢,就算还他个情分罢,于是,他又耐着性子道,“你的心价值几何?” 呼延蒙氏皱眉,慷锵有力道:“属下的心全是大公子,自然无价。” “唉,呼延卓就喜欢你这样花言巧语的。”呼延端叹道,“当今世上,价钱贵的东西都不一定是真的,更别提价钱贱的东西了,你我心知肚明即可。” 呼延蒙氏道:“公子是说属下的一份真心不值钱么?” 呼延端道:“多年情分,我会让你死得痛快,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再计较,你不要担心妻儿,我会给她们足够多的钱,也会保护他们,免得呼延卓戕害他们。” 呼延蒙氏脸色大变,他道:“你说什么?!二公子……” 呼延端面无表情道:“你知道的,呼延卓最喜欢炼毒,而他的毒,总是需要人试的,你若死了,你想想,那最好的试毒人选不就留出来了,我也是在帮你。” 呼延蒙氏刚想接话,但他很快就说不出话了,他瞪大血红的双眼,双手捂着脖子,却怎样也止不住脖间涌出的鲜血,直到生命消亡的那一刻,他看见那张白皙俊厉的脸,却再也看不见那如鹰芒的眸子。 呼延端闭上了眼,刀尖还滴着温热的鲜血。 初紫篱低下身,不出所料的话,下一个成为他刀下亡魂的人,便是自己了。 半晌,那少年已经下马,提着刀,一步步接近她。 没办法了,初紫篱闭着眼,心一横,身上便涌出阵阵紫气。 那紫气中伸出无数紫色藤蔓,朝着呼延端争先恐后地抓绕而来。 呼延端微微一笑,脚步未停。 初紫篱瞪大了双眼。 只见呼延端身上冒出红光,像是初晨的曦光,温热而朝气蓬勃。 那红光中也冒出红色绫光,那紫光一见是同类,便消了下去,而呼延端身上的红光,也退了下来。 初紫篱惊恐道:“你也有咒灵?!” 呼延端好整以暇地点头:“是啊,所以说我刚才问你是不是修仙者,你却骗我。” “……我,”初紫篱磕磕巴巴道,“我想活。” 呼延端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初紫篱看着那张少年的脸,脸上明明还带有青涩的痕迹,却像是地狱来的未成年的修罗。 初紫篱眼中没了光,她黯然道:“就算我骗了你,你要杀我,可刚才那位将军,明明那样忠心,你为何要杀他?!他家中还有妻儿!” 呼延端蹲下身,平视她的双眼,他道:“你弄错了,我不是因为你骗我才要杀你,而是我要杀初氏部落的人,又怎么能留下你呢?还有,你知道那将军为何替你求情?初氏那么多人,他不曾为他们求情,他啊,刚刚还杀了一个只会蹒跚走路的不满孩提的初氏子弟,你说说,他为何要替你求情?” 初紫篱看着他的面容,轻轻道:“因为……他……看出了我体内有咒灵。” 呼延端满意道:“还算不傻。所以呢?他为何在呼延氏已经有一个咒灵后非要救你呢?图什么?我在乎地不是他受谁指使,而是一但一个人有异心后,那么他随时会在背后捅你一刀,这多危险啊,所以,只能杀之。当他决定做一个叛徒的时候,他就不在乎妻儿了,因为他满心满眼的是日后的荣华富贵,假设他背后真的是二公子,那么二公子多么危险,他心知肚明,所以,他的下场无论如何都不会好,谁会相信一个叛徒日后会忠心耿耿呢?我杀他,是在救他啊,小妹妹。” 初紫篱一撇脸:“你这是强词夺理!重点是你杀了他,你有什么资格剥夺别人的生命?!” 呼延端眸子一冷,他道:“没错,是我杀了他,可初氏呢?又凭什么剥夺呼延氏子弟的性命?他们不想活么?!你记住,生命这东西,是有价值的,你价值不够高,那么便会被人弃如薄履,死了也没什么人在意,你想想,是不是很可悲?” 初紫篱咽了咽口水,坚定道:“所以,你不能杀我!我有你不知道的有关咒灵的秘密。我是有价值的。” 呼延端起身,淡淡道:“我说了,初氏的人在我这里,无论是谁,都没有价值了。” 初紫篱道:“我是初氏玄女,初紫篱,生来咒灵的命定之人,你没发觉,我们的咒灵,不一样么?” 呼延端转身:“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你带我走,让我活!” “看来你没有搞清楚,现在,你的命捏在我的手中,你的术法不过二阶实力,你在我手上没有任何可能逃走的生机。” “没了咒灵,你会被邪祟杀死的!”初紫篱道,“你若不想知道咒灵的秘密,那便杀了我好了,你以为我怕死么!” “我以为,你怕。”呼延端淡淡道,“没了咒灵,会被邪祟杀死?这不是废话吗?就算一开始没有咒灵,又有几个人不会被邪祟杀掉?别绕圈子,说重点。” 初紫篱叉腰,气愤道:“我是怕,但是你这样的嗜血之徒,死了也会被咒灵反噬的,到时候,咒灵会替我报仇!你等着!” 呼延端转身,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半晌,他走到她身旁。 初紫篱警惕地看着他。 呼延端抬手,拨了拨她的乱发。 第120章 保护 呼延端转身,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半晌,他走到她身旁。 初紫篱警惕地看着他。 呼延端抬手,拨了拨她的乱发。 “你想干嘛?!”初紫篱本想躲开他的手,却被那少年眼中闪过的一抹温柔定了神,她只好恶狠狠的用言语逼退他。 “活着,很好,至少我现在是这样认为的。你那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以及求生的欲望没有打动我,只不过,我,想活着。”呼延端转身道,“还不跟上?” 阴沉的天空,布满血腥味儿的空气,遍地饿殍与残破的躯体,还有杵在地上只剩半拉的初氏的大纛。 初紫篱忍受不了这股血腥味道以及这破败惨像,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想也没想就将小脸埋在了呼延端的胸膛上。 呼延端身体一僵,他没说什么,只是握紧了缰绳。 温热而干净的气息溜进初紫篱的鼻尖,这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是,她红着脸将脑袋重新面对荒凉的空气。 呼延端淡淡道:“不想看就埋着呗。我不介意。” 初紫篱脸更红了,她小声嘟囔:“流氓!” “我听到了。”呼延端没好气道,“忘恩负义。” 初紫篱道:“我在与虎谋皮。” “不错,你很清醒。” 脑袋上方飘来呼延端的话,初紫篱气极。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河畔上,天色下沉,天空布满星点。 初紫篱被呼延端扶下马,又跑到河边洗了洗脸,那黑土灰混合着血污的脸在清水下的洗涤下逐渐白净秀丽,她对着如镜的湖面笑了笑,脸颊一侧的梨涡微微显现。 洗过脸之后,初紫篱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了族服。 这族服还是呼延端找来的。初紫篱称之为搜刮来的,呼延端不予置否。 呼延端看着一个跟刚刚完全不一样的初紫篱,依旧面无表情。 初紫篱缴着衣袖,小声道:“你不夸夸么?” “你我的关系已经到了要夸赞的地步么?” “你也太……” “很漂亮……你很漂亮,不愧是初氏玄女。”呼延端淡淡道。 初紫篱抬头,她羞道:“你也太直白了些。” 呼延端诧异地看她,又觉得有些好笑:“你自己问我,还这般作态。” “你……肯定没有心仪之人?”初紫篱鼓起勇气道。 呼延端摇头:“没有。” 初紫篱又道:“那……那你……可……” 呼延端叹气:“你怎么还结巴了?” 初紫篱道:“我……我……不好意思……” “既然不好意思,就别说了。”呼延端将一碗面端到她面前,“吃了就去睡觉,明日我再与你相谈。” “你……跟我一起么?”初紫篱接过面碗,脸红道。 呼延端道:“一起什么?吃面么,你洗澡的时候我吃过了。” “我是说……你不住在这里么?”初紫篱吃了一口面,味道出乎意料地好。 呼延端道:“我不住这里,我还有事,要回去复命,这里……很安全,你放心,死不了。” 呼延端以为她说话磕磕绊绊是因为害怕自己一人在这里有生命危险。 初紫篱抬脸看着他,月色的光晕照在呼延端的侧脸上,形成柔和又厉朗的模样,她心中燃起一种冲动,她脱口而出:“你……可有通房?!” 呼延端本来在欣赏月亮,闻言,扭脸道:“怎么问这个?” 初紫篱挠挠头:“好奇。” “没有。” 初紫篱捧着碗,道:“你虽未到弱冠之年,可我听说,很多世家大族的少年子弟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通房了,或者相好之人,亦或者,去玄界的青楼玩耍。你呢?” 呼延端看着她,月光下那洁白的小脸,水汪汪地大眼睛透着……无知。 呼延端感到好笑:“我不想,成不?” “你为什么不想?”初紫篱追问,“难道你想当仙尊?” 呼延端道:“我灭了初氏,你不恨我么?为何还能与我讨论这事?” 初紫篱低下头,道:“不恨,我反而有些感激你,前提是你要不杀我就好了。” 呼延端皱眉,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难受之感,他道:“为什么?” 初紫篱摇摇头道:“不为什么,总之,身上有咒灵,不是好事,就算有,不要被发现好了。” 呼延端抱臂:“这又是如何说?” 初紫篱捧着碗,认真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何不找通房,不去青楼,还是因为没人带你去,若是有人带你去,你也就去了?” 呼延端蹲下身,笑道:“小丫头,你怎么这么执着于我找不找通房,去不去青楼啊?你心宜于我?”他阴恻恻地道,“我啊,不找通房,也不去青楼,我啊,只想杀人。” 初紫篱盯着他道:“杀人比找通房还快乐?” 呼延端笑容一敛,他皱眉,一字一顿道:“谁告诉你,找通房快乐的?” 初紫篱道:“男人。” 呼延端捂额,他拨了拨她的发,道:“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谁的话都不要信,你认为对的,那便是对的,任何人的话,都不要信,有时候,别人是会诱骗人的。你太傻了。” 初紫篱抓住他的手,道:“那,你也不能信?” 呼延端抽出手:“当然,我可是要杀你的人。” 初紫篱望着手中空空,她道:“如果,你今天信了你那个部下,结局会怎样?” 呼延端想了想:“不知道,但是,我只能往不好方面想。” 初紫篱道:“如果,你刚才告诉我‘谁都不要信’也是假的呢。” 呼延端笑了:“你若不认同,便是假的,你若认同,便是真的,有些事,总得自己经历,才能明白,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事情,对与错,别人改变不了。” 初紫篱仰起脸,似懂非懂。 呼延端道:“吃完了,就去睡觉,我会用护身阵法保你。” 初紫篱点点头,她道:“那你以后会找通房,会去青楼么?” 呼延端叹气:“不会。” “为啥?” “去睡觉。” “你不告诉我,我睡不着。” “那你别睡。” 初紫篱撅着嘴,大而圆的眼睛蓄满了泪水。 呼延端叹气:“我明天再告诉你,我真的要回去复命,太晚了我要挨鞭子,你忍心让我挨鞭子么?” 第121章 相生 初紫篱摇头。 “那就对了,别缠着我。” 初紫篱望着呼延端的背影叹气,如果他知道了初氏玄女的秘密,会不会和那些人一样? 活着,到底好不好,初紫篱托腮沉思,她想起了呼延端的话。 “活着,很好,至少我现在是这样认为的。我,想活着。” 初紫篱趴在窗棂台上,微微叹气:她,也想活着。 第二天。 湖畔小屋。 初紫篱欢欢喜喜地扑到呼延端身上,眼巴巴望着他道:“怎么才来?都快要到晚上了。” 呼延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他道:“你为何这般高兴?” 初紫篱道:“有人陪我说话了。” “嗯。”呼延端坐在椅子上,“正好你有说话的欲望,你跟我说说,咒灵为何不好?” 初紫篱歪头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呼延端一怔,才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 初紫篱原本脸上的欢喜瞬间变成了黯然,她走到他身旁,道:“你昨晚答应我的,你忘了。” 呼延端叹气:“我没忘。” “那你说。” 呼延端笑起来:“因为……我不喜欢。”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喜不喜欢。”初紫篱紧跟着道。 呼延端道:“喜欢与否,不需要试。” 初紫篱不解:“不试怎么知道不喜欢?” 呼延端道:“很简单,感觉。” 初紫篱下意识露出一个甜甜地笑,她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呼延端身体微微后仰,眯着眼,道:“昨天我可还是要杀了你的人,你怕得要死,怎么,今天不怕了?” 初紫篱摇摇头:“你先回答我。” “不喜欢。” 初紫篱伤心道:“你都不犹豫一下?” 呼延端道:“有何好犹豫的,我为何要喜欢一个刚认识一天的小丫头?” 初紫篱认真道:“我不是小丫头,我是初氏玄女。” 呼延端点点头:“我知道,所以,现在咱们该谈谈咒灵的事情了。” 初紫篱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呼延端忍着一口气,他摸了摸刀鞘,故意恶狠狠地威胁她道:“你要是再顾左右而言他,我就杀了你!” 谁知初紫篱一伸脖子,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道:“你还是杀了我,我不得到答案,不如死了。” 呼延端皱眉:“答案是很重要,可这答案跟你没关系。” 初紫篱睁开眼,起身,跑到他身边,忽地坐在地上,趴在他大腿上,道:“有关系!特别有关系!这跟咒灵有关系!” 呼延端扒拉开她,他道:“小妹妹,你在耍我么?我的忍耐度,是有限的。” 初紫篱顽强地继续扒在他大腿上,坚定道:“我没有耍你,是真的!” 呼延端闭了闭眼,再睁眼,他盯着趴在他腿上睁着两个大眼睛的姑娘,无奈道:“有什么事,都好说,你先别趴在我腿上,地上凉。” 一听这话,初紫篱眼睛亮了亮,她揪住他平整的裤子,道:“所以,你让我起来,是因为怕我在地上着凉,对不对?对不对?” 呼延端麻木道:“对,而且你的姿势并不好看,快起来。” 初紫篱美滋滋地起身,又坐回到椅子上。 初紫篱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呼延端想了想,答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没有仔细想过,只觉得,”他笑,“若一个人能满足你的所有幻想。这就算是喜欢罢。” 初紫篱赶紧道:“你满足了我!” 呼延端额角一抽,咬了咬唇:“小丫头,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歧义?” 初紫篱道:“是真的,如果我接下来的话,你能满足我对你的幻想,那么,我喜欢你。” “咒灵源于苗罗氏所献祭的人的鲜血,诅灵则是来源于现场阵亡的将士,咒灵与诅灵,都是杀戮生成的一种诅咒灵符,诅咒杀戮、鲜血、弑生、嗜血之行,诅灵生于地脉,咒灵生于人脉,诅灵与咒灵对人无害,甚至还有所帮助,可祛除邪祟,使邪祟不能近身,但这咒灵对于女子,却是不怎么好的灵咒。”初紫篱抬眼道。 “怎么个不好法?” 初紫篱缓缓道:“咒灵与诅灵相辅相成,本是一对灵符,在体内有保护作用,只不过,诅灵生于地脉,需要机缘才能碰到。没有诅灵,咒灵便可以……便可以传承。”初紫篱不说话了。 呼延端的心怦怦跳,他道:“是怎样……传承。” 初紫篱道:“初氏玄女,以身奉之。” 呼延端闭了闭眼,他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那……”呼延端镇定道,“岂不是很多初氏人都有了咒灵?” 初紫篱道:“没有,因为这咒灵是天生的,即便,即便他们……传承下去,没有诅灵,那道咒灵无法在他们身体中维持,所以,他们无法激发并且使用咒灵。” “很矛盾。没有诅灵,他们可以借着使命的理由随意对待我,但也同样,没有诅灵,这咒灵的传承是无法进行的,可他们偏偏要这样做,因为我是生来就拥有咒灵之人,是初氏玄女。” 呼延端道:“既然如此,如果有了诅灵,那么也无法传承咒灵,除非他们在体内咒灵消失之前找到诅灵,但诅灵如何找到?” 初紫篱道:“初氏玄女,以身祭之。再过几日,我便是到了及笄之岁,那个时候,便将我投入初氏古阵法之中,激发出地灵,引出诅灵,那么,那些人就能激发出从我这里获得的咒灵。” 呼延端皱眉,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初紫篱沮丧道:“如果你也这样做,你能获得双倍咒灵,一人不用献祭,也可获得诅灵,那么,你就是邪祟的克星,会是下一任仙尊。仙尊之位就非你莫属了。” 呼延端道:“我与你一样,那女子跟我,也能获得咒灵了?” 初紫篱瑶瑶头道:“我们不一样,初氏在古战场立族,而我的咒灵生来便可传承,或者说,战场上男子亡魂养成咒灵,所以,当女子生有咒灵时,便可用传承献祭之法,所谓灵符中阴阳调和。” 第122章 松鹤长春 呼延端皱眉道:“竟还有这样的混蛋符咒!”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顾不上自己身上也有这咒符。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拨了拨她的发:“不用再怕了,我会保护你的,你看,上天不是派我把欺负你的初氏子弟都杀了么?” 初紫篱抬起脸,看着他,认真道:“所以,你今晚要爬上我的床么?如果是你的话,我想我会愿意,我不会怪你的。端哥哥。” 片刻,呼延端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为什么说胡话?还有,你年纪这么小,说话能不能矜持些?” 初紫篱郑重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要不要?” 呼延端捂额,这不是他刚才说得话么?这丫头。 他道:“我不要。” “因为你不喜欢我?”初紫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没有。” “你刚才还说不喜欢我的。” 呼延端道:“我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才不跟你那样。” 初紫篱道:“那是为什么?” 呼延端轻轻一笑:“因为,那样会伤害到你。” 初紫篱看着他白皙年轻的脸庞,觉得自己的心被柔软地一击,溃不成军。 以前,从来没有人在乎她愿不愿意,在乎她是否喜欢,在乎她会不会受到伤害,只有一个使命,属于初氏玄女的使命,他们不教她术法,只要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地阁中听话,为了初氏的未来。 可没有一个人为了她的未来着想。 “你是不是在骗我,因为你不喜欢我?”初紫篱紧紧抓住他的手。 呼延端这一次没有再放开,他反握住她的手:“这种事情,源于喜欢,但不知何时,不喜欢也可以,所以啊,忘掉之前那些,那些人,都该死,所以,他们死了,死在我手。” 他的眸子透出危险的光芒,是时候再下令搜查一遍初氏还是否幸存余孽咯。 初紫篱轻轻靠在他身上:“那……你要是一直不喜欢我怎么办?我想跟你做那样的事。” 呼延端笑了笑:“等你长大再说。说不定哪天我就死在战场上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初紫篱摇了摇头:“不会的,你很厉害,会把要伤害你的人全部杀死!” 呼延端道:“对。” 初紫篱道:“但是你真的不想获得诅灵么?你杀戮太多,拥有咒灵者不得杀生,会被反噬,不得好死,如果有诅灵的话,也许能避免死亡。” 呼延端耸肩:“现在我知道咒灵这样混蛋的符咒,我巴不得它从我身上出去,哪有再招一个的道理?” 初紫藤望向窗外的繁星,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手支着脑袋休息的呼延端,有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就这样过了一年。 呼延端的声名越来越响亮。 他不在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你今晚要过来,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呼延端道:“什么啊?万一晚上有要紧事,我过不来怎么办?” 初紫篱道:“你一定要过来。” 呼延端怔了怔:“好。” 时间拉回到现在。 紫郡山,幻境阁。 呼延端道:“所以,咒灵即便感染了刺生邪祟,自然能感应到它的兄弟,诅灵,这也是我能进来的原因。” 公孙昭道:“可有办法阻止?众弟子的护身阵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呼延端道:“有。” 公孙昭眼睛一亮,问道:“是什么?!” 呼延端道:“你的镇祟宿,专克邪祟,不是么?” 公孙昭为难道:“可是,灵兽还没寻齐,我的功夫不到家,这样的规模,很难消除这咒灵。” 呼延端道:“现在我需要秦斑萧的游龙探踪来引这咒灵,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引入你的镇祟宿。只不过,秦斑萧恐怕进不来。” 关沁薇道:“我助你一臂之力。” 呼延端看向她:“你可以?” 关沁薇道:“你也太小看关氏了,只不过沁湘现在不知在哪里,如果她在,我们合力,会更快。” 呼延端淡淡道:“事出紧急,她不在就不在罢。你开始。” 关沁薇略略一点头,手起术法,只见黑暗中一道白鹤破空而出,那鹤应光成,朱顶露眼,白翅黑尾,光华肆意,飘逸脱俗。 “关氏,松鹤长春,迎春而起!”关沁薇手一指,那白鹤腾空盘旋,不一会儿那黑气便聚集在鹤身下,黑气中伸出无数条藤蔓,抓住鹤脚。 公孙昭见状,急忙运起术法,她右眼瞳中银茶极速转动,她抬脸:“扶风剑灵,清潭出鞘!” 一道剑似的光韵直冲那些藤蔓,剑光闪过,黑色藤蔓应声而断,但是很快黑雾中就又伸出无数藤蔓。 不过总算为呼延端拖延了时间。 公孙昭一边运术法,为关沁薇的松鹤长春护法,一边召唤已经收集的四兽,开镇祟宿。 呼延端叹气,那团黑雾大部分已经被困在镇祟宿中,是啊,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消除刺生,更何况还是被刺生浸染的咒灵。 他要做的根本不是消除这咒灵,而是…… 公孙昭大惊。 只见呼延端指尖运起一抹黑气,一副淡然模样,眼睁睁地看着镇祟宿中那团黑气顺着他的指尖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身体。 关沁薇怔住了。 “你……” “呼延……” 不消片刻,那团被困在镇祟宿中的黑气便全数进了呼延端的身体。 呼延端擦了擦嘴角的血,道:“别愣着了,出去,咒灵没有了。”他顿了顿,才道,“隔月楼地脉中的诅灵也失效了,你再也不用替石子李藏着掖着了。”这话明显是对关沁薇说得。 关沁薇道:“你如何知晓的?还有,刚才是怎么回事?” 公孙昭插话道:“你还看不出来么,诅灵加之咒灵两灵符合之,便能抑制术法。而他体内的诅灵与咒灵相呼应,也就是他原先体内的咒灵再召唤同类咒灵。” 关沁薇道:“那邪祟?” 公孙昭道:“不用担心,这诅咒灵专克邪祟,他不会被侵蚀。” 关沁薇抽了抽嘴角,道:“可是邪祟入侵身体体,也……不是太好?” 第123章 邪灵 公孙昭瞥了眼呼延端,只见他面无表情,神色淡然,于是冷哼道:“当然不好。但既然呼延大公子这么做了,还能怎么样?” 呼延端道:“我体内的诅咒灵只能克制在我体内的刺生,其他的无法克制,因为这咒灵本身不是我的咒灵,而是林蝶的咒灵,无法与我身上的诅灵相合,所以,让石子李别打我的主意。” 关沁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四方台上方传来声音,是秦斑萧的。 “呼延公子?关家主?公孙姑娘?你们在下边么?” 公孙昭道:“在。” 秦斑萧又喊道:“我接你们上来。” 三人上来之后,呼延卓若有所思。 经历这样的突变,众人都不是很安心,尤其是公孙输,更加忧心忡忡。 这次玄界小会开得算是一塌糊涂,公孙输免不了被石子李向玄帝参上一本。 傍晚。 呼延卓倚靠在床帏,他笑:“大哥,今天的事情,你何必如此费事,明明可以用你体内的诅灵将染了刺生的咒灵封在镇祟宿中的,早知道,你可是获得了地界中所有的诅灵。” “闭嘴。”呼延端捧着书,淡淡道。 呼延卓调侃道:“你是舍不得是么?” 呼延端合上书,面无表情道:“你聋了?我让你,闭嘴。” 呼延卓道:“我的好大哥啊,你永远记不住,心慈手软只会害了你。” “哦?”呼延端目光灼灼,道,“你这么清醒,所以这就是你这么多天躲在房间里的原因?你很怕碰到巫三回。” 呼延卓笑意敛了下去,他闷闷道:“我要睡了。” “你早该睡了。”呼延端冷冷道。说完,他便踱步而出。 望着天上没有一颗星星的夜,呼延端的思绪又被痛苦地扯了回去。 那日,他明明答应初紫篱要回去的。 可偏偏遇上了邪灵。 纠缠半晌。 回去时,只见屋子凌乱不堪,而初紫篱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地倒在床边。 呼延端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像是一口大钟在他耳边“砰”地敲响。 他看向地上衣冠不整的少年,那人泪眼婆娑,楚楚可怜,那是他的阿弟,是他亲手救回来命的呼延阿弟。 “你做了什么?!” 阿弟红着眼圈,低垂着头。 “说啊?!” 阿弟浑身一震,他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呼延端拔出刀:“我杀了你……” 阿弟看着呼延端露出嗜血的眼神,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会杀了自己,阿弟拼命向后躲。 呼延端的血气从脚涌上头。 “端……哥哥。” 直到这微弱的声音将他拉回来。 呼延端忍着泪,道:“我说过,会将欺负你的人都杀了,等我杀了他。” “端哥……哥,端……” 呼延端狠狠咬了咬唇,他跑到床边,看着初紫篱苍白的小脸。 冰凉的小手抚上他咬出血的唇,初紫篱勉强笑了笑:“不是他伤的我,是我自己,我不想再经历这样的事情了,端哥哥,你……别怪我。” 呼延端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怎么会怪你。” 初紫篱道:“我想……解脱了。” 她微微喘息,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她道:“端哥哥……还有个……秘密……我没,告诉你……我今日,及笄……我会把诅灵送给你,这样,你就……不用再受咒灵折磨了……” 呼延端痛苦道:“我不要什么诅灵,我要你活着!” 初紫篱哽咽道:“端哥哥……我以初氏玄女身份,将……将所有诅灵送于你,从此……你就不会再失去亲人了,我也不用再被迫与他们……双修。” “不要……”呼延端低下头,紧紧抓着她的手,想要将她的灵魂抓回来,“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日及笄,你说要送给我惊喜……我不知道。” 初紫篱笑了笑,她用仅有的力气握住呼延端的手:“端哥哥……你怎么回来的那么晚啊……我想将初氏灵兽送于你的,可惜……被打断了……它跑了,我……还想……给你做一桌吃食……是……” 初紫篱的手渐渐松开了呼延端。 “小丫头!小丫头!我把我体内的咒灵给你!我救你!”呼延端忍着泪,运起术法,却被初紫篱轻轻按住:“端哥哥……没用的,你与我没有双修过……我们之间咒灵没有感应……无法相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诅灵送给你……端哥哥,我很开心,认识你,一个能满足我所有幻想……” 初紫篱垂下了手。 “小……丫头……”呼延端再也止不住泪水,他怔怔地看着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女孩,就这样,不够体面地永远离开了自己。 “小丫头!初紫篱……”呼延端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呼延阿弟,轻轻放下初紫篱,他拔出刀,对着阿弟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阿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哀求道:“大哥,我鬼迷心窍了,你别杀我,你忘了,我是你最喜欢的阿弟啊!是你救了我啊!” 呼延端失了魂,半响,他怔怔道:“我后悔了……我后悔救了你!” 阿弟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是被山上的邪灵所害,是刺生!一定是刺生!我没有要伤害初姑娘的意思!大哥,你还不信我么?!” 呼延端道:“我知道,我看到山上的邪灵了,就因为那邪灵,我回来晚了。被你钻了空子。” 阿弟哭道:“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有想对初姑娘那样的,是她自己自杀的!我没有……我没有!” 呼延端叹气:“我答应过她,会杀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阿弟,很不幸,你成为了那样的人。” 阿弟又是哭,又是怒,他道:“你身上有咒灵!能够抵挡住那些蚀人心神的邪祟,可我没有,我挡不住!你应该谅解我的!” 呼延端用刀指着他,神色冰冷:“所以这就是你伤害她的理由?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阿弟抹了把鼻涕泪:“是二哥,二哥……” 第124章 诺言 阿弟一怔,他拼命摇头:“是二哥告诉我……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要因为这个伤害她,我是被邪灵控制了。” 呼延端叹气:“阿弟,我不能违背我的诺言,君子一诺千金,不是么,就算我不是君子,但我睚眦必报。” 阿弟颓然道:“在族中,我的母亲是父亲毫不在意的妾,母亲备受冷漠,折磨,只剩我一个人,后来我生病,父亲忙着呼延氏的大计,竟然能够将我弃之不顾,是你,天天照顾我,直到我病好,现在你说,你后悔了?后悔救了我?哈哈哈,真可笑。我说了,伤害初紫篱不是我的本意,你为何不信呢?我是你的亲弟弟啊,唯一不会跟你争的弟弟啊,你为何不能放过我?!你衣肩上的金色兰花族纹,你忘了么,兰花谦和淡然,手足金兰,你忘了么?!” 呼延端黯然道:“我没忘,可是,我没办法不杀你。你要怪,就怪邪灵,要报仇,就找我。杀了你,我想,我不会坦然活着了。” 阿弟悲凉道:“那为何不能放过我,不能放过你自己呢?” 呼延端顿了顿,道:“受死罢,回去,我会向家主请罪。” 即便心中再不忍,可当与底线相触,他也必须亲手斩断那丝不舍。 