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孽徒的白月光竟是我》 第1章 师父在上 山谷之中,火光弥漫,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慕风衍身子一晃,咳出一大口乌黑的血。 “师父!”身后的段无洛慌忙扶住他,苍白的脸上神色仓皇,“你中毒了?师父……你有金蚕蛊在身,怎么会中毒?” 他轻笑,微阖的眸闪过嘲讽:“金蚕蛊不在体内,我便不是百毒不侵之躯,怎么不会中毒。” 段无洛的手不断发抖:“金蚕蛊……你取出了金蚕蛊?!” “这不是你当初接近我的目的吗?”慕风衍淡漠地看着他惨白的脸,“你想要金蚕蛊直接与我说便是,何必骗我说你爱我。” 每一代卜思谷的谷主,体内都有一只金蚕蛊。 慕风衍的师父自他幼时,便将金蚕蛊种入他体内,多年来早与他血脉相连,直接取出来会令他元气大伤。 只有在同房之时,将其取出,才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但前些日子段无洛受人暗算,药石难医。为救他性命,慕风衍顾不得许多,直接取了金蚕蛊给他解毒。 看到师父冷漠嘲讽的眼神,段无洛心中一阵惊慌无措,师父……师父何时知晓了此事? 但他更害怕的,却是另一件事,以至于嗓音都在颤抖: “金蚕蛊……它在我体内?!上次你是用它救了我?!” “对,在你的体内。如今你可如愿了,待你脱困后,尽可拿金蝉蛊救李隐尧。”他压下喉咙间翻涌出的鲜血,“咳咳……那日你身体刚恢复,我便见你出谷,因担心你才跟了上去。不料我却在你跟李隐尧的谈话中,知道你原来接近我的目的,是为了拿金蚕蛊救他。” 慕风衍语气冷讽,看到段无洛那惶然痛苦的神色,心中嘲讽更浓。 当时他因强行取出金蚕蛊,身体受了损伤,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喉口一甜,呕了口鲜血出来。 那一刻他只觉得拿出金蚕蛊时的疼痛,都比不上内心的半分惊痛。 后来他亲自去找了李隐尧,查看他的脉象,发现他中了蛊毒,除了下蛊之人外,确实只有金蚕蛊可以救他性命。 他也从李隐尧口中,知道了他与段无洛之间的事情。 原来段无洛真正的身份,是玄冥教的少主。 当年江湖各派围攻玄冥教,诛杀包括教主在内的一众魔头,段无洛却趁乱逃过一劫。 自此他在江湖中东躲西藏地流浪,是李隐尧救了他还给他安身之所。 后来他身中蛊毒,段无洛知道慕风衍有金蚕蛊可解,这才寻到卜思谷来。 呵,那时段无洛怎么跟他说来着?他只说他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流落江湖,从未透露过他是玄冥教的少主。 慕风衍看着李隐尧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冰冷又好笑。 原来他那个徒儿,每日对着他的脸,心里思慕的是另一个人。 回去后,慕风衍不想再见到与自己虚与委蛇的段无洛,便直接闭关养伤。 段无洛面庞惨白,那无助中透着希冀的目光,仿佛是发现了最后一根救命蛛丝,不顾一切想要抓住它。 “师父……我现在马上取出金蚕蛊救你!还来得及的!还来得及救你的!” “不必了。”慕风衍疲惫阖目。 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金蚕蛊纵然可以解他体内之毒,却修复不了他被掌力震碎的心脉。 慕风衍再睁开眼,所有情愫荡然无存,唯余漠然冰冷。 “段无洛,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慕风衍的徒弟!我最痛恨欺骗,所以永远不会都原谅你。” 慕风衍的声音冷酷无情,最后一丝残存内力震碎手中玉箫。 “你我情谊,犹如此箫!从此一刀两断,死生再不复相见!” “师父——!”金色的铃铛颤抖,发出破碎的悲鸣。 视野逐渐被黑暗笼罩,他听见了段无洛凄厉嘶哑的哭喊,伴随着他们曾经说过的话。 “瞧你根骨不错,是个习武的料,不如拜本谷主为师如何?” “谷主愿收无洛为徒,是无洛的荣幸!请师父受弟子三拜!” “师父,我们皆是男子,又是师徒,若在一起,世人会看不起你……你会介意吗?” “人生短短一世,总在乎旁人眼光,岂不活得很累?他人如何看待我,又与我何干。还是说小洛儿你介意?” “我只在意师父。” “小洛儿,拜师之时,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 “记得,师父在上……” “嗯,记得便好。” “……” 往日所言,皆犹在耳。 可他最后才知,这只是一个虚假的骗局。 意识彻底消散之际,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故事,那些情节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慕风衍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的人生,只是一本小说里早早退场的配角。 故事的主角是段无洛和李隐尧,他们经历了一系列狗血虐恋纠葛后,最终修成正果。 原来更搞笑的荒诞,还在后头。 无所谓了,人死如灯灭,是虚假的故事亦或是短暂的人生,在他闭眼那一瞬都已宣告落幕。 寒凉冷风吹来,将慕风衍的意识唤醒。 他才刚刚睁开双眼,就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英俊的高壮男人。 “这张脸倒是很像那姓慕的,把你交给教主,或许真能讨个赏赐。” 男人阴狠坏笑着,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眸中闪过惊艳的暗光,眼神逐渐不可描述。 眼前少年身披绯红薄纱,白皙肌肤若隐若现。 他身段修长匀称,乌发垂散,剑眉薄唇,俊美无俦,好一个皎如玉树临风前的潇洒美少年。 本是俗气的红纱衣裹在他身上,却添了丝别样的色气性感,勾得人心痒。 “小子,你放跑了那姓沈的疯子,本护法只好把你交给教主了,说不定看在你这张脸上,教主还会把你留在身边当个禁脔。” 向天舔了舔唇,心道可惜,这小子就算不献给教主,他也不敢私自留下。 毕竟这张脸太像教主身边那位,留在身边被教主发现的话…… 他不敢想后果。 这会儿慕风衍已想起来了,他现在是萧云离! 面前这个男人是玄冥教的左护法向天。 几个月前他们家收留了一个流浪的疯男人,没想到疯男人跟玄冥教有过节,向天便是奉命来抓疯男人的。 他帮助疯男人逃脱了向天的追杀。 但向天却把他抓住了,并且带回了玄冥教。 现在他说什么?把他献给教主,当男宠?! 回想起这些,慕风衍茫然的双眸,顿时沉冷冰寒起来。 第2章 师徒相见 向天喊人进来,把慕风衍带去面见教主,不料他突然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起攻了过去。 他出掌击飞其中一人,夺其兵刃,剑花飞挽,寒光闪过后,那几个手下接连倒在了血泊中。 向天面露意外,随即神色一冷:“找死!” 话音未落,他身影已闪电般袭来,眨眼间便冲至跟前,慕风衍连忙挥剑抵挡。 但见青光激荡,剑势游走如龙,变化万千,向天震惊不已,这臭小子使出的居然是一套绝妙无双的上乘剑法! 之前从没见过他使出来如此高深的剑法,所以向天一直以为,他其实只不过会了一点三脚猫功夫而已。 那剑法精微奥妙,以攻敌穴道为主,剑招潇洒而凌厉,一时间竟将他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忙乱中被慕风衍一剑刺伤了手臂。 慕风衍趁机逃跑,身后的向天怒吼道:“抓住他!” 转瞬间,数名黑衣鬼面的男人出现,齐刷刷包围住慕风衍。 慕风衍咽下喉间泛涌而出的血腥气,神色沉冷地运剑迎敌。 乌云遮蔽了天边孤月,夜色更加朦胧昏暗。 兵戈相交之声,混乱而凌厉。 冲出重围的慕风衍跌跌撞撞奔行在陌生的路径上。 他身上衣裳血迹斑驳,濡湿的发凌乱地粘在苍白的脸上,手里紧紧抓着长剑。 不知走了多久,慕风衍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尽量挑僻静的方向跑,以期躲过向天的追击。 胸口气血翻涌,满嘴铁锈般的血腥味,眼前昏黑模糊。 他以剑支地撑着自己,即便身子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倒下,可他背脊还是尽力挺直。 身后的追赶声逐渐逼近,慕风衍抹了把嘴角的血,咬牙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向天与手下追到了后山的一片竹林前。 “护法,看地上的血迹,他往禁地去了……”汇报的手下声音有点抖。 前方的竹林在夜幕里死寂而幽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那是玄冥教的禁地,除却教主之外,谁都不能进去。 现在萧云离跑进了里面,若教主知道后怪罪下来,他们想求个痛快一死都难! 向天紧绷的面庞隐隐泛白。 清幽的月光洒在幽寂的竹林中。 慕风衍在竹林里转了一会,迷路后才发现这林子有古怪,像是被布置了阵法。 这阵法与他曾经在卜思谷谷口布置的差别不大,走出去倒是不难。但他已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力气和意识在慢慢流失。 忽然,诡谧的竹林中,传来幽幽的歌声。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好熟悉的歌声…… 是谁在唱歌? 他缓缓睁开眼,挣扎站起身,吃力地循着声音一点点寻去。 视野昏黑一片,不知是这林子夜雾太浓,还是受伤疲惫的他眼前发黑。 唯有传来的飘渺歌声渐渐清晰,伴随着细细碎碎的铃铛声,一路引着他穿过林中阵法,艰难前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待留明月复,共盈盈。” 竹林外,清幽的花香散在夜雾中。 月辉在水潭里洒下粼粼波光。 萤火虫在夜色里忽隐忽现。 幽美又静谧的世界中,一个红衣人坐在水潭边,赤足散发,轻轻唱着歌。 他背对着慕风衍,雪白的银发蜿蜒垂地,仿佛流动的月色,衬得红衣鲜艳似血。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就在这时,歌声骤停,被一道厉喝取代:“谁?!” 慕风衍忽觉凌厉风势扑面袭来,下意识出剑抵挡。 他如今是强弩之末,视野已模糊发黑,仅凭直觉出招自保。 但没敌过两息,手脚便被什么缠住,整个人腾空而起,“嘭”地重重摔落在地。 他摔得浑身疼痛,骨头都快散架了,惨白的脸庞尽是冷汗。 皎洁月光下,慕风衍先看到的是红衣人莹白的赤足,以及如斗篷般披散而下的长长银发。 随即一张苍白艳美,如精怪妖魅的脸出现在眼前。 ——是段无洛?! 慕风衍瞳孔一缩,喉口泛甜,血腥味在舌尖翻涌。 对方也看到了他的面容,即将拍向他天灵盖的掌力顿停。 这人形容狼狈,身上的红纱衣多处破损染血,裸露出白皙的肌肤。 乱发下沉稳清幽的双眼,却狠狠撞入段无洛的心。 段无洛瞳孔颤动,话还来不及说,少年呕出一口鲜血,昏倒了过去。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紫藤花开满枝头。 深邃悠扬的箫声传出。 树下吹箫的青年清朗俊美,风姿隽爽,湛然若神,身穿直领大襟的藏青色道衣袍,一串串紫色的紫藤花被风吹拂摇曳。 那梦幻美丽的紫色,好似瀑布一般流淌。 广袖飘飘,墨发如云,恍若一幅绝美的画卷。 “师父——” 红衣的少年似一团火焰闯入画中。 “今日的课业做得如何了?”慕风衍用玉箫轻点了下小徒弟的鼻尖,挑眉问道。 “完成了!”少年将藏在身后的卷轴递给他,眼眸亮晶晶地凝视着他,“给师父验看。” 慕风衍给他布置的任务是练习书法和绘画,他打开卷轴,一道熟悉的人影缓缓展现在眼前。 青衣执萧,剑眉星目,画的竟然是他。 右上角提了一首词。 他目光定格在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上,微微怔了怔,悸动自心间蔓延。 慕风衍抬眸,眼前少年漂亮的面孔紧张而忐忑,目光还有几分暗暗的期待。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将画收起,表扬道:“小洛儿的字画进步神速,为师心甚慰。” 少年闪亮的眸黯了黯,他无意识拽着慕风衍玉箫上悬挂的金铃,铃铛晃出紧张的脆响。 “师父喜欢那首词吗?” 微醺的春阳洒落在他的脸上,白皙的肤色染着淡淡的红晕。 他眼角朱红的泪痣纯美而惑人。 慕风衍的心跳动得有些快。 他轻启唇,正欲回答,浓雾突然侵染温馨暧昧的春色,画面陡转阴暗。 深情幽怨的歌声回荡在耳边。 铃铛声幽幽伴响,破碎如杜鹃啼血的悲鸣。 凄迷的月色下,段无洛乌发寸寸染霜,绯红期待的脸庞苍白如鬼,似一抹幽魂飘荡在夜里,轻轻唱着歌。 突然他转脸,深情凝望慕风衍,眼角的泪痣妖娆而多情,温柔问道。 “师父,你喜欢这首词吗?” 第3章 你到底是谁 慕风衍惊醒过来,意识回笼,心下暗哂,梦见谁不好,非要梦见段无洛那个孽徒。 他缓了缓神,抬眸四望。 这是一间竹屋,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轻纱床幔,青玉几案上的鎏金铜云纹香炉烟雾袅袅,黄花梨木桌椅,这屋中的摆设简单却无一不透着雅致华贵。 这时,房门打开,传来叮叮铃铛声,有人进来了。 慕风衍心下微惊,抬眸望去,便对上了一双幽深暗红的眼瞳。 男人身形颀长,一袭红衣,容颜绝艳,眼角有颗朱红泪痣,美魅又妖孽。 是段无洛。 可跟记忆里的段无洛相比,眼前这个又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段无洛银发如雪,血红的眼瞳紧盯着他,似有狂热的火焰,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燃烧,可偏偏又如死一般寂静。 红的衣。 白的发。 衣红如血。 发白胜雪。 妖冶,诡艳。 好像梦境中最后见到的那个段无洛走了出来。 幽冥走一遭,又莫名其妙活过来,再次见到昔日的徒弟,相顾已无言。 段无洛沉沉盯着他,半晌:“你是谁?” 声音低沉沙哑,裹着冷冷的寒气。 慕风衍突然反应过来,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卜思谷的谷主,而是另一重身份,早已跟过往种种再无关系。 思及此,复杂震惊的混乱思维逐渐冷静下来。 他眼神陌生而冷淡:“在下姓萧,萧云离。” 段无洛薄唇紧抿,几步踏至床前,眼中涌动的烈焰似要蔓延出来,一字一顿缓慢问道。 “你,果真姓萧?” 慕风衍不动声色地收敛起情绪,看向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陌生而茫然的警惕。 作为萧云离的他,自然是不会认得段无洛的。 “千真万确,公子对此有异?” “姓萧……萧云离?”段无洛喃喃,好像听不懂这三个字一般。 铃铛声猝然一响,段无洛冰冷的手掌突然掐住慕风衍的脖子,生生将他从床上拽起。 他苍白的脸猛然逼近,眸中猩红暴戾翻滚:“你怎么会卜思谷的武功?” 慕风衍都忘了,昨夜与他交手,他使用的是卜思谷的武功! 强烈的窒息感令他呼吸困难,恨怒与荒诞在心间交杂,说不出话的慕风衍却突然想冷笑。 这孽徒,还想杀了他? 段无洛手微微一颤,慌乱地松开了手。 他嘴唇颤抖嗫嚅着,怔怔抬着手仿佛不知该不该去碰跌回床上的少年,眼里混杂着疑惑与茫然。 尖锐凌乱的铃铛声突然震响,段无洛的手颤抖着,好像紧绷到极致的弓在这一刻猝然折断,“不!你肯定不是……明明那么像……你在骗我对不对?!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心底里的期望被狠狠撕裂,他像个被撕开伤口的猛兽,发出几欲癫狂的嘶吼。 段无洛猛地将他拽起来,那双血红的眼睛逼视着他,急促地喘息着,他的眼神似暴怒又似哀求。 “你不是什么萧云离……你到底是谁!你——是——谁?!” 慕风衍身上的伤口被扯得再次裂开,阵阵剧痛蔓延开来,段无洛尖利的诘问震得他耳膜轰轰作响。 他脸色泛白,咳出了鲜血:“咳咳……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叫萧云离。至于武功,是我之前救的一个人教我的。” “教你武功的人叫什么名字?!” 慕风衍:“不知道,因为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他血红的眼死死盯着慕风衍,额角青筋蹦出,神色间有种神经质的疯狂。 “你胆敢撒谎的话,本座便将你碎尸万段!” 慕风衍声音虚弱却清晰冷静,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说的句句属实,没必要欺骗你。” 段无洛看着他陌生而困惑的神情,望向自己的目光就如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他苍白的面庞紧绷,沸腾的血液冻结,寒冷重新笼罩住他。 “竹林里布置了迷阵,你怎么走出来的?”段无洛仍旧存了一丝飘渺的希冀。 他师父慕风衍亦精通奇门遁甲,那竹林中的阵法,就是从卜思谷外的阵法演化而来的。 慕风衍眸光清澈坦荡:“我被玄冥教的护法向天抓来,拼力逃走的时候误入了一片竹林中,在里面迷了路,原以为会被困在林子里了,但是……我听见了有人唱歌,我是循着歌声过去的。”他挠挠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那个竹林里布了阵法?难怪我在里面转来转去都找不到路出去。” 他是听见了自己的歌声,才误打误撞走出了那片竹林? 眼前这个人,俊美的眉眼带着几分青雉,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除却相貌相似外,浑身上下确实与师父毫无关系。 难道他昨夜一眼瞥见的熟悉神态,是他的幻觉吗? 当时这少年抬首面向他的一瞬间,令段无洛以为是师父活了过来…… 段无洛僵冷的手无意识松开,慕风衍一下跌回床榻,后背的伤口又一次被撞得剧痛。 慕风衍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上渗出的血腥气。 “呵……哈哈……”段无洛苍白的手掩住脸,喉咙里发出低低诡异的轻笑。 心口传来阵阵抽痛,他笑着的脸庞微微有点扭曲。 慕风衍看着突然笑了起来的段无洛,只觉得他神态有点不正常。 笑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段无洛缓缓起身,边笑边如幽魂般离开。 幽怨的铃铛声伴随着阵阵疯狂的大笑,消失在慕风衍的视线中。 慕风衍脱力般躺在床上。 身上的伤口都未处理,刚才段无洛一番剧烈的动作,让慕风衍的伤口再度崩裂。 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艳俗的破损纱衣,已经又被鲜血染湿了。 慕风衍自点了几处穴道,暂时止住伤口流出的鲜血。 房间里没有药品,纵然自己医术再高,他也没办法替自己处理伤口,况且现在还没力气。 回想起刚才的段无洛,慕风衍心绪冰冷而复杂。 那人曾经清澈的眼眸,不知为何变成了阴沉诡异的殷红。 乌黑青丝尽数染霜,肌肤苍白,死气沉沉的不像个活人。 第4章 心疾发作 在慕风衍看到的话本剧情里,十年后的段无洛重掌玄冥教成为了教主,但却不是如今这般白发赤瞳的怪异模样。 书中萧云离也是个重要人物,在段无洛成为玄冥教主多年后,萧云离误闯入玄冥教禁地,在那里遇见了他。 段无洛当时还以为是“死去多年”的李隐尧出现了,可随即便发现他不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只是长相俏似罢了。 不过段无洛却还是把萧云离留在了身边,将他当成李隐尧的替身。 原来他昨晚跑进的竹林,是玄冥教的禁地,在水潭边唱歌的红衣人就是段无洛。 并不是他在做梦。 这情节走向,与他看到的剧情几乎一模一样! 慕风衍心下烦躁,本以为他死后,就彻底不会与段无洛有丝毫纠葛。 可没想到他兜兜转转又成为了萧云离,再次卷入他们之间的狗血虐恋中。 书里被当替身的萧云离最后还是爱上了段无洛,因爱而不得黑化嫉恨李隐尧,多次要置他于死地。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萧云离被段无洛扔进蛇坑里活活咬死。 想到这些话本剧情,慕风衍的脸色很难看。 呵,他现在就是萧云离,成为替身不说,难道最后还会爱上段无洛那个孽徒?! 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爱上段无洛。 他慕风衍会爱得义无反顾,但绝不会爱得卑微。 前世发现段无洛是在骗他后,他果断收回自己的感情,毫不犹豫地与他断绝了关系。 再说到萧云离,他曾经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傻儿,父母将他养到三四岁才发觉儿子反应迟钝,与同龄的孩子不同。 在他八岁那年冬天,被村子里的孩子戏弄落水,救上来后高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众人都以为他活不了的时候,他竟奇迹般醒了过来,甚至连智力都恢复正常了。 其实在那一年,慕风衍的灵魂早就重生在了萧云离的身上。 原本的痴傻孩童萧云离,在落水后发高烧已经死去了。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慕风衍忘记了关于自己的记忆。 以萧云离的身份,在萧家生活了十年。 几个月前有个脏兮兮的男人饿晕在他家门口,萧家父母好心将他救回家,给了些吃的。 后来发现他是个疯疯傻傻的疯子,连自己叫什么是谁都不知道。 萧家父母想起儿子小时候痴傻,亦对这疯男人心生同情,便收留了他。 一日萧云离发现疯男人受了伤,被身份不明的蒙面人追杀,他才发现这疯男人居然会武功。 他用计策帮助疯男人击退了那群人,但他自己却被向天抓了。 难怪当时向天看见他时,露出几分震惊,大概是认出他的脸长得像李隐尧,是以才要把他带回来送给段无洛。 直到昨晚,慕风衍突然恢复了记忆,一开始他心绪混乱,还以为自己是重生到了十年后。 如今冷静下来,才知其实十年前他早已重生成萧云离了。 不记得前世之事生活的这十年,他轻松无忧,或许上天让他恢复记忆,便是让他改变掉作为萧云离爱上段无洛的悲惨命运? 呵呵,也不知写那话本的人是谁,情节设定得如此反智。 他就算是不记得前世的萧云离,在被段无洛当替身囚禁,小命朝不保夕时,还能爱上他简直离谱! 他是肯定要离开这儿的!但如今自己这身体状况,想走也没有那个力气。 只能先养好伤,然后再做打算。 慕风衍回想起昨夜红衣白发的段无洛,幽幽唱着那首满怀深情思念的诗歌的场景,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慕风衍低喃,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冷笑。 当年他不知道,红衣飞扬的明媚少年写这首词,表明心迹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真正爱慕却不敢说出口的李隐尧。 段无洛大笑着从屋里出来,他步伐踉跄虚浮,手用力按着心口的位置,脸色渐渐苍白扭曲。 他惨白的神色看起来好像很痛苦,甚至连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但却笑得越发肆意。 嘶哑尖利的笑声听不出半分欣喜愉悦,反而令人有种汗毛直竖的恐惧感。 段无洛跌跌撞撞回到寝殿,轰走一干守卫,此时右护法凌千锋有事要向段无洛汇报,过来就正见到守卫们被轰走的场景。 显然此刻教主心情不好,凌千锋不太想去触这霉头。 但他却见到殿内的段无洛他手紧压着心口,脸庞比垂下的银发还要苍白。 凌千锋猜测到什么,顾不上许多,忙快步走进殿内。 “教主……” 见到段无洛踉跄欲倒,凌千锋紧张地冲上去想扶住他。 段无洛广袖一甩,一股凌厉刚猛的内劲猛地袭来,即使凌千锋赶忙运功抵抗,但还是被震飞摔在门口,喉口泛甜咳出了鲜血。 瞧清段无洛此刻的模样,凌千锋更确定他是心疾犯了。 凌千锋是教中老人,前代幽冥教主在位时,他便已是教内护法。 虽与向天一样,同为玄冥教左右护法,但他的地位和资历比向天要高出许多。 当年也是他找到段无洛,将他迎回玄冥教,而教主患有心疾这个毛病,教内只有他知道。 凌千锋多次劝说教主医治心疾,可他却不在意,于是这毛病便一直这么拖着。 教主功力高深,当世已鲜有敌手,但心疾发作起来,却……唉。 凌千锋也有想过,是不是只有卜思谷的那位神医慕风衍,才能医治得好教主这怪病了。 但那位神医谷主……凌千锋想起他,暗暗摇头。 看着段无洛惨白的脸色,凌千锋内心着急,但也束手无策。 教主犯病时,任何药物都没用,全靠自己扛过去。 幸好这次教主心疾发作,好像没那么严重,他慢慢缓了过来。 凌千锋见状,小心走过去扶起他,问道:“教主,您现在好多了吗?” 他将段无洛扶到殿中玉榻边坐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给他。 段无洛摆手推开他递来的茶,拿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酒,烈酒入喉,火焰一般的烧灼感,盖过了心口的疼痛。 凌千锋端着茶盏,欲言又止。 直喝下了大半壶酒,段无洛才好像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一样,微带些醉意的红眸看向凌千锋。 “你有何事?” 第5章 沉湎于梦境 凌千锋说道:“左护法前不久带了一个少年回到教中,昨夜那少年逃跑,闯入了教内禁地之里,教主您可知道此事?” 向天跑过来求凌千锋救他一命,他才知道有人闯进了禁地。 因那禁地在玄冥教后山,那一带教内之人都不敢靠近,若是有人去了那里,反倒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向天害怕被段无洛责怪受罚,这才跑去找凌千锋帮忙求情。 但昨夜不见教主人影,凌千锋只好等到现在才过来汇报此事。 至于求情,向天还是自求多福。 教主的脾性谁不清楚?他若要处死谁,就算是凌千锋求情,怕也会被一同牵连受罚。 段无洛幽沉眸光微凝,饮酒的动作一顿。 “让向天来见本座。” “是。” 领命临去前,凌千锋看着又要打开另一坛酒的段无洛,忍不住劝他。 “教主,您身体为重……饮酒缓解心疾发作之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简直是在往死亡的路上狂奔啊。 玄冥教这些年因为有教主在,才迅速崛起称霸武林。 头几年教主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在江湖里掀起血雨腥风。 如今该报仇的门派,不是死绝便是被灭门,江湖中其他势力也不敢再跟玄冥教作对,皆都俯首称臣。 可教主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此下去,纵然武功再高,也耗不起? “属下近日寻访了几位名医来,不如让他们为教主诊治诊治?说不定有法子治疗您的病呢?” “本座的身体,本座自己清楚。”言下之意,便是拒绝了。 凌千锋心下暗叹口气,也不敢再多劝,躬身退下。 段无洛灌下一口冰冷的酒水,凌千锋的话说错了,他一直以来饮酒,并非为了缓解心口疼。 而是只有烈酒麻痹神经,才能令他沉湎进那段早已逝去的岁月里。 在那里,师父依旧是鲜活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十年来,他日日用酒精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境,沉湎其中不愿清醒。 不多时,向天来到殿外。 玄冥教其实在一个庞大的地宫里,此刻段无洛待的大殿,便是一处空旷的地底洞窟,四面石壁,照不进一丝阳光。 只有黑暗与阴冷,仿佛死气沉沉的幽冥之府。 殿中燃烧着数个火盆,火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幽静诡谲。 左右各四根粗壮的蟠龙石柱,矗立于沿阶而上的石梯中。 段无洛半躺在玉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酒,鲜红的衣袍与雪白的银发在身后铺散开来,姿态随意而淡漠。 “属下拜见教主。” 向天一进来,便俯首拜下。 他也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将昨夜之事禀告,砰砰磕头请罪:“先前属下带了一个叫萧云离的少年回来,没想到却让他逃走,闯进了禁地里……是属下看管不严,请求教主严惩!” 那个禁地除了教主外,任何人擅入者死。 那萧云离是从他手里逃出,闯进了禁地里,以教主暴虐残忍的作风……向天即使去找了凌千风帮忙求情,但他还是不怎么抱希望,甚至已经在祈祷希望能死得痛快点,不要受太多折磨。 他们教主折磨人的手段,哪怕是他们这些见惯了血腥的人想起,也会深感畏惧。 “那个叫萧云离的少年是什么人,细细与本座说来。” 段无洛喝下一口酒,眼眸半阖,冰冷淡漠的声音有些低哑。 向天忙将关于萧云离的事情如实禀报。 他是奉命去抓沈南星那个疯子的,意外发现萧云离竟长得很像教主的师父,向天才动了把他献给段无洛的心思。 哪知道那小子居然逃脱了,还闯进了禁地里。 “是萧云离放走了沈南星,属下又见他有几分姿色,本想将他带回来献给教主您,可不料他竟逃进了禁地里。” 段无洛脑海里浮现出了昨夜一身狼狈突然闯入他视野里的少年,穿着一身艳俗妖娆的红纱衣。 但他苍白的面庞和漆黑的眼眸,却冷冽如剑。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能从你手里脱身,武功在你之上?” 向天垂头恭谨道:“属下……属下原以为他功夫平平,但没想到昨晚他使出了一套精妙高深的剑法,我等措手不及,才令他趁机逃脱了。” 段无洛殷红的眸盯住他:“什么剑法?” “属下不知……许是属下孤陋寡闻,从未见过那套剑法。” 段无洛将酒杯放下,铃铛晃动,细碎的叮当声回荡在空旷的殿中。 他的脸在火光下苍白无血色,却衬得那薄唇红如染血。 “查清楚萧云离的来历,包括所有与他有联系的人。至于看管不严之责,你们自去刑室领罚。” “是,属下遵命!” 向天长舒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不敢相信教主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 他还以为此次小命不保了,至于萧云离进了禁地后现在如何,向天断不敢多问。 出了大殿看见在外面的凌千锋,向天忙上前抱拳相谢。 “这次多亏了凌护法,若没有护法为我等说话,小弟怕是没命出来了。凌护法救命之恩,向天感激不尽,往后有需要小弟的地方,凌护法尽管吩咐!” 凌千锋阻止不及,便避开他这一拜:“向护法言重,我并未与教主说什么。教主饶了你们,只是他自己的决定。教主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他若真要惩罚你们,我去求情又有什么用?” 他的话向天信了几分,教主确实性格喜怒无常,不为他人左右。 向天道:“那个萧云离,教主十有八九没取他性命。” “你如何知道?”凌千锋奇道。 “因为他的相貌,长得跟教主的那位师父慕风衍有七八分相似。” 凌千锋惊怔住,眼中涌起一丝复杂。 三年前的事情,又浮上了脑海。 侍从出来传话道:“凌护法,教主让您进去。” 凌千锋收起思绪,快步迈入殿内。 坐在玉榻上的段无洛轻轻摩挲着金铃,对凌千锋道:“你即刻去把无尘给本座找来,越快越好。” 无尘是一名游方道士,当年教主曾为了复活慕风衍,而找到了他。 如今教主又要找他,莫不是教主还不死心? 凌千锋不敢多问,垂头应道:“是,属下遵命!” 第6章 当你男宠?想得倒挺美 从昏睡中醒来,慕风衍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他发现身上的伤口被包扎好了,身体也恢复了不少力气。 见到屋子里无人,慕风衍从床上起来。 他打开门,便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味。 看到外面的景象,慕风衍微怔了怔,湖水之中有个小岛,竹屋就建立在小岛之上。 之前他闯进来的时候,夜色浓重,都没注意到小岛中的竹屋,而今天光大亮才看清楚了。 景色还相当优美。 湖泊周围皆是翠绿的竹林,岸边绿草茵茵,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清晨的竹林边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竟有种人间仙境的感觉。 在竹屋旁边,生长着一棵茂盛的紫藤树,葳蕤藤蔓覆盖了整座竹屋,深紫色的紫藤花瀑布一般自屋檐垂落而下,花序如翠蝶成行,美不胜收。 慕风衍目光在一串串紫藤花上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几丝恍惚几丝漠然。 他喜欢紫藤树,幼时在卜思谷住屋的院子里,他亲手种了一株紫藤,也长得繁茂无比。 当年江湖中几大门派为了追杀段无洛,联合攻进了卜思谷中,来逼他交人。 当时慕风衍因不愿见段无洛而闭关疗伤,他虽然对段无洛失望愤恨,但终究不忍心让他死在那些人手里,还是护了他离开卜思谷。 那一夜,宁静的卜思谷火光冲天,那株紫藤树怕是也葬身火海里了。 段无洛过来时,便看到独立于廊下的少年。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乌发垂落,皎皎如月,微仰头看着廊前的紫藤花出神。 段无洛手指捏紧,呼吸有些急促,失声低喃:“师父……” 慕风衍刚听见叮叮铃铛声,一双手臂便自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一惊,转头看到段无洛苍白绝艳的脸,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眼角的泪痣妖娆而多情。 “段无洛,给我松手!”慕风衍冷声喝道。 段无洛一怔,声音都沙哑发颤:“你……知道我是谁?” 见到他陡变激动的神色,慕风衍立即说道:“江湖上谁人不知,玄冥教的教主段无洛?你白发赤瞳,便是最显眼的标志。只是之前我刚刚醒来的时候,一时间没想到那么多而已。” 段无洛恍然,眸中光芒黯下,又转回森冷:“是么?你看起来,好像不怕本座。” 慕风衍自嘲地笑了笑:“我如今被困于此,怕不怕又有什么关系?落在你们玄冥教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教主,还请放手。” “今日向天说,你是他送给本座的男宠,本座对你也算满意,暂时还不想杀你。” 慕风衍:“……” 淦!欺师灭祖的孽徒! 狗屁的挺满意!分明是将他当做了李隐尧的替身! 段无洛修长苍白的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若你能讨得本座欢心……” 他话未说完,掌风便扑面而至。 段无洛随意抬手,抓住了他袭来的手掌,那凌厉掌势便戛然而止。 “当你的男宠?你想得倒挺美!”慕风衍冷笑,空着的另一只手随即攻了过去。 段无洛神色淡漠:“你不是本座的对手。” 慕风衍愤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段无洛,我宁死也不会委身于你!” 他的怒火和愤恨外放且不会掩饰,又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冲动。 段无洛忽然想起当年师父与他断绝关系时,眼里的恨和痛冷寂又沉敛。 那是最冰冷无情的决绝,是侵入骨髓的绝望。 段无洛觉得自己的心又狠狠揪痛了起来。 他眸光死气沉沉,却笑得多情暧昧:“当本座的男宠有什么不好?你若不愿,本座就砍下你的手脚,做成人彘,摆放在房间里。” 慕风衍:“……” 段无洛倾身靠近,冰冷的双眼幽幽地凝视着他的脸,眼中好似流露出几分偏执的情意。 眼前人剑眉星目,琼鼻薄唇,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嫩。 他的相貌真是像极了师父,只是脸型更收窄些,下颌线相对流畅,五官精致得更秀气,不像师父那般棱角分明,鬼斧神工似的雕琢感。 可待来日他长开了,这张脸就会更加像师父了。 他低喃:“反正你全身上下,也只有这张脸能让本座看得顺眼些了。” 段无洛雪白的银发凌乱垂下,红衣穿得松松垮垮,慕风衍眸光微微下移,就能看到一对漂亮的锁骨。 他们两人距离近得暧昧,慕风衍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幽幽的冷香,但他却生不出丝毫旖旎。 只有火气在心头越烧越烈。 慕风衍皱眉,偏头避开他的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他以巧劲挣开了段无洛,转身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剑,踏步而出,直接朝他攻了过去。 和之前跟向天过招时使用的轻灵飘逸,游走如龙的剑法不同,此次他的招式大开大合,攻势讲究快与狠,以杀招为主,这是一套戾气狠辣的剑法。 慕风衍心知如今不是他的对手,但心里恼火得想砍他几剑。 果然段无洛只单手,便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他修指夹住剑刃,指尖一弹,震掉慕风衍手里的剑,男人猩红的眼阴冷嘲弄。 “你用卜思谷的剑法,或许还能从本座手里撑过两招。” 慕风衍没说话,长剑脱手的刹那,指尖成爪闪电般袭向他咽喉。 段无洛出手挡下,慕风衍飞速化爪为掌,运集全部的功力,将疯男人教给他的掌法尽数拍了过去。 慕风衍使出的这掌法比之剑法刚猛高深许多,若他内力足够深的话,发挥出的威力会比现在强上数十倍。 段无洛眉梢微动,与他拆起了招,二人从屋内打到了屋外,当慕风衍一掌打到段无洛身上时,却被他护体真气震开,往湖中摔去。 瞬间,水花四溅。 初春的潭水冰冷刺骨,席卷灌来,慕风衍险些没被呛到,忙憋住气浮出水面。 慕风衍从水里探出,湿透的乌发凌乱粘在脸上,水珠顺着俊美的眉眼滑下,蜿蜒过苍白的肌肤,收拢在优美的下巴处。 他呛咳出一口带有血迹的水,眼角晕出一丝薄红,有一种易碎的病态美感。 段无洛内力深厚,慕风衍打了他一掌,不仅没对他造成半点伤害,他自己反倒被震出了内伤。 慕风衍伸手随意把濡湿的长发捋到脑后,面色病态苍白,却无端有种清冷写意的风流。 段无洛猩红的眸有些恍惚,心口抽痛中又隐隐有些悸动。 在这一刻,段无洛又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师父的影子。 第7章 我选第三个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间的涩痛与恍惚,踱步走过来,清脆的铃铛声随着他的走动而叮叮作响。 段无洛赤着双足,踩在茵茵草地上,衬出一种清美的苍白。 他半蹲在湖边,朝慕风衍伸出手:“上来。” 慕风衍抬眸看了眼段无洛,缓缓握住了他的手。 春分时节的湖水寒冷刺骨。 泡在其中的慕风衍身上又冷又疼,他坏心突起,抓着孽徒的手猛一用力,将段无洛往湖里拽。 又是“噗通”一声响,段无洛也落入了水中。 这倒令慕风衍愣了一下,以这孽徒的敏锐度,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拽还真能将孽徒给拉下水。 段无洛从水中出来,水珠划过他精致绝艳的眉眼,嫣红的泪痣点缀在苍白的肌肤上,好似红梅焚皓雪,冷艳妖娆。 他凤眸似笑非笑:“你敢戏耍本座。” 慕风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看你是故意下来的,以你的功力,我能将你拽下来?” “可如今你不是将本座拉下水了么?” 段无洛长臂一伸揽住眼前的少年,翻身将他压在了湖岸边的石壁上。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近得双唇几乎要触碰到一块儿。 距离暧昧,可他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情:“你连本座三招都接不住,做成人彘亦或是当本座的男宠,选。” 慕风衍:“……” 慕风衍轻嗤,他面庞雪白,衬得眉眼越发漆黑。 薄唇染血,添了一丝妖冶。 “就没有第三个选择?比如放我离开。” 段无洛指尖轻轻抹去他唇角沾染的血迹:“没有第三个选择。” 慕风衍打心里排斥不喜他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冷着脸将他的手拽开。 手掌抓向他手腕时,指尖摸到了两个坚硬的东西。 清脆的铃铛声在掌下轻轻响着。 慕风衍微怔。 他低头看到段无洛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其上挂了一对花纹精致的金铃。 偶尔从段无洛身上响起的铃铛声,想来便是这两个金玲的了,只是它们掩在衣袖下没有看见而已。 这对金玲,以前是挂在他从不离身的玉箫上的。 前世慕风衍临死之时,震碎了玉箫与段无洛断绝师徒关系,不想金玲他却一直戴在身上。 看样子,这孽徒对他这个师父,还是记着一点的? 也是,自己当时为了护他周全而死,况且收他为徒后,慕风衍都尽心尽力教他习武学医,相恋时亦没有任何逼迫为难他,对他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要段无洛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想起他也应该有几分愧疚才是。 不过慕风衍看到这对铃铛,并没有半丝动容,眼中依旧冷漠如初。 就算他真有那么几丝懊悔,但迟来的愧疚又有何用? 前世知道真相的他,便已经跟段无洛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更遑论如今重活一次,慕风衍更不愿与这孽徒有所牵扯。 连怨恨他,都嫌浪费自己的感情。 段无洛眸色顿冷,一把拽开他的手,语气冰冷:“谁允许你碰它?” 手腕被他抓得生疼,慕风衍忍不住冷笑出声,这本来就是老子的铃铛!你拿来戴在身上,经过我同意了吗? 慕风衍扯了扯嘴角,讥讽地说道:“我忽然想起来,先前听到关于玄冥教主的传闻。你少时曾拜师卜思谷的谷主,听闻那位谷主为人正直,得亏他如今不在了,不然见到自己的徒弟成了魔教魔头,怕是极其后悔自己收了这么一个有辱门楣的徒弟?” 段无洛血红的双眸陡然崩出狠厉的煞气,冰冷的大掌扼住他脖颈。 “闭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座杀了你!” “咳咳……”慕风衍苍白的面庞浮起丝窒息造成的病态潮红,眼神冷讽。“当年……卜思谷的谷主是为了护你,才死在了那些门派的手中不是吗?你就算杀了我,也杀不尽江湖上其他悠悠之口。” 段无洛恶狠狠瞪着他,红瞳如血,神色恐怖之极。 他分明可以像从前那些怒骂他和他师父的人一样,令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萧云离痛苦万分地死去,再也不能吐出一字半句诋毁师父的话。 可看着他嘲讽冰冷的眼神,熟悉到让他心颤的面容,他的手竟在发抖。 仿佛死去的师父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此字字诛心地叱骂他。 呵,不……不对,师父临死前甚至说永远不会原谅他,宁肯死生不复相见,恐怕连来找他算账都厌恶…… 要不然这十年来,为何他甚至都不肯入梦与他一见? 这些年来,他四处搜寻死而复生之法,可最后唤醒的却是…… 段无洛心口又一阵阵抽痛,他脸庞苍白阴郁,手指僵硬松开。 系在腕上的金玲摇曳作响,叮叮当当恍若幽怨的悲泣。 慕风衍难受地咳嗽了好几下,喉咙间血腥气弥漫,但看到段无洛黯然惊痛的神色,心里快意之余,又带着讽刺。 他还想继续说,可眼前一阵发黑,意识又一次陷入黑暗中。 段无洛回过神来,看到昏迷过去的慕风衍背后濡湿的衣裳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盯着他惨白失血的脸庞,段无洛缓了缓情绪,伸手将他抱住,飞身跃出湖面。 回到房中,段无洛以内力烘干了两人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慕风衍身上的伤口已然崩裂,鲜血渗出将绷带都染红了,段无洛脱了他衣物,把他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 这些事情,他本不用亲自来的。 此人并不是师父,可自己却将他留在了这里,难道是因为他长了一张跟师父相似的脸吗? 段无洛幽幽盯着昏迷的少年,再一次询问自己。 依旧没有答案,只因为想将他留在这里,便留下了。 他不论年龄来历都不是师父,但身上又总是有师父的影子,甚至还会卜思谷的武功,与师父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段无洛怀疑是不是当初无尘道长做的法起了效果,毕竟……当时还真唤醒了一个“师父”。 希望向天能查出他想要的结果,若这少年真是师父……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自己失去他了。 “你到底是谁?” 段无洛垂眸望着床上昏迷的少年,自言自语般轻声道。 第8章 石室里的男人 处理完慕风衍身上的伤,段无洛便起身离开。 他转而进了竹屋的另一个房间,推门踏入时,望着房内的摆设,面上如死水般的沉郁冷寂消退不少,眉眼间竟凝着一丝温柔。 房内摆设典雅简洁,若是慕风衍在此,定会感觉分外熟悉。 这是一间书房。 其内的一桌一椅,茶几花瓶乃至墙上字画的放置方位和东西物件,都跟慕风衍在卜思谷里居住的屋子一模一样。 撩开珠帘,走进内室,打开书架上的暗格,随着一阵咔咔响动,移开的书架后出现了一道石门。 石门后是往下延伸的石阶,底下幽深寂静。 段无洛走进去后,石门砰然阖上,书架也缓缓移回原来的位置。 空旷幽寂的石室里,床上蜷缩着一个青衣人影,看那身形应当是个男人。 清脆又飘渺的铃铛声传来,青衣男人身子微微一僵,霍然转头看过去。 一袭红衣的段无洛出现在视线中,银发如雪,容颜苍白妖冶,男人看得失了神。 烛光照耀之下,那青衣男子面庞清癯俊美,眉目如画,可夹杂着恐惧与爱慕的神情扭曲在那张脸上,却破坏了美感。 “无洛……无洛,你放我出去!” 段无洛眼神凉薄地看着眼前既愤恨又哀求地望着他的男人,面无表情。 他语气失望厌恶:“今日怎么还是你占据着这具身体?” 男人看到他的眼神,目中闪过一丝受伤:“你就那么厌恶见到我吗?” “你不是早已知道,若不是因为师父,你怎能活到今日?”段无洛冷哼,猩红的眼中尽是冷戾。 “是啊……你为了复活慕风衍,才留着我的性命……”男人喃喃,眼中痛苦嫉恨翻滚,但随即又嘲讽地笑了起来,“但你永远不会成功的,慕风衍死了这么多年,他永远都活不过来了!无论你做什么都没用!哈哈哈!” “呯!”床上的男人一下被掀起,狠狠往石壁撞了过去,狼狈的摔在地上。 段无洛身形一晃,瞬移般来到趴在地上咳嗽吐血的男人跟前,伸手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提起。 “本座现在是不会杀你,但本座有的是让你痛不欲生的法子。” 面前这青衣男子,面容比萧云离更加像师父,一模一样得好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 可是每每看着他,段无洛都不会将他与师父混淆。 哪怕……那个“师父”出现时也一样。 想到段无洛的种种手段,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恐惧,抿紧了嘴唇不敢再吭声。 “你……你若是折磨我,慕风衍的意识苏醒了的话,他也会感受到!我们现在可是共用一具身体,你就不怕他恨你?” “师父?” 段无洛脑中想到的都是那个叫萧云离的少年,低低笑出了声,幽幽地看着他。 “在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真的是师父吗?” 因伤口浸泡了冷水引起发炎,当天晚上慕风衍就发起了高烧。 意识半清醒半昏迷,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着,浑身滚烫难受。 浑浑噩噩之际,他零零碎碎地梦见了很多事情。 有过去与段无洛之间的种种,也有关于那本书的剧情。 等慕风衍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身体酸疼无力,脑袋也昏沉刺痛。 回想起梦见的内容,他心情就更加差了几分。 外面传来敲门声。 慕风衍长眉拧起,直觉来人不会是段无洛那孽徒。 他要是来的话,十有八九不会礼貌地敲门。 “进来。”他高烧刚退,喉咙干哑得不行。 两名黑衣侍从推门进来,带了药和饭食,将东西放到他床前的矮几上后便离开了。 慕风衍从来到这儿后,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如今腹中正饥饿难忍。 他吃完了饭,将药喝下,才感觉没那么难受了。 如此过了好几天,段无洛都没再出现过。 进出的只有那两名侍从,他们如人偶般麻木冷漠。从不跟慕风衍交谈,更不会在他跟前逗留,做完分内的事后立即就离开。 这倒正合了慕风衍的意,没人打搅他,便于他集中精力修炼内功。 前世他是卜思谷的谷主,武功不说天下第一,但却也无人敢欺。 可重生成萧云离的十年里,他从未接触过任何上乘武功,直到发现收留的疯男人会武功,才跟他学了一些。 跟段无洛交过手后,慕风衍真切认识到了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他不可能一辈子被困在玄冥教,所以必须要尽快提升实力,才更有把握脱身。 卜思谷的内功心法他前世便已练过,如今再练对他而言并无难度。 他巴不得段无洛永远都不要来,待他伤好后,功力提升得差不多了,就寻机离开。 幽静的大殿上,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段无洛斜躺于玉榻上,手中拿着个白玉酒壶,一边饮酒一边听着向天汇报查到的消息。 长长的雪发从玉榻铺下,如水银般往地面流泻而去。 宽大的红袍松松垮垮拢住修长的身躯,颓靡中又有一丝致命的性感。 “教主,属下查到的就是这些了。” 从萧云离出生到现在,萧家的关系网如何,向天几乎都查了清清楚楚。况且萧家就只是小镇上普通的商户,身份背景都没什么特殊的,查起来也很简单。 段无洛:“他九年前落水,醒来就恢复了神智?” “是,原本萧云离生来便是个痴傻孩童,但那一次落水大难不死,智力还恢复了正常,也算是个奇迹了。” 向天心下暗道:教主果然很在意萧云离那小子,当初将他绑来献给教主的确是明智了,可惜却令他逃了!害得自己捞不到半点好处就算了,还险些被责罚。 九年前…… 若是借尸还魂的话,时间线根本不对。 他找到无尘帮忙救回他师父时,是三年前。 向天离开后,段无洛凝望着手中的金玲,轻轻闭上眼,明明暗暗的火光跳跃在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沉寂半晌,段无洛吩咐侍从,让他去把萧云离带过来。 另一边,听到通传的慕风衍:“……” 说实话,他很不想见到段无洛,但看着来传话的那人没什么感情的双眸,他觉得拒绝也没用。 从所处的竹屋出来,被一路领到大殿那儿,慕风衍也暗暗将路线记了下来。 他们将慕风衍带到殿外,就退了下去。 慕风衍站在殿门口,好似听见里面传出缥缈幽微的歌声。 那歌声他很熟悉,好像是那天晚上慕风衍闯入禁地听见段无洛唱的那首。 他皱了皱眉头,忍住转身想走的冲动,推开了紧闭的殿门。 第9章 师父陪酒 殿内空旷冷寂。 角落只有几个火盆在燃烧着,空荡荡的大殿无一丝人气。 缠绵低哑的吟唱更清晰了,在死寂的空间中幽幽回响。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段无洛躺在玉榻上饮酒,一袭鲜红得刺眼的红衣,那颜色红得妖异。 燃烧的火光下,那抹红好像流淌着的鲜血。 他银发披散,肌肤苍白得好像夜行的吸血鬼。 藏身在不能见光的地底下,周身笼罩着冰冷的死气,大红的衣袍裹在身上,喜庆的颜色硬是被他穿出了死气沉沉的哀怨来。 