手起刀落。 满目血红。 “呼延端?” 呼延端猛地醒来,只见公孙昭的面容。 “你怎么睡在院中了?不要着凉了?”公孙昭笑了笑,“是不是紫郡山的咒灵让你水土不服啊?” “没有,不小心睡着了。”呼延端直起身,月色清凉,潭水中游鱼正欢,一簇簇山花绽开,微风轻拂,阵阵花香袭面而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呼延端靠在树下,向公孙昭问道。 公孙昭道:“睡不着。” 呼延端看着她清雅的面容,心静了片刻,似乎从噩梦中解脱出来,他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不少,话自然也多了些。 “为何睡不着。” 公孙昭和呼延端并肩靠在树下,微微叹气道:“这次玄界小会,不知是谁将咒灵放了出来,而且,搞得一团糟。” 呼延端道:“诅咒灵,是极为可怕的,而染了刺生的咒灵,反而不可怕了。” 公孙昭侧头:“为什么?” 呼延端凄惨一笑:“毒上加毒,还有什么可怕的,我都这副样子了,不是也好好得活着么。” 公孙昭抬脸:“可你似乎活得并不畅快。” 呼延端一顿,才笑道:“人生几何才得畅快?活着,足够了。” 公孙昭道:“若是不畅快,活着还有何意思?” 呼延端淡淡道:“或许,还有放不下的事情。” 公孙昭睨着他,笑道:“你这模样让我想起扶风山那群长老。” 呼延端:“天天弹曲儿的?” 公孙昭笑:“你也很烦罢。” 呼延端道:“还可以,不听就行,毕竟天天弹一首曲子,着实无聊。” 公孙昭换了个说法,道:“从紫郡山离开,直接去扶风山,这会儿有美食。” “哦?”呼延端抬起眼皮,“是什么?” 公孙昭道:“春笋,很不错的。” “笋?”呼延端想了想,确实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 公孙昭道:“竹子的幼崽。你想象下那个味道。” 呼延端笑了笑:“果然,扶风春雾,清雅最甚。连食物都是这般绿色的味道。” 公孙昭看着他的笑,愣了愣神,月色如水,动人心弦。 第125章 疯癫 呼延卓口中哼着小调,悠闲自得地从山涧中走来,阳光正好,微风怡人,溪水自山涧中流出,白色花瓣在水面上打旋。 “姐姐,这次比试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公孙昭扭头:“缺了什么?” 呼延卓道:“完整。” 公孙昭站定。 花瓣从水面拂过,她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关沁湘到底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紫郡山紫竹试炼比试台下幻境阁中,在混乱中,各个小弟子受伤程度不等,等呼延端将咒灵封印在自己体内之时,现场已经一片狼藉,而关沁湘却失了踪迹。 而这时候,矛头指向第一轮与关沁湘比试的对手,呼延卓。 但呼延卓却说,关沁湘与他比试,两人实力不分上下,因此在第二轮试炼刚开始前,两人才刚刚结束比试,黑雾速度之快,他也未能及时探明关沁湘的行踪。 对于这个说法,关沁薇是不相信的。 然而,到了第三天,试炼阁中传来一名小弟子的叫喊声。 众人过去一看,瞬间怔住了。 只见关沁湘如同疯魔般在幻境阁中游荡,一边敲墙,一边自喃。 她眼神呆滞,头发凌乱。 关沁薇惊慌。 至于关沁湘这几日为何会在试炼阁中却没有被发现,其他人不得而知,甚至在四方台下陷之时,也未曾有人发现关沁湘其实也在四方台下。 “不可能,阿湘绝对不是在试炼阁中出事的!” 公孙昭不解道:“关家主为何如此肯定?” 关沁薇道:“那天我们几个都在这里,并没有发现阿湘的声息,更何况如果阿湘在这里,假设他早就被邪祟所害,既然当时活了下来,为何我们都没有发现?我猜定时有人蓄意害人后,将阿湘带进这里。” 这时候呼延卓道:“一切等令姐清醒后问问不就知道了?关家主这个‘有人蓄意’明显就是在指我,这锅我可不背。” 这时候,小弟子万城开口道:“那个,我可以作证。关沁湘家主跟呼延二公子没有关系。” 关沁薇皱眉道:“你是哪个?” 万城神色尴尬,他红了拱手:“在下,莫离城万氏弟子,万城。” 关沁薇看着他,忽然有种孤立无援的情感袭上心头。 现在自家姐姐出了事,而最怀疑的人却能轻易洗脱嫌疑。 “呐,你跟关家主说说,可别让她疑神疑鬼。”呼延卓看着万城,笑着道。 “是。”万城略略抬头,他道,“我的试炼结束后,便去看了二公子与关沁湘家主的比试,确实如二公子所说,两位不分胜负,直到第二轮比试开始,两位方才下了比试台。这时候,呼延二公子就站在我的身旁,并且我还看见隔了我们三个试炼台的关沁湘家主就站在那里,等着四方台开启试炼境,没想到就在四方台开启之时,那突如其来的黑雾打乱了我们的秩序,这时候,我再看过去时,关沁湘家主已经不见了,我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一片混乱,但我能确定地是,直到黑雾来临时,他还抓着我跑,给我护身罩,所以,不可能是他。” 第126章 洗脱嫌疑 这么说来,如果万城没有说谎,那么呼延卓也没有分身之术,所以,他没有时间和机会对关沁湘不利。 这时候,端木倾开口道:“我也看见了,呼延公子好像跟万城在一块来着。” 所以,万城没有说谎。 那么会是谁要害关沁湘呢?亦或者如呼延卓所言,是关沁湘自己被灵咒所害? 关沁薇的目光不觉投向呼延端。 呼延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才道:“如果是不小心染了邪祟,时间不长,若是用清心念阵相救,关沁湘家主便会康复,若是有人存心利用邪祟,将邪祟种在关沁湘家主身上,那么,那人居心叵测,我们大家都要小心,邪祟寄生人体可有人相害,那人便可控制邪祟为他\/她所用。关家主若是信任我,便将关副家主交给我,我有办法让关副家主恢复正常。” 大庭广众之下,呼延端这话相当于是个保证,也就不担心关沁湘会被呼延端所害,关沁薇想,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妹妹。 关沁薇点了点头,又道:“那就多谢呼延大公子了,只是……” “什么?” 关沁薇顿了下,道:“呼延大公子为何笃定沁湘是被邪祟所控,万一是这咒灵发生了变异所导致呢?” 呼延端解释道:“咒灵在体内会与邪祟相抵消,无论是否变异,关沁薇家主不必担心。看关家主虽然神志不清,但眼神清明,说明关副家主身上的邪祟属于失败的邪祟,那人引的邪祟没有成功,因此也算是关副家主不幸中的万幸了。” 关沁湘不解:“若是有人故意引来邪祟,为何我们都没事?” 呼延端道:“咒灵这种东西属于克邪符咒,这种克邪符咒天生生于人体,并且是不会传染与寄生。但被邪祟相染的咒灵与其不同,这种咒灵本身已经死在人体内,随人的消亡而消亡,但是咒灵与其相对的诅灵却不会因此消亡,而咒灵在死前会与诅灵联系,相互感应。无论是否认为,这次邪祟相引都不可能成功。同时也是因为如此才让紫郡山内的邪祟钻了这互相感应的空子,趁机缠住了咒灵,从而带出诅灵,所以,咒灵死,诅灵被邪祟相缠。这邪祟便种跑到了关沁湘家主的身上,排除人为因素,就是关副家主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关沁薇像是抓住了稻草,她急忙道:“那会是什么?!” 呼延端摇摇头:“我不清楚。” 关沁薇忽地看向公孙昭。 公孙昭一脸无奈:“看我干嘛?!” 关沁薇道:“这里除了阿湘的比试对手,就是属你与阿湘平日不对付,但是呼延卓的嫌疑已经排除了,那剩下,我想不到别人,如果不是你刻意加害,我们在紫郡山这么长时间,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公孙昭笑:“你们阿湘那脾气,恐怕平日与其不对付的人不止我一个罢,你单单怀疑我,也没有证据,是不是草率了些?” 关沁薇朝她一指,怒道:“但现在,你还花言巧语!我看就是你害了阿湘!” 这时候,呼延端开口道:“不是她。” 关沁薇看向他,难以置信:“你是……在维护她?” 公孙昭也看向他。 “不是。事实而已。”呼延端没什么表情。 关沁薇咬了下唇,她泄气道:“好,那你说,为何不是她公孙昭?!” 明明她的嫌疑最大! 呼延端道:“因为整个比试,我都在……看她。” 几个小弟子露出窃喜而又吃惊的模样,他们听到了什么?! 尤其是端木倾,眼睛噌地一亮。 而站在他身旁的万东渊,既兴奋又紧张。 田子澜激动地窃声道:“玄界小报又可以增加页数了!”他本是撰写玄界小报中的一员。 “你……”关沁薇难以置信。 呼延卓抱臂,嘴角微微上扬。 而当事人公孙昭歪头,不解道:“你看我干嘛?” 呼延端平静道:“我想看看她的术法,如何?”他看向公孙昭,“好胜心,不行么?” 公孙昭激动道:“当然行啊!你早说啊!我一直想跟你比试来着。” 呼延端道:“我没有必要包庇她,但是,她确实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也没有接触过关副家主。况且关家主眼下还是等关副家主醒来,一问便可。” 关沁薇脸红红的,她不甘道:“那就这么放任这件事过去?万一阿湘是被人为所害,那人又来害阿湘怎么办?!” 呼延端道:“如果是人为所致,关家主更应该搞清,害关副家主的动机。” 一天前,关沁湘醒了,却道什么都不记得。 关沁薇也不可能不放人,所以,众弟子便各回各家了。 时间回到现在。 呼延卓苦道:“姐姐,我可有人证啊。” 公孙昭抱臂,狐疑道:“我怎么知道,万城不是被你收买了?” 呼延卓心中冷笑,但面上却凄凄惨惨,他委屈道:“就算万城那小子被我收买了,端木倾呢?他可是扶风山的人,何况,我为了关沁湘那种货色,难道还要收买人去害她?” 公孙昭看着他,半晌,才道:“那我便信你。” 呼延卓叹气:“姐姐,你到底是防着我。” 公孙昭道:“我信你,只不过,我想更加相信你,可你却总有所保留。” 呼延卓眯眼:“那,如果我这次要提亲呢?” 话题跳地太快,公孙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提什么亲?” 呼延卓道:“向公孙输家主提亲,你还不明白么?” 公孙昭摇摇头道:“我是要振兴公孙氏的,现在未能完成,我不考虑婚嫁。” 呼延卓笑:“其实,是因为你还没有那么喜欢我罢?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那满心满眼都是她,想要迫切地与她在一起,其他的都可以抛在脑后。” 公孙昭一怔,她道:“我并不认为这就是喜欢。” “怎么说?” “相互喜欢的人,是需要互相成就,不是为了两个人,而是为了自己人生的同时,兼顾另一个人的未来,对彼此负责的喜欢,永远不只存在于两个人。” 第127章 “妙笔生花” “所以?” “所以,等我愿意为你负责时,你再说提亲的事。”公孙昭道。 呼延卓笑:“所以,我是有机会的呗?” 公孙昭也笑:“任何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都有机会。” “哈哈哈。”呼延卓道,“可是,他们没有陪伴在你身边。” 公孙昭握拳道:“成大事者,必是孤独。” “有理。” 清晨,公孙昭伸了个懒腰。 “真不知道你痴迷他什么?” 窗外有两个声音。 公孙昭将剑挂好在腰间,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只见端木倾脸皱成一团,白眼快要翻上天,他的身边站着田氏小弟子田子澜,那小弟子正端着个小本,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 阳光暖洋洋地铺在他们身上。 湘色与茶白的衣服在光下透出祥和恬淡地意味。 只不过两个穿着它的小弟子并不怎么和谐。 半晌,田子澜才抬头道:“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端木倾斜他一眼,叉腰道,“总之,你不要再做变态的事情了!有辱我扶风山春雾阁清雅之名!” 田子澜脸红脖子粗,道:“你别胡说!况且我做什么跟你们扶风山有何关系?!” 端木倾道:“怎么没关系?!你现在站得可是扶风山的地界,你家少主可是扶风山的姑爷!” 田子澜收了小本子,道:“卿是何灰?不要多管闲事!” 端木倾愤愤道:“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你可真不要脸!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既然你不信我,那没办法了,那就吵架! 端木倾气道:“亏你还是读书人,竟跑到人家窗户下边偷窥别人洗澡!” 公孙昭吃惊地捂住嘴。 田子澜要走,谁知端木倾气他像块木头,竟然拉住他,继续愤愤道:“若是女子,我也能理解,可你竟然去爬男子窗户!真是有辱斯文!” 公孙昭眼睛一亮。 田子澜瞬间涨红了脸,一把甩开端木倾的挟制,他指着端木倾道:“你不懂就别胡说!” 端木倾痛心疾首道:“我不懂?!我是最懂你得!虽然……但是!也不能为了玄界小报这等桃艳文章去偷看男子洗澡罢?!” 田子澜脱口而出:“我看得又不是你!你急什么?!” 端木倾仰天长啸:“你怎么就不知错呢?!若真是看我沐浴便还好了!你可知那人是呼延大公子!” 公孙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田子澜急忙道:“你小点声!我看他是有用的,你……你不要想得那么龌龊!” 端木倾痛心道:“还要我怎样想?!你做出这样的事难道我还能往好的地方想么?!” 田子澜窃声道:“我发现了咒灵的秘密。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所以看了下去。” 端木倾怀疑道:“这是你的借口罢?” 田子澜叹气:“心之有谓,则食之谓。” 端木倾道:“什么意思?” “你心中若是那样想的,看到的便是那样,我说了,我没有你想得那种癖好,你都纠缠我一天了,我还要写文呢!”田子澜无奈道。 “那你告诉我,都看到什么了。”端木倾拉住他。 田子澜道:“到时候你看小报,自然可知。” “我现在就要知道!不然你今晚也别想写!” 田子澜烦躁道:“我不能说。” “那为何能写?”端木倾不依不饶道。 田子澜怒道:“你是榆木脑袋么?!写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润色加工过得!” 这下更勾起端木倾的好奇心了,他拉着田子澜的衣袖,撒娇道:“你……都看到什么了?” “说说呗,我也想知道。” 一个女声传来,田子澜和端木倾瞬间抱了在一起。 田子澜结结巴巴道:“公……公孙……三小姐。” “三小姐。”端木倾看清来人后,尴尬地放开了田子澜。 “三小姐,你怎么睡在藏书阁了?”端木倾低着头道。 公孙昭拨了拨脸颊处的碎发,她道:“昨日要查个东西,天色晚了,就睡在里边了,倒是你们两个,大早晨跑到藏书阁,面红耳赤地争执看男子洗澡的事情,声音还挺大!怎么?以为这里没人?” “是啊……”端木倾呆滞地道,被田子澜碰了下胳膊,这才猛地回过神,“啊……不是!” “是与不是,我不在意,这里确实是个好去处,来罢,跟我说说你看见什么了?” “这……”田子澜为难道,“不妥罢?” 一来不妥地是,他看见呼延端的样子,二来是,公孙三姑娘一个女子,这…… 公孙昭瞥他,道:“有何不妥,事情你都做出来了!你要不说,我可告诉田润州了?不知道,这等有辱斯文的事儿,田氏会如何处置……” 田子澜鼻尖微微冒汗。 公孙昭想是想起了什么,她笑道:“哦,对了,田氏要是知道你偷偷在外与人结伙撰写不良风气的玄界小报,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田子澜垂着头不说话,但不知觉手指已经绞红。 公孙昭幽幽道:“什么……震惊!石子李被戴了绿帽子?!” “什么万家主的儿子万良自康复后不能人事?” “苍茫雪山奉氏的小妾已经第五次密会男子?!” “什么田家主暗中找寻生女秘方?!” 田子澜抬头,眼中湿漉漉的,哀求道:“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端木倾咧着嘴,妙啊。 “你也别傻笑了,一起进来,听者有份!”公孙昭扔下这句话。 端木倾兴奋地拉着苦着脸的田子澜跟着公孙昭进了藏书阁内秘阁内。 事情要从昨晚说起。 本来田子澜要暗访蹲点的对象并不是呼延端,而是公孙输的长女,公孙展,田子澜连文章标题都想好了:惊!唐氏夫妇一言不合,妻子竟跑回娘家! 但没想到,他趁着月黑风高夜,四下无人时,竟撞见了呼延端去了公孙昭的院子。 想起来在紫郡山的一幕,田子澜明白了,他瞬间醍醐灌顶,这不比什么夫妻不合有趣得紧?! 第128章 异兽镇祟,以毒攻毒 呼延氏大公子私会尚在闺阁的小姐,这是多么劲爆的小报消息! 如果说呼延端平日是个花天酒地、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便罢了,但关键在于,呼延端平日连给女子一个眼神都吝惜,更别说这些个风流韵事了。 也没听说过他与那个修仙者有爱慕之情。 更何况,事关呼延氏和公孙氏两个后起之族,简直就是其他世家大族眼中钉一般的存在,这个消息,绝对劲爆! 田子澜兴奋了,他实在没办法认为在一个男子月黑风高夜,四下无人时,进到一个女子的房间是为了聊天这样的正经事。 懂得都懂。 就在田子澜摩拳擦掌,准备妙笔生花的时候。 呼延端出来了。 咦? 难道私会改地点了? 田子澜不由得跟上去,于是就看见了呼延端洗澡时候的一幕。 公孙昭神色古怪,她指了指自己:“你说呼延端进了我的房间?” 田子澜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千真万确!” “哦。” 端木倾托着脑袋,轻叹:“可惜啊……” 公孙昭一个眼刀送给他,她咬牙切齿道:“可惜你个头啊!” 端木倾正起脑袋,瞬间乖巧。 田子澜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他进你房间到出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于是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只见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当即我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有可以挖地震惊世人的秘密!所以,我就看到他洗澡了。” “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端木倾愤愤道。 田子澜摆了摆手,道:“听我说啊,我看见了……” 田子澜偷摸趴在呼延端的窗下,为了避免被发现,他特意用了自己最为得意的术法,隐身术法,此术法用来摸寻小报新闻已经修炼地炉火纯青。 透过浴桶中升起的氤氲雾气,田子澜瞪大了眼睛,那缥缈轻薄的水汽之下,赫然是一副好皮囊,而皮囊上的黑气,却引得田子澜的心轻轻颤栗。 呼延端头顶上方,一座结印展现。 那是邪祟结印! 黑色结印上封印了魑魅魍魉等邪灵。 而他的身体上方却逐渐展现出一个邪祟,一个人形的邪祟。与其说是人形,田子澜觉得,都是一种抬举说法,有胳膊有腿的邪灵罢了,那邪灵没有脸! 这是?! 田子澜在脑中迅速搜索着与之有关的细枝末节。 半晌,他张着嘴,想起来了! 这是,古邪祟——封魔。 封魔,堪称可吞噬万种邪祟,视为比刺生邪祟还可怕的邪祟,万中无一,被称作邪祟之王,是古老而强大的邪祟。 他怎么会有封魔? 他体内的诅咒灵呢? 田子澜带着一脑袋问号,鬼鬼祟祟地溜回了房。 藏书阁内。 田子澜道:“这封魔可不是一般邪祟,虽有能吞噬万种邪祟的名声,但,能吞噬邪恶的有时不止是正灵,而是,无法想象的更大的邪恶。” 公孙昭歪着脑袋,点点头道:“嗯,所以,这跟他进我房间有什么关系?” 田子澜难以置信:“三姑娘,你难道就只对他进你房间这件事耿耿于怀?!我们面对的可是封魔啊!”那可是比邪祟还邪祟的大魔王! 公孙昭道:“他既然有封魔,那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进我房间,我岂不是很危险?” 田子澜一愣,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他表情耐人寻味,他道:“如果说他身上有这样的秘密,那么进你房间确实不像是那么单纯的行为了,难道说,你房间有什么他要找的东西。” “是啊。”公孙昭懒懒地抬起眼皮,意味深长道,“那他要找什么呢?” 田子澜想了想,道:“封魔这种邪祟,必须时常吞噬其他邪祟,不然吃不饱,就会反噬主人,吸取主人灵息以供维持自身强大力量,我想想啊,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我看见了封印!他头顶的封印!” 公孙昭眯着眼道:“什么意思?” 田子澜激动道:“那道封印!是镇祟图!没错,一定是镇祟图!那封印中有魑魅魍魉!” 公孙昭皱眉:“你说什么呢?” 田子澜平复下心情,才道:“这镇祟分为两种,一种为灵兽镇祟图制成的镇祟封印,一种为异兽灵息的镇祟。前一种的灵兽,皆为瑞兽,而后一种不同,是为异兽镇祟,属于以毒攻毒的办法,这所谓异兽镇祟的兽全是大灾之兽,这两种镇祟封印作用也不同,前者是封印邪祟的容器,而后者是则是封印邪祟的养料。” “如果是后者,那么诅咒灵便失去了效果,异兽镇祟最古老的形态便是封魔。” 公孙昭正色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呼延端体内的封魔是异兽之息形成的以毒攻毒之法?” 田子澜道:“很有这个可能。”他微微俯身,“听闻公孙三小姐在找寻镇祟图的八兽?!” 公孙昭坦然道:“正是。你的消息灵通得很。” 田子澜点点头,他道:“那就没错了,呼延大公子定是去你房间找可以滋养封魔的异兽了。” 公孙昭微微一笑:“我现在有点好奇。” 田子澜接道:“好奇什么?” 公孙昭道:“好奇你,你是如何知晓镇祟图的事?” 田子澜眼神闪烁一瞬,马上道:“我走遍玄界,自然是,调查得来的。” 公孙昭逼问:“你从哪里调查来的?” 田子澜微微正色道:“这个,恐怕跟公孙姑娘没有关系。” 端木倾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田子澜!” 公孙昭微微后仰,她道:“多谢提醒。” 公孙昭走后,端木倾还一副怔怔模样,他向田子澜道:“我怎么觉得你跟我家小姐,不太对劲?” 田子澜面上平静,道:“呼延氏对于公孙氏是个威胁,我提醒一下罢了。” 端木倾皱眉:“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你这酸才,话说明白!” 田子澜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端木倾的脑门,皱眉道:“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 揭开呼延端的秘密,的确不是他能做到的。 镇祟宿的秘密,也确实不是他查出来的。 呼延氏对公孙氏是个威胁,对田氏又何尝不是? 第129章 控制诅咒灵 呼延端看着手中的信笺,皱眉。 公孙昭又在搞什么花样? 他将信笺收进囊袋,不予理会。 第二天,呼延端看着与上一封内容一模一样的信笺,头疼。 “今夜三更,我房间,莫要迟到。” 呼延端推开房门,冷冷道:“有什么事非要三更半夜的到你房间来说?!” 公孙昭一手端着茶杯,悠然道:“你不是也没照做么?” 呼延端没好气地道:“没事的话我走了。” 公孙昭放下茶杯道:“坐。” 呼延端审视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公孙昭神色不解地看着他,道:“呼延大公子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有事情找你商谈,别说得好像我要你命一样。” 呼延端淡淡道:“有分别么?” “什么?” 呼延端道:“夜晚三更天,来到你的房间。”他顿了顿,“你知道我昨晚来过?” 公孙昭点点头,被戳穿了她也不在意。 她道:“对,我现在想要知道,你来我房间做什么?或者说,你欲行不轨之事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呼延端叹气:“你……误会了。” 公孙昭道:“误会什么?” 呼延端抬眼:“我没有要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也没有打你的主意,如果你介意的是我擅自暗闯姑娘的闺房,那我向你表示歉意,你若是心中生气,我便站着让你打一顿,这个道歉,你可还算满意?” 公孙昭摇摇头,笑道:“我自然是……不满意。” 呼延端道:“那你想如何?若是告诉公孙家主或者公开我的冒犯之处,也可以,我愿意承担我的罪行。” 公孙昭道:“呼延公子还真是坦然。其实,我想知道,你进我房间的原因,你却把话题牵扯到善后,你到底在藏什么?!” 呼延端看着她,淡淡道:“不知你从何人那里知道的,但我不能告诉你。” 公孙昭皱眉:“若是你想要异兽,大可直接向我说。” 呼延端轻轻抬眼:“说什么?” 公孙昭有些生气道:“你体内有邪祟封魔,你还要瞒我到何时?呼延端,对你来说,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呼延端垂下眼皮:“所以,就算我动用了你密室中的灵兽之息,你也能无动于衷么?” 公孙昭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把话说清楚。” 呼延端低声道:“还不明白?我体内的封魔就是诅咒灵啊……” 当年初紫篱以初氏玄女的身份,将自身献祭以换取诅灵现世,又将诅灵全部种进呼延端体内,但呼延端已经被自身咒灵反噬,索性,他将体内咒灵化尽,诅灵没了咒灵,因而诅灵在他体内反噬,形成了可吞噬邪祟但本身就是邪祟的封魔。 封魔邪祟,本身就是异兽镇祟封印。 “我体内封魔早已经不是古籍所记载的邪祟了。”呼延端淡淡道。 公孙昭皱眉:“所以,一直以来,你在利用我,帮你找灵兽?或者说……异兽。” 呼延端点头:“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我的面目,你生气吗?” 谁料公孙昭笑道:“我为何要生气?” 呼延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道:“因为我骗了你。” 公孙昭站起身,她道:“但我也从未相信过你……” 呼延端眸光一闪。 昨夜,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密室,已是心下了然。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公孙昭道:“紫郡山,你进入幻境台下时。” “那又如何?” 她道:“你说过,你身体中的咒灵被换成了诅灵,而且诅灵为地脉,咒灵为人脉,幻境中的邪祟对你奈何不得,那么,隔月楼中的可以抑制术法的东西又是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诅咒灵……”呼延端话语一顿。 诅咒灵能够克制邪祟的术法,同时也抑制了人的术法。这也是在鬼门山时,他们无法施展术法的原因。 但在紫郡山幻境阁下,他们却能施展术法。 因为,林蝶死前所剩的真正的镇祟封印根本不在幻境阁。 公孙昭缓缓开口道:“诅咒灵是镇祟封印,那么邪祟又怎么可能侵染咒灵的同时,还能在我们使用术法的时候不发生异动的呢?只有一种情况,就是,诅咒灵一直在你身上。你可以控制诅咒灵,所以,幻境阁中的所谓染了邪祟的诅灵,根本就是你放出来的!” “你放弃参加比试,也是为了你有足够的时间提前进入幻境阁中放出诅灵,你放出诅咒灵,是为了引出地底的刺生,从而将邪祟吞噬,来补养你的诅咒灵,也就是异兽镇祟宿,你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地城界的,你本来就是去找魑魅魍魉的,对不对?”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灵兽之息。” 公孙昭叹气:“既然不需要,那你到底为何要找灵兽?” 呼延端抬眼,答非所问道:“灵兽就在扶风山。我在找它。” 公孙昭道:“到底为什么?” 呼延端这时候,走向椅子,坐下,他道:“我不能告诉你……” 公孙昭微微一笑:“没关系,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呼延端警惕抬头道:“什么?” 公孙昭的身影在他眼中渐渐重合又分开,一时间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你……又来?!”呼延端正试图唤醒意识之际,一道白光从他额头穿过,登时,他没了意识。 公孙昭心中得意。 “唐门的迷药堪称玄界一绝,加上我的独门术法,你,跑不掉。”公孙昭唤出捆仙绳,将呼延端绑了个严严实实,扔进了密室之中。 密室之内。 公孙昭运起术法,她右眼银茶通体透明,缓缓转动,不一会儿,只见呼延端头顶闪出大片亮光,这亮光很快形成一道符印,这便是他体内的诅咒灵,异兽镇祟封印,这里头的异兽大多是无形的异兽之息,其中就包括公孙昭熟悉的气息,鬼门山的魑魅,紫郡山的蠃鱼。 封魔,可吞邪祟异兽之息。 公孙昭好奇地想:若是没了这异兽之息,那这诅咒灵又该如何? 第130章 救人 怎么没看到那异形的东西? 田子澜分明提到过还有一个没有脸的化形之物。 还未等她细想,外边传来了敲门声。 公孙昭暂时退出密室,她打开房门,是呼延卓。 他笑起来温暖灿烂:“姐姐?” “干什么?” “听说,你约了我大哥,夜晚密会?”呼延卓摸了摸下巴。 公孙昭眯着眼:“谁告诉你的?” “我去他房间,他不在,只不过,我看到了纸条,”呼延卓抬手,展开纸条,在公孙昭的眼前晃了晃,那张今夜三更的纸条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姐姐,你怎么能约他呢?他啊,很危险。” 公孙昭定定道:“哦?在我眼里,你更危险。说说,他怎么就危险了?” 呼延卓笑眯眯,微醺的光遮住了他嘴角的魅惑之感,只剩下了阳光灿烂。 “我最清楚不过,他啊,可是害死了他最亲近的人,是族中的不祥之人。” 春雾阁的花园之中,暗香浮动,疏影横斜。 天色微微暗下来,似给大地罩上一层夜雾。 呼延卓眼中闪动着细碎的光,像是夜晚的流动的夜萤,夜雾中皎洁而萌动,他轻轻地说:“姐姐,我大哥是不可亲近之人,他啊,不会爱人,也不会恨人,像块铁,打磨得再狠,也不过是型正,却不会变得柔软。你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呢?” 公孙昭生硬道:“他是怎样的人,我自会判断。你若是叫我出来就是说这些,那我也不想奉陪。” 呼延卓勾唇:“你果然还是向着他。” 