慕风衍在台阶下停住脚步,半掩在阴影里的脸表情冷淡,目光却自重生来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段无洛。 是怎样苦痴的情意,才让他从曾经清澈如水的少年,变成如今这副阴沉的模样。 慕风衍现在可不会自恋到认为段无洛变成这样,是因为他这个师父。 前世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死后更是知晓了这是个小说世界,他爱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慕风衍如今看着这样的段无洛,内心毫无波澜。 如事不关己的看戏人一般淡漠。 甚至回想起前世对段无洛的感情,都恍若大梦一场,勘破了虚幻,什么也不剩下。 “过来,陪本座饮酒。”段无洛朝他招了招手。 慕风衍拾阶而上,走到他身旁,淡淡地看着摆在案几上的酒。 “我身上有伤,饮不了酒,不如教主找别人。” 段无洛睁开微醉的红眸,偏首望向他,眼角下一颗朱红的泪痣,妖冶又凉薄。 “萧云离,你要记住,你不是玄冥教的座上宾,本座让你做什么,你最好不要拒绝。” “若我不喝,教主便要杀了我?”慕风衍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嘲讽。 慕风衍知道自己如今是扮演着萧云离的身份,对着段无洛该敬畏些,可每次一见到他,这孽徒总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怒火。 “杀人多没意思。”段无洛晃着手中酒杯,腕上的金铃也跟着发出清脆细碎的叮当声,“让人痛不欲生地活着,才更有趣不是吗?” ……真是恶趣味。 慕风衍觉得这孽徒能时时刷新自己对他的认识。 他揭开酒坛封泥,只一闻便知是上好的陈年女儿红。 慕风衍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了一口,这酒滋味醇厚,余香悠长,果然是好酒。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慕风衍,他容颜俊美文雅如芝兰玉树,举杯饮酒的时候,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写意风流来。 段无洛眸光微动,手指无意识捏紧了酒盏。 刚刚不经意那一瞥,只觉得他身上又有了师父的影子。 他的师父慕风衍是个爱饮酒会品酒之人。 犹记得一年春天,他亲自酿了一坛杏花酒,倒给他品尝,十五岁的他第一次饮酒,被辛辣的酒液呛咳得脸颊通红。 师父见状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哈……小洛儿年纪还太小,还不能饮酒,莫要勉强。” 将将止住咳嗽的段无洛喉咙火辣辣的,咳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鼻息间都笼罩着一股清幽的醇厚酒香。 “可这是师父酿的酒,洛儿觉得很好喝,很喜欢喝……师父,再来一杯……” “……”师父扶住身形不稳的他,无奈摇头失笑,“才一杯就醉了,不许再喝了。你师父我酿的又不止这一坛,待你长大了,再陪师父喝也不迟。” …… 慕风衍放下酒杯,抬头见段无洛不知何时已坐直起了身子,殷红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目光空洞恍惚,俨然是透过他怀念着某个人。 “教主在看着谁?”慕风衍指尖轻抚酒杯杯沿,似好奇似嘲讽地问。“瞧这深情款款的眼神,总不是在看在下?” 段无洛空散的眸光一冷,慑出阴沉的压迫感:“不该问的就别问!” 被他那双猩红的眼睛用看死物一般的目光扫过,是个人都会战栗恐惧,但是慕风衍这个曾经的师父除外。 他慢慢喝完杯中残酒,垂眸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教主每次看我之时,都像是在怀念着谁。不知是个怎样的人,能得教主如此深爱?” 他透过自己在思念的人,无非就是李隐尧了。 关于李隐尧,前世慕风衍只见过他两次,直到死后看了原作剧情,才知他跟自己其实还有一层血缘关系。 他们是双胞胎兄弟,在刚出生的时候父母遭遇意外死亡就失散了。 慕风衍是被他的师父给捡回来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亲人的孤儿,到死也没想到竟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更想不到他还是段无洛的心上人。 不过慕风衍对李隐尧这个双生弟弟,并没有什么怨恨之心,当然也没什么感情。 他当初是被段无洛欺骗,就算有恩怨也是跟段无洛之间的,和李隐尧没什么关系。 不过这一世,他的确也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纠葛。 慕风衍视野一晃,“呯”的一声被掐住脖子摁在了桌上。 窒息感如山压来,后脑勺被撞得刺痛,段无洛低哑的嗓音阴郁冰冷。 “你这舌头不如拔了的好,聒噪得让本座心烦。” “……”慕风衍有一肚子脏话想骂。 小王八蛋这些年来,身心特么都是变态发育的?不然现在怎么长成了这幅扭曲的性格? 曾经在他面前乖巧纯善的形象碎得渣都不剩。 不对,这孽徒若真是纯真良善,又怎会做戏骗他,实际上他的本质就是个黑心的! 只不过是在他面前装的太好,叫他没发现任何端倪罢了。 慕风衍:“教主这是恼羞成怒了?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事?” “萧云离,如今你还能活着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词,该感谢你生了这一张脸。”段无洛语气阴森冰冷,“如若不然,你早就死了。” “我还得感谢你段无洛的活命之恩?”慕风衍扯了扯嘴角,声音因讽刺变得有些冷。 段无洛凤眸微眯,哂笑:“不应该吗?” 慕风衍真想一口血喷到他脸上。 这厮是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你们玄冥教的人将我抓到此处,还想让我感谢你?” 段无洛看着他一脸愤怒的模样,他这般直接恨怒之色,他已经许久没看到了。 玄冥教里的人面对他只有畏惧和恭敬,而江湖上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人,看他的眼神也怨恨里夹杂着惧怕。 唯有这个萧云离,眼神里有愤怒,痛恨,甚至冷漠,就是没有半丝恐惧。 他突然觉得有趣,甚至有点满意。 因为他不喜欢看到这张俏似师父的脸上,出现对他畏惧的神色。 第10章 你很像师父 段无洛松开了手,凝望着他的双眼:“如此说来,你很讨厌本座了?” 慕风衍咳嗽着缓了缓疼痛的喉咙,嗤笑:“不敢。” 段无洛眉梢微挑,转回玉榻坐下:“本座瞧你敢得很。” “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不愿放我离开?” “你若有本事,尽可离开。”段无洛淡淡瞥他一眼,将杯中酒饮尽。“不过就凭你这点功夫,本座劝你还是歇了心思为好。” 慕风衍心下冷哼,泄愤地灌了一杯酒:好,很好!孽徒你给我记着! 陈年女儿红醇香但酒烈,后劲儿很大。 慕风衍差点忘了这具身体不过十八岁,极少饮酒,酒量并不好,喝了半壶酒下去后,就感觉身上有点燥热。 他揉着太阳穴,缓解逐渐昏沉的意识。 酒意上涌,慕风衍的胃涨得难受,想喝杯茶来醒醒酒。 然而茶壶中是不知放了多久的隔夜冷茶,冰冷苦涩中还有股奇怪的酸味,慕风衍啜饮半口就紧皱眉头吐回了茶杯里。 玉榻上的段无洛闭着眼睛,好像是喝醉睡了过去。 慕风衍懒得管他,看到茶几上有一整套煮茶的工具,便过去自己动手泡茶。 他煮茶的步骤很随意简略,毕竟现在不是在让他有闲情逸致像以前那般煮茶品茗的场所里。 “呯!”啜饮热茶的慕风衍听见响动,下意识抬眸,见一只白玉杯盏碎裂在段无洛脚下。 段无洛的脸庞在阴影中更显病态的苍白,他怔怔地盯着慕风衍,眸中的血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流淌而出。 “……教主何故如此盯着在下看?” 慕风衍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抬眸就看到段无洛悄无声息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下不禁暗惊。 难不成他这儿的茶,还是不能随便泡的? “你会泡茶?”沉默半响,段无洛哑声问道。 他殷红的眼中,仿佛燃烧着暗烈的火焰,看的慕风衍既奇怪又紧绷。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在家时,学过一些粗浅的泡茶方法。有道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家家必备之物,会泡茶有什么奇怪的?” “你泡茶的手法,与一个人极为相似。”段无洛眸光幽幽,“他最善此等风雅之艺,若你只学了点粗浅的泡茶技法,又怎会跟他一样?” “与谁一样?”段无洛指的是李隐尧? 段无洛抿唇不语,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滚烫,不似酒水那般冷冽如刀,滑过喉咙时,那温度几乎灼烫了他冰冷许久的心。 微涩回甘的茶香里,还有一种熟悉的滋味。 段无洛不知道别人泡出的茶,是否有自己细微的独特味道。 他也许久未曾饮过茶了,但是唯有一人泡的茶,他只要喝过了,就错认不了。 如今这杯茶里,茶味浓淡,给他的感觉,竟是如此的熟悉。 段无洛微颤的手险些拿不稳茶杯,滚烫的茶水摇晃洒溅而出,在他苍白的手背上烫出一片红痕。 他眼眸盯住慕风衍:“你泡茶时一些小习惯,与我师父一模一样,连泡出来的茶,品出来的感觉也如此相似。” 慕风衍:“……” 他自己刚才都没怎么注意到,泡茶时他有什么小习惯。 至于泡出来的茶,能有什么相似的味道?他每每品出来的皆是此茶茶叶如何,泡的火候怎样,怎么不知道还有种段无洛喝了便能认出的味道来? 这厮舌头,难道异于常人吗? 心中吐槽不止的慕风衍面上笑了笑:“教主此话何意?” “你究竟是谁?” 这孽徒果然敏锐,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让他察觉到了异样。 慕风衍方才是有紧张过一瞬,但很快他又想通了。 如今他是以萧云离的身份活着,慕风衍早在十年前便死透透了,还是死在这孽徒跟前。 段无洛或许有感到奇怪,甚至怀疑他,但应该也不至于联想到还魂重生这种玄之又玄的情况上。 再者,他若真认出了自己,那又如何? 当年之事,是这孽徒欠了他的,他没必要害怕被识破身份。 慕风衍之所以不想自己真实身份暴露,无非就是厌恶再与他扯上关系罢了。 “教主这话先前不是问过在下了?我是萧云离,你若不相信,尽可去查我的身世来历。至于我泡茶的习惯与你的师父有些相似,恐怕也是巧合,毕竟泡茶的步骤就那么几个,不都是一样吗?” “那这茶水,又如何解释?” 段无洛沉沉地凝视着他,那眸光仿佛是想要寻找出他身上伪装的破绽,然后将其一举剥开似的。 “也是巧合?” “大概也是。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你的师父慕前辈,甚至关于他,也只是这段时间在江湖中行走,才断断续续听说了一些,我又怎么可能会跟慕前辈有关系?” 他说这番话时,眼神坦荡清澈,俊美如画的容颜上,依旧寻不到半丝段无洛曾经熟悉的神态。 段无洛手指转动着茶杯,天青色的茶盏,衬得他的手反而更苍白没有血色,但骨节分明,清美异常。 手背被热茶烫出的红印,也越加明显。 “呵,说的确实有道理。” 段无洛垂眸幽幽一笑,将残茶饮尽,好像杯盏中不是应当慢慢品赏的茶,而是他常喝的酒。 慕风衍神色如常地说道:“我不胜酒力,头有些晕了,现在可否先行告退?” 段无洛殷红的双眸凝注在他脸上,少年面染薄红,好像真有了几丝醉态。 “你的酒量这么差?这才喝了几杯?” 慕风衍:“我几乎没喝过酒,酒量自然不好。” 段无洛却不再多言,站起身径直牵住他的手。 慕风衍一惊,下意识想抽出来,段无洛却抓得很紧,他心里涌起几分火气,又被他紧皱着眉头压下。 “教主这是何意?”慕风衍心道这孽徒又在抽什么疯? 难道还没打消对他的怀疑?可他既然怀疑自己是慕风衍的话,也不该动手动脚?这孽障不是喜欢李隐尧的吗? “既然你喝醉了,本座便搀扶你一把。”段无洛偏首望他一眼,眼角嫣红的泪痣妖娆勾人。“出去走动一下醒醒酒。” “……”慕风衍声音压着火气,“我还不至于醉到那个地步,教主松手!” 段无洛倾身凑近他,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还是说,你想让本座抱着你走出去?” 他眉眼绮丽精致,眼角泪痣点缀下,银发垂在脸侧,犹如一个惑人的妖魅。 但这美景丝毫没令慕风衍动摇迷了眼,他冷着脸拽开段无洛的手,迈步往前走。 跟这孽障用言语根本没办法沟通! 恨只恨自己如今打不过他,以至于他堂堂师父,却总是受他掣肘。 门外的守卫看见教主与慕风衍牵着手从殿里出来,面具下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齐齐闪过了一丝震惊。 第11章 卜思谷移植的紫藤 出了大殿,二人行走在森冷幽沉的地宫之中。 所行之处皆有灯烛火把照明,但仍驱不散那股在地底下独有的冷寂。 慕风衍如今才知,玄冥教竟幽居于暗无天日的地宫中。 玄冥教因其教众行事作风诡秘残忍,一直以来都被武林正派以邪魔歪道着称。 诸如前任教主段鸿飞在位时,传闻他手下的四大天王就乖张邪性,为武林人所不齿。 当年武林各派联合起来,围剿玄冥教,声势浩大,他并不关心江湖之事,也是恰逢当时出谷办事,才听说了此事。 江湖中门派斗争,受苦的其实是附近的百姓。 慕风衍当时路过,还曾救过一批被抢劫屠杀的流民。 那些无辜民众,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围剿玄冥教之事过去几个月后,他才遇到了段无洛,并将他收为徒弟。 可如今想来,段无洛被自己所救,应当是他要接近自己的一个方法? 慕风衍看了眼被对方紧握的手,终是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段无洛其实没想去哪儿,只是想带着他随意走走而已。 听出他微带不耐的语气,段无洛竟也没有冷脸不悦,说道:“送你回去。”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向旁边的石壁,在某处按了一下,身前轰然打开了一道石门。 慕风衍被他牵着,七拐八绕地行走在漆黑的通道里。此处连照明的东西都没有,纵然他目力再好,也无法在这黑漆漆的路径里通行。 但段无洛却畅行无阻,根本不需要任何照明物。 “方才我来的时候,走的不是这条路?” 慕风衍很怀疑这孽徒是不是故意带自己往这儿走的,他两眼一抹黑,只能继续被他牵着手往前走。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怎么,你害怕?”段无洛突然停下,回身问道。 慕风衍急忙停住脚步,但还是收势不及撞到了他身上。 “有本座在,你怕什么?”段无洛顺势扶住他,近在咫尺的声音沉沉如这看不见五指的黑暗。 慕风衍心道跟你在一块儿才危险。 因为在黑暗里目不能视物,其他感官就变得敏锐了许多。 他如今的身高比段无洛矮上少许,几乎整个人都被他包揽进了怀里。 四周黑暗且寂静。 金铃铛轻轻的脆响,此刻变得尤为清晰。 段无洛衣裳穿得松垮,慕风衍的脸就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若不是能清晰地听见心跳声,慕风衍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很冰冷。 鼻息间,都被他身上带着酒香味的冷冽气息包裹着。 无端有丝暧昧的味道蔓延而出。 慕风衍眉头紧皱,抬手将段无洛推开。 他急着想拉开距离,脚下却打滑晃荡了一下。 腰间还未完全离开的手掌,轻轻一用力扶住他。 结果又被带得整个人摁进了对方的胸膛里。 慕风衍:“……”淦! “看来你是真的醉了,站都站不稳。”胸腔里传出段无洛低沉嘲弄的声音。 他有点站不稳是事实,但孽徒那一手分明是故意的! 欺师犯上的混账! 慕风衍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段无洛自小便在黑暗中长大,而且以他的目力,也可以将他的神情看得清楚。 怀中少年眉头紧皱,怒意夹杂着警戒,眉眼中还有几分冷漠。 神态跟之前面对他之时,又有些微的不同。 隐在阴暗里的段无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心里浮起几分茫然的复杂。 自从这个少年闯入他的世界后,每每面对他,段无洛的行为和思绪就被矛盾给撕扯着。 他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师父的影子,总引得段无洛像扑火的飞蛾一般想靠近。 但靠近后又发觉他是假的。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太想念师父了,以至于如今出现了一个相似的少年,就轻易牵动了他的情绪。 段无洛红瞳里闪过一抹自嘲。 他率先将少年给推开,摸到石壁某处的机关。 “咔嚓嚓。” 通道旁边,突然打开了一个石门,无数光线瞬间涌入。 慕风衍眯了眯眼睛,有点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段无洛率先转身走了出去,鲜红的衣袍,银发长至膝下,他走入了光明之中,却驱不散满身的阴寒。 慕风衍淡淡收回目光,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抬步跟上。 眼前是一处宽敞的天然石窟,走出石窟后便看到了熟悉的竹林,湖中心的竹屋。 春光明媚,绿草如茵,竹屋边梦幻的紫藤萝引来了几只蝴蝶蜜蜂。 刚从冷寂幽暗的地宫出来,此刻看到这生机勃勃的美景,慕风衍心里的郁气都消散了几分。 谁能想到,玄冥教的禁地才是最像人住的地方? 段无洛注意到身后少年目光停留在繁茂的紫藤树上。 他突然问道:“你知道这株紫藤,是从哪儿来的吗?” 真是奇怪的问题,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慕风衍摇头。 段无洛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腕上的金铃,眉眼寂寂。 “本座从卜思谷移植来的,我师父他酷爱紫藤。” 慕风衍微微一怔,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惊讶。 段无洛微微歪头,看向他:“十年前那天晚上,一场大火焚毁了卜思谷,谷中的那株紫藤也被烧焦了,本座花费了许久的心血,才将它养活。然后一点一点地,从一株枯瘦焦黑的枝桠里,长到了如今这番模样。” 他复活了那株紫藤,但无法救回师父。 关于十年前的一切,段无洛从不会回避不敢忆起。 相反,在师父去世的头几年里,他日日夜夜都回忆着那段痛苦绝望的夜晚。 仿佛自虐一般。 以至于如今对慕风衍说起此事,他的声音能平稳得如一汪泛不起丝毫涟漪的死水。 暖融融的春阳洒落而下。 周围春景如画。 段无洛的面庞好似惨白的冰霜,唇色却鲜艳似血,眼角的泪痣,仿佛一颗凝固的血泪。 冷寂,又哀艳。 连阳光都害怕落入他的眼睛里。 因为融化不开那冰寒的黑暗,只怕会被吞噬掉。 慕风衍静静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想笑,但他僵硬地抿紧了唇角。 “斯人已逝,你复活这株紫藤又有什么用?” 慕风衍倒是不知道,对于他的死去,段无洛原来也是伤心的。 但他看着,却只想笑。 他一条性命,换来这孽徒几分伤心和愧疚,有什么用? 这株紫藤,倒不如就在十年前的大火里,烧个干干净净,倒也干脆利落。 第12章 车遥遥篇 安静的房间里,床榻上的白衣少年盘膝而坐。 他垂首闭目,双手置于腹前,乌发用一根布带随意束起一半,青丝无风自舞。 真气罡风,萦绕在他周身。 慕风衍睁开眼睛,眸底一抹精光闪过。 他的内功心法,练到了第四层。 但距离前世的功力,还差得远了。 准备要到晚饭送来的时间,慕风衍起身下榻。他在练功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让那些侍从知道的。 也幸亏在这禁地里,段无洛并未派人时时刻刻盯着他,要不然想要暗自练功还没那么容易。 须臾,送饭的侍从准时敲响了房门。 他过去打开门,清暖春风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飘来。 看到屋檐边垂下的一串串紫藤花,又想起了那天段无洛说的话。 慕风衍确实没有想到,这株紫藤是来自于卜思谷。 如今看着它,慕风衍心绪复杂里夹杂着一丝冷讽。 他还不如不知道,搞得现在每次看到这株紫藤,都想起十年前的事。 用罢饭食,慕风衍回到榻上继续练功。 时间在修炼之中流逝飞快,夜幕很快降临。 寂静的夜里,传来婉转舒缓的箫声。 凝神运功的慕风衍眉梢微微动了动,他认得那曲子。 当年段无洛在给他的画像里,题了《车遥遥篇》一词表明心迹,慕风衍很是喜欢,不仅将画裱了起来挂在书房里,还兴起给那首词谱了曲子。 ……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共盈盈。” 明媚春光里,红衣的少年靠在慕风衍身畔,随着箫声的曲调轻轻吟唱。 少年的嗓音清澈如铃,婉转多情,和舒缓的箫声形成优美的乐音,如此和谐。 紫藤架上落了几只雀鸟,仿佛是被那歌声给吸引了过来。 一曲唱毕,膝上一沉,慕风衍垂眸望去,趴在他膝盖上的段无洛仰起俊俏的脸庞,笑问: “师父,我唱得如何?” 慕风衍玉箫点了点他挺直的鼻梁:“小洛儿有一副夜莺般的好嗓子。” 段无洛伸出手揽住他的脖颈,倾身扑到他的怀里,柔软的唇迎上来,却又在咫尺方寸停住。 “那师父可不可以给点奖励?” 他低低地道,眼尾微翘,眼角的泪痣透出一丝勾人的魅惑。 慕风衍眸色一深,手轻轻环住怀里少年的腰,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微风徐徐,紫藤萝摇曳生姿。 零星的花瓣飘落而下。 停在花架上的雀鸟羞得振翅飞远了去。 “师父……”衣裳摩擦的轻微响声。 “……不可。” 慕风衍按住怀中之人的手,微微移开了些距离,声音有些微喘的沙哑。 “待你过了十八岁生辰再说。” 段无洛抿了抿唇,面染薄红,眼尾晕出一抹桃色,眸带几许情动,使得他的眉眼越发美魅惑人。 慕风衍呼吸一窒,身上燥热更甚了,他伸手欲将段无洛挪开。 段无洛两条手臂却抱紧了他的腰,垂首埋在他脖颈侧,方才唱歌时清越的音色如今裹了一层暧昧的低哑。 “那离我的生辰,还有许久呢。”段无洛轻轻蹭着他颈间的肌肤,坏心地咬了一口,“师父……你忍得住吗?” 慕风衍浑身轻颤了下,只觉身上的热流都奔涌到某处,他咬牙将趴在自己怀里故意作乱的少年拉开。 “不许再胡闹了,否则罚你关禁闭。” …… 窗外传来的箫声凄冷悲郁。 明明是同样的曲调,给人的感觉却已跟记忆里千差万别。 会让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深寒的夜晚,谷中的寂静被一群闯入的外来者打破。 “哼,没想到魔教的余孽居然藏在卜思谷里!慕风衍,你竟自甘堕落,与魔教妖孽为伍!” “诸位,我想这其中定有隐情,慕神医怎么会与魔教妖孽牵扯上什么关系?慕神医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是个仁慈正直之人,断不会做出窝藏余孽之事的。” “是啊,我也相信慕谷主。慕谷主,你将那小魔头交给我们,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一同前来的武林人士中,也不乏有相信慕风衍,为他说话之人。 “你们还为这慕风衍狡辩?!方才没听见小魔头叫他师父吗?他都收了小魔头为徒,能是什么好人?!想必也是蛇鼠一窝!” 人群里,一名头发花白的道人走了出来:“无量寿佛……慕谷主,这少年是玄冥教的少主,他爹段鸿飞为首的一众玄冥教之徒皆是邪魔歪道,你因何要护着他?难道就不怕卜思谷百年声誉会毁于一旦吗?现下将段无洛交出来,跟他一刀两断,我等不会怪罪于你的。” “对!交出来,把他交出来!” 慕风衍站在屋门前,青衣墨发,因内伤未愈,面容透着不健康的苍白。 他神色冰冷,将段无洛挡在身后,看着闯入谷中的众人,正欲开口,身后的段无洛却突然一把将他推开。 慕风衍一愣,转过身。 段无洛从他身后走出来,一眼都没有看他,一袭红衣猎猎飞扬,犹如绝艳的烈火。 他的脸上,是讥诮的阴沉:“你们这群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可手里沾染的鲜血,又比玄冥教少多少?” 说着,段无洛移目看向慕风衍,眼中的嘲讽讥诮更甚。 “至于你,怕是你不记得了?当初你也杀了我玄冥教教众,恰好你救了我,我便顺势留了下来,以待来日报仇雪恨。” 一众武林人闻言,齐齐闪过了一丝惊讶。 慕风衍眼睫微微一颤,沉沉地盯着他,屋内洒出的灯光下,他容颜苍白如纸。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前几日去找李隐尧时,他所说的话。 原来他接近自己,不仅仅是为了金蝉蛊,还有仇怨? 当时玄冥教被围剿,附近一片大乱,慕风衍途径之时救了不少无辜流民,杀的凶徒里确实也有玄冥教的人。 “你说的……都是真的?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 段无洛眉眼冰冷,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冷厉。 “是。你们的手上都沾染着我玄冥教之人的鲜血,只要我一日不死,以后必定一一讨回!” 他阴沉怨恨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众人。 那眸中犀利的恨意,令得那群武林人士心底都为之一窒。 慕风衍喉间一哽,涌出腥甜的血,但又被他强自压了下去。 他自嘲地笑了笑,紧握手里的玉箫,在一片寂静中,悬挂的金铃叮叮轻响。 恍如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听见段无洛如此说,方才那些为他说话的武林人士当即道: “我就知道慕谷主定然是被这诡计多端的小魔头给欺骗了,慕谷主,他如此待你,你还护着他作甚?” “我们所行皆是伏魔卫道!玄冥教众徒人人得而诛之!慕谷主好心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 …… 慕风衍无法封住自己的听觉,那箫声幽幽传入耳中,与脑海里的画面交错重叠。 他眉头越皱越紧,平稳的心绪也逐渐激荡,运转顺畅的真气忽地一散。 慕风衍冷冷睁开眼睛,低低咳了几声,胸口有些闷疼。 方才心绪不宁,功力运转受阻碍,他不得不直接停下,再练下去只怕会岔了气息伤及自身。 第13章 书房 窗外箫声依旧。 冷月清辉洒照,在湖心印上一抹残缺的孤影。 红衣白发的段无洛独立于湖边,身形颀长瘦削,夜风扬起他衣袂银发,凄美而幽寂。 慕风衍此刻情绪仍旧被方才那些回忆所影响,面无表情,目光淡漠。 曾经他是很喜欢这首词,可是自从前世之事后,每一次再听到它,心情都变得很微妙。 今夜更是把那点微妙,都悉数演变成了排斥。 它就像是所有不愉快记忆的开关,伴随而来的再不是昔日的悸动欢喜,而是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慕风衍不知道如今的段无洛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好像跟自己所看到的话本内容不太一样,话本里他的种种深情与怀念都跟李隐尧有关。 而今却好像变成了他。 可是慕风衍却感到厌倦不已。 他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伸手将窗户关严实。 无意间瞥见墙上挂的日历,慕风衍眸光一凝,嘴角扯出一丝冷嘲。 呵,好巧不巧,今天是二月十四日。 十年前他死去的那个夜晚。 箫声响彻了整晚,慕风衍也几乎一夜没睡。 直到天色将亮未亮时,他才浅眠了片刻。 但一到了平日起床的时间,慕风衍又没了睡意。 他上午调息了片刻,心情始终烦闷,便没再继续练功。 慕风衍知道这里一直有两名侍从看守着,但平时没事他们都不会现身,他是能够在这一片湖泊周围自由活动的。 不过先前他基本只待在房中养伤练功,甚少踏出房门。 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朝阳清澈如琉璃,春日的早晨寒凉又静谧。 慕风衍没有去竹林那里,他知道那儿是能够出禁地的。 可竹林中布置了阵法,他若是走了出去,段无洛必又会怀疑。 在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离开这儿之前,慕风衍是不会去那儿了。 这间竹屋除了他住的房间外,还有好几个房间,他都没有踏足过。 慕风衍随意挑了一间房,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屋内的摆设,他脚步倏然顿住。 清冷的眸中,浮起惊诧与恍惚。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在卜思谷里的书房中。 其内的摆设布置,几乎与前世他用的书房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段无洛去哪儿寻来了这许多相同的物件摆设。 但也有差别之处,卜思谷的那间书房里,书案后面的墙壁上,挂的是当初段无洛给他的画,书架里堆放有不少他闲时无聊的画作与书法。 书桌上摆放的基本都是给段无洛批注的书册典籍,以便他阅读学习。 在这间书房里,这些统统没有。 慕风衍现在已完全回味过来了,这座竹屋以及屋旁的紫藤,全部都复刻了卜思谷里他们的住处。 可早已逝去的东西,无论怎样复制,都不可能恢复如初。 就如破镜即便再重圆,也还有狰狞交错的裂纹。 但令慕风衍更想不明白的是,段无洛为何要在此处建一个与卜思谷一样的地方? 用来缅怀他这个死去的师父吗? 慕风衍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嘲弄之色,那他可真是矛盾至极。 当初怀着仇恨接近他,为了目的拜他为师,最终自己成全了他,这孽徒却反过来要对他念念不忘了? 何其可笑。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段无洛低哑冰冷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慕风衍微微一顿,收敛起眸中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这里是不能随便进来的?” 段无洛没有说话,他逆光站在门口,雪发披肩,苍白的面庞笼罩在阴影里,绯红如血的衣袍被日光照耀得越加鲜艳刺目。 即便沐浴在日光中,他也犹如一抹阴寒的幽魂。 半晌,他才轻轻开口:“这是我师父的书房,他喜清静,你莫打扰了他。” 段无洛眸光凝望向空空如也的书桌,眼底掠过一抹温柔的波光,好像窗外闪耀着春阳的湖面。 褪去了阴沉与邪异,焕发出几许少年时的清澈明媚来。 连一向冰冷的声音,此刻都带了些轻柔。 他专注凝视的视线,好像屋中真有人在那儿伏案看书一般。 慕风衍:“……” “瞧那边的窗口,师父偶尔也会倚坐在那儿下棋,他说了许久要在窗外的空地里挖一个池塘,但久久都没行动。现在搬来了这儿,只要一抬头,师父他就能看到外面碧波荡漾的湖景。” 回忆起这些画面,昨夜便一直泛疼的心口仿佛有锤子一记一记敲着。 “还有那个书架,上面总是乱糟糟地堆放满了师父的画作和书法,每次都是我将它们整理摆放好。” “原本在那儿琴台上,本应该放有一把九霄环佩。可惜它在大火中焚毁了一干二净,我后来寻了许多年,都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书房里原本还有一幅即将完成的画雕,当初我曾偷偷去看过,师父雕了一株葳蕤繁茂的紫藤树,栩栩如生,繁复美丽,那是他准备送给我十八岁生辰的贺礼。” 可画雕还未完工,那群人就找到了卜思谷来。 他即将到来的十八岁生辰提前终止在了那个夜晚,从此他的世界再无光亮和期待。 心脏处疼痛越剧烈,他嘴角的笑越温柔。 慕风衍的神色越发古怪。 段无洛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自言自语,诉说着他们曾经在那书房里生活的点滴,他嘴角噙着一抹飘渺淡笑,神态温柔得近乎诡异。 慕风衍忽然问:“你对你的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段无洛恍惚空洞的目光缓缓凝聚,心口抽痛,幽幽道,“我恨他。” 当年他故意说与他有仇,便是为了让师父在那群人面前,将他撇清干净,可他却蠢得不行,执意要护他离开。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师父就已经知道了当初自己拜他为师,为的是拿到金蝉蛊。 即便如此,他却还是选择护他。 直到他在自己怀里停止了呼吸,段无洛才终于明白,这是他对自己最残忍的惩罚。 在那个凄寒的夜里,将他永世打入地狱之中,日日夜夜地折磨。 他怎能不恨? 恨他,更痛恨自己。 慕风衍微微垂了垂眼眸,嗤笑:“既然恨他,又怀念曾经与他在一起的时光作甚?还布置了这么一间书房?” 他原本以为,在死过一次,看了话本上的剧情,自己能看得懂这个孽徒。 可是现在慕风衍才发现,不论是前世还是如今,他都不明白段无洛究竟在想些什么。 前世从一开始认识他,便是一个错误。 现在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就是为了让他纠正错误。 “因为本座在等他回来。”段无洛殷红的眼眸里,浮现出一抹疯狂的偏执,“他会回来的,终有一天……”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要将他找回来。 即使是死亡,也不能阻止他。 这是他十年来,唯一能坚持着活下去的理由。 第14章 不要走 段无洛这偏执的眼神,看得慕风衍心惊。 这会儿他甚至有点庆幸段无洛没认出自己来。 谁能想到,这孽徒心里竟是如此恨他? 或许单纯地说恨他也不对,从他的表现来看,那更像是一种夹杂了其他感情的复杂恨意。 慕风衍先前还觉得,若是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也无所谓,有愧于心的并不是他。 但现在他想得太简单了,若是让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保不准这孽徒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看来他要更小心些,寻机早日离开的好。 这念头在心间一闪而过,慕风衍面上露出惊诧不已的神色,干笑了一声。 “这……咳,教主,我就不在此多叨扰了,先告辞。” 慕风衍侧身闪出房间,走了几步,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回头看了一眼。 段无洛倚靠在门框边,背脊僵硬微颤,一只手压着胸口,垂下的银发遮住了他的脸庞,站立的姿态有种怪异的佝偻感。 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一般。 慕风衍脚步微顿了顿,毅然转过头继续迈步离开。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慕风衍下意识看过去。 只见段无洛跌倒在了地上,乱发下的脸庞煞白煞白,浑身痉挛般颤抖着。 他这是怎么了? 慕风衍惊疑,犹豫了一下,又转身走了回去。 但停在了距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教主?” 段无洛紧咬薄唇,用力得甚至咬出了鲜血,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额角青筋崩出,他看起来好像很痛苦,可这痛苦却没有一点生息。 见此状况,慕风衍疑惑更甚,四周除了他们俩再无旁人,他只好过去将他扶起来。 刚触碰到他,段无洛猛地睁开了眼,冰冷的大掌倏地截住他的手。 他猩红的眼瞳在睁开那一瞬,迸出利剑般的狠戾与杀气,但只一看到他的脸,便顷刻涣散无踪了。 慕风衍心却提了起来,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让他想起身退开。 铃铛一阵惊慌的脆响,段无洛的手紧紧攥着他:“不要走……” 他瞳孔空茫涣散,声音嘶哑如野兽哀鸣,又带着凶狠的恳求。 汗水划过眼角,像是泪珠落下。 连一向鲜艳的唇瓣,如今都失去了血色。 慕风衍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随即看到他另一只手死死地紧扣着心口的位置,用力得指甲甚至刺破了肌肤,好像要活生生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一样。 鲜血染红苍白的指尖,妖冶又狰狞。 慕风衍怔然看着,抿了抿唇,把他企图自残的手拽开,然后将他扶起,带到书房的矮榻处。 但刚将人放下,段无洛的手却抱住了他,慕风衍没防备直接被他拽得踉跄跌在了他身上。 慕风衍眉头紧皱,将他给推到一旁。 他却受惊一般抱得更加紧,慕风衍甚至能听得见段无洛压在喉咙里那急促痛苦的喘息声。 “师父……别走。”他颤抖着恳求道。 慕风衍身子微僵,几乎以为他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 段无洛埋首在他颈项间,修长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犹如怕冷的孩子,在拼命地汲取温暖。 他如藤蔓般缠得死紧,慕风衍险些要喘不过气来,身上还未完全愈合的剑伤被段无洛的手臂压着,传来一阵疼痛。 慕风衍抓住他的手腕,试图将那只手给拉开。 指尖无意中按到段无洛腕上的脉搏,慕风衍瞳孔微微一缩,动作也顿住了。 心绪一时间有点复杂。 段无洛的脉象,看起来怎么像是患有了严重的心疾之症? 以前他并未有过此种病症。 不过心疾,也有先天性心疾和后天性心疾之分。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患上。 令慕风衍感到诧异的,只是他的心疾过于严重了些。 眼下他这般痛苦难受,想来是心疾犯了。 而且从他的脉象上看,不止心疾,他的身体还有不少沉疴旧伤,这或许也是他的脸色总是苍白病态的原因。 慕风衍松开了手,段无洛将他抱得这么紧,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拉开他。 若是动用了内力,只怕会引起他怀疑。毕竟之前刚来到玄冥教的时候,他这具身体是没什么功力的。 好在段无洛也只是抱着他,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倒也能够忍得过去。 书房里恢复寂静。 淡淡的阳光透窗而入,轻轻笼罩着榻上紧贴的两道身影。 青丝与银发交缠,居然有几分温馨和谐的美感。 身旁段无洛痛苦颤抖的身躯,也开始渐渐平静下来。 慕风衍望着窗口处那一方浅蓝的天空出神,带着些微繁杂的心绪,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待他苏醒过来,只见红霞漫天,竟已到了傍晚时分。 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不想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 慕风衍转过头,却撞见了段无洛静静凝视他的视线。 他脸色依旧苍白,面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也不知盯着他看了许久。 “真是奇怪,在你身边,本座竟难得浅寐了片刻。” 自从师父不在了以后,这么多年来,他唯有醉得不省人事,才勉强睡过去。 但也很快会惊醒过来。 久而久之,段无洛就不愿再睡觉。 慕风衍:“……”他怎么不知自己还有助眠功效? “教主既然没事了,那我可以走了?” 段无洛不答,慕风衍便当他默认了,起身下榻离开。 望着身旁空了的矮榻,段无洛指尖蜷缩了一下,不明白这突然生出的空落情绪是 因何而起。 他摩挲着腕上的金铃,压下想要将萧云离叫回来的冲动。 他就算再像,也不是师父,先前心疾发作痛苦难当将他当成师父也就罢了,难道如今还对他产生了眷恋吗? 若真如此,他岂不是背叛了自己的感情? 段无洛眉弓下压,想到了某些事,幽红的眼瞳更阴沉了几分。 他不会再如那次一般,将假的当作师父,连替身也不行。 这个萧云离若不是师父,他又何必将人再留在身边。 无尘当初不告而别溜出了玄冥教,这两年段无洛一直有派人找他。 如今虽派凌千锋亲自去把人带回来,但能不能找到还是未知数。 可现在段无洛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萧云离究竟是不是师父,与师父是否有什么联系! 第15章 试探 最近这些天,慕风衍的心情很是烦躁。 因为段无洛那厮,如今时常叫慕风衍过去陪着他,令他练功的时间大大减少。 慕风衍已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身份有异。 因此在相处的时候,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不流露曾经的行为习惯。 也正是因为心情比之从前紧绷小心,每次与段无洛打交道,都感觉打了一场架。 不,比单纯的打架更耗费精力。 这日一早,慕风衍便被段无洛叫去了书房。 段无洛站在桌案前,轻挽宽袖,执笔挥毫。 手腕上的金铃叮叮轻响,他五指修长如玉,捏着毛笔写字时,尤为清美漂亮。 此刻的他褪去了些许阴沉邪冷,犹如一个温雅端方的贵公子。 “可会写字?” 慕风衍本想说不会搪塞过去。 但想起他前两日说过,已将他的家世来历查了个清楚,想必也知道他是识字的。 “嗯,会。” “过来写几个字,让本座瞧瞧。”段无洛将手里的毛笔递给他。 “在下的字粗陋不得入眼,只怕会让教主看笑话。” “本座不介意。”他指尖一点桌上铺开的宣纸,“接着写下去。” 不知道这孽徒又想做什么,慕风衍只好接过毛笔,走到桌案前。 宣纸上是段无洛写了一半的词,苏东坡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的字,跟慕风衍写的字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当年教段无洛练字的时候,他说喜欢他的书法作品,因此都用他的字来临摹。 久而久之,他们两人写的字便一样了。 微有不同的,就是段无洛所写的字,更多了一些狂狷凌厉的感觉。 这几天相处下来,慕风衍总隐隐感觉,段无洛好像有意无意地试探他。 无论是弹琴吹箫,煮茶下棋,调香作画,每一件事都是他曾经时常会做的。 也正是察觉到了这点,慕风衍才越加小心。 如果暴露了身份,无论这孽徒是想要算当年他杀了玄冥教之人的旧账。还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恐怕都是慕风衍不想知道的结果。 而现在,写字的话…… 即便是他成为不记得前世往事的萧云离时,所写的字也兼具他自己的形韵。 之前那些事,他可以推说自己不会。 反正他就算去查了自己的过往,也不会看到作为萧云离的他曾经有做过这些。 但写字就不同了。 每一个人的字迹都是特殊的,想要辨认对方是不是那个人,看他写的字便懂。 段无洛恐怕也是想到了这点。 慕风衍在心底冷笑,可孽徒却不知道,在还未收他为徒的时候,以前慕风衍有段时间对书法感兴趣,临摹研究了不少书法作品,所以也能模仿写别人的字。 他笔尖蘸了蘸墨,手腕微转,执笔在纸上书下了剩下半首词。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字迹婉雅秀逸,落笔如云烟,是方润整齐的楷书。 莫说跟上半首词的字迹相像了,连与曾经慕风衍写的也毫不相干。 形不似,更无半丝相同神韵。 段无洛殷红的眸中,闪过了一抹失望。 越试探下来,他就越发现这个少年,和师父相差甚远。 但比起另一个“师父”,萧云离给他的感觉,倒跟师父更相似一些。 至少偶尔能从他的身上,会看到师父的影子。 段无洛有时候会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他说不定是师父的转世呢? 但想想又不对,他如今已有十七八岁,师父却是十年前去世的。 等等…… 段无洛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然一缩。 他一把抓住慕风衍的手臂,声音沉沉:“你九年前,曾经落过水是不是?” 不知为何,慕风衍被他的眼神盯得心中莫名一突。 他字迹都故意写成了这样子,孽徒难道还察觉出了什么不成? “……是,教主忽然问这个作甚?” 段无洛眸光紧紧盯住他:“你先前一直智力不全,为何在落水后,忽然恢复了神智?” 慕风衍无奈一笑:“这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命比较大,因祸得福了。” 说不定……说不定萧云离就是师父的转世。 他落水的那年,与师父去世的时间几乎只差一年。 偏生醒来后,就恢复神智变成了正常人。 他不仅仅相貌与师父相似,身上还时常有师父的影子,这若不是同一个灵魂转世投生,该作何解释?! 所以他很可能,就是师父的转世! 段无洛的手微微轻颤,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慕风衍手臂被他的力道攥得发疼,他皱眉道:“教主,你是想要捏断我的手吗?” 段无洛猛然回神,松开了手,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他。 那些猜测一旦冒出来,便如野草疯长。 段无洛的呼吸有些急促,心口也因剧烈波动的情绪而隐隐作痛。 “……教主,你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对劲,慕风衍心里越发惊疑。 “从今以后,不要叫本座教主。”段无洛皱眉,突然很不喜欢他这个称呼。 “哦,段前辈。”慕风衍从善如流地道。 仿佛在提醒他,他的年纪可比如今的慕风衍大了十岁。 段无洛神色更不虞:“也不许这么叫!” 慕风衍:“……”您可真难伺候。 “那该叫你什么?” 师父以前时常叫他小洛儿,但他…… “你……直接叫本座段无洛。” 望着他年轻青稚的脸庞,段无洛稍稍从激动中清醒过来几分。 即便他真是师父的转世,但不记得前世之事,他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师父。 洛儿这个称呼,是只属于师父的。 哪怕转世的也不行。 他要想办法,让师父恢复前世的记忆。 他想要的,是记得前尘往事的师父,而不是眼前这个有师父影子的转世少年。 哪怕他们真是同一个灵魂,但那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师父。 无尘既然知道怎么招魂转生,那应该也有法子让师父记起前世之事。 看来还是需要尽快找到无尘方可。 段无洛垂眸,凝视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眼底涌动着某种暗烈的情绪。 他忽然握住慕风衍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 “你的伤势好得还挺快。当初你闯入禁地的时候,使了卜思谷的剑法,那套剑法你学会几层?” 第16章 本座教你武功 “学了七七八八了。”慕风衍顿了顿,含糊回道。 若说刚学会了几招段无洛肯定不相信。 当时慕风衍是用那套剑法来对付向天等人,才得以脱身。 向天堂堂一个玄冥教护法,可不至于废到他仅凭着几招剑法,就能被击退了。 那套剑法奥妙精微,以快打快,哪怕没有内力,只要将其练得纯熟,也能在短时间内攻敌制胜。 他当时就是打了向天一个猝不及防。 其实要论实力的话,慕风衍绝对不是向天的对手。 如果那时时间再拖得久一些,他肯定没办法脱身。 “那剩下的,本座来教你。” 慕风衍:“??” 他奇怪道:“教主要教我武功?” 段无洛凤眸不悦地微眯:“不是刚说过,以后不许叫教主吗?” 慕风衍无语,先前不是没所谓吗?如今为何又如此纠结这称呼问题。 “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去取剑,把那套剑法演示一遍让本座瞧瞧。” 看他的模样,好像还真是打算教他武功。 慕风衍心下诧异且不解,但也依言去取了剑。 若段无洛真想教自己武功,那倒也方便了他,不用再私底下练功了。 两人去了湖边的青草地上。 慕风衍手持长剑,舞起了那套剑法。 他特意留了几个瑕疵,剑招也没演示完全,若表现得太完美,反而会引起怀疑。 这套剑法妙绝无双,轻灵飘逸,潇洒矫劲,舞来既美观,又不失凌厉锋锐。 湖边舞剑的少年衣袂翩翩,温雅俊美,琉璃般的阳光跳跃在他身上,一袭白衣焕发出淡淡的白光。 他的眼神,犹如出鞘的利剑般锐利。 好像就如这套剑法一般,看似优美温文,实则暗藏杀意。 段无洛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眸光恍惚,逐渐握紧腕上的铃铛。 …… 紫藤架下,段无洛双臂枕于脑后,望着蔚蓝的天空出神。 师父这几日闭关,他突然觉得整个山谷空荡荡的,寂静得不能忍受。 明明以前,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独自一人的寂寞了。 哪怕在李隐尧救了他后,他不能时常来看望自己,段无洛也觉得无所谓。 可现在,师父才闭关了几日,他却觉得度日如年。 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情绪,难不成在师父面前,假装乖巧慕濡的小徒弟时日久了,他自己也入戏了吗? 以至于师父才不在几天,他便处处不习惯。 段无洛执起慕风衍时常拿在身边的紫玉萧,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悬挂的金铃。 少年深沉的眼中,浮起一丝迷茫来。 “小洛儿。”忽然传来一道低沉优雅的声音。 段无洛微怔,立即坐抬头循声望去。 视野里映出了一抹青色身影,乌发如墨,面似冠玉,正眉眼含笑地走过来。 “师父?你出关了?” 段无洛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烁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笑意。 “嗯,小洛儿,你祖师爷留下的那半部残缺剑谱,为师已经完全领悟了!”慕风衍兴奋不已,“现在演示给你瞧瞧。” 他随手抽走段无洛手中的紫玉萧,以箫做剑,舞出了一套精妙无双的剑法。 清脆的铃铛叮叮作响,幽静的山谷也重新有了声音。 慕风衍身姿矫如游龙,宛若惊鸿,手中的紫玉萧竟舞出了剑的虚影。 剑气扫荡,紫藤花飘扬纷飞。 更引人注目的,却是漫天花雨里,那道舞剑的修长身影。 慕风衍修指一转玉箫,收了剑势,动作潇洒俊雅。 紫色的花瓣悠悠飘舞,朝他走来的男子青衣飞扬,乌发垂落,俊美犹如九天之神。 段无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禁不住失了神。 心口好像被什么一下下地撞击,某种情绪破茧而出。 …… “叮叮……” 金铃在段无洛怔忪的指尖摇曳脆响。 湖边的慕风衍也已舞完了一套剑法。 段无洛回过神来,忆起往事,那时心间的悸动,如今却被时光发酵成了难以言喻的疼痛。 萧云离他演示出来的,只是半部剑谱上记载的剑法,后面还有一部分,是当年师父苦思许久,自创融汇进去的。 想来沈南星也只是会了剑谱的前半部分。 也难怪向天不认得那套剑法,原剑谱一直在卜思谷里,而师父甚少出谷,剑法也只教给他一个人。 至于沈南星怎么学会的剑法,这人是个武痴,学过武林百家武学,剑法说不定也是从别的地方学来的。 段无洛说道:“你这套剑法,还没有学全。” 他从慕风衍手里接过剑,把剑法完完整整地演示了一遍。 他身上金铃叮当作响,舞剑的时候,慕风衍不期然想到了以前在卜思谷里,他学武练剑的样子。 剑招一如往昔,他们却已不再是当年的模样。 慕风衍心里有些唏嘘,更有几分古怪的新奇感。 以往都是自己教他武功,哪曾想过有一天,这身份颠倒了过来? “可看清楚了?”段无洛将剑反握于身后,转头问道。 慕风衍颔首:“看清楚了。” “那就开始练,直到熟记于心为止。”段无洛手一扬,把剑扔还给他。 段无洛说要教他武功,并不是一时兴起之言。 往后一连数日,他都早早来到竹屋里,叫他起床练功。 除此之外,还要他学抚琴下棋,调香作画。 虽然这些都是他前世精通之技,但如今天天被徒弟督促着学,慕风衍感受多少有点不爽和微妙。 这就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 慕风衍记得,话本上其实也有同样的剧情。 书中的段无洛将萧云离当作替身后,也有教授他武艺,把李隐尧会做的喜欢做的事情,都教给了萧云离。 为的是让萧云离更加像李隐尧。 可现在情节走向过于古怪,段无洛教的那些,分明都是他慕风衍的兴趣爱好。 所以……段无洛是将他,当成了他自己的替身?! 这个猜测冒出来后,慕风衍的心情更微妙复杂了。 玄冥宫大殿。 段无洛看完凌千锋飞鸽传来的信,猩红的眸中浮起阴寒的冷意。 凌千锋来信说,他寻到了无尘的踪迹。 但一见到他,无尘立马调头就跑了,先下他正在追寻。 那个臭道士,居然还敢跑,他是不是活腻了。 段无洛将信纸掷于火盆中,瞬间便焚为灰烬。 看样子,他不得不亲自去一趟了。 第17章 大型社死现场 次日一早。 段无洛就出现在了门外。 “收拾东西,随本座走。” 居然不是来督促他练剑,而是要走? “去哪儿?”惊讶之下,他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段无洛殷红的眸望过来:“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玄冥教?本座今日带你离开。” 他想要的是独自一人自由地离开好吗? 不过转念一想,到外面去至少比被困在这儿好上许多。 说不定到时候他可以寻机摆脱段无洛。 慕风衍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来到玄冥教时孑然一身,走时也没有东西要带走。 他只收了几件需要换洗的衣物。 从屋里出来,段无洛扔给他一根丝带:“把双眼蒙上。” 慕风衍看了他一眼,将丝带接过来,覆在眼睛上系好。 随即,身体突然腾空,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他一惊,下意识抓住了段无洛的衣袖,语气惊恼:“段无洛,你干什么?!” “自然是带你出去。”冰冷的手指按住了慕风衍欲要扯开丝带的手,“老老实实待着,不要乱动。” 慕风衍:“……” 他皱眉道:“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你走得太慢,耽误本座时间。” 慕风衍挣扎着要下来,段无洛不耐,直接点了他的穴道,抱着他腾身跃起。 无法动弹的慕风衍气得在心里骂了好几遍孽徒。 段无洛身上淡淡的冷香萦绕着他的呼吸。 耳边听见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清脆的铃铛声。 慕风衍眉梢微皱,心里头既不习惯又郁闷。 蒙上了眼睛,又被段无洛抱在怀里,若是没被点了穴道的话,他一双手都不知道放哪儿。 虽说以前他们互表心意后,时常有过亲密行为,但哪曾想竟有被徒弟抱在怀里的一天? 哪怕这个徒弟已经被他逐出师门多年,如今更是比他大了近十岁。 但是慕风衍依旧觉得很不自在。 玄冥教山下,向天与还留在教内的几位长老堂主守候多时,看见姗姗来迟的段无洛怀里还抱着一个少年,登时惊得都忘了收回视线。 段无洛红衣如血,白发及膝,容颜苍白而妖冶,一身的气势阴暗肃杀,又带着邪冷的诡艳。 他身量高大颀长,怀里十七八岁的少年纤细单薄,相衬之下竟显得有几分娇小。 这组合奇异却又和谐。 向天心中暗道:若没看错的话,这个少年就是萧云离? 早就猜到教主会因萧云离的长相,而对他比较特殊,但也没想到如此重视他。 连出门都要带着,甚至还亲自抱着出来! 教主对这个小男宠,未免也太宠爱了? 向天想起了两三年前那个慕神医的替身,容貌身量简直与慕神医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比现在这个更像,但教主待他都没现在这萧云离那般上心。 段无洛淡漠的眼神扫来,向天等人一个激灵,连忙垂首行礼,不敢再多看。 “参见教主!” 其余教众也纷纷行礼。 慕风衍脸色一僵:“……!!”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他们岂不都看见了自己现在被孽徒抱着出来?! 如果慕风衍是现代人,他肯定知道眼下这种情境名为大型社死现场。 段无洛将他带上马车里,刚解开了他的穴道,慕风衍便一把扯下丝带。 “你怎么不提前说有人?!” 本来被段无洛抱着,就已经是慕风衍忍耐的极限了。 谁知竟还被那么多人看见了! 他光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段无洛淡淡看着他一脸羞恼的模样,幽瞳闪过一抹促狭的嗤笑。 “那又何妨?” 慕风衍面无表情,呵,丢脸的不是你,你当然觉得无妨。 “恭送教主!” 听着外头众人整齐恭谨的声音,余怒未消的慕风衍心下冷哼: 这排场可堪比土皇帝出城了。 他们出行的马车宽敞华丽,两个人待着分毫不显拥挤,车壁上还打造了一面隔层,便于主人放置行李物品。 慕风衍憋了一肚子火气,径直挪到了离段无洛最远的地方待着。 此番段无洛出行并未带什么人,除了慕风衍之外,只有几个随行的侍从。 车内安安静静,两人谁都没说话。 段无洛有一杯没一杯地斟酒独酌,慕风衍看了片刻车窗外的路途景色,入目皆是陌生的。 前世他本来就不经常出谷,而这十年里成为萧云离时,他也都只在一隅小镇生活,对外界了解也不多。 因此现在慕风衍也不知这是在哪里。 “咕噜。”肚子忽然唱起了空城计。 今日一大早,段无洛就来叫他出门,因此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但他们如今才刚上路不久,瞧外头是荒无人烟的山道,怕是一时半会不可能有地方吃东西了。 耳聪目明的段无洛听见了那细弱的声音,他从隔层里拿了盘点心出来。 “吃,给你准备的。” 慕风衍看向那盘精致的桃花酥,心下微有诧异:这孽徒居然变得细心体贴了起来? 前世时,他当初刚救起段无洛,见他满身伤痕过于凄惨,体质也较弱,医者心仁,慕风衍对他也心生怜惜。 他养伤的那段时间,几乎都是慕风衍在亲自照料他。 后来收他为徒,慕风衍觉得自己是长辈,对他颇为纵容,日常也习惯了照顾他。 不过那时候的段无洛在他面前十分乖巧体贴,基本也不用慕风衍操心太多。 只是现在过去这么多年,段无洛性格都大变了模样,此刻见他还记得准备了吃食,不免有点小惊讶。 “怎么不吃?怕本座下毒吗?” 段无洛见他看了看盘中的点心,又看了看他,神色变换不定,便挑眉轻嗤道。 这孽徒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 慕风衍确实饿了,懒得理会他的嘲讽,捻了块点心吃下。 桃花酥做得精致,味道也是极好。 他喜欢吃甜食,但不喜过于甜腻的。 这桃花酥入口脆爽,又有不浓不淡的甜味,恰好是他能接受的程度。 慕风衍一连吃了好几块,肚子半饱才停下。 这时候,若有杯热茶能冲一冲嘴里的甜味就更好了。 他这想法刚闪过,一只优美苍白的手便递了杯茶盏过来。 第18章 爱吃甜食的师父 慕风衍微微一愣,下意识伸手接过。 他抬起眼眸,就见段无洛幽深的目光静静凝望着他。 眼底仿佛有微光跳跃,把一向阴沉邪气的血瞳,装点得像红宝石一样漂亮。 “这桃花酥味道可还好?” 慕风衍被他的视线看得有点怪异,掩饰般皱眉呸呸两声:“太甜了,有点腻。” 他说着低头连灌了几口茶,仿佛是真被那甜味腻得不行了。 段无洛单手支颌,广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 腕上系的红绳悬挂两个精巧的金铃,衬得肌肤极白,慕风衍居然风牛马不相及地想到了一句诗。 皓腕凝霜雪。 段无洛闻言,长眉微挑,似笑非笑:“腻了还能吃这么多?” 慕风衍瞧了眼盘子里仅剩的两三块糕点,忽然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他面不改色地道:“因为我饿了,今早未曾吃任何东西,就被你带了出来。” 段无洛垂眸,目光落在那盘点心上,抿了一口酒。 “本座的师父有个幼稚的爱好,喜食甜点,比小孩子还爱吃。可又很挑嘴,甜过一点就不喜欢。” 慕风衍:“……” 幼稚?挑嘴?呵。 “虽然他不在多年,但本座仍记得很清楚,这桃花酥的甜度,正是他喜欢的。”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慕风衍反应过来后顿觉不对劲。 “……那是你师父喜欢的口味,我又不一定喜欢。” 慕风衍的饮食爱好,和他萧云离有什么关系? “是吗?”段无洛失望,“可惜了。” 方才见他吃了不少,他还以为这萧云离是喜欢的。 慕风衍默了默:“对你师父的这些小事,你到现在还记得?” 段无洛晃了晃杯中的酒,腕上铃铛摇曳轻响:“他的每一件事,本座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你不是恨他?”慕风衍奇怪道。 段无洛抬目看他一眼:“以后时机到了,本座会告诉你。” 等以后?慕风衍心下嗤笑,莫说以后,现在他想听的欲望其实也不怎么强烈。 当年的事早已过去,本该就此翻篇,与段无洛形如陌路最好。 只是最近这孽徒的种种行为,让他不免心里犯嘀咕,实在搞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这才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他原本就不是那种对过往念念不忘的性格。 当年被段无洛欺骗,他最后仍旧选择牺牲自己救了他,慕风衍并不后悔。 因为即便从未有过感情,但好歹也是师徒一场。 慕风衍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武林人士抓走。 可要跟他一刀两断的决心,也是真的。 即便现在段无洛来跟他说爱上了他,他都不为所动。 慕风衍垂眸饮茶,掩去眼底的情绪,移开了话题:“你打算要去哪儿?” “找人。” 慕风衍好奇:“是什么人竟需要你亲自去找,而且还带上我作甚?” “一个道士。”段无洛看着他,红瞳闪过一抹莫名的光,“本座带你去见见他。” “??”慕风衍越听越不解,“你为何要带我去见他?” 段无洛皱眉并不打算解释:“待见到了人,你便知道了。” 呵,还跟他打哑谜。 他可不打算跟段无洛去见什么道人,既然出了玄冥教,当然要想办法走人了。 马车内又再度恢复了寂静。 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慕风衍闭目养神,在心里思索怎么脱身。 桃花渡口。 乌云翻腾,闷雷滚滚,即将要下雨的征兆。 两名黑衣人冒雨来到渡口边唯一的一家客栈中。 忙忙碌碌的店小二见有客来,忙扬起笑脸上前迎接。 “二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店里热热闹闹有不少打扮形形色色的人,都是因为天晚将要下雨,而投宿在这儿。 黑衣人声音冷漠:“我们要包下这里,让你店里的客人立刻离开。” 客栈掌柜见这两人手持兵刃,满身煞气,心中不由有点惧怕。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一脸为难地道: “这……那些客人们都住了进来,岂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客官您有几位要住店?我们这儿还是有空房间的,您看……” 他话还未说完,冰冷锋利的剑已架在了脖子上。 “赶紧去办。” 客栈掌柜面色发白,颤颤应道:“是……是。”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扔下几锭金元宝。 掌柜眼睛都看直了,咽了口口水,连忙让伙计们去遣退店里的客人。 两刻钟后,一辆马车冒着淅淅沥沥的夜雨,缓缓来到客栈外。 在马车内慕风衍听见客栈那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便掀开帘子看了过去。 “你们这店不是开门做生意吗?为什么不让老子住?” “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店被人给包下来了,所以您还是去别处投宿?”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先来住了,凭什么让老子走?包你们店的那个家伙花了多少银子?老子出双倍,你让他们滚!” “就是啊!这桃花渡口方圆几十里就这一家客栈,让我们上哪儿睡觉去?” “这……” 客栈老板见他们愤怒凶狠的样子,既尴尬又惧怕,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两名黑衣人。 两名黑衣人走过来冷声道:“此店已被我家主人包下,你等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嚷得最大声的男子一身玄色劲装,身量高大挺拔,听见黑衣人的话,玄衣男子更恼火了,“唰”地一下抽出背在身后的大刀。 “老子今晚偏要住这儿,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这大晚上的,又下雨了,你家主人说包下客栈就要赶走我们全部人?让你家主人滚出来,老子不介意让他躺着离开这儿!” 其余住客也纷纷亮出兵刃。 不知是谁先出手,随后一触即发的双方便打了起来。 听着里面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慕风衍转过头看了看段无洛。 “你让人把客栈包起来了?现在天这么晚,又下雨了,你把客栈里的人赶走,想让他们晚上淋雨过夜?” “本座不喜人多。”段无洛淡漠道,“先在车里等候片刻,他们会处理好的。” 慕风衍无语:“出门外在你还讲究这么多?” 第19章 大魔头段无洛 “住手!” 清越如琴弦拨动的声音传来,令店中交战的众人停了停。 客栈外风雨逐渐疾烈。 一个少年从夜幕晦暗的风雨里走进来,轻袍缓带,白衣胜雪,温润俊雅,出声的正是他。 他朝两名黑衣人看了眼:“今夜下雨,附近又无别的去处,不必包下整个客栈了。” 黑衣人面露迟疑,朝外头的马车看去。 玄衣男子等人目光落向进来的白衣少年,面上犹带余怒,冷冷盯着他。 “你就是他们的主子?” 慕风衍摆了摆手:“不是,我岂是那种提出如此无理要求的人?” 玄衣男人见那两名黑衣男子一左一右站在慕风衍身侧,鹰眸中怒意重重。 “你若不是他们主人,他们怎么会站在你身后?” 慕风衍:他们爱站哪儿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好? “小子,你要包下整个客栈是吗?那老子今晚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玄衣男人怒道,手中大刀虎虎生风,竟闪电般冲他兜头劈了过去! 慕风衍身子一侧,刀刃轰地砸在他脚边,把木质地板砍出了一道深坑。 他语气温和地劝道:“这位壮士,有话好好说,人店家开门做生意不易,打起来砸了人家的店多不好?” 躲在柜台下瑟瑟发抖的客栈老板听到慕风衍的话,顿时流出了几滴感动的泪水。 玄衣男子冷哼,踏步而上,大刀一拐砍向慕风衍双足。 慕风衍飞快跃身避开,玄衣男子出刀更快,握刀的手臂肌肉鼓张,刷刷刷一连几刀劈出,悉数往手无寸铁的少年身上招呼。 凛冽的夜风自客栈外掠入,在场诸众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攻势全开的玄衣男人骤然摔了出去,重重砸落在地上。 “呯!”玄衣男人身首分离,脑袋骨碌碌滚落,鲜血泼洒了一地。 这血腥的一幕把在场诸众都骇住了。 慕风衍一愣,不适地微微皱了皱眉,语气微有不悦。 “你下这么狠的手做什么?他又没犯着你。” 顺着白衣少年看过去的目光,众人这才发现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红衣男人。 红罗绸缎,赤足踩地,眼神邪冷,容颜妖冶。 他美如山精妖魅,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令人害怕的压抑感。 段无洛理了理衣袖,金铃叮当脆响,漫不经心道:“他刚才可是想杀了你。” 玄冥教的几名黑衣手下对此情景见怪不怪,甚至还觉得教主这次下手算留情了。 以往那些人,都直接被他给切割成好几块的。 此时有人认出了段无洛,惊恐颤声道:“玄、玄冥教教主!” “轰隆——!”客栈外的闷雷仿佛劈到了众人心中。 所有人的脸上,都齐齐浮起了惊惧戒备的神色,慌忙退开了好几步远。 在这桃花渡口投宿的,多数是行走江湖的侠士。 他们当中,即便有的人没见过玄冥教主,却都无一例外地听说过他。 都知道玄冥教那位人人惧怕的大魔头,相貌生得妖冶邪气,据说他银发赤瞳,如恶煞修罗。 眼前这个红衣男人满头白发,眼眸血红,长得跟传闻中的大魔头一模一样! 段无洛淡声道:“这家客栈本座包下了,有谁不服就站出来。” 众人反而吓得更往后退,面上都是显而易见的畏惧。 夜空中闷雷阵阵,淅淅沥沥的雨势变得更大了。 慕风衍拍了拍段无洛的手臂:“用不着把整家店都包起来,要几间房间就够了。” 段无洛没说话,幽冷的血瞳缓缓扫过在场众人。 方才还怒不可遏的一众住客立时打了个激灵。 “不、不敢,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教主驾到,冲撞冒犯了教主,还、还望恕罪……我们这就离开,马上就走……!” 瞧着他们争先恐后冲出客栈的模样,慕风衍可算明白了,在他们的眼里,段无洛可比外头凛冽的风雨可怕多了。 众人呼啦一下就跑了个干净,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客栈。 黑衣侍从拽出躲在柜台下的客栈老板,命他去收拾客房。 客栈老板早就被刚才那一幕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地急忙应是,生怕自己再慢些就小命不保了。 慕风衍看着地上的尸首,心里仍有些不舒服。 卜思谷世代为医,他是个大夫,医者仁心,除却十恶不赦之人,自然都不愿滥杀无辜。 如今见到段无洛一出手便杀了人,当然感到不悦。 犹记得当初教授他武功时,慕风衍还要求他多行善事,若非自保的话,不要仗势作恶。 当时这孽徒还一脸乖巧认真地应下,结果他成为玄冥教主后,杀了不知多少人,双手染满鲜血,早就将他的话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客栈伙计很快就收拾好了干净的房间。 后半夜,雨仍未停。 窗外夜雨潇潇,四野里都是风雨声。 躺在床上的慕风衍忽然睁开了眼睛。 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慕风衍猛一掀身上的薄被,抓起放在床头的剑,翻身闪至旁侧。 “嘶——”被褥在刀刃中撕成两半,呯地一下狠狠砍入床中。 “什么人?”慕风衍盯着黑暗中的人影,沉声道。 “魔教妖孽!我是来取你狗命的!受死!” 与此同时,外头也传来了打斗声。 兵刃甩出摩擦空气发出细微的啸声,慕风衍听声辨招,手持长剑挡了下来。 此刻段无洛不在,慕风衍也没必要藏拙,剑尖一抖,剑法使出。刚将对方逼退,又有几人破窗而入,将慕风衍给包围住。 “呯——!”房门踹开,段无洛出现在门外。 他广袖一甩,在黑暗中慕风衍没看清他用了什么东西,攻击他的几个刺客便被缠住了手脚。 段无洛本想惯例将那几个人分尸了,但脑中忽然闪过了今晚慕风衍皱眉不赞同的神情。 他指尖动作顿住,手一挥,悉数将他们甩出了窗外。 “你没事?”段无洛几步来到慕风衍跟前,询问道。 慕风衍摇了摇头:“没事。这些是什么人?” 外面打斗声依旧激烈。 段无洛将他带出了房间,一面回道:“寻仇的。” 第20章 答应本座一个条件 楼下与几名玄冥教徒混战的十几个寻仇者,一看到段无洛出现,脸上俱都充满了仇恨之色。 “你在这等着。”段无洛说完,身影一闪,片刻便已掠至楼下。 段无洛广袖一甩,挥掌而出,阴寒刚猛的掌风如飓风席卷,几乎一半的人不敌这恐怖的掌风威压,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血雾飞扬,却半滴都没沾他的身。 “段无洛……”慕风衍见状,下意识喊道。 但已晚了,只见段无洛身形快如鬼魅,攻势杀伐凌厉,剩下的人几乎片刻里也倒在了血泊中。 看着客栈里满地的鲜血和死尸,慕风衍皱了皱眉,神色微沉。 他知道这些人来寻段无洛报仇,估计已抱了不死不休的决心。 但…… 慕风衍暗叹了口气走下楼,目光微有复杂地看向一身妖冶冷煞的段无洛: “你以后……还是少造些杀孽。” 段无洛怔了怔,猩红的眸中浮起嘲讽,眼角的朱砂泪痣凉薄而绮艳。 “你的意思,是想本座放过这些寻仇的人?” “他们来杀你,这其中难道没有你欠了他们血债的缘故?” 慕风衍是重生了近十年后才恢复记忆,但他看过话本上的剧情,很清楚段无洛这些年来,跟武林各派纷争不断,杀了不计其数的人。 即便如今两方暂时止戈,彼此之间的血海深仇又哪儿会如此轻易抹掉。 今夜段无洛才在这客栈里现了身,后半夜寻仇的就来了。 往后,必然还会有更多。 慕风衍自然不会认为他不是那些人的对手,而是清楚他若造下杀孽太多,将来说不定也会遭到报应。 原本,他们已桥归桥,路归路,再不想干。但慕风衍见此,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客栈里传来几声惊慌的呼喊:“掌柜的……掌柜的!你醒醒啊……” 慕风衍循声看过去,见到客栈掌柜昏迷不省人事,嘴唇泛紫,便走过去问道: “他怎么了?” 店小二看到来人是慕风衍,泪眼朦胧的双眸里闪过畏惧之色,但还是说道: “掌柜被刚才闯进来的人暗器伤到,就……就这样了,公子……求求您救救他……” 这位白衣少年跟那个可怕的红衣男人虽然是一伙儿的,不过他眉眼清正,不像坏人,给人的感觉要温和良善许多,因此店小二才敢鼓起勇气求他救人。 慕风衍撕开掌柜肩膀上的衣服,看到中暗器的伤口周围已黑紫一片。 那暗器上果真有毒。 他正想查看掌柜的脉搏,但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在段无洛面前不能暴露了会医术之事。 “段无洛。”他转身看向站在楼梯上的男人,“你可以救他的?掌柜他中毒了,快救他。” 段无洛神色漠然:“本座为何要救他?” “……”慕风衍压了压火气,“要不是你引来那些仇家,这客栈掌柜会被他们误伤中毒吗?说来你还得赔偿人家客栈被破坏的损失费呢!” 在场的玄冥教教徒听见慕风衍的话,早已练就出不为外物所动的冷漠之心悚然一惊。 还从没人敢这么对教主说话。 这小男宠是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吗?竟如此不知死活! 就在他们以为,小男宠要为自己这番话而付出代价的时候,他们发现教主居然没有动怒。 甚至还回了小男宠的话:“你想让本座救他?能许本座什么好处?” 几名教徒:“……!” 原来没认清那小男宠身份的是他们。 慕风衍眉头皱起,不悦地道:“他因你所累,才受伤中毒,你救他不是应该的?呵,我现在人都被你控制着,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他就不该对这孽徒抱什么期望,这厮成了玄冥教主后,又还存几分怜悯之心? 慕风衍其实不知道,段无洛本就冷心薄情之人。 从前拜慕风衍为徒时,将自己的本性伪装了起来。 但后来因慕风衍之死的刺激,加上为了报仇修炼了玄冥魔功,他的性子变得更冷漠残忍,杀人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救人可从没有想过。 更何况,这个掌柜在他眼里,命微如蝼蚁。 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在意。 段无洛唯一的感情,早已悉数留给了慕风衍。 随着他的死亡,也一并埋葬了。 “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慕风衍:“……”玛德,这是人话? 段无洛又忽然道:“本座可以救他,只要你答应本座一个条件。” 慕风衍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等见到了无尘,本座再告诉你。” 怎么又是无尘这个人,他究竟要带自己去找无尘道人做什么? 慕风衍寻遍记忆,也没听说过无尘这个道士。 但段无洛不肯说,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好。”管他那么多,先让他救了客栈掌柜再说。 让段无洛救人,总比他自己来然后被他怀疑自己身份的好。 店小二见段无洛过来,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恐惧。 但他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这个恐怖的红衣男人能够救掌柜,便强忍住了心中的惧怕。 慕风衍看到从段无洛手中,飞出一根红线,缠住掌柜的手腕。 看到那红线,慕风衍眼神微闪。 他用的是悬丝诊脉的切脉之法,好歹以前也跟段无洛生活过三年,慕风衍知道他不喜欢与旁人接触,尤其是陌生人。 那红丝线也是当年慕风衍给他的。 那是一种稀有的蚕虫吐出的红丝,拥有极强的韧性,不惧刀枪火焰,可用来编织成防身衣物。 不过他寻到的数量稀少,远远不够制成衣物,只能做成几根百余米长的红线。 慕风衍觉得这红线以后小徒弟给人看病会用到,便送给了他。 没想到他还一直留在身边。 段无洛收回红线,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 “给他服下。” 见店小二战战兢兢满脸畏惧的模样,慕风衍过去拿了药丸,喂到客栈掌柜嘴里。 段无洛又拿了瓶金疮药出来给他:“再拿纸笔来。” 慕风衍示意店小二去取纸笔。 店小二待在段无洛跟前,在他冰冷压抑的气场下连大气都不敢喘,因此连忙点头离开。 慕风衍则取出掌柜伤口中的暗器,洒上药粉,没有纱布便直接撕了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摆,将伤口包扎好。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段无洛眼神幽暗,仿佛闪动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光。 “你包扎伤口的手法,倒挺麻利,你懂医术?” 第21章 段魔头吃醋 慕风衍一抬眸,便见他目光幽沉沉地盯着自己,带着似有若无的审视。 他神色如常:“医术我并不懂,但之前救过沈南星,他身上的外伤是我帮他包扎,一来二去自然也就熟练了。” 段无洛似笑非笑,红瞳闪过冷光:“你跟沈南星的关系很好?为了护他不惜与玄冥教对抗。” 一想到他之前跟沈南星或许很亲近,段无洛心里蓦然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来。 慕风衍发现孽徒这神色突然变得有点奇怪,但他心思一向古怪,他也没猜透过。 他如实道:“好歹我跟他相识一场,又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他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再说我当时也不知道你们是玄冥教。” 段无洛猩红眼瞳微眯:“若是知道呢?你也照样不会袖手旁观是吗?” 慕风衍默认了,依照他的性格,确实不可能冷眼看着沈南星被抓走。 “没什么本事,还想学别人行侠仗义,你这是自不量力。” 慕风衍坦荡道:“起码我无愧于心。” 段无洛冷哼。 慕风衍问了一个他之前便想问的问题: “沈南星与你们玄冥教有什么仇怨?为何你们要抓他。” 段无洛语气冰冷:“他杀了本教长老。” 慕风衍面上闪过一丝惊愕。 沈南星在他看过的原着剧情里,几乎没出现过,只有在他被抓到玄冥教的时候,提过了一笔,后面就再也没出场过了。 是以慕风衍并不知道,他跟玄冥教还有这样的恩怨。 “他虽身怀武功,可心智如稚儿,怎么会杀了人?” 回想记忆中的沈南星,说他疯倒也并不准确。 他的言语表现更像个智力只有几岁的孩子,正因如此,当初萧家父母见到他,就联想到了曾经痴傻的萧云离,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将人收留在萧家。 段无洛面无表情,幽寒凛冽的瞳眸闪过一丝冷嘲。 “你以为沈南星以前是什么好人吗?他没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时候,结下的仇家可不少。如今他变成这样,也是被仇人给算计的。” 慕风衍震惊了一瞬。 原文剧情没提及沈南星过往,前世慕风衍也不曾认识过他。 这些事情,他自然不知晓。 瞧见慕风衍微蹙的眉头,段无洛眸中冷色更甚。 “怎么,你很担心他?” 若他真点头说担心,段无洛不介意多派些人手去追杀那姓沈的。 看到段无洛浮动着杀意的眼神,慕风衍顿了顿,收敛了神情。 不就是多问了一句,有必要翻脸? 估计沈南星之前杀的长老,是玄冥教中的重要人物? 不然孽徒提及他,脸色也不会如此冰冷肃杀。 慕风衍移开话题:“这客栈掌柜中的是什么毒?” “鸳鸯蛇毒。”段无洛冷眸盯住他不放,“你还没回答本座的问题。” 慕风衍摊手:“他武功比我高强,也用不着我担心他。” 听了他这话,段无洛目中杀气微敛。 说话间,店小二将笔墨纸砚送了过来。 段无洛下巴微抬了抬:“你来写,本座念给你听。” 知道是鸳鸯蛇毒,慕风衍心里已经想到了要用哪几种药材。 他起身铺开纸张,执笔蘸墨,依照段无洛所念的药材,将药方写了出来。 与他所想的药材药方,倒是一模一样。 慕风衍还以为过去这么些年,段无洛的医术早已荒废了,如今看来并不是。 但既然如此,为何他身上的沉疴旧疾怎么没治好呢? 这疑惑也就在慕风衍心中一闪而过,他并没有询问。 慕风衍放下笔,吹干纸上墨迹,想到还有一件事,朝段无洛伸出了手。 “拿些银子来。” “作甚?” “把人家客栈砸成这样,你不得赔点银子?” 段无洛:“……” 片刻后,慕风衍将药方和银子交给了店小二。 “公子,这银子……” “这银子是砸毁你们客栈的赔偿金,药方抓药煎服,一天三次,不出几日你们掌柜就没事了。” 店小二呆了一下,没想到他们不仅帮忙医治掌柜,居然还赔了银子?! 虽说这都是应该的,但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找这些人要赔偿啊! 他们不要了自己的小命,他都觉得是祖上积德了…… 店小二激动地将东西收下,连道感谢。 处理完客栈里的这些事,已是破晓时分。 下了一夜的雨也终于停了。 第22章 又砸了客栈 不过下了一晚上的雨,道路泥泞,并不好走。 就在这时,有两人来到了桃花渡客栈。 左手边的男人一身白衣,宽袍大袖,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白鹤,仿佛振翅欲飞。 他手持长剑,乌发半束,长眉入鬓,英俊非凡,又有股冷傲的出尘之感。 右手边的男人穿着浅紫色文武袖上裳,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而下,脸上蒙一块黑巾,遮住了五官样貌。 他们还未踏进客栈,便被守在客栈门口的玄冥教徒拦下。 “这里不做生意,快离开。” 那白衣男子道:“这客栈门不是开着,为何不做生意?好不容易等到寒雨初歇,我们就想找个地方喝口热酒,还怕我没银子付给你们不成?” 二人风尘仆仆,衣裳潮湿,溅了不少泥点子,看样子像是冒雨赶路至此。 方圆百里就这一家客栈,却不给进去,让人如何肯依? “说不做生意便不做生意,你等速速离开!” 玄冥教徒冷声喝道,打算直接将他们撵出去。 白衣男人冷冷哼了一声,倏地出手,扣住那人臂膀,手腕一翻,将对方的手反剪于身后。 “啊!”随着骨折的咔嚓声,男人痛呼出声。 他抬足踢向对方腹部,将人踹出了客栈。 另一名教徒见状脸色一变,反手拔刀砍了过去。 刚将银子和药方交给店小二的慕风衍听见外头有打斗声,眉头又皱了一皱。 不会是孽徒又有什么仇家寻来了? 慕风衍循声出来,只听见“呯”的一声响,一名玄冥教徒被从门口踹飞进来,恰恰落在他面前。 桃花渡客栈门口的男人解除了障碍,登堂而入。 那两人也瞧见了他,白衣男子步子瞬间僵住,目光不可置信地盯着走出来的慕风衍。 “云云!” 浅紫文武袖的男人呆了一下后,欢呼一声,身影一晃朝慕风衍扑了过来。 倏忽间,慕风衍身后袭来一道阴寒刚猛的掌风,直攻向扑来的男人。 男人察觉危险,反应极快,出拳迎击了上去。 双方浑厚猛烈的劲力相撞,爆开的罡风将慕风衍衣袍震得猎猎翻飞。 那男人也被这一记凌厉的掌风逼得后退了两步。 他缩着身子甩了甩自己的手,警惕懊恼地瞪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段无洛。 刚才与那掌风对上,双手像被寒冰冻住一样,冷得手指都僵硬了。 可他却不知道,若换成别人强接下这一击,不死也会重伤。 男人之所以毫发无伤,只是觉得双手冰冻,盖因自身内功足够浑厚,未被对方内劲伤到。 “云云!”文武袖衣袍的男人又冲慕风衍喊了一声。 慕风衍听见这别致又熟悉的称呼,已猜到对方身份,心情立时激动了起来。 是沈南星! 完全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见了他! 段无洛幽冷冰寒的目光在沈南星身上稍顿,随即阴沉落向还站在门口的白衣男人身上。 还在门口的白衣男人已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他面色沉冷复杂地盯着段无洛,冷笑着开口。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段无洛在这儿。” 他又看向段无洛身旁的白衣少年,那熟悉的容颜令他心头一紧。 果真长得与他很相似。 就连气质也很像,方才乍然一见,他险些以为是…… 慕风衍有些惊讶开口的男人竟是与段无洛认识,定睛看去的时候,倏然愣住。 那人别说段无洛认识,于他更是万分熟悉,是慕风衍前世的故友。 刚才光注意到沈南星了,都没注意去看跟随他一块来的人是谁。 段无洛冷漠的声音道出了慕风衍心底的答案:“莫苍风?” 莫苍风目如寒星,冷傲的面容浮起嘲讽。 “段无洛,你将一个相貌与阿衍相似的少年带在身边,莫不是将他当做了阿衍的替身?你当初害死了他,事后反倒念起他的好了,真是可笑至极!” 十年过去了,莫苍风仍旧忘不了得知阿衍噩耗时的心情。 当他赶去卜思谷时,只见到了阿衍冰冷的尸体。 后来他查出阿衍是因段无洛之故身亡,只恨当初没手刃了这混账! 慕风衍见到莫苍风,心情自然也是激动的。 他前世僻居山谷,虽时常有人来求医,但深交之人甚少,知己好友只有一个莫苍风。 段无洛语气阴冷:“看在师父的份上,本座不想杀你,赶紧给本座滚。” “云云!云云……”一旁的沈南星连声唤慕风衍,一把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指着自己激动急切地道,“是我呀!” 沈南星长了一张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本是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却配上傻傻呆呆的神色,倒显出稚童般的憨直纯真来。 慕风衍回以一笑,欲迈步过去:“南星……” 肩上一沉,段无洛冰冷的手按住了慕风衍的肩膀,直接阻拦下他。 “不许过去。”段无洛殷红的眼睛警告地盯着他。 “你放开云云!”沈南星桃花眼一怒,冲过来出手要将段无洛拽开。 段无洛长臂一收,把慕风衍拉到身后,甩袖挡下沈南星的招式。 方才跟段无洛对了一招,自己大意落于下风,本就激起了沈南星的好胜心,这会儿立即全力进攻。 沈南星虽赤手空拳,可攻势刚猛迅疾。 霎时间掌风呼呼,拳影连闪,几息间已与段无洛连拆数招,却仍未落半点下风。 可见沈南星身手也是不凡,上次被向天等人所伤,是因为他被暗算中了毒,所以才不敌。 剩下的玄冥教徒包围住了莫苍风,慕风衍见状,翻腕拔剑,欺身而上支援沈南星。 莫苍风几剑挑飞围攻的人,一转眼看到慕风衍使出卜思谷的剑法,神色闪过震惊,一纵身加入三人的战局。 剑影纷繁如织,掌风拳影交错,打斗四人的身影肉眼已几乎看不清。 罡风扫过之处,桌椅粉碎,门窗毁坏,犹如狂风席卷过境。 店小二见外头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段无洛对慕风衍出手留情,不打算伤了他,但另外两个却是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玄冥魔功一经使出,客栈里的温度好像一下子直线下降,掌力排山倒海,莫苍风和沈南星只感觉对方一股雄浑如波涛的阴寒内力冲出,冻得浑身僵冷发颤,不得不运内力抵抗。 “轰!”猛烈爆开的罡风冲刷而出,客栈门窗全部炸成齑粉。 内力比他们三人弱了许多的慕风衍,抵不住这股罡风炸开的冲击波,也踉跄跌飞了出去,以剑支地退了数米远才稳住身形。 他胸腔气血翻涌,咳出了一缕血丝。 剩下的三人,则拼斗内力暂时形成了僵持之势。 “快走!”莫苍风飞速转头看了慕风衍一眼,沉声喊道。 慕风衍犹豫了一瞬,担心自己现在转身跑了,段无洛会对他们两个不利。 但下一瞬,对上段无洛扫来的沉冷视线时,慕风衍果断打消犹豫,飞身冲出客栈。 莫苍风他们两人武功修为都极高,两人联手段无洛也不会在他们身上讨到什么好处,他自己太弱了,待在这恐怕只会给他们添乱。 突然慕风衍感觉腰上一紧,冲出客栈的身形不受控制一顿,硬生生被一股力道给拽住了。 他愕然低头,见几根红丝线缠住了他的腰,阻住了他离去的脚步。 段无洛的红丝线! “想跑?” 段无洛红衣白发张狂飞舞,妖冶的容颜苍白阴寒,眼中的殷红如血色翻滚,紧抿的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 他仍与莫苍风二人拼斗内力,却不惜受内伤也要撤出一手,以红丝线缠拽住趁机离开的慕风衍。 那红丝线刀剑割砍不断,段无洛凭借浑厚强横的内力,单手敌二牵制住莫苍风两人,另一只手以红丝线将慕风衍拽至身侧。 慕风衍又急又恼,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顺着段无洛将自己拽回来的力道,他跃起冲向段无洛,唰地挥出手中长剑。 段无洛见慕风衍使出自己教他的那套剑法,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他一只手便可化解。 可不料慕风衍却只是虚晃一招,段无洛出手拆招时,他长剑陡然换成了手掌,指尖寒芒闪烁,夹着数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慕风衍身手迅疾如电,银针接连刺入他身上几处穴位。 “你……!”段无洛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慕风衍,遽然色变。 他殷红的眼中,仿佛一瞬间有什么猛然破裂而出,目光死死盯着慕风衍,纤长的眼睫毛颤抖如狂风中的蝴蝶。 “师父……”他颤声喃喃道。 第23章 你是师父对不对 趁着段无洛震惊失神的刹那,莫苍风内力运转,一掌拍入他胸腹。 “呯——!”被慕风衍针法所创,段无洛真气流散,又遭莫苍风一掌重击,身子猝然跌飞而出,重重砸到墙面。 墙壁被砸出一个凹坑,皲裂出蜘网斑纹,石屑簌簌而落。 段无洛跌落倒地,嘴里呛咳出一大口鲜血。 但他此刻却顾及不上其他,幽深震惊的目光牢牢紧锁着慕风衍。 “师父……你是师父……对不对……”他嘴角溢血,这几个字颤抖喊出,有种啼血般的凄厉。 莫苍风一愣,目光惊疑不定。 他方才也看到了,那少年不仅会卜思谷的剑法,更使出了鬼门十三针。 鬼门十三针是卜思谷独创的武功,在针灸学的原理上演化而来,专攻敌人穴道,受创者则会内功逸散。 除却卜思谷的传人外,江湖上并无其他人会这门武功。 段无洛猩红的眼瞳狂喜又悲伤,眼中迸出雪亮的光芒。 仿佛在黑暗地狱里踽踽独行许久的绝望罪徒,终于等到了救赎的光。 他挣扎着匍匐爬过去,伸出手紧紧抓住慕风衍的衣摆。 “师父……”段无洛银白的雪发凌乱披垂,一双殷红的眸蓦然蓄满了泪水,“是你吗?”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仿佛害怕惊碎了这一抹虚幻的光明。 慕风衍手指僵硬握起。 他硬起心肠,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是你师父。” “你骗我!”段无洛浑身战栗着尖声否定,挣扎着抱住他的腿,“你是师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这鬼门十三针……” 望着他泪眼朦胧的眼睛,慕风衍沉默着蹲下身,段无洛立即扑进了他怀里。 他像个委屈的孩子般,眼泪滚滚而落,哪儿还有平常残忍冷酷的玄冥教之主的气势。 段无洛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他,但他此刻真气紊乱,又受了内伤,已然强弩之末。 慕风衍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缓慢而坚定地将他的身子推开。 “教主莫不是忘记了,你先前允许我自由出入那书房,鬼门十三针的秘籍就放在那儿。” 他眉眼低垂,望着他燃起希望之光的双眼,亲手将其掐灭掉。 “你让我在书房练字学画的时候,我抽空熟背了那本秘籍,学了几招。” 书房里那本秘籍,其实是后来段无洛重新默写出来的。 原本收藏在卜思谷书房中的所有医书典籍,武功心法,都早已在大火里付之一炬。 段无洛在玄冥教禁地里重建那座竹屋时,也把卜思谷里的武功典籍都重新整理出来,放了回去。 他决定教慕风衍武功的时候,就允许他自由出入书房里了,若他看到了那本《鬼门十三针》的书籍也并不奇怪。 而且段无洛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慕风衍跟前。 他若真私底下学了,段无洛确实也不知道。 段无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仿佛有一柄冰铸寒剑,狠狠刺入他的心口中。 骤然炸开的疼与冷,让他惨白着脸咳出鲜血。 “不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你是师父……你就是师父!” 段无洛双眼红得好似滴血,情绪狂乱,语无伦次地否定他。 他好不容易又生出了希望,更加确定他就是师父了,又怎么可能相信他说的话?! “你是不是师父,去见了无尘就知道了……对,见无尘……我们去找无尘……” 段无洛神经质般喃喃着,倏的出手点住慕风衍穴道,不顾真气混乱受了内伤,强行运功带着他飞身跃出窗外。 “云云!”沈南星大惊,连忙追了上去。 段无洛此刻即便受了伤,又因鬼门十三针内息涣散不稳,可施展出的轻功却仍旧无比轻盈迅捷。 犹如一抹血红闪电晃过,眨眼间便已远离了客栈。 莫苍风和沈南星两人则紧追不舍。 “段无洛,你要带我去哪儿?放开我!” 被点了穴道,困在段无洛怀里,慕风衍又气又恼。 “你是不是师父?”他幽幽问道,染了鲜血的嘴唇,嫣红而妖冶。 “说了不是就不是!你师父早死了十年了!你能不能别再发疯!” “我不相信你的话了。”段无洛将他抱得更紧,眼神偏执幽沉,“我会亲自证实你究竟是不是他……所以我们现在,要赶快去找到无尘。” 慕风衍气笑了:“那个叫无尘的,难道还有什么神通不成?他能一眼看出我究竟是谁吗?就算他真一眼看得出我的真实身份,那他必然也会说我是萧云离!” 桃花渡口,段无洛脚刚落下地,莫苍风两人也已追至。 “你这个坏人!放开云云!”沈南星怒发冲冠,犹如一团愤怒的火焰冲向段无洛。 莫苍风亦持剑攻了上来。 段无洛此刻实力大减,又带着慕风衍,难敌他们两人联手。 交手几百招后,段无洛被莫苍风一剑捅入左腹,沈南星则趁机从他手中夺走了慕风衍。 段无洛完全不顾腹部上的剑,竟欺身而上,一掌拍向沈南星。 “噗!”沈南星踉跄了几步,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但他也成功将慕风衍从段无洛身边抢了回来。 “南星!”慕风衍心头一紧,喊道。 段无洛打伤了沈南星后,深深看了慕风衍一眼,纵身一跃隐入岸边芦苇荡中离开。 他知道如今自己这般情况,已然没有办法将人带走了。 不过他给沈南星下的毒,可不是一般的毒药。 若是师父在世的话,或许可有法子一解。 他倒要看看,这个萧云离会怎么救沈南星。 莫苍风过来解开慕风衍的穴道,慕风衍立刻查看起沈南星的脉搏。 看到他熟练的诊脉动作,莫苍风眸色又深了几分。 这个少年,他越看越觉得像阿衍。 可阿衍明明已经死了十年,他当初死的时候,已有二十一岁。 但这少年看起来却才十七八岁而已。 慕风衍神色一沉,拉开沈南星的衣领,只见几根冰针刺入肌肤中,伤口周围呈现出一片暗沉的黑紫色。 “这冰针有毒!”莫苍风惊道。 “是鸠羽千夜之毒。”慕风衍神色凝重地道。 第24章 我就是慕风衍 “鸠羽千夜?”莫苍风皱眉,看向此刻已呈半昏迷状态的沈南星。“那是什么毒?” “以鸠身上剧毒的羽毛,与其他毒物制成的毒药。这毒毒性猛烈,必须尽快解开才行。” 慕风衍说着,指尖疾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封住他的心脉,以免毒素侵入。 莫苍风有些惊讶地问:“你会解开这毒?” “嗯,应该可以解。当务之急先去城里,买齐了药材才好医治他。” 莫苍风目中惊异之色更甚了,怔愣地问:“你还会医术?” 慕风衍看向故友隐隐压着激动和疑惑的神情,微微一笑。 “我知你现在心里在怀疑什么,我们先上船离开此地,然后我再向你解释。” 听见他如此说,莫苍风心中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呼之欲出,可又被他的理智本能压了下去。 他们包下一条船,上了船后,慕风衍将已然昏迷过去的沈南星放置好。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一直看着他的莫苍风身上。 “苍风,我是慕风衍。” “哐当!”男人手里的剑在他失神震惊中,脱手而落。 “你……你真的是阿衍?” 他满脑子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阿衍……阿衍都已去世十年了! 慕风衍浅笑,俊美的眉梢眼角,盈盈浮动着他熟悉的洒脱之色。 “我到现在都还惦记着那局我们对弈了一半的残局,当初我们还打了赌,若我赢了你,你庭院里那几只心爱的白鹤便要送给我。” 莫苍风喜爱植梅养鹤,还说自己和北宋时期隐居孤山的林逋一般,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终生不欲娶妻。 莫苍风听他此言,完全信了他就是慕风衍。 他说的这件事,乃是当年他生前与自己相见的最后一面。 哪知那一次他离去后,竟成了永别。 莫苍风眼眶潮湿,万般心绪涌上心头,俱都化作了不可置信的狂喜。 他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阿衍,十年了……没想到我竟还能再见到你……我是不是在做梦?” 微哑的声音颤抖地落在耳畔,充满了欣喜,甚至带上了哽咽。 慕风衍微怔,心头温暖熨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现在不是触碰到真真实实的我了吗?怎么可能会是做梦。” 二人一别十年,如今重逢,个中感概激动,自是不言而喻。 而且时光并没有带走半分他们曾经的友谊。 稍稍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莫苍风拉着他坐下。 他上下打量着慕风衍,目带几分不可思议。 “阿衍,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与我说说。” 看阿衍的容貌,的确跟以前的他很相似,但莫苍风能看得出来,这身形样貌,并非是他。 况且当初阿衍的尸身,还是他亲自下葬的。 那时阿衍死后,段无洛大受刺激,变得疯疯癫癫,守着阿衍的尸身不肯让他入土为安,非说他还没死。 莫苍风哪儿忍心令好友死后被他如此糟蹋,气恨之下,直接出手将段无洛打伤,将阿衍的遗体收敛下葬。 可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阿衍,年纪完完全全对不上。 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慕风衍道:“当初我失去意识后,以为自己死了,却不料一睁眼,发现我自己变成了萧云离。不知怎么的,又莫名其妙地复活了过来。” 莫苍风从不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可如今见到死去多年的好友又复活了,也容不得他不相信。 但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欢喜和庆幸。 不管怎么样,他能回来了就好。 望着慕风衍充满少年气的脸庞,被喜悦浸满的心忽地掠过一丝惆怅。 “阿衍,你如今不仅活了过来,还比从前年轻了许多岁。相比之下,我却要你比老上许多了。” 他已是而立之年,昔日好友却成了翩翩少年郎。 慕风衍倒意外他竟会为这悲春伤秋,朗笑出声: “苍风,不管谁长谁幼,这也影响不到我们的友情。况且在我眼中,你一点也没变,又哪里老了?” 友情…… 莫苍风垂眸,掩住眼中的黯色。 慕风衍问道:“对了苍风,你什么时候认识沈南星的?刚才看到你们结伴出现在桃花渡客栈,着实令我意外了一瞬。” “也不久,就一个多月前刚认识而已。当时偶然遇到他被玄冥教的人围攻,便出手救了他。” 莫苍风当年查到好友身死,皆因段无洛之故,从此便恨上了段无洛。 若不是段无洛回到玄冥教成为教主后武功突飞猛进,自己不是他对手的话,他肯定会杀了段无洛。 只要是玄冥教的人,他都一样不喜欢。 所以当时看到沈南星被玄冥教的人围攻,莫苍风才出手教训那群人,救人只能说是顺带的。 却不料将他救回来后,沈南星在他的家里,看到了阿衍的画像,指着画像说是萧云离。 莫苍风细细询问了一番,才搞清楚了有一个叫萧云离的人,长得跟阿衍一样。 莫苍风对那个叫萧云离的人心生好奇,沈南星伤好后说要回萧家的时候,他也一同前往。 因为他想看一看他口中的萧云离,是否真的跟阿衍长得很像。 然后他们行至桃花渡客栈,就发生了今日之事。 “阿衍,你怎么会跟段无洛在一起?他好像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慕风衍微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是被玄冥教的护法向天抓去的。段无洛还不知我就是慕风衍,但他已经在怀疑了。” 莫苍风想起当年他们师徒俩的感情,他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忍不住问道:“当年你的死,跟段无洛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他的话,你也不会遭此灾祸。如今……你对他是什么态度?” 慕风衍神色平静,眼中清冷得没有丝毫波澜。 “往事已矣,况且当年我临死前,已跟段无洛断绝了师徒关系。我与他已是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莫苍风惊愣住,但想到自己当初查到的事情,便也理解了阿衍的选择。 他后来查到段无洛那时是为了报仇,才刻意接近阿衍,拜他为师。 如今看来,阿衍当时已知道了真相,所以才在临死前,将他逐出了师门。 知道阿衍不再对他有情,莫苍风心中控制不住地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欢喜。 