公孙昭侧头看他,她心有些软,道:“我只是客观来说,成为怎样的人,亦或者想成为怎样的人,是不需要别人的眼光与评价的,他会不会爱人,只有他自己知道,爱其他人或者爱自己,这没有什么的。也许在你们眼里他像生铁,可也许那都是他做给你们看的外壳。” 呼延卓直直地道:“就算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呼延端的咒灵,是修仙者难得的,同样,对于修仙实力式微的漠族人,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对于呼延氏,这是未来的希望。 可对于呼延端来说,这是实实在在的诅咒。 呼延氏一族常年征战,鲜血与杀戮伴随着族人,作为家族之子,除了每日的修炼,更重要地便是要学会“杀”。 诅咒灵是为了诅咒杀戮而生的体内符咒,与血肉相连,若是生在与血腥之事脱不开干系的人的身上,那人便会因为体内的咒灵而遭到反噬。 体内只有咒灵之时,因没有诅灵,身上的咒灵便会成为一种诅咒、反噬。 呼延端的母亲为了消除他体内的咒灵,与丈夫呼延寥时常争执,爱子心切的母亲自然不愿意让生在呼延氏的儿子日后被反噬,极力主张抑制呼延端体内的诅灵。 但呼延寥不仅仅是她的丈夫,更是呼延氏的家主。 直到呼延端的母亲擅作主张,动用了塔腊氏的分印之术,试图用这术法为儿子将咒灵剥离体内之时,却被呼延端体内咒灵反噬,从此一病不起,最终而亡。 而呼延寥怪罪自己妻子,无法释怀,至她临死之前,也未曾看望过一眼。 呼延端母亲给小呼延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生是为呼延氏,死亦为呼延氏。 一开始,呼延端不懂这句话。 后来他明白了,这个“为”字,是为了的意思。 生是为了呼延氏,死,亦是为了呼延氏。 呼延端明白,呼延氏就是是他的使命。 初紫篱的到来,让他打破了以往的天真。 或许杀戮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但是,初紫篱的死,告诉了他,杀戮不是唯一,但对于他,却只是唯一。 母亲因他而死,初紫篱为他而死,阿弟为他而死。 到头来,不过一场须臾。 “你想救他么?初氏玄女临死之际,将诅灵召出,给了他,就是为了让诅咒灵合体,日后可避免反噬的情况,可是他,竟然用梦璇氏的分印法将咒灵分出,只不过,没能成功,但咒灵在分离时受到损害,因而,他的诅咒灵成了另一种形态——封魔,也就是异兽镇祟宿。异兽之息在身,如同头上悬剑,可以说,他终究会被反噬。”呼延卓手指抚了抚身旁的花瓣,他看向公孙昭,“姐姐,你还要救他么?” 夜晚寂静,花香四溢,几声蝉鸣让公孙昭陷入了沉思。 之前,呼延端也曾救过她。 “我救?”公孙昭沉沉道,“难道你有办法?” 呼延卓叹息,他将花摘了下来,红色的花汁沾染他的指尖,“当然,可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使救他的方法很难,你也会选择救他?” 公孙昭道:“在莫离城时,他救过我。” 呼延卓点点头:“好。” “我有办法。”呼延卓的手探向一旁的花枝,“非常可行的办法。”他摸着下巴,思索道,“姐姐,你的灵息不足,恐怕要先补灵息,才能救他。” 公孙昭琢磨道:“若是能补灵息,对我也是有好处的。” 呼延卓手收回来,轻轻压在公孙昭的左肩,他郑重地道:“姐姐,你可信我?” 公孙昭微微一愣,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信你。” 月影稍浮,清风徐徐,茶花开得正盛,远处屋中的灯火忽明忽远。 呼延卓轻笑:“我曾研习过补息之术,可以将内力先灌输与你,在将我自身内丹灵息分给你三成,你可愿意。” 公孙昭心中一动:“你要将内丹灵息分给我?” 呼延卓道:“姐姐,我不在意的。” 公孙昭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温热的气息,貌似,她有些喜欢眼前这个能为了她而付出自己内丹之息的人了。 公孙昭心中不定,她道:“你可想过后果,若是灵息给了我,你日后恐怕修为再难提升。” 呼延卓笑:“我说了,我不在乎。” 公孙昭闭了闭眼:“好,日后若是……若是,能有机会,我便应你。” 呼延卓低头,轻声喃语:“你还能应我什么呢?”他抬头,正色道:“我们开始。” 第131章 中毒 呼延端努力地摆脱掉梦境,睁开眼,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动了动,发现自己却被绑得跟粽子一样,他叹气,眼中一道厉色闪过,绳子瞬时断成了七零八落。 他站起身,发现自己现在身处秘室之中,便走向秘室的门旁。 旁边的机关并未打开,说明公孙昭也没打算把他关起来,他快步走出秘室,推开房门,揪住正在走廊奔跑的小厮阿福,还是个老面孔。 “你们三小姐呢?”他问。 阿福挠挠头答道:“花园里罢。刚才好像看见小姐她跟呼延二公子在一起,旁边还有一闪一闪的亮光,可能……是一起研习术法?” 呼延端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快带我过去!”他催促。 阿福莫名其妙地便被呼延端连拖带拽地去找自家小姐了。 花园之中。 阿福瞪大了眼,他声音颤抖:“小姐!小姐!” 呼延端像是从头到脚被泼了一盆冰水,身体发寒,心中却慌躁起来。 而阿福已经哭丧着脸,大喊:“小姐!小姐死了!” 呼延端推开阿福,自己则扶起公孙昭。 只见她紧闭双眼,呼延端伸手探向她鼻尖,原就微弱的呼吸渐渐息没。 呼延端耳边是阿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忙向阿福说道:“公孙昭还没死!你赶紧去通知公孙家主!” “是。”阿福立马起身,飞一般地跑了。 呼延端双手扶住公孙昭的双肩,指尖发力,将气息输送给她。。 呼延端看着公孙昭苍白的脸色以及唇上淡淡的黑气,微微闭了闭眼:该死,他还是下手了。 公孙输和公孙焦已经仓惶赶来。 此时,公孙氏弟子已经找不到呼延卓的踪迹了。 现在也不是算账的时候。 公孙输哭丧着脸,完了,全都完了,公孙氏最有希望竞争仙尊之位的人选现在成了这副样子,他们公孙氏,该如何是好? 公孙焦着急道:“这是怎么回事?三妹……她的经脉为何全断了?!” 不仅是经脉全断,修为也全废了。 公孙输摆手道:“就剩一口气了,还能怎么是回事?!” “她中毒了。”呼延端平静地道。 而公孙输此时的怒火都不知往何处发!如今公孙氏本就式微,且阿福人微言轻,就算到了玄帝那里,呼延氏也是不会承认自己所作所为的,又如何能向呼延氏讨要说法? 公孙焦看着呼延端将自己内息输进公孙昭的体内,心中宽慰了不少,这稍稍冷静,竟然她想起一人,蜀山巫氏——巫三回。 或许他有办法能救回三妹。 公孙展是蜀山唐氏家主之妻,自然是有资格掌握蜀山门弟子的动向。长姐应该知道巫三回的行踪,万幸,巫三回从紫郡山回来时,公孙展曾经提过,他应该就在忘川村。 不一会儿,巫三回便被召到了春雾阁。 看着公孙昭的样子,他心中震惊。 “这是烈焰毒。可知下毒人是谁?!” 公孙焦为难道:“我们去时,并未看到下毒之人,只有呼延公子在那里,不过是跟阿福一起发现阿昭的。不过阿福在昭儿中毒前曾见到过呼延卓也在那里。” 公孙输连忙问:“可有解法?” 巫三回叹气:“不巧,这毒,我不会解。” 公孙展开口便带些哀求的意味,道:“我唐氏对不起你巫氏,可是,公孙氏并不牵连其中,还望你不要见死不救,巫医,你救救阿昭。” 巫三回摇了摇头:“夫人,你误会了,我对此毒也恨之入骨,可我真的无法解开。你可还记得巫氏在半年前死了许多弟子?便是这毒,公孙姑娘与之同样的症状,面带惨白,唇带黑气,浑身如同烈火灼烧之感,心脉尽衰,修为尽废,经脉皆断。我门下众多弟子,都莫名死于其毒。” 巫三回眼中既是悲伤,又是愤怒。 公孙输浑身瘫软,他唉声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才十七岁,这可如何是好。” 呼延端突然出声:“让我试试。” 众人望过去,只见他神色清明,面色平静,但眉心却微微皱起。 公孙输狐疑道:“你?你呼延氏还能信么?我可听阿福说,阿昭未出事前与二公子在一起。”他吸了吸鼻子,“我女儿是被你们害了!如果昭儿真的死了,我扶风山公孙氏定要跟呼延氏讨个公道!” 巫三回抬眼,呼延卓? 呼延端解了他的不确定。 “确实,是呼延卓下的毒,但这种毒,非他人能解,我同为呼延氏弟子,毒术也由呼延家主亲自相传。这毒厉害,我有八阶术法实力,就请,让我一试。” 巫三回心中复杂。 公孙输问道:“解了毒,阿昭还能恢复成原来的修为么?” 呼延端正色道:“不确定,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公孙家主,我会尽力弥补呼延氏犯下的错,请你相信我。” 巫三回定了定神,他道:“没错,公孙家主不妨让他试试,这种毒,由人的心脉内息炼制而成,十分阴狠之毒,公孙三小姐危在旦夕,或许,呼延端有办法解决他族人制出的毒。” 巫三回早就听闻呼延氏也在修炼毒术,却没想到,呼延卓竟然用巫氏子弟当做试验品。 而他却无法破解这种毒。 呼延端点点头,他郑重道:“如果,我没能救回来三小姐,那么您可杀了我。” “杀了你有什么用?”公孙输满面焦急,他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定要尽力。”此时他已经没了希望,就算救回来,修为尽废,也无用,事情已经酿成,追究责任什么的,又有什么用。 值得讨伐与否,他公孙氏在玄界还没有发言权。 公孙展也明白这个道理。 春雾阁。 事到如今,呼延端也只能放手一搏。 他的毒术,不甚于呼延卓。 呼延端闭了闭眼,他看着公孙昭的面容,轻叹:“以后啊,不要相信别人了,无论值得与否。” “我的尽力,不是说说。公孙昭,你平日最喜欢招惹我了,你总想争个输赢,这回,我让你赢。” 第132章 清浣仙尊 公孙昭再次睁眼,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周围一切对她来说都显得无比陌生,双眼从朦胧变得逐渐清明,亮光一点一点出现,这是哪? 公孙昭脑中思索着。 外头传来悠扬的筝声,清雅幽沉。 扶风一曲春雾归,公孙徵羽曲中人。 这里是,春雾阁。 忽地,脑中闪过无数个黑影,她迫切的想要抓住其中一个,眉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当时,花园内,呼延卓趁着给她内息的功夫,对她下了毒。 浑身又如同烈火灼烧,却又麻木无助。 她终究错信了人。 庆幸捡回了一条命。 公孙昭闭眼,头顶上方赫然冒出一印结,这印结带着异兽之息。 此刻,她的术法实力竟至满阶! 这是? 什么情况? 她回忆了千万遍,却独独记不起最想要记得的人。 她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公孙昭的双眼溢满了泪。 为什么,会如此难过? 该庆幸还是该埋怨? “究竟,值得么?”她喃喃自语,似乎又不知说给谁听。 门外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公孙昭急切的打开房门,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公孙……长姐。” 公孙展冲着她微笑,手中端着托盘,进来屋:“你总算是彻底醒了,给你熬了山珍白果汤。” “万幸,你记起了我。”公孙展将汤放在桌上,“趁热喝。” “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个月了,期间你也醒来过,可谁也不认得。”公孙展舀了一小勺汤,“张嘴。” 公孙昭机械地张嘴咽下了汤。 “这白果汤生津润肺,你躺了许久,喝这个最是滋养。” “我都记起来了,可唯独,忘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止救了我一次。” “巫三回救了你,你别想太多了。从现在起,我会守护你,在这里,很安全。”公孙展拍了拍她的肩。 公孙昭眸子淡淡,她轻轻道:“不是巫三回,我有关于他的记忆,那个人,我没有记忆,呼延卓想要我的命,那个人跟呼延卓有关,即便记忆出现空白,可我也不是傻子,长姐,为何要骗我?” “这段时间,玄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公孙氏。那个人救你,也是应该的。相比于真相,你更应该执着于眼下的危机,公孙氏马上便会覆灭于呼延氏的手中。”公孙展定定地道。 公孙昭眼眸闪过坚毅的神色 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呼延氏向玄帝发出战书,或者说根本是以雷霆之势突袭关内,当他们进入关内的一刻,便是下了战书。 这是让玄帝以及石子李震惊万分的事。 一时间,战火如同地震般,震碎了玄界的和平,也震碎了这片平静的土地。 至于呼延氏是如何进入关内玄界的,这就要问万颉了。 莫离城万氏家主万颉,亲手打开了玄界的大门。 玄界各大世家纷纷参战。 呼延卓为主将,攻入玄界,秦氏应战。 玄界徽朝,漠族呼延氏家主呼延寥率领其主将呼延卓攻入玄界,给不少世家带来灭顶之灾,关内,芜墟山石氏覆灭,男子被杀,妇女做奴。 蜀山唐氏保持中立,竟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沙山田氏子弟田润岛不听其家族的命令,私自参战,被逐出田氏,就此除名。 地城界傅氏与秦氏迎战,虽败,却杀其呼延主将——呼延端。 呼延氏此辈最出色弟子,就此陨落。 至此,呼延氏进入玄界境内,取代玄帝,成为其主。 同年,玄界仙尊出世,就此被奉为清浣仙尊。 第133章 新世界 冬季的街巷,灰石瓦上残存了半片残雪,人来人往的街上带着热乎气的哈气,串串油红的冰糖葫芦插在小贩扛着的草垛上,空气中依稀带着薄寒。 一个身着破烂黑衫的男子缩着肩,揣着手,出溜到街角的一隅,眼睛紧紧盯着那串糖葫芦,他目光灼灼地吞了口口水。 “这清阳仙尊自三百年前上位,咱们这玄界真是一片盛景,可谓是百姓之福啊!”一个头戴毛毡帽,穿着厚厚的长棉袄,揣着手,笑呵呵的对同伴道。 另一个打扮与他差不多的老年男子应道:“是啊,所谓海晏河清,就是此状了。” 那身着破烂衣衫的男子不偏不倚地听到这话,他眼神并未从糖葫芦挪到经过他身旁的两个男人,只不过他撇了撇嘴,心道:什么百姓之福!老子快要冻死了! 他缩了缩手,渐渐到了晌午,空中飞起小雪,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也扛着所剩无几的糖葫芦回了家。 直到这时,这男子拨了拨自己凌乱不堪的头发,用力地撕扯头发因脏乱而打成的死结。 此时,一对年轻的主仆从他面前经过。 那跟着主人的小厮形容憨气,身体结实,他对主人道:“听闻这清浣仙尊一向避世,她可会帮忙?” 那主人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面容清秀,眉宇间带了点凌敖之感,一身褐红骑装,本该显得精神奕奕,但他却神色忧郁,精神萎靡。他道:“谁知道呢,如今死路一条,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那身着破烂黑衫的男子,便偷偷跟上了这对主仆。 此时,清阳仙尊并不在扶风山,而是在中陆地界。 那对主仆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春雾仙邸。 那小厮有些紧张,他道:“听闻清阳仙尊甚是美丽,不知是惊为天人,还是夸大其词。” 那主人轻哼一声,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地数落起小厮来:“你现在还惦记这个?你主人我人都快没了!” 那小厮干巴巴地一笑:“小子随便说说。” 紧接着,主仆二人通报了姓名,便进了门中。 那黑衫男子瞥了一眼,便顺势靠着墙拐角处的暗地,微微闭眼,小雪纷纷而落,覆在他长而卷的睫毛上,不一会儿,变成了个货真价实的“雪人”。 春雾仙邸。 公孙昭看着窗外的小雪,心中感叹:似是很久未看到雪了。 门口两人抖掉身上的雪,踏进屋中。 为首那人鞠了一躬,恭敬道:“仙尊盛安,在下苍茫雪山古部落,呼延氏,前来拜访仙尊。” 那小厮也跟着鞠躬,道:“小子呼延福。是公子的书童。” 公孙昭目光闪了闪,她看向那公子左肩衣上所绣的金丝兰花纹,不禁悲从中来。 “何事?” 那公子抬头:“在下呼延照凌,特来求仙尊救命!” 公孙昭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呼延照凌这才看清她的面容,清雅秀美,灵气十足。 如雾中的白山茶,朦胧秀美却不失风貌。 这便是封印了刺生邪祟的仙尊? 第134章 苗罗氏少年 但让呼延照凌更为在意的,便是公孙昭的修为,是可一眼就能看到的满阶修为。 而他身旁的呼延福已然看呆。 这样美的女子,是真实存在的,不是飘忽的美,而是真切的美。 “如何救?”公孙昭淡淡道。 呼延照凌赶紧道:“弟子……弟子想要逃离家族献祭!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有一人,仙尊应该在意,苗罗氏后人——罗砚笛蓝。” “怎么说?” 呼延照凌道:“自从老祖宗进了玄界关内,成了王,便多有分支,而至今保留的一支姓氏,便是呼延氏的姓氏,成为古呼延氏部落。其中有天生体有咒灵的孩子,便要在弱冠之年,被献祭给苍茫雪山。” “为了召唤诅灵?” 呼延照凌摇摇头,叹息道:“不是,诅灵只有女子献祭才能召唤得出,很多人往往没能等到诅灵召唤出来的时候,便遭反噬而死。而且献祭之人必须是选定的家主之女。这个要求太难了。” 公孙昭眼波流转:“那是为何?” “苗罗氏当年有部分后人改换名姓,就此隐居在清莲山,但五十年前,清莲山赤鬼突现,仅存的苗罗氏族人十不存一,后来,仅存的苗罗氏人逃到苍茫雪山古呼延部落,竟……竟被族中长老认为是不祥之人,他们竟以为那赤鬼是苗罗氏放出来的,这根本不可能……”呼延照凌语气殷切。 他想起刚见面时,那个毕节少年。 清俊苍白的少年脖子上挂着银饰链圈,细碎的银饰叮铃作响,他戒备而拘谨的眼神像一只警惕的奶狗…… 这样的少年,却要被跟他一同献祭。 献祭那劳什子祖族。 “祖族,古呼延氏所信奉的保佑神。传闻,祖族保佑神能祛除一切病痛、杀戮,保族人延续。我们虽传承呼延氏,却与正脉的呼延氏不同,我们一向不是以武力解决问题,一切都凭天定,也就是抽签。祖上传承,一直由祖族保佑。为了避免纷争,总要筛选出族中实力最强和最弱的人。这些人,便成为每年的献祭品,想我这样子有咒灵的人,是要被献祭给祖族的。”呼延照凌叹气。 他继续道:“但苗罗氏的到来,让族中掌事的长老认为他们不祥,也确实,他们将赤鬼带来了,所以,今年,长老们决定,让笛蓝,也就是苗罗氏的圣童,作为献祭品,以此求祖族庇佑,赶走赤鬼。” “既然你们族人对祖族深信不疑,你为何选择保护自己和那个苗罗氏少年?”公孙昭想了想,问道。 呼延照凌目光亮了起来:“不,我从来不信这套,说到底,不过是族中那几个老古董掌权,他们不喜欢新人挑战他们的权威,所谓的祖族,不过是摆在众人面前的借口。我认识的苗罗氏,不是会放出赤鬼的人。苗罗氏虽然炼制赤厉邪祟,可他们也吃了被反噬的苦,这些苗罗氏后人,根本不会那些秘法,他们只想活着。” “如果真是他们放出来的呢?”公孙昭微微一笑,“有没有可能,是你在自作多情。” 呼延照凌眼中抹过一缕悲伤之感,他缓缓地道:“他救过我。况且,那赤厉邪祟的炼制需要苗罗氏族人的牺牲,他们人数不过几十人,怎么可能再去牺牲,为了保护苗罗氏传承人——圣童笛蓝,一路逃过来,就剩十人。他们是仅剩的苗罗氏后人了。各个地界的弟子,看见他们,都会对其赶尽杀绝。对于之前苗罗氏人所作所为,我不予评判,就连笛蓝都说,这是他们先祖造孽,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就是要保住他。我拼命逃出来,救了自己,来找仙尊,确是为了他。” 那是呼延照凌逃出来前,他们最后一次交谈。 呼延照凌翘着二郎腿,颇为悠闲地倚在石壁处。 罗砚笛蓝找到他:“赶紧回去,有保护屏障,别出来。” “如今赤鬼盛行,整日乌云蔽日,现在太阳好不容易出来一会儿,还不让我晒一晒?你好狠的心。”呼延照凌看着他,似笑非笑。 罗砚笛蓝冲着微微一笑:“那依你。” “我没能带他逃出来,也是因为族里的长老请了外援,林氏后人林乔婳。她有绝技失魂钉,气法形成的钉子,钉在人脑后,人的魂被吸入钉中,也就是林乔婳的气法,然后人变得行尸走肉,无法行动、思考。因此,我带不出来,苗罗氏后人皆被林乔婳的失魂钉所钉。” 呼延照凌抿了抿唇,又道:“自从呼延氏进入玄界境内,分裂成两族姓氏,内部为了那个头上的位置,杀戮不断,而我们这支姓氏,是三百年前的呼延分族,好歹顶了个呼延姓氏,就这么被抛弃在苍茫雪山,整天祈福。”他摇摇头,目光坚定,“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将性命就这么断送,做些无谓的事情!何况我根本没有什么诅咒灵,只不过修炼术法的实力快了些,他们需要一个人用来献祭维护长老的地位。仙尊,请救救我!” 公孙昭沉吟道:“我会帮你,帮你除掉赤厉邪祟,也会救出罗砚笛蓝。” 听到清浣仙尊的回答,呼延照凌欣喜若狂。 他大叫:“那个腐朽的地方终将灭亡!” 公孙昭轻笑,心想:那个腐朽的地方,却是有些人拼了命保护下来的。 她缓缓道:“倘若,到头来你所认为的都是假的呢?” 呼延照凌上前一步:“仙尊,我在乎得不是真与假,我在乎的是活着!只有活着,才是真实存在的啊!” 公孙昭耸耸肩:“你们呼延氏的弟子怎么都是一个想法?” “什么?” “罢了,没什么。”公孙昭摇摇头,话峰一转,“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能白白地帮你。你总要回报我些什么。” 呼延照凌有些愣,他道:“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又要……” “我是答应了,但没说白帮。” 呼延照凌语气生涩地道:“我会给你做牛做马。” 第135章 交易 公孙昭缓缓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做牛马。” “那仙尊……?”你想要何物? 公孙昭道:“苍茫雪山古呼延部落中藏有一物,名为水鱼兽,你将它带给我。” 呼延照凌皱眉,一旁的小厮呼延福暗暗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公子,就别犹豫了。” 呼延照凌这才道:“那不如你直接要了我的命。这水鱼兽是灵兽,千百年来在苍茫雪山之中,以灵息化形,被族中长老奉为圣物。我怎么拿得出来?” 公孙昭道:“那你回去献祭罢。” 呼延照凌:“……” 呼延福突然勇敢道:“就不能换个方式么?!仙尊,我留下给你做牛做马!” 呼延照凌哀怨地看着他。 行,麻木了。 公孙昭皱眉:“我连他都不要,要你做何?这件事没得商量!” 怒向胆边生,呼延照凌指责道:“难不成,你把这助人为乐之事当成了商贸交易么?你还是不是仙尊了?!” 公孙昭眼神道:“是又如何?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你有你要救的人,我也有我要的东西。你别忘了,要杀你的人是你的族人,不是我。自古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若是交易,你来我往自是天理。我即便除了邪祟,古呼延氏的长老也不会放过罗砚笛蓝,因为他是苗罗氏后人,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只有你我有了交易,我铲除古呼延氏那几个老顽固才算有理,不然,你认为现在的呼延氏帝王会善罢甘休?” 呼延照凌一噎。 听起来有道理,但是怎么这么不对劲呢? 他勉强道:“好,我可以试试,但是,你一定要救我,救笛蓝!” 公孙昭甩袖:“我等你的消息,看看在你眼里,是苍茫雪山那帮老头子藏的东西重要,还是你和他的命重要。” 呼延照凌忍气吞声道:“弟子定会尽力而为……”他咬牙切齿,“为了我自己的命。” 公孙昭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么。” 呼延福这时候,鼓起勇气道:“公子,我……我想留下!” 自家书童毫无预兆的变心,令他难以接受。 “什么?!”呼延照凌脸皱成一团,他掏了掏耳朵,难以置信地道,“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呼延福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呼延照凌的耳朵,大吼:“公子!我说!我想!留在这里!” 浑厚的声音如发洪水般一股脑地灌进他的耳朵里,呼延照凌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破了。 他一把推开呼延福,跳脚怒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好端端的为何要留下?!你家公子现在命悬一线!你竟然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情?!” 公孙昭打断他们,她冷冷道:“要闹,出去闹,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公孙昭出门,飞过芜墟山,只不过,她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这让她心中热气澎湃。 三百年了,她一直在找那个人。 如今的中陆地界家主,秦斑萧告诉她,镜结城有消息。 而今日的呼延照凌的那番话,使得她无法停留一刻,她要找到去亲自验证。 第136章 再入镜结城 地城界比三百年前热闹了些。但镜结城却是一如既往的神秘。 这是个美丽如梦幻的地方。 无数花精灵飞舞在空,头顶的大朵的桃花云翻卷在深蓝静谧的天空之中。 在无数花精灵中,前方的紫蓝色花瓣簇拥成一个结界。 公孙昭毫不犹豫的直奔那里而去。 她轻松进入别人进不去的结界。 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他此刻正闭着眼睛,似乎感受不到有人闯入他所在的结界之中。 但微颤的睫毛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公孙昭站定,她露出一抹笑:“傅丹灵,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傅丹灵睁开眼,看向她,只不过脸上再没了曾经的阳光笑容。 “……对不起,”他嘴唇干涩,眼中湿润,反反复复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公孙昭笑:“你躲了我三百年,这句道歉,是不是太迟了。” 傅丹灵眼泪再也憋不住,他带着哭腔,抱头道:“阿昭,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是我,是我……”他眼中露出惊恐,半响,他垂头,“是我,亲手杀了呼延端。” 公孙昭尽管早有准备,可是面对如此悲凄的脸,面对懊恼而残忍的话,她忍不住道:“别说了。” 傅丹灵痛苦地揪住头发,他眼眶通红:“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是他,如果我知道是阿端,我不会……” 公孙昭平静道:“我来找你,便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傅丹灵,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我知道,即使世间沧海桑田,但你不会变,因为我认识的傅丹灵是敢对朋友推心置腹,是不会变得冷血无情的人。傅丹灵,你为何要躲这么久?甚至把地城界交给秦曦和家主。” 傅丹灵缓缓放下捂着头的双手,他道:“我无颜面对你,无颜面对呼延氏。我不愧对呼延氏,却唯独愧对呼延端。” 他怔了半响,接着道:“我甚至恨他,为何要选择终结在我手中?我现在知道傅头对我的预言为何为悲了,这辈子,就算活得再长,我终究要带着愧疚活下去。其实我明白,这事谁也不怪,我没错,他也没错,我们都是人心的牺牲者,面对人心的繁衍者邪祟,我反倒觉得轻松,你知道么?直面人心的邪恶,对我来说,才是最残忍的。” 公孙昭道:“呼延端,到底是怎么死的?!” 傅丹灵有些诧异,他道:“你不清楚么?” 公孙昭叹息:“那段时间,我被封印在结界中修炼,对那场战事一概不知,醒来后,之前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全部模糊起来,我甚至想不起他的名字、容貌。后来我调查呼延氏的时候,呼延氏主支早已经延续更替多代,其记录上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个名字。三百年前,呼延卓的给我下的毒并未清净,这百年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毒发一次,奇怪的是,每到濒死的时候,就会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我体内流转,我便像重生一般,活了如此久。我问了长姐,但她支支吾吾,于是,我便从呼延卓开始调查。” 第137章 疲惫 “玄界还有不少百年前的修仙者,直到最近紫郡山的家主端木倾对我提到了一个人,一个传说中的人,或者是传说中不被提起的人,‘苍茫雪山呼延氏,傲雪苍鹰翅厉颉’,这句话,你听说过么?” 傅丹灵点点头:“自然,当时呼延氏的名气不小。” 公孙昭道:“这句话,我记得也曾经听过,这跟一个人有关。既然所有在明面上的人都不提起他,那么我只好找不在明面的人了,万氏囚犯,万东渊。” 万东渊当年违背祖上家主万颉的命令,竟抵抗起呼延氏来,所以,一直被囚禁在中陆的地牢之中。 中陆地界,自公孙昭成为仙尊之后,便揪出那里夜间不能过夜的秘密,中陆地界山中有千结刺生,公孙昭收了千结邪祟后,中陆地界就此太平无事,人们纷纷在那里安居乐业。 千结邪祟源于中山林瘴中古瘴气,后被死了的异兽诸怀所养,形成异兽邪祟,千结瘴气,此邪祟侵人,每到夜晚,无声无息地将人迷惑,瘴气流遍人身的四肢百骸,将人蚕食,化为尸水。 “这千结邪祟为异兽诸怀所控制。北岳之山,有异兽,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日诸怀,其音如呜雁,吃人。古瘴气在林中千年,无人敢涉足,瘴气生了灵性,与诸怀之息一拍即合,变成吃人的邪祟。”公孙昭缓缓道。 秦斑萧从傅丹灵这里继承傅氏术法,开始在中陆经营,后来便成了中陆地界的家主。 