第25章 他只是个弟弟 “疼……” 沈南星痛苦的哼哼声让在说话的两人停了下来。 跟苍风许久不见,聊得投入,险些就忘了还有个伤员躺在一旁。 慕风衍过去将沈南星扶起来,他眉头紧紧皱到了一块儿,满脸难受之色。 “云云,好疼……难受……” 他是被疼醒了,睁眼看到是慕风衍,就攥着他的衣服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沈南星如今的心智与小孩没多大区别,自然没有大人一样的忍耐能力。 况且这毒,即便是成年人,恐怕也忍受不了。 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中了毒,慕风衍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有几分愧疚。 慕风衍温声哄道:“别哭了,我帮你看看,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轻易掉眼泪啊。” 沈南星因其心智原因,行为举止都与孩童差不多。 之前认识他的时候,慕风衍嘴上虽称呼他为沈大哥,但实际上并没将他当成长辈。 现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心理年龄起码三十加的他,再看沈南星就完完全全当他是个孩子了。 因此哄着他,也是一副对待孩子的口吻。 “我现在帮你止疼,不要哭了,乖。” 身上那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疼痛,让沈南星憋不住想哭,但听到了慕风衍的话,他瘪了瘪嘴强忍住泪水。 他点点头:“嗯,好,我不哭。” 一旁的莫苍风见慕风衍如此耐心温和地哄劝沈南星,心中颇有点不是滋味。 可他也看得出来,沈南星貌似很依赖信任阿衍。 这小子现在虽然智商受损,可却仍留有几分从前没傻时的臭脾气。 这段时间跟他待在一起时,沈南星可没有如此乖顺听话过。 慕风衍让莫苍风扶着沈南星坐起来,解开他的衣服,取出钉在他身上的毒针。 他那天从玄冥教出来时,带了银针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不然方才,慕风衍也没办法对段无洛使出鬼门十三针。 随着银针一根根扎下,沈南星痛苦难受的神色也稍有缓解。 待银针扎完后,沈南星吐出了一口乌黑的血。 慕风衍问道:“好多了没有?还疼吗?” 沈南星迷迷蒙蒙的眼眸亮了亮,脸上又重新绽开了笑。 “不疼了,云云好厉害!” “他的毒解了?” 慕风衍摇摇头,撕下衣物简单包扎他的伤口。 “哪儿有那么快,还需要施针几次,再配以药方服用方可。现在只是暂时缓解住他的疼痛。” 慕风衍包扎好伤口,扶着他重新躺下。 “南星,你先睡一觉,咱们到了城里,抓些药来给你喝下,就没事了。” “那云云呢?” 沈南星生怕自己睡醒过来,云云又不见了。 他眼神懵懂地看着自己,本是妩媚风流的桃花眼显得纯真干净,像一只可爱的狗狗。 慕风衍心神微恍,忽然想起曾经他的小徒弟段无洛,也时常用这样单纯清亮的眸子望着他。 如今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已蒙上了阴郁的血色。 他伸手揉了一把沈南星微卷柔软的长发。 “我就在这儿,不会消失的。” 沈南星这才放心闭上眼睛睡觉。 等沈南星睡下后,莫苍风抿了抿唇。 “平常这小子跟你相处,都是这样子?” 刚才阿衍已与他说了,他在萧云离这个人八岁时落水发高烧死去后,其实就在他身上复活了过来。 只不过是最近一个多月才恢复了从前的记忆,想起自己是慕风衍。 这么说来,沈南星这小子好几个月前就遇到阿衍了,还一直和他生活在萧家。 想到他居然比自己早遇到阿衍,日日相处,莫苍风这心里更不得劲儿了。 更何况现在还亲眼见到了阿衍对沈南星如此温柔! 当年是段无洛那厮令他不快,现在好不容易这根刺没了,又来了个沈南星! “我爹娘都把他当半个儿子了,虽然他长我几岁,名义上是我兄长。但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只有几岁的弟弟。” 莫苍风心里舒坦多了。 也对,依照这小子现在的智商,就是个弟弟而已,威胁不大。 莫苍风怆然道:“若我早些知道你就是萧云离该多好……这些年来,每每想起阿衍你,我都痛恨当年没有及时赶去找你。” 这是他十年来都未曾愈合的伤疤,触之即疼。 见他神色悲伤惆怅,慕风衍安慰: “事情既已过去,咱们就休要再提了,徒增伤感。” 莫苍风凝望着他:“说的是,你如今回来了就好。” 顿了顿,他又道:“阿衍,我看那段无洛对你仍不死心,只怕他伤好后,又会卷土重来。距离桃花渡口最近的城镇,就是桃叶城,那儿有个玄冥教分舵,他会不会守在城中等咱们过去?” 之前带沈南星一起赶路的时候,知道他被玄冥教追捕,未免引起注意,他便让沈南星蒙住脸。 现在他们三个一起,段无洛若想找人,只是时间问题。 慕风衍也想到了这点。 不过沈南星身上的毒,是不能拖延的,要尽快医治才好。 这桃叶城是必须要去的。 慕风衍说道:“那这样,我先去桃叶城买药,你们在城外等我。” 莫苍风听后立即拒绝:“怎么能让你只身一人去桃叶城?段无洛的目标就是你啊!” 慕风衍微笑道:“我易容后,他就找不到我了。” 莫苍风险些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本事。 “沈南星他现在这个状态,也不便走路。” 在慕风衍的再三劝说下,莫苍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慕风衍去向船家打听了沿途有何村落,一个时辰后,停船登岸,三人前往附近的村庄。 他们寻了村中一户人家借宿。 沈南星已睡醒了过来,慕风衍叮嘱他好生与莫苍风待在一块,他去买药来给他治伤。 起初沈南星也想要跟着他去,但在慕风衍的哄劝下,才不情不愿地答应留下来。 “云云,你要快点回来啊,我在这等你回来。”沈南星拉着他的衣袖,依依不舍地说。 “嗯,我很快回来,你好好地跟苍风待在这,不许乱跑。” 沈南星点头应下。 莫苍风将他送出门:“阿衍,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放心,我走了。” 慕风衍换上了村民穿的短褐衣衫,头戴竹笠,现在手边没有易容的东西,只能先用布巾蒙住脸。 不过这么一换装,只要不摘下蒙面巾,基本也认不出他是谁。 花了两个时辰,慕风衍方赶到桃叶城。 一进了城中,他便直奔药铺而去。 第26章 易容潜入分舵 药铺里,头发花白的掌柜听完他报出的药名,捋着胡子摇摇头。 “真不巧了公子,你要的药材今天刚刚才卖完,店里还没来得及进货呢。” 慕风衍:“……” 跑了一家药铺没有是意外。 两家店都没有可能也是巧合。 但到了第三家药铺依旧没有一味他需要的药材,就显得很古怪。 而且他寻遍了桃叶城所有药铺,每一家店都说是不久前刚卖完了。 呵呵,慕风衍心下冷笑。 这必然是段无洛那孽徒搞的鬼! 是想等着自己去找他拿解药? 慕风衍原本打算一家药铺买个一两味药材,以防万一被段无洛发现了什么。 结果现在倒好,每一家药铺都没有! 沈南星的毒不能拖延,这会儿若是去别的城镇买药,一来一回赶路起码也要花个好几天的时间。 看来只能冒险去玄冥教分舵看一看了。 分舵就在桃叶城中,想要打听它的位置并不难。 慕风衍潜至玄冥教分舵附近,恰好瞧见他们正让人从马车上搬几箱东西进门。 他敏锐地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味。 他们果然提前一步,把药铺里的部分药材全都买走了。 孽徒的行动力可真是迅速。 看样子在桃花渡客栈,自己使出了鬼门十三针,段无洛更怀疑他就是慕风衍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提前把城里药铺的这些药材买下来。 是想看看他会不会为了救沈南星,而来此寻药吗? 若他来了,要么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以自由向段无洛换取解药。 要么就他冒险偷取药材,但这样一来,段无洛基本能确定他会医术,而他这本就露了破绽的身份,恐怕彻底掩盖不住了。 慕风衍眼底闪过一丝冷讽,此刻忽然庆幸起他会易容了。 而且段无洛还不知道他有这么一手。 之前被困在玄冥教,慕风衍也想过易容脱身,但手里没有任何制作易容面具的材料,只得作罢。 易容面具的制作,可分为两种。 一种是用特殊配置的药水来制作出一张薄薄的模具,覆在脸上,再通过伪装对象的五官特点来做调整和描摹。 另一种则是剥下伪装对象的脸皮,浸泡药水后制成人皮面具。 后者相对前者而言,能易容得最逼真,脸上的喜怒哀乐都能体现出来,手摸上去也感觉那脸上的皮肤是本人自然生长一般,极难被发现是假的。 但是慕风衍并不喜欢用人皮面具。 自己的脸上贴着别人的皮,他觉得膈应和恶心。 况且此种剥人脸皮的方式太过歹毒。 夕阳早已隐没西山,薄暮笼罩而下。 慕风衍乘着朦胧暮色,再次来到玄冥教分舵,悄无声息跃进了围墙之内,隐身在黑暗里。 他翻进来的位置,是在一个僻静的角落。 远处似有脚步声往这边而来,慕风衍藏身在假山后,探头出去查看。 暖黄色的光芒漂浮在夜色里。 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路过假山之际,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身子就悄无声息软倒了下去。 闪身而出的慕风衍及时接住坠落的灯笼和酒坛,把被麻醉针弄昏的人搬到假山后。 他换上那人的衣裳,易容成他的模样。 那针上有足量的麻醉药,没有几个时辰被他迷晕的这人是醒不过来的。 慕风衍刚从假山里出来,迎面就来了一个人,看见他当即数落道: “哎!你怎么去给教主取个酒还磨磨蹭蹭的?!赶紧赶紧,快把酒给教主送去,晚了小心你的小命!” 慕风衍:“……”这酒居然是要送过去给段无洛的! 对方说着话,就直接扯着他衣袖推搡催促他赶紧走,慕风衍捂住了肚子,一脸难受地说道: “哎哟……我这肚子疼,你能不能帮我把酒送过去?让我去趟茅房……” 那男人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少在这跟我装!你不会是见教主此刻心情不好,才磨蹭着不敢把酒送过去?这酒舵主是吩咐你拿过去的,可不是叫我!” 教主今日受了伤,看起来比印象里还可怕。 连舵主都不敢去触这霉头,更何况他这小喽啰? 舵主见取酒的侍从还没来,害怕教主生恼,这才催他前来瞧瞧,他是活腻了才帮这厮送酒。 慕风衍:“……” 脱身不成,他只好把酒送去段无洛所在的房间。 门前站着一个中年汉子,领着慕风衍来的喽啰行礼道:“参见舵主。” 中年汉子急急挥手,低声催促:“赶紧把酒给教主送进去!” 慕风衍应了声是,刚推开门,一个空酒坛就砸碎在慕风衍脚边。 “呯!” 他稍稍抬眸,看到房内满地的酒坛碎片,屋中充斥着酒香和药味。 段无洛赤着双足,竟就这么踩在锋利的碎瓷片上走动着,鲜血流淌而出,染下一朵朵妖娆的血花。 那舵主见状,担忧地道:“教主,您身上还有伤,要……” “把酒拿来。” 被打断了话的舵主不敢吭声了,眼神示意慕风衍别呆站着。 慕风衍回过神,垂首走过去,将酒坛呈上。 段无洛目光在他弯下的背脊上顿了一下:“把头抬起来。” 对方依言稍稍抬起头,平淡无奇的脸上,带着战战兢兢的敬畏。 看来只是背影像而已。 段无洛心下暗嘲,一时间竟分不清刚才他是觉得这侍从背影像师父,还是像萧云离。 他拿过酒坛,随手扔掉坛上泥封,仰首灌下。 这般豪放的喝法,很容易被呛到,果不其然段无洛便呛咳了起来。 段无洛今日受了不轻的伤,又被一剑刺伤腹部,却还不知节制地狂饮烈酒,这是担心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慕风衍心下暗哂,看了眼那名舵主,也不见他提醒段无洛一句,不知是畏惧他的威势,还是对这个教主的死活根本不在意。 “陈义炎,出去。”段无洛咳嗽稍歇,冷眸一扫慕风衍,“你留下。” 本要跟着行礼离开的慕风衍动作一顿,被迫继续站在原地。 他只是个送酒的侍从,孽徒把他留下来做什么?难不成他识破了自己的伪装? 第27章 你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段无洛叫他留下来,但却没再说话,只自顾自饮酒。 心知不是自己的易容被识破,慕风衍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去。 可慕风衍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寻药,如今被段无洛留在这儿不能出去,他也不免有点焦急。 这送酒的侍从背影越看越觉得眼熟,段无洛饮酒时,时不时看过去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侍从垂首站在原地,纤瘦的背脊僵直着,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看得出很畏惧他。 一坛子酒喝下,段无洛将酒坛随手一扔,地上又添了新的碎片。 他仿佛是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走着,赤脚踩在瓷器碎片上,足上已然鲜血淋漓。 走一步,便留下一个血脚印。 慕风衍在旁看着,都觉得脚板疼痛。 这厮莫不是疯了?正经人谁会这么折腾自己? 段无洛走过来又搬起新的一坛酒,对嘴倾倒而下,大半酒液都飞溅到了外面,将衣领浸了半湿。 “咳咳……”他喝得急,更加剧烈呛咳了起来。 见他咳嗽得脚步踉跄险些跌倒,站在旁边的慕风衍下意识过去扶住他。 哪知手还未触碰到他,段无洛广袖一甩,一股内劲冲出将他撞开。 那股内力蛮横刚猛,慕风衍抵挡不住,身子一晃手掌按到了满地的碎片上。 嘶…… 还真有点疼。 他看了眼被割破了血口的掌心,然而这孽徒还光脚在上面走来走去,是不知道疼? 段无洛捂着胸口,“哇”地咳出了鲜血。 那苍白如纸的面颊,晕染着两抹因剧烈咳嗽而产生的红晕,更显病态虚弱。 他先是被鬼门十三针所创,内力紊乱流散,又被莫苍风一掌打伤,腹部还有剑伤,如今一动内力自然牵动内伤发作了。 看着他接连咳血,唇色惨白,是从未见过的虚弱,慕风衍有些看不下去。 “教主,你身子不适,先休息会。” 咳嗽中的段无洛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一用力将他扯进怀中。 慕风衍猝不及防,身子一踉跄撞了过去,段无洛本就无力站稳,拥着他一块跌坐在了地上。 地面都是碎瓷片,慕风衍急忙将他拽了起来。 面上突然一凉,段无洛揭下了他的易容面具。 “果然是你。”殷红如血的眼瞳,沉沉地凝视着他。 慕风衍:“……”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易容面具:“你还会易容?倒令本座意外。” 慕风衍欲要推开他,却发现孽徒一只手臂牢牢圈在自己腰后。 他皱眉,神色不悦:“你怎么知道是我?” 虽然许久未曾使用易容术,但慕风衍对此还是有信心的,他易容后的样貌可是几乎跟那个送酒侍从一样。 段无洛哂笑:“你或许不知,这玄冥教上下人人皆畏惧于本座。一个小小侍从,怎敢兀自上来扶本座?” 慕风衍:“……” 呵呵,他就不该对这孽徒抱有对待一般人的仁慈心。 “你这易容面具做得确实挺逼真,可惜演技不行。” 这讽笑的话听得慕风衍心下不服,暗怼道:呵,我要是演技不行,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确定我是不是慕风衍? 心里正恼火着,他又紧靠着自己,慕风衍伸手拽开他的手臂将人推开。 段无洛仿佛连自己站着的力气都没有,被他一推就倒了下去。 眼见脚下是凌乱的碎片,慕风衍推出去一半的手不得不收住,扶着他去往床榻那边。 手搭到他腰侧的时候,感觉到一片濡湿。 慕风衍一看,见手掌沾满了鲜血,随即才发现段无洛腰上的衣衫都被鲜血浸湿了。 只是他穿着鲜艳如血的红衣,不容易看到晕染而出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这孽徒伤口都不处理的吗? 段无洛倚在榻上,雪白的长发铺了满榻,讥讽地看着他手掌上的血迹。 “咳咳……莫苍风捅伤本座时,你不是看得一清二楚吗?又问来作甚?” 他边说边咳嗽,嘴角又染上了血迹。 慕风衍一言难尽地看他,衣袖遮掩了的手微微握紧。 “你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思治疗,反而任性地酗酒,没死真是老天开眼了。 段无洛自嘲一笑,语气幽幽:“是啊,大概阎王嫌恶我,不肯将我收了去。” 长长的雪白银发垂在脸侧,眼角妖娆的朱砂泪痣如一滴鲜血,染了血的薄唇,鲜红如枫叶。 容颜雪白,唇色如朱,受伤虚弱的段无洛,有种病态又脆弱的妖冶。 慕风衍移开视线,忽视掉心中一瞬翻涌的情绪,沉声说道: “沈南星身上的毒,你有药可解?” 既已被段无洛识破了易容术,他便不能暴露了自己是来此取药材的事了,以免孽徒发现自己会医术。 “确实有。”段无洛淡漠地道,“但本座凭什么要给你。” 慕风衍早料到了他会拒绝,因此也没生气和失望,冷静问道: “那要什么条件,你才愿意把解药给我?” “你现在对本座而言,已没有任何价值可以让本座开条件。” 慕风衍:“……” 这孽徒简直油盐不进! 他心一横,干脆抽出藏在腰间的匕首,抵在段无洛的脖颈上。 “解药到底在哪儿?” 段无洛神色依旧淡淡的,仿佛毫不在意横在脖子上的刀,面上是对自己生死毫无所谓的漠然。 “你杀了本座,也得不到解药。” 面对一个生命受到威胁的人,却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慕风衍觉得自己威胁了个寂寞。 段无洛又剧烈咳嗽了起来,身躯轻轻颤抖着,脖子上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一道血痕。 惊得慕风衍赶紧把刀收了起来。 看到了他的反应,段无洛边咳边嘲笑:“看来,你还不够狠心,下不了手是?” 慕风衍此刻气恼得真想一刀朝他心窝子戳进去! 确实论起狠心,他还比不上这孽徒。 毕竟他对自己都能如此冷漠狠心。 段无洛稍稍缓了咳嗽,声音沙哑地说道:“不过能解毒的药材,都在这里。你自己若能配得出解药,就随你拿去救人好了,本座绝不阻拦。” 敢情他是在这儿等着呢? 是想看他会不会医术吗? 真是个诡计多端的混账! 第28章 是你不肯放过我 段无洛越是想试探他,慕风衍就越不想如他愿。 他压下心间火气,冷笑一声:“我若是知晓如何配制解药,何至于还会回来找你?” 段无洛略略抬眸,摇头道:“那真是可惜了,你不会配解药,那就让他等死。” 他嘴上说着惋惜,但面上可没有丝毫愧疚痛惜之色。 二人视线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段无洛指尖轻轻摩挲着腕上的金铃,若他真是师父或者他恢复了记忆,必定不忍心看沈南星毒发身亡。 这鸠羽千夜的毒,师父也知道该如何解。 他的师父呵……总是慈悲心善的。 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沈南星死呢? 慕风衍忽地轻笑了起来。 他本就生得俊美倜傥,这般一笑,好似珠玉生光,灼灼耀目,但目中却浸着泠泠冷光。 慕风衍脸上闪过一抹决绝:“沈南星是因我而中毒,既然教主不愿赐解药,我也唯有这一条命能赔给他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苍白着脸色吐出了一口乌血。 段无洛脸色一变,他挣扎着起身,慕风衍已萎顿半跪在地,从他手中掉下几根莹白剔透的毒针。 那是此前段无洛刺入沈南星身上的毒针! 铃铛声凌乱的震响中,段无洛一把拉过慕风衍的手,见他划破了一道伤口的掌心,已然紫黑一片。 “你不要命了吗?!”段无洛血红的双眸暗潮汹涌,神色绷紧阴寒。 慕风衍冷冷抬眸,嗤笑:“我救不了沈南星,那就陪他一起死好了。” “沈南星……不过一个沈南星!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段无洛嘶声低吼,呼吸急促如破败的风箱,抓着他的手发冷颤抖,“让你不惜用性命来威胁本座!” “我岂能威胁得到教主?”慕风衍眼中皆是一片冰冷的嘲讽,“从被抓到玄冥教开始,我一直都被你掌控着不得自由……咳咳……是你不肯放过我。若是一死,可以脱离你的控制……那也未尝不可。” 看着他咳出的乌血,段无洛愤怒的眼中闪过慌乱惧怕,腕上的铃铛颤抖地响个不停。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夜晚,气息奄奄的师父倒在他怀里,嘴里涌出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 汩汩涌流而出,把他的世界染成绝望凄艳的血红。 那股从未消失过的痛苦恐惧一直蛰伏在他的心中,如今再度笼罩住了他。 哪怕段无洛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就是师父,可跟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重现,已然让他心神大乱。 那时他救不了师父,只能绝望无助地看着他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 他颤栗地低喃着,惊慌忙乱地起身,脚步凌乱地踩过满地锋利的碎片,跌跌撞撞冲向靠窗摆放的书桌。 段无洛身体本就重伤虚弱,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了书桌边。 他苍白着脸一手捂住腹部阵阵剧痛的伤口,那剑伤一直在流血,已将他的衣裳都染湿了大半。 另一只手拉开抽屉,翻找出一个小瓷瓶。 他回到慕风衍身旁,从瓷瓶里倒出药丸。 慕风衍微怔地看着他染满鲜血的手,在段无洛抱起他,要给他服药之际,慕风衍动作迅疾地将一根浸了麻药的针刺入他后颈。 今晚要潜入这分舵里,慕风衍制作了麻药浸泡在银针中,当作暗器使用。 若换做平时,慕风衍这偷袭必定不成功。 但现在段无洛重伤虚弱,又心绪凌乱,竟让慕风衍一击得手了。 段无洛身体猝然软倒了下去,他攥着解药的手吃力递到慕风衍面前,意识彻底被拽入黑暗时,仍喃喃道: “把药……吃了……” 慕风衍顺势托住他,轻轻接住他落下的手。 他将解药吞下,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气色。 慕风衍收起药瓶,吃力地把段无洛搬回床榻上。 他转身便欲离去,可走了几步又停下,转眸看向榻上的段无洛。 他脸色惨白如纸,血迹斑斑,狼狈而又脆弱,躺在那儿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慕风衍盯着段无洛沉默了片刻,最终像是妥协般幽幽叹了口气。 他转身走到刚才段无洛取药的桌子边,打开抽屉从中找出一瓶金疮药。 看到桌上还放置着干净的纱布,也顺手将这些都拿了过来。 为了避免段无洛中途醒过来,慕风衍又补点了他的昏睡穴。 慕风衍解开段无洛的衣裳,他身形看似消瘦,但却有薄薄的肌肉,并不显得枯瘦。 皮肤冷白,宽肩窄腰,锁骨精致,分外好看。 他目光在段无洛心口的位置顿了一下,那里有几道伤疤。 蜿蜒如蜈蚣一般的疤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无比狰狞。 看着不像新添的伤疤,以前他们还是师徒时,也从没见到过这些疤痕,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慕风衍看向他的腹部,那处剑伤只随意裹缠了几圈绷带,都已经被鲜血浸染湿透了。 他小心将纱布解开,寸许的伤口就在左腹,鲜血还一直往外流,连药都未曾敷上,只是用纱布草草裹了伤口而已。 看来这孽徒真是打算在死亡的路上狂奔了。 他本应该放任不管的。 但…… 慕风衍用白酒浸湿纱布,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迹,止了血后敷上金疮药,重新裹上纱布包扎好。 随后他又看向段无洛的脚。 他双足也如他的人一般好看,足踝清瘦,脚趾圆润,白皙如玉雕成。 但现在被碎瓷片割出数道血口,鲜血淋漓,已无任何美感。 慕风衍挑出扎进伤口中的碎瓷片,敷药缠上纱布。 处理完这些,慕风衍已累出了薄薄的一身汗。 方才他是真的对自己用了那毒针,毒药进入身体,即便服了解药也不可能立刻恢复如初。 至于段无洛的内伤,慕风衍只查看了一下脉象,没有帮他治疗的打算。 虽然从脉象上看,比他想象中严重。 但那也是他自己折腾自己造成的,他能帮包扎一下外伤,已经是十分仁慈了。 慕风衍将易容面具重新戴上,整理了一下衣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门外院子里有两个守卫,其中一个是刚才去找他的小喽啰,见到慕风衍走出来,语气难掩惊讶。 “你小子居然能毫发无损地从屋中出来,真是命大啊,教主没对你怎么样吗?我们刚才好像听见了教主愤怒的声音……” 他们守在外头,也不敢仔细听,但屋里头的动静也察觉到了一些。 慕风衍道:“我能有什么事?教主他吩咐我去取酒,就不跟你多说了。” 那小喽啰闻言,连忙让开了路,不敢耽搁他办事。 他从段无洛那处院落出来后,原路返回方才的假山处,施展轻功一纵跃翻过围墙离开。 此刻夜已深,桃叶城城门早就关闭了。 慕风衍只能等到明日一早再离开。 他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休息了一夜,身体也完全恢复了过来。 次日天蒙蒙亮,换了另一幅样貌的慕风衍离开客栈,买了一匹马出城赶回沈南星他们所在的村庄。 第29章 一夜白头 “段无洛,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慕风衍的徒弟!” “你我情谊,犹如此箫!从此一刀两断,死生再不复相见!” 铃铛悲啼般的鸣响中,段无洛听见了师父的声音。 一如记忆中那样冷酷决绝。 他惊慌失措地发现,师父气息奄奄地躺在他的怀里,掌中是已碎成齑粉的玉箫。 两枚金铃在他修长染血的指尖凌乱摇曳,叮叮当当地响。 “师父……师父?” 段无洛像是还不明白此刻发生了什么事,声音里带着一股颤抖的茫然。 他抖着手擦掉师父嘴里涌出的血迹,直擦得他双手都染满了鲜血,却依旧擦不干净。 好像他的身体里,有无穷无尽的血涌流出来一样。 “师父!别睡……师父!”段无洛浑身战栗,无助又哀求地望着他,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我、我这就救你……金蝉蛊肯定能救你……师父!别睡……求你别睡,你一定会没事的!” 不管他如何惊恐哀求,怀里的师父眸光逐渐涣散空洞,眼帘缓缓阖上。 段无洛握紧了他冰凉的手,哭得像个崩溃绝望的孩子。 “师父!师父!” “轰隆——!” 少年惶然的凄吼如夜幕里突然划过的一道炸雷,震响天穹,四野哀鸣。 段无洛仰天悲泣,脸上的血迹混合着雨水滚落,像流下的一串串凄艳血泪。 寒凉的夜雨淅淅沥沥落下。 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就把他们二人的衣裳都打湿了。 跪在雨夜里的少年,感受到怀里逐渐冰凉的躯体,浑身颤抖如筛糠,心脏好像被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硬生生从胸口撕扯出来,钻裂心神的剧痛让他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我现在找个地方,取金蝉蛊给你医治……”少年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双眸空洞失焦,“师父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他抱着怀里的人一步一滑,冒着雨跌跌撞撞走在泥泞坎坷的荒野里,四周黑漆漆一片,犹如冷寂的幽冥。 寒雨戚戚,雷声轰鸣。 旷野里风雨肆虐呼啸,一次次将段无洛刮倒在泥泞中。 他从风雨交加的黑夜走到晨曦初现,满身泥泞狼狈,双足伤痕累累,披散的青丝不知何时已霜白一片。 他的师父,再也不会睁开眼来看他。 …… “师父!” 段无洛猛地惊醒了过来,猩红的眼瞳幽寂而空洞,还隐隐带着绝望和恐惧。 银发泛着白光,衬得他脸色越加苍白。 窗外亮白的晨光透过窗棂,落入他的眼中,也驱不散他眸中的黑暗。 原来是梦…… 段无洛浑身轻轻颤抖着,蜷缩起了身子,就好像一个怕冷的孩子。 可他的身体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仿佛永远被留在了那个凄冷夜雨里,从未能解脱过。 慕风衍快马返回到村庄时,已接近晌午。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云云!” 刚来到门口的慕风衍就听见了院内传出沈南星的声音,吵着闹着要出去找他。 慕风衍伸手推开院门,扬声道:“我回来了。” 正愤愤地跟莫苍风拉扯的沈南星动作一顿,惊喜不已地转头看去,就见到慕风衍从外面走进来。 “云云!你回来啦!”沈南星欢欢喜喜地朝他奔了过去。 他身上的毒还没解,本就虚弱无力,没跑两步就踉跄跌倒,好在慕风衍眼疾手快上前接住了他。 沈南星身体毕竟是个成年人,比如今少年体型的慕风衍还高了一些。 要不是慕风衍用了内力,恐怕托住他都没法站稳。 沈南星如一只许久不见主人的宠物大狗狗,抱着他不肯放手。 “云云,你骗人!你明明说很快就回来了……” 结果他等了一晚上,都没见云云回来。 要不是被莫苍风拦着,现在又打不过他的话,他早就去找云云了。 慕风衍无奈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哼,可你昨天明明说很快回来的。” 沈南星还在嘟嘟囔囔地抱着他埋怨,突然就被莫苍风强制扯了出来。 “行了行了,你今天一大早睡醒过来就吵着闹着要见阿衍,现在人都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赶紧松开他!” 说着,莫苍风神色担忧地问道:“阿衍,昨晚是不是遇到了麻烦?怎么现在才回来?” 要是他再晚一些没回来,莫苍风也坐不住要去桃叶城寻他了。 现在好不容易把慕风衍等了回来,却见他脸色苍白,眉间带着几分憔悴疲惫,心中更担忧了。 “是出了点状况,不过药已经顺利拿到了,进屋再说。” 被莫苍风揪住衣领的沈南星一肚子火气,挥手便拍了过去。 若在平时交手的话,他还能打赢莫苍风。 但现在他中了毒被慕风衍暂时封住了内力,想挣脱开他手的控制都困难。 “放开我!” 沈南星一击被他截住,气愤的转头瞪他,张嘴便冲他揪着自己臂膀的手咬去。 “呵,你属狗吗?还咬人?”莫苍风一抬掌按住沈南星的脑袋,毫不客气地嗤笑道。 沈南星再度挥拳冲他面门砸了过去,但无奈他如今没有内力,所有的攻击都被莫苍风轻松挡下。 知道自己打不过莫苍风,他连咬带挠地都用上来,俨然小孩打架式的无赖手法。 慕风衍见状道:“别打了,南星,快住手。” 怒气冲冲的沈南星听见他的话,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但就算他不停手,也没办法在莫苍风这里讨到好。 三人进了屋,沈南星抢先坐在慕风衍身侧,还得意挑衅地冲莫苍风重重哼了一声。 莫苍风白了他一眼,不想跟脑子有毛病的白痴计较。 他倒了杯茶给慕风衍:“阿衍,昨晚出了什么状况?” 慕风衍饮了口热茶润喉,将去了桃叶城后遇到的情况挑拣重点道出。 “那姓段的也太过分了点!”莫苍风愤慨骂了一声,紧皱眉头担忧问他,“你后面冒险去分舵取药了?” 慕风衍颔首:“我易容潜进去的,不过好在还是有惊无险地把药拿了出来。” 他取出怀里的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让沈南星服下。 沈南星乖乖张开嘴巴,把药丸咽了下去。 “他没有发现你吗?”莫苍风见他拿出的是制好的药丸而不是草药,心里掠过一丝疑惑。 “发现了,不过段无洛受伤虚弱,不慎中了我浸了麻药的银针昏迷了过去。当时房间里除了他之外也没有惊动到分舵里的其他人,所以我直接拿了解毒的药丸有惊无险地出来了。只是昨夜拿到药后天色已晚,城门关闭了,我只好等到今日清早才能回来。” 至于慕风衍自己用了那毒针的事,他没与好友提及,不想让他过多担心。 第30章 灭门惨案(1) “阿衍,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莫苍风突然注意到慕风衍手掌心里的伤口,眸光微凝。 一旁的沈南星也看到了,将他的手拉了过来:“云云,你疼不疼啊?” 慕风衍手掌白皙漂亮,那道血痕横亘在掌心里,半结痂的伤口看起来有点狰狞。 见他们两人都一副紧张的模样,慕风衍失笑: “就是不慎被划伤了一下,值得你们大惊小怪的吗?” 莫苍风不赞同地道:“亏你自己还是个大夫,小伤不处理也会变得严重啊。” 他督促着慕风衍包扎了伤口,才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先回萧家了,我离家已有一个多月,爹娘他们必定担心不已了。” 慕风衍虽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依然视萧家二老为父母,此前近十年的时光也不是白白度过的,对他们已然有了深厚的感情。 况且前世他没有父母,只有将他捡回来养大的师父这一个亲人。 但他师父去世得早,他独自一人在谷中生活了几年,才遇到段无洛将他收为徒弟。 因前世亲人寥落,在萧家温馨热闹的日子就显得弥足珍贵。 如今离家一个多月,慕风衍已很挂念爹娘他们了。 莫苍风险些忘了,现在好友的这个身份,父母仍旧健在。 他笑道:“那我随你一起去,正好拜访拜访令尊令堂他们,这些年多亏有他们照顾你。” 沈南星服下解药后,第二天身体已完全恢复了,他们便在当日启程。 为了避开玄冥教的耳目,三人都改容易貌,低调上路。 事实证明此法确实有用,一连数天过去,他们都未曾再遇到任何玄冥教的人。 这日眼看天色已黑,慕风衍三人却还在山中,看样子是赶不及下山寻找城镇或村落住宿了。 他们正打算寻找个地方露宿,穿过森林后,却见前方的山坡下窜出熊熊火光。 夜色如墨,那火光就尤为明显。 隐隐约约中,还传来惨叫和打杀声。 没想到这山里还有个山庄,但看眼下的情况,必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莫苍风问:“阿衍,要不要去看一看?” 慕风衍点点头,若有需要,他们或可帮上点忙。 他们把马匹拴在林子中,施展轻功,往山坡下的山庄奔行而去。 山庄内火光冲天,几乎把黑夜都给映亮了。 兵戈声哭喊声阵阵传出,他们三人跃至墙头,庄内景象俨然一副人间炼狱,鲜血映照着火光,散发出浓浓的焦糊和腥味。 那些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庄院的每一个角落里,看得触目惊心。 究竟是谁如此残忍?竟屠杀了整个山庄的人。 “呜……云云,好可怕!” 沈南星呆呆看了片刻忽然打个哆嗦,紧紧挨着慕风衍,手惊恐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莫苍风见状,毫不客气地怼道:“你小子以前没傻的时候,也不知杀了多少人,现在不仅傻了脑子连胆子都没了?可真是出息!” 慕风衍对好友时不时就刺沈南星几句已习以为常了,也不知这俩个人什么时候结了怨的,这一路上二人几乎一看不对眼就打起来。 而真要动手的话,沈南星功力算是他们三人中最深厚的,莫苍风都不一定打得过他。所以他就改成了语言攻击模式,现在的沈南星大部分都是听不懂的,但时间久了也能从莫苍风的神态语气上判断不是啥好话。 沈南星没那个智力斗嘴赢得过莫苍风,因此他一旦意识到莫苍风又在针对他,他便直接动手。 就……如此循环。 慕风衍一开始还积极阻拦,后面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只要不动真格,就当作是赶路时的调剂好了。 但现在沈南星看到院内的这些血腥场面,可能是真的被吓到了,竟对莫苍风的话毫无反应。 慕风衍便安抚地拍了拍他,让莫苍风少说两句。 这时后院里传出惊慌的尖叫声,慕风衍和莫苍风神色一凛,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第31章 灭门惨案(2) 山庄后院中,数十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围攻两个人。 借着火光,慕风衍等人看清楚了蒙面人的衣裳上绣有红色的火焰图案。 这火焰图案……慕风衍想到什么,眸光一沉。 “看衣着他们好像是玄冥教的人。”身旁的莫苍风沉声道出了他的猜测。 慕风衍也认出来了,之前在玄冥教里见到的教徒,他们的衣服上便有这样的火焰图案。 莫苍风道:“沈南星,那些黑衣蒙面的人都是坏蛋,你下去教训他们一顿。” 一听见是坏蛋,沈南星立刻来了精神,一纵身跃下墙头。 那被围攻的两人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尤其是那年长些的男人,身上已经多处受伤。 但他还是严严实实地将旁边的少年护在身下,拼力与数十人缠斗。 就在几名蒙面人寻得时机,举剑朝那受伤难支的男人刺去时,一股猛烈罡风突然袭来,直将那几人震飞出去。 “什么人!敢来妨碍我玄冥教之事?!”一黑衣蒙面人怒声喝道。 快被逼到绝境的两人见沈南星从天而降,也惊愣了一下。 沈南星捏了捏拳头:“坏人,该打!” 他话音未落,人已一阵风般冲过去,扬手一探,指尖倏地夹住迎面刺来的剑锋。对方还未及诧异,手里的剑已被他折断成好几节。 沈南星回身一甩,几节断剑飞出,击倒了身后数人。 他身手如风如电,出招完全不似他说话那般透着股傻气,反而颇带几分狠辣利落。 那群黑衣人立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慕风衍欲要下去帮忙,莫苍风拉住了他:“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对付那些人了,先去救受了伤的那两个人。” 慕风衍一看底下沈南星大杀四方的样子,确实也不需要他们帮忙,便翻身落下墙头,同莫苍风一道把那两人带到了安全之处。 年长的男人受伤较重,口吐鲜血不止,他身旁是个年纪跟现在的慕风衍相差不大的少年,他也受了伤,不过没那么严重。 少年苍白脏污的脸上无助恳求地望着慕风衍二人,哽咽哭求道: “求求你们,救救我爹……” 慕风衍点了那男人的穴道,待他停止吐血后,又喂给他一粒疗伤药丸。 男人缓过来一些,满面感激,虚弱地道:“多谢、多谢几位侠士相救……咳咳!多谢……” 那少年也跟着连胜道谢。 说着他们便要对慕风衍二人俯首下拜。 慕风衍拦住了男人和少年:“不必多礼,你伤势颇重,不要乱动。” 另一边,沈南星拳脚齐出,一众黑衣蒙面人已被他打杀泰半,剩下的人见到又冒出了两个帮手,已毫无战斗之心,甩出一颗烟幕弹趁机撤退。 沈南星捂着口鼻躲避呛人的烟雾,缓过来后见人已飞向屋顶逃了,正欲飞身去追,听得后方慕风衍的声音传来: “南星,回来,别追了。” 已跃至半空的沈南星闻言,脚尖一点屋檐,一旋身飞了回来。 慕风衍看了看他,没见有受伤的痕迹,这才放下了心,随口夸赞道: “你打跑了坏人,很棒。” 沈南星桃花眼一亮,脸上露出了被夸奖的欢欣喜悦,挠着后脑勺笑了起来。 庄内火势越来越大,三人携带着受伤的两人离开山庄,寻到一处宽敞的山洞暂时落脚。 第32章 断指狂魔沈南星 在山洞里安顿好后,那中年男人挣扎着拉自己的儿子朝他们三人跪了下来。 慕风衍见状,忙让他们起来,但男人却执意要叩谢。 “咳咳……在下名叫柳一城,是天湖山庄的庄主,这是小儿柳思源。承蒙三位恩公相救,还望三位恩公告知名姓,救命大恩,我父子两无以为报。” 慕风衍道:“柳庄主快快请起,我叫萧云离,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莫苍风和沈南星。” 柳一城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时,神色微微一变,愕然道: “沈南星?莫不是那位传说中的那位……沈大侠?” 他语气里有些微迟疑和异样,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沈南星身上飘了飘。 此刻的沈南星正挨在慕风衍身侧,揉着自己的肚子喊饿。 那单纯傻气的神态,丝毫不像一个成年人,更不用说如江湖传闻那般古怪残忍了。 莫苍风戏谑一笑:“柳庄主方才的原话是不是想说,他莫不是传闻中的断指狂魔沈南星?” 柳一城神色微赧,被他说中了心事。 “你猜得没错他就是。” 沈南星以前是个武痴,好与人比斗,江湖有名气之人无论黑道白道,他都一律去挑战过,但凡输给他者必被他断去一指。 久而久之他便有了一个断指狂魔的名号。 这也侧面说明了沈南星武功之高,据说他到如今为止也只输给了玄冥教主段无洛一人。 自当年与段无洛比武后,他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很多人都以为他死在了杀人如麻的段无洛手中。 柳一城没想到这人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断指狂魔,更没料到打败了江湖上不知多少高手的沈南星,竟变成了这般傻傻的模样……不免令人唏嘘。 但不管怎么说,是他们三人救了自己和儿子,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皆是他柳一城的恩人。 慕风衍从包袱里取出两块干粮给沈南星暂时果腹,然后才问道: “柳庄主,你们天湖山庄是发生了何事?” 柳一城父子二人面上难掩愤恨和悲伤,道:“那些都是玄冥魔教之人,今夜他们派人潜入庄内,先是暗中投毒再带人突袭,我全庄上下百余口人皆惨死在他们手中!若不是三位恩人出手相救,只怕我父子二人也难逃一死……” 莫苍风冷哼,眼中皆是冰冷与鄙夷。 “两三年前玄冥教不是已经跟武林各派定下了止战协议了?这才消停没多久,那姓段就想撕毁协定了?” 柳一城双眼通红,恨声道:“魔教如此猖狂狠毒,根本就没把约定放在眼里,那魔教头子还放出话来,天湖山庄只是开始,魔教要重新血洗武林……” 慕风衍眉头紧皱,他所知的原着剧情,基本上都是段无洛与李隐藏尧的狗血虐恋纠葛。 江湖背景恩怨倒是甚少提及,几乎一笔带过。 天湖山庄一事,在原文剧情里就没有写到。 段无洛难道真打算再一次掀起武林血雨腥风? 柳一城老泪纵横:“可我天湖山庄如今只剩下老朽和犬子,如何能去找玄冥教报了这灭门之仇?而且星魁盟估计还不知道魔教的行动,我要尽快赶去星魁盟,将此事告诉秦盟主……” “星魁盟?”慕风衍微带疑问的眼神看向了莫苍风。 莫苍风解释道:“近十年来武林各派与玄冥教兵戈不断,因此正道诸派组成了一个星魁盟,旨在互助扶持,共同对付玄冥教。包括天湖山庄在内的东岳派、武当派、万花宫、九华派、丐帮少林等都是星魁盟的主要成员。” 经他这么一说,慕风衍想起来了,他知道的剧情里,也有这个星魁盟出现。 文中因星魁盟抓走了李隐尧想以此来要挟他,段无洛一怒之下带人杀入星魁盟,把人给救了出来。 就不知以后会不会发生这段剧情了,而且慕风衍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的剧情。 难不成文中李隐尧被抓这段剧情的起因,就是天湖山庄被灭门? 第33章 留点活口去报信 “爹……爹!你怎么了?” 柳思源惊慌的叫声拉回了慕风衍的思绪。 转头只见柳一城面庞煞白地连咳出了好几口血,神色立时委顿了下去。 慕风衍说道:“他被三阴掌所伤,现在是伤势复发了,快把他衣裳解开,我先帮他针灸治疗。” 莫苍风扶住柳一城,解下他的衣裳,身上好几处深深的伤口还未及处理,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柳思源瞧见父亲这身上的伤,心里半是惊慌半是悲伤,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恩公们……我爹他、他会死吗?” 他一夜之间遭遇灭门之灾,亲人如今仅剩父亲一人,自是无比彷徨恐慌。 柳一城自觉要命不久矣,他虚弱地开口恳求道:“几位恩公……若在下有个好歹,可否……可否求你们带源儿去星魁盟找、咳咳……找秦盟主?” “爹……”柳思源听到这话,苍白脸上满是惊慌。 慕风衍取出了银针,宽慰道:“柳庄主不要丧气,你的伤我应该可以治好,且先沉心静气,待我给你施针。”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银针,不急不缓地一根根扎下。 那下针的手法和速度,娴熟又平稳,不露怯不迟疑,看他平静从容的样子,原本内心慌乱无助的柳思源也都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个白衣少年看起来年纪与他相仿,可身上却有一种沉着冷静的气质。 他施针的时候,眼神沉稳幽深,充满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与神秘。 柳思源觉得他莫名的有种令人信服的魅力,不由相信他能够救自己的父亲。 银针施行过半,柳一城灰败的脸色就恢复了许多。 他惊讶且敬佩:“萧少侠好医术,我感觉已经没那么痛苦,舒服多了。” 方才他五脏六腑都好像是碾碎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剧痛难当。 强忍着剧痛说完那番话,柳一城就支撑不住吐了血,本以为自己难以活命,没想到慕风衍几根银针刺下,竟神奇地让他转好了不少。 慕风衍施完针,指尖凝集内力,在他身上疾点,最后柳一城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爹爹!”柳思源惊慌喊道。 柳一城捂着胸口闷咳几声,却惊“咦”了一声。 他眸光恢复神采,惊讶道:“萧少侠,我感觉身上一点也不疼了,多谢你施针救治!没想到萧少侠小小年纪,医术如此厉害!” 见得父亲无事了,柳思源亦欣喜不已,看慕风衍的眼神此刻已充满了崇敬。 “谢谢萧少侠救了我爹爹!” 慕风衍说道:“明日下山到城中我再给你开几副药方,依照方子抓药煎服,过不了多久就完全康复了。” 待他们两人所受的外伤都包扎处理妥当,慕风衍也一道把自己调制的外伤药膏给了他们父子二人。 这番一顿折腾忙活,夜已过半了,除了沈南星外,洞内诸人也已饥肠辘辘。 莫苍风道:“我们拴在山林中的几匹马上有装熟肉的包袱,昨日未曾吃完的,我这就去取来,深夜了这儿山里怕也没处找吃的。” “我随你去。”慕风衍欲要起身,莫苍风摆手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这儿等我便好。” 说罢他便起身出了山洞。 莫苍风以轻功代步,快速奔行返回之前那个森林,找到了拴在树下的三匹马。 他解了缰绳,驱赶着几匹马回往山洞处。 夜色如墨,天边一弯弦月。 幽静的湖面笼着蒙蒙水气,迷雾中一点朦胧微光若隐若现。 岸边停靠一叶扁舟。 一阵衣袂飘飞之声,几道人影出现在湖岸边。 “主子,今夜天湖山庄里来了三个陌生侠士,对方武功高强,我等不敌,让他们把柳一城以及他儿子给救了。” 船艄挂一盏灯笼,淡淡的光芒洒下,依稀可见那几人黑衣蒙面,气息不稳,衣上绣着火焰图案。 正是不久前血洗天湖山庄的那些人,他们虽然撤逃了出来,不过皆都被沈南星给打伤了。 船舱内传出一个年轻男子低沉的冷笑声: “救了便救了,正好留个活口,让他们去星魁盟报信。” 第34章 吃东西要给钱 众人清早启程,顾及到受伤的柳一城,他们放慢了脚程,因此及至晌午才来到附近的小镇。 他们打算先找家客栈住下。 来到一家客栈时,一名男子被粗鲁地从里头推搡了出来,还听得店老板骂道: “滚滚滚……!你个牛鼻子道士!没钱你还喝什么酒?住什么店?真是晦气!把他给我狠狠揍一顿,再将他赶走!” 男子被推搡得踉跄了几下险些跌倒,他还未来得及站稳,几名高大健壮的短褐衣衫大汉便包围住了他。 “哎……老板,我不是故意不付钱的啊……只是我的钱袋丢了嘛……大家有话好商量,何必要动粗呢?不如我给你算几卦看你何时能发财行不行?要不让我帮你改一改店里的风水布置来抵酒钱?保证你啊生意兴隆……哎!” 试图商量的男子直接被挥舞砸下的棍棒打断了话头。 那男子在棍棒下抱头鼠窜,看似闪躲狼狈,可实际上那几个壮汉的围攻却不曾碰到他身。 习武之人一瞧见,便看得出来这男子是身怀武功的。 男子嗞哇乱叫,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他被打得有多凄惨呢。 可实际上那几个壮汉却越打越暴躁,手里棍棒咚咚咚地瞄准了他戳,但就是没一次打中。 逃串躲避的男子忽然抬手一拂,打过来的木棍势头一转砸到了别人身上。 “嗷!你打我干嘛啊!” “呯!”又一闷棍打偏,结结实实抡到脑门上,瞬间头破血流。 “啊!混蛋不长眼睛吗?!打错人了!” …… 茶盏功夫过后,酒馆门前横七竖八倒下好几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一个个都倒在地上痛吟不止。 唯剩那付不起酒钱的男子站在一旁,一脸的无辜样。 客栈老板目睹了整个全程,抖着手指了男子半天:“你、你……” 男子嘿嘿直笑,捞起挂在腰间的酒壶灌了几口,说道:“店主,你这几个打手眼神儿不大好啊,净打在自个儿人身上了。” 他年约二十三四,相貌清俊,一身半旧的交领道袍,松松绑束的发丝凌乱垂下,虽是道士打扮,可却透着股浪荡不羁的痞气。 “算我倒霉!你赶紧走,否则我就报官了!”客栈老板气得脸色铁青。 衣袖被拉了一下,慕风衍转过头,见沈南星抿唇指着那个男子说道: “云云,他是坏人,吃饭不给钱。” “嗯对,你可千万别跟他学。”慕风衍趁机教育。 当初刚认识沈南星不久的时候,发现他没有金钱的概念,走在街上看到了想吃的东西就直接去拿。 也是那次跟摊贩动起了手来,慕风衍才知道他会武功。 沈南星还说以前他肚子饿了,都是这么吃东西的,反正别人抢不过他。 听得慕风衍当时心中吐槽,你小子武功高强,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但他同时也非常疑惑,就问他既然如此,你怎么会饿晕在我家了? 沈南星委屈巴巴地说:“身体痛痛,打不过,就没有东西吃。” 敢情是那时候受了伤动不了武,但他还直接拿别人的东西吃不知道给钱,自然就挨打了。 慕风衍竟不知该同情还是该笑,然后便严肃教育了他一番别人的东西不能私自拿,要给钱才行。 看样子,沈南星倒把这个记得很牢。 慕风衍不禁感到欣慰,却又听见沈南星说道:“坏人,教训他。” “南星……!”慕风衍忙伸手想拉住他,但他身子一晃,人已从马上飞掠了过去。 第35章 有备而来的段无洛 只刹那间厉风刮面,危险逼近。 慵懒调笑的男子神色陡变,顷刻运掌迎敌。 “呯!”一拳一掌相撞,那男子被震得后退数步,手臂一阵酸麻,气血翻涌。 他惊愕地看过去,见到一身文武袖衣袍的男人飘然落地,微卷的长发披散着,清亮桃花眼怒瞪着他。 “你是坏人,云云说该打!” 男子:“……” 慕风衍:“……” 沈南星一踏步而上,掌风瞬即如波涛海浪般劈过来,猛恶强悍! 男子心中一惊,脚下错步闪避,手往腰间摸去,一把软剑出现在掌中。 二人眨眼间就对拆了几十招,沈南星身手迅疾凌厉,男子的剑法也不俗,而且他用的是软剑,剑锋可随意折弯,使得剑法更变化无穷。 上百招后,男子意识到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对方又攻势凌厉,一边闪躲一边说道: “这位兄台,我与你无冤无仇?就因为我没付钱,你至于要了我的命吗?” 瞧了一会儿后,莫苍风微带诧异地对慕风衍说道: “阿衍,这人使出的好像是迷踪步?” 慕风衍眉眼沉凝,微微颔首:“不错。” 是以他虽然不是沈南星的对手,但沈南星却也难以抓到他,那男子转攻为守后,身形倏变灵敏飘忽,狡猾得像条泥鳅似的,让他招招攻击皆尽落空。 沈南星一开始疑惑不解,后面见总是打不中他,逐渐恼怒了起来,双手运集内劲,雄浑的掌力冲出,犹如飓风席卷,强悍的威压让男人都感觉到了呼吸不畅! “凌空掌?”他惊呼道,不敢硬接,借着迷踪步急忙闪退,再以轻功飞身跃开。 勇猛刚强的掌风余波冲击而至,那男子远远落地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他不禁庆幸自己有迷踪步这个保命技能,要不然真被那家伙一掌打中,自己不死也要半残了。 男子拍拍胸脯定神,哼了一声:“你是沈南星?这江湖上会凌空掌的,也唯有你这断指狂魔了。不过……”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传闻中的沈南星,今日一见怎么跟我想象中不大一样呢?” 