玄帝以及万氏做主,将万东渊投入中陆地界的地牢之中。 玄帝本身出自呼延氏,对于万东渊的行径,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无可厚非,但万氏的态度却令人吃惊,万氏新上任的家主万城也极力主张将万东渊投入地牢,永生永世不得出,这就令人唏嘘了。 这事情自然逃不过田氏田子澜的眼睛。 很快,田子澜就弄清了其中缘由,并不是万城狗腿,而是万东渊与万城同是莫离城前任家主万颉的儿子,与之不同的是,万城是万颉不入流的儿子,而万东渊则是万颉的私生子。 万城的大哥万良早已经是个败絮其中的废子了,身为玄界的话事人呼延卓自然不能让万良那样的废物带领莫离城,所以,他选了曾经有过交情的万城。 这交情还是在紫郡山时结下的。 而万东渊作为万城的一个巨大威胁,堪称眼中钉肉中刺。 “万东渊告诉我。这个人,叫呼延端。一个在呼延氏族谱上找不到姓名的人。族谱上所有人的关系与名字都是对应的,只有一个身份,缺了名字,那就是呼延卓的大哥,呼延寥的嫡子。”公孙昭道。 傅丹灵轻轻松了口气:“正是他。这三百年来,他被呼延卓除名呼延氏,后来的后辈,应该大多已是仙逝,能知道从前之事的人已经不多了。那场入关之战,石氏所有弟子全部覆灭,唐氏受到波及,隐居在蜀山,秦氏经营地城界,那秦斑萧小友跟在你身边,田氏在约五十年前覆灭。知情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了。听闻现在的公孙氏子弟都是原先的田氏子弟?” 公孙昭点点头。 傅丹灵想了想:“我一直在这镜结城,倒是不知现在外头的景况了。” 公孙昭微微叹气:“人心不古,苍天不仁,万物为刍狗。我能做的少之又少,这景况变得不多,人却是一代接一代。” 傅丹灵朗爽地笑起来:“是啊,你我都活了三百多年了,你看看,我眼角都冒出鱼尾纹了,倒是你,还是那么年轻。” 公孙昭笑:“再怎么样,也不会像十几岁那样,内心真正的无忧无虑了。” 傅丹灵微微点头道:“你看起来成熟了。三百年来,你都在找我?恐怕是有我的消息,你也不选择来见我。” 公孙昭看着他不复当年模样,沉稳了许多 公孙昭于是道:“呼延端当初将所有的内丹之息全部给了我,甚至他身上的诅咒灵。我现在不受邪祟侵染,但今天来了一古呼延氏的弟子,他说了句话,让我不得不来找你。” “什么话?” “他说,拥有咒灵之人,便遭反噬而死,除非有咒灵的女子献祭,召出诅灵,而且献祭之人必须是选定的族氏圣女女,”公孙昭眸光一沉,“那么,呼延端当年的死,真的是因为被反噬吗?” 傅丹灵皱眉,他顿了顿:“我……我不知道,”他勉强一笑,“三姑娘,难不成你是来找我叙旧的?” 公孙昭白了他一眼,坐到他身旁,道:“当然不是。我今天来,就是下定了决心,我要问的人,是已经死去的呼延端。” 傅丹灵一顿,他干巴巴道:“如何问?” 公孙昭正色道:“傅丹灵,我从未有过怪罪你的意思。我需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三百年了,我不断除去各个地界的邪祟,可唯独不去想救我的人,我强迫自己忘掉,既然你们都不想让我记得。可是,今天,有个呼延氏的来找我救他,救他的朋友,他是呼延氏啊,我怎么再能装作看不见?赤厉邪祟又开始祸乱了。” 傅丹灵抬起头,眼中微微带着点震惊感:“赤厉邪祟?苗罗氏弄出来的?” “不知道,不过那位呼延氏小友一口否认赤厉邪祟跟苗罗氏有关,他们称赤厉邪祟为赤鬼。就算没有邪祟,他们古呼延部落竟奉行以人献祭保安平的荒唐事,我也不得不装作无事发生。有些制度,需要改。”公孙昭微微叹气。 “那位小友信誓旦旦,想来,他在意他的朋友。”傅丹灵垂目,当年,他何尝不是对朋友一腔热血。 “到了现在,各个地界都算是太平,我也想歇口气。但赤厉邪祟如果不是苗罗氏弄出来的,那么是谁又想打破这清平盛世?我的毒每年都会发作,痛不欲生,丹灵,我真的好累。”公孙昭眼中分明已有泪意,却倔强地忍着,是啊,仙尊怎可轻易落泪。 傅丹灵沉思半响,他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第138章 百解 呼延廖成为了玄界的王。 毕竟还有唐氏、田氏,并不同意如此狼子野心的行径就这么轻松地被成就,这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呼延寥的部落将军尽受封赏,其中有一人,便是齐愠。 一百年后,齐氏覆灭。 “你可知齐氏是怎样覆灭的?”公孙昭徐徐道,“刺生。当时的邪祟不甚于一百年前,齐氏后人因与邪祟牵扯瓜葛,被当时呼延氏的分支也就是当时的玄帝延合氏默许斩杀。而我的镇祟图封印还有百解、鹿兽未能找到。丹灵,我来这镜结城,也是听闻,这里可能有灵兽的消息。” 傅丹灵抬眼。 半响,他道:“你已经有自己的镇祟封印了,你的封魔,也正是那个人交给你的镇祟封印。你现在的术法实力自己封魔镇祟,根本不需要再去炼制镇祟图封印,镇祟图是林氏家主林蝶独有的镇祟封印,你又何必要苦苦追寻呢,你想要的早已经得到了。我也是在镜结城修炼才知,百解灵兽的确在此,就在春熏生长地的那颗树中。只不过,我不懂你为何还要炼制镇祟图封印。况且百解兽为天赐福禄之兽,又有其辟除邪祟之能。它的灵息太过强大,我近身不得,恐怕不能轻易带出。” 公孙昭默默地道:“我只需要它身上的灵息,不必带出镜结城,毕竟……故土难离。我……镇祟图封印是三百年前我追寻的东西,它……我……我放不下。” 傅丹灵点点头:“多年来,你从未放弃,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曾了解过你,最了解你的人,还是他。走,我带你去。” 两人走到一棵桃花树下,花瓣纷飞。 傅丹灵道:“就在这里。” 公孙昭右眼瞳中的银茶印记缓缓转动,身上冒出如月华一般的光亮,她默念:开。 只见一道流水屏障就从半空中隔空而传。 公孙昭轻轻点了下流水屏障。 那水流瞬时汇成一股光气,穿过无数花精灵,直冲上天,在天空中绽出无数细小光华。 那光华丝丝缕缕地下落,落在地上便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地上突然涌出许多赢白的光线,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华光普映,灼灼动人。 公孙昭慢慢走进那光中,那被包裹起的光屏中,赫然站着一个通身如蜂蜜蜜糖般颜色的灵兽。 那灵兽通体蜜黄,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透,其肩长有一对羽翼却不可展,且头生一角并后仰,看起来威风凛凛。 那百解灵兽盯着她。 公孙昭缓缓走近。 百解灵兽微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眼。见公孙昭走来,它也不躲。公孙昭抚了抚它的头,轻声道:“借你灵息一用,不会带走你的。你在这秘境中藏了千年,就好好的隐藏起来。” 傅丹灵在外边等了一会,见公孙昭走出光球,他走近,道:“还有一事,我在这里,发现过其他灵兽的足迹气息,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第139章 八苦 公孙昭点点头道:“灵兽,问题可能就出在的当年扶风山的猫兽身上了。”她目光深沉,“三百年来,我百思不得其解。其他的灵兽都安稳的躲在其他地方,为何只有猫兽,去遍了玄界各地?它是找其他灵兽?亦或者,是在躲什么人?” 公孙昭继续道:“若是躲人,在躲谁?曾经猫兽被鬼门山的魑魅所伤,那么被张山杀了的又是何物?两只猫兽,分别死在玄界与境外玄界?这到底怎么回事?” 傅丹灵道:“我在这里修炼三百年,也清楚了一些事。刺生邪祟,来源人心,可能不止一种邪祟。你还记得八苦么?” 公孙昭道:“八苦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傅丹灵道:“佛门曾言:五阴炽盛苦,色阴炽盛,四大不调,而有疾病之苦。受阴炽盛,领纳分别,使诸苦转本加极:想阴炽盛,想相追求,而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诸苦。行阴炽盛,起造诸业,又为后来得报之因,且因行而迁流不停,而有老衰之苦。识阴炽盛,起惑造业,三世流转,而有生死之苦。色、受、想、行、识这五种烦恼,燃烧众生之心,使人的心迷惑不清,容易造成各种业障。乃是心身之苦。此苦源于心。” 公孙昭领悟他的意思了,道:“所以,你觉得,刺生邪祟的心魔,来源于人身八苦中的心苦?” 傅丹灵道:“若是这刺生邪祟来源于心苦,那么,被张山杀了的灵猫兽,又是被什么所害?” 公孙昭喃喃道:“恶。” 傅丹灵点头:“是了,恶。恶’可分为五恶、五逆、十恶业等种。‘五恶’,指为五戒所禁止者,即杀生、偷盗、邪淫、妄语、饮酒。‘五逆’,一般指害母、害父、害阿罗汉、出佛身血、破和合僧。十恶业’,即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欲、嗔恚、邪见;此中,前三者是身恶,次四者是口恶,后三者为意恶,若行此十恶业,将落入三恶道。” “行恶,源于心恶。” “我觉得,这百年间,我们一直混淆了一个概念。人心不古,行之甚恶,邪祟刺生,与其是两个东西。并不是因为有了刺生邪祟而人心向恶,人心叵测或许是刺生邪祟的根源,但归根结底,邪祟刺生并不被人心所使。” 公孙昭缓缓道:“你说得对,我怎么三百年了,都悟不明白呢?” “他是被人心所杀,而不是被邪祟所杀,当初的林蝶也是。” “每个人生老病死,天道轮回,尽外力或许可以延长,但终究不能改其结局。但有时候,道理都明白,但心中的痛苦却无法因此而消融,人心难测,这才是你这个仙尊所要承担的,我选择避世,也正是为了清净地消化这份心中的痛苦,说到底,我不敢直面。我义父曾经说过,我很幸运,确实,之前我还有能避世隐居的资格。境结城的花草树木,能让我的内心无比平静。但这份痛苦,不死不休。” 第140章 黎明终将到来 “其实呼延的死,也许并不复杂,这些都不重要了,”傅丹灵一字一顿道,“每个人,必须要接受他已经死亡的事实。” 傅丹灵闭了闭眼,似乎又回到三百年前的苍茫雪山。 鲜血染红了那片土地。 身上铠甲早在术法的摧毁下不堪一击。 傅丹灵不知道今天的主将是谁,只知道那天,是昏天黑地的战争与杀伐,他什么也没想,只道,要将敌军打退。 山巅之上,傅丹灵擦了擦嘴角的血。 望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身着玄铁盔甲的身影。 那身影萧瑟,身上沾满血污,听不到活着的气息。 与战场上厮杀的火热不同,这里,平静而安详。 傅丹灵想了想,欲开口之际,石氏的弟子冲了上来。 “杀啊!灭了他!” 傅丹灵眼睁睁地看着身边冲上去的子弟,一个个未能靠近其身,便被弹飞。 山上又冲上来一波呼延氏的弟子,眼看,石氏的弟子就要被呼延氏打个七零八落之际。 他眼眶发红,冲了过去,一片混战之中,山巅那人已经体力不支,术法也到了微乎其微的地步。 已是强弩之末。 傅丹灵将剑从背后插入他的心脏,再拔出。 鲜血流了一地。 后头石氏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了。其中一个小弟子发狠,朝着山巅那人射了一箭,那箭险险擦过傅丹灵的耳边,带着风雪的声音,射进那人的脖子。 后边又毫不留情地飞过来几支箭。 有只箭恰恰射中傅丹灵的左臂。 他瞪大了双眼,不是因为疼。 泪水滴在雪地上,融化出一个小坑点。 “呼延……端?” 呼延端就跪在他的面前,眼中平静,没有一丝狠厉。 后边的事情,傅丹灵记不清了。 是秦曦和杀了那几个伤了他的石氏小弟子。 秦曦和说,这不是误伤友军,这是蓄意谋害。这次战役,秦氏最终退出了这场抵抗的战场。 傅丹灵只记得最后一件事,他合住了呼延端的双眼。 于此同时,呼延卓斩杀了田润岛。他的刀尖染了血,斩掉了一朵山茶花,那山茶染了血点,掉在地上。 “大哥啊,我就送一朵断头花给你罢。” 傅丹灵最不愿意回忆的正是这段往事,而所谓的历史已经被篡改,唯有避世,方能让他的内心得到一丝救赎。每个人必须要接受死亡,也必须要接受死亡带来的痛苦。 傅丹灵总是安慰自己,哪怕生不如死,也要再坚持一下。 他总在追寻天边的一丝光亮。 熬过了漫漫长夜,黎明终将到来。 “阿昭,我对不起你。” “事实上,我对不起太多人。我的任性和自私,总让我觉得孤独,可现在,我却一点也不寂寞,哪怕没有一个人在我的身边,奇妙的是,我的心意外的平静。阿昭,封魔镇祟对你来讲,是危险的,我感觉,你的状态不太对。我不知道原因,但阿昭,有些时候,执念最可怕,哪怕改变不了现状,我还是希望你能逃避,至少让自己喘口气。” 第141章 曾经 呼延端站在山巅之上,身后是兵刃以及术法碰撞的声音,他忍着身上的疼痛,回忆起旧事来。 忘川村内。 “你还知道逃?” 呼延卓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啃果子,他闻言,笑道:“不逃就成傻子了,哪有等着让人杀的?” 呼延端闭了闭眼,他忍无可忍道:“我说了!她并不会影响到你的狼子野心!你为何还要害她!” 呼延卓将咬了一半的果子丢在地上,站起身,笑道:“哦?狼子野心?你最清楚不过了,这狼子野心不是我的,是整个呼延氏的!哦,你是舍不得了?你不是救了她么?用你自己的命。” “我在问你,为什么?” 呼延卓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已经成为一个威胁了。” 呼延端皱眉:“就这样?” 呼延卓耸耸肩道:“这样,还不够么?” 呼延端冷冷道:“人命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呼延卓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他笑了,像是染着鲜血的白花,残忍又平和。 “杀了她,无论如何,都对我有好处,呼延端,只知道的,我做任何事,都不会吃亏,不会做无用功。你说公孙昭对我们呼延氏不是一个威胁,我承认,我们路不同,但是,杀了她,是有好处的。少了个仙尊人选,不好么。没死,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能除掉碍眼的你。”他笑得愈发狠厉。 “凭什么?凭什么你生来就可以继承呼延氏家主之位?!我就要屈尊在你之下?!凭什么你的天赋极高?就连用毒术都比我强?!你知道么!毒术是我修炼的全部!你轻轻松松就可以打破我的美梦!呼延端,你不是在意她么,我告诉你为什么,就因为你在意她,所以我才要杀了她!可我还是不开心!凭什么,凭什么你能解我用了这么长时间修炼出的毒术的毒!你知道么,为了炼制这样的毒,我杀了几个蜀山巫氏的人?!凭什么你能解开?!凭什么?!” 我真的很讨厌你啊。现在你明白了么?跟你有关的人,都会死!是你害死了她们!你的母亲,我的嫡母!初氏玄女!现在轮到公孙昭了!最该死的人,是你啊!” “杀了她,对我没有坏处,不是么?”呼延卓最后道。 呼延端笑了笑:“所以,你在紫郡山就开始使绊子了?给关沁湘种低级的邪祟术法?用来冤枉公孙昭?你这个办法很拙劣啊……” 呼延卓笑了笑:“大哥,你以为,我是为了整公孙昭?你错了,紫郡山时,我的目标,不是她,我的目标,一直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关沁湘啊。她那副蠢钝的模样,我真是看了就恶心,杀她,都浪费我的时间。所以啊,我才这样做,一来,让她吃点苦头,二来,将此事推到公孙昭头上,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不吃亏,因为,我的目的达成了。我从未想过要用陷害这个办法对付公孙昭,从一开始我要的,就是她死。” 第142章 何为所图 “就算她不死,那你就不会再有资格与我争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你选择救她,用了自己一身的术法,几乎付出了生命,我很好奇,你图什么?大哥你知道,我这样的人从不做亏本的事情,我当时也想过,你是想娶她。但无论你们怎样选择,对我都会有好处,只有这样的结局,才会让我选择下手。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把自己的封魔封印给了她,那你,岂不是要受入邪灵镇之苦?你为了个女人,真是豁得出去。”呼延卓眼角眉梢处带着点得意的气息。 呼延端平静一笑,眼中尽是嘲讽。 呼延卓微微变脸,他咬着牙,最讨厌呼延端这副样子!曾经他看见嫡母死了,他暗中窃喜,以为呼延端会因此迷茫,会放弃呼延氏,会让父亲讨厌,没想到,呼延端竟还愈发来劲,竟然成为呼延氏最得意弟子,还剿灭了呼延氏的对头——初氏。 后来,初氏玄女死了,阿弟也死了,他看见呼延端像是失了魂,准确来说,是呼延端所处的现实悖驳了自己所谓的原则。呼延卓以为这是彻底击败他的机会,他感谢上苍,给了呼延端这样一击。 意识操控行为。所以精神上的伤痛,远比身上所受的伤痛更令人绝望,精神的痛,带来的是毁灭性的打击。 只不过,呼延端出乎他的意料。 呼延端继续做着呼延氏该做的事。 呼延端没有松懈。虽然形容憔悴,可做事以及修炼,他不差分毫。呼延卓觉得,自己拼尽全力,依旧不及他。 那个位置,凭什么不能是他呼延卓的?!没人规定出身能决定一切,就算是,他也不会就此屈服。 呼延卓虽不甘心,但他也不会蠢到堂而皇之地去争抢,他要慢慢地积累,一步步地去争,因为他的对手不仅仅是呼延端,呼延氏以及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威胁,甚至是家主,都是他的隐形对手。 都他妈给我好好看着 ! 呼延端是会参战的。但他现在的样子,体内封魔给了公孙昭续命,术法耗尽用来守护她的灵息,也几乎耗尽。 在攻进关内玄界的前一晚。 屋中亮如白昼,墙上挂着山海壁画。 红与绿交织成古老而神秘的图影。 窗外,花影映浮光,呼延卓勾了勾唇角,他的眼眸中是停滞了某一刻的时光,他喃喃道:“就这样死了,你甘心么?” “阿卓,有些东西努力是没有用的,除非我让给你。”他平静而又带笑地道。 呼延卓握紧了手掌。 你他妈给我去死! 呼延卓冷笑:“你就那么爱她?可是你死了,她却成为仙尊,你不会难受么?” “呼延卓,你暂时还不懂,我只能说暂时,情爱这东西,像沸水,持续加热才得以沸腾,不然,凉下去只会是最终结局,我永远记住沸腾之时便罢了。所以,我不难受。”呼延端淡淡道。 呼延卓不甘心,他要让他后悔!让他难受!于是,他又道:“你是贪图她的容貌?” 第143章 告别 呼延端道:“不,”他抬眼,目光望向那面壁画,神色淡然,“就算她毁了容,我也依旧如此,我在乎的从来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再也忘不掉第一眼见她时,她天真烂漫,端雅可爱,那是我无比向往的,能将我拉回到从前的无忧无虑,大话其说。一眼便沧海桑田,不过如此。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神奇到自己突然反思时都诧异的地步。原来,人的大脑是可以在一片空白时只记得要救她。罢了,你是不会明白的。” 呼延卓气红了脸:“我怎么不明白?!”忽地,他冷静下来,他不能这样,不能,他不能输。 他平复道:“是,就算我现在不明白,可我以后还有机会去明白,你呢?这副样子,去战场上赴死?没了封魔的你,只会被反噬,死了不得轮回,魂飞魄散?为了那点心动?值得么?” 呼延端摇摇头,他道:“你不明白,曾经我以为我就该藏在茧里,直到被人一脚踩扁。我以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是现在做不了,而是以前,现在,甚至未来,就是因为已经有了定论,才那样悲哀,好像你们的未来充满无限可能,而我的未来却已定格,不过是悲凉宿命罢了。那种明明生活在空气中,却好像溺在水里,喘不过气来,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徒劳,像是被水灌溉,沉甸甸得。” “但公孙昭,不同。”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上了你吗。因为我渴望成为你那样的人,可惜,像太阳,耀眼,散发着光芒,却是我可望不可即的。 呼延端站在山巅之上,望着皑皑白雪,在这样的雪天结束,也算是上天对他的仁慈。 那支箭插在他的脖子上。就这样沉溺,静静地沉溺。世界彻底安静下来,而他也终于可以安心地放松一下,好好睡上一觉了。 他感受到血液流出他的身体,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心中念念:公孙昭, 我历经严冬酷暑,只望你清霜如月,风轻日朗,你能安好。便好。 望如你所愿,永生长乐,海清河晏。 望仙尊杂念消除,长岁贺喜 望你安好。 便好。 “眼泪是宣泄痛苦的方式,可是三百年了,我却连真正的眼泪都流不出来。遗忘让我变得焦燥,我想让所有人都真正的记起他。”公孙昭缓缓道。 公孙昭看着飞花精灵,望着桃花树,她心道:呼延,你我都想象错了,世界没有那么可爱。你所坚持的,也正是我现在坚持的。 “坚持总是特别难。”公孙昭手枕在脑后,对坐在她旁边的傅丹灵道。 傅丹灵抚摸着手中的那片紫蓝色的花瓣,好像春熏就在他的身边,他叹道:“是也。” 公孙昭眨着眼,缓缓道:“我失去了我喜欢的人。” 傅丹灵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吃醋的少年,他如今心中平静,甚至真心为公孙昭高兴,哀莫大于心死,但人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便日日惦着想着。 但现实很残忍,他不得不问道:“难不成你想复活他?这不可能的,死了就是死了,意味着你再也见不到他,再也找不到这个人。” 第144章 许约 “不,我从未想过让他复活这件不可能的事,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有奇迹出现,恐怕他也不想再活一次了。”公孙昭顿了顿,“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我现在要做的不是纠结前尘,而是追逐后来,未来如何,是靠现在的堆砌,除邪祟、保平安,这才是我这个仙尊该做的。但……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或许我那时的选择,对他的选择会有所不同。” 公孙昭闭了声,她想,“至少,他不曾为我后悔过,这条路,算是他用尽全力拆除荆棘才无垠可见,我不能让他失望。” 因为他,从未希望过平凡而生。 即使不能做那红艳至极的花,也要生来不凡,哪怕身扎泥土,也做那最重要的根。 呼延氏是他用命换来的,她也会保住呼延氏的延续。同样,她也是被他用命换来的,所以,公孙昭要好好的做这玄界的仙尊。 公孙昭笑了笑,起身道:“丹灵,春熏当初便是望着你好。不管你如何选择,重新做这地城界的家主也好,避世在这秘境中也罢,都不要把那些前尘旧事放在心上了,因为,春熏希望你安乐,而呼延他也不会怪你。” 正因为呼延把你当朋友,这一点,当年呼延卓很清楚,所以,三百年前,他没有借此向你发难,也放任了秦氏在中陆地界的经营。” “阿卓到底是怎样的人呢?我不懂。”傅丹灵垂下头。 公孙昭笑:“对于整个呼延部落,他是好人,对于我和呼延来说,他是坏人。丹灵啊,高兴些,等过些日子,我完成镇祟图封印后,一定要来这镜结城,找你喝上几杯茶花酿。” 这时候,傅丹灵抬头笑了笑,仿佛他们还是当时那个少年。 “如今我懂了,如果说命运是被上苍定好的,那么悲伤就没有了意义,剩下的只有坦然接受,不是么?” 遗憾总是不可避免,但永远不能为了遗憾而遗憾。在以后的日子,不再遗憾,才是当下要做的。 “只不过,每次用呼延称呼他,让我无比愧疚,我怎么能忘记他的名字呢。”公孙昭垂眸,眼中无限悲伤。 “他叫……呼延端。”傅丹灵定定地道,“傲雪苍鹰翅厉颉,苍茫雪山呼延氏呼延端,少年成名,清骨风流。” 听到他的话,公孙昭眼中染了光。 这一路上,呼延照凌主仆风尘仆仆而归,呼延照凌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喘着粗气道:“可算回来了!” 呼延福着急道:“公子!不要用脏手擦脸!会感染的!” 呼延照凌翻了个白眼:“你家公子我刚捡回一条命,还差个小小的感染么?!大惊小怪!” 呼延福轻轻拍着呼延照凌的背,安慰道:“公子,好了,咱们到了,你好好休息一会。” 呼延照凌深呼一口气,一屁股就倒在了门口的石狮子旁。 “锵锵锵锵……锵!” 呼延照凌皱眉,呼延福则一脸懵地看着眼前这个粉面油彩的戏装打扮之人。 第145章 八宝肘子 “何人至此?!为何不通报于我?”那人掸动水袖。 呼延照凌不耐烦地开口:“你是谁啊?” 那粉面娇嗔如水,眼波流转,他拖着调子道:“秦氏家主,秦斑萧。” 此时,呼延照凌翘着二郎腿在屋中,呼延福正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呼延照凌吃了个荔枝,滋味甚甜,他发出满足的轻吟声。 “这秦家主还是懂礼的,不错。” 呼延福担忧道:“公子,那帮长老势必会追来,现在仙尊不在,这拖上一日就有一日的危险,老话曾言,夜长梦多啊。” 呼延照凌吐出荔枝核,他道:“那帮老头都要我的命了!还差这一两天么?!我算是想明白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突然,他直起身,盯着呼延福。 呼延福摸了摸自己竖起来的汗毛:“……公子?” “对了,还未和你算账呢!” “算账?什么账?”呼延福一头雾水道,“公子,我欠你钱了?” 呼延照凌冷哼一声:“别装傻,你个重色轻主的!” 呼延福了然,他正色道:“公子,我只不过说出我心中所想,你不是常常教我,做人要直接一些,直抒胸臆,最好。” 呼延照凌恨恨道:“好个屁!我也没让你直接抛弃我罢?!” 呼延福认真道:“公子,虽然我还挺想留下的,但终究是为了。仙尊让你去找水鱼兽才用化生术救你,我想,我留下,做交换,这样能保证仙尊不反悔。” 呼延照凌抽了抽嘴角:“你还真是贴心。” 呼延福敛容,乖巧道:“谁让我是公子你的书童呢,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 呼延照凌一把推开他,呼延福猝不及防:“公子!” 呼延照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荔枝壳,气急败坏道:“都送水果了,就不能再送个渣斗么!还有你!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她是谁?!她是仙尊,就算说了不算话,我们也可以出去宣扬!用你做人质么!你很值钱么?!” 呼延福起身,愣怔地挠了挠脑袋:“公子,这点我想到了,我想,如果交易失败,咱们恐怕也没命出去宣扬了罢!” 呼延照凌一怔,随后咬牙道:“那也是公子我该想的事情!用不着你!” “哦。” 呼延照凌缓了口气,向他道:“你快去让秦家主给我准备些饭食,这都到晌午了!最好是八宝斋的饭菜,那里的红焖肘子我吃着还不错。” 呼延福点头:“我这就去。” 街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到处湿漉漉的。水滴顺着屋檐滴落下来,砸到黑衣男子的肩膀上,那男子打了个哈欠,却不影响他的目光盯着从宅府中出来的人。 呼延福一溜烟地跑往八宝斋。 他步子轻快的踏在青石板上,心中只想着让他家公子能吃上热乎乎的大肘子。 想起浓油赤酱、皮嫩肉香的肘子,他咽了咽口水。 很好,店中没什么人。 “客官?要点啥?”一个掌柜模样的人,笑着问他。 呼延福也不含糊:“八宝肘子、脆皮鸡、莲藕醉翠瓜、香灼虾,再来五份米饭!” “好咧!”掌柜模样更高兴了,他扭头,对着伙计吩咐完,又笑道,“客官这是我们店的常客啊。” 呼延福点点头:“我家公子最喜那八宝肘子。” 掌柜点点头:“那你家公子口福不浅,是个会吃的!我家这招牌可就是八宝肘子。” 呼延福并没有心情跟他聊天,于是浅浅地哦了一声。 那掌柜却兴致勃勃,或许是今日生意不太好,得出空闲,倚在柜前,向呼延福道:“说起来,这八宝斋是在三百年前就有了,可谓老字号,独一份,前些年,也有人想要出资,顶着我们的名号再开几家,可我家老板又不是缺这点钱,这就是图个情怀!” “哦,什么情怀?”呼延福漫不经心地道。 “你可知,百年前,我们八宝斋可出了个神女?”那掌柜神秘兮兮地道。 呼延福有点兴趣:“神女?什么神女?” 那掌柜道:“可以顶替仙尊的神女!” 呼延福突然恼怒道:“话不可以乱说!” 那掌柜有些悻悻,刚好,菜都做好了,呼延福便没再说什么,拿着食盒,出了八宝斋。 掌柜子挠挠头,他不明白这小伙子怎么就急了,其他人听到这个,可是很兴奋的! 那个黑衣男子还坐靠在拐角处,他看着呼延福提着食盒进入府宅,微微闭上了眼。 呼延福推开房门的瞬间便遭到呼延照凌热情的拥抱:“小福福!你终于回来了!”他的眼睛盯着呼延福手提的食盒,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呼延福叹气。 呼延照凌接过他手中神圣的食盒,食盒接受他炙热目光的洗礼。 “怎么了?”呼延照凌已经打开食盒,啃上了肘子,他因塞满了食物,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看你闷闷不乐的。” 呼延福看着一嘴油的公子,叹息更深。 呼延照凌也没管他,自顾自的吃了一盘肘子,一盘虾,一盘鸡…… 半晌,呼延照凌放下手中的第四个装饭的空碗,打了个饱嗝,满足! 呼延福则慢吞吞地夹起仅剩的莲藕配上一份米饭,神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呼延照凌还在抱怨:“我不爱吃莲藕,换成肉菜,那多合适!” 呼延福抬头,无奈道:“公子,若是全都换成你爱吃的,我还有份么!” 呼延照凌躺在床沿处,闻言自觉理亏,他轻咳一声,道:“谁让你不跟我一起吃!”他见呼延福没反应,又凑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从回来就这样郁闷?你不会是丢了我的钱罢?” 呼延福无奈道:“公子!我把自己丢了也不敢丢你的钱啊!”反正丢了你的钱,你会让我出去赚回来! 呼延照凌摸了摸吃饱了的肚子,道:“那你为何失了魂一样的?” 呼延福放下筷子道:“我听八宝斋的掌柜说,百年前,八宝斋出过一号人物,是能对仙尊起到威胁的人物。” 第146章 黑影 呼延照凌闻言,颇感无语:“又不是威胁到你了,你不高兴个什么劲!” 呼延福皱眉:“可我就是不高兴,什么人能威胁到仙尊?!清阳仙尊是望尘莫及的仙子!” 呼延照凌挤眉弄眼道:“我说呢,原来你是仙尊的崇拜者啊,啧……”他打趣,“至于么,那人我知道,死了几百年了,还是死在你这样的崇拜者手里……” 呼延福一愣,他道:“那会不会对仙尊的声名不利?” 