有点傻憨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没打中他的沈南星被激起了好胜心:“哼,再来!” 眼看他要飞身冲上去,慕风衍喊住了他:“南星,快回来。” 沈南星攻势顿停,回身看了看慕风衍,又朝那男子重重哼了一声,才退回了慕风衍的身边。 那男子目光一转,顺势落到了出声的慕风衍他们那儿。 说话的那少年嗓音清越动听,如古琴拨动,但样貌平平无奇。 只听那少年笑着说道:“这位公子,请恕他冒犯无理之罪。” 那男子眉梢微挑,待要说话,忽然一阵幽渺的铃铛声传来,如一首美妙的轻歌落在众人耳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低沉阴冷的声音: “无尘,你可真令本座好找。” 晴光明媚的天,仿佛因为这道冷郁的声音,而变得寒凉了几分。 那男子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一僵,倏然抬头,就看到了立在屋顶上的颀长人影。 身披黑色斗篷,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春末时节,小镇中柳絮飞舞,犹如飘落的雪花。 他自屋顶飘然落下,纷飞柳絮里衣袂飘飘,斗篷帽檐被风吹落而下,露出雪白的银发,以及发下那张绝艳无双的脸。 那是种雌雄莫辨的美,银发血瞳,美中带着诡谲妖冶。 那男子浑身紧绷了起来,警惕地后退几步:“……段教主,您就不能放过我吗?非得抓我不可?” 他正是段无洛派人搜寻许久的无尘道士,但没想到躲藏逃跑了这么许久,却还是在这儿被堵了。 要是玄冥教的其他人无尘倒还有信心脱身,可现在姓段的亲自追来了…… 他感觉自己要完,赶紧跑才是上策! 无尘欲飞身溜走,然而街道两边的屋顶上,却齐刷刷冒出了数十名黑衣蒙面的玄冥教众。他猛地转身后看,见到凌千锋带人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玄冥教这次是有备而来啊! 同样脸色不太好看的,还有慕风衍一行人。 谁料到竟冤家路窄,在这儿小镇上碰到了段无洛?! 慕风衍想到了昨夜天湖山庄被灭门一事,猜测段无洛可能是昨晚就来到这儿了,他们根本就没离开。 早知如此,今天就不该到这小镇来。 见慕风衍神情凝重,莫苍风低声道:“我们易了容,他应该认不出来的,不要担心……” 他话音刚落,段无洛忽然转过身,血红冷漠的眼眸扫了过来。 “萧云离,我们又见面了。” 莫苍风:“……” 慕风衍:“……”他很怀疑自己的易容术是不是不行了。 段无洛薄唇微勾:“本座来得巧,正瞧见了沈南星与无尘交手。” 莫苍风立即道:“什么萧云离?阁下怕是认错人了?我们压根不认识什么萧云离。” 沈南星见他否认,不悦地瞪着莫苍风,大声反驳道:“你撒谎!我们明明一直跟云云在一起,云云不是在这儿吗?” 段无洛似笑非笑的目光顺势移到了慕风衍的身上:“原来这次你又易容成了别的模样。” 慕风衍:“……”不想说话,心累。 莫苍风额角青筋猛跳,怒声低吼:“蠢货!你给我闭嘴!” “不许骂我蠢!”沈南星怒道。 柳一城满脸恨意地盯着玄冥教诸人,尤其是段无洛,愤恨大吼: “段无洛!你杀我柳家满门,此仇不报,我柳一城誓不为人!” 凌千锋嗤笑:“你柳家被灭门,关我玄冥教何事?” 灭门凶手就在眼前,柳家父子皆满目仇恨,如今见他们竟不认账,更是恨上加恨。 “昨夜你们玄冥教的人闯入天湖山庄大开杀戒,现在却还狡辩!简直无耻之极!魔头!拿命来!咳咳……” 被愤恨冲昏了头脑的柳一城欲要拔刀报仇,可牵动到身体的伤,顿时难受地呛咳不止。 慕风衍劝他冷静:“柳庄主莫要冲动,你有伤在身,此时逞强岂不是以卵击石?” “可……咳咳……他们杀了我全家上下……我、我恨不得、恨不得……咳咳!” 柳一城急怒攻心,脸色苍白地呛咳出了血沫,急得柳思源一脸担忧。 既然身份都暴露了,莫苍风也懒得再遮掩,当即冷笑讥讽道: “段无洛,你还敢做不敢当吗?昨夜我们可是亲眼看见了,玄冥教的人出现在天湖山庄里大开杀戒!若不是我们出手救下了柳一城父子,他们恐怕也早就丧生于你们的屠刀下了!” 第36章 你还想跑去哪儿 “怎么,你想替他们报仇吗?”段无洛语气阴沉讥讽。 那双冰冷淡漠的红眸中闪过不屑,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一般。 柳一城双眸通红,怒声道:“善恶有报,魔头!你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段无洛根本没将柳一城的怒斥放在眼里,眼神一扫向凌千锋,后者立即下令围住无尘。 霎时间,凌千锋等人与无尘交起了手。 无尘一把软剑诡谲多变,加上他善用迷踪步,凌千锋这么多人竟也难以抓到他。 “我说段教主啊,你为什么非得要抓我不可呢?”无尘一面与玄冥教众人周旋,一面哇哇大叫,“咱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不是……” 段无洛冷哼:“既然你知道没什么深仇大恨,那本座找你你跑什么?” 无尘:“……”我特么不是怕你要我小命吗! 莫苍风悄声对慕风衍提议:“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趁他们现在打了起来,咱们先撤。” 此想法与慕风衍不谋而合,他虽然在心中奇怪段无洛寻找无尘究竟是为了什么,但这点好奇比起自己的自由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两人视线一对,彼此心照不宣地翻身上马。 他们之前只有三匹马,因此是五人共骑三匹马下山来到小镇上的。 段无洛纵身一跃,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目光轻飘飘落在慕风衍身上。 “你还想跑哪儿去?乖乖留下来,本座兴许可以放过你的同伴一命。” 手腕上的金铃,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而摇曳出动听的脆响。 他一袭红衣如血,雪发垂散,眼角一颗朱红泪痣,妖冶又不羁。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肌肤白皙得几近透明,却已不见了前段时间在分舵里他受伤时的虚弱。 随着他走近,柳一城父子目中的愤恨越加强烈,几乎恨不得要啖其血肉。 但是在这愤怒中,又隐隐藏着几丝惧怕。 莫苍风捏紧了缰绳,冰冷的神色恼怒又警惕:“姓段的,有我们在,你休想再带云离走!” 段无洛凤眸微眯,嗤道:“上次你们侥幸,这次就不一定了。” 莫苍风指着段无洛,对沈南星说道:“这家伙要把云云抓走,赶紧给我上去揍他!” 因为上次客栈一行,沈南星还记得眼前这个白头发红眼睛的男人,本来对他感观就不好,此刻听见莫苍风这么说,愤怒立刻染上了双眸。 他二话不说,当即飞身扑了过去,开招气势比方才与无尘交手的时候还要悍猛。 人还未到,罡风已至,直将段无洛衣袂长发吹得纷乱飞扬。 若换成内力弱些的人,可能在这罡风威压之下都难以站稳。 段无洛广袖一甩,猛烈吹拂而来的风势顿消。 下一瞬,沈南星也已攻到跟前。 趁着沈南星与段无洛打了起来,莫苍风催促道:“你带着柳氏父子先走,我和沈南星先拖住那姓段的。你不用担心我们,等你走远了,我们有办法脱身的。” 柳一城闻言,连忙道:“恩公,你们快走,别管我们了,我们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慕风衍无奈一叹:“那段无洛也要抓我,谁连累谁还不一定。” 若是别的情况,慕风衍必也留下来不会独自走。 但现在还有柳一城他们两个伤病之人,昨夜玄冥教又灭了柳家满门,今日想必不会放过此父子二人。 慕风衍叮嘱莫苍风道:“苍风,你们要小心。” 言罢,他跳上另一只空着的马上,同柳一城父子策马往小镇城门奔去。 第37章 混战 街道上原本还有零星的几个行人,此刻已跑没影儿了。 附近的客栈老板见情况不对,也赶紧把店门窗给关上,以免外头的混战波及到他们这些无辜人。 “给本座拦住他们三个,先抓他们!”段无洛冷声下令。 他身形快如鬼魅,在莫苍风和沈南星二人的围击之下,尚且能脱身前去追击慕风衍,比会迷踪步的无尘还要灵敏。 但莫苍风两人也不是吃素的,纠缠得很紧。 “沈南星,必须要拦住他,让他靠近云云的话,你可就再也见不到云云了!” 莫苍风这句话对沈南星极有效果,他攻势全开出招凌厉,二人愣是拖住了段无洛追击的脚步。 凌千锋快速道:“摆渔网阵!剩下的随我去追截萧云离!” 围攻无尘的一众玄冥教徒里,其中数人刷刷张开渔网,那网上布满了锋利的刃刺,在阳光之下寒光闪闪。 这是特地用来克制无尘的迷踪步的。 无尘见到这阵仗,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手中软剑虚晃一招,立即腾身跃起想逃,然而一兜渔网从天而降笼罩下,他举剑劈砍,可那渔网也不只是用什么材质编织,居然没有办法砍破! 另一边慕风衍三人策马没能奔行多远,便被凌千锋以轻功赶超拦下。 慕风衍让柳一城两人待会趁机脱身,随即抽剑迎敌。 坐在马上的慕风衍剑花飞挽,寒光凛冽的剑锋扫过,直接逼退了头几个围攻上来的玄冥教徒。 “萧公子,得罪了!”凌千锋话音未落,便已手持长枪闪电般攻至跟前。 尖锐锋利的枪尖迎面刺来,慕风衍横剑挡下,他手中的剑剑身中间是中空的,枪尖恰好卡在了其中。 只差几寸的距离,尖利的枪尖便刺入他的脸了。 慕风衍翻腕运剑,随着一阵尖刺摩擦声,飞溅出了点点火星。 凌千锋只觉长枪一震,握枪的手被震得发麻,险些就脱手掉落,他连忙变招一个回马枪刺出。 慕风衍自马上腾起,顺着他的长枪凌空翻身,几招行云流水的剑法使出,逼退攻势猛烈的凌千锋。 他探手往怀里一掏,指尖数枚钢针甩出,唰地击倒周身围攻而来的玄冥教徒。 慕风衍趁势冲到柳一城父子那边,运剑扫飞阻拦者,翻身跃上马背坐在柳思源身后,长剑猛一拍马臀,马儿受惊撒腿狂奔。 段无洛眼见慕风衍上马离开,本就已被莫苍风两人纠缠得不耐烦,顿时眼底掠过一抹阴狠戾气。 他双掌齐出,雄浑猛恶的内力携带刺骨的寒意冲出! 二人运掌迎上,然莫苍风功力稍逊,即刻气血翻涌胸口闷痛,好在身旁还有沈南星与他联手,扛下了一半内力威压。 “呯!轰——”策马跑远了好一段距离的慕风衍听见身后轰隆炸响,抽空转头一瞧,只见身后混战的街道里烟雾滚滚柳絮纷飞。 他也未来得及细看,因为玄冥教的人紧紧追了上来。 他们策马奔出小镇,慕风衍见到前方是岔路,便一把抓住柳思源的衣领,将他抛到了柳一城的马上。 “我们分头走!”他说道,随即调转马头往右侧的路径而去。 第38章 带着师父跳江 三人分道扬镳,分别往不同的两条路策马奔逃。 慕风衍驱马跑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听到身后传来飘渺的铃铛声,心下顿时一紧。 他回过头,只见树林上方一抹红影凌空踏步而来,犹如一道掠过天际的闪电,几息之间已追至身后。 慕风衍猛一拽缰绳,抿唇皱眉盯着落在前方树丫上的段无洛。 一肚子脏话想骂,这厮怎么追来这么快! “你跑不掉的。”段无洛阴冷一笑,雪白的发长至膝下,被风吹得纷飞飘扬,妖冶而鬼魅。 慕风衍神色冰冷不耐:“你段大教主为何就跟区区在下过不去呢?” 段无洛忽然一扫前方,没有说话,径直朝他扑身而下,仿佛一只凌厉威猛的雄鹰。 慕风衍这段时间一直勤练内功,功力已大有长进,加上此刻含愤出手,其武功与之前在玄冥教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见他剑法飘逸凌厉,宛如游龙,段无洛猩红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一段时日不见,你这卜思谷的剑法进步了不少。” 慕风衍不语,一招百鸟朝凤往他臂膀点去,另一只手捏着银针袭向他身上穴位。 然而这一次段无洛有了防备,也并不恋战,直接使出幽冥神掌,猛烈阴寒的内力冲出,冻得慕风衍浑身寒冷,手中的剑刺到他掌中,瞬间凝结起了冰晶。 强势冰寒的威压震荡得慕风衍气血翻涌呼吸不畅。 就在这晃神的霎那,身上的穴道已被他点住。 “云云!”身后传来沈南星焦急愤怒的呼唤,“坏蛋!放开云云!” “段无洛!站住!” 段无洛看也不看拼力追赶而来的莫苍风两人,抄手抱起无法动弹的慕风衍,飞身遁入森林之中。 后头两人见状,也一头扎入森林里紧追不舍。 即使怀里抱着个人,段无洛依旧脚不沾地飞掠极快。三人在山中追赶了近一个时辰,莫苍风最先力竭不得不停了下来,让内功深厚的沈南星继续追。 此刻他们已不知在深山何处位置,沈南星追着段无洛来到了一处江岸边。 这是一条穿过蜿蜒山栾的江水,水流湍急,波浪滔滔,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更不会有任何船舟木筏能渡江。 沈南星追赶了这么许久,也耗费了极大的内力,已经气喘吁吁了。 “坏蛋!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跑!” 段无洛看向前面的江河,轻嗤一声,突然纵身而起,往江面跃去。 这孽徒不会想带着他跳江?!慕风衍又惊又怒地睁大了眼睛,然而他如今被点了哑穴,想骂人也说不出话。 “噗通!”一红一白的身影相拥着坠入了水流湍急的江里。 冰冷的水没过全身的刹那,唇上贴上来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沈南星面色大变,慌张地冲上来,只看到他们两人被卷入了奔腾的江水中不见了踪影。 “云云……云云!”他又慌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无头的苍蝇般在岸边转了几转,急急忙忙转身朝来时路的奔去。 沈南星虽然很讨厌莫苍风,但在这种不知所措的时刻,第一想到找人帮忙的却也只有他。 第39章 喂下散功丸 江水奔流不息,波浪翻涌。 无法动弹的慕风衍被水流裹挟着,就在身体彻底被江水淹没之时,段无洛的唇压了上来。 汹涌湍急的水流之中,唇上柔软的触感依旧很真实。 段无洛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落入水后竟没被水流卷走,慕风衍被他紧紧抱着,而他的嘴唇霸道而强势地亲吻着他,免去了他被水呛到的风险。 但慕风衍满腹火气,想骂骂不出口又动不了,他只能以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然而两人都浸泡在翻腾奔涌的水底下,慕风衍连眼前之人的面容都看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段无洛才抱着他跃出水面,飘身落在江岸边。 他手一动,慕风衍正见他收回几根细细的红丝线。 原来方才段无洛在跳入江之际,甩出蚕丝红线缠住崖边生长的树木。 他们落水后才没有被彻底卷入江底,同时也骗过了岸上的沈南星,让他以为他们被水流冲走了。 此刻江岸边已经不见沈南星的踪影。 甩掉了沈南星,段无洛沿着江岸往上游而去,又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寻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宽敞,里头一块平坦的大石块上还杂乱地铺着一些干草枯枝,洞内有股淡淡的腥臭味,这里可能是山中什么动物的窝。 二人衣裳都湿漉漉的,此时已经傍晚,天边又聚集了乌云,好像将要下雨的样子,也唯有暂居于此山洞里了。 段无洛将他放在山洞前干净的石头上,走了这么许久的路,他呼吸竟丝毫不乱。 这厮先是跟沈南星他们交过手,后又带着他在沈南星莫苍风两人的追赶下,以轻功快速奔行了几十里路,耗费的内力可不是一星半点。 连功力深厚的沈南星追到江边时,都已经累得喘气。 而段无洛在甩掉沈南星后,又带着他用轻功奔走了半个时辰依旧面不改色,这孽徒的内力究竟有多深厚? 上次能够伤了他,纯属是慕风衍的鬼门十三针使得突然,袭击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而且这种针法是专门化解内力的,当时段无洛因此内功大大受损,才被他们给重伤。 要不然即使是莫苍风和沈南星联手,也难以伤到他。 段无洛捏着他的下巴喂了一粒药给他,然后才解开了他的穴道。 “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慕风衍怒道,他捏着喉咙欲把药丸咳出来,但药已被吞咽了下去,根本咳不出。 “毒药。”段无洛沉沉冷笑,“你这次若再敢跑,本座可不会轻易饶你。” 孽徒!慕风衍怒气上涌,直接一掌劈过去! 可不料他竟使不出半分内力,丹田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感觉不到!慕风衍顿时震惊又恼怒。 “混账!你究竟下了什么毒?!” 段无洛轻飘飘截住他打来的一掌:“上次你用鬼门十三针暗算本座,如今本座也让你尝尝这散功丸的滋味。” 服用了散功丸,就会内力全失,形如普通人。 “段无洛,算你狠!”慕风衍胸口压着一团怒火,恨恨抽回手。“上次我就应该在你重伤时,废了你的武功以绝后患!” 段无洛揭下他的易容面具,深邃暗红的眼眸幽幽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 他沉冷一笑,眉眼透出几许嘲弄:“真正的以绝后患是杀了对方,可事实证明,你还是太心软。若你那时把本座除掉,如今也就不会再落入本座手里了。” 慕风衍冷冷瞪着他,清寒的目光犹如出鞘利剑。 他语气讥讽:“我是不喜欢你,但也有我自己做人的原则,不像你一般滥杀无辜。” 段无洛轻笑:“走之前还给本座处理伤口,是你做人的原则?” 慕风衍:“……” 他眼中也透出嘲弄:“你现在也教了我一课,以后莫要轻易对人滥发同情心,尤其是对你。” “萧云离。”段无洛薄红唇角微微勾,眼角的泪痣妖冶惑人,“只要你乖乖留在本座身边,本座会对你很好。” “免谈。”慕风衍冷声拒绝,直接转过身背对了他。 段无洛也不再多言,反正现在他也跑不了了。 他在另一处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傍晚太阳落下后,山中气温就变得寒凉起来。 待在阴寒的山洞里,浑身又湿漉漉的,这会没了内力护体,慕风衍很快就冷得没心情生气了。 他将洞里的干草枯枝堆积起来,又出洞去捡了些木柴,一旁调息的段无洛也没去管出了山洞的慕风衍。 直至慕风衍的脚步声消失在山洞外,段无洛才轻轻咳出了一口血。 他面无表情地睁开眼,平静地擦去唇角的血迹。 沈南星的武功其实几乎跟他不相上下,只是轻功稍逊罢了。 上次客栈里交手时沈南星是因中了毒功力减弱,与莫苍风联手才勉强与段无洛打了平手。 但这次沈南星处于全盛时期,再与莫苍风联手,对付重伤初愈的段无洛就占了上风。 而且段无洛又一心想去追逃跑的慕风衍,今日虽在他们的围攻下得以暂时脱身,但他也被打伤。 随后又带伤携着慕风衍以轻功奔行这么许久甩掉他们,段无洛的内力其实早已耗尽。 最近都在赶路,慕风衍偶尔需要在野外露宿,因此他身上携带着打火石可用于生火。 火堆燃起,驱散了不少洞中的寒意。 慕风衍将湿透的衣裳解开,在火堆旁搭了一个简易的木架烘烤晾干。 山洞中除了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之外,都没人再说话。 段无洛短暂调息之后,起身走到火堆边,亦脱下外袍挂在一旁。 颀长清瘦的身上同慕风衍一样,只剩下一件白色里衣,因此腹部泅出的那片殷红血迹就尤为显眼。 慕风衍记得那是他之前受了剑伤的位置,距离上次他从分舵离开,还未到一个月光景。 即便段无洛内功深厚,受的内伤能够在不到一个月之内痊愈,但那一剑造成的外伤也不可能好这么快。 慕风衍目光只淡淡从那血迹上掠过,丝毫不关心。 穿在身上的衣衫单薄,不一会就干得差不多了,看洞外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慕风衍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从早上下山来到小镇,就没吃过什么东西,一天过去他早已饿了,趁天还没黑透,兴许还能出去找到些猎物。 慕风衍原以为段无洛会跟着他出来,没想到他只淡淡应了一声,依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原地。 他正乐得没有那孽徒跟随,小半个时辰后,慕风衍在离了山洞有好一段距离的林子里寻到只野鸡。 他虽暂时没了内力,但敏捷的身手还在,抓只野鸡也并不难。 第40章 妇科圣手段教主 天上有隐隐的闷雷声,山中风势越刮越大,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慕风衍提着野鸡起身欲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心生警觉,但不待转目看过去,一声虎啸猛地响起,紧接着一阵腥风扑来,慕风衍下意识闪身避开。 “吼——!” 振聋发聩的吼声使得林木震颤,幽暗里慕风衍隐约看到雪白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成年的大白虎! 在晦暗的光线下,只见它一双兽瞳充斥着幽绿的光芒,显得凶猛又狰狞。 大白虎四肢抓挠着地面,又再度凶猛扑来,速度又狠又快。 夜幕悄然笼罩,林子里光线昏暗。 慕风衍难以看清那猛虎的动作,只能凭借直觉躲避,更糟糕的是他如今内力全失,即使出手还击也伤不到这皮糙肉厚的恶虎多少。 这恶虎俨然极有捕猎经验,几次攻击都狠准刁钻,慕风衍有次闪避不及,被它利爪扫过,直接跌飞了出去。 他手臂撞到坚硬的石块,随着“咔嚓”的轻响,钻心的剧痛蔓延而出。 好像是骨折了。 段无洛那个孽障,简直要害死他! 在心中愤声怒骂的慕风衍急忙就地一个翻滚躲掉恶虎的猛扑,不料下一瞬陡感腥风扑面,那只凶恶的大白虎竟半路急转又反扑了回来! 完了! 被夹在树干死角的慕风衍无处可避,惊得浑身冒出了冷汗,认命地闭上了眼。 “呯——咔嚓!”凌厉的冷风猛然冲过,重物狠狠砸到树干上的声音。 没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慕风衍忙睁开眼,见到恶虎摔倒在不远处,还撞断了一棵树。 他一抬眸看到段无洛站在他身前,才堪堪收回手。 原来是他及时赶到,出掌将那恶虎击飞。 慕风衍可没有半点被他救了性命的欣喜感激,而是怒火不断堆积。 要不是这孽徒给他服了散功丸,他何至于险些丧生虎口? 段无洛嗓音阴冷:“孽畜,本座的人你也敢吃?” “吼——”恶虎痛苦嘶吼着,被段无洛打了一掌后,在地上挣扎片刻竟又能翻起身凶狠地冲他们吼叫。 慕风衍趁这时候躲到了树根后待着,草草检查了下自身伤势,右臂摔折了,胸口被抓出了几道血痕,身上其他地方有些擦伤,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心有余悸。 大白虎伏低身子,低沉的虎啸中伴随着它利爪刨抓地面的沙沙声,它仿佛意识到段无洛的厉害。嘶吼声更加凶恶暴躁,在森林里回荡不息。 因光线太暗,在树根另一侧的慕风衍压根看不清段无洛如何与那恶虎搏斗。 只听见恶虎咆哮声里夹杂着砰砰震响,搅动起的风势刮得树叶沙沙作响,最后以白虎一声凄厉痛苦的嚎叫终结。 “呯!” 大白虎狠狠撞在树干中,震得整个大树猛烈一摇晃,木叶簌簌落下。 见没有了动静,慕风衍捂着阵阵刺痛的手臂起身出来,从怀里取出方才在山洞里烘干的火折子吹亮,往那白虎的方向照去,发现白虎的肚子竟是隆起的。 他怔了一瞬,又朝那白虎走近了些。 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查看,慕风衍才意识到这是只怀了孕的母虎! 可它被段无洛割破了咽喉,即使现在还未彻底咽气,也活不成了。 “还不走?”段无洛见他站在母虎边不动,便皱眉催促。 慕风衍探手检查了一下那母虎的情况,心下复杂又痛惜。 这母虎怀孕已足月,腹中的胎儿过不了多久便可降生。 慕风衍回身严肃道:“你刚才知道它是只怀孕的母虎?为何还要下这么狠的手?” 段无洛语气冷漠:“你都被那只恶虎伤成了这样,还有心情同情起它来了?” 慕风衍冷哼:“若不是你让我内功全失,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更何况我现在受的伤也不危及性命,你赶走它便是,何必要取了它的命?” 段无洛只觉可笑:“本座杀人无数,更何况区区一只老虎?如今它已活不了,你还想如何?” 慕风衍半蹲下身,手掌轻抚着白虎尚且温热的肚腹。 “它并未完全断气,腹中的胎儿还能救,你把它们取出来。” 说着,慕风衍手举火折子回过身,面带讥讽地看着段无洛。 “你曾经是卜思谷神医慕风衍的徒弟,不会连这点剖腹取子的医术都不会?” 段无洛:“……”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脸庞,少年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母虎,面上神色同情而悲悯。 段无洛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漠幽冷的眸子恍惚一瞬,朝他走了过去。 “妇人之仁,最是可笑。”段无洛冷嗤,恶劣一笑,“想要本座救它们?那就求本座啊。” 慕风衍磨了磨牙,一个忍字刻在心:“请求你段大教主高抬贵手把它们取出来!” 段无洛这才用匕首划开母虎的肚腹。 他看似随意,但选的位置极准,下手干脆利落。 慕风衍沉声道:“你曾经既习医,便该知道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尊重?”段无洛阴沉讽笑,语气幽冷,“世上之人,大多是该杀该死之徒,凭什么要本座尊重他们。” 慕风衍:“……”果然孺子不可教也! 呵呵,想当初自己救下他,发现他天资聪颖将其收为徒弟后,是想要将他教导成仁善正直之人,希望他将来能用自己的医术救更多的人。 结果现在看看,成了魔教大魔头,以残忍嗜杀之名令武林人谈之色变。 从他这儿学的医道,倒方便这厮研究如何杀人了。 段无洛从母虎的肚子里,取出了两只白色的小虎崽。 它们在段无洛手中轻轻挣动着,发出娇弱的嘤嘤声。 两只小虎崽的叫声有些虚弱,可能是因为早产加上母虎身体受创的原因。 不过这只母虎也是很壮实了,虽已怀孕了却还能跟段无洛纠缠了几个来回。 也幸而段无洛没出掌拍向母虎的腹部,要不然这两只小虎崽就真的没命了。 慕风衍忙将小虎崽接过来,毛茸茸的小小两个团子,两只都是雪白的毛色黑色条纹,十分的软萌可爱,看得他心里都软了一软。 他笑眯眯地看向段无洛:“段教主,你这剖腹手法娴熟利落,绝对的妇科圣手啊。当年你要是开家医馆的话,绝对要比你现在做什么玄冥教教主有出息得多。” 第41章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闷雷滚滚,夜风急烈,雨滴零星落下。 见到段无洛扫过来的阴冷视线,慕风衍即刻转移话题: “要下雨了,我们快些回去。” 他右手骨折动不了,便单手抱着两只小虎崽,往山洞的方向疾步而去。 慕风衍把小虎崽放在晾干的衣裳上,对段无洛说道: “我现在手不方便,就麻烦段教主处理一下这鸡了。” 段无洛长眉一皱,冷冷瞥了他一眼。 见孽徒一副居然有胆子使唤我的表情,慕风衍心里的吐槽欲也旺盛了。 这厮是当久了玄冥教主,便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成? 还记得当年在卜思谷时,他倒是经常下厨,有一手很不错的厨艺。 慕风衍笑了笑,眉梢微扬:“段教主是不会吗?若是不会的话,那咱们也只能饿肚子了。” 段无洛没说话,提了地上的野鸡出去。 待他出去后,慕风衍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是尺骨鹰嘴骨折,也就是手肘那个地方,没有移位也不是粉碎性骨折,处理起来比较简单,用木条固定住治疗就好。 但段无洛在此,自己若处理了这骨折伤处,会不会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放在脚边的两只小虎崽嘤嘤地叫唤着,慕风衍转眸看去,它们估计是饿了,可如今在荒山野岭里,外面又快下雨了,也没法给它们找吃的。 慕风衍指尖轻轻挠着小虎崽的下巴:“你们且先忍忍,待明日天亮了,再去给你们找奶喝。” 段无洛拎着处理干净的野鸡回来,看到的便是低头逗弄两只小虎崽的慕风衍。 他微微低着头,乌发微有凌乱地垂落脸颊,却有种别样的美感,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火光跳跃在少年的脸庞上,俊美的眉眼也盈了一丝暖意温柔。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听到叮当的铃声,慕风衍微一抬眸,见是段无洛回来了。 殷红的眼瞳沉沉盯着他,仿佛涌动着某种情绪,但再想仔细看,又倏忽消失无踪了。 段无洛用干净的木枝将野鸡串起来架在火堆上。 两人默然无言,架在火上烘烤的野鸡开始慢慢散发出焦香的味道,外头的雨也下得大了起来。 段无洛目光落在他手臂上,伸手轻轻摸了摸,然后折断几根木枝固定在骨折的位置,撕下布条将其绑缚好。 慕风衍抬眸看了他一眼,有点惊异他竟会主动帮他治伤。 “怎么,手臂疼?”察觉到他的视线,段无洛冷淡问道。 “不怎么疼,好多了。”慕风衍从衣裳内衬口袋里摸出一瓶金创药给他,“你腹部流了血,敷一下药。” 段无洛接过药,抬手解开衣衫。 他左腹里的剑伤比之前愈合了许多,但因为刚才与莫苍风他们动起了手,又使伤口崩裂出血了。 他敷上药,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段无洛身上的里衣随意披着,衣襟大开,在火光的映照下,那白皙的肌肤更显细腻如瓷。 慕风衍把视线移开看向别处,段无洛半干的银发垂落在身后,蜿蜒及地,也亏得他身后是干净的岩石,不然他这一头及膝长发非得沾了尘土不可。 银发如雪缎,衬的却是年轻的面容。 他的头发是怎么白了的? 其实这个疑惑在慕风衍醒来后第一次见到段无洛时,便已盘桓在心底。 但他并不想问,毕竟已决定与段无洛划清界限,何必还要去关心他的事情。 段无洛眸光陡然转冷,眉宇间笼罩着阴郁:“你对本座的头发很感兴趣?” “……”慕风衍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出神间,竟不自觉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是有点。”迎着他冰冷阴沉的目光,慕风衍也不掩饰,“不过我无意冒犯,抱歉。” 江湖上都说段无洛是练了邪功,变成这般血瞳白发的邪异模样,慕风衍觉得或许也有可能。 前世慕风衍就听说过玄冥教的武功奇诡狠毒,幽寒邪性,同如今段无洛使出的武功倒很是符合。 他以前教给段无洛的剑法飘逸清正,但他现在使出来时,却若带三分邪气。 段无洛幽幽抬起眼眸,低声问道:“……你觉得本座这副模样,很怪异丑陋是不是?” 他眼底翻涌着血色的恍惚,明明是在看着慕风衍,可却好像又不是在看他。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中,竟隐约带着一丝紧张。 “这倒没有。”慕风衍摇摇头。 “我要你说实话。”段无洛捧起垂在身前的一缕银丝,幽幽笑了笑,自言自语般低喃,“你如今见到了我,定会厌恶我这般模样……” 他眉眼低垂,睫毛又长又翘,眼角朱红的泪痣盈盈欲坠,对着这张脸恐怕任谁都说不出一个丑字来。 雪白的银发和殷红的血瞳不仅没有让他显得怪异丑陋,反而更添几分苍凉幽渺的邪美。 慕风衍说道:“教主天人之姿,怎么会丑。” “当真?”段无洛追问,眼神透着认真。 慕风衍心中暗奇,原来段无洛是如此在乎外貌的?他突然觉得有些新奇。 “我怎敢欺瞒教主,自然是真的。” 段无洛幽红的眼眸凝视着他,伸手描摹着他的眉眼: “那你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他动作轻柔,恍若月明星稀临风的水波,目光深情又迷离。 慕风衍怔了怔,偏头避开他的手:“教主莫说笑了,小可不喜欢男人。” 段无洛眼中迷雾般的情意消退,恢复淡漠:“这么说你喜欢的是女人了?” 慕风衍眉头紧皱,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男人怎可喜欢男人?这是有悖伦常。” 段无洛轻嗤:“可本座却觉得,你在说谎。” “教主爱信不信,反正我们是不可能的,即使你把我抓回去也是一样。” 段无洛翻动着火架上的烤鸡,讥讽一笑:“无所谓,本座也不在意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本座只要你的人。” 慕风衍压下心里的火气,冷哼:“你简直不可理喻。” 烤鸡焦香的味道弥漫在山洞中,段无洛时不时翻动,又等了一会儿才它彻底熟透。 段无洛将熟透的烤鸡取下来,递给慕风衍。 慕风衍分了一半,诱人的香气勾得他肚子更饿了,虽然没有任何佐料添加,但却烤得火候正好,外酥里嫩,鸡肉原本的滋味也没有丢失,反而更可口。 不得不承认,十年过去,孽徒的手艺还是很好。 这鸡若是让他来烤,可未必有这么好吃。 第42章 梦魇 夜雨潇潇,淅淅沥沥地下着,冰冷和潮湿仿佛蔓延进了梦里。 段无洛站在卜思谷中。 如今的山谷已不是曾经鸟语花香,宁静幽美的模样。 目之所及尽是焦土,死寂无人,杂草丛生,四周笼罩着苍白的浓雾。 荒芜山谷中,突然有深邃悠扬的萧声传出。 “师父……”段无洛心下一颤,即刻施展轻功循声飞掠而去。 竹屋小筑,屋前葳蕤的紫藤树也已枯死,乌鸦停息在焦枯的枝桠上凄厉地叫。 年轻的男子站在枯萎的紫藤架下,一袭青色交领深衣,广袖飘飘,俊美无俦,湛然若神,修长如玉的手搭在玉箫上,垂目吹曲。 此处萧条凄清的景色,因他的存在仿佛鲜活明亮了起来。 段无洛整个人像被定住,他僵直失神,怔怔地看着,连呼吸都忘了。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浓雾涌动,也将那道修长的身影遮掩得若隐若现。 段无洛猛然惊醒,惊恐失措地飞身扑过去,紧紧将那人抱住。 “师父、师父……”他声音颤抖急促,双臂用力地抱着他,神情似哭似笑,“真的是你……师父……” “段无洛,你不配叫我师父。” 冰冷无情的嗓音冻结了他激动滚烫的心,段无洛惶然抬头,神色愧疚痛苦,他无措地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师父……是洛儿错了!洛儿知道错了……你惩罚我!你怎么罚我都好!只求你原谅我……” 慕风衍目光讥讽冷漠,一用力将他推开:“你已被我逐出师门,别叫我师父,我听着恶心!” 段无洛一个踉跄,心口又疼又冷,师父厌恶又仇恨的视线,宛如凌迟在他心上的刀。 他脸色苍白,心中疼得几乎站立不稳,却还是走过去小心抓住慕风衍的衣袖,沙哑的语气里尽是卑微的哀求和讨好。 “师……你不愿原谅我那也没关系,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 “留你在身边?”慕风衍冷笑,“我瞧见你一眼都觉得烦恶,什么赎罪的我也不需要,我只要你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就像现在这样,形如陌路,再无关系。” 段无洛颤声大叫,满眼乞求:“不!我不要形同陌路!师父……你要如何报复我都好,但别不要我……!” 他惊慌失措地去抓他的手,却摸到了冷硬的骨头。 师父白皙漂亮的手掌,不知何时变成了森森白骨。 段无洛浑身一颤,惊慌抬眸,看到师父冰冷的面容也成了可怖渗人的骷髅。 “即使我如今这副模样,你也要留在我身边?” 段无洛手掌轻颤,温柔又爱恋地抚着那惨白狰狞的白骨,如凝望世上最美好的爱人一般深情。 “不管师父变成什么样,洛儿都要跟你在一起。” 段无洛垂下头,将眼前冰冷的骸骨拥入怀中,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他沙哑的嗓音带着软软的撒娇和乞求:“师父……别丢下我了好不好?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知你肯定是恨极了我,就连在梦中你也不肯现身过……” 段无洛浑身轻轻颤栗不停,可双手却抱得那样紧。 仿佛怀里不是可怖的白骨,而是他整个世界。 “在一起?”慕风衍冷笑,语气嘲弄无情,“段无洛,我早已死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与我在一起。” 段无洛身躯颤抖得更厉害:“我会救你!你肯定能回来的!当初你让我活着,我便听你的话不去寻死……可是师父……你不在了,我虽生犹死……” “你无需再白费力气复活我,我本就不愿再见你。” 骷髅白骨猝然崩碎化为粉尘,阴风刮过,便消散无踪。 段无洛怀中一空。 “师父……师父!”他仓皇惊恐,疯了一般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师父!” 回应他的只有枯藤架上几只乌鸦嘶哑的鸣叫。 段无洛喉口泛甜,脚步踉跄地狼狈跌倒在地,四周白茫茫一片,那道身影却再也寻不见了。 …… “无洛……段无洛!”熟悉的声音落在耳边,把他拉出绝望的泥沼。 下了大半宿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洞内的火堆早已熄灭,雨歇月出,皎洁的月光洒照进洞口来,映照着山洞内的景象朦朦胧胧的。 段无洛睁开眸子,看到眼前的人,即使对方五官轮廓模糊不清,但他还是瞬间认了出来。 像生怕眼前之人又消失一般,段无洛仓皇地扑过去将人抱紧。 骨折的手臂被他压到,剧痛令慕风衍脸色一白。 段无洛抱着他的时候浑身颤抖,反复喃喃着一句话—— 不要离开我。 他声音里充满了脆弱的悲伤,又裹着浓厚的绝望,让慕风衍一时失语。 慕风衍忍着手上的疼痛,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他滚烫的手腕,想将他拉开。 “段无洛!你醒醒!快给我松手……!” 要是再被他这样抱下去,自己的手臂可就要二次受创了! 可段无洛却好像听不见,兀自陷入了某种绝望的梦魇中似的,浑身颤抖地抱着他。 慕风衍攥着他手腕时,也发现了他脉象虚弱,估计是段无洛隐藏得太好,今晚他都没发现段无洛有内伤。 而且他现在身体温度有点高,好像还发了低烧。 可能是因为腹部伤口浸湿过水的缘故。 山中气温入夜后就会降低,今夜下了雨的缘故,温度降得更低。 在这荒野山洞里,慕风衍手臂有伤,本就睡得不舒服,是以睡眠很浅,因此刚才就被段无洛痛苦模糊的呓语惊醒了。 慕风衍的手被他压得剧痛难忍,提高了声音:“段无洛!你醒了吗?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许是自己哪个字眼刺激到了他,段无洛像受惊了一样浑身猛烈颤抖,双臂松了一松。 慕风衍趁机将他推开。 但他还未来得及起身离开,段无洛又惊惶地伸手抓住他。 “师父……师父……求你别走……”他哀哀乞求,一字一句清晰落入慕风衍耳中。 慕风衍动作一顿。 他垂目看向身前的段无洛,就在此时他忽然抬起了头。 四目在昏暗中对视,山洞里寂静无声。 段无洛仰起头,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带着不安和渴望贴近他。 微凉柔软的唇落下,慕风衍猛然回神,忙伸手去推他,段无洛双臂却搂得很紧。 慕风衍此刻没有内功,一只手臂又骨折动不了,轻易就被段无洛压制住。 段无洛凌乱的气息带着疯狂和绝望,毫无章法的攻城掠地,痴狂之中又充满了无助悲伤。 一行清泪无声滑下,落入相贴的唇上,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 慕风衍怔愣住:这是……段无洛的泪? 炽热的呼吸声似有若无回荡在幽冷的山洞中,好似连周围的空气都慢慢升温了起来。 段无洛本就发着低烧的身体变得越发滚烫,犹如火焰一般要将他裹挟燃烧了。 “段、段无洛……”慕风衍预感大事不妙,急忙出声喊住他。“你……” 可他好像陷入了魔怔一样,犹如毒瘾发作的瘾君子,神情疯狂而贪婪,一手扣着他后脑,另一只手滑落到了他腰间。 腰带被解开,慕风衍心下剧跳,顾不得许多直接用力咬了他一口。 唇角被咬破,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口中。 陷入魔怔的段无洛亦被刺痛拉回了神智。 月光斜斜照进洞中,恰恰落在他们身上。 皎洁清辉里,慕风衍薄唇微肿,目中好像燃了两簇火焰,明亮生辉,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清醒了吗?段无洛!” 清越含怒的声音嗡嗡钻入他耳中,眼前人是温热鲜活的,真实地在他的怀中。 段无洛眷恋地凝视着眼前人的容颜,猩红阴冷的眼瞳恍惚温软,眼角闪烁着泪光。 他小心伸手轻抚他的面容,冰冷的指尖触在温暖的肌肤上,轻轻颤抖。 “你没有消失……真好……” 段无洛脸庞苍白,低声喃喃道。 被他这样的目光凝视着,慕风衍只觉有什么堵住了他的胸口,翻腾的怒火忽然偃旗息鼓了。 第43章 他之于我,便是一切 “段教主,我是萧云离。”慕风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凌乱的衣襟,怒火又隐隐冒头,“可以把我松开了吗?” “别动。” 段无洛微微阖目,垂首靠在慕风衍肩上,声音沙哑而疲惫。 梦中的一切还在他的脑中闪回浮现,痛苦犹如带毒刺的藤蔓一样死死缠缚着他。 无法喘息,也无法挣脱。 想起段无洛方才的呓语,慕风衍默了默,问:“你……喜欢你的师父?” 段无洛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阴沉,带着温柔的缱绻,“他之于我,便是一切。” 慕风衍沉默,好似一抹微风吹过心湖,泛起细微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当初你杀了我玄冥教教众,恰好你救了我,我便顺势留了下来,以待来日报仇雪恨。】 【无洛他……是为了我才接近你的,我中了奇毒,除却慕神医你手中的金蚕蛊外,无药可医……慕神医,求你不要怪罪他,他只是想救我。】 昔年那些话语,慕风衍如今还清晰记得。 他眼睫微垂,眸光淡淡。 月光落在段无洛的背上,洒照在他身后如瀑布般的银发上,泛出朦胧的白光。 慕风衍抬手将他微微推开:“我听莫前辈说过你们的事,可他说的却是你对你的师父……只有利用,从未有过情爱。” 他的神情和语气平静冷淡得就像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唯有一双眼眸被晦暗笼罩,看不清情绪。 段无洛沉默下来,半晌才缓缓开口: “当年……本座接近他拜他为师,一开始的确是另有目的。可那段时间的相处,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占据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银发垂在他脸颊边,衬得容颜苍白如雪。 眼角一滴朱砂泪痣,凄艳哀绝。 段无洛殷红的眸里翻腾着幽沉的痛苦,自嘲一笑: “他当初明明已知道我在欺骗他,却还是舍命救了我,可……也决绝地与我断绝了关系。” 师父心里应当是恨他的,就连好不容易入梦一次,看他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冰冷和厌恶。 当初选择救他,也不过是师父心肠仁善,不忍自己落入那些人之手。 可师父确实也报复了他,救了他的性命,却永远地离开他了。 这样的惩罚,比一剑杀了他还要狠绝残忍。 慕风衍看着他痛苦苍白的脸庞,心里复杂且感慨,或许老天爷也替自己惩罚了他,让段无洛在这十年里活在了痛苦与悔恨之中。 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报仇的? 没有什么报复方式,比自己内心受到煎熬更有效的了。 况且他现在也活了过来,亦没必要让他抵命,像现在这般见面不相识也好。 自从他复生恢复记忆后,每每与段无洛相处,心里其实都压着一股愤懑恨怒,是极不愿见到他的。 因那金蚕蛊唯有同房后方可取出,段无洛当时为了救李隐尧,才以感情欺骗他,这是慕风衍最痛恨的一点。 当年舍命救下段无洛,他又何尝不是带着痛苦恨意离去。 所以他恢复记忆后,说是不愿再与段无洛有任何牵连,终究亦是心里有怨,面对他就想起那段痛苦的往事,难以排解也走不出来。 正因为在意,才心有怨愤,才如此抗拒见他啊。 如今时过经年,他却说那场欺骗里,自己不知不觉也交了心。 呵,那他至少也不算输得一败涂地了。 慕风衍微微叹息,放下了心结,他转眸望向山洞外洒落下的皎洁月色,心中无恨亦无爱,自在平静。 他回过头来,见段无洛一手压着心口,苍白的脸隐隐渗出冷汗,仿佛压抑着什么痛苦。 慕风衍只觉这一幕有点眼熟,不禁问:“你怎么了?” 段无洛没说话,却倏地抬手点住他穴道。 “本座……旧疾发作,你若是趁机逃了,怕也无力拦你……”迎着慕风衍惊疑的目光,他缓缓开口,将他放平在地上。 段无洛话才说完,脸庞更惨白了,身子颤抖着萎顿下来。 只见他紧紧闭着眼,嘴唇都咬了血,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沾湿了鬓边的发。那只压在心口的手手背青筋直冒,用力得仿佛要破开胸膛挖出里头的心脏来。 这是慕风衍第二次瞧见他心疾发作,也不知是怎样的痛楚,直令得他浑身都颤抖痉挛了。 可也如前次那般,段无洛依旧半句声音都没叫出来,也只有痛得狠了喉咙里才溢出急促沉闷的抽气声。 过了许久,段无洛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无力倚着石壁,凌乱濡湿的发丝贴在惨白的脸颊边,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嘴唇被鲜血染得殷红,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透出一丝病弱的妖冶。 段无洛睁开眼睛,见慕风衍皱眉望着他:“你瞧着本座作甚?” 慕风衍转开视线:“想看你死了没有。” 段无洛声音沙哑虚弱,但讥讽不减:“若本座死了,你这穴道也无人解开。便就在这荒山野岭里,与本座陪葬。” 如此一番折腾,天也已快亮了。 段无洛缓了过来后,才起身去解开慕风衍的穴道。 慕风衍瞪着他:“你给我把我的衣服整理好!” 段无洛眼眸稍稍一扫,慕风衍腰带已被抽,衣襟松散大开,露出少年白皙的胸膛,昨晚被母虎抓伤的几道血痕犹在,但看起来反而更添一分性感。 回想起自己昨夜噩梦刚醒时,思绪痛苦脆弱之际做的事,段无洛没说什么,将他衣襟整理好。 二人贴得近,段无洛平时冰冷的指尖此刻却是滚烫的,偶尔划过肌肤,引得慕风衍身子都不自觉紧绷了。 他语气透着不耐烦:“你不能快点吗?” 要不是自己单手束不了腰带,压根不会使唤他! 瞧见慕风衍微红的脸色,段无洛缓缓凑近,薄唇微勾:“你的脸怎么红了?” 看到他的戏谑,慕风衍心下更恼,却勾起一抹嘲笑。 他指尖捏住段无洛优美的下巴:“段教主凑这么近,是想再重温昨夜之事?” 说着,慕风衍微微抬脸,带着几分讥讽作势要吻上去。 段无洛陡然冷了脸,拉回距离,手也快速束好腰带。 瞧着他站起身走出山洞,慕风衍心下冷哼一声。 他们从山洞里出来,太阳已高高升起。 昨夜下过一场大雨,今日天色明媚,晴空万里无云。 两只小虎崽早已饿得嗷嗷叫唤,叫声都比昨夜气弱了不少,再不给它们找吃的只怕要饿死了。 它们都还未睁眼,肉食是吃不了的,只能喂奶。 慕风衍用外衣将它们裹好,单手小心地抱在怀里,听慕风衍说要给两只小虎崽寻吃的,已从那病弱模式里切换过来的段无洛,亦恢复了一惯冷漠讥嘲的模样。 “不过两只小畜生,你还如此上心,扔了岂不省事?” 慕风衍说道:“既然救了它们,又岂能不管?瞧见前边大树上那只金钱豹没有?你给我化功散的解药,我去把那金钱豹抓来,正好能给这两只小虎崽喂奶。” 段无洛顺着慕风衍所指看去,不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树上,趴着只成年金钱豹,还有一只小金钱豹在它身边玩耍。 慕风衍又道:“那只小金钱豹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母豹必定还是在哺乳期。” 段无洛漠然拒绝:“本座如今身子未恢复,给你解药的话,你不得趁机跑了?” 慕风衍皱眉:“那你让我怎么抓那只金钱豹?” 没有内力傍身,他一只手臂又骨折,基本没办法制得住那猛兽,况且它又生活在树上,动作可比老虎灵活敏捷多了。 段无洛瞥了他一眼,长眉微挑:“还是那句老话,若你求本座,本座或许可以考虑帮你。” “……”慕风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来这一套!” “你不肯开口,那便免谈。”说罢作势欲走。 衣袖被他扯住,慕风衍面无表情开口:“求你,可以了?” “语气太敷衍。” “……”慕风衍暗暗磨牙,将小老虎放下,一甩衣袖抬手作揖,“请求段教主帮我这个忙,在下感激不尽。” 段无洛这才举步往那株大树行去,想到他凶残的手段,慕风衍又在叮嘱了他一句。 “你别伤了它的性命,将它抓过来就好了。” 以段无洛的功力,即使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想要制住那只金钱豹也并不难。 他飞身跃至树上,几招之内便制服了那只母金钱豹,甩出红线将其捆住,携着它飘然落地,扔到慕风衍跟前。 母金钱豹惊怒地吼叫挣扎,但红丝线牢牢绑缚住了它,任凭它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慕风衍赶紧把两只小虎崽放到金钱豹怀里,进食的天性使然,小虎崽虽然还未睁眼,只稍微引导就自动自发地知道吸吮奶水了。 他原本还担心母豹的奶它们不喝,但见它们吃得香,脸上也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笑。 第44章 救助一对父女 喂饱了两只小虎崽,二人才寻路下山。 昨日段无洛带着慕风衍遁入了深山中,如今已不知在山里何处。 至少慕风衍是不知道的,他昨天被点了穴,身子动弹不得,段无洛又以轻功奔行速度极快,他沿途能看到的景物不多。 “阿爹!阿爹你醒醒啊!” 两人走了一会儿,忽听林子里传来惊慌的哭叫声。 慕风衍侧耳倾听,哀哀切切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那边有人。”慕风衍话音未落,已一转身往那片林子而去。 他步履飞快,片刻后就在树林里瞧见了一对父女。 只见头发花白身穿短褐短褐的男人倒在地上,看样子像是昏迷了过去,他身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半抱着他,慌张无措地边哭边唤着怀里的男人。 慕风衍来到近前,瞧见男人呼吸急促,面庞发青,便说道: “他应该是中毒了。” 无助中的女孩只听见碎玉般动听的声音落下,她怔怔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瞧见有个白衣少年站在面前。 细碎的金光从树隙落下。 星星点点落在少年的身上。 他的怀里还抱着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女孩呆怔地都忘了哭泣,脑海里只浮现出了这么一个疑问: ——是神仙来帮她了吗? 少女的眼睛一下亮起希望之光,慌忙央求道:“求求您!救救我阿爹!他……他被毒蛇给咬了!” 只听那仙人般的少年温声安抚她:“你别着急,让我看看。” 随即那好看得像是仙人一样的少年半蹲下身,干净洁白的手指搭在她阿爹的手腕上,又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个小瓶子,倒了一粒药丸给阿爹服下。 段无洛悄无声息来到身后,正好看到他倒出药丸欲要救人,幽冷的目光瞬间在那药丸上凝了一瞬。 雪花玉露丸? 慕风衍把药给那老伯喂下,刚站起身手里的药瓶就被段无洛一把拿了过去。 “你这药是哪儿来的?”段无洛眼神幽深犀利地盯着他,压抑着沉沉的怀疑之色。 慕风衍仿佛没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只看了他一眼,又颇带几分担忧地瞧向那老伯,说道:“这是莫前辈给的药,听他说能解百毒,应该可以救他?” 他语气透出几分不确定,好像不清楚这药的具体药效似的。 段无洛苍白的手指捏紧了药瓶,眸光沉郁,这是师父以前研制出的独门解毒丸。 莫苍风是师父以前唯一交好的朋友,师父确实也给了他药丸的制作配方。 这雪花玉露丸当年可是江湖上千金难求的灵药。 但制作它所用的药材亦珍稀难寻,莫苍风却送了萧云离一瓶,可见对萧云离是极好了。 段无洛眸中闪过莫名的暗光,莫非是因为萧云离酷似师父的相貌,莫苍风才待他这么好? 昨日萧云离被他带走的时候,莫苍风就无比紧张,直追至功力耗尽才不得不放弃。 段无洛起敛思绪,将药还给他,似笑非笑:“这药可解百毒,不过幸好本座研制的散功丸它解不了,要不然这毒可就白下了。” 慕风衍:“……” 昨天睡下之时,他有暗中服了一粒雪花玉露丸,但今日起来功力并未恢复,说明此药对散功丸不起作用。 那个老伯咳嗽了几声,就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女孩惊喜不已:“阿爹……阿爹!你醒了……” 过了一会,男人才缓和了过来,拍拍女儿微微颤抖的手:“阿爹没事了。” 女孩喜极而泣,说道:“阿爹,是这位神仙哥哥救了您!” 慕风衍微笑道:“我不是什么神仙,这位老伯毒已经解开,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那老伯挣扎起身,感激地朝慕风衍跪伏拜下,连声道谢: “多谢恩人救命,要不然我这条老命可能就断送在这里了,万分感谢恩公!” 女孩儿也跟着一起虔诚拜谢:“谢谢仙人救了我阿爹!” 慕风衍忙伸手让父女俩起来:“不必这么客气,你们快起来。” 那父女两扔在一边的竹篓,里面装了一些草药,他们应当是上山采药的。 那老伯面庞青色之气已渐渐退去,想来是药丸起了效用,把蛇毒给解开了。 那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我是村子里的赤脚大夫,我叫刘成,这是小女翠儿。今日同女儿上山来采药,不料却被毒蛇给咬了……幸亏有恩公相救,不然……恩人,能否将姓名告知老朽?” “我姓萧,叫萧云离,我昨日与同伴来到山里,却迷了路,现在正要寻路下山,老伯可否为我们指个路?” 听他说有同伴,女孩儿下意识抬眼四望寻找。 随即才发现在萧公子身后的树下,斜倚着一个红衣男人,雪白的头发长长垂散而下,面容半隐在阴影里,浑身上下都透着令人害怕的压抑感。 方才她的注意力都在父亲身上,倒是没注意萧恩公身后还有个人。 她只瞧了一眼,便惊惧地不敢再看了。 萧恩公说的同伴难道是他? 他那么好看温和,像是神仙一样的人,怎么会跟那样一个可怕的人待在一起呢? 刘成闻言立即说道:“自然可以的,恩公可是在这山里待了一夜啊?看样子您还受了伤,不如先到我家里歇息歇息,吃顿饭再走?您救了我的性命,我无以为报,只希望能多为恩公您做些事情。” 他看向慕风衍用木枝固定的手臂上,眼里带着关切。 慕风衍便笑道:“那就打扰了,老伯无需叫我恩公了,唤我姓名便可。” “好、好……呵呵,那我就称呼您为萧公子。” “走。”慕风衍回身提醒段无洛。“先跟他们下山。” 段无洛微微颔首,他白发赤瞳,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俊美,甚至称得上漂亮,可却透着阴冷邪气的感觉。 刘成父女俩看得都有些发憷,不由得噤了声。 一行几人便往山下而去,有了刘家父女的带路指引,走了半日便来到了他们的村庄中。 第45章 借宿 这在深山里的小山村只有十来户人家,乡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倒透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来。 刘老伯父女的家在村头,一进院子里,便看到晾晒着的各种草药,屋舍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住屋虽不大,但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干净。 刘老伯将他们迎进堂屋里,吩咐女儿去泡茶,搓着手神色局促地说道: “二位公子,我这儿屋舍简陋,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慕风衍笑道:“刘老伯哪儿的话,这可比山上洞穴要好得多了,我们又怎么会嫌弃呢?” 他这番温和的话,缓解了刘老伯局促紧张的心情,坐在一旁的段无洛虽气质瘆人,不过他基本沉默寡言,刘老伯渐渐的也就下意识忽略掉他然后就没那么畏惧了。 刘翠儿泡了壶热茶送过来,便去厨房里准备饭食。 刘老伯说道:“从村子里到最近的镇上,还得走数十里的山路,二位今日要离开的话,恐怕天黑都难出山林,今日不如就先在我这儿住下。家里就只有我和女儿两人,我的房间可以腾出来给两位公子住,我睡柴房里就行。” 段无洛忽然将一锭金元宝放在桌上:“我们要在你家住一段日子,这是借宿的费用。” 刘老伯见状呆住了,他恐怕一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钱,慌忙摆手推拒,神色诚惶诚恐。 “这……这怎么使得?萧公子救了我的性命,我不过给您们二位提供一个住的地方,银子是万万不敢收的,还请公子收回去……” 慕风衍猜测段无洛估计是要暂时住在这儿疗伤,于是便劝那刘老伯。 “刘老伯,你就收下,我们可能要在你这儿叨扰一段时间,就当是食宿费用好了。” “萧公子,您这是哪里的话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是住一段时间,哪儿需要这么多银子啊。” 刘老伯原本极力拒绝,可随即段无洛淡淡扫了他一眼,直把他吓得噤了声,再不敢多言拒绝,战战兢兢地收了银子。 慕风衍抬手推了推他,提醒道:“别摆你的教主架子,人家又不是你教内中人,你就不能表现得稍微和善点吗?” 段无洛转眸看他:“本座天生便是如此,何时摆了教主架子?” 许是慕风衍对他没有畏惧感,因此并不觉得段无洛可怕。 但他一头银发,又生了双罕见诡异红瞳,周身气势阴沉冷冽。 只是坐着不说话,就能让刘老伯这样的普通人像碰见天敌一样紧张害怕了,更不用说他看过来的眼神。 被那双血红冷漠的眼睛一看,连玄冥教的教众们都心底里感到畏惧,更何况刘老伯? 慕风衍无语,见刘老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就安抚道: “刘老伯别介意,他脾气比较孤僻,不要理会他就是。” 刘成讪讪一笑,连说不会。 他是挺惧怕这白发男人的,不过他既然是萧公子的同伴,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刘老伯起身说道:“二位公子,走了这么久的路,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瞧瞧翠儿饭菜做得怎么样了。” 段无洛去了房中调息疗伤,唯剩慕风衍独自坐着,他抿着茶水沉思,看样子这段时间是暂时没办法从段无洛这儿脱身了。 如果能解开这散功丸的毒,那应该有机会走人,可在这小山村里能有药解毒吗? 慕风衍放下茶盏,往院子里走去,随意地瞧着院里晾晒的草药。 第46章 你只能与本座说话 院子里晾晒的草药倒是品种繁多,有几味还是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 慕风衍自己就懂医术,因此瞧见这些草药也觉得有些亲切。 散功丸之毒他昨夜自己号脉查看过了,不愧是那孽徒自己研究出来的毒,他以前从没见过。这毒其实并不会要了人命,但会让中毒者内力尽失。 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或许可以试试用针灸配以药方解毒,可医者难自医,他基本没办法给自己针灸,后背的穴道他够不着啊。 针灸之法,无论穴位精准度、扎刺的轻重都很重要。刘老伯亦是大夫,但不知他于针灸之法有几分通懂,能否帮得了他? “萧公子,饭做好了。” 半个时辰后,刘翠儿做好了饭,过来通知慕风衍他们时,见到慕风衍坐在屋檐下,膝盖上放着两只毛绒绒的小动物。 “呀……这两只是小奶猫吗?好可爱呀。”刘翠儿走过来,惊讶地问道,“它们眼睛都还没睁开,是刚出生?” 方才在山上萧公子出现时,她就发现他怀里抱着这两只小动物了,不过当时她心神都在中了毒的父亲身上,没顾得上其他。 慕风衍道:“它们是小虎崽,昨日刚出生的。” 刘翠儿目露惊讶:“没想到是小老虎。” 小姑娘天生就喜欢可爱的小动物,老虎成年后是凶猛可怕,但如今瘦瘦小小一只像个小猫仔似的,奶萌又无害,当真可怜可爱得紧。 两只白色的虎崽依偎在一起,蜷缩在慕风衍的怀中睡得正香。 刘翠儿忍不住伸手小心地摸了摸。 毛绒绒的触感让她眼睛发亮:“它们太可爱啦!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摸到小老虎呢!萧公子,这两只虎崽是你捡到的吗?它们的阿娘呢?” “母虎死了,就剩这两只小虎崽,若丢下不管它们必定活不成,因此便将它们带在了身边。” “原来是这样……” 刘翠儿又想起上午在山林里,萧公子出现救了她阿爹的时候,他当真如神仙一般温柔善良,连对小动物都有一颗仁慈心。 瞧着眼前少年俊美温和的眉眼,刘翠儿心里微荡,面染薄红。 “叮叮……”突然有铃铛声响起,刘翠儿回过神来,抬头就见萧公子那位同伴不知何时出来了,如幽灵般站在门口。 他白发如雪,衣红似血,苍冷鬼魅,瞧一眼就无法控制地心生畏惧。 刘翠儿心里刚冒出点苗头的旖旎情绪顿时消失了干干净净。 那人幽沉邪冷的红眸扫过来,她浑身一个激灵,紧张地站起身。 “那个……萧公子,饭菜已经做好了,我是来通知您们去吃饭的。” 望着刘翠儿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慕风衍无奈回头看了段无洛一眼。 这家伙仿佛瘟神,每次出现都能把人给吓跑。 段无洛冷嗤:“怪本座把与你相谈甚欢的红颜知己吓跑了?” 慕风衍莫名:“什么红颜知己?” “那小丫头不是吗?方才你们聊得多开心。” 慕风衍指尖轻轻抚摸膝上的小老虎,冷哼:“可不是?除了你之外,我与谁聊天都挺开心的。” 段无洛薄唇冷抿,走过来捏住慕风衍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沉沉一笑。 “那不如本座以后就让你只能与本座说话如何?毕竟瞧见你这么开心,本座心里有点不舒坦呢。” 段无洛的手指不似平常般冰冷,却是带着滚烫的热度。 而且近距离看,段无洛苍白的面容也透出一丝病态的嫣红。 慕风衍:“……”这厮肚子里不装点坏水才是不舒坦! 他一把将段无洛的手挥开,抱着熟睡的小虎崽站起身。 “懒得跟你扯,我去吃饭了。” 慕风衍过来看到满满一桌子菜,有荤有素,甚至还烧了一只鸡。 方才他们来时,慕风衍瞧见院子角落鸡舍里就只有一两只母鸡,估计是养来攒鸡蛋卖钱的。 为了款待他们,刘成父女俩竟然把家里下蛋的鸡都给杀了。 慕风衍说道:“刘老伯,你们这菜做得太多了些,用不着这么丰盛的。” 刘成忙道:“不丰盛不丰盛,您们还给了我银子,但我这儿只有粗茶淡饭招待二位,我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父女俩摆好了碗筷就出去了,慕风衍让他们留下来一块儿吃,他们说什么都不愿。 慕风衍觉得,他们估计是惧怕段无洛,因此也就没再强求了。 但这么多的菜,他们俩是不可能吃得完的,慕风衍便用碗分出来一半,给刘成父女俩人送去。 他猜得不错,刘成他们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没给自己留点,两人却是待在厨房里啃干硬的窝头。 见到慕风衍端着装了满满的菜的碗过来,两人愣了一下,便听他微微笑着道: “刘老伯,你们饭菜做太多了,我和段无洛两人吃不完的,若是剩了就浪费啦。” 刘成父女二人忙道:“这……萧公子,饭菜是给你们准备的,您怎么反倒送回来了呢?我们已经吃过了,肚子不饿的。” 慕风衍目光掠过他们刚刚藏到身后的窝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刘老伯,我还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慕风衍从厨房里返回堂屋,段无洛抬眸道:“你待他们,倒是体贴周到得很。” “人家倾尽所有给我们做了这么多吃的,我们又吃不完,不分给他们做什么?” 段无洛没再说话,他只挑了几筷子菜就不吃了,就坐在一旁瞧着他进食。 慕风衍才懒得理他,昨夜只在山上吃了烤鸡,如今过去一天早饿了。 他虽然吃得快,但举止也无半点粗鲁,反而透着教养良好的优雅来。 段无洛原本没什么胃口,可见慕风衍吃得香,反倒又有了点食欲。 于是他又多喝了一碗鸡汤。 待一顿饭吃得差不多,刘成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萧公子,您吩咐的药我给熬好了。” “好,多谢了,先放在桌上。” 刘成把药送到便出去了。 “这是给你熬的药,喝。”慕风衍指尖敲了敲段无洛身前的桌面。 闻出碗中的几味药里,是用以退烧的草药,段无洛怔了怔,转眸看向他。 慕风衍神色如常地继续吃饭,没理会他的视线。 段无洛顿了片刻,拿起药碗饮尽。 药汁苦涩,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生了病要吃药时,师父担心他觉得药太苦喝不下,每次都准备了蜜饯给他。 他其实从出生起,过得便是冷漠苦涩的日子,喝药的那点苦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 但师父却是他的人生中,第一次给了他甜味的人。 可是后来,他怎么就把这生命里唯一的一点甜给弄丢了呢? 第47章 同塌而眠 慕风衍也不知道段无洛怎么了,喝完了药后,神色忽然间就沉郁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那碗药太苦太难喝了? 想到以前他不喜欢喝药,他病时自己给他煎药之余,还得准备蜜饯哄着他。因此在慕风衍的印象中,段无洛是吃不了苦的。 如今十年过去,他还没能改得掉吃不了苦药的缺点? 若放在曾经,慕风衍会帮他准备蜜饯。 但现在他可没有这个心情,能交代刘老伯帮他煎一副退烧的药,慕风衍已经仁至义尽了。 慕风衍填饱了肚子,可两只小虎崽又饿了。 不知在这村庄里,能否寻到动物的奶水喂它们喝。 刘翠儿知道慕风衍想给两只小虎崽找吃的,就说道:“陈大婶家养的母猪最近刚下了崽,正好我要给他们家送药去,不如我顺便把它们带过去,看能不能喂养它们?” 慕风衍想道:既然金钱豹的母乳这两只小老虎喝了都没什么事,想必猪的母乳也可以喝的,所以就把小老虎交给了她。 刘翠儿出去后,刘老伯带着药和纱布过来,说道: “萧公子,这是我刚刚研磨出来的药粉调制出的药膏,可治疗你的骨折之伤,敷上去会好得快一些。” 慕风衍本是打算吃完饭了再弄些药敷伤,现在刘老伯倒先帮他准备好了。 他道:“多谢老伯。” “这是我应该做的,客气什么?我帮您敷上?” 慕风衍点了点头,微笑道:“好,麻烦老伯了。” 两人进了屋,慕风衍刚坐下,段无洛便走了过来,伸手帮他解开绷带。 “本座来帮他上药就好。” 刘老伯见状,亦不上前了,将药和纱布放在到桌上。 慕风衍瞥了他一眼,颇有几分惊奇地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你突然这么殷勤?” 段无洛语气淡漠:“便算是本座回谢你那碗退烧药。” “药是刘老伯开的,也是他煎的,你应该谢的是他。” 刘老伯闻言,忙道:“不敢不敢,是萧公子惦记着段公子的身体,因此才来与我说了煎一副退烧药的。” 段无洛将绷带拆下,闻了闻碗中的药泥,将药膏轻轻涂抹在他手臂上。 他幽沉红瞳盯着慕风衍,似是笑了一下:“惦记吗?本座现在方知,你还挺关心本座的。” 慕风衍冷冷吐槽:“你自己到时候染了风寒不要紧,若传染给我了岂不麻烦?” 段无洛长眉微挑:“哦?本座险些忘了,如今住在这儿咱们俩要共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病气确实容易传染。” 慕风衍嘴角微抽:“……” 明明没什么的事情,为什么这厮现在说出来,就显得这么暧昧呢? 晚上,到了入寝时刻。 “床能睡两个人,你为何要打地铺。”见慕风衍打算分开睡,段无洛眼中闪过几分讥讽,“都是男人,你还怕本座吃了你不成?” 慕风衍语气冷嘲:“你将我困在身边,本就不安好心,我当然要防着你点。” 段无洛眉梢微挑,妖冶漂亮的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神情:“若本座真想做什么,就你现在这样子能防得住?” 慕风衍:“……” 段无洛嘴角讥讽的弧度上扬更深:“所以你执意要分开睡的意义何在呢?” “我不习惯与人同睡一张床。”慕风衍义正言辞地道,“有个人在旁边我睡不着!” 段无洛手微抬,几根红丝线倏地缠住慕风衍的腰,直接将他往床上拽。 他动作简单粗暴,慕风衍立时腾身飞起,惊得他微微睁大了眼,不禁怒道:“段无洛!” 眼看慕风衍便要摔入床中,段无洛伸手轻轻揽住他的腰,把他轻轻放在了床里侧,他受伤的胳膊也没磕碰到。 慕风衍怒目而视,翻身坐起:“我不是说了习惯单独睡吗?” 他才刚起身,段无洛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一压,又把他按回了床上。 “多睡几回不就习惯了?你再乱动的话,本座便直接捆了你。” 慕风衍没了内力,在段无洛这受了内伤的人手中,仍旧只有乖乖被摆布的份儿。 慕风衍气恼不已:“我可以选择不习惯!况且你现在体热未消,我可不想传染了热症!” 段无洛凤眸微眯,危险地盯着他:“乖乖躺着和捆了你,自己选。” 慕风衍暗暗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气出病来无人替,瞪了他一眼后挪动身子靠到床内侧,尽量与他拉开距离。 段无洛见他识了趣不做无谓的挣扎,便收起红丝线,弹出指风熄灭屋中蜡烛,盘膝坐在床边调息。 皎洁的月光透窗照射进来,在床中洒下淡淡的白霜。 房中也恢复了寂静。 段无洛没躺下一起睡,让慕风衍心里舒坦了几分,不过仍旧感到恼火。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强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尤其是如今在段无洛身边,他几乎没有一件事情是能遵照自身意愿的,这就令他十分反感气恼。 十年后的段无洛,处处都展现出霸道专制的个性。 正因为他现在顶着萧云离的身份,才觉得将段无洛认识得更全面了。 以前那个乖巧纯良的小徒弟,根本都是他伪装出来的一个虚幻假象。 即使没有当初的恩怨和误会,慕风衍也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的人。 他喜欢的是曾经那个虚假的段无洛,而并非现在这个,那么他算不算是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段无洛? 慕风衍心中气恼又疑惑,这个问题一经跳出来,就占据了他大半思绪,怀着这几许荒诞又愤慨的情绪,他不知不觉便也睡着了过去。 身旁少年的呼吸已然变得绵长均匀,段无洛忽然有点羡慕他的好睡眠。 他如今夜里很少能安睡,自从师父不在后,他甚至只有喝得酩酊大醉意识不清了,才能沉睡过去。 段无洛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少年。 墨黑青丝铺了满枕,月光淡淡洒照而下,乌发烘衬玉颜,白皙静美得那般不真实。 他如画的剑眉微微皱着,仿佛睡梦中都还带着丝丝不忿。 直待指尖触上温软的肌肤,段无洛才意识过来他的手已抚上他微皱的眉心。 段无洛收回手,皱眉闭上了眼睛。 想起昨夜的梦魇,段无洛心脏抽疼了一下,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透出几许脆弱哀伤来。 如果此刻躺在他身边的,是师父那该多好…… 他知道自己将萧云离留在身边,是一种饮鸩止渴的行为。 越面对着这张脸,他心里的思念就更疯涌如狂。 他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有一日,他彻底陷入魔怔中,真的把这萧云离当成了师父。 段无洛苍白的面容紧绷痛苦,呼吸开始急促,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若将别人当成了师父,那就相当于背叛了他! 可或许是他自己潜意识的引导,跟萧云离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已经无意识地将他看成师父。 对待萧云离的举止和态度,已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 段无洛当初猜测萧云离是师父的转世,其实不过是他深深失望中催眠自己的设想而已。 他根本没有切证据去证实这个设想,去找无尘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他就像是早就一无所有的赌徒,被困在绝望黑暗的深渊里太久了,遇到一抹虚幻的光,就不顾一切地押上所有筹码去赌。 不敢也不愿去想任何有可能是否定的答案。 但昨晚的噩梦,却已映射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一直害怕师父就如他梦见的那样,已经彻彻底底消失在了这世界上,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得回来了…… 把这个萧云离留在身边,只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现在甚至不受控制地将他当师父一样对待,对他产生了感情,他背叛了师父…… 段无洛容颜苍白如雪,心神混乱,猛地呛咳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第48章 你们期待的掉马情节来了 铃铛声猝然响起。 还伴随着阵阵剧烈咳嗽。 慕风衍被吵醒,看到一旁的段无洛脸色惨白口吐鲜血,他面上闪过惊愕。 “你怎么了?” 段无洛呕了好几口血后,便倒在了床上。 慕风衍赶忙起身,去查看他的情况。 探了段无洛的脉象后,他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这厮刚才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忽然就走火入魔了?! 慕风衍伸手快速点了他几处穴道,先封住他的心脉,然后起身下床,披上外衣出门去找刘成。 柴房那边的刘成已经睡了下去,被敲门声吵醒起来开门发现是慕风衍。 “萧公子,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刘老伯,你治病用的银针可否借用一下?” 刘成见他面色凝重,亦没多问,带着他回屋里打开药箱,取出银针。 随即他看到了段无洛躺在床上,脸色比白日时还要惨白,嘴唇染了一片殷红的血迹,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段公子怎么了?”刘成说着,疾步过去把脉查看。 刘成大惊道:“他怎地受了如此重的内伤?脉象混乱,又郁结于心,这……” 慕风衍问道:“刘老伯能救他吗?” 刘成叹了口气,歉意道:“段公子如今情况危急,而且他身体本有经年旧疾,如今新伤旧疾一并爆发,老朽医术浅薄,我没有把握……” 看来只能他来治了,慕风衍眉头微皱,自己若袖手旁观的话,段无洛性命难保。 他先是一名大夫,随后才是跟段无洛有私人恩怨的慕风衍,医者仁心的理念让他无法对段无洛见死不救。 慕风衍解开段无洛的衣裳,执起银针往他身上扎刺。 刘成见状一愣,皱纹沟壑的脸上闪过惊怔。 “萧公子你是会医术的?” 他发现萧公子落针手法娴熟无比,虽然是他从未见过的针灸之法,但也绝对是个大夫。 是了,萧公子若不会医术的话,他怎么处理得了手臂的伤? 蜡烛离得远,灯光不甚明亮,刘成拿起烛台,来到床前帮他照得更亮一些。 “略懂一二,不过希望刘老伯你能帮我隐瞒此事。”慕风衍边下针边道。 刘成道:“你会医术之事?” “对,莫让段无洛知晓,明日他醒来若是问起谁救的他,便说是你。” 刘成心里虽疑惑,但他既然如此说了,便答应了下来:“好,老朽会替萧公子隐瞒的。” 慕风衍点了点头,笑道:“多谢了。” 说话中,昏迷过去的段无洛咳出了一口血,意识于半梦半醒之间。 他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耳畔听见隐约的说话声,给他强烈的熟悉感。 “师父……”段无洛无意识地喃喃着。 恍惚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了师父。 段无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受伤初醒,看到床榻前坐着个年轻男子。 他单手支额闭目沉睡,一缕漆黑的长发自鬓边垂落,眉目俊美,琼鼻薄唇,好像画卷上的美男子,静美又优雅。 段无洛霎时间震惊失神。 他先前昏迷过去时的惊鸿一瞥并不是错觉。 这个传闻中深居简出的卜思谷神医,竟真的与李隐尧长得一模一样! 或许是他视线太过明显,惊醒了那名浅寐的神医。 他慵懒地睁开眼,眉宇间好像还带着几丝困倦,看见他时眼底浮起一丝浅笑。 “小兄弟,你醒了?可感觉身体有哪里不适?” 这人苏醒后,段无洛就能完全将他跟李隐尧分开了。 他们拥有着一样的容貌,但眉眼神态并无相似之处。 眼前的神医他看起来随性淡然,似乎没有什么在意的事情,但看人的眼神却又温和柔软。 “师父……” 段无洛好像跟多年前刚与慕风衍相遇的少年重合了起来,努力伸手想要握住他。 眼前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师父眉眼一如当年,从来未曾改变过。 场景又倏忽转变,年轻的神医修指捏着银针,为他针灸疗伤。 段无洛指尖小心翼翼触上那张脸,碰上了一点点温暖,又受惊般怯怕地退开些许,然后又一点一点试探地抚过去。 “师父,我是不是在做梦?”他轻声呢喃着,胸腔像有什么猛地炸开,剧痛与温暖混杂,“梦里的师父也是暖的吗……” 慕风衍见状不妙,抬手去点他的昏睡穴。 微烫的手掌倏地抓住他手腕,段无洛努力想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但终究还是缓缓闭上了眼。 确定段无洛昏睡了过去,慕风衍微松了口气。 没料到他忽然醒了,方才与刘老伯说的话,他应当没听见的? 慕风衍一边医治段无洛,一边给刘成讲解针灸扎刺每一个穴道的用途和原理。 刘成虽是这小山村唯一的大夫,但他祖上世代行医,传承到他这儿的医学底蕴和经验亦有不少。可现在听了慕风衍的话,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听得很认真,尽量将它们都记下来。 待他针灸完了,刘成无比感激:“多谢萧公子指点,听了您的话,我感觉受益良多。” 慕风衍看了看床榻上昏睡着的段无洛:“他是通晓医术的,你对答得上来,才不会引起他怀疑。” 原来是为了更好地隐瞒住段公子。 刘成心下更加不解了:“为何您要隐瞒段公子此事?” 而且还这么大费周章。 慕风衍将银针放回盒中,叹了口气:“这说来话长,若让他知晓,我往后可没有安生日子了。” 他拿出金疮药,顺便将段无洛腰上的伤口换药包扎好。 在刘成父女心中,段无洛是冷煞阴沉的,简单点来说就是一看就不像好人。 尤其与萧公子站在一块儿,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现下见他神情凝重,刘成保证道:“我定会守口如瓶的,谁也不说。” 慕风衍寻来纸笔写下药方:“这是给段无洛开的药,劳烦你誊抄一份。” “哎好。”刘老伯将药方抄下,慕风衍便将自己写的那份烧了。 “今晚多谢老伯了,时间已不早,快回去休息。” 刘成应了声,拿着药方离开了房间。 慕风衍轻轻打了个哈欠,吹熄灯烛,上床躺下。 他实在是困倦了,方才又耗费精力为段无洛医治,因此睡下没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中。 床榻内侧,本该昏迷沉睡的段无洛,幽幽睁开了眼眸。 他浑身因极力压制激荡剧烈的情绪而僵硬着,但又有一种奇怪的痉挛。 段无洛什么都听见了。 他修炼的幽冥神功有移穴换位之法,因此方才慕风衍点的昏睡穴是毫无用处的。 段无洛原本还以为他想趁自己受伤虚弱时离开,可没想到…… 他一直压制着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段无洛怔怔转过头看向躺在身畔的少年,黑暗里那双猩红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诡艳而绚烂的血色火焰在眼瞳中燃烧。 他颤抖的手快要触摸到沉睡中的少年容颜时,又怯怕无措地停在咫尺之间。 黑暗里,叮叮的铃铛声也跟着混乱尖锐起来,仿佛其主人此刻的心情。 不敢碰,即使渴望得快要疯了。 他害怕这一切仍是在梦境里,眼前之人一碰便又消失无踪。 原来我一直思念等待的人,早已在我身边了…… 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认呢? 第49章 师父,你瞒得我好苦 如方才慕风衍所做那般,段无洛点了他的穴道,确保他不会恢复意识。 他的手颤抖个不停,腕上的金铃亦颤抖地响着,手掌心被他掐得鲜血淋漓。 刚才听到慕风衍的话,段无洛用尽了全部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冲动地睁开眼与他相认。 在突然发现萧云离就是师父的狂喜之中,段无洛亦清楚地知道师父并不愿跟他相认。 甚至连救他都千方百计隐瞒着。 因为他知道一旦会医术的事暴露,自己便也猜到他的身份了。 原先的萧云离并不懂医道,卜思谷的剑法他可以解释说是沈南星所教,鬼门十三针书房里确实有秘籍,可唯有医术他无话可说。 若他再狠心肠些,为隐瞒住自己的身份,他完全可以不救治自己。 可师父还是救他了。 是他本就心肠软,不忍心见死不救,还是……心底里对他还有那么一点感情? 段无洛痴然的凝视着他,浑身都在兴奋地战栗,眼底仿佛压着两团疯狂猩红的旋涡。神色既悲又喜,尖锐剧烈地混杂在那苍白的脸上,衍生出一股令人见之心惊的疯狂来。 “师父……你瞒得我好苦……” 他轻轻伸手将慕风衍抱住,小心避开他受伤的手臂,颤栗着喟叹了一声,眼中蓦然涌出泪来。 无声掉落在黑暗里。 少年温热的身躯被他拥在怀里,仿佛也填满了他空荡荡的心。 “那天在玄冥教初见时……就是你了对不对?那剑法根本不是沈南星教你的……鬼门十三针更不是你后来自己学的……你喜欢吃甜食,泡茶的姿态如此熟悉……可却故意一次次骗过我,说你是萧云离……” 段无洛胸口又泛起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锋利淬毒的刀凌迟着他。 他望着慕风衍的眼睛明亮得吓人,眼中好似翻腾了无数尖锐的情绪,要将他给吞噬得一干二净。 但他自始至终也只是克制地抱着他,感受着他暖暖的体温,微微露出如孩童一般的笑来。 “不过没关系……师父回来了就好。我知你定还怨恨我……才不愿与我相认……” 段无洛闷闷地咳嗽起来,嘴角有血丝溢出,面色苍白虚弱,但眼中迸发出的光芒犹如枯木逢春,找回了生机。 “这一次……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段无洛拥着他,他原以为自己会兴奋得无法入眠,但渐渐地也睡着了过去。 慕风衍一整宿都睡得不大安稳,他梦见有一只巨大的章鱼将他缠得死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最终被勒得醒了过来,睁开眼才发现段无洛竟与他睡在一处,身子贴得严丝合缝,双手紧紧抱着他。 呵,原来梦里那只大章鱼是他。 这厮何时睡觉变得这么粘人了?而且受着伤力气竟还这么大! 段无洛睡眠很浅,慕风衍才稍稍一动,他便惊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身躯。 慕风衍语气无奈微恼:“段大教主,你想勒死我吗?” 段无洛松了松力道,但手却没有收回去。 他望着慕风衍鲜活的面庞,如今知道了他真正是谁,心境就与以往完全不同了。 段无洛幽红的眼底,压抑着沉沉的渴望。 对他而言,仅是这般相拥而眠又怎么够? 思念了十年的人现在就在身边,他既狂喜又不安,生怕哪日睁眼醒来,他就又消失不见了,段无洛恨不得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血里,令他再也不要与自己分开。 他垂下眼眸,遮掩目中欲念:“对不起,大概是我昨夜睡昏了,我下次会注意些。” 慕风衍心下划过一丝异样,这厮态度怎么变得软了起来?居然还会道歉? 他转头看向段无洛,他纤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瞳里的神色,有种将醒未醒的迷蒙和漠然。 慕风衍动了动手臂,带动得那挂在手腕里的金铃也叮叮当当地响:“那你还不松手?我要起床了。” 段无洛不舍得放开:“天色还很早,你不多睡会儿?” “不睡。”跟你这么躺着,再困也没睡意了好? 段无洛只好松了手,看着他起身下床。 几缕朝阳从窗隙洒入,淡淡投射到床前。 慕风衍如墨青丝微乱地披散着,身上仅着一件白色里衣,少年的身形颀长和清瘦。 他拎起外裳披在身上,金铃声一响,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拉住了他。 慕风衍诧异转过头,见段无洛竟撑着身子起来了,他面色苍白,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慕风衍皱起了眉:“你下床作甚?” 要是再乱折腾出什么毛病,他可不会再管了! 段无洛眉目轻垂,伸手帮他将衣裳整理好,再系上腰带。 “你难道想衣衫不整地出去?”我可不允许。 慕风衍手受了伤,自己不好系腰带,虽觉得段无洛这举动有点奇怪且不习惯,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腰带束出少年纤瘦的腰,比起前世已是成年的师父,如今这具躯体要单薄稚嫩许多。 时光令他们两人的年纪颠倒了过来,昔年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快些长大的师父,现在却成了少年模样。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会在萧云离的身上活了过来,又是何时活过来的。 他很想问,但现在不能问。 见他束个腰带慢慢吞吞,慕风衍道:“还没好?” “本座受了伤,快不了。” “那你回床上躺着,我去找刘老伯帮我。” 段无洛抬起头,幽红的眼瞳深不见底:“昨夜……本座疗伤岔了真气,是你救了本座?” 慕风衍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怎么可能,我又不懂医术,是刘老伯救了你,你得好好感谢人家……咳咳!” 他话未说完,腰带猝然收紧,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慕风衍皱眉瞪着他:“看不出来你病恹恹的样子,力气还挺大啊?” 段无洛掩唇轻咳,方才一使力,就牵动内伤,引得一阵阵闷痛。 他不紧不慢地将束紧的腰带松开些:“本座甚少服侍人穿衣,没把握好力道,下次本座轻些?” 还有下次?呵! 束好腰带,段无洛拿起枕边束发的布带,俨然是顺便要帮他把头发梳好。 慕风衍不由得看了眼窗口,以为今日太阳打西边起来了。 在他伸手过来时,慕风衍偏头一避,目光审视地盯着他:“段大教主,你今日怎么变得有点奇怪?” 难不成昨夜他听见了什么?可是他若是猜测到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如此平静? 第50章 天底下像你这样的疯子仅此一家 当初慕风衍刚恢复记忆,被看过的话本剧情所影响,因此他以为段无洛爱的是李隐尧,亦把他认成李隐尧。 可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慕风衍知道,实际情况已然跟那话本剧情不一样了。 段无洛比他高了半个头,轻易便按住了他的脑袋。 “昨日在山洞里,你叫本座帮你系腰带时,你怎么不觉得奇怪?” 慕风衍道:“昨天没别的人,况且我当时的衣服是被你扯乱的,你帮我整理好不是应该?” 想起那夜混沌惶然中的亲吻,段无洛微垂的眼中浮起笑意:“确实应该。” 敲门声传来。 刘翠儿道:“萧公子,段公子,你们起身了吗?” 慕风衍过去开门。 段无洛红瞳掠过一丝戾气,和师父单独相处的时光被打断,他很是不悦。 但这一切他面上都未显露出分毫。 刘翠儿道:“萧公子你原来起了啊,早饭已备好了,还有给段公子的药也煎好了,放在灶上温着呢。” 慕风衍微笑道:“好,我知道了,多谢姑娘。” 少年的笑意如沐春风,她耳根子微红,垂首说道:“萧公子无需客气,这洗漱的水我帮你送到房中。” “有劳姑娘。”慕风衍侧身让她进屋。 刘翠儿发现那段公子也醒了,他倚靠在床头,段无洛雪白的长发倾泻铺垂在床边,红衣与雪发交缠,她出于畏惧没敢多看,可那苍凉又艳丽的矛盾色调,亦留下了极深的视觉记忆。 知道萧公子手受伤不便,刘翠儿放下水盆后,把毛巾浸入水中绞干,正想递过去给他,忽见段无洛不知何时看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殷红幽沉的眼眸暗含警告,直瞧得她浑身冰冷,手一抖毛巾掉进了水盆中。 突然间,好像有明晃晃的刀锋架在脖颈上,令人寒毛直竖。 刘翠儿脸庞泛白,她……她怎么觉得今日段公子给人的感觉更恐怖危险了呢? 萧公子是怎么能与这样可怕的人待在一块儿的? 今早听阿爹说昨夜段公子身子不适,吐了好多血。可现在这眼神,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哪儿像个重病脆弱的人? 段无洛开口道:“有劳姑娘忙活,若无别的事,就请便。” 刘翠儿呐呐点头,忙不迭出了房间。 慕风衍方才背对着他,没瞧见段无洛的眼神,心道这厮今日至少懂点礼貌了,虽然刘家闺女依旧被他给吓得够呛。 两人用盐水净了口,见段无洛要从床上起来,慕风衍制止住他。 “你躺着,别乱动了。” 他单手攥干布巾洁面,又把毛巾扔回水里搅了搅,把弄掉水的布巾递给段无洛。 段无洛伸手接过布巾时,慕风衍才发现他掌心数道伤口纵横交错,鲜血刚凝固结痂,显然是新伤。 “你手怎么了?”他记得昨晚没有这些伤口? 段无洛擦了擦脸,抬眸望向他,眉眼盈了一抹笑,眼角的泪痣显得无比妖冶勾人。 他低沉的声音里仿佛勾缠着温柔,可又似调侃:“原来你这么关心本座啊。” 慕风衍:“……”他就不该多嘴一问。 他殷红的瞳眸里浮起沉醉而温柔的浅笑,兀自轻轻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极美极真实的梦,我想知道它是不是真的,便弄伤了手掌。” 老天爷待他不算薄,昨夜的一切并不是他在做梦。 看到他两只手掌都交错着伤痕,慕风衍看他的神情像在看个疯子。 段无洛瞧见他的神情,忽地反应过来,蜷握起手,遮掩掌心的伤口。 “吓到你了?” 慕风衍收回毛巾,瞥了他一眼:“做个美梦你就这样,天底下像你这般的疯子仅此一家了。” 段无洛一怔,幽幽盯着他,忽地笑道:“本座以后会不会发疯,就看你了。” “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歪了歪头,发丝垂落而下,半掩幽沉的红瞳:“你若敢离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来。” 慕风衍骂人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他冷声道:“我又不是你的物品!” 段无洛指尖戳着掌心的伤口,面上笑意愈发妖冶灿烂:“你不乐意的话,便将我当做你的物品,走到哪儿都不忘记带着好了。” 火气上涌的慕风衍顿时被这话一噎:“……” 慕风衍冷哼:“堂堂玄冥教主,这么无赖你怎么服众的。” “有实力就够了。”段无洛语气淡淡,“将来如果你武功胜于本座,你也可以当这个教主。” 但其实不必多此一举。 师父想要的东西,他有的都会拱手奉上,若没有的便替他得到。 只是对于他,师父怕是没有半分“想要”的念头? 段无洛收起思绪,朝他招了招手:“让本座瞧瞧你手臂的伤。” 慕风衍眯眼打量他:“今日你倒是挺殷勤的,肚子里不会又存了什么坏水?” 段无洛无奈摊手,嗤笑:“本座如今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怕什么?” 他走到床榻边坐下:“怕你?呵,我只不过是提防你而已。” “你自己好好想想,与我相处这么久,我有几次伤害过你了?” 慕风衍当即道:“给我下的毒不是吗?” “散功丸只封住你的内力,对你身体亦无任何损伤。” 慕风衍还想反驳,但忽然发现好像除了散功丸之外,他竟然找不到别的例子了。 “倒是你,先是鬼门十三针伤了我,在分舵里又以麻药迷晕我,要真严格论起来,是你对不起我。” 慕风衍:“……”嘿我这暴脾气!说得可真是有理有据啊? “但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你不肯放我离开?” 段无洛沉默地解开他手臂的绷带,半晌说道:“除了此事,其他任何事本座都可以答应你。” 慕风衍知道这件事情跟他多说无益,便懒得再与他争辩。 刚刚将慕风衍的手臂包扎好,刘成父女俩便将饭食和药送了过来。 段无洛不便下床,他们还带了一个小矮桌放在床前,把早饭摆在上面。 刘翠儿的心中还在畏惧着刚刚段无洛那冰冷的眼神,稚嫩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她把小矮桌放好后,就率先出去了。 段无洛转眸看向刘成,忽然道:“听萧云离说,昨夜是你救了我,多谢。” 救人的不是他,白受了一谢的刘成心里其实感到不好意思。但想到昨夜答应萧公子的承诺,他和蔼地笑了笑,神色间不露一丝破绽。 “段公子不用客气,你安心养伤,莫要忧思忧虑。” 段无洛可有可无地颔首。 可他的心该是悲是喜,早已不由他掌控了。 用过早饭,段无洛留在房中休养,慕风衍心里牵挂那两只小老虎,便去瞧瞧它们。 昨日慕风衍见刘翠儿很是喜欢那对小老虎,因此就暂时放在她那里了。 第51章 我不是你师父 听慕风衍问起小老虎,刘翠儿便去将它们俩带了过来。 两只小奶猫一般的虎崽,互相依偎着躺在一个竹子编织的小篮子里睡得正香。 竹篮子底下垫着破布麻絮,让它们睡得更舒服。 “这竹篮子是你准备的?”慕风衍惊讶问道。 刘翠儿挠挠头笑着说道:“是啊,它们没有窝窝睡觉,所以我就用这小篮子暂时当做它们的小窝了,现在夜晚天还挺冷的,这么小的虎崽崽着凉了可不好。昨儿个我也顺便从陈大婶那儿拿了一些奶水来存着,可以够它们喝两三天的。” 慕风衍笑道:“还是刘姑娘想得周到,我替它们俩多谢你了。” 刘翠儿没待多久就去忙了,如今正是农忙时候,刘家父女要抓紧时间播种种地。 今日是顾及到慕风衍他们两个病患,才这么晚下田忙农活的。 慕风衍想着,这些天恐怕有很多事要麻烦他们俩,要多给他们些银子答谢才行。 瞧着两只小白虎奶奶软软的模样,慕风衍心生怜爱,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它们。 两只小虎崽虽然还没睁开眼睛,不过它们应该是记得慕风衍的气味,因此都嘤嘤叫唤着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慕风衍低笑,指尖轻轻挠着它们毛绒绒的皮毛:“吵醒你们了?” 小虎崽柔嫩粉红的小爪子扒拉着他手指,还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着,细微的痒意让慕风衍都不禁笑出了声。 刘翠儿拿来装着奶水的瓦罐就放在桌上,慕风衍去厨房寻了两个小碗,倒些奶水进去,把两只小虎崽抱出来放在小碗旁边。 小虎崽想必也是饿了,粉嫩嫩的鼻尖嗅了嗅,就凑到碗里舔了起来。 慕风衍坐在桌子边,笑吟吟地看着它们喝。 段无洛自己一个人睡不着,便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时看到慕风衍单手支额,正垂眸看着桌上吃东西的小老虎。 瘦弱如奶猫一般的小老虎小小的一团,白色的皮毛细细绒绒的,十分奶萌可爱。 门口照进来明亮的光晕,也仿佛把慕风衍都晕染在了其中。 他含笑的眉宇温柔而沉静,恍若时光从未流逝,他们还是在从前寻常的某一天里,师父瞧见他就会笑着招手让他过来。 段无洛望得痴了,禁不住迈步朝他走了过去。 听见叮叮的金铃声,慕风衍下意识抬眸,眼前笼罩下一层阴影。 段无洛逆光站在自己面前,苍白的脸庞隐在阴影里,幽红的眼瞳静静凝望着他,眼底隐约间带着他看不分明的情绪。 “你不在床上躺着,又出来做什么?” 慕风衍发现他真是最能折腾的病人了。 “我睡不着。”段无洛幽幽地道。 师父不在眼前,他的心里总是惶惶中又焦躁不安,一直担心他会消失不见。 真想将他时刻绑在自己身边,那样就不用害怕他会走了。 段无洛遮掩在广袖内的手摩挲着红丝线,漫不经心地想着。 慕风衍无语了,剑眉微挑,讽笑道:“你还想让我哄你入睡不成?” 段无洛幽沉的红瞳一亮,眼角的泪痣妖娆又妩媚:“你若有这个心的话,本座也无不应允的。” “……”慕风衍嘴角微抽,他有点怀疑昨晚段无洛是不是走火入魔的时候,也把脑袋也一起烧坏了,为什么今天变得如此不对劲? 蓦然间,慕风衍心里头又浮起了那个不妙的猜测。 他对自己的态度忽然转变了,莫不是真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昨夜说不定他听见了什么。 不管怎么样,能尽快摆脱他才是最好的。 慕风衍笑了笑,抬眸望向他:“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肯给我解药的话。” 段无洛如今的身体状况,久站无力,便挨着他坐了下来。 慕风衍把身子挪远了些,这摆放在桌边的椅子,是四条长的方凳,但如今就他们两个人,他非得要挤到自己身边坐着。 他闷闷咳了几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慕风衍:“你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就这便想拿走我的解药?” 慕风衍哼了声:“你身上该不会没有?” 段无洛倾身凑近他,深邃殷红的眼眸里映出他的影子。 “昨夜本座昏迷时,你趁机搜寻了?” “没有。”他昨晚形势危急,慕风衍一时间也顾不上,后来待段无洛伤势稳定,他也已困倦得很,刚躺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过去。“是你之前说过,身上从不带任何解药。” 是之前他易容来到分舵那次,段无洛记得很清楚。 他当时为了拿到救治沈南星的解药,不惜也给自己下鸠羽千夜的毒。 一想起这事儿,段无洛神色便沉凝了下来,心口隐隐抽痛。 “你想要解药也不难,可你功力一旦恢复了,便会马上离开是不是?”段无洛轻笑,薄唇红如枫叶,脸色却苍白如纸,“多好的机会啊,如今本座又正好受了伤。” “你说师父若是还活着,是否也如你一般,避本座如蛇蝎?” 慕风衍微顿,转眸看向他。 段无洛雪白的发丝有几缕垂在身前,脸庞却比那头发还白,殷红的眼中凝着沉痛的自嘲。 他无焦距的眼睛似乎在盯着他,但又像是恍惚地什么都没看。 慕风衍转过头,手指逗弄着吃饱喝足趴在桌上睡觉的白虎崽。 “我又不是你师父,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段无洛冰冷的指尖蜷握起,眼瞳仿佛变得更殷红了几分。 随即又听得他道:“但就我个人而言,没有人身自由谁都不会喜欢。段教主,你我本无仇怨,你为何执意要将我拘在身边?” 为何? 段无洛沉沉笑了起来,眼中却闪过苍凉的冷嘲:“你不知道吗?” 你明明知道的,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他突然伸出手揽向慕风衍肩颈,低下头朝那柔软的唇上吻了过去。 这一着来得猝不及防,慕风衍惊愣了一下,一面偏头闪避,一面急忙伸手推开他。 原本虚弱无力的段无洛,此刻却忽然有了力气一般,手掌稳稳扣着他的后颈,盯着他的眼中,透出隐隐的疯狂和执拗来。 “你现在懂了吗?”段无洛停下这短暂的吻,声音沙哑地低声问道。 第52章 替身竟是我自己 晌午剔透明媚的阳光斜斜洒进屋内,在两人周身轻盈闪耀。 他们脸颊相贴,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慕风衍看到他的眼神,幽沉深邃得仿佛要将他给吞噬掉。 段无洛轻轻问道:“你还是不明白?” 他偏执的目光流淌着缠绵情意,恍惚只一刹那间,那暗红幽深的眼瞳被某种感情点亮,变得剔透温柔,好像泛着光芒的红宝石一般。 衬着眼角盈盈嫣红的泪痣,妖娆而多情。 慕风衍一怔,心间好像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有浅浅的涟漪悸动。 他一直都知道,段无洛的眉眼生得分外漂亮妩媚。 只是十年后再次见到他,他的眼睛不再像从前那样亮着光,皆是无尽的幽寒和黑暗。 因此那漂亮多情的眉眼,也仿佛笼罩了一层阴翳,再不复曾经的华彩。 段无洛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幽光,说道:“你生得与我师父一般无二,将你留在身边,就仿佛他还一直陪着我一般。” 慕风衍眼角微抽:“……” 呵呵,终究还是逃不过当替身的剧本。 然而替身竟是我自己? 段无洛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因此也注意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另一只手已然不自觉捏紧了,极力压制住心底的冲动。 段无洛很想很想唤出那声师父,可想到他千方百计的隐瞒,一直以来的疏远和抗拒,他便不敢了。 可他想要让师父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 慕风衍觉得,作为一个“替身”,他应该有最起码的职业操守。 他冷起脸,神色讥讽地道:“他是他我是我,就算长得再像,也不会是同一个人。况且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做你师父的替身?” 段无洛:“……”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自己先前为何总是不敢确定他就是师父,这演技连他都自叹不如。 “本座说是就是。”段无洛指尖轻抚着他的脸,“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会如爱他一般爱你,若你想让我放你走也可以,除非我师父回来。” 慕风衍快要被气笑了,这对他来说有分别吗? 他冷哼:“你一边说着爱你师父,一边又找个替身,这算什么爱?” “他会知道的。”段无洛凝望着慕风衍,缓缓说道,“终有一日他会知道的,我爱他胜过一切。” 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回了房中。 独留慕风衍一人怔然坐着。 若是放在十年之前,慕风衍听到他这句话,肯定会动容欢喜。 可现在他好像已经找不到这份感觉了。 况且现在段无洛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在他的眼里,他依旧是萧云离。 因为慕风衍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他便将萧云离当做了替身,以寄托感情。 爱萧云离,怎么能算是爱慕风衍? 慕风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此刻心情忽然烦躁了起来。 他摒除此事不再想,把已经蜷起身子互相依偎着趴在桌上睡熟了的小虎崽轻轻抱起来,放回小篮子里。 小虎崽依恋地蹭了蹭他的指尖,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时间一晃而过,慕风衍两人在刘家,已住了有半个月。 小山村就那么大点儿地,村子里的人都知晓刘老汉家中住了两个外乡人。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萧公子,样貌生得是一等一的好,他们有些人大半辈子都没瞧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儿。 