呼延照凌眨眨眼:“你还真是……有了心上人,忘了亲主人。” 呼延福摇摇头,眼中炽热而认真:“不,不是心上人,我不配。” 呼延照凌像是被雷劈了,他不知该先生气还是先震惊,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啊! 他忍不住了,咆哮道:“你家公子我还被威胁了呢!当时也不见你这般不开心!还巴巴地想给人家当牛做马!怎么?是公子我不配么?!” 呼延福起身收拾碗筷,他抬脸,无奈道:“公子,你不要无理取闹了。” “我……”呼延照凌气呼呼得,索性将自己丢在床上,他蒙着被子生闷气,这气着气着,就气进了梦乡。 一觉酣睡,再睁眼,已是傍晚,外头冷风呼呼吹过,吹过屋顶,吹过门口那对石狮子,吹过那黑衣男子的身体。 他打了个寒颤。 呼延照凌从温暖的被窝中挪出,睡眼惺忪:“小福福,该吃晚饭了罢。” 呼延福叹气:“公子,你吃睡都一轮了,还要吃?” 呼延照凌理直气壮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说了,你公子我都要被献祭了,临死之前还不能享受一下了?!” 呼延福再次叹气:“我们不是把水鱼兽给带回来了么,仙尊会救你和笛蓝公子。” “行,我可不跟脑袋发热的崇拜者说话。”呼延照凌转身,又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呼延福头疼,他道:“公子,你怎么又睡了,不是要吃饭么。” 回答他的只有一室沉默。 房门轻轻被敲响,屋外是秦斑萧的声音。 “呼延公子。清浣仙尊回来了,请你一叙。” 呼延照凌一个鲤鱼打挺,面带喜色,他喊道:“在下知道了,多谢秦家主!” 门外脚步声渐消。 呼延照凌对着呼延福兴奋道:“走罢,去见你的仙子!” 当呼延照凌小心翼翼地从囊袋中拍出水鱼兽时,公孙昭暗暗点了点头,这毛头少年,有些本事。 她看向呼延福。 呼延福立刻敛容垂眼。 她又看向呼延照凌。 他正神采飞扬,得意地冲着她挑眉。 公孙昭淡淡道:“很好,既然你已经将水鱼兽带回,那么,我也会去苍茫雪山,解决你的事” 呼延照凌大喜,他道:“仙尊准备去?太好了,那群老头如果发现水鱼兽不见,定会过来找我,我们要先发制人,不能让他们得逞!” 公孙昭摇摇头:“我倒是希望他们主动找过来,这么几天,也是在等他们及时发现,没想到这般不中用,到底是高看了他们。” 呼延照凌有些懵,他的计划,明明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梁换柱,怎么……? 公孙昭道:“总是要有个交代的,这献祭就是胡扯,没了你,他们的矛头便是笛蓝,让年轻人送死……这帮枯树皮,是该我送他们一程了。” 呼延照凌于是道:“那我也去。” 公孙昭抬眼:“不,此去凶险……”她神色忧郁,“前路未知。” 呼延照凌只想见一面笛蓝,虽然自个小命才是顶顶紧要的,可有时候止不住的思念会让他冲动,这不是儿戏,如果他的前往反而会导致事态糟糕,那么,为了笛蓝。于是他点点头,带了千万分地殷殷嘱托:“也好,但仙尊可千万要破局!” 公孙昭回眸,笑道:“放心。” 呼延照凌回头,见呼延福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翻了个白眼:“别看了,人都没影了。” 呼延福垂下眼睑:“哦。” 呼延照凌见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那股子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感觉又上来了,他不解道:“你怎么如此花痴?” 呼延福反问:“公子不觉得,仙尊很不一样么?” 呼延照凌耸耸肩,语气有些发酸:“有何不一样的?同你家公子我一样,有鼻子有眼儿的。” 呼延福摇摇头:“不一样的,她是仙子,是夜里做梦都不敢觊觎的那种。” 呼延照凌咬牙切齿地踹了他一脚:“是、是,她是仙子,我是凡人,行了罢?跟着我亏待你了!只恨我不是个美人!” 呼延福叹息:“公子,你不懂我。” “是,我不是神经病,如何懂得你!” 呼延照凌气鼓鼓。 天空放晴,微风吹走地上最后的一点湿润。 一个黑影掠过,带起了一道干燥的风,这风吹乱了呼延照凌额角的碎发。 呼延照凌跳脚,正是气不顺,他冲着没影的人开骂:“这谁啊?!在人家大门口乱窜!眼珠子用来喘气的?!看不到这儿站着一玉树临风的公子么?!” 呼延福悻悻道:“公子,那人速度极快,不是普通人。” 呼延照凌暴躁道:“怎么?都不是普通人,就我是普通人行了罢!你个吃里扒外的。” 呼延福眼睛瞪大,他突然惊喊:“公子!” “怎么了?!”呼延照凌急道,“说事儿啊!” “你的囊袋,不见了……”呼延福瞪着眼,手指向他的腰间。 呼延照凌心中咯噔一下:“坏了!那人是冲着水鱼兽来的!” “公子……” “还愣着干嘛!追啊!” 呼延照凌运起术法,腾空而起,朝着前方追去,他气愤道:“哪里来得法外狂徒!竟然造次到仙尊头上了!” 搬出仙尊,比较好使。 呼延福尽力追赶:“公子,刚刚那影子就跟股气儿似的,唰地就不见了,我们去哪追啊,这样漫无目的得,是不是不太好?” 呼延照凌急道:“他就是个屁我也得追啊,显得真诚。” “啊?” 第147章 丢东西 水鱼兽从他手里丢的,如果找回来还则罢了,若是找不回来,算谁头上?自己的小命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毁在那个鬼影身上,呼延照凌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寻找,将功补过。 两人追来追去,竟追到了八宝斋。 呼延福叹气:“公子,你是饿了罢。” 呼延照凌道:“废话!你公子我没吃晚饭!追了这么久,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呼延福挠挠头:“公子,早说让你修炼辟谷之术了。” 呼延照凌回怼道:“修炼来干嘛?最后还不是要被献祭!我得及时行乐!” 呼延福看着八宝斋的招牌,心中不悦道:“公子,咱们追来追去,就像是自己在玄界留了一圈,那影子也没找到呀。” 呼延照凌快步走进八宝斋,边走边道:“凡事讲究尽力而为,我们如此辛苦,想必仙尊是不会怪罪的,何况那鬼影来无影去无踪的,他偷了水鱼兽,摆明了是在跟仙尊作对,说白了,这里头没咱们什么事儿,我如此辛苦地追那贼人,不过是为了在仙尊面前表现表现,清阳仙尊当初是怎么说的?掌柜的,给我们开个雅间……”他继续道,“她当初说这是一场交易,交易的是我的命,我把水鱼兽从苍茫雪山找出来,交给她,她呢,得到水鱼兽,然后救我的命,这么说来,她何时让我保管水鱼兽了?我可是将水鱼兽给她看了,她没拿,现在丢了,又不是我上街弄丢的,是有人来偷,明白么?” 呼延照凌跟着店小二走进雅间之中。 香几上摆放了香薰炉,清雾袅袅,古木檀香。 呼延照凌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对着店小二吩咐道:“上一壶你们这里的特色清酒,再上几道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对了,先上几盘点心,我垫垫肚子。” 店小二频频点头,随后就下去上菜了。 呼延福则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呼延照凌喝了一口小酒,咂嘴道:“明白了?这事儿跟我压根没啥关系。这酒不错。” 呼延福没眼看,他劝道:“公子,好歹你也是清贵之人,吃相能不能不要如此放恣……” 呼延照凌道:“你明白就好。” 呼延福道:“嗯。” 是夜,夜深人静,屋中烛火全灭,漆黑一片。 呼延照凌吃饱喝足,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温热的气息从口鼻缓缓喷出。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从他面前经过,那黑影顿了一下,又往门口探去。那黑影正要打开房门,呼延照凌突然睁眼,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下,掠至那黑影身旁,正要擒住他,只见那黑影没反应,呆呆地叫了一声:“公子。” 屋内,烛火通明。 呼延照凌垂着死鱼眼,他麻木道:“你要去哪?!” 呼延福低头:“找小偷。” 呼延照凌不死心地道:“你是为了我?” 呼延福诚实地摇头:“不是,是为了仙尊。” 呼延照凌突然含笑道:“小福福,你喜欢哪种死法?下毒七窍流血而死还是一刀抹脖快准狠而亡?亦或者三尺白绫送你上路?你自己选!” 呼延福敛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我觉得我们身为玄界的子民,应当为仙尊做些什么,先不说上刀山下火海,找找贼人这种事总是力所能及的!” 呼延照凌平静地笑了,那笑却让呼延福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以前也没看出来你如此大义凛然,英勇无畏。” 呼延福道:“公子,我错了。” “错哪了?” “错在不该背着你偷偷出门。” 呼延照凌轻叹:“果然,你还是要抛弃我。” 呼延福扭捏道:“公子,我也不能陪你一辈子,你总要长大的!” 呼延照凌给他一眼刀:“得,我这就去给你的仙尊报丧,咱们啊,天亮去找你那仙尊去,我给她送命去!” “公子,事不宜迟,咱现在去罢?” 呼延照凌压制着怒气,含笑道:“你若是不让我睡觉,明年你的坟头的草就能没马蹄了。” 呼延福一夜无眠。 第148章 万城 公孙昭望了望远处的苍茫雪山,迎面过来一人,满面笑容,自是春风得意。他拱了拱手,作了一揖,恭敬道:“莫离城万氏前任家主万城,恭迎清阳仙尊。” 公孙昭微微颔首。 万城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早已由少女蜕变成沉稳清贵的仙尊,心中唏嘘。 “呼延氏的长老,已经到了罢?” 万城道:“是,那几位长老已经被我安排在登璃阁前厅,就等着仙尊了。那帮长老听说仙尊要见他们,自是心中欢喜,尊敬万分。” 公孙昭摆手道:“行了,你也不用为他们说好话,我没打算为难他们。” 万城垂眸,悻悻道:“仙尊误会。” 公孙昭道:“是啊,三百年前,”她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模样,“我不就误会你了么?” 万城笑道:“仙尊,小辈怎敢瞒你,你一直误会小辈了,当年那件事,确实不是呼延卓的授意。” “所以呢,你为何在山巅之上袖手旁观?”公孙昭看着他,眼眸深沉。 万城抬眼,不解:“什么?” “三百年前,呼延氏一主将死在苍茫雪山,那时候,你带着大批万氏弟子前去支援,但是战后却没有发现你万氏弟子的痕迹,只有满地的石氏、秦氏与呼延氏弟子的尸体。我想知道,你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境能眼睁睁看着呼延端死在你面前?!”公孙昭沉声道。 万城叹气,欲要开口。 只见走过来一人,年轻气盛的模样,站定在公孙昭面前。他眼中闪出厉色:“所以,仙尊这次来,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公孙昭抬眼,这是万氏现任家主,万平安。 她道:“当然不是,呼延卓当时恐怕对万氏是又爱又恨罢?一边爱你父亲识时务,不去支援呼延端,又恨你父亲放任抵抗弟子的行径,害得呼延氏损失了弟子。所以,现在万氏还是莫离城的家主,全是我的主意。不然,你依旧会像在三百年前那样,只能在关门口当一个小吃店的商贩!” 万平安已经不是一百年前的那个安于在关口处开饭馆的男孩儿了,他的眉眼被时间洗礼,染上风霜,见得多了,反而无所畏惧。 眼看失态严重,万城便严肃道:“家主!慎言!” 万平安没理他,只是怔怔道:“是,当初呼延卓宁可让跟他不合的万东渊上位,也不愿让我父亲当这个家主,哪怕我父亲曾经帮过他!”他惨惨一笑,“其实我很好奇,他对呼延端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一边盼着他死,一边又兔死狐悲。万东渊上位,我也忍了。公孙昭,你知道么,这三百年来,我一点也不恨呼延卓,我反而更恨你,你还有脸跟我提关口的那段时光,你忘了吉祥是怎么死的了么?!” 公孙昭叹气:“我没忘,可是吉祥不是我杀的。” 想起那张温如煦曦的清秀面容,万城流下泪来。 他恨恨道:“若不是因为你,吉祥不会死!她会成为仙尊!而不是你!你知道么,你能成为仙尊,全是靠呼延端成就了你!你还有脸指责我?难不成你是因为呼延端的事情,当初才指使田清许害死吉祥得么?!” 第149章 吉祥 公孙昭摇摇头,她平静道:“在吉祥的事情之前,我想不起呼延端这个人。也是因为吉祥的死,我调查到你身上,才知道了,呼延端这个被抹去名字的人。你们……为什么对他闭口不提?” 一百年前,公孙昭因体内余毒未尽,闭关修养。 巫三回告诉她,她修养的屏障需要用修仙者的灵息来养,而她体内的毒虽然已经抑制住,却会随时疼痛而亡,这毒终究清不干净,他曾道,公孙昭可能会是历来仙尊里头最短命的一个。 公孙昭却觉得,短命就短命罢,重塑镇祟宿封印才是要紧之事。 在修炼养息的时候,她能明显感受到体内有一股不属于她的灵息,那股灵息强大而安全。 至于她体内的封魔,巫三回是这样跟她解释得:“机缘巧合。” 面对这样敷衍的答案,公孙昭是不信的。 每一次的疼痛毒发,都几乎要了她的命,而她的术法内息,也随着生命源而波动,在百年前,这修炼屏障灵气十足,可后来,这灵息渐渐微弱,她的生命源也越来越微弱。 公孙展早已将蜀山唐氏交给自己的女儿唐笑笑,自己则回了扶风山,唐璜自公孙焦成亲后终日闷闷不乐,也不再修炼,没过几年,便也撒手人寰。这时候,公孙输已经仙逝。唐笑笑是个很争气的女家主,为了帮她报仇,她也给呼延卓下了毒。 看着呼延卓也中了毒,公孙昭还是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刺生缥缈而又一望无垠的远方,缥缈空旷,无边无际。 努力想要记起的人,想要记起的物都变得万般模糊。 她的气息日渐微弱,公孙氏也越发壮大。 田氏家主田润州和公孙焦生活幸福,加之田氏二公子田润岛已被除名田氏,这田氏大梁就落在了见多识广的田子澜身上。 一个爱小道新闻的小弟子忽地坐上了田氏家主的宝座,众人自然是不服气的。但是,再不满,也没有办法了,俗话说生米煮成熟饭,就是这么个道理。这时候,田子澜的二公子田清许到了弱冠之年,田子澜为了让他早些成长起来,好帮持他,便打发他到扶风山去游历。 这是田氏的传统。但田子澜没有让他去更远的地方,作为一个小道消息爱好者,田润岛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经过夸大事实的经历传说,让他后怕自己儿子步了田润岛的前尘,于是,就将儿子安排在自己看得到管得着的地方,图个安心。 田榆还继续经营着他的秘密。田子澜很安心,除了一些长老的唠叨话。 田清许不负众望,继承田氏风貌,出落成一个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清面如玉。 田氏弟子前来拜会仙尊,因着公孙氏与田氏的关系,公孙昭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 谁知,就是这一眼,让这位谦雅少年沉沦红尘。 本就带着崇拜与期待之心,见了公孙昭,田清许只觉得惊为天人。 从此,他的口中便是清阳仙尊。田清许从父亲那里打听到清阳仙尊的不少事情,也知道了公孙昭现如今的处境,以及那个让他嫉妒万分的男人。 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极度地嫉妒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田清许开始三天两头待在春雾阁。 用自己的灵息给公孙昭修补屏障。 田子澜的消息很是灵通,听到儿子这样,他自然是不高兴的。但不高兴归不高兴,他也拦不住田清许飞蛾扑火。 田子澜觉得,这样的少年之情,会随着时间被冲淡,直到回归正轨,可他低估了田清许的性子。 事情后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田清许的敬慕之心,公孙昭是没太当回事儿的,直到又一次毒发,田清许几乎耗尽修为为她护息、修补屏障。公孙昭这才默认他待在扶风山。 本以为能一直安稳下去,直到关口万氏出了个修仙奇才。 当年莫离城家主万颉还在位之时,呼延卓嫌弃他两面三刀,就打发他到矿洞中安享晚年去了,只不过这样一来,万氏家主的位子就落在了废物纨绔的万良身上。呼延卓是看不上万良的,因此,万颉极其没有修仙天赋的小儿子万城以及私生子万东渊就成了呼延卓掌握万氏傀儡的最佳人选。 这时候万城还在关口的八宝小摊卖面。 而万东渊虽然正直,却是不与呼延氏为伍。 当年战乱,关氏有一遗孤,落在了芜墟山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后来去了关外,就将这女孤儿交给了万城抚养,至于万城为何欣然接受,他觉得,或许是眼缘罢。 万城给她取了个寄予着他对这姑娘美好嘱托的名儿,吉祥。 就这么过了几年,这时候,万东渊的刚硬态度惹恼了呼延卓,呼延卓便将万城扶上了万氏家主的宝座。 于是万城为了除掉万东渊这个威胁,便主张将万东渊关进中陆地界的地牢之中,呼延卓欣然应允。 这时候,万城的儿子,万平安已经十七岁了,万城不想失了当年在关口买面的那份卧薪尝胆,颇有些忆苦思甜的意思,便让万平安带着吉祥去了关口,开了家八宝斋的饭馆。 吉祥生的清秀美丽,乖乖巧巧的模样,令万城十分喜欢。而万平安也对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吉祥产生了爱的情感。 既是家人的爱,也是爱慕的爱。 吉祥天赋很高,没过一年,便在芜墟山出了名头。 也许她会成为仙尊,甚至顶替现在的清阳仙尊,谁不知道,现在的仙尊时常危在旦夕,也许天一亮,就能听到仙尊殁了的消息。 人们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吉祥的身上。 万城既高兴又欣慰。 直到田清许的出现。 吉祥是个单纯的女孩子,田清许这样在外温润如玉,其内中如琢的男子深深吸引了她,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都是男子都是大同小异,有样子蠢钝的,有表里不一的,外头似金玉,内里就是一团棉絮。 吉祥不喜欢他们,至于万平安,吉祥想不到他,这份情窦初开便落在了田清许的身上。 可田清许不一样,他虽样子温润,但行事作风都有股男子气概。 万城是不同意的。 但吉祥竟然与田清许私定终身,还一起私奔了! 第149章 吉祥 公孙昭摇摇头,她平静道:“在吉祥的事情之前,我想不起呼延端这个人。也是因为吉祥的死,我调查到你身上,才知道了,呼延端这个被抹去名字的人。你们……为什么对他闭口不提?” 一百年前,公孙昭因体内余毒未尽,闭关修养。 巫三回告诉她,她修养的屏障需要用修仙者的灵息来养,而她体内的毒虽然已经抑制住,却会随时疼痛而亡,这毒终究清不干净,他曾道,公孙昭可能会是历来仙尊里头最短命的一个。 公孙昭却觉得,短命就短命罢,重塑镇祟宿封印才是要紧之事。 在修炼养息的时候,她能明显感受到体内有一股不属于她的灵息,那股灵息强大而安全。 至于她体内的封魔,巫三回是这样跟她解释得:“机缘巧合。” 面对这样敷衍的答案,公孙昭是不信的。 每一次的疼痛毒发,都几乎要了她的命,而她的术法内息,也随着生命源而波动,在百年前,这修炼屏障灵气十足,可后来,这灵息渐渐微弱,她的生命源也越来越微弱。 公孙展早已将蜀山唐氏交给自己的女儿唐笑笑,自己则回了扶风山,唐璜自公孙焦成亲后终日闷闷不乐,也不再修炼,没过几年,便也撒手人寰。这时候,公孙输已经仙逝。唐笑笑是个很争气的女家主,为了帮她报仇,她也给呼延卓下了毒。 看着呼延卓也中了毒,公孙昭还是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刺生缥缈而又一望无垠的远方,缥缈空旷,无边无际。 努力想要记起的人,想要记起的物都变得万般模糊。 她的气息日渐微弱,公孙氏也越发壮大。 田氏家主田润州和公孙焦生活幸福,加之田氏二公子田润岛已被除名田氏,这田氏大梁就落在了见多识广的田子澜身上。 一个爱小道新闻的小弟子忽地坐上了田氏家主的宝座,众人自然是不服气的。但是,再不满,也没有办法了,俗话说生米煮成熟饭,就是这么个道理。这时候,田子澜的二公子田清许到了弱冠之年,田子澜为了让他早些成长起来,好帮持他,便打发他到扶风山去游历。 这是田氏的传统。但田子澜没有让他去更远的地方,作为一个小道消息爱好者,田润岛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经过夸大事实的经历传说,让他后怕自己儿子步了田润岛的前尘,于是,就将儿子安排在自己看得到管得着的地方,图个安心。 田榆还继续经营着他的秘密。田子澜很安心,除了一些长老的唠叨话。 田清许不负众望,继承田氏风貌,出落成一个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清面如玉。 田氏弟子前来拜会仙尊,因着公孙氏与田氏的关系,公孙昭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 谁知,就是这一眼,让这位谦雅少年沉沦红尘。 本就带着崇拜与期待之心,见了公孙昭,田清许只觉得惊为天人。 从此,他的口中便是清阳仙尊。田清许从父亲那里打听到清阳仙尊的不少事情,也知道了公孙昭现如今的处境,以及那个让他嫉妒万分的男人。 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极度地嫉妒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田清许开始三天两头待在春雾阁。 用自己的灵息给公孙昭修补屏障。 田子澜的消息很是灵通,听到儿子这样,他自然是不高兴的。但不高兴归不高兴,他也拦不住田清许飞蛾扑火。 田子澜觉得,这样的少年之情,会随着时间被冲淡,直到回归正轨,可他低估了田清许的性子。 事情后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面对田清许的敬慕之心,公孙昭是没太当回事儿的,直到又一次毒发,田清许几乎耗尽修为为她护息、修补屏障。公孙昭这才默认他待在扶风山。 本以为能一直安稳下去,直到关口万氏出了个修仙奇才。 当年莫离城家主万颉还在位之时,呼延卓嫌弃他两面三刀,就打发他到矿洞中安享晚年去了,只不过这样一来,万氏家主的位子就落在了废物纨绔的万良身上。呼延卓是看不上万良的,因此,万颉极其没有修仙天赋的小儿子万城以及私生子万东渊就成了呼延卓掌握万氏傀儡的最佳人选。 这时候万城还在关口的八宝小摊卖面。 而万东渊虽然正直,却是不与呼延氏为伍。 当年战乱,关氏有一遗孤,落在了芜墟山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后来去了关外,就将这女孤儿交给了万城抚养,至于万城为何欣然接受,他觉得,或许是眼缘罢。 万城给她取了个寄予着他对这姑娘美好嘱托的名儿,吉祥。 就这么过了几年,这时候,万东渊的刚硬态度惹恼了呼延卓,呼延卓便将万城扶上了万氏家主的宝座。 于是万城为了除掉万东渊这个威胁,便主张将万东渊关进中陆地界的地牢之中,呼延卓欣然应允。 这时候,万城的儿子,万平安已经十七岁了,万城不想失了当年在关口买面的那份卧薪尝胆,颇有些忆苦思甜的意思,便让万平安带着吉祥去了关口,开了家八宝斋的饭馆。 吉祥生的清秀美丽,乖乖巧巧的模样,令万城十分喜欢。而万平安也对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吉祥产生了爱的情感。 既是家人的爱,也是爱慕的爱。 吉祥天赋很高,没过一年,便在芜墟山出了名头。 也许她会成为仙尊,甚至顶替现在的清阳仙尊,谁不知道,现在的仙尊时常危在旦夕,也许天一亮,就能听到仙尊殁了的消息。 人们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吉祥的身上。 万城既高兴又欣慰。 直到田清许的出现。 吉祥是个单纯的女孩子,田清许这样在外温润如玉,其内中如琢的男子深深吸引了她,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都是男子都是大同小异,有样子蠢钝的,有表里不一的,外头似金玉,内里就是一团棉絮。 吉祥不喜欢他们,至于万平安,吉祥想不到他,这份情窦初开便落在了田清许的身上。 可田清许不一样,他虽样子温润,但行事作风都有股男子气概。 万城是不同意的。 但吉祥竟然与田清许私定终身,还一起私奔了! 第150章 偏执 万平安追到扶风山,也没把她追回来。 对于田子澜来说,这段儿女情长他并不在意,只要儿子不再缠着清阳仙尊,他就放心了些。 公孙昭此时正在闭关,在闭关之前,她就听说过这样一位天赋极高的女孩,她整日混混沌沌,再无力把心思放到这些事上,每日的修炼和炼制镇祟宿封印,耗尽了她的所有。 她心中有一个人,只是她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只能隐约想起那银丝兰花纹,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人是呼延氏子弟。 等她出关后,发生了一件事。 田氏田清许杀了万氏万吉祥。 万城当然要向田氏发难,没办法,自己的儿子杀了万氏的弟子,毫无缘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更何况民怨沸腾,田清许落上了负心汉的名声。 任是谁也保不住。 田清许无耻地扼杀了他们的希望。 骗情,最是无耻。 公孙昭见了田清许一面,在紫郡山的地牢之中。 “是你杀了吉祥?” 田清许点点头:“是我。” 公孙昭不解:“为什么?” 田清许看着她,深情道:“自然是为了不让她顶替你仙尊的位置!或许你会误会。但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阿昭。” 公孙昭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见过吉祥,是个乖巧女孩。 她闭了闭眼,绝望道:“我何时让你杀她?” 田清许笑了:“不,不是你,是我。阿昭,你知道么,我喜欢你……不,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对你的爱超过我自己,为了你,任何事我都愿意做,别说杀一个吉祥了,就算有千万个吉祥,我都会去杀!只要你开心。” 公孙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愤愤:“我怎会开心?!你又何必如此?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就算我不是仙尊又如何?新的仙尊如果能让玄界更安定,那便是对的!” 田清许抬头,定定地看着她,他缓缓道:“我没有你那样的情怀!我只想让所爱之人安心!玄界安稳与我何干?若是我连自己所爱之人都保不住!那我宁可玄界毁灭!阿昭,你不明白,我想为你做些事情,每当你提到那个想不起来的人,我心中便嫉妒,嫉妒地发狂!嫉妒地要死!我想,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你记住我,像记住那个人一样,哪怕你记不清他的面容,记不清那个人的名字,可他仍然住在你心里,我也要!我也要让你牢牢地记住我!哪怕我死了,但我值了!” “阿昭,你不明白,我有多爱你,多少个日夜的魂牵梦萦,多少个日夜的蚀骨挠心!你不知道。”田清许眼中炙热,这是他从未展现出的一面,那个内心嫉妒到极致,渴望到骨髓的爱,他一直以来拼命压抑着,直到这一刻,完全释放出来,他终于能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向她表达爱意了。 对仙尊的爱。 公孙昭是他的仙女! “你还记得么,我们一同去过芜墟山,那里的旭日东升,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空崖,那夜雨落垂花,那般朦胧,你在那样的夜色,那样美丽,我再也忘不了!忘不了!我看着你穿上我送你的衣服,像是整个空崖的夜晚都在为你倾倒!阿昭,我好爱你。为了你,也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守护你!我从不比你心中的那个人差!每当你说你想要找到他的时候,你知道我内心有多难受么!我同他一样,甚至比他还强!我敢说,他绝对不会为了你这样做!你知道么,我为了你,跟一个人我不爱的人在一起,我很痛苦!不要找他了好不好?我会守护你,我会拼命修炼,陪着你!” 公孙昭淡淡地道:“是么?可是,我从未喜欢过你。” 田清许脸色发白,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道:“我明白的,你不喜欢任何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懂你!” 公孙昭摇摇头,平静道:“你不懂我,在我看来,爱是一种彼此欣赏,一个能够感染你灵魂的人,能够背刺锋芒却望你安好的人,一个非你不可的人。爱永远不是追逐皮相,而是从心灵深处为你悲伤而悲伤,为你欢喜而欢喜,即使死了,这种感情也永远存活在灵魂深处,也许某一眼,就是终生。可你的爱却是掠夺,以自己的欢喜为欢喜,以自己的爱为爱,强行加到别人的身上,你的怨气已经超过了心中的爱。我信,你是爱我的,可我不爱你。田清许,爱是相互的,就如同你所说,吉祥爱你,却让你痛苦。我也一样,你的爱,让我痛苦。” 田清许瞪大了双眼,不!不……他不相信! 田清许看着她道:“你明明是愿意让我为你做事的,你知道我跟万吉祥在一起,却没有阻止,你的意思就是,我可以随意处置这段感情,所以,我决定,我要为了你,杀了她。这样,你就会记我一辈子了……” 公孙昭眼中透着悲伤,她平静而狠厉地道:“我没有阻止……或许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甚至想将你推出去。” 田清许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他怒吼,那温文尔雅的样子早已被撕裂,他不甘地道:“我爱你啊……” 公孙昭轻轻叹气:“田氏是男子出了名的深情,温雅。可偏偏到了你身上,就变成了偏执。” 田清许耷拉着眉眼,他悲伤地重复道:“阿昭,我爱你啊。” 