另一个要年长些,相貌也十分出挑好看,只是年纪轻轻却一头白发,周身气质也莫名地令人畏惧不敢靠近。 慕风衍每日闲着养伤,除了逗弄小虎崽外,也没别的事情做,因此会帮刘成父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例如帮他们给来医病的村民抓药,或者翻晒院里晾晒的谷物草药之类的。 刘成父女俩一开始还极力阻止他,不敢劳烦他,但久而久之便也由他去了。 下午,慕风衍坐在院子的树下乘凉,两只小白虎绕在他脚边玩耍。 它们刚刚睁开眼没几天,因为属于早产胎儿,原先是有些瘦弱的,也不够活泼。但野兽生命力顽强,又被精心养育着,虽喂养的不是母虎乳汁,不过睁眼后就活泼好动了起来,身躯也长得壮实了不少。 小白虎互相扑滚成了一团,白色的皮毛三两下就滚了一身灰。它们玩耍了一会儿后,便扒拉着慕风衍的腿想爬到他身上。 旁边的段无洛冷眸微眯,径直伸手捏着那两只小畜生的后颈皮,一把将它们给拎了起来。 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毛,两只小白虎可怜兮兮的梗着四肢,乖乖巧巧不再乱动了。 见他抬手欲扔,慕风衍忙道:“喂,轻一些,别把它们给摔伤了。” 段无洛把它们扔进小篮子里,那冰冷不悦的语气,却仿佛恨不得要将它们给剥皮了。 “它们没那么脆弱。” 慕风衍纳罕:“大白和小白又没得罪你,你怎么老是看它们不顺眼?” 大白和小白是他给两只小白虎取的名字,因为它们俩长得很像,毛色也一模一样,除了慕风衍能清楚地区分它们谁是大白谁是小白外,其他人都分辨不出。 至于段无洛,连它们名字都没叫过。 慕风衍有理由怀疑,要不是自己每天看着,这孽徒肯定会把大白小白给扔外边去。 “谁叫它们整日都缠着你的,本座就是瞧它们不顺眼。” 慕风衍冷嗤:“说得你好像没有缠着我一样,你同大白小白也没什么分别。” 段无洛殷红的眼瞳一下扫向他,泛出不悦的冷光:“你将两只小畜生与本座相提并论?” “你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慕风衍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嘲讽意味很浓,“它们俩晚上好歹会好好地睡在自己的小窝里,你却比它们要无耻多了。” 段无洛瞬间面沉如水:“……” 自从这孽徒那日说了那番替身的言论后,脸皮仿佛也厚了好几度,每天晚上睡觉时不仅与他贴得很紧,双手双脚也缠着他。 害得慕风衍每晚都做了那被大章鱼缠得喘不过气的噩梦。 如此一连几天,慕风衍忍无可忍分床睡,但才消停了一段日子而已。 最近几天他睡醒过来,便又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人了。 慕风衍瞧着他不怎么好看的神色,脸上嘲讽的笑意越发灿烂。 “怎么,段教主难道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段无洛蓦地笑了起来,眼角的泪痣妖娆危险。 “你这么说是不是在提醒我,今天晚上睡觉之时,别对你太客气了?” 慕风衍心底冒出一股凉气:“……你什么意思?” “呵,你都骂我是畜生了,我何必还要对你客气?你说是?” 第53章 为君绾青丝 段无洛修长白皙的手指挑起慕风衍肩上一缕发丝,绕在指尖把玩着。 慕风衍把那缕头发扯回来,凉凉瞥了他一眼:“以前你对你的师父,也是这般放肆?” “以前么……”段无洛抬手支额,腕上的金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愉悦的铃响,“怎么会呢?师父怎么教导我,我便怎么做。” 慕风衍:“……”呵呵。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教过他欺师犯上? 段无洛的掌心忽然多了一根木簪,尾端雕着紫藤花,花木栩栩如生。 他这几天一直在雕刻着什么东西,慕风衍也没仔细看,不成想却是一根木簪。 “这簪子木料不够好,先将就用一下。”段无洛说着,手指梳拢着慕风衍披散的长发。 慕风衍下意识想偏开头,段无洛手掌轻轻按住他肩膀:“你若乱动,本座可就点穴了。” “……”慕风衍抿唇,阖眼任由他折腾。 师父的头发乌黑浓密,顺滑如缎,令段无洛爱不释手。他忽地瞥见自己垂在身前的一缕发丝,头一次觉得它苍白得刺痛他的眼。 他眼底浅浅的柔暖倏忽敛去,胸臆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阴郁淹没。 院外来了一名村妇,正想开嗓喊门,忽地透过篱笆瞧见了院内树下的情景。 那白头发的男人正给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梳发,她以前来找刘大夫时,自然也见过他们,那位姓萧的公子温温和和,没有任何架子,倒是那白发的段公子,总莫名让人怵得慌。 或许是他异于常人的白头发红眼睛,也因为他身上冷冰冰的气势。 但此刻他给萧公子束发时,神态专注,好像周身的阴寒之气都消散了去。 妇人不晓得何谓惊鸿一瞥,只是震惊地发觉,那白发的段公子原来也长得十分好看。 就好像……是妖精幻化成的人一样。 她从没见过两个男子会这样亲密地待在一起,但那画面太和谐了,就好像……好像是恩爱夫妻一般。 呸呸呸!她在乱想什么呢?!他们可是两个男人! 段无洛将木簪簪上,满意地点点头,才轻拍了下慕风衍的肩膀。 “有人来了。” 慕风衍蓦然睁眼,看到了院子外面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走的中年妇人。 妇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中又带着不好意思的笑:“那个……俺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俺是来找刘大夫的。” 慕风衍:“……”他为什么会在这位大婶的神情里,看出了一种她不小心撞破奸情的尴尬? 这猜测一冒出来,他也跟着尴尬了起来。 慕风衍暗瞪了一眼早就察觉有人来却故意没说的段无洛,起身往门口走去。 一旁的大白和小白见状,即刻从小窝里跳出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段无洛凝望他隽秀修长的背影,一抹温柔掠过眼底。 “他们上山采药去了。”慕风衍打开门,神情如常地微笑道,“陈大婶你是来取药的吗?且先稍等一下,我这便把药拿来给你。” 陈大婶道:“哎好好,麻烦萧公子了。” 慕风衍转身走进屋里,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几包药取来交给了她。 “陈大叔的身体,现在好多了吗?” 陈大婶接过药,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已经好了很多了,俺家汉子现在都能下床干些轻便的活计了。多亏了刘大夫医治,以后俺可得好好答谢他才行。” 慕风衍从刘老伯那儿得知,陈大婶的丈夫患有咳喘之症,已经是许久未愈的顽疾了,一直没有完全根治。 慕风衍上次借送药之机,查看了他的病症,告诉刘老伯医治之法,亦把药方改良过了。 治好了陈大叔的身体,也算是答谢他们家的母猪这段时间一直给大白小白提供奶水了。 慕风衍叮嘱道:“刘老伯说,这药还是跟以前一样每日三次煎服,吃完了再来取。” “好嘞,俺记下了,谢谢你啊萧公子。”陈大婶低头瞧见跟在慕风衍脚边的两只小白虎,笑呵呵地说道,“哎呀这俩小虎崽,长得可真快,才几天不见就胖了不少。不过这老虎可是猛兽,它们长大了会伤人的,等它们再长大些就送回山里。” 慕风衍知道她也是好心提醒,也没多说,只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他的确没想过大白和小白往后的去处,它们生来是属于森林的,确实也不该一直留在身边。 慕风衍弯腰将它们抱了起来,瞧着它们虎头虎脑的可爱模样,真的有点舍不得把它们送走。 “你若喜欢它们,可以一直养着。”段无洛是不喜欢这两只小畜生,因为它们占据了师父太多注意力。 但是这些天他也看得出来,师父很喜欢它们。 段无洛说道:“要是担心它们长大了野性难驯会伤人,等我们离开这儿后,本座替你找人驯服它们。” 慕风衍回到椅子里坐下,手指轻轻捏了捏大白柔软粉嫩的小爪子。 “驯服它们做什么?保持本性就很好,待它们长大些可以独立生存了,我便将它们放归山林。” “你不是舍不得?” 慕风衍揉着它们的小肚皮,两只小白虎舒服地在他怀里摊开了四肢,露出软软的小肚子,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舍不得是一回事,放它们走是一回事。” 段无洛默然,既是喜欢,他就绝不可能放手。 傍晚,太阳落山后,气温便开始寒凉了起来。 莫苍风从树梢上飘身跃下,看了眼天边堆积的乌云:“山坳下有个村子,今夜先去那里借宿一晚。” 蹲坐在树下的沈南星手托着腮,满脸闷闷不乐:“云云到底在哪儿?你说能找到云云,这么久都没见到他。” 徘徊在这一带寻了慕风衍这么久都没什么线索,莫苍风心里也焦急着,现在听见沈南星嘟嘟囔囔的抱怨,他都担心是不是那姓段的暗地里带着阿衍回玄冥教了。 “这不是在找吗?你想阿衍,我比你更想,赶紧走!不想走你自己在这儿待着。” 不过那日他们下山后,在附近的城中跟踪玄冥教的人,发现他们也在找段无洛,莫苍风才怀疑他们可能还在山里没离开。 因此又返回来寻找。 他们来到小村庄,已是薄暮笼罩。 二人在一户农家借宿,吃饭的时候那憨爽的庄稼汉说道:“最近俺们村可真是热闹了,接连来了好几个外乡人,你们应该不是本地人?” 莫苍风闻言忙问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外乡人吗?是不是有个白头发的?” 那庄稼汉道:“是啊,你们认识啊?他们就住在村东头的刘大夫家里。” 莫苍风眼中闪过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他霍然起身,一抬手拽起还在埋头干饭的沈南星,如风似电地冲出了屋子。 第54章 今夜下雨天凉,不宜分床睡 夜色渐浓,屋内一灯如豆。 刘成父女俩已早早歇下了,屋院里一片寂静。 堂屋之中就只剩下慕风衍和段无洛两人。 段无洛看了眼屋外闷雷滚滚的夜空:“时间不早,我们也该安歇了?” 听到他这话,慕风衍立刻就想到了白日里某人的不客气宣言,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段无洛敲击着桌面的指尖顿了顿,薄唇微弯,深邃红瞳里闪过一抹谑笑。 “莫担心,我又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你用不着如此紧张。” 我信你才怪了! 慕风衍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去关门。 他回到房间,自顾自解衣上床躺下。 段无洛随后进来,走到了床前,慕风衍见状当即说道:“老规矩,你打地铺。”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不挨着你便是。”段无洛抬手轻掩胸口,在床边坐下,低低咳嗽了两声,“况且我如今内伤未愈,你竟真狠得下心让我一直睡在地上?” 慕风衍挑眉:“之前原本是我要打地铺,是你说要睡地上把床让给我的。” 那不是顾及到你手臂受伤行动不便么,段无洛心道。 “行,为了公平起见,那从今天晚上起我睡地铺好了。” 慕风衍起身欲下床,金铃一声脆响,段无洛忽地抬手扣住他没受伤的那边手腕,一翻身把他压在了被褥间。 “今夜要下雨,地上太凉了,不宜睡地上。” 夜风穿窗而入,招惹得桌上灯烛心旌摇曳。 段无洛雪白的长发披散而下,垂落到了慕风衍的脸颊边,他眉眼在跳跃的光芒里迷离又魅惑。 “……你给我起开!”慕风衍被他压着,大半个身躯都动弹不得,不由气恼。 二人距离太近,他鼻息间都是段无洛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 段无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手腕上的肌肤,他凝视着身下的少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眼底压着隐隐的渴望。 自从知晓他就是师父后,段无洛每日每夜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既想亲近他,又不敢表现得太过。 他的师父啊……对他太防备了。 那冰凉的指尖勾得慕风衍整个手臂都不自觉一颤,他紧盯着段无洛逐渐变得不对劲的眼神,身躯顿时紧绷。 这孽徒想干什么? “段无洛,你再不松开手,我要生气了!” 段无洛眼眸幽沉殷红,却抱紧了他,低下头靠在他肩窝上。 “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就好……”察觉到慕风衍挣扎了起来,段无洛声音低哑地说道。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带了滚烫暧昧的温度,落入慕风衍耳中。 他耳根子被热气吹拂得隐隐发烫,心下紧绷又羞恼。 “段无洛,你个无耻淫贼!”窗外传来一声愤怒的惊骂,将房间里暧昧的气氛冲了个措手不及。 “呯!”骂人者破窗而入,剑锋携带凛冽寒光,直刺刺朝床上的段无洛削去。 段无洛抄起床上的枕头甩过去,唰的一下,木枕被削成了两半。 他拥着慕风衍翻身下床,冷冷盯着破窗而入的莫苍风,脸色阴郁肃杀。 慕风衍瞧见来者是莫苍风,神色又惊又喜:“苍风!” 段无洛眼底寒意更甚,手臂蓦地收紧,将慕风衍牢牢揽在怀里。 莫苍风愤怒地瞪着段无洛,那眼神仿佛恨不得要将他碎尸万段,语气担忧又愤慨。 “云离,这姓段的淫贼是不是欺负你了?!” 想到刚刚在床上那一幕被莫苍风看到了,慕风衍面上一热,当即瞪了段无洛一眼,低喝道: “还不把我放开!” 段无洛充耳不闻,幽寒的红瞳浮起冷笑,语气冷戾冰寒:“莫苍风,你竟然能找到这儿来。” 莫苍风唰地举剑指着他脸,冷冷道:“赶紧把云离给我放了!” 等在院子外面的沈南星听见了里头的动静,按捺不住翻墙入院,从方才莫苍风破开的窗户进来,刚想问莫苍风云云在不在这儿,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了慕风衍。 “云云!”沈南星桃花眼一亮,满脸惊喜地喊道。 但随即他便看到了以一种绝对占有欲的姿态,拥着慕风衍的段无洛。 怎么又是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沈南星自从傻了以后,记忆力便不是很好,能够令他印象深刻的人不多。 但段无洛绝对是其中之一。 “又是你这个坏蛋!”沈南星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忘不了那天云云被这坏蛋抱着跳下了江中! 早已睡下的刘成父女被突如其来的响动惊醒,他们起身过来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却见房中四人对峙的局面。 “这……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刘成帮忙将女儿护到身后,紧张地看着莫苍风两人。 慕风衍不想牵连到刘成父女两,便说道:“有什么话先出去再说。” 他目光看着段无洛,显然这话主要是与他说的。 段无洛薄唇紧抿,他看了看慕风衍,紧紧牵着他的手率先往房门外走去。 “你不能跟他们走,我不许。”段无洛深深望着慕风衍,沉声对他说道。 “为什么你总要对我用命令的口吻呢?”慕风衍眼眸微带讽刺,“你现在受伤未愈,可不一定是苍风他们的对手。” 段无洛沉沉盯着他,猩红的眼瞳似愤怒又似痛苦。 莫苍风紧跟着他们出来,让沈南星去堵住段无洛的前路,以免他又跑了。 “姓段的,别逼我们动手,快把云离放了。” 天上闷雷滚滚,夜幕里隐隐有电光闪过。 院子外面夜风逐渐急烈,吹得众人衣袍翻飞。 段无洛冷笑,雪白的银发被风吹得张狂飞舞,晦暗里他的双目仿佛隐有血光闪烁,他整个人看起来邪肆而冷戾。 他将慕风衍甩到身后,撕拉一声撕下外袍布料,将他紧紧与自己绑在一起。 “休想!一起上,别浪费本座的时间。” 沈南星一看到段无洛,就怒从心起,愤怒地说道:“你这个坏蛋!敢抓走云云,我杀了你!” 他身形似电,刚猛的掌力直朝段无洛面门扑去。莫苍风见状也挥剑攻上,两人同时出招夹击,其势猛恶异常。 第55章 原来你早就认出了我 二人含愤出手,掌风澎湃,剑势锋锐。 段无洛一旋身避开扑至的刚猛掌风,那落空的一掌劈中树下的竹椅,刹那间碎成齑粉。 长剑兜头刺来,段无洛手腕一甩,只听见叮的一声响,莫苍风刺来的剑锋被撞偏,细如蛛丝的线给缠住了他的剑,线的尾端悬挂一枚小小的银色铁球。 莫苍风挥剑砍下,却发现那细细的丝线却无法斩断。 瞥见沈南星复又飞身攻来,段无洛修指微动,丝线甩开持剑的莫苍风,银色铁球唰地弹向沈南星。 光线幽暗,沈南星抬手一把抓住了弹来的铁球,可却未看得到那细如蛛丝的线,一下子便被它缠住了手。 慕风衍瞧了半晌,才看出来段无洛用以当做武器的,竟是当年自己送他的天蚕丝线。 这丝线刀枪不入,火烧不断,从某一程度来讲,其实也可以当一件兵器用…… 可当初自己送给他这丝线的初衷,是让他用来给人诊脉治病的!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之前在客栈里他一出手,为何那些人直接被整整齐齐的切割了,他并非用了什么刀剑,而是这一根细细的线! 慕风衍提醒道:“小心!这是天蚕丝线,刀剑砍不断的!” 段无洛冷笑,手一动,缠着沈南星手掌的丝线猝然收紧,那线细到了一定程度,便锋利如刀刃,瞬间就将沈南星手掌都割破,鲜血淋漓涌出。 沈南星大惊,慌忙撒手甩开那丝线,掌中已被割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三人缠斗得越发激烈,段无洛先前与他们交手时,从未使用过这天蚕丝线,而今用它迎敌,倒令莫苍风二人吃了不少亏。 刘成父女俩看到这场面都傻眼了,虽满心惊疑,但看这架势他们也不敢上去。 在黑夜的遮掩之下,段无洛手里的丝线根本看不见,当真是神出鬼没。 一番交手下来,莫苍风两人的身上都被丝线割出了几道血痕。 如果段无洛不是有伤在身的话,今晚莫苍风和沈南星联手,也在他这里讨不到半点好处。 但他之前本就旧伤未愈,疗伤时又因心绪不稳走火入魔,导致伤上加伤,才休养了半个月左右,怎么可能好了。 而今一动用真气,丹田便传出阵阵剧痛,气血不断翻腾。 “呯!”硬接下莫苍风二人联手出击的一掌后,段无洛身子摇晃了一下,苍白着脸呕出一口血。 两人这才发现段无洛居然受伤了。 呵,趁你病要你命! 莫苍风剑锋一转,挽出朵朵剑花,剑影再次森然笼罩住段无洛。 在两大江湖高手围击之下,内伤未愈的段无洛渐落下风。 “噗嗤!”莫苍风剑尖刺入段无洛肩胛骨,大股鲜血瞬间涌出,染湿了他的衣裳。 他微一踉跄,半跪在了地上。 雪白的乱发下,他同样苍白的脸冷汗涔涔。 伏在他背上的慕风衍听见了段无洛粗重的喘息。 他一直试图想挣脱开将他与段无洛绑缚在一起的布条,可他绑了死结,自己内功被封,甚至只有一只手能活动,压根没办法脱身。 但慕风衍知道段无洛此刻或许已到极限了,便说道: “段无洛,我说过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放我走。” 段无洛轻轻笑了起来,微垂的眼底充斥着偏执和疯狂:“不可能,除非我死。” 他突然伸手抓住刺在自己肩上的剑,鲜血瞬间自手掌中涌出,他猛地将剑折断,段无洛残余的内力皆尽运集于此,阴寒的内力经由长剑涌去,直冻的莫苍风半只手臂都冰冷僵硬了。 随即段无洛握着半截剑刃甩向过来救人的沈南星。 在沈南星闪避断剑的短暂瞬间,段无洛提气纵身朝院外而去。 沈南星反应极快,闪电般飞身翻越篱笆,一掌结结实实拍了过去。 段无洛人凌空于半空,无法闪避,亦再无内力抵挡这一击,直被打得喷出一大口血,往地面跌去。 莫苍风飞身而来,挥舞手中断了一截的剑,斩断绑缚着慕风衍的布条,顺势将他接住。 “阿……云离,你没事?”莫苍风关切之下,险些就叫出他另一个名字了,发现他左臂用木枝固定,缠着纱布,顿时惊叫道,“你手臂怎么了?受伤了吗?” 慕风衍安慰他:“之前不小心摔倒骨折了,现在已经好了差不多,不用担心。” 莫苍风恨恨瞪向摔倒在地,仍在咳血的段无洛:“是不是他弄伤你的?” 沈南星也奔到了慕风衍身边,张臂一把将他抱住:“云云!终于找到你了,我好想你……” 莫苍风一巴掌拍向沈南星的后脑勺:“你小心点!他手臂受着伤呢!可别不知轻重碰到了。” 沈南星一听慕风衍受伤了,立即紧张地松开手:“云云哪里受伤了?” “已经没事了。”慕风衍笑着伸手揉了揉他微卷的头发,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段无洛,“我们先走。” “不许走!”段无洛厉声喊道,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 莫苍风和沈南星即刻把慕风衍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他。 轰隆隆—— 夜空雷声嗡鸣,闪电掠过,晦暗的夜幕被映得亮了一瞬。 段无洛身子摇摇欲坠,刚站起身又摔倒了下去,雪白的长发铺了满地,沾染了灰尘枯叶,令他看起来更显狼狈。 “不要走……”他仿佛已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狼狈又无力地趴在地上,抬头恳求地看着慕风衍,“师父……” 轰——! 又一道闪电劈下! 慕风衍浑身微微一震。 莫苍风冷声道:“段无洛!你看清楚了,他是萧云离,不是你师父!” 段无洛却只看着慕风衍,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哽咽着说道: “我知道……那天晚上是你给我治的伤……可你不肯认我……我亦不敢告诉你我早已知道了……师父,你别走,求你……” 慕风衍目光怔愣,天上阵阵闷雷震得他耳膜嗡鸣作响。 原来段无洛早就已经认出了自己。 难怪……难怪他后来就对他换了态度…… 第56章 我们早就结束了 冰冷的雨水淅淅沥沥落下。 慕风衍无意识后退了一步。 就只是这么一个举动,却相当于将段无洛打入了绝望的地狱里。 “师父……”他没力气再站起来,却仍挣扎着朝他爬去,哀求地摇头道,“不要走……” 看着临近崩溃绝望的段无洛,慕风衍心中抽紧,为什么要这样呢?既是早已错过的缘分,就不该再纠缠不休。 见到慕风衍要走向段无洛,惊怔中的莫苍风蓦然回身,连忙拦住他。 “阿衍……别过去,当年的教训还不够吗?” 慕风衍朝他微微摇了摇头:“放心,我自有分寸。” 手掌心一空,莫苍风望着一步步朝段无洛走过去的背影,亦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 慕风衍来到段无洛面前,刚蹲下身,他便匍匐着扑进了他怀中。 段无洛就好像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双臂抱着他的力度大到发抖,但他实际上已经虚弱无力,只消慕风衍伸手就能把他推开。 他轻叹:“没想到那天晚上,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段无洛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哽咽地道:“师父,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好……求你,别不要我……” 他手腕上的金铃亦颤抖着响个不停,犹如主人一般惶恐不安。 “或许我一开始是想报复你,但如今我已经没有了这个念头。” “你我终究师徒一场,当年之事我也不愿再追究,至于我们的感情,也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 慕风衍的声音温和而冷静,段无洛却越听越惶恐,他脸庞苍白得吓人,只慌张无措地抱紧了他。 “师父……你是怪我当初骗了你对不对?我、我从来没没有恨过你,那天晚上……我是故意骗那些江湖人士,说我接近你是为了报复你的,我只是不想连累你……”段无洛声音在发抖,他慌张无措地解释道,“还有李隐尧!对!李隐尧……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想要得到金蚕蛊救他,可是、可是你说金蚕蛊取出来会伤及身体,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慕风衍笑了笑,轻声打断他的话:“所以你就改变了策略,说喜欢我,好以后能同房得到金蚕蛊对不对?” 段无洛悲伤又哀求地看着他:“师父,是我醒悟太晚了……后来我才明白,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别的。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慕风衍没有说话。 夜雨打湿了他们二人,段无洛心底里浮起的一点点希望亦被无情浇灭,在他的沉默中,绝望与恐慌不断滋生。 “师父……”段无洛惶惶不安,哀哀低唤着。 一旁的莫苍风拉住想要过去的沈南星,眉眼沉沉地看着他们师徒二人。 在莫苍风印象里的段无洛,从来都是复杂多面的。 从前他还在卜思谷时,段无洛在阿衍的面前明媚无邪,引得阿衍时常夸赞他乖巧懂事。 但莫苍风却隐约看得出来,阿衍这个小徒弟还有孤僻阴冷的另一面,只是从未在阿衍面前表露过罢了。 后来阿衍死了,他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再次出现便已是白发赤瞳的魔教教主。 段无洛重出江湖后,当初闯入卜思谷逼死阿衍的江湖人士,一一死在了他的手中。 成了玄冥教主的段无洛邪异暴虐,是地狱里出来的恶煞修罗。 如今他却无助又卑微地恳求着阿衍,纵然莫苍风不喜欢他,此刻看着心里也五味陈杂。 他更加担心阿衍会因此心软。 沈南星终于忍不住甩开莫苍风的阻拦,奔到慕风衍身边:“云云,不要理这个坏人了!我们走呀!” 段无洛拼尽全力抱紧了慕风衍,犹如溺水之人紧攀着唯一的一根浮木般。 他一边咳血一边虚弱地道:“师父……你若不要我了,那便杀了我……把我这条命赔给当初的你也好……省得……咳咳省得苟延残喘在这世上徒增痛苦……” 慕风衍看向他,他猩红的眼中皆是了无生息的绝望。 “你这算是威胁我?如果我执意要走,你就死给我看对吗?” 段无洛惨白染血的面庞,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就算我死了,师父你也不会在意。” “是啊,我不会在意。”慕风衍冷冷地说道,心中仿佛也被雨水的凉意浸染,冰冰凉凉的感觉,“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珍惜爱护的人,又如何让我相信,他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呢?” 段无洛纤长的眼睫不住颤抖,空洞的眸子无助茫然地望着他。 那让他怎么办?怎么都留不住他,他该怎么办? “南星,帮我把他扶起来。”慕风衍转头不再去看他,招呼沈南星过来帮忙。 沈南星重重冷哼,抱着双手:“我不要!他是坏人!云云你也不要理他了。” “听话。”慕风衍眉头微皱,语气沉了沉。 沈南星委屈地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上来,将段无洛从地上扶了起来。 几人返回屋中,沈南星直接把段无洛扔到了床上,满脸委屈地蹭到慕风衍身边,伸出了他受着伤的手。 “你看,我也受伤了!” 那个坏人之前就在欺负云云,怎么云云反而还关心他?难道是因为见他被打得惨了吗?可他明明也受伤了啊! 沈南星越想越不开心,就好像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 慕风衍无奈,如哄小孩一般温柔地安抚着他:“好好好,知道我们阿星也受了伤,上药包扎后就不疼了。” 屋中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他们。 莫苍风有时候真是羡慕傻了脑子的沈南星,正因为他有很多事不懂,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亲近阿衍,甚至向他撒娇。 而他,始终隔着一个友人的身份,有些感情不能表现得太过,就连段无洛都比他强些。 段无洛默默地盯着他们,苍白的脸庞,虚弱的气息,让他仿佛一抹随时会消散的幽魂。 唯有那殷红的眼眸,在望着被慕风衍温声安抚的沈南星时,流淌着幽幽的诡异光芒。 第57章 你们几个关系挺复杂的 刘成跟着过来,犹豫了一下,问道:“萧公子,你们……是认识的?” 慕风衍转过身歉意地看着他:“对,他们两人是我的朋友,对不住啊刘老伯,惊扰了你们休息。这屋院里被损坏的地方,我们会补偿给你的。” 莫苍风知道这户人家最近一直收留照顾慕风衍,因此也一道向他表示了歉意。 刘成见新来的这人态度还算诚恳,又知道他们是萧公子的朋友,便也没有那么惊惧了,他摇头叹气。 “我还以为你们是仇家呢,既然都是朋友,干嘛要动刀动枪的……” 莫苍风冷哼了一声,凉凉扫向段无洛:“我们只是阿衍的朋友,又不是那姓段的朋友,那姓段的是我们的仇人。” 刘成:“……”这关系还挺复杂的。 难怪刚才他们两人对段公子下了那么狠的手。 方才刘成和女儿躲在屋里,自然也瞧见了外头的情景。 虽然没听清楚他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但总觉得现在的段公子有点可怜。 慕风衍走到床边,伸手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道,暂时稳住他的伤势。 “刘老伯,劳烦拿银针过来给我一下。” 段无洛没有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眸中的深情爱恋浓得化不开。 刘翠儿是女儿家,心思比较细腻,此刻瞧着段无洛看萧公子的眼神,心下怪异又惊愕,那……那分明是看心爱之人的目光! 再想想他们方才在雨中相拥的画面,刘翠儿小脸苍白中暗藏失落。 “翠儿,翠儿?你快去烧些姜汤来。”刘成吩咐女儿道。 刘翠儿回过神来,胡乱点了点头,怀着复杂的心情出了房间。 慕风衍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交给刘成,让他帮忙给莫苍风和沈南星处理一下伤口。 沈南星嘴巴撅得快能挂一壶油了,小眼神十分哀怨:“云云你骗人!你还是最关心这坏蛋!等他好了又要欺负你了!” 慕风衍转眸看他,放下了银针,招手让他过来:“那我来帮你包扎伤口,这样可以了?” 沈南星勉为其难地点了头,乖乖地走过来朝他伸出手。 他掌中被丝线割出的伤口很深,鲜血刚刚凝固,看着有些狰狞。 慕风衍眉头微微皱了皱,用纱布沾水小心清理干净伤口周边的血迹。 “要是疼的话,你就告诉我。” “唔……疼。”沈南星皱眉哼哼道。 慕风衍放轻了动作,轻轻吹了吹他掌心的伤口,笑着安慰他:“吹吹就不疼了。” 躺在床上的段无洛面无表情,受伤的手蜷握起,指尖扣着伤处,鲜血自指缝间悄无声息流淌而出。 唯有疼痛,才能令那股隐隐抬头的阴暗情绪被压下去。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一直隐隐作痛的心脏此刻疼痛猝然剧烈了起来。 段无洛偏过脸,不想让师父瞧见自己因痛苦而扭曲难看的脸,他身躯僵硬发颤,嘴唇被咬破,无声忍耐着那一抽一抽的剧痛。 只是那剧痛来的凶狠而剧烈,疼得他恨不能将那颗心给挖出来。 剧痛模糊了他的五感,段无洛眼前昏黑不清,连师父与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了起来。 朦胧中,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段无洛睁开眼眸,剧痛之下视野模糊,熟悉的气息却驱散了他心里的冰冷黑暗。 “师……父……”他一张口,便咳出了一口鲜血。 在他睁开眼的刹那,慕风衍被他的眼神刺得心间微缩。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他忽然觉得世间一切悲苦的形容词都难以描述,哪怕是与他毫不相关的人,看到这样的眼神,都会心生苦意。 更何况……是他。 慕风衍手执银针,往他身上穴道扎去。 莫苍风走过来,瞧见段无洛的模样,眉梢一挑,语气冰凉讥讽:“他这是怎么个情况?要死了吗?” “心疾发作。” “心疾?”莫苍风一脸疑惑,“他什么时候有了心疾了?” 慕风衍摇头:“我也不知道。” 因为当年之事,莫苍风始终无法原谅段无洛。 他忍不住说道:“阿衍,当初是他害死了你,你之前不是说过再也不会与他有纠葛了吗?如今又救他作甚?他就算是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命数!” 慕风衍道:“可我是一名大夫,做不到见死不救。” 莫苍风语气有些激动:“除了这个原因之外,难道就没有一点是因为你在乎他,不忍心弃他不顾吗?” 还没出去的刘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怎么感觉萧公子这几人,关系复杂得有点细思极恐? 就在这时,刘翠儿熬好了姜汤送过来,刚想开口说话,却感觉房内气氛怪怪的。 被这么一打岔,莫苍风恍然意识到屋里还有别的人,他暗暗深吸了口气,沉着脸转身出了房间。 刘成让女儿把姜汤放下,然后带她退了出去。 一时间,寂静的屋中,就只剩下段无洛慕风衍以及对此刻情形毫无所知的沈南星。 段无洛脸庞惨白,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涔涔,他幽红的眼睛静静凝视着慕风衍。 “莫苍风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他?”他声音沙哑低弱地道。 慕风衍垂眸施针:“因为我是大夫。” 段无洛脸色更白了,眼中微光暗下,却又笑了起来,犹如一个容易满足的孩子自己给自己寻找安慰。 “那我突然很庆幸我受伤了……至少……咳咳,你现在还在我身边。” 慕风衍转移了话题:“你这心疾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无洛唇角凝着一抹缥缈的笑,眼眸空洞地望着青灰的帐顶。 “师父你医术如此厉害,都不知晓病因,我又如何知道呢?” 慕风衍沉默,先前在玄冥教他只是草草探了一下脉象,隐隐有一个猜测,可却又不太敢相信。 段无洛微笑:“师父你走了以后,我日日夜夜都回想着我们曾经三年里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这里就越疼。”他苍白的指尖按着心口,“不知何时,它就变成了疾病。” 第58章 覆水难收,再也回不去了 屋外夜雨淅沥,滴滴答答地响。 慕风衍默了片刻,淡声道:“覆水难收,段无洛,我们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寒意上涌,一寸寸冻结住他疼痛不已的心。 段无洛脸色煞白,染血的嘴唇却显得越加殷红,看起来凄凉而渗人。 “覆水难收……覆水难收……哈哈……” 他哑声喃喃着,指尖用力扣着剧痛的心口,笑得浑身都在发抖,眼底血色翻涌,仿佛下一秒就会流淌而出。 是啊……师父若真有一点点回心转意的心思,又怎么会一直以来冷眼瞧着他沉湎痛苦,却始终不愿意泄露真正的身份呢? 他从一开始就要与自己划清界限,就如当初他死前所说那般。 一刀两断,死生再不复相见。 慕风衍暗暗深吸口气,收了银针起身欲要离开,让他独自冷静一下。 “师父……”段无洛慌忙抓住他的衣袖。 慕风衍缓缓转过身,字句清晰地说道:“我们早已毫无瓜葛,也希望你以后莫要再来找我。若你像之前那般,执意将我拘在身边的话,我只会更加恨你。” 段无洛手猛烈颤抖,那腕上的金铃亦绝望地悲鸣不止。 “你真的……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了?” 慕风衍抬眸望向窗口,外面风雨呜咽,漆黑一片。 “死过一次,有很多事情就变了。无洛,你当初拜我为师不管有何目的,我现在已经不计较了。只是我最近发现,当年我记忆里那个纯善乖巧的徒弟,或许只是假象而已,可我当初爱上的是这样的一个你。” 慕风衍转眸看向他,望着他悲伤无措的眼眸,心里亦觉悲凉。 但他同时也很清醒,放轻了声问道:“那并不是真的你对不对?” 段无洛面容雪白,睫毛颤抖着,目光无措又躲闪。 慕风衍唇角的浅笑轻如烟云,转瞬就倏忽消散:“直到我成为了萧云离,在你身边的这些时日,我才慢慢明白了。纵使没有当年的变故,恐怕我们两人也终会分开的。” 他想要的是互相坦诚,没有欺骗的纯粹感情。 这是慕风衍的底线。 他说完便起身出了房间。 靠坐在一旁的沈南星已经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听见动静睁眼见慕风衍走了,即刻起身跟了出去。 莫苍风靠在门口,望着外面的夜雨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犹豫了一瞬,问:“你……不打算离开了是不是?” 他们师徒已然相认,阿衍分明对那段无洛仍有几分旧情。 如今他又这般哀求,他说不定已动了恻隐之心…… 莫苍风胡乱想着,心中一片苦涩。 “自然是要离开,但现在下着雨,天又黑了,山路不好走。” 莫苍风一愣,倏地抬头看向他,眼中霎时间亮了起来,但瞧见他身后的房门,又忍不住问。 “那……段无洛呢?我还以为你会因为他留下来。” “我本来就打算离开他,怎么可能留下?” 见慕风衍没有改变决定,笼罩在莫苍风心里的阴霾也随之消散了。 只要阿衍想离开就行,反正就凭如今段无洛的身体状况,他也拦不住他们。 雨下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才停了下来。 房间里的段无洛一整晚都再没有任何动静,慕风衍也渐渐放下心来。 自己那番话,或许也让他想通了些许,不再来纠缠着他。 “萧公子,你真的要走了?”刘成听到慕风衍说要离开,他惊愕又不舍地道。 慕风衍颔首,微笑对他道:“叨扰了你许久,我有事情要先离开了。” 刘成看向房间的方向:“那段公子……” “他会继续留在你这儿,不过想来他应该也不会留多久,到时候他若是要走的话,你让他走便是。” 与刘成父女道别后,慕风衍便带着大白小白同莫苍风他们离开了。 他让莫苍风放了些银子在堂屋里,昨夜一番打斗,毕竟可毁坏了刘老伯家不少东西。 沈南星对慕风衍带出来的两只小白虎十分感兴趣。 “云云,这是什么呀? 是小猫猫吗?”他说着,伸手想摸摸它们。 不料竹篮里原本在睡觉的小白虎却低吼了起来,张嘴就朝他伸来的手咬去,模样奶凶奶凶的。 沈南星吓得连忙跳开,惊慌又委屈地看向慕风衍。 慕风衍有点想笑,解释道:“它们是小白虎,对你不熟悉你擅自摸它们的话,它们会凶你的。” 沈南星握着自己险些被咬的手,委屈地嘟囔:“原来不是小猫猫,还这么凶……哼,一点也不可爱。” 以前住在慕风衍家里的时候,家门附近偶尔会看到有流浪猫,慕风衍有时候还会让人拿些吃的投喂它们。 所以沈南星见这两只体型比猫没大多少的小白虎,就以为是白猫。 莫苍风问:“你怎么收养了两只小白虎?” 慕风衍简略说了一下之前在山中遇到母虎的事。 莫苍风一惊:“阿衍……你现在功力全失了?!我说你怎么好好的手臂骨折了,原来还是那姓段的害的!” 他要是早知道的话,昨夜就应该再补上几剑! 慕风衍安抚他:“我应该能解得了那散功丸的毒,等我们出去了再说。” 这段时间没解毒,主要是因为段无洛在身边,他不好暴露了医术。 可没想到,他其实早已知晓自己身份了。 昨夜要是苍风他们没来的话,他会打算装作不知到何时呢? 离开了刘成家,几人往村口行去,路上莫苍风道:“那姓段的竟没跑出来阻拦你,可真有点反常啊。” 昨夜慕风衍都已经跟他说得那般清楚了,若段无洛真执意要来拦他,那便是要毁掉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 他们两人之间,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萧公子……萧公子!”远远的,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喊着慕风衍。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是刘成,他急匆匆地跑来,满是汗水的脸上尽是惊慌凝重之色。 只听见他喘着粗气急声道:“萧公子!不好了……那、那段公子他没气儿了!” 第59章 失忆了的段教主 慕风衍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刘成神色慌张又焦急:“刚才……刚才我去房间里,才发现段公子他没有呼吸了!” 莫苍风也满脸惊疑,刚看向慕风衍,他已经疾步返身回去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莫苍风眉头紧锁,心中又浮起不祥的预感。 慕风衍回到刘家,顾不上理会迎上来的刘翠儿,飞快冲进房中。 昨晚弄破的窗户还未来得及修缮,明晃晃的日光自那窗口照射进来。 段无洛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雪白的银发铺满了近半个床榻,被洒落而入的阳光映照得泛出白光。 光线刺得慕风衍双眸微疼。 他脸庞惨白如纸,斜飞入鬓的长眉痛苦紧锁,染血的手紧紧握着挂在手腕上的金铃。 沐浴在日光下,却幽冷死寂,仿佛一具没有生息的尸体。 慕风衍深吸了口气,稳稳抬步走过去,伸出手探了过去。 冰冷,无息。 他身子一晃,脑袋倏忽空白,怀中的竹篮在惊怔失神中掉落在地,摔得两只小白虎呜咽了一声。 段无洛怎么可能会突然死了! 像他这般的祸害,该是遗留千年才是! 慕风衍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 他指尖微颤,竟好几次都摸不准段无洛的脉搏。 慕风衍沉下心神,窗外阳光落在他脸上,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被映照得隐隐泛白。 莫苍风等人赶回到房间里,见到慕风衍正在给段无洛施针。 只见床上的段无洛脸色惨白惨白,双目紧闭,寂静得真仿佛死了一样。 慕风衍针灸过后,又用枕头被褥垫在段无洛身下,使他身体半仰,随即众人便看到他俯下身吻向了段无洛的唇。 莫说莫苍风神色里闪过一抹惊疑的异样,连身为医者的刘成也看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可神奇的是,慕风衍如此几次后,段无洛的胸口竟开始有了细微的起伏! “咳咳……”段无洛无力地咳嗽了几声,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刘成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这这这没有了呼吸的段公子居然被萧公子给救回来了?! 萧公子竟有起死回生之术?! 眼见段无洛苏醒了过来,慕风衍也松了一口气。 待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是希望跟段无洛各自安好,但并不希望他死。 终究对这个徒弟,软了心。 刘成惊异不已地问道:“萧公子,段公子他没事了?我刚才是分明见他没有了呼吸的……” 慕风衍一一将扎在他身上的银针收回来,说道:“他是因心疾发作引起的休克,才暂停了呼吸,不过幸好休克时间并不长。” 要是再久一点的话,他估计也不能救得回来。 能疼到休克进入假死状态,昨夜段无洛心疾发作时,必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猛烈。 他身上的衣衫都已经全被汗水浸湿透了。 是因为他昨晚说了那番话的缘故吗? 慕风衍只是想要他们彼此都冷静一下,不要再这样纠缠不休,纵然没有自己当初的死亡,他们之间也存在着别的问题。 可他没想到……段无洛竟因此引发了如此严重的心疾。 而且昨夜他就在外面,他竟一点声息都没有传出,全部都自己忍了下去。 望着段无洛被咬破出血的嘴唇,以及染满了鲜血的双手,慕风衍怔怔出神。 “原来如此……但也多亏了萧公子你医术高超,不然段公子他也救不回来啊。” 刘成的声音令慕风衍回过神来,道:“我写一副药方,劳烦刘老伯帮我抓个要药。” 他说着便要起身,却发现衣袖被段无洛紧紧抓住。 慕风衍转眸看向他,只见他茫然而怯怕地睁着猩红的双眼,湿漉漉的眸子呆呆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慕儒和依恋。 “师、师父,不要走……” 慕风衍想抽回自己的衣袖,但想到此刻他脆弱的身体受不得半点刺激,便耐下心微微放缓了语气。 “我去写药方给你开药,快把手松开,我不会走的。” 段无洛纤长的睫毛一颤,眸中蓦然涌出泪来:“师父,不要走,我怕。” “……”慕风衍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怎么这么奇怪? 慕风衍查看他的脉象,虽还虚弱,但已经恢复了生机,没有怪异之处。 就在慕风衍坐回床上的时候,段无洛吃力地挣扎着挪过来,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莫苍风见状,走过来满脸不悦地盯着段无洛:“阿衍,这厮肯定又在装可怜博取你的同情!” 这才醒了过来,便又对阿衍动手动脚了! 段无洛身子颤了颤,怯怕地看着莫苍风,苍白的脸上尽是紧张惶恐之色,将慕风衍抱得更紧了。 这下连莫苍风都看出了他不对劲:“……他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有点不正常?” 慕风衍眉头紧皱,勾着段无洛的下巴,将他深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抬起来。 “你怎么了?” 段无洛浑身瑟瑟发抖:“他好凶……我怕。” 慕风衍:“……” 莫苍风:“??” “你……还记的自己是谁吗?”慕风衍浮起某个猜测,神情顿时有点僵硬。 段无洛呆了呆,殷红的眼睛满是茫然,摇了摇头。 “他失忆了?!”莫苍风惊叫,“他怎么会突然失忆了?不会是装的?” 慕风衍脸色沉冷,盯着他的眼睛:“你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要是敢再骗我的话,我不饶你。” 他冰冷的语气令段无洛身子颤了颤,眼中满是怯怕茫然,苍白着脸连连摇头,泪水漱漱而落。 段无洛此刻犹如一个犯了错,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孩子。 “我不知道……师父别生气……我、我……”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 “那你怎么会记得叫我师父?”慕风衍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语气却依旧冷淡。 “你就是师父啊……”他痛得脸色惨白,额头冒出冷汗,却望着他努力笑了起来,“师父,我只知道你是师父……” 慕风衍又问:“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段无洛愣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 第60章 如何处置段无洛 慕风衍:“……” 我怀疑你在假装失忆骗我,但我没有证据。 沈南星从外面进来,看到段无洛粘着慕风衍,即刻像个炮弹般冲了过去,满脸的愤怒之色。 “你不许抱云云!你这个坏人!再不松手我打你!” 他边说边挥舞着拳头威胁,那模样像极了护食的小兽。 然而段无洛身子却瑟缩得更厉害了,直接转过头把脸深深埋进了慕风衍的怀中。 慕风衍抬手试图将他推开,眉头微皱:“段无洛,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没有失忆。” 段无洛双臂死死地抱着他不肯撒手,仰头惶惶又无措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尽是害怕被他抛弃的惧怕和委屈。 莫苍风抱着双臂冷哼:“阿衍,他要是真装傻的话,你怎么说也没用的。” 他今天可真是再次刷新了对段无洛这厮的认知,为了缠着阿衍,连装失忆这种招式都使出来了! 呵呵,还堂堂玄冥教的教主呢,这也太不要脸了! 刘成拿了纸笔过来,仔细看了看段无洛的样子,迟疑地说道: “这……段公子不会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啊。” 沈南星眼见段无洛还是赖在慕风衍的身上,气得上去扯他,但段无洛就是死死抱着慕风衍不肯放手。 不过段无洛现在身体本就虚弱,也敌不过沈南星的力气,几乎一下就被拽开了。 莫苍风冷哼:“老伯你不知道,他可会演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师父……”段无洛的手仍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只是抖个不停,已然没有什么力气了。 他惨白的面庞微微扭曲,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蓦然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慕风衍抬手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昏睡了过去。 他这才得以起身去写药方,他写了两幅药方,将纸上的字迹吹干:“有些药可能家里没有,苍风……” 见慕风衍转头望过来,莫苍风已知道了他想要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好,我知道了,有什么药材缺的,我动身去城里买来便是。” 他是很不喜欢段无洛,可看阿衍的表情便知,他不会不管那姓段的了。 “劳烦你了。”慕风衍诚恳地说道。“多谢你,苍风。” 莫苍风故作不悦:“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你要是真这么见外我可生气了。我是不喜欢那姓段的,但也尊重你的决定。” 慕风衍微微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一切皆在不言中。 莫苍风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段无洛,表情也随之沉凝了下来。 “但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打算要怎么办?你同段无洛消失了这么久,想必玄冥教的人现在也一直在找段无洛。” 慕风衍抬眸:“你是说把他送回玄冥教?”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你不是不愿与他再有什么纠葛了吗?” 其实莫苍风担心的是另一点,段无洛可是江湖公敌,况且他的外貌又如此惹眼,这满头白发一双血瞳的模样,在江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若是离开了这里,阿衍同他待在一块儿,肯定很快就会被江湖上的人注意到。 到时候只会给阿衍带来麻烦。 不管这姓段的有没有失忆,对阿衍而言都是麻烦。 慕风衍垂目沉吟:“你说的也有道理,他不可能留在我身边。” 莫苍风闻言,心中一喜,幸好阿衍没被那姓段的搞出这一出乱了心神。 他是真担心阿衍见到段无洛这样,就心软要把他留下来了。 待莫苍风和刘成出去配药后,慕风衍回身看着躺在床上的段无洛,指尖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他是不愿将段无洛留在身边,但怎么送走还是个大问题。 如果他是假装失忆的,就算要送走他他肯定也会有法子回来。 如果他是真失忆了,慕风衍对玄冥教不熟悉,贸然送他回去说不定会出事。谁晓得玄冥教上下是不是都对他忠心耿耿?