公孙昭向外走,即将出门之际,她顿了顿:“田清许,我也很感激你,陪我走过了一段时光,可你杀了吉祥,也让我很痛苦。痛苦于我并不想让吉祥死,同时也松了口气。清许,来世,不要再有这样自私的爱了。” 万吉祥死了,田清许也终结在了地牢之中,经过此事,田氏从此势微。 前段时间,万平安坐上了万氏家主之位。 他对这个清阳仙尊没有半分好感,因为她,无法原谅。 公孙昭淡淡道:“你恨我,我认了。” 万平安抿着嘴,别开了目光。 “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仙尊!” 公孙昭叹气:“你这样说,我也认了。” 万平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于是他狠狠地一甩手,朝登璃阁走去。 万城这才开口道:“仙尊,请。” 登璃阁的前厅,几个呼延氏的长老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有些紧张。 “仙尊驾到。” 伴随着万城的声音,几个长老起身作礼。 公孙昭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第150章 偏执 万平安追到扶风山,也没把她追回来。 对于田子澜来说,这段儿女情长他并不在意,只要儿子不再缠着清阳仙尊,他就放心了些。 公孙昭此时正在闭关,在闭关之前,她就听说过这样一位天赋极高的女孩,她整日混混沌沌,再无力把心思放到这些事上,每日的修炼和炼制镇祟宿封印,耗尽了她的所有。 她心中有一个人,只是她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只能隐约想起那银丝兰花纹,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人是呼延氏子弟。 等她出关后,发生了一件事。 田氏田清许杀了万氏万吉祥。 万城当然要向田氏发难,没办法,自己的儿子杀了万氏的弟子,毫无缘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更何况民怨沸腾,田清许落上了负心汉的名声。 任是谁也保不住。 田清许无耻地扼杀了他们的希望。 骗情,最是无耻。 公孙昭见了田清许一面,在紫郡山的地牢之中。 “是你杀了吉祥?” 田清许点点头:“是我。” 公孙昭不解:“为什么?” 田清许看着她,深情道:“自然是为了不让她顶替你仙尊的位置!或许你会误会。但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阿昭。” 公孙昭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见过吉祥,是个乖巧女孩。 她闭了闭眼,绝望道:“我何时让你杀她?” 田清许笑了:“不,不是你,是我。阿昭,你知道么,我喜欢你……不,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对你的爱超过我自己,为了你,任何事我都愿意做,别说杀一个吉祥了,就算有千万个吉祥,我都会去杀!只要你开心。” 公孙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愤愤:“我怎会开心?!你又何必如此?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就算我不是仙尊又如何?新的仙尊如果能让玄界更安定,那便是对的!” 田清许抬头,定定地看着她,他缓缓道:“我没有你那样的情怀!我只想让所爱之人安心!玄界安稳与我何干?若是我连自己所爱之人都保不住!那我宁可玄界毁灭!阿昭,你不明白,我想为你做些事情,每当你提到那个想不起来的人,我心中便嫉妒,嫉妒地发狂!嫉妒地要死!我想,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你记住我,像记住那个人一样,哪怕你记不清他的面容,记不清那个人的名字,可他仍然住在你心里,我也要!我也要让你牢牢地记住我!哪怕我死了,但我值了!” “阿昭,你不明白,我有多爱你,多少个日夜的魂牵梦萦,多少个日夜的蚀骨挠心!你不知道。”田清许眼中炙热,这是他从未展现出的一面,那个内心嫉妒到极致,渴望到骨髓的爱,他一直以来拼命压抑着,直到这一刻,完全释放出来,他终于能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向她表达爱意了。 对仙尊的爱。 公孙昭是他的仙女! “你还记得么,我们一同去过芜墟山,那里的旭日东升,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空崖,那夜雨落垂花,那般朦胧,你在那样的夜色,那样美丽,我再也忘不了!忘不了!我看着你穿上我送你的衣服,像是整个空崖的夜晚都在为你倾倒!阿昭,我好爱你。为了你,也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守护你!我从不比你心中的那个人差!每当你说你想要找到他的时候,你知道我内心有多难受么!我同他一样,甚至比他还强!我敢说,他绝对不会为了你这样做!你知道么,我为了你,跟一个人我不爱的人在一起,我很痛苦!不要找他了好不好?我会守护你,我会拼命修炼,陪着你!” 公孙昭淡淡地道:“是么?可是,我从未喜欢过你。” 田清许脸色发白,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道:“我明白的,你不喜欢任何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懂你!” 公孙昭摇摇头,平静道:“你不懂我,在我看来,爱是一种彼此欣赏,一个能够感染你灵魂的人,能够背刺锋芒却望你安好的人,一个非你不可的人。爱永远不是追逐皮相,而是从心灵深处为你悲伤而悲伤,为你欢喜而欢喜,即使死了,这种感情也永远存活在灵魂深处,也许某一眼,就是终生。可你的爱却是掠夺,以自己的欢喜为欢喜,以自己的爱为爱,强行加到别人的身上,你的怨气已经超过了心中的爱。我信,你是爱我的,可我不爱你。田清许,爱是相互的,就如同你所说,吉祥爱你,却让你痛苦。我也一样,你的爱,让我痛苦。” 田清许瞪大了双眼,不!不……他不相信! 田清许看着她道:“你明明是愿意让我为你做事的,你知道我跟万吉祥在一起,却没有阻止,你的意思就是,我可以随意处置这段感情,所以,我决定,我要为了你,杀了她。这样,你就会记我一辈子了……” 公孙昭眼中透着悲伤,她平静而狠厉地道:“我没有阻止……或许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甚至想将你推出去。” 田清许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他怒吼,那温文尔雅的样子早已被撕裂,他不甘地道:“我爱你啊……” 公孙昭轻轻叹气:“田氏是男子出了名的深情,温雅。可偏偏到了你身上,就变成了偏执。” 田清许耷拉着眉眼,他悲伤地重复道:“阿昭,我爱你啊。” 公孙昭向外走,即将出门之际,她顿了顿:“田清许,我也很感激你,陪我走过了一段时光,可你杀了吉祥,也让我很痛苦。痛苦于我并不想让吉祥死,同时也松了口气。清许,来世,不要再有这样自私的爱了。” 万吉祥死了,田清许也终结在了地牢之中,经过此事,田氏从此势微。 前段时间,万平安坐上了万氏家主之位。 他对这个清阳仙尊没有半分好感,因为她,无法原谅。 公孙昭淡淡道:“你恨我,我认了。” 万平安抿着嘴,别开了目光。 “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仙尊!” 公孙昭叹气:“你这样说,我也认了。” 万平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于是他狠狠地一甩手,朝登璃阁走去。 万城这才开口道:“仙尊,请。” 登璃阁的前厅,几个呼延氏的长老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有些紧张。 “仙尊驾到。” 伴随着万城的声音,几个长老起身作礼。 公孙昭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第151章 查无此人 玄界境内,八宝斋客栈中。 呼延照凌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他眼底泛青,盯着面前与他对坐了一宿的人。 他忍不住开口:“秦家主,我们不去就是了,你也不用一晚上看着我?!” 秦斑萧状态良好,他笑吟吟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道:“不看着你,万一你觉得好奇,偷偷跑过去怎么办?” 呼延照凌扯了扯嘴角:“对仙尊去找人的这种事,好奇的人恐怕不是我罢。”他的眼神瞥向靠在床柱边,同样挂了个黑眼圈的呼延福。 秦斑萧露出小虎牙,他笑得更欢:“我看你,你看他,岂不甚好?” “甚好个……!”话临到关头,呼延照凌将最后一个字噎了下去,顺势转头,将火气转移,数落起自家书童来,“你瞅瞅,盲目的崇拜者就是这么个下场!已经有人亲身给你做示范了,所以说,还是跟着公子我安全舒服,别花痴了!仙尊现在就是去收拾烂摊子了!我劝你别打歪主意,给仙尊添乱!” 呼延福靠在床柱边,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呼延照凌觉得无趣,又向秦斑萧问道:“仙尊这次是打算一锅端?” 秦斑萧想了想,兴奋地笑道:“应该是!容忍了万氏这么多年,是该了结了。” 呼延照凌托腮道:“所以,仙尊当时同意万平安任万氏家主,也是带了对万吉祥死因的那份愧疚之心,只不过万氏现在在万平安的带领下愈发嚣张,竟然鼓动起古呼延氏重启咒灵献祭之事!是该灭了,只不过,我不太明白,鼓动古呼延部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秦斑萧掰着手指道:“好处还挺多的,一来报复当年呼延卓对他们的压制,这属于万城自己小心眼的行事作风,二来呢,搞乱古呼延氏,放出邪灵,给仙尊添点麻烦,这是万平安的幼稚风格,三来呢,给仙尊重新修补镇祟宿封印添点麻烦,这属于万氏背后捅刀的传统,第四呢,把你们都灭了,满足他们的野心呗。” 呼延照凌惊叹:“原来好处这么多呢,不过,前两个原因我都能理解,第三个好处,邪灵又是什么东西,这跟献祭之事有什么关系?” 望着呼延照凌无知的面孔,秦斑萧耐心解释道:“这还是要从吉祥的事情说起,吉祥死了,尽管田清许也死了,但万氏还是借此事揪住田氏不放,说到底,这件事跟仙尊脱不了关系,没办法,仙尊只好从头查起。” “查什么?” 秦斑萧道:“自然是万氏的把柄喽。” 呼延照凌一噎,他不确定地问道:“不会是想用万氏的把柄,然后威胁万氏不敢对田氏动手?” 秦斑萧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就是这样,你怎么了?” 呼延照凌咽了咽口水:“没什么。” 清阳仙尊行事这样卑鄙得么?那他还能逃出她的手掌心么? 呼延照凌忍了又忍,才道:“可这样行事,不是很妥当罢,本就是田氏有错在先,即便万氏借此发难,也无可厚非,毕竟,田清许行事无耻,骗人家女孩身心,人家万氏记仇,也正常。仙尊这样做,明摆着要偏向田氏,这不公平。” 秦斑萧哼笑:“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要我说,他万氏能存活到现在,靠着地全是无耻。” 呼延照凌道:“你好像对万氏意见很大。” “小友,你跑题了。” “哦。”呼延照凌转了转眼珠,他道,“刚说到哪了?哦,邪灵来着。” 秦斑萧这才又道:“对,邪灵,这仙尊调查一番,倒还真发现个事情,三百年前,玄界大战,关外漠族苍茫雪山呼延氏入侵关内玄界,欲夺玄界玄帝之位,关内几大世家纷纷抗敌,这抗敌的关键,就在于连结关内外、关口的那道屏障,那屏障是古仙时期的仙尊所设,也是划清明族与漠族的屏障,这道隔阂,不仅仅是在外的屏障,也是隔在了漠族人的心里了。关外地界荒芜,气候恶劣,因此,能够用于修炼的物资少之又少,修炼条件不充分,自然,漠族的修仙者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都比不过关内的修仙者,因此,漠族开始有了野心,到了呼延氏这一代,他们终于行动了。但那道屏障就是为了防止日后他们生心异动,所以,这道屏障只能通融少数的漠族人进入关内,进关时需得有凭证。” “而这道屏障的看守,就交给了离关口最近的莫离城家主手上,万氏起初并没有钥匙,还是靠着做石氏的傀儡才得以上位,后来,呼延氏帮万氏找回了钥匙。这把钥匙便是关闭屏障的钥匙,这万氏由于不想被石氏左右,永无翻身之日,便暗中投奔了呼延氏,呼延氏能顺利地攻进关内,其中少不了万氏的帮衬。万氏暗中参战,等呼延氏完全掌握了玄界的主权,他们这才浮出水面,公开说自己参战。但,当年的一场决定性战役,死了一位呼延氏主将,这位主将,是当时呼延氏家主呼延寥的嫡子。” 呼延照凌眨了眨眼道:“那这可是个大事。” 秦斑萧点头,继续道:“正是,这场战役,不出所料地,万氏是参与了的,可是作为支援的万氏却还是让呼延氏的主将惨死在苍茫雪山,这就很奇怪了,当时另一方的主将,是带领秦氏弟子的傅丹灵,地城界家主,后来听秦氏弟子道,当年那场战役,并未看到万氏的人出现过,而战俘与尸体也均无万氏弟子的痕迹。但是,当年的万氏,由万城带领的万氏子弟却就在附近扎营,数百名修仙者,竟眼睁睁地看着呼延氏子弟惨死,看着呼延主将被杀。你说,这要是传出去了,万氏不得落个背信弃义的名声?” 呼延照凌点点头:“自然。” 秦斑萧道:“这个把柄,让万氏放过了田氏。结果,一百年过去了,他们竟然还是老样子,卑鄙阴险。仙尊于是查了查这个主将,谁知在呼延氏的族谱中,这名修仙者竟然查无此人。你说有趣么?” 第151章 查无此人 玄界境内,八宝斋客栈中。 呼延照凌狠狠地打了个哈欠,他眼底泛青,盯着面前与他对坐了一宿的人。 他忍不住开口:“秦家主,我们不去就是了,你也不用一晚上看着我?!” 秦斑萧状态良好,他笑吟吟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道:“不看着你,万一你觉得好奇,偷偷跑过去怎么办?” 呼延照凌扯了扯嘴角:“对仙尊去找人的这种事,好奇的人恐怕不是我罢。”他的眼神瞥向靠在床柱边,同样挂了个黑眼圈的呼延福。 秦斑萧露出小虎牙,他笑得更欢:“我看你,你看他,岂不甚好?” “甚好个……!”话临到关头,呼延照凌将最后一个字噎了下去,顺势转头,将火气转移,数落起自家书童来,“你瞅瞅,盲目的崇拜者就是这么个下场!已经有人亲身给你做示范了,所以说,还是跟着公子我安全舒服,别花痴了!仙尊现在就是去收拾烂摊子了!我劝你别打歪主意,给仙尊添乱!” 呼延福靠在床柱边,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呼延照凌觉得无趣,又向秦斑萧问道:“仙尊这次是打算一锅端?” 秦斑萧想了想,兴奋地笑道:“应该是!容忍了万氏这么多年,是该了结了。” 呼延照凌托腮道:“所以,仙尊当时同意万平安任万氏家主,也是带了对万吉祥死因的那份愧疚之心,只不过万氏现在在万平安的带领下愈发嚣张,竟然鼓动起古呼延氏重启咒灵献祭之事!是该灭了,只不过,我不太明白,鼓动古呼延部落,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秦斑萧掰着手指道:“好处还挺多的,一来报复当年呼延卓对他们的压制,这属于万城自己小心眼的行事作风,二来呢,搞乱古呼延氏,放出邪灵,给仙尊添点麻烦,这是万平安的幼稚风格,三来呢,给仙尊重新修补镇祟宿封印添点麻烦,这属于万氏背后捅刀的传统,第四呢,把你们都灭了,满足他们的野心呗。” 呼延照凌惊叹:“原来好处这么多呢,不过,前两个原因我都能理解,第三个好处,邪灵又是什么东西,这跟献祭之事有什么关系?” 望着呼延照凌无知的面孔,秦斑萧耐心解释道:“这还是要从吉祥的事情说起,吉祥死了,尽管田清许也死了,但万氏还是借此事揪住田氏不放,说到底,这件事跟仙尊脱不了关系,没办法,仙尊只好从头查起。” “查什么?” 秦斑萧道:“自然是万氏的把柄喽。” 呼延照凌一噎,他不确定地问道:“不会是想用万氏的把柄,然后威胁万氏不敢对田氏动手?” 秦斑萧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就是这样,你怎么了?” 呼延照凌咽了咽口水:“没什么。” 清阳仙尊行事这样卑鄙得么?那他还能逃出她的手掌心么? 呼延照凌忍了又忍,才道:“可这样行事,不是很妥当罢,本就是田氏有错在先,即便万氏借此发难,也无可厚非,毕竟,田清许行事无耻,骗人家女孩身心,人家万氏记仇,也正常。仙尊这样做,明摆着要偏向田氏,这不公平。” 秦斑萧哼笑:“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要我说,他万氏能存活到现在,靠着地全是无耻。” 呼延照凌道:“你好像对万氏意见很大。” “小友,你跑题了。” “哦。”呼延照凌转了转眼珠,他道,“刚说到哪了?哦,邪灵来着。” 秦斑萧这才又道:“对,邪灵,这仙尊调查一番,倒还真发现个事情,三百年前,玄界大战,关外漠族苍茫雪山呼延氏入侵关内玄界,欲夺玄界玄帝之位,关内几大世家纷纷抗敌,这抗敌的关键,就在于连结关内外、关口的那道屏障,那屏障是古仙时期的仙尊所设,也是划清明族与漠族的屏障,这道隔阂,不仅仅是在外的屏障,也是隔在了漠族人的心里了。关外地界荒芜,气候恶劣,因此,能够用于修炼的物资少之又少,修炼条件不充分,自然,漠族的修仙者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都比不过关内的修仙者,因此,漠族开始有了野心,到了呼延氏这一代,他们终于行动了。但那道屏障就是为了防止日后他们生心异动,所以,这道屏障只能通融少数的漠族人进入关内,进关时需得有凭证。” “而这道屏障的看守,就交给了离关口最近的莫离城家主手上,万氏起初并没有钥匙,还是靠着做石氏的傀儡才得以上位,后来,呼延氏帮万氏找回了钥匙。这把钥匙便是关闭屏障的钥匙,这万氏由于不想被石氏左右,永无翻身之日,便暗中投奔了呼延氏,呼延氏能顺利地攻进关内,其中少不了万氏的帮衬。万氏暗中参战,等呼延氏完全掌握了玄界的主权,他们这才浮出水面,公开说自己参战。但,当年的一场决定性战役,死了一位呼延氏主将,这位主将,是当时呼延氏家主呼延寥的嫡子。” 呼延照凌眨了眨眼道:“那这可是个大事。” 秦斑萧点头,继续道:“正是,这场战役,不出所料地,万氏是参与了的,可是作为支援的万氏却还是让呼延氏的主将惨死在苍茫雪山,这就很奇怪了,当时另一方的主将,是带领秦氏弟子的傅丹灵,地城界家主,后来听秦氏弟子道,当年那场战役,并未看到万氏的人出现过,而战俘与尸体也均无万氏弟子的痕迹。但是,当年的万氏,由万城带领的万氏子弟却就在附近扎营,数百名修仙者,竟眼睁睁地看着呼延氏子弟惨死,看着呼延主将被杀。你说,这要是传出去了,万氏不得落个背信弃义的名声?” 呼延照凌点点头:“自然。” 秦斑萧道:“这个把柄,让万氏放过了田氏。结果,一百年过去了,他们竟然还是老样子,卑鄙阴险。仙尊于是查了查这个主将,谁知在呼延氏的族谱中,这名修仙者竟然查无此人。你说有趣么?” 第152章 趣味游戏 呼延照凌赶忙问:“这是为何?” 秦斑萧笑:“是啊,这是为何?一般来说,秘密是最吊人心的了,何况还是千隐百遮的秘密,越是在谜团之中,人就越想剥开这层层包裹,看清内中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一查,竟然发现了呼延端这个人。毕竟玄界还有活了三百多年的人,而一个人不可能真正凭空消失,除非所有人都忘了他,很幸运,有的人还记得呼延端这个人。曾经的呼延氏乃至整个漠族的最出色修仙弟子。各方面都是魁首级别。而万氏想要当初的邪灵,就是当处呼延端封印的邪灵,来自上古漠族初氏的异灵。” “异灵?” 秦斑萧的面容逐渐严肃:“这异灵与刺生邪祟同根同源,来自人心凝聚,成邪灵,是异型人形,侵蚀人的心神,是刺生邪祟的一种,这也是后来才调查清楚的。当时年纪尚小的呼延端,体内有咒灵,可以抵抗邪祟,但他无力消灭,便把这邪祟封印在了苍茫雪山之巅,这异型邪祟,善吸人心,你愿意献祭么?” 呼延照凌道:“当然不愿意了。” 秦斑萧道:“那就是了,你的亡魂心有不甘,会被邪祟吸去,早晚都要冲破封印的。你说,是不是麻烦。至于扰乱玄界,就是这邪祟一出,加上刺生邪祟,玄界修仙者是不是会头疼?是不是容易自乱阵脚?这会,万氏趁虚而入,岂不轻松?” “仙尊本来就内息不稳,随时都能殁了,这样一来,乱上加乱,说不定哪天就毒发而亡了。万氏就是这么打算的。” 呼延照凌愤愤道:“这坏胚!想得还挺美!” 他随后又道:“秦家主,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么了解万氏的秉性?” 秦斑萧笑:“因为万东渊,他作为万颉的私生子,很是不满他爹的作风呢,也让我知道了秦氏当年为何会覆灭在莫离城!” 万东渊曾告诉过他,当年与梦璇女有纠缠的人并非秦氏秦倦安,而是万颉。 秦倦安确实对梦璇女有意,可却被万颉抢先一步。秦倦安当时包庇梦璇女私情的事情,并不仅仅为了梦璇女,也是为了秦氏的仆弟子,万颉。 可偏偏告发秦倦安的人,就是万颉。 后来,万颉抛弃梦璇女,秦倦安便收留了梦璇女并与之相好,所以,秦氏子弟,包括秦墨松,也一直以为秦倦安是因为与梦璇女相好才做出砸了秦氏招牌的包庇之事。 如此内容,身为饱受多年的另一个真相说法的秦氏子弟秦斑萧是不信的,这颠覆了他对祖上家主秦倦安的认知,也颠覆了他对秦氏的认知,窝囊了百年,到头来却是全毁于万颉之首。 再不信,当万东渊拿出带有梦璇氏的图腾信物之时,他也不得不信了,那刺目的雪痕弓图腾,正是早已覆灭的梦璇氏信物。万东渊是万颉的私生子,也是梦璇女的儿子。 三百年的时光匆匆而逝,秦斑萧的眉目依然俊朗如昨。他笑了笑,露出小虎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呼延照凌道:“所以,我看了你们两天两夜,就是怕你们去添乱。” 他目光深深,嘴角带笑:“我要亲眼看着万氏自己作死,自己覆灭,你们,不要去打扰仙尊。” 呼延照凌愣了愣。 秦斑萧忽然沉沉道:“知道为何呼延端能够不留痕迹地被呼延氏顺利除名么?因为万氏万颉曾在秦氏退去后秘密下了一道令,呼延端,被万氏——碎尸万段,尸骨无存。” 呼延照凌猛地抬脸,他皱眉:“理由呢?呼延氏与万氏当时算是地下盟友,呼延端也没有得罪过万氏。万颉没理由这么做。” 秦斑萧长长地道:“谁告诉你作恶就一定要有理由了?在某些人眼里,这不过就是趣味游戏罢了,做恶事,心里头有种报复性的爽快,仅此而已。” 第152章 趣味游戏 呼延照凌赶忙问:“这是为何?” 秦斑萧笑:“是啊,这是为何?一般来说,秘密是最吊人心的了,何况还是千隐百遮的秘密,越是在谜团之中,人就越想剥开这层层包裹,看清内中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一查,竟然发现了呼延端这个人。毕竟玄界还有活了三百多年的人,而一个人不可能真正凭空消失,除非所有人都忘了他,很幸运,有的人还记得呼延端这个人。曾经的呼延氏乃至整个漠族的最出色修仙弟子。各方面都是魁首级别。而万氏想要当初的邪灵,就是当处呼延端封印的邪灵,来自上古漠族初氏的异灵。” “异灵?” 秦斑萧的面容逐渐严肃:“这异灵与刺生邪祟同根同源,来自人心凝聚,成邪灵,是异型人形,侵蚀人的心神,是刺生邪祟的一种,这也是后来才调查清楚的。当时年纪尚小的呼延端,体内有咒灵,可以抵抗邪祟,但他无力消灭,便把这邪祟封印在了苍茫雪山之巅,这异型邪祟,善吸人心,你愿意献祭么?” 呼延照凌道:“当然不愿意了。” 秦斑萧道:“那就是了,你的亡魂心有不甘,会被邪祟吸去,早晚都要冲破封印的。你说,是不是麻烦。至于扰乱玄界,就是这邪祟一出,加上刺生邪祟,玄界修仙者是不是会头疼?是不是容易自乱阵脚?这会,万氏趁虚而入,岂不轻松?” “仙尊本来就内息不稳,随时都能殁了,这样一来,乱上加乱,说不定哪天就毒发而亡了。万氏就是这么打算的。” 呼延照凌愤愤道:“这坏胚!想得还挺美!” 他随后又道:“秦家主,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么了解万氏的秉性?” 秦斑萧笑:“因为万东渊,他作为万颉的私生子,很是不满他爹的作风呢,也让我知道了秦氏当年为何会覆灭在莫离城!” 万东渊曾告诉过他,当年与梦璇女有纠缠的人并非秦氏秦倦安,而是万颉。 秦倦安确实对梦璇女有意,可却被万颉抢先一步。秦倦安当时包庇梦璇女私情的事情,并不仅仅为了梦璇女,也是为了秦氏的仆弟子,万颉。 可偏偏告发秦倦安的人,就是万颉。 后来,万颉抛弃梦璇女,秦倦安便收留了梦璇女并与之相好,所以,秦氏子弟,包括秦墨松,也一直以为秦倦安是因为与梦璇女相好才做出砸了秦氏招牌的包庇之事。 如此内容,身为饱受多年的另一个真相说法的秦氏子弟秦斑萧是不信的,这颠覆了他对祖上家主秦倦安的认知,也颠覆了他对秦氏的认知,窝囊了百年,到头来却是全毁于万颉之首。 再不信,当万东渊拿出带有梦璇氏的图腾信物之时,他也不得不信了,那刺目的雪痕弓图腾,正是早已覆灭的梦璇氏信物。万东渊是万颉的私生子,也是梦璇女的儿子。 三百年的时光匆匆而逝,秦斑萧的眉目依然俊朗如昨。他笑了笑,露出小虎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呼延照凌道:“所以,我看了你们两天两夜,就是怕你们去添乱。” 他目光深深,嘴角带笑:“我要亲眼看着万氏自己作死,自己覆灭,你们,不要去打扰仙尊。” 呼延照凌愣了愣。 秦斑萧忽然沉沉道:“知道为何呼延端能够不留痕迹地被呼延氏顺利除名么?因为万氏万颉曾在秦氏退去后秘密下了一道令,呼延端,被万氏——碎尸万段,尸骨无存。” 呼延照凌猛地抬脸,他皱眉:“理由呢?呼延氏与万氏当时算是地下盟友,呼延端也没有得罪过万氏。万颉没理由这么做。” 秦斑萧长长地道:“谁告诉你作恶就一定要有理由了?在某些人眼里,这不过就是趣味游戏罢了,做恶事,心里头有种报复性的爽快,仅此而已。” 第153章 恍见 等呼延照凌摆脱秦斑萧名为保护实为软禁的控制已经是两天后了,心中惴惴不安,他赶到苍茫雪山古呼延氏的时候,不由得看到令他心痛的一幕。 罗砚笛蓝垂着头被绑在十字木桩之上,奄奄一息。 那个苍白而无助的少年就这样曝在刺目的阳光之下,羽睫低垂,在眼睑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的手腕滴着血!呼延照凌心尖一疼,他轻扫视线,那些古呼延氏的长老早已经被公孙昭绑成一团扔在树下。 罗砚笛蓝的血流至一个巨大的印盘里,那印盘冒着红光,从那红光之中站起了一个个干尸,那干尸不同于普通的干枯尸体,整个干尸通体发白,像染了一层霜。 “这是……赤厉邪祟?!”呼延照凌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他们……为什么? “赤厉邪祟需要有圣灵的鲜血。这就是他们囚禁罗砚笛蓝的原因。”公孙昭向他解释,“要救笛蓝,必须封印这些邪祟。不然他会死。” “请仙尊定要救笛蓝性命!”呼延照凌扑通跪了下去。 公孙昭结印,她面前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水轮,将邪祟控住,那邪祟无声无息,不一会儿,那水轮也成了月色,她连忙收了结印,可心口一堵,喉咙发痒,一股锈味儿从喉间冒出,身上顿时有股灼烫感,印结中沾染的邪祟的血腥,引的她旧毒发作,一口鲜血吐出,体力已然不支。 只好用烈火焚那邪祟了。 公孙昭默默念咒,一朵火莲从胸口显现,那火莲带着九重火光,朝那邪祟打去,只见邪祟与烈火纠缠相融,火势渐盛,如同叫嚣的火蛇,冲向天空。 “收!” 公孙昭紧急撤了火莲。 赤厉邪祟露出一双空洞的没有眼球的双目,双眼之中都是干涸的血迹。 烈火对它无用。 偏偏这个时候公孙昭体内的毒厉害得紧,浑身的灼痛感让她无法使用力量强大的封魔镇祟封印。 如今的抵抗更多是在自保。 赤厉邪祟不怕水火,眼见公孙昭势弱,它更加厉害,纠缠不休,直攻命门,公孙昭拼尽全力,不过枉然,满目鲜红,她脑中混乱,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这给了苗罗少年喘息的机会,他挣脱木桩的束缚,解下腰间悬挂的金铃,冲着她晃了晃,金铃无声,可赤厉邪祟的血影即将打在她身上的一瞬间,那血影猛地一顿,竟调转方向,朝那苗罗少年扑了过去。 那少年很是冷静,他微微合目,一动不动,只等那邪祟缠入他身。 这是公孙昭不能坐以待毙的。 哪怕死,她也不能让这个少年牺牲。 “封印起!”公孙昭脸色煞白,她咬着唇,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封魔镇祟!镇!” 巨大的黑影异兽在她背后升起,相比之下,那红色的赤厉邪祟在其不过像是一道渺小红烟。 黑影将赤厉邪祟包裹起来。 公孙昭额角溢出汗珠。 如果再不能一击致命,恐怕今日她跟这个苗罗少年都会死在这荒山之上。 疼痛更甚,灼烧的痛感此刻在压力之下又被放大了数倍,她必须要忍。 身体犹如被扔进滚开的沸水中。 溃烂、极致的疼痛让赤厉邪祟有了可乘之机。 封魔在公孙昭精力不支的情况下,不能快速吞灭邪祟,无法将邪祟封印其中。 公孙昭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血液染脏了白衣,显得凄惨异常。 “如果就这样死了……会不会……辜负了你。”公孙昭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他的嘴边泛着青色的胡茬,头发整齐地束成一个髻,寒铁的发簪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晕,但唯独他那双鹰形的眼睛里失了光,那双鼻梁高挺,嘴唇薄厉,看见他脑海中便浮现出雪山迎着风展翅的鹰。他整个人雄阔英武,但偏偏没了那股子意气风发的劲儿,像一个淡泊名利的路人,从没正经地给她几个眼神。 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公孙昭眼神黯淡下来,她现在是否跟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早就对生命放弃了希望。 “呼延……”公孙昭喃喃细语。 赤厉邪祟残忍而难缠。 “我愿以自身骨血,将自己的生命源献给你,封魔。”公孙昭眼睛透出决然,“邪祟,封!”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赤厉邪祟裹挟进去,逃不脱甩不掉。 狂风怒吼,黑影覆盖了整个天空。 罗砚笛蓝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了。他被巨大的威压震得脑袋生疼,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他只记得,当自己奔向公孙昭时,她的眼泪被狂风刮在自己的脸上,冰凉,又似乎滚烫。 墨色的异兽发出点点金光,竟诡异的美丽。 等罗砚笛蓝醒来最先看到的,便是呼延照凌急切的脸,当时他已经放弃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亦唯有呼延照凌的笑容,再相见时,竟心中流淌着炙热的情意,那是甜蜜而喜悦的感情。 “我……没死。” 呼延照凌激动的拉起他的手,使劲地点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罗砚笛蓝冲着他笑,似乎是在安慰,他开口:“仙尊……仙尊怎么样了?” “还活着,万幸,都还活着。仙尊果然很厉害,她封印了赤鬼,可虽然活下来,那毒却又复发。只怕情况不太好。”呼延照凌微微皱眉。 公孙昭朦朦胧胧,像是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那个人影,熟悉而陌生。 是呼延氏。 公孙昭眼中露出万般不舍。 那个人影背对着她,离她越来越远,她亦知道,此去,便是永别。 “呼延……你别走。这几百年来,我很想你。我竟然后悔了,我后悔成为仙尊了,我想成为你的妻子,可如果回到三百年前,我还是会选择成为仙尊。可现在,我却想成为你的妻子。呼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有时,我也想过,就这样死了,也好,也是一种解脱,我不禁想到当年去芜虚山,见到紫罗仙尊,她跟我说的那些话,我终于理解了。”公孙昭泪眼婆娑,眼中无限深情。 她继续对那个影子道:“你没有跟我告别,可一别,是相隔天涯,从此人海茫茫,我再也寻不到你。” 第153章 恍见 等呼延照凌摆脱秦斑萧名为保护实为软禁的控制已经是两天后了,心中惴惴不安,他赶到苍茫雪山古呼延氏的时候,不由得看到令他心痛的一幕。 罗砚笛蓝垂着头被绑在十字木桩之上,奄奄一息。 那个苍白而无助的少年就这样曝在刺目的阳光之下,羽睫低垂,在眼睑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的手腕滴着血!呼延照凌心尖一疼,他轻扫视线,那些古呼延氏的长老早已经被公孙昭绑成一团扔在树下。 罗砚笛蓝的血流至一个巨大的印盘里,那印盘冒着红光,从那红光之中站起了一个个干尸,那干尸不同于普通的干枯尸体,整个干尸通体发白,像染了一层霜。 “这是……赤厉邪祟?!”呼延照凌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他们……为什么? “赤厉邪祟需要有圣灵的鲜血。这就是他们囚禁罗砚笛蓝的原因。”公孙昭向他解释,“要救笛蓝,必须封印这些邪祟。不然他会死。” “请仙尊定要救笛蓝性命!”呼延照凌扑通跪了下去。 公孙昭结印,她面前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水轮,将邪祟控住,那邪祟无声无息,不一会儿,那水轮也成了月色,她连忙收了结印,可心口一堵,喉咙发痒,一股锈味儿从喉间冒出,身上顿时有股灼烫感,印结中沾染的邪祟的血腥,引的她旧毒发作,一口鲜血吐出,体力已然不支。 只好用烈火焚那邪祟了。 公孙昭默默念咒,一朵火莲从胸口显现,那火莲带着九重火光,朝那邪祟打去,只见邪祟与烈火纠缠相融,火势渐盛,如同叫嚣的火蛇,冲向天空。 “收!” 公孙昭紧急撤了火莲。 赤厉邪祟露出一双空洞的没有眼球的双目,双眼之中都是干涸的血迹。 烈火对它无用。 偏偏这个时候公孙昭体内的毒厉害得紧,浑身的灼痛感让她无法使用力量强大的封魔镇祟封印。 如今的抵抗更多是在自保。 赤厉邪祟不怕水火,眼见公孙昭势弱,它更加厉害,纠缠不休,直攻命门,公孙昭拼尽全力,不过枉然,满目鲜红,她脑中混乱,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这给了苗罗少年喘息的机会,他挣脱木桩的束缚,解下腰间悬挂的金铃,冲着她晃了晃,金铃无声,可赤厉邪祟的血影即将打在她身上的一瞬间,那血影猛地一顿,竟调转方向,朝那苗罗少年扑了过去。 那少年很是冷静,他微微合目,一动不动,只等那邪祟缠入他身。 这是公孙昭不能坐以待毙的。 哪怕死,她也不能让这个少年牺牲。 “封印起!”公孙昭脸色煞白,她咬着唇,用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封魔镇祟!镇!” 巨大的黑影异兽在她背后升起,相比之下,那红色的赤厉邪祟在其不过像是一道渺小红烟。 黑影将赤厉邪祟包裹起来。 公孙昭额角溢出汗珠。 如果再不能一击致命,恐怕今日她跟这个苗罗少年都会死在这荒山之上。 疼痛更甚,灼烧的痛感此刻在压力之下又被放大了数倍,她必须要忍。 身体犹如被扔进滚开的沸水中。 溃烂、极致的疼痛让赤厉邪祟有了可乘之机。 封魔在公孙昭精力不支的情况下,不能快速吞灭邪祟,无法将邪祟封印其中。 公孙昭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血液染脏了白衣,显得凄惨异常。 “如果就这样死了……会不会……辜负了你。”公孙昭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他的嘴边泛着青色的胡茬,头发整齐地束成一个髻,寒铁的发簪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晕,但唯独他那双鹰形的眼睛里失了光,那双鼻梁高挺,嘴唇薄厉,看见他脑海中便浮现出雪山迎着风展翅的鹰。他整个人雄阔英武,但偏偏没了那股子意气风发的劲儿,像一个淡泊名利的路人,从没正经地给她几个眼神。 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公孙昭眼神黯淡下来,她现在是否跟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早就对生命放弃了希望。 “呼延……”公孙昭喃喃细语。 赤厉邪祟残忍而难缠。 “我愿以自身骨血,将自己的生命源献给你,封魔。”公孙昭眼睛透出决然,“邪祟,封!”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赤厉邪祟裹挟进去,逃不脱甩不掉。 狂风怒吼,黑影覆盖了整个天空。 罗砚笛蓝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场景了。他被巨大的威压震得脑袋生疼,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他只记得,当自己奔向公孙昭时,她的眼泪被狂风刮在自己的脸上,冰凉,又似乎滚烫。 墨色的异兽发出点点金光,竟诡异的美丽。 等罗砚笛蓝醒来最先看到的,便是呼延照凌急切的脸,当时他已经放弃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亦唯有呼延照凌的笑容,再相见时,竟心中流淌着炙热的情意,那是甜蜜而喜悦的感情。 “我……没死。” 呼延照凌激动的拉起他的手,使劲地点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罗砚笛蓝冲着他笑,似乎是在安慰,他开口:“仙尊……仙尊怎么样了?” “还活着,万幸,都还活着。仙尊果然很厉害,她封印了赤鬼,可虽然活下来,那毒却又复发。只怕情况不太好。”呼延照凌微微皱眉。 公孙昭朦朦胧胧,像是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 那个人影,熟悉而陌生。 是呼延氏。 公孙昭眼中露出万般不舍。 那个人影背对着她,离她越来越远,她亦知道,此去,便是永别。 “呼延……你别走。这几百年来,我很想你。我竟然后悔了,我后悔成为仙尊了,我想成为你的妻子,可如果回到三百年前,我还是会选择成为仙尊。可现在,我却想成为你的妻子。呼延……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有时,我也想过,就这样死了,也好,也是一种解脱,我不禁想到当年去芜虚山,见到紫罗仙尊,她跟我说的那些话,我终于理解了。”公孙昭泪眼婆娑,眼中无限深情。 她继续对那个影子道:“你没有跟我告别,可一别,是相隔天涯,从此人海茫茫,我再也寻不到你。” 第154章 熟悉的气息 那背影停下了,转头,公孙昭仍看不清那人的脸,但熟悉的气息她不会认错。 公孙昭朝他跑过去,奔向这个思念的百年的人,毫不犹豫地紧紧的拥在他的怀里。 修长的身姿如玉笋清然,光淡淡罩在他身上,恍惚让公孙昭触碰了记忆中最深的凄然,他依旧是那般清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颓然,却又比从前多了几分憔悴与苍凉。 “呼延……我爱你。” 甜美的梦流转后,剩下的便是无尽的黑暗与邪祟的纠缠。 公孙昭从梦中惊醒,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全身麻木,四肢百骸还有微微的灼痛感。 她额上尽是冷汗,阳光从窗户洒进,这三月天光,却是阴寒不去。 公孙昭勉强从床上支撑起来,平心运气,体内的封魔也给了她恢复的力量。 勉强还能支撑一段日子。 赤厉邪祟的背后之人,她一定要找到。 公孙昭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背负着另一个人的期许与牵挂,他把自己的力量都给了她。 公孙昭不会辜负呼延端。 呼延照凌已经将罗砚笛蓝安置妥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帮清浣仙尊将那害笛蓝的人找出来,看他不把那凶手碎尸万段! 但…… 此时,呼延照凌低垂着头,一副乖巧认错地模样。 公孙昭叹气道:“你怎么能不讲信用呢。我可是替你废了那无聊的献祭,打发走了那群老头!” 呼延照凌抬头,一头雾水地道:“仙尊,我怎么不讲信用了,水鱼兽我不是给你了么,是小偷偷走了,不是我没带给你。” 公孙昭道:“我完成了我要为你做的事,可你没完成我交给你的事。我当初说得是,你把水鱼兽带回来,交给我。可你交给我了么?你让我看了,我有说不要么?既然我没说,那就是我要,但无论是丢了还是被偷了,你总归是没有把水鱼兽交给我,你说,你是不是不讲信用?” 呼延照凌张着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对,很不对,可哪里不对呢? 这仙尊,最会胡搅蛮缠了。 呼延照凌认命地叹气:“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找了,但那鬼影就跟个屁一样,响一声,就找不到了。” “那闻味儿呗。” “呃?” 公孙昭叹气:“俗话说,风过留痕,他消失了,可水鱼兽没消失,你接触过水鱼兽,自然熟悉它的气息,同样是活物,你找水鱼兽不就行了,何必揪着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的鬼影找?” 呼延照凌一噎。怎么听着很有道理,却又那么不合理呢? 呼延福站出身道:“仙尊说得很有道理,我和公子这就去找!” 呼延照凌撇嘴,别过脸,自家书童跟对人表白似的情绪,当真没眼看啊没眼看。 公孙昭沉吟一番,道:“这样,我让端木家主出一部分弟子随你们一起,”她伸手,在呼延福的手上画了个灵符,“你可用这个与其他弟子传音。” 呼延福怔怔地,盯着自己被她碰过的手。 呼延照凌看不下去了,便将愣怔的书童扯到身后,开口道:“仙尊,我还有一事不明。” 公孙昭坐在窗棂之处,慵慵懒懒地道:“什么事?” 呼延照凌道:“仙尊是如何说服那些老顽固退去的?” 公孙昭笑笑:“我在压制万氏的时候,他们害怕,自然退了,我警告他们不可再行献祭这忙的荒唐事,他们就颤颤巍巍地应了,我说如果敢背着我偷偷行事,我就灭了古呼延氏,他们就更不敢了。何况他们已经看清万氏的嘴脸,自然不会再荒诞行事了。” 行,武力压制,总是最直接有效,一针见血。 呼延照凌拱了拱手,正色道:“此番多谢仙尊救命之恩,也谢仙尊拯救古呼延部落。此份恩情,苍茫雪山呼延氏呼延照凌定当相报,不负仙尊,尽力而为。” 公孙昭望着天上的飞鸟,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赶紧去找。” 呼延照凌:“好!这就去!” 呼延照凌同呼延福离开后,她皱了皱眉:呼延照凌不是,呼延福也不是,那那股熟悉的气息到底在谁身上?她不会认错的,那种记了几百年的气息终日环绕,刻骨铭心。 你到底在哪?你真的魂飞魄散了么?为什么你的气息出现了?公孙昭望着湛蓝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第154章 熟悉的气息 那背影停下了,转头,公孙昭仍看不清那人的脸,但熟悉的气息她不会认错。 公孙昭朝他跑过去,奔向这个思念的百年的人,毫不犹豫地紧紧的拥在他的怀里。 修长的身姿如玉笋清然,光淡淡罩在他身上,恍惚让公孙昭触碰了记忆中最深的凄然,他依旧是那般清俊,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颓然,却又比从前多了几分憔悴与苍凉。 “呼延……我爱你。” 甜美的梦流转后,剩下的便是无尽的黑暗与邪祟的纠缠。 公孙昭从梦中惊醒,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全身麻木,四肢百骸还有微微的灼痛感。 她额上尽是冷汗,阳光从窗户洒进,这三月天光,却是阴寒不去。 公孙昭勉强从床上支撑起来,平心运气,体内的封魔也给了她恢复的力量。 勉强还能支撑一段日子。 赤厉邪祟的背后之人,她一定要找到。 公孙昭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背负着另一个人的期许与牵挂,他把自己的力量都给了她。 公孙昭不会辜负呼延端。 呼延照凌已经将罗砚笛蓝安置妥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帮清浣仙尊将那害笛蓝的人找出来,看他不把那凶手碎尸万段! 但…… 此时,呼延照凌低垂着头,一副乖巧认错地模样。 公孙昭叹气道:“你怎么能不讲信用呢。我可是替你废了那无聊的献祭,打发走了那群老头!” 呼延照凌抬头,一头雾水地道:“仙尊,我怎么不讲信用了,水鱼兽我不是给你了么,是小偷偷走了,不是我没带给你。” 公孙昭道:“我完成了我要为你做的事,可你没完成我交给你的事。我当初说得是,你把水鱼兽带回来,交给我。可你交给我了么?你让我看了,我有说不要么?既然我没说,那就是我要,但无论是丢了还是被偷了,你总归是没有把水鱼兽交给我,你说,你是不是不讲信用?” 呼延照凌张着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对,很不对,可哪里不对呢? 这仙尊,最会胡搅蛮缠了。 呼延照凌认命地叹气:“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找了,但那鬼影就跟个屁一样,响一声,就找不到了。” “那闻味儿呗。” “呃?” 公孙昭叹气:“俗话说,风过留痕,他消失了,可水鱼兽没消失,你接触过水鱼兽,自然熟悉它的气息,同样是活物,你找水鱼兽不就行了,何必揪着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的鬼影找?” 呼延照凌一噎。怎么听着很有道理,却又那么不合理呢? 呼延福站出身道:“仙尊说得很有道理,我和公子这就去找!” 呼延照凌撇嘴,别过脸,自家书童跟对人表白似的情绪,当真没眼看啊没眼看。 公孙昭沉吟一番,道:“这样,我让端木家主出一部分弟子随你们一起,”她伸手,在呼延福的手上画了个灵符,“你可用这个与其他弟子传音。” 呼延福怔怔地,盯着自己被她碰过的手。 呼延照凌看不下去了,便将愣怔的书童扯到身后,开口道:“仙尊,我还有一事不明。” 公孙昭坐在窗棂之处,慵慵懒懒地道:“什么事?” 呼延照凌道:“仙尊是如何说服那些老顽固退去的?” 公孙昭笑笑:“我在压制万氏的时候,他们害怕,自然退了,我警告他们不可再行献祭这忙的荒唐事,他们就颤颤巍巍地应了,我说如果敢背着我偷偷行事,我就灭了古呼延氏,他们就更不敢了。何况他们已经看清万氏的嘴脸,自然不会再荒诞行事了。” 行,武力压制,总是最直接有效,一针见血。 呼延照凌拱了拱手,正色道:“此番多谢仙尊救命之恩,也谢仙尊拯救古呼延部落。此份恩情,苍茫雪山呼延氏呼延照凌定当相报,不负仙尊,尽力而为。” 公孙昭望着天上的飞鸟,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赶紧去找。” 呼延照凌:“好!这就去!” 呼延照凌同呼延福离开后,她皱了皱眉:呼延照凌不是,呼延福也不是,那那股熟悉的气息到底在谁身上?她不会认错的,那种记了几百年的气息终日环绕,刻骨铭心。 你到底在哪?你真的魂飞魄散了么?为什么你的气息出现了?公孙昭望着湛蓝的天空,陷入了沉思。 第155章 寻到端倪 呼延照凌和呼延福两人带着几个端木氏弟子分头寻找。 呼延福担忧地道:“清阳仙尊总是愁眉不展,那样忧伤,我一定要找到水鱼兽!” 呼延照凌握拳,咆哮道:“我还愁呢!你在乎过么!再说了,她又不是因为水鱼兽才那样的!” 她是因为男人! 一个死了的男人! 看着自家书童忧愁又悲伤的模样,呼延照凌还是没忍心说出心里话。 他叹息:“天要下大雨,书童要花痴,拦不住啊。只苦了我,奔波的命!” “水鱼兽啊……您老到底在哪啊,能不能吱一声啊……”呼延照凌捶着腿,有气无力地道。他瞥了一眼天空,月亮都探出了半个脑袋。 呼延照凌揉了揉肚子,他碰了碰呼延福:“还有干粮么?” 呼延福摇摇头:“还有水,公子,你喝水,喝水顶饱。” 呼延照凌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留着喝。” 两人靠在芜墟山地界的树下,呼延照凌提议道:“这里离八宝斋不远,不然我们去那里吃一顿!” 呼延福拒绝道:“公子,你都说了,这里有水鱼兽的气息,万一我们走了,那鬼影子出来怎么办?!” 呼延照凌凝视他,认真道:“你说得好像那法外狂徒出来之后我们能抓住他一样,他都当街抢劫了,那速度!那手段!那身影!你觉得区区这么几个人能困住他?何况我吃个饭的功夫,他不至于就偏偏那会儿跑出来罢,这还有端木氏的弟子呢。” 呼延福劝道:“公子,凡事不可存侥幸之心。饿一时,风平浪静,若是吃个饭因此失了鬼影的踪迹,得不偿失,这几天风餐露宿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呼延照凌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他撇了撇嘴道:“行。继续找!” 两人带着几个弟子行至山上。 芜墟山风阴气冷,树木繁盛。 呼延照凌突然顿住脚步,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他仔仔细细的观察前方。只见树木之后,是一片荆棘与杂草丛生的地方,透过那片杂草,隐约能看见一个洞口。 呼延照凌吹了口气,一点光亮就被吹进那洞口处。 呼延照凌观察一番,眼睛亮了亮,他喜道:“是水鱼兽的气息!” 洞口处闪出水晶般地光芒,没错了,水鱼兽一定就在其中。 呼延福就要带着端木氏的弟子往前冲之时,呼延照凌伸手拦住他们,他盯着洞口道:“叫仙尊来。” 呼延福皱眉:“为何?” “我说了,我们抓不住那个鬼影的,就算有一种可能,只有水鱼兽在洞里,我们还是要警惕,不能贸然冲进去,现在不知道偷它的人打着什么主意,现在叫仙尊过来,最是稳妥。” 仙尊的武力值可谓无出其右,他何必要冒险。 呼延福点头,用手中的灵符给公孙昭传递消息。 公孙昭收到消息后,眼眸沉了沉。 不消片刻,公孙昭已经到了。 她眉目轻瞥向洞口处,道:“你们待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第155章 寻到端倪 呼延照凌和呼延福两人带着几个端木氏弟子分头寻找。 呼延福担忧地道:“清阳仙尊总是愁眉不展,那样忧伤,我一定要找到水鱼兽!” 呼延照凌握拳,咆哮道:“我还愁呢!你在乎过么!再说了,她又不是因为水鱼兽才那样的!” 她是因为男人! 一个死了的男人! 看着自家书童忧愁又悲伤的模样,呼延照凌还是没忍心说出心里话。 他叹息:“天要下大雨,书童要花痴,拦不住啊。只苦了我,奔波的命!” “水鱼兽啊……您老到底在哪啊,能不能吱一声啊……”呼延照凌捶着腿,有气无力地道。他瞥了一眼天空,月亮都探出了半个脑袋。 呼延照凌揉了揉肚子,他碰了碰呼延福:“还有干粮么?” 呼延福摇摇头:“还有水,公子,你喝水,喝水顶饱。” 呼延照凌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留着喝。” 两人靠在芜墟山地界的树下,呼延照凌提议道:“这里离八宝斋不远,不然我们去那里吃一顿!” 呼延福拒绝道:“公子,你都说了,这里有水鱼兽的气息,万一我们走了,那鬼影子出来怎么办?!” 呼延照凌凝视他,认真道:“你说得好像那法外狂徒出来之后我们能抓住他一样,他都当街抢劫了,那速度!那手段!那身影!你觉得区区这么几个人能困住他?何况我吃个饭的功夫,他不至于就偏偏那会儿跑出来罢,这还有端木氏的弟子呢。” 呼延福劝道:“公子,凡事不可存侥幸之心。饿一时,风平浪静,若是吃个饭因此失了鬼影的踪迹,得不偿失,这几天风餐露宿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呼延照凌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他撇了撇嘴道:“行。继续找!” 两人带着几个弟子行至山上。 芜墟山风阴气冷,树木繁盛。 呼延照凌突然顿住脚步,做了个止步的手势。 他仔仔细细的观察前方。只见树木之后,是一片荆棘与杂草丛生的地方,透过那片杂草,隐约能看见一个洞口。 呼延照凌吹了口气,一点光亮就被吹进那洞口处。 呼延照凌观察一番,眼睛亮了亮,他喜道:“是水鱼兽的气息!” 洞口处闪出水晶般地光芒,没错了,水鱼兽一定就在其中。 呼延福就要带着端木氏的弟子往前冲之时,呼延照凌伸手拦住他们,他盯着洞口道:“叫仙尊来。” 呼延福皱眉:“为何?” “我说了,我们抓不住那个鬼影的,就算有一种可能,只有水鱼兽在洞里,我们还是要警惕,不能贸然冲进去,现在不知道偷它的人打着什么主意,现在叫仙尊过来,最是稳妥。” 仙尊的武力值可谓无出其右,他何必要冒险。 呼延福点头,用手中的灵符给公孙昭传递消息。 公孙昭收到消息后,眼眸沉了沉。 不消片刻,公孙昭已经到了。 她眉目轻瞥向洞口处,道:“你们待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第156章 小鬼 呼延福赶忙道:“仙尊,里头可能有未知的危险!” 公孙昭不解道:“难道不就是因为有危险,你们才叫我的?” 呼延福一噎,也不是他的本意啊。他只好道:“仙尊小心。” 公孙昭微微颔首。 她进洞之前运起保护罩,洞中漆黑,灰色的石头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洞中的水鱼兽,似是龟状,尾巴极长,约有一丈,全身晶莹剔透,水光粼粼,正在洞中遨游。 公孙昭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难道,偷走水鱼兽的人是他?这股气息也是这人的? 为什么? 公孙昭看了看洞中,并无其他异常,便定了定神,她召出囊袋,光华从囊袋喷薄而出,整个罩住水鱼兽。 公孙昭右眼瞳中的银茶印记跟随这光华转动,她口中念道:“收!”,这灵兽便被收进囊袋之中。 公孙昭要走出洞口之时,只听得外头一片混乱,她刚要探明情况,洞口处忽然出现一大股灰气向她袭来。 公孙昭抬手用术法制住那灰息,口中默念:“破!”那术法形成一阵印,向那灰色气息猛地下压,一瞬时,那灰气便被压在镇印之下,动弹不得。公孙昭向那灰气一指,一群群小人形的鬼祟便跑了出来,她顺势拔剑,将这群鬼祟斩了个干净。 她急急地走出去,只听呼延照凌鬼叫:“啊啊啊啊啊!有邪祟啊!” 公孙昭马上召出七兽的灵息,运起初具雏形的镇祟宿封印,开口:“破!” 只见漫山遍野的邪祟仓皇逃窜。 呼延照凌冲着她喊:“仙尊!杀不干净啊!”他低头,只见一个灰色的小邪祟哧溜爬到他的腿上,他一阵头皮发麻,“啊!别碰我!你这脏东西!”他又不能拿刀劈腿,正着急中,只见漫山光华四溢。 公孙昭运起术法,她眼中发出亮光,整个芜墟山被光覆住。 她忍了忍,眼中竟流出血水来。 “扶风公孙氏,以公孙灵剑图腾之名,替八兽之一,成镇祟宿封印,去除邪祟,清平永宁!” 呼延照凌张着嘴,也顾不上往他腿上爬着的邪祟了。 呼延福瞪大了眼。这是…… 呼延照凌喃喃道:“这是献祭自己,来成就镇祟封印。这……” 呼延福接话道:“可是人怎么能代替异兽之息呢?” 这时候,紫郡山家主端木倾也已经赶到,他运起术法,灭了呼延照凌腿上的邪祟,才道:“封魔,仙尊体内有封魔之息。” 呼延照凌惊呼:“封魔?古邪祟封魔?” 端木倾点头道:“仙尊体内的封魔,已经不是邪祟了,而是加强版的诅咒灵,这封魔中的邪祟之息已经任其使用,这还是呼延端死前留给她的,他将异兽之息,用自身净化,留给她的已经是内有诅咒灵之息的封魔了。” 他叹道:“不容易啊。” 呼延照凌突然道:“这里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邪祟?!” 端木倾道:“人心不死,邪祟不灭啊。毕竟人人都脱不开这红尘的束缚。” 呼延照凌只见一个个叫嚣窜集的邪祟就如同鬼见了光,一个个地在这光华之下消失殆尽。 光华渐灭,邪祟消除。 众人都轻呼了一口气,放下了悬起的心。 只有呼延福瞪大眼,叫道:“仙尊!” 众人顺着看去,只见公孙昭口吐鲜血,早已晕在地上。 公孙昭因将内息填补了镇祟封印,又因封印赤厉邪祟的伤未好,导致体内余毒抑制不住,毒发其身。 第156章 小鬼 呼延福赶忙道:“仙尊,里头可能有未知的危险!” 公孙昭不解道:“难道不就是因为有危险,你们才叫我的?” 呼延福一噎,也不是他的本意啊。他只好道:“仙尊小心。” 公孙昭微微颔首。 她进洞之前运起保护罩,洞中漆黑,灰色的石头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洞中的水鱼兽,似是龟状,尾巴极长,约有一丈,全身晶莹剔透,水光粼粼,正在洞中遨游。 公孙昭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难道,偷走水鱼兽的人是他?这股气息也是这人的? 为什么? 公孙昭看了看洞中,并无其他异常,便定了定神,她召出囊袋,光华从囊袋喷薄而出,整个罩住水鱼兽。 公孙昭右眼瞳中的银茶印记跟随这光华转动,她口中念道:“收!”,这灵兽便被收进囊袋之中。 公孙昭要走出洞口之时,只听得外头一片混乱,她刚要探明情况,洞口处忽然出现一大股灰气向她袭来。 公孙昭抬手用术法制住那灰息,口中默念:“破!”那术法形成一阵印,向那灰色气息猛地下压,一瞬时,那灰气便被压在镇印之下,动弹不得。公孙昭向那灰气一指,一群群小人形的鬼祟便跑了出来,她顺势拔剑,将这群鬼祟斩了个干净。 她急急地走出去,只听呼延照凌鬼叫:“啊啊啊啊啊!有邪祟啊!” 公孙昭马上召出七兽的灵息,运起初具雏形的镇祟宿封印,开口:“破!” 只见漫山遍野的邪祟仓皇逃窜。 呼延照凌冲着她喊:“仙尊!杀不干净啊!”他低头,只见一个灰色的小邪祟哧溜爬到他的腿上,他一阵头皮发麻,“啊!别碰我!你这脏东西!”他又不能拿刀劈腿,正着急中,只见漫山光华四溢。 公孙昭运起术法,她眼中发出亮光,整个芜墟山被光覆住。 她忍了忍,眼中竟流出血水来。 “扶风公孙氏,以公孙灵剑图腾之名,替八兽之一,成镇祟宿封印,去除邪祟,清平永宁!” 呼延照凌张着嘴,也顾不上往他腿上爬着的邪祟了。 呼延福瞪大了眼。这是…… 呼延照凌喃喃道:“这是献祭自己,来成就镇祟封印。这……” 呼延福接话道:“可是人怎么能代替异兽之息呢?” 这时候,紫郡山家主端木倾也已经赶到,他运起术法,灭了呼延照凌腿上的邪祟,才道:“封魔,仙尊体内有封魔之息。” 呼延照凌惊呼:“封魔?古邪祟封魔?” 端木倾点头道:“仙尊体内的封魔,已经不是邪祟了,而是加强版的诅咒灵,这封魔中的邪祟之息已经任其使用,这还是呼延端死前留给她的,他将异兽之息,用自身净化,留给她的已经是内有诅咒灵之息的封魔了。” 他叹道:“不容易啊。” 呼延照凌突然道:“这里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邪祟?!” 端木倾道:“人心不死,邪祟不灭啊。毕竟人人都脱不开这红尘的束缚。” 呼延照凌只见一个个叫嚣窜集的邪祟就如同鬼见了光,一个个地在这光华之下消失殆尽。 光华渐灭,邪祟消除。 众人都轻呼了一口气,放下了悬起的心。 只有呼延福瞪大眼,叫道:“仙尊!” 众人顺着看去,只见公孙昭口吐鲜血,早已晕在地上。 公孙昭因将内息填补了镇祟封印,又因封印赤厉邪祟的伤未好,导致体内余毒抑制不住,毒发其身。 第157章 恍如初见 到了中陆地界的春雾府邸。 呼延福决定,用自身修炼灵息,救仙尊。 呼延照凌制止他道:“你的灵息本来就微弱,况且,仙尊现在情况不明,不能冒然为她输入灵息。” 呼延福怔怔地道:“仙尊体内有呼延氏的灵息,我是呼延氏,我可以救她!”他眼眸突然亮了亮,双手扶住呼延照凌的肩膀,“你也看见了,她是为了救玄界!是为了救我们!她可以豁出命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呼延照凌抓住他扶在肩膀上的手,潺潺地道:“我知道是她为了玄界,救了我们。我没说你不可以救她,我只是说,呼延福,你冷静一点,或许有其他办法可以救她。” 呼延福甩开他的手道:“没有时间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刚才我听了秦家主和巫三回的话,他们也没有办法,呼延氏的灵息!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公子!” 呼延照凌垂下手。 就这样,屋中静了下来。 半晌,呼延照凌道:“呼延福,这次,你别跟我争。” 呼延福抬眼:“什么?” 呼延照凌道:“若说呼延氏的灵息,你家公子我比你足得很,你那点微弱灵息顶什么用?还是我来罢。” 呼延福怔怔道:“公子……” “行了,别跟我废话,磨叽什么?出去,公子我要大展身手了!”呼延照凌摆了摆手。 呼延福红了眼眶,他擦了擦眼泪,坚定道:“公子,我要同你一起。” “你滚。” 呼延福道:“公子,我不想救她这件事成为你一个人的功劳,我不如你,可我也想让仙尊多看我两眼。” 呼延照凌笑笑,他捂住眼,叹道:“小福福,我就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总是没上没下的!行,公子我成全你,我可不像你那么花痴。” 呼延福笑了笑,感激地道:“公子……” “行了,别玩儿煽情那套,”呼延照凌放下覆在眼上的手,但呼延福还是依稀还能看得出他眼眶残存的湿润。 “死马当活马医罢。”呼延照凌下定决心道。 天空泛出鱼肚白。 公孙昭的屋中。 巫三回着急道:“这两个小子简直就是胡闹!” 此时,公孙昭比昨夜好不了多少,她闭着眼,口中的血不停地向外冒,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呼延照凌与呼延福垂着头,不做声。 秦斑萧叹气:“呼延端当初术法堪称玄界首列,那可是用毒的行家,邪祟的克星,你们是脑子浆糊了?竟然敢用同样的内息相融之法去救仙尊?真是……”他捂额,“弄巧成拙。” 呼延照凌与呼延福此刻也无心辩驳,这份无地自容已经让他们足够懊悔了。 公孙昭并没有失了意识,她根本不想从梦中醒来。 她全想起来了。 三百年前,扶风山春雾阁,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呼延端。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可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沧桑之感。他的嘴边泛着青色的胡茬,头发整齐地束成一个髻,寒铁的发簪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晕,但唯独他那双鹰形的眼睛里失了光,那双鼻梁高挺,嘴唇薄厉,看见他脑海中便浮现出雪山迎着风展翅的鹰。 他就这么与她迎面而过,像是看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 “呼延端。”公孙昭叫住他,他回头,面对着她。 第157章 恍如初见 到了中陆地界的春雾府邸。 呼延福决定,用自身修炼灵息,救仙尊。 呼延照凌制止他道:“你的灵息本来就微弱,况且,仙尊现在情况不明,不能冒然为她输入灵息。” 呼延福怔怔地道:“仙尊体内有呼延氏的灵息,我是呼延氏,我可以救她!”他眼眸突然亮了亮,双手扶住呼延照凌的肩膀,“你也看见了,她是为了救玄界!是为了救我们!她可以豁出命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呼延照凌抓住他扶在肩膀上的手,潺潺地道:“我知道是她为了玄界,救了我们。我没说你不可以救她,我只是说,呼延福,你冷静一点,或许有其他办法可以救她。” 呼延福甩开他的手道:“没有时间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刚才我听了秦家主和巫三回的话,他们也没有办法,呼延氏的灵息!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公子!” 呼延照凌垂下手。 就这样,屋中静了下来。 半晌,呼延照凌道:“呼延福,这次,你别跟我争。” 呼延福抬眼:“什么?” 呼延照凌道:“若说呼延氏的灵息,你家公子我比你足得很,你那点微弱灵息顶什么用?还是我来罢。” 呼延福怔怔道:“公子……” “行了,别跟我废话,磨叽什么?出去,公子我要大展身手了!”呼延照凌摆了摆手。 呼延福红了眼眶,他擦了擦眼泪,坚定道:“公子,我要同你一起。” “你滚。” 呼延福道:“公子,我不想救她这件事成为你一个人的功劳,我不如你,可我也想让仙尊多看我两眼。” 呼延照凌笑笑,他捂住眼,叹道:“小福福,我就是太惯着你了,才让你总是没上没下的!行,公子我成全你,我可不像你那么花痴。” 呼延福笑了笑,感激地道:“公子……” “行了,别玩儿煽情那套,”呼延照凌放下覆在眼上的手,但呼延福还是依稀还能看得出他眼眶残存的湿润。 “死马当活马医罢。”呼延照凌下定决心道。 天空泛出鱼肚白。 公孙昭的屋中。 巫三回着急道:“这两个小子简直就是胡闹!” 此时,公孙昭比昨夜好不了多少,她闭着眼,口中的血不停地向外冒,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呼延照凌与呼延福垂着头,不做声。 秦斑萧叹气:“呼延端当初术法堪称玄界首列,那可是用毒的行家,邪祟的克星,你们是脑子浆糊了?竟然敢用同样的内息相融之法去救仙尊?真是……”他捂额,“弄巧成拙。” 呼延照凌与呼延福此刻也无心辩驳,这份无地自容已经让他们足够懊悔了。 公孙昭并没有失了意识,她根本不想从梦中醒来。 她全想起来了。 三百年前,扶风山春雾阁,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呼延端。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可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沧桑之感。他的嘴边泛着青色的胡茬,头发整齐地束成一个髻,寒铁的发簪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晕,但唯独他那双鹰形的眼睛里失了光,那双鼻梁高挺,嘴唇薄厉,看见他脑海中便浮现出雪山迎着风展翅的鹰。 他就这么与她迎面而过,像是看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 “呼延端。”公孙昭叫住他,他回头,面对着她。 第158章 真面目 公孙昭笑了笑,抱住了他:“呼延端,我很思念你。” 呼延端终于回抱住她:“阿昭,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当你想起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存在了。”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不修炼了,我去死,你一定要回来啊,不要死在战场上。”公孙昭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你威胁我?” 公孙昭笑:“是啊。因为我想看看你穿铠甲的样子。我怕再也看不到了。” “阿昭,你会活着,我不想让你死,哪怕天各一方,你安好,便好。” 公孙昭甜甜地笑了。 巫三回皱眉,眼看公孙昭就剩最后一丝气息了,他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突然一道黑影袭来,巫三回下意识躲闪。 只见那黑影却是一个整头整脸的男子。 巫三回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怔住了:“你……” 呼延照凌抬头,激动道:“是那个法外狂徒!偷水鱼兽的鬼影!” 巫三回难以置信,那黑衣男子身呈半透明之状,展露出手中的一朵茶花,花瓣绽开,其中一丝青光向公孙昭飞去,那青光入体,公孙昭浑身发出曦光。 那男子十分沉稳,他微微笑了笑,俊秀狠厉,鹰一般的清眸眼中尽是深情。 巫三回吐出三个字:“呼延端。” 呼延照凌瞪大了眼:“他就是……” 呼延福则垂下了寂落的眸子。 随着公孙昭不再吐血,气息平稳下来之后,这个半透明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他……还活着?”呼延照凌二丈摸不着头脑。 巫三回摇摇头。 公孙昭缓缓睁开眼,她的术法和修为还在。 看来这个仙尊,她还是要当下去的。 至少每次快死的时候,还能看见他。公孙昭笑笑,就知道,呼延端舍不得她死。 春雾阁拢着浓浓的静意。 公孙昭走进去,只见公孙展一身白衣背对着她坐在大殿中,背影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严肃而脆弱。 “你竟然没死?”公孙展的声音平静。 公孙昭道:“当年苗罗氏圣童出生的时候,是你告诉我,你会封印住圣童的灵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所以我同意了,苗罗氏圣童天生灵体,有引邪祟的能力,也是最好的控制邪祟的容器,他的血,是炼制赤厉邪祟的最好的原料。如果你当年真的封印住了罗砚笛蓝的灵力,又怎么会被呼延氏察觉?我到的时候,他差点就死了。” 她继续道:“苗罗氏仅剩的后人,是因为你说,他们后人不愿意让我给他们族氏烙上封印,可我问过了,他们从来没有说过,就因为没有封印,他们四处漂泊,被人赶尽杀绝,而在苗罗氏所在的清莲山,你当初主动提出来庇护此地,可那里的百姓,都在山土里成了没有血的干尸。我太相信你了,呼延照凌找过来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从镜结城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去了清莲山,从那里明白了一切。你……何时变成了这样?” “不知不觉的。你也挺能忍的,还能依旧去苍茫雪山除邪祟。”公孙展冷哼一声。 “我不敢打草惊蛇,在等你行动,你不是一个人。” “是,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人。从来不是。公孙昭,如果你要找,那么几百年来,他们都存在。何时变成了这样?我也忘了,明明我才是公孙氏长女,可所有的风头都被你抢走了,我的丈夫不爱我,我的女儿仰慕你,我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淡然都是不得已,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像一个哑巴一样岁月静好吗?!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那是因为被所有人埋没!”公孙展大声道。 “公孙昭,你的毒其实不会发作,因为当年呼延端将自己所有的都给了你,包括封魔邪祟。你知道为何呼延卓如此讨厌呼延端吗?因为不管呼延卓努力做什么到头来都会被呼延端的天赋所压制。你懂那种痛苦吗?!呼延卓的毒精妙无比,连巫三回都无法破解,可偏偏呼延端破解了。你的身体没有好……是我,是我一直在你静休调养的时候偷偷的下毒,那毒真是妙,静让人一点察觉不出来。当年我的女儿为了你跟呼延氏纠缠,就是那时候,我从呼延卓那里拿到了这种毒。长期累月,我都在给你下毒,你怎么可能好?”公孙展阴恻恻地笑,“公孙昭,我赢了。” 公孙昭静静地看着她。 第二天,公孙昭走出扶风山,她抬头,阳光正好,清风徐徐。 第158章 真面目 公孙昭笑了笑,抱住了他:“呼延端,我很思念你。” 呼延端终于回抱住她:“阿昭,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当你想起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存在了。”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不修炼了,我去死,你一定要回来啊,不要死在战场上。”公孙昭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你威胁我?” 公孙昭笑:“是啊。因为我想看看你穿铠甲的样子。我怕再也看不到了。” “阿昭,你会活着,我不想让你死,哪怕天各一方,你安好,便好。” 公孙昭甜甜地笑了。 巫三回皱眉,眼看公孙昭就剩最后一丝气息了,他有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突然一道黑影袭来,巫三回下意识躲闪。 只见那黑影却是一个整头整脸的男子。 巫三回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怔住了:“你……” 呼延照凌抬头,激动道:“是那个法外狂徒!偷水鱼兽的鬼影!” 巫三回难以置信,那黑衣男子身呈半透明之状,展露出手中的一朵茶花,花瓣绽开,其中一丝青光向公孙昭飞去,那青光入体,公孙昭浑身发出曦光。 那男子十分沉稳,他微微笑了笑,俊秀狠厉,鹰一般的清眸眼中尽是深情。 巫三回吐出三个字:“呼延端。” 呼延照凌瞪大了眼:“他就是……” 呼延福则垂下了寂落的眸子。 随着公孙昭不再吐血,气息平稳下来之后,这个半透明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他……还活着?”呼延照凌二丈摸不着头脑。 巫三回摇摇头。 公孙昭缓缓睁开眼,她的术法和修为还在。 看来这个仙尊,她还是要当下去的。 至少每次快死的时候,还能看见他。公孙昭笑笑,就知道,呼延端舍不得她死。 春雾阁拢着浓浓的静意。 公孙昭走进去,只见公孙展一身白衣背对着她坐在大殿中,背影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严肃而脆弱。 “你竟然没死?”公孙展的声音平静。 公孙昭道:“当年苗罗氏圣童出生的时候,是你告诉我,你会封印住圣童的灵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所以我同意了,苗罗氏圣童天生灵体,有引邪祟的能力,也是最好的控制邪祟的容器,他的血,是炼制赤厉邪祟的最好的原料。如果你当年真的封印住了罗砚笛蓝的灵力,又怎么会被呼延氏察觉?我到的时候,他差点就死了。” 她继续道:“苗罗氏仅剩的后人,是因为你说,他们后人不愿意让我给他们族氏烙上封印,可我问过了,他们从来没有说过,就因为没有封印,他们四处漂泊,被人赶尽杀绝,而在苗罗氏所在的清莲山,你当初主动提出来庇护此地,可那里的百姓,都在山土里成了没有血的干尸。我太相信你了,呼延照凌找过来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从镜结城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去了清莲山,从那里明白了一切。你……何时变成了这样?” “不知不觉的。你也挺能忍的,还能依旧去苍茫雪山除邪祟。”公孙展冷哼一声。 “我不敢打草惊蛇,在等你行动,你不是一个人。” “是,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人。从来不是。公孙昭,如果你要找,那么几百年来,他们都存在。何时变成了这样?我也忘了,明明我才是公孙氏长女,可所有的风头都被你抢走了,我的丈夫不爱我,我的女儿仰慕你,我什么都没有。所有的淡然都是不得已,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像一个哑巴一样岁月静好吗?!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那是因为被所有人埋没!”公孙展大声道。 “公孙昭,你的毒其实不会发作,因为当年呼延端将自己所有的都给了你,包括封魔邪祟。你知道为何呼延卓如此讨厌呼延端吗?因为不管呼延卓努力做什么到头来都会被呼延端的天赋所压制。你懂那种痛苦吗?!呼延卓的毒精妙无比,连巫三回都无法破解,可偏偏呼延端破解了。你的身体没有好……是我,是我一直在你静休调养的时候偷偷的下毒,那毒真是妙,静让人一点察觉不出来。当年我的女儿为了你跟呼延氏纠缠,就是那时候,我从呼延卓那里拿到了这种毒。长期累月,我都在给你下毒,你怎么可能好?”公孙展阴恻恻地笑,“公孙昭,我赢了。” 公孙昭静静地看着她。 第二天,公孙昭走出扶风山,她抬头,阳光正好,清风徐徐。 第159章 哀莫大于心死 呼延照凌决定留在玄界,呼延福也依旧跟着他。 临走前,呼延照凌问秦斑萧:“那个,当时呼延端手中的青光是怎么一回事?” 秦斑萧笑道:“呼延端前辈还是有心了。这是八兽之一的灵兽白泽。三百年前,紫罗仙尊故意卖了个关子,以镇祟图之引,抛砖引玉,引出个公孙昭,便顺势让她去找灵兽,但其实白泽早已经被紫罗仙尊藏在了扶风山。呼延端曾告诉过清阳仙尊,只不过,咱们仙尊一直不相信呼延端已死的事情,心中坚定他还活着,便一直不找镇祟图,不修补镇祟宿。为的就是让呼延端自己跳出来,也算是仙尊的任性罢。但没想到呼延端会用这个将计就计的法子,引她除邪祟,自己再亲手把白泽之息交给她。他将邪祟都引到自己身上,就是为了还给公孙昭一片安宁的净土。这份深情,在下可做不来。” “啊?” 秦斑萧摸了摸呼延照凌的头:“算了,小友,你现在还不懂这种哪怕自己万劫不复也要让心上人安好的这份决心,不过,在下敬佩的是那做好事不留名的隐忍。”他叹息,望向天空,天际凉旷,远方的天幕画出一道青霞,早已看不出这片土地洒着鲜血的痕迹。 “她永远记得那个少年,不是么?能够被人以美好的方式记住,幸也。”他笑着对呼延照凌道。 苍茫一世无人寻,独留残名化青影,孤冢随风落尘埃,金声轻响无人归。 绵长轻灵的合吟,回荡在春雾阁。 公孙昭眼中无泪,心中却早已泣不成声。 她必须要彻底接受这个他确实已经死亡的结果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悲伤,随着时间,这抹悲伤不曾有半分褪色,反而愈发浓烈,她从未为一个人这样悲伤过,悲伤到时间回溯,悲伤到却被硬生生的扯回,回到现实寂寞而孤单的每一天。 一个人曾经在乎生死的人,却心甘情愿地赴死。 而自己无知而卑鄙地榨取了他只剩下躯体的所有,最后,他把自己献祭给呼延氏。 呼延氏的历史没有属于他的扉页。 他的一切像是被所有人抹去。 公孙昭揪着心口,即使自己是仙尊,却依旧无可奈何,因为,是呼延端自己选择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这个人,也包括她。 “呼延端,你果然狠心。”她喃喃,“苍茫雪山呼延氏,傲雪苍鹰翅厉颉,这句话都给了你一个人。值了。” 人死不能复生,死后风化在这尘碎中,只有记忆能够铭记镌刻住曾经的存在。 “呼延端,我会延续你所希望的,延续你的意志,人心不可断,但邪祟总是要除的,我们生来世间,无可选择,只为清乐安宁而战,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更重要的事,我知道,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舍不得离去。” “我曾祈求神明,妄图洗去我身上所带的血腥,终于,我以这样的方式解脱,如果说这就叫做‘大爱’,我想,我会很欣慰。有时候人怀着报复的心态去窥伺他人,有时候人强大的嫉妒心会将他人剥得体无完肤,有时候天生的坏根作祟,有时候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以上种种罪恶之心,数不胜数,刺生的起源或许从开天辟地之时便已存在,根本是与世间善意、怜悯、宽恕、极爱背道而驰,这便是共生。共生以阴阳,以好坏,以善恶,以美丑。任何事物一但极端起来,便会转换,这便是道者八卦之理,物极必反,阴阳调和。所以,从正义产生的一刻,邪祟应运而生,亦者,正义因邪祟而生。我很幸运,最后能够以正义的形态而尘埃落定,这就够了。” 第159章 哀莫大于心死 呼延照凌决定留在玄界,呼延福也依旧跟着他。 临走前,呼延照凌问秦斑萧:“那个,当时呼延端手中的青光是怎么一回事?” 秦斑萧笑道:“呼延端前辈还是有心了。这是八兽之一的灵兽白泽。三百年前,紫罗仙尊故意卖了个关子,以镇祟图之引,抛砖引玉,引出个公孙昭,便顺势让她去找灵兽,但其实白泽早已经被紫罗仙尊藏在了扶风山。呼延端曾告诉过清阳仙尊,只不过,咱们仙尊一直不相信呼延端已死的事情,心中坚定他还活着,便一直不找镇祟图,不修补镇祟宿。为的就是让呼延端自己跳出来,也算是仙尊的任性罢。但没想到呼延端会用这个将计就计的法子,引她除邪祟,自己再亲手把白泽之息交给她。他将邪祟都引到自己身上,就是为了还给公孙昭一片安宁的净土。这份深情,在下可做不来。” “啊?” 秦斑萧摸了摸呼延照凌的头:“算了,小友,你现在还不懂这种哪怕自己万劫不复也要让心上人安好的这份决心,不过,在下敬佩的是那做好事不留名的隐忍。”他叹息,望向天空,天际凉旷,远方的天幕画出一道青霞,早已看不出这片土地洒着鲜血的痕迹。 “她永远记得那个少年,不是么?能够被人以美好的方式记住,幸也。”他笑着对呼延照凌道。 苍茫一世无人寻,独留残名化青影,孤冢随风落尘埃,金声轻响无人归。 绵长轻灵的合吟,回荡在春雾阁。 公孙昭眼中无泪,心中却早已泣不成声。 她必须要彻底接受这个他确实已经死亡的结果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悲伤,随着时间,这抹悲伤不曾有半分褪色,反而愈发浓烈,她从未为一个人这样悲伤过,悲伤到时间回溯,悲伤到却被硬生生的扯回,回到现实寂寞而孤单的每一天。 一个人曾经在乎生死的人,却心甘情愿地赴死。 而自己无知而卑鄙地榨取了他只剩下躯体的所有,最后,他把自己献祭给呼延氏。 呼延氏的历史没有属于他的扉页。 他的一切像是被所有人抹去。 公孙昭揪着心口,即使自己是仙尊,却依旧无可奈何,因为,是呼延端自己选择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这个人,也包括她。 “呼延端,你果然狠心。”她喃喃,“苍茫雪山呼延氏,傲雪苍鹰翅厉颉,这句话都给了你一个人。值了。” 人死不能复生,死后风化在这尘碎中,只有记忆能够铭记镌刻住曾经的存在。 “呼延端,我会延续你所希望的,延续你的意志,人心不可断,但邪祟总是要除的,我们生来世间,无可选择,只为清乐安宁而战,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更重要的事,我知道,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舍不得离去。” “我曾祈求神明,妄图洗去我身上所带的血腥,终于,我以这样的方式解脱,如果说这就叫做‘大爱’,我想,我会很欣慰。有时候人怀着报复的心态去窥伺他人,有时候人强大的嫉妒心会将他人剥得体无完肤,有时候天生的坏根作祟,有时候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以上种种罪恶之心,数不胜数,刺生的起源或许从开天辟地之时便已存在,根本是与世间善意、怜悯、宽恕、极爱背道而驰,这便是共生。共生以阴阳,以好坏,以善恶,以美丑。任何事物一但极端起来,便会转换,这便是道者八卦之理,物极必反,阴阳调和。所以,从正义产生的一刻,邪祟应运而生,亦者,正义因邪祟而生。我很幸运,最后能够以正义的形态而尘埃落定,这就够了。” 第160章 愿世间悲痛消弭 似乎呼延端又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向她说着话。 “当一个人心甘情愿落入尘土,只觉了无生趣之时,那是因为,那个华美馨甜的世界早已像一场梦一样结束了,醒来周围便是充斥淋漓鲜血的尘埃。美丽世界中的人早已化为缥缈,只生活在荆棘里的人,不得不面对着而又逃避着,祈求那个人不要回来,这残酷而艰难的日子,一个人就够了,哪怕只有黄粱一梦,那么,便已经是在这针刺般痛感生活的唯一价值了。” “呼延氏向来是睚眦必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从不信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话,因为该记住这句屁话的人是开始作恶的人,而不是还报的人。伤害了别人,又说什么冤冤相报,很可笑。我的职责就是用让他觉得刻骨铭心的方法记住即便恳求或者后悔,我都不会放过他,狠到极致,那些人渣便会害怕得瑟瑟发抖,以取乐而伤害他人的人渣,最怕死了。” “惊恐地嚎叫,痛苦而狡猾地求饶,满是血污的狰狞的脸,苦苦哀求,这些全都是表象,他们肮脏凶狠的心不会悔改,如果放掉,那么以后迎来的是变本加厉。当他们伤害了他人时,那么便不存在机会了,被伤害的人,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很痛心,当我的双手沾上鲜血,该杀或者不该杀,我已经分不清了。我杀过不相干的人,也杀过罪大恶极之人,杀过邪祟,杀过对手,甚至杀了阿弟,我的……亲阿弟……” “我爱一个人便是愿意为了她而死,也愿意为了她而活,虽说我是这样的想法,但也同时希望全天下的女子清醒起来,男子女子的心绪不同,若天下女子都能像公孙昭那般清醒,那么,便是好的。因为从没有人能为了你的生死而负责亦或者被干涉。” “我的目的很明确,我不会被他人左右,坚心便是最好的磐石。在成为仙尊之前,我没有在感情面前左右摇摆,成为仙尊之后,我亦没有被感念所侵。人,总要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庸碌也好,厚涵也罢,无非是活着的不得已选择。谁都不能为谁负责这辈子,这种时候,只为自己的选择便太过重要了,你想要怎样,你为谁怎样,他人都无权干涉,因为,谁都不是你,谁也无法替你尝受选择后的悲观。” 棋子落定,花瓣泫然。 琉璃耀日,矿洞暗涌。 镜结秘境,花坠无悔。 空崖之悬,亭台虚梦。 扶风一曲,水月镜花。 紫竹境地,无双之傲。 坃墟山景,虚邪幽空。 苍茫雪山,白骨埋地。 鬼门一道,终隔生死。 后有一僧,淡雅僧袍,脖挂念珠,俊美异常,莲花盏开,玄界归然。 “江墨倦!还真当起大师了?”一个星云蓝袍的男子笑吟吟看着他,“该回境土了,执棋之手。” 江墨倦回首,淡淡一笑。 那星云蓝袍的俊朗男子凑过来,仰着头看着石壁上的刻字,不禁道:“这便是千年前的玄界传说。你说咱们的境土会不会也有邪祟,只不过咱们不知晓?” “玄界诸鬼祟,境土多暗潮。先不言鬼祟这刺生缥缈之说,当下棋局之暗潮,东瀛之野心。百空,这次棋局你可有把握破得?” 方百空暗暗握了握拳,眼中透出无比的坚定:“一战不成,再战即可,百战百输,千战千赢!” 江墨倦颔首:“成大局者,心静坚韧,无不可破。” 方百空道:“回去,紫月还在等你。” 江墨倦轻轻点头,转身,前方似有光,浮光中百花降至,淡美绝然。 清阳仙尊在位之际,镇压邪祟,灭邪灵,镇祟一图成衣,镇祟宿存。 从此,玄界迎来清平盛世。 是夜,清阳仙尊在玄界放起万千孔明灯,万盏灯火,点明星空,也照亮了她的面容,清美又温柔。 扶风春雾,金声作响,他拉住她的手,一起许下对这世间最美的愿望: 愿这世间悲痛消弭,从此清风朗朗,海晏河清。 全文终 第160章 愿世间悲痛消弭 似乎呼延端又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向她说着话。 “当一个人心甘情愿落入尘土,只觉了无生趣之时,那是因为,那个华美馨甜的世界早已像一场梦一样结束了,醒来周围便是充斥淋漓鲜血的尘埃。美丽世界中的人早已化为缥缈,只生活在荆棘里的人,不得不面对着而又逃避着,祈求那个人不要回来,这残酷而艰难的日子,一个人就够了,哪怕只有黄粱一梦,那么,便已经是在这针刺般痛感生活的唯一价值了。” “呼延氏向来是睚眦必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从不信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话,因为该记住这句屁话的人是开始作恶的人,而不是还报的人。伤害了别人,又说什么冤冤相报,很可笑。我的职责就是用让他觉得刻骨铭心的方法记住即便恳求或者后悔,我都不会放过他,狠到极致,那些人渣便会害怕得瑟瑟发抖,以取乐而伤害他人的人渣,最怕死了。” “惊恐地嚎叫,痛苦而狡猾地求饶,满是血污的狰狞的脸,苦苦哀求,这些全都是表象,他们肮脏凶狠的心不会悔改,如果放掉,那么以后迎来的是变本加厉。当他们伤害了他人时,那么便不存在机会了,被伤害的人,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很痛心,当我的双手沾上鲜血,该杀或者不该杀,我已经分不清了。我杀过不相干的人,也杀过罪大恶极之人,杀过邪祟,杀过对手,甚至杀了阿弟,我的……亲阿弟……” “我爱一个人便是愿意为了她而死,也愿意为了她而活,虽说我是这样的想法,但也同时希望全天下的女子清醒起来,男子女子的心绪不同,若天下女子都能像公孙昭那般清醒,那么,便是好的。因为从没有人能为了你的生死而负责亦或者被干涉。” “我的目的很明确,我不会被他人左右,坚心便是最好的磐石。在成为仙尊之前,我没有在感情面前左右摇摆,成为仙尊之后,我亦没有被感念所侵。人,总要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庸碌也好,厚涵也罢,无非是活着的不得已选择。谁都不能为谁负责这辈子,这种时候,只为自己的选择便太过重要了,你想要怎样,你为谁怎样,他人都无权干涉,因为,谁都不是你,谁也无法替你尝受选择后的悲观。” 棋子落定,花瓣泫然。 琉璃耀日,矿洞暗涌。 镜结秘境,花坠无悔。 空崖之悬,亭台虚梦。 扶风一曲,水月镜花。 紫竹境地,无双之傲。 坃墟山景,虚邪幽空。 苍茫雪山,白骨埋地。 鬼门一道,终隔生死。 后有一僧,淡雅僧袍,脖挂念珠,俊美异常,莲花盏开,玄界归然。 “江墨倦!还真当起大师了?”一个星云蓝袍的男子笑吟吟看着他,“该回境土了,执棋之手。” 江墨倦回首,淡淡一笑。 那星云蓝袍的俊朗男子凑过来,仰着头看着石壁上的刻字,不禁道:“这便是千年前的玄界传说。你说咱们的境土会不会也有邪祟,只不过咱们不知晓?” “玄界诸鬼祟,境土多暗潮。先不言鬼祟这刺生缥缈之说,当下棋局之暗潮,东瀛之野心。百空,这次棋局你可有把握破得?” 方百空暗暗握了握拳,眼中透出无比的坚定:“一战不成,再战即可,百战百输,千战千赢!” 江墨倦颔首:“成大局者,心静坚韧,无不可破。” 方百空道:“回去,紫月还在等你。” 江墨倦轻轻点头,转身,前方似有光,浮光中百花降至,淡美绝然。 清阳仙尊在位之际,镇压邪祟,灭邪灵,镇祟一图成衣,镇祟宿存。 从此,玄界迎来清平盛世。 是夜,清阳仙尊在玄界放起万千孔明灯,万盏灯火,点明星空,也照亮了她的面容,清美又温柔。 扶风春雾,金声作响,他拉住她的手,一起许下对这世间最美的愿望: 愿这世间悲痛消弭,从此清风朗朗,海晏河清。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