若是那些教主见段无洛什么都不记得,趁机做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慕风衍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严格来说,上辈子应该是这孽徒欠了他的,怎么现在重生一回,自己反倒更像是来给他还债的?! 他越想心里就越窝火。 沈南星问道:“云云,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啊?” 慕风衍把一直绕在他脚边的大白小白拎起来,放回它们的小窝里。 “我在想怎么处置他。” 沈南星顺着慕风衍所指,看向床上的段无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他那么坏,云云你还关心他。” 慕风衍把装两只小老虎的篮子交给他:“它们就暂时让你照顾了,要好好看着它们啊。” 沈南星本就是小孩子心性,虽然刚才险些被小老虎咬到,但也还是对它们很感兴趣。 现在见慕风衍把小老虎给自己,他眼睛顿时一亮,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过去。 他伸手欲要去接,可又怯怕地缩了回来,咬着指尖满脸担忧地说道: “要是它们又咬我怎么办呢?” 慕风衍把收进包袱里装奶水的竹筒给他:“你倒些奶水喂它们,这样它们就不会凶你了。” “嘿嘿好!”沈南星接过篮子和竹筒,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支开了沈南星,慕风衍回到床边,把段无洛身上汗湿的衣服都脱了下来。 他肩上的剑伤还未处理,鲜血已然凝固,那伤口目测深约几寸,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显得有几分狰狞。 “萧公子……”刘翠儿声音响起,慕风衍拉过被褥遮挡住段无洛的身体,转头看过去。 她送了一盆热水进来,说道:“阿爹说你应该要给段公子处理伤口,会需要到热水。” 慕风衍道:“我正好需要热水,放在这儿。” “萧公子,你手受伤还没好不方便,不如我来给段公子处理伤口?我以前也经常帮我爹的忙,包扎伤口这些还是没问题的。” 慕风衍一只手的确不好缠绷带,就点了点头,把位置让开将伤药给她: “那劳烦姑娘了,肩膀和右手,他就这两处伤。” 第61章 你要对我负责 “萧公子,听刚才我阿爹说,段公子他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真的吗?” 刘翠儿手脚麻利地处理着段无洛身上的伤,忍不住问道。 “嗯,目前来看他确实像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他的名字,却还一直叫他师父。 “昨天晚上……你们是吵架了吗?”想到萧公子今早要离开,却不带段公子,就感觉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 “那倒也不是,个中原因有些复杂。”慕风衍轻轻一叹,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他重伤的时候弃他不顾,过于狠心了?” 段无洛身体原本就没好全,昨夜与苍风他们交手又再度受到重创,后来又因为那番谈话,他没有完全处理好他的伤便出来了。 以至于后面他心疾发作险些没了命,他也有责任。 唉……段无洛若不那么固执,如今也不至于这样。 刘翠儿抬起眼看向慕风衍,只见他垂眸盯着段无洛,半张脸都被窗外明晃晃的光晕笼罩,依旧俊美得不真实。 只是在她认知里,那一向温和淡然的眉眼,此刻染上了她看不懂的愁绪。 刘翠儿摇头道:“萧公子你是个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跟狠心沾得上边呢?” 他明明那么温柔,对待捡来的两只小白虎都如此悉心照料。 而且她还从阿爹那里知道,村里陈大叔久治不愈的咳疾,其实也是萧公子出手医治的,现在已经大有好转了,但萧公子没让阿爹说是他治的。 这些天他们住在自己家,有什么人来看病阿爹有时候拿不定主意时,萧公子都有私底下提点他。 阿爹说,医道不轻易外传,可萧公子好像没有过这个忌讳。 她觉得萧公子就像一个拥有菩萨心肠的神仙。 她想起有时候看到段公子望着萧公子的眼神,就像……就像一个信徒渴望神明垂怜一般。 尤其是昨夜她瞧见段公子那炽热的眼神后,现在回想起段公子对萧公子的态度,心下更加复杂了。 “段公子现在这样子,也不是你的错。”刘翠儿以为他在为段无洛的伤自责,便安慰道。 当然不是他的错,段无洛若肯放他离开,如今也不会这样。 慕风衍怎么可能会因此而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只是看着段无洛如此疯魔固执,他心里也不舒服。 刘翠儿帮忙处理完伤口后,便端着染了血的污水出去了。 慕风衍又查看了一下他的脉象,稍稍放下心来。 昨夜他几乎一宿没睡,现下暂时安静下来,便感觉到了倦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风衍只觉得头发有些痒意,便睁开了眼睛。 只见段无洛不知何时醒了,苍白修长的手指勾缠着他的头发,一双殷红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他眼神澈静无邪,又亮晶晶的,全无从前的阴沉冷郁,犹如光华璀璨的红宝石般好看。 慕风衍睁开眼,便与他四目相对。 他仔仔细细盯着段无洛的眼睛,想寻找到他有在演戏的一丝半点的破绽。 但那清澈如水的眼中,竟是无知无觉的纯真。 难道他是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自己假装不是慕风衍,段无洛一直想找破绽。 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师父……我吵醒你了?”他声音轻轻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他会生气一样。 慕风衍摇头,问道:“觉得身体好多了吗?” 段无洛想也不想就点头,但顿了一下又迟疑地摇了摇头:“疼……身上很多地方都疼,我不敢欺骗师父……” 慕风衍探了一下他的脉搏,道:“等会喝了药就会好些了,谁让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现在知道难受了?” 段无洛委屈地瘪了瘪嘴,手悄悄握住他没有收回去的手掌:“我又不记得了……那跟我没有关系。” 慕风衍:“……”这是什么无赖逻辑? “师父,我会乖乖的,你、你别不要我。” 慕风衍垂眸看了眼他微颤的手掌:“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说我不要你呢?” “我就知道……”段无洛眼中浮起水汽,眉眼里皆是不安害怕的情绪,“我心里这么觉得的……师父,我真的很怕,你答应我好不好?” 慕风衍指尖点了点他的掌心:“这个问题,等你恢复记忆了我们再讨论。” “那、那你也该对我负责呀。”段无洛手掌心泛起痒意,脸颊红彤彤的,羞答答说道,“你脱光了人家的衣服……” “……”慕风衍眼角微抽,“你怎么确定是我脱的衣服?难不成你刚才其实没昏迷?” 他忽然想到上次自己点了段无洛的穴道后,才给他针灸疗伤的,按理说他不知道才对。 可段无洛却晓得那晚是他疗的伤,说明当时他根本就在假装昏迷欺骗他! 段无洛神情委屈,仿佛一个被轻薄了但对方不认账的小媳妇 “我醒来的时候,这里就师父你一个人,我的衣服肯定是你脱光光的,你还不承认……” 慕风衍不置可否:“我们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不存在负不负责之说。” “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没有傻。”段无洛眼神更加难过哀怨,逐渐抓紧了他的手,“凭什么男人就没关系?你是不是想赖账?” 慕风衍眉梢微挑,故作不悦:“我就算真赖账,你又当如何?死给我看吗?” “我……”段无洛一见他沉了脸色,气焰顿时萎了下去,瑟缩着咬了咬唇,小小声道,“我又没有这么说,师父你怎么又生气了……” 慕风衍似笑非笑:“要是我以后发现你现在这样是假装的,我可不止生气这么简单了。” 段无洛慌张摇头,眼里皆是不被信任的委屈和受伤。 “我真的不记得了!师父……师父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慕风衍轻叹了口气:“因为你骗我太多了。” “那是以前的我,现在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再骗你了。”段无洛拉着慕风衍的手,期期艾艾地望着他,“你就当那个骗你的混蛋死了好不好?如果……如果你还生气的话,你就打我几下,只要别不理我就好……” 第62章 你不该再叫我师父 “师父,我不知道以前的我都做错了些什么……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师父,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见慕风衍不说话,段无洛不禁急了起来,神色间满是不安和无措。 “我没有生气。”慕风衍语气淡淡,神色平静地看着他,“我就暂且当你真的失忆了,所以现在与你说明一下,我们早在很多年前,便已断绝了师徒关系,你现在不该再叫我师父。” 铃铛声惊慌响着。 在突然寂静下来的房间中,有种凌乱的尖锐感。 “师……”段无洛脸色苍白,下意识想唤他,可在他平静清冷的眼神中,又不敢喊出口。 看着他恐慌绝望的神情,慕风衍终究还是没狠下心肠说太绝情的话。 如今段无洛的身体状况,受不得太大的刺激。 纵然如此,段无洛整个人依旧如坠冰窖,只觉得刺骨的寒意不断往身体里涌去。 明明外面阳光明媚,暖暖洒照到床上,可他却冷得浑身不住轻颤。 他心口又冷又疼,好似有寒冷的冰锥一根根戳进来,疼得他说不出话。 慕风衍道:“你现在先好好养伤,其余的待以后再说。” 段无洛嘴唇嗫嚅着,眸子雾蒙蒙的,表情无助又可怜。 慕风衍转开视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睡会。” 段无洛睫毛颤抖着,慕风衍温和哄劝的语气令他的眼泪一下子迷蒙了视线。 他伸出手小心地抓着慕风衍衣袖,哽咽的声音里透出乞求。 “你可不可以……在这儿陪我一会?我谁都不认识,只记得你……” 慕风衍顿了一顿:“嗯,好。” 段无洛惶惶不安的情绪这才稳定了些,却眼巴巴望着他,都不舍得眨一下眼。 过了一会,慕风衍忍不住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快些睡觉。” 段无洛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乖乖闭上眼睛。但没过片刻又睁开眸子看他一眼,像是确定他还在一样。 如此好几次,慕风衍都懒得说话了。 段无洛终究是受伤虚弱着,因此也没能坚持多久,就睡着了过去。 见他睡熟了,慕风衍想起身离开,但却发现他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 慕风衍将外袍解下,悄声离开了房间。 屋外,沈南星蹲在檐下正喂着两只小白虎,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慕风衍,脸上神情无比开心兴奋。 “云云……云云!你快来看!它们不咬我了!我还可以摸它们呢!” 说着,便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它们毛绒绒的背脊,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看!我没说谎! 瞧见沈南星这么开心的样子,慕风衍原本有点郁郁的心情,也随之松快了不少。 笑意浅浅染上他眉眼,慕风衍夸赞道:“阿星很厉害啊,这么快就跟大白小白打好了关系。” 沈南星:“咦?它们有名字呀?叫大白和小白?” “嗯。”慕风衍走过去,摸了摸左边那只小白虎,“这是大白,它旁边的是小白。” “哦哦,这是大白,这是小白……”沈南星认真地点着头,结果刚念完慕风衍收回手后,他就搞混了,“哎?大白是……是哪个?云云,我又不记得了。” 沈南星挠挠头,看着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白虎,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慕风衍笑道:“分不清它们的也不止你一个。” 好像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人能区分得出它们了。 刘成过来说道:“莫公子他去镇上买缺少的药材去了,段公子他还好?” 慕风衍道:“他已经睡下了,情况还算稳定。” “哎,那就好。忙活了这么许久,萧公子你先吃些东西,那位公子也还没有吃过饭。”刘成指了指沈南星,“翠儿把做好的饭都放在灶上温着呢。” “好,你们去忙,不用太顾着我们了。” 刘成应了一声,地里确实还有农事要忙,很快他便和女儿出门去了。 下午时分,前去买药的莫苍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两副药都是给段无洛的?”帮忙煎药的时候,莫苍风问道。 两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昏暗狭窄的厨房里,灶台中的火苗噼啪燃烧着。 慕风衍道:“不是,有一副药是我要喝的。 莫苍风一惊,神色间即刻流露出几分紧张来:“阿衍,你难道还有哪里受伤了没跟我说?” 慕风衍微微一愣,觉得他反应有些过大了,但也是关心自己。 他朝好友安抚一笑:“没有的事,是为了解我身上散功丸之毒的。” 莫苍风这才放下心来,但随即又说道:“那姓段的给你下这个毒,你迟迟没解开是担心他发现端倪?” 慕风衍颔首。 橘红色火光映照着慕风衍瓷白的脸庞,他微垂的睫毛显得又长又软,在眼帘下投射淡淡的阴影。 几缕发丝垂落在他脸颊边,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着。 莫苍风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帮他将那几缕调皮的发别到耳后。 “……那他怎么又会知道了你的身份?”莫苍风转开视线,又继续问道。 “上次他疗伤走火入魔,大概是我在替他治疗的时候,被他给发现了。”慕风衍轻轻一叹,“但就算身份没有暴露,我也很难摆脱得了他。” 莫苍风抿唇:“可你身份一旦暴露,就更难摆脱他了。” 想起段无洛那偏执疯魔的态度,莫苍风觉得,除非真有一天他死了,才会不再纠缠着阿衍。 早知如此,当初阿衍就不该收他为徒。 因这孽缘,赔了一条性命,现在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又还要继续与他纠缠不清下去? 莫苍风语气冷硬:“他是怎么还有脸来求你原谅他的?当年他可是带着复仇的目的,来拜你为师的。结果在你死了以后,他又去找那些当初逼入卜思谷的江湖人士报仇。” “呵呵,真是可笑,段无洛既然要报仇,怎么不到你坟前自尽谢罪?幸亏你如今还能活了过来,可要是永远都活不过来了呢?那姓段欠你的,他一辈子都还不清!他若有自知之明,若真心存愧疚,就不该现在还缠着你。” 第63章 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突然,莫苍风神色一凛,倏地转头往厨房门口看去。 慕风衍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段无洛不知何时起来了,脸色苍白如雪,倚靠在门边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瞬便会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他神情懵然而痛苦,怔怔地看着慕风衍,艰难地开口道:“他说的……是我吗?” 那双猩红的眼睛此刻空洞得没有焦距,但慕风衍却知道他在问自己。 莫苍风冷冷地笑了一声:“自然是说你,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失忆了。我只希望你明白,当年是你害死了你的师父,如果你真的有愧于他,就不要再打扰他。” “我……害死了我师父?”段无洛茫然地喃喃着,浑身发冷战栗,心口骤然抽痛,“我……” 他惨白着脸“哗”地咳出一大口鲜血,跌坐在地上,手腕上的金铃也随之颤颤响着。 慕风衍见状,眉头紧皱地起身:“不是让你好好在床上躺着吗?乱跑什么?” 他手才刚触碰到段无洛,他竟颤抖着惶恐避开,仿佛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一样。 “……他说的是真的?”段无洛仰起煞白的脸庞,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无声滑落而下,“我、我以前是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所以……所以师父你现在才不愿要我……” 他嘴角血丝不断涌现,发颤的手紧紧扣着心口的位置,慕风衍一见便知他心疾又发作了。 “你先冷静些,不要胡思乱想了。”慕风衍飞快取出留在身上的几根银针,往他几处穴道扎去,“你心疾越发严重了,情绪不可波动太剧烈。”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铃铛声破碎犹如他的一声声呜咽。 慕风衍沉默了下来,只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段无洛浑身颤抖更甚,他双膝跪于地上,犹如一个赎罪的罪徒,伸手抱住了身前的少年,冰冷的眼泪悉数落于他温暖的怀中。 灶里的火不知何时开始熄灭了。 小小的厨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夕阳橘红色的剪影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竟给人一种相依为命的亲密感。 莫苍风从来没有一次如此深刻地认识到,哪怕阿衍最后要选择与段无洛分道扬镳,这个人也会在他心中留下不可替代的地位。 房间里,桌上放了两碗冒着热气的药。 慕风衍把其中一碗药递给望着他发呆的段无洛:“喝药。” 段无洛回过神来,忙伸手接过药碗,眼睛一眨不眨地喝了个干净。 引得慕风衍不由侧目,这碗药可以称得上是难喝,因为其中有几味药既苦涩又辛辣,味道很怪。 “苦吗?” 段无洛摇摇头,这点苦完全比不上他心里的煎熬。 慕风衍把空碗拿回来,又递了碗水给他。 段无洛乖乖接过来,喝了一口后神色一阵怔愣。 “这是蜜糖水,前些日子刘老伯在山上发现了一个野蜂窝,取了些蜂蜜回来。”慕风衍语气淡淡地说道。 段无洛捧着碗,原本黯淡的眼眸仿佛被点亮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这是……师……”他伤感地抿了抿唇,终是不敢将那师父二字叫出口,低声问道,“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嗯。” 慕风衍端起另一碗药喝下。 金铃慌乱地响了一瞬:“师、你怎么了?为什么也要喝药?身体不舒服吗?” 慕风衍抬起眼眸,看见段无洛背脊都僵直了起来,神色焦急又担忧,捧着碗的手轻轻发颤。 他还没回答,莫苍风冷冷的声音就插了进来:“那还不是因为你给他下毒?” “下、下毒?”段无洛脸色一白,手里的碗猛烈一颤,几乎握不稳。 温热的糖水洒出,湿了他满手。 慕风衍递给莫苍风一个眼神,让他别说了。 莫苍风把调好的蜜蜂水递给慕风衍,瞪了惊怔无措的段无洛一眼。 “他要是真失忆了,那才更应该告诉他,之前都对你做了些什么混账事。” 慕风衍喝完药,无奈地说道:“你这么接二连三地刺激他,不是增加我的工作量吗?他的病情要是恶化了,到时候忙活的还是我。” “……”莫苍风很想说,你大可不必管他。 等慕风衍喝完了蜜蜂水,莫苍风便将空碗都收了出去,省得自己站在段无洛的面前,就想刺他几句。 “我之前……给你下了什么毒?” 瞧着段无洛的眼神,慕风衍已经越来越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假装失忆了。 因为看着并不像。 “散功丸,封住了我的内力。”慕风衍见他手颤抖个不停,又补充道。“只封住了内力,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损伤。” 段无洛低下头,脸庞苍白如纸,声音沙哑地说道:“对不起……” 随即,他又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喃喃道:“可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他说得没错,我伤害了你这么多,以死谢罪都不为过……” 段无洛抬起眸子,眼角的泪痣哀伤而落寞。 “你当年……” 见他想问又不敢问的惶恐和迟疑,慕风衍却忽然福至心灵:“你是说我当初死的事情?” 段无洛捧着碗的手又抖了一抖,腕上的金铃如低泣般响着。 “你是玄冥教前教主的后人,玄冥教一直以来与江湖各派结仇。当年江湖上各大门派得知了你在我这儿,便来找我要人。” 回忆起这些往事,慕风衍此刻心情已然不像一开始那般愤慨痛恨了。 “我护了你离开,没有将你交给他们。” 泪水一滴滴坠入捧在手中的蜜蜂水里,段无洛怔然望着他: “你是为了保护我……才……” “可以这么说。” 段无洛心口又泛起熟悉的剧痛,血腥气在喉间翻涌,他仿佛又重回了那个场景一样,心里皆被沉寒的恐惧笼罩。 明明他已不记得当时的情形。 可那股恐惧和绝望却未曾消失过。 “你不该护我的……师父,你当时该与我一刀两断,把我交给他们。” 慕风衍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徒弟,他们岂会相信我跟你没关系了呢?” “那我便说你也是我玄冥教的仇人,我是为了报仇才来拜你为师的!”段无洛想也不想便说道,“只要……只要能与你撇开关系,这样就不会受我牵连……” 慕风衍怔了怔,仿佛十年前那少年冷酷讥讽的眉眼,与如今满目愧疚的段无洛重合了起来。 —————— 第64章 我会听你的话 慕风衍敛了神色,语气透出几许温和:“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也不必再提及。” 段无洛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可心知这些事是师父心里头的伤疤,他若是问了只会惹他不快,因此便咽下了剩余的话。 他垂下的眸光落在慕风衍缠着绷带的手臂上,手指又捏紧了起来。 “你的手……也是我弄伤的吗?”段无洛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手臂可又不敢,苍白的脸上尽是自责难过之色,“痛不痛?” 慕风衍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好像那伤是痛在他身上一样,就连他心疾发作之时,都没流露出过这般难受痛苦的表情。 “是不小心摔伤的,骨折而已,休养了半个月也好了许多了。” 段无洛低声问;“那是不是也跟我有关?” 慕风衍没有回答,但段无洛也已经确定了跟自己也肯定有关系。 他只觉得方才喝下去的甜水,此刻都尽数化为了苦涩,渗入了四肢百骸中。 段无洛声音沙哑颤抖,眼角朱红的泪痣仿佛一颗凝固着的血泪。 “以前的我……你肯定很讨厌对不对?” 连他自己现在都无比痛恨自己,怎么会对师父做了这些事情的? 明明,他该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慕风衍只说道:“我之前对你隐瞒了身份,你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他顿了顿,解释道:“十年前我死过一次,但后来又在现在这具身体上复生,你之前遇到我的时候,以为我是另一个人。” 段无洛有些懵懂,但也慢慢听明白了。 他先前对师父下毒,做的那些事情,是因为不晓得他就是师父。 段无洛怔然望着他,眼眶泛红:“可那也不能改变我伤害了你的事实,做错事的是我,你怎么还要帮我开罪呢?” 慕风衍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丝浅笑:“你失忆之后,倒是比之前可爱许多了,在这些事情上,想得比以前的你要通透。” “若你诚恳认错,拿出态度来,我自然也不会与你计较许多。” 段无洛眼眸亮了一瞬,殷切地道:“那师……你希望我怎么做?” “乖乖听我的话,先把伤养好再说。” 段无洛乖宝宝般点点头,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好,我听你的话。” 慕风衍指尖点了点他手中的碗,段无洛立马会意,将碗中剩下的已经凉了的糖水喝完。 甜甜的滋味蔓延在舌尖,他又觉得那些苦意好像被压了下去。 “休息,不可再下床走动了。” 段无洛点了点头,他方才是睡醒过来,没看到师父心下不安,便忍不住想去找他。 待他睡下之后,慕风衍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如今慕风衍他们有四个人,也不好一直住在刘老伯家中,毕竟他家里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考虑到段无洛现在的身体状况,慕风衍决定再留几天,等他伤势稳定些再离开。 至于莫苍风和沈南星,便在刘成的隔壁邻居家借宿。 沈南星得知慕风衍晚上居然不让他待在这里,顿时一百个不愿意。 而且他认为是段无洛霸占了他睡觉的床,要不是慕风衍拦着他,估计他就要冲进屋里去把段无洛给扔出来了。 慕风衍说道:“这没地儿给你睡觉,你晚上回去顺便把大白和小白带走,替我好好照顾它们,知不知道?” 沈南星一听可以把两只小老虎带上,眼睛顿时亮了一亮:“那我晚上可以把它们放在身边睡觉吗?” “当然可以,你只要照顾好它们就行了。” 既然能带着小老虎在身边,沈南星便也没那么不满了,现在他对这两只毛绒绒的小东西正感兴趣着。 沈南星又问道:“云云,它们除了喝奶奶外,还能吃别的东西吗?” “它们现在可以吃些碎肉,但不要喂养太多,多了它们会吃不消的。” “嗯嗯,我记住啦。” 吃了晚饭后,沈南星就带着大白小白欢欢喜喜地走了,莫苍风也没有多留,随之离开了刘成家。 说实话,让阿衍单独跟段无洛待在一起,他心里是不放心的,到现在莫苍风也没肯定他是不是真失忆了。 不过阿衍既然坚持要让段无洛休养几日,再送他走,莫苍风也没有办法。 反正他们住的就在隔壁不远处,阿衍这边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能很快察觉到。 入了夜后,村庄便寂静下来,沉入了黑甜的梦乡里。 洗漱完的慕风衍回到房中,脱下外裳鞋袜上床,却见躺在里侧的段无洛睁着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望着他,眸子清澈闪烁,没有丝毫的睡意。 “我吵醒你了?” 段无洛摇摇头,连忙挪开了视线板板正正地躺着,但目光又时不时偷瞄过来,薄唇即便抿着也压不住浅浅上扬的弧度。 慕风衍发现了他的小眼神,但也没多问,吹熄灯烛,合衣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窗外墨蓝色的天空里挂着一轮金黄色的月亮。 朦朦胧胧的月光透窗撒入,落在段无洛的脸庞上,他漂亮绝艳的眉眼中,盈盈闪动着欢喜。 师父就睡在离他咫尺不远之处,他能不欣喜激动吗? 段无洛转过头望着身旁的少年,心跳蓦然加速,一阵一阵的火热感传来。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专注明显,慕风衍转眸看了过来,恰好与他痴痴出神的目光对上。 段无洛眸光慌乱了一瞬,心虚地垂了垂眼,可又很快忍不住抬起眼眸。 寂静里金铃叮叮轻响着,他拉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分到慕风衍那儿。 “晚上会凉,你也盖些被子。”段无洛语气板正认真地说道,可苍白脸颊上的薄红却出卖了他此刻真正的情绪。 借着盖被子的动作,身子也悄悄往慕风衍那边挪了一点。 慕风衍还真没注意到他细微的举动,见他几乎要把整张被子都盖到他身上,便抬手拦住了他。 “我不冷,你身体虚弱,被子你盖好。” 现在已经入夏了,天气逐渐闷热,他晚上睡觉用不着盖被子。 但段无洛有伤在身,不宜着凉了。 —————————— 第65章 盖着被子聊天 段无洛又往他身边蹭了蹭,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眼眸明亮的看着他。 他拉过被子严严实实盖住他们二人,说道:“这样我们两人都有得盖,就不会着凉了。” 慕风衍:“……” 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段无洛是搁这儿等着呢。 看来就算失忆了,这厮的某些本质还是没有改变。 段无洛敏锐地察觉到了慕风衍的表情变化,以为他不高兴,脸色微微一僵,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要是不喜欢,那我离远一点……” 他小声说着,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原本含笑的眉目也黯淡了下来。 慕风衍见他快要挪到墙角了,便抬手按住了他:“好了别乱动了,快点睡觉。” 段无洛眼眸又重新亮了起来,他问道:“那我可以再挪过去一点点吗?” 慕风衍无奈:“你不困吗?”这一晚上的挪来挪去,很好玩儿? 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段无洛又往他身边蹭了过去,眉眼弯弯地笑 了起来。 “不困啊,今天我睡太多了,现在睡不着。” 他一头浓密的雪发太长了,躺着的时候本就容易压到,又如此挪动了几番,便乱糟糟的堆叠在了枕边。 慕风衍看不下去,伸手帮他将凌乱的头发都顺到身后。 月光从窗口撒到床上,他流泻铺散的银发也被照耀得泛出淡淡的光芒。 慕风衍忽然想起之前误闯入禁地里时,与他相遇的场景。 那时他坐在水潭边哼唱着那首《车遥遥篇》的诗词,红衣如血,披散的银发恍若蜿蜒流动的月色。 凄美又哀艳。 “我的头发……是不是很难看?”段无洛又低又哑的声音拉回慕风衍的思绪。 慕风衍垂眸看去,见段无洛半张脸庞被月光照耀着,显得苍白异常。 他抿紧了唇盯着握在慕风衍手中的一束发丝,说道:“跟你的不一样,这白色真的太难看了。” 慕风衍没看清他的神色,却从他的话语里听到了一种自厌的情绪。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慕风衍将那缕发丝捋到他身后。 段无洛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紧张又期待地盯着他:“你真不觉得难看?” 慕风衍失笑:“这个问题你先前就问过我了,我现在的回答和那次一样。但你若不喜欢这白发,倒是有一种药能将它染黑,不过一洗颜色就会掉了。” 段无洛握紧了他的手,笑道:“你不讨厌就好。” 至于旁人的眼光,他也不在意。 两人说话中,段无洛不知不觉又贴近了过来,脸庞直接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手也抱住了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臂。 慕风衍正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便又听见他问道:“你知道我的头发……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吗?” 慕风衍摇了摇头:“你之前没与我说过。” 段无洛心里默默想道,若是没说,想必是自己不愿意让师父知道的? 他试图去回忆,可心中却隐隐抽痛,一股冰冷抗拒又恐慌痛苦的情绪蓦然涌出,仿佛那是一个他极不愿触及的噩梦一样。 铃铛声闷闷地响了起来。 慕风衍感觉自己的手臂突然被抱得更紧了几分,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 他转头看了过去:“你心疾又发作了?” 自己的胳膊被他抱着,因此他也察觉到了段无洛轻微的颤栗。 段无洛摇了摇头,他此刻只想贴着师父更紧密一些,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那从心底里涌出的冰冷涩痛之感才慢慢消散掉。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慌得厉害。”段无洛把脸埋在他肩窝上,低低地说道。 慕风衍问:“你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我刚才是想试图回想头发怎么白了的事情……但就觉得心里很难受……” 好像被某种沉重绝望的情绪死死压着,挣不脱逃不开那种痛苦,令他整个人都无意识地颤栗。 他的手在轻轻发着抖,那对金铃也轻轻震颤着。 慕风衍沉默了片刻,手掌握到他腕上的金铃,忽然说道:“这对金铃,我一直觉得你戴错了地方。” 段无洛压抑不安的情绪,很轻易就被他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下意识问道:“那该戴在哪里?” “你脚上。”慕风衍轻轻一笑。 他常赤着双足,若那白皙清美的足踝挂了一对金铃,走起路来会显得十分好看。 “你喜欢我戴在脚上?”段无洛把手伸出来,腕上的金铃在月光下金光熠熠,“等你的手好了,就帮我戴上?好不好?” 慕风衍原本只想随便找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没想到他如此期待,他甚至还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渴望。 他眉梢微挑:“为何还要等我手好了再戴?你现在换上去也可以。” 段无洛撇了撇嘴,磁性动听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软软的撒娇意味。 “不一样,我想要你帮我戴上。况且这是你提议的,更应该你来戴呀。” 不知为何,慕风衍想到将那金铃戴在他脚踝上的画面,竟心下微微一荡。 “好不好啊?”段无洛修长的腿伸过来,轻轻蹭着他的腿。 “……”慕风衍身子微僵,腿亦无意识颤了一下。 段无洛顿时觉得他的反应有趣,见他面上并无不虞的神色,便又大着胆子蹭了蹭。 慕风衍将脚移开,转眸瞪他一眼:“乖乖躺着,别乱动了。” 两人身体贴得近,段无洛便发现了他身体不自然的僵硬,眼底闪过一丝坏笑。 “你都没有回答我。”段无洛长腿轻轻勾住他避开的双腿,“你想要我戴在哪边脚?” 慕风衍:“……”他就不该提起这茬。 他木着脸道:“你还是继续戴在手上,我刚才就随口一说。” “骗人。你刚刚说的时候,语气明明是期待的,说明你觉得我把它戴在脚上更好看。那怎么让你帮我戴上你就不乐意了呢?” 他埋怨地说着,好像还不解气,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 那轻轻痒痒的触感令慕风衍心里微悸,忙缩了缩肩膀不悦地转过头。 哪知段无洛恰好仰起脸庞,他本就靠在自己肩窝里,顿时二人脸庞相贴,近得只消他们中的谁微微一动,便能触碰到双方的嘴唇。 慕风衍尚在怔愣中,段无洛已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在静谧的黑暗里吻住了他。 第66章 打一架,谁赢谁睡床 窗外明月洒落。 隐约传来缥缈的虫鸣声。 唇上温热的触感让慕风衍惊怔而恍惚。 段无洛吻得小心翼翼,可逐渐炽热的呼吸,眼底隐现的痴迷,又泄露了他内心真正的感受。 仿佛虔诚的信徒在试图引诱他的神明。 慕风衍只失神了那么一瞬,段无洛双臂已伸过来把他圈进了怀里,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两具身体紧密相贴,暧昧的温度悄然上升。 金铃躁动地轻响着,段无洛缠着纱布的手,隔着薄薄的衣衫摩挲在慕风衍腰间,霎时间又痒又麻的感觉自腰上流窜了周身。 慕风衍的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他费力抽出被段无洛压着的手,一把将紧贴着自己的人推开。 他动作略急,手掌恰好按在了段无洛受伤的肩膀上。 段无洛痛哼了一声,慕风衍微愣,忙把手移开,将身体挪开了一点。 沉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原本温馨暧昧的气氛倏忽消散无踪。 “……师父,对不起。”段无洛低低的声音透出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慕风衍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沉默着。 段无洛的语气更慌乱了:“对不起……” 慕风衍突然有些烦躁:“你道什么歉?” “我……怕你不理我。” 听着他可怜惶恐的声音,慕风衍心下暗暗叹息了一声,缓和了语气:“没有不理你。” 他转过头,问道:“肩膀痛吗?” 段无洛冰冷的心口逐渐回暖:“不痛。” “那快睡觉,夜已经深了。”慕风衍言罢,便闭上了眼睛。 身旁安静了好一会儿,又传来轻微的动静,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慕风衍并没有睡着,因此能察觉得到。 就在他快忍不住想问段无洛又想干嘛的时候,他便又安静了下来。 慕风衍微微睁开眼眸瞧去,透过洒到床上的月光,见他侧身躺着,脑袋抵在他肩膀处,但也没敢靠得太近,像是怕惊扰到他一般。 慕风衍阖上双眸,听着窗外隐约的虫鸣声,心下涌出淡淡的躁意。 他不该忘了分寸的。 段无洛现在即便是真的失忆了,那他也还是段无洛,并没有改变什么。 等来日他若恢复了记忆,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没有做好跟段无洛再续前缘的准备,就更不应该让他误会,让他们两人又平添纠缠和痛苦。 段无洛忽然变成这样,慕风衍在惊疑不定中,瞧着如今的他慕风衍也难免会想起曾经那个乖巧纯良的徒弟。所以对他的态度,在自己不知不觉中也变得有些不同。 同一个夜晚,在另一处床榻上,也同样不甚平静。 “大白小白要跟我睡,所以你不能睡床上。”沈南星盘膝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两只毛绒绒的小白虎,睁着一双桃花眼对莫苍风说道。 莫苍风额角青筋一跳,怒火蹭蹭直冒:“那两只小畜生能占多大地?!这屋里就一张床,你想让我去哪儿睡!” 沈南星义正言辞地说道:“云云说了,大白和小白排斥生人,你跟它们不熟当然不能睡在旁边了,待会惊扰到了它们怎么办?” 莫苍风:“……”敢情他一个大活人还不如两只畜生? 不是!他干嘛要跟两只畜生比? “你当我想跟你睡吗?”莫苍风抱着双臂冷笑,“你想跟它们待在一起的话,就带着它们的小窝滚到外边去!” 要不是这户农家只能腾出一个房间给他们的话,他才不想跟这傻子待在一块儿! “我不出去!你出去!” 莫苍风冷漠脸:“一,要么你挪到里面躺好别再吵,二要么带着它们俩去外面,只有两条路能选。” 沈南星哼了一声,把怀里的大白和小白小心翼翼放回小竹篮里,活动了一下十指关节。 “动手,谁赢谁睡床。” 压根没等莫苍风说话,沈南星自床上一跃而起,凌厉的掌风朝他面门扑去。 莫苍风:“……”淦! 原本早已经熟睡的农户一家人被一阵乒乒乓乓声给吵醒。 他们还以为家里遭了贼,连忙一骨碌爬起身,衣服都顾不上穿便急匆匆跑出去查看。 男主人抓着锄头出来,就看到一个人摔倒在地上,借着皎洁的月色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那男人愣了一下。 “莫公子?你怎么躺在这儿啊?发生什么事了?” 莫苍风一脸尴尬地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轻咳了声神色如常地说道: “没发生什么事,吵到你们了?” “我们听见声响,还以为家里遭贼了……” 男主人的话还没说完,沈南星轻快得意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我打赢了,你今晚睡外面!” 莫苍风嘴角微抽:“……” 他是先冲回房撕了那傻子,还是先刨个坑把自己埋了?太尴尬了! 那户农家夫妻俩听见这话顿时愣了一愣,随即愧疚地说道: “莫公子,真对不住啊,这家里太小了,你们是床不够睡吗?要不你到我们房里去睡,我们到草棚里将就一夜好了。” 莫苍风忙摆手:“没有的事,你们快回去睡觉。我只不过是跟他闹了点矛盾而已,我们不用管我,真的!” 说罢便快速回了屋中。 那厢沈南星已经舒舒服服地躺下了,身旁放着两只小白虎,连被子都给它们盖得好好的。 见到莫苍风又返回来,沈南星不开心地说道:“说好了谁打赢谁睡床,你怎么又回来了?” 神他妈说好!分明是你自己一个人说的! 莫苍风憋了一肚子火气,可无奈他人傻武功还高,自己又打不过,他不想惊扰了那户人家睡觉,只好咽下了怒火。 “行了行了!谁跟你抢床睡?我就在这里坐着不行吗?” 沈南星哼声,把小白虎抱到怀里:“你要是敢过来,吓到了大白小白,我再把你打出去!” 莫苍风咬牙,忍字刻在心。 从今天起,他一定要勤奋练功,总有一天将这个混账给打趴下! 慕风衍估计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交给沈南星照顾的两只小白虎,他竟这么上心,直接让莫苍风连床都没得睡。 第67章 右护法凌千锋 翌日清晨,慕风衍醒过来,发现段无洛整个人都缠在了他身上。 他刚动了一下,段无洛便惊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慕风衍,面上立刻绽开了笑容,用脸颊蹭了蹭他,犹如一只慵懒求抚摸的大狗。 “师父。” 段无洛嗓音磁性动听,带些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自知的亲昵撒娇意味。 慕风衍微微顿了顿,说道:“我要起床了。” 段无洛依依不舍地松开他,也跟着坐了起来。 叮叮铃铛声中,段无洛一手掩着胸口轻轻咳嗽,雪发下容颜绝艳,里衣松散微乱,露出半个肩膀和精致的锁骨,坐在洒落进来的晨曦里,显得纯美而惑人。 慕风衍见他也要起床,眸子微眯:“你不继续睡了吗?” 段无洛摇头,师父都不在,他也睡不着啊。 担心师父又要让他在床上躺着养伤一天,段无洛挪到他身侧,手指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裳。 “我躺在床上太闷了,能不能下去走走?” 慕风衍握住他的手腕,查看了一下脉象。 针灸后又喝过药,一晚上过去,情况已然好了不少。 “你不好好休息,这伤就好不快,有道是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睡补。” 段无洛一张俊颜顿时垮了下去,落寞又委屈地“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重新躺了下来。 他顺手将慕风衍的枕头抱在怀里,转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下床穿衣的师父。 见他披上了外袍,一只手不方便系腰带,段无洛便又爬起身说道:“我来帮你。” 说着伸手主动将慕风衍手中的腰带拿了过来。 段无洛跪坐在床上,神情一丝不苟,望着被腰带勾勒出的劲瘦腰肢,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掌心下那温软又纤薄的触感。 可惜……隔着衣裳。 段无洛心中不禁躁动火热了起来。 慕风衍见他呆着不动,说道:“想什么呢?” “想师父的腰。”段无洛下意识就回道。 慕风衍:“……” 段无洛瞬间回神,连忙解释补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师父,我其实是……” 咳,确实是在想师父的腰。 他干脆闭嘴不语了,快速帮他将腰带系好。 慕风衍权当没听见他刚才的话,转身出了房间。 “哎师父,你头发还没梳……” “不用了。”谁知道这孽障脑子里待会又想到什么?就算失忆了也阻挡不住他的登徒子本质。 慕风衍从屋里出来,脸色顿时一变,皱眉紧盯着出现在院里的几个人。 为首的男人年过半百,身材高大魁梧,两鬓斑白,右脸眉骨处有一道疤痕,使他面容看起来凶狠而冷肃。 是玄冥教的人! 慕风衍记得这男人,一个月前段无洛找来的时候,他还跟这人交过手。 而且经他眉骨上的疤,慕风衍也想起了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凌千锋。 在他看过的那部话本中,凌千锋是玄冥教的右护法,跟过两代玄冥教主,对段无洛忠心耿耿,是他的心腹。 反正慕风衍也没打算一直将段无洛留在身边,既然凌千锋找到了这儿来,那把段无洛交给他也未尝不可。 “萧公子,又见面了。”凌千锋冷淡地开口道。 慕风衍凝眉:“你们到这儿来作甚?” “找我们教主,老夫得到消息,教主在此处。” 那日教主只身前去追萧云离,命他们抓住无尘和拦下莫苍风沈南星,但莫苍风二人武功高强,两人联手之下他根本阻拦不了多久。 不过好在那个逃跑了两次的无尘给抓住了。 是以凌千锋就暂且留在了那城镇上,一面等教主的消息,一面派人去寻找教主。 没想到一连几日过去,莫说教主的消息,连莫苍风他们都不知道去了哪儿,没等到教主回来,反倒来了一个神秘人,竟将好不容易抓到手的无尘给救走了。 彼时江湖上又发生了几场灭门血案,矛头直指玄冥教。凌千锋接到消息,没法再继续等教主的消息,先去查了那些灭门血案之事,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寻找教主的踪迹。 可不料近一个月过去,教主都没联络他们! 凌千锋其实早已习惯了段无洛行踪不定的情况,他以前也常常消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都去了哪里。 教主信任他,他不在的时候,教内的事务都交给他处理。 但如今发生的那些事,同以往不一样,凌千锋觉得需要跟段无洛汇报一下。 慕风衍道:“他在屋里,不过只能你一个人进来。” 凌千锋眉头微皱,审视地盯了慕风衍一眼,让手下在院外等候,然后同慕风衍进了屋中。 段无洛抱着慕风衍昨夜枕过的枕头躺在床上,听见慕风衍好像在外面跟人说话,他正想起身去看,不料慕风衍就回来了。 “师父!”段无洛眼眸一亮,刚唤出声才发现慕风衍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皱眉打量了那人一眼。 凌千锋眼力何等老辣,只这一个照面,便发现了段无洛与印象里不同。 随即,便听见段无洛神色疑惑地问道:“师父,这人是谁?” 凌千锋:“……!” 慕风衍看向面上压不住惊疑的凌千锋,说道:“你们教主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他失忆了。” 凌千锋抬步上前,躬身行礼,目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教主……属下凌千锋,您不记得了吗?” 段无洛长眉皱起,没理会凌千锋,目光只望着慕风衍。 “师父,我不认识他,什么教主?他叫的是我?” “对。”慕风衍走到床前,同他解释道,“你是玄冥教的教主,他是你的部下,如今他来接你回去了。” 金铃猝然一响,段无洛身子紧绷,面庞泛白,惊慌地抓住了慕风衍的衣袖。 “你要赶我走?” 这思维发散得是不是有点过了?他有哪句话说了要赶他走? 慕风衍道:“不是我要赶你走,是你的部下来找你了。” “我又不认识他!我才不要跟他走!”段无洛声音蓦然拔高,转眸狠狠瞪向凌千锋,“你赶紧给我滚!” 第68章 藤缠树 被教主这一记阴冷锐利的眼神扫过,凌千锋心里却突然觉得地舒坦了些。 毕竟突然得知教主失忆,这冲击对他而言有点大。 如今正值玄冥教多事之秋,教主却忽然失忆了,这可有点麻烦。 慕风衍看向被他紧紧攥住的衣袖,想起昨夜他的决定,朝他伸出了手。 段无洛不安的眼眸亮了一亮,可随即却发现,他缓慢却坚定地一根根掰开自己的手指。 他心中顿时被寒意笼罩。 只听见慕风衍温声说道:“你昨天不是说,要听我的话吗?跟凌护法走。” 段无洛手指发颤,腕上的金铃也绝望地响着,他怔怔地望着慕风衍,仿佛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的话。 甚至师父还是用和平常一样温和的语气。 “师父……”段无洛脸色苍白,心口犹如被重锤狠击,痛得他背脊都佝偻了起来,殷红的眼中既茫然又痛苦,“为什么?” 昨天……昨天他们不是还相处得好好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让他走? 一旁的凌千锋内心难掩震惊,心情复杂。 教主失忆后,难道把这萧云离当成他师父慕风衍了? 不然怎么会对他这样的态度…… 凌千锋作为段无洛的心腹手下,自然知道他的师父慕风衍在教主心中的地位。 这十年来,教主为了慕风衍疯魔不已,日日活在痛苦之中。 不想现在失忆了,却将萧云离认成了慕风衍。 慕风衍遮掩在衣袖中的手微微捏紧,他神色淡淡地转过身,往房门口行去。 “你不该待在这里,回玄冥教才是你的归宿。” “师父……!”见他抬步离开,段无洛惊慌地扑过去想抓住他。 他动作慌张急促,这一下直接从床上跌滚了下来,“呯”的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慕风衍闻声回头,见状愣了一下。 段无洛顾不上身体内外炸开的疼痛,挣扎着想爬起身去拉住他。 “教主!”凌千锋大惊,忙冲上前去扶他。 段无洛脸色苍白慌乱,又仿佛被夺去了生命中唯一的光芒般恶狠狠地推开凌千锋,竟凭着意志力起身朝慕风衍冲了过去。 “师父、师父……”段无洛无力站稳,连抓着他的手也不断颤抖,“我不要回什么玄冥教,你让我走难道……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你在生气吗?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慕风衍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仿佛那紧紧抓着他的手,也攥紧了他的心一样,霎时间紧绷难受了起来。 段无洛还在慌张无措地恳求:“师父……对、对我忘了……你不喜欢我叫你师父,那、那我以后不叫了,可以吗?你说话呀……”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惶惶不安的哭腔,钻入慕风衍耳中。 慕风衍暗暗深吸了口气,拉开他握着自己的手。 段无洛颤抖更甚,他神情惶恐无助,目光恳求地望着他。 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响动,须臾,一身白衣的莫苍风出现在房间门口,后头跟着怀中抱了两只小白虎的沈南星。 “阿衍!”莫苍风焦急闪身而入,看到房中的情景顿了一下。 但发现慕风衍并没有什么事,紧张的心情才放松了些,可眼见阿衍和段无洛两人此刻的情况,神色又有些僵硬复杂。 沈南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凭本能喊了一声“云云”。 段无洛此刻都周遭外界全无反应,只知道抓紧了慕风衍,他就犹如一根死死纠缠着大树的藤蔓。 大树离开了藤蔓会活得更好。 可藤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大树,等待它的只有枯萎死去的结局。 若没了师父,他便如那被大树弃了的藤蔓一般,无法存活。 “段无洛,松手。” “不要!你告诉我……我有哪里做得不好,我都改!你说让我听你的话,我都听!除了……除了这件事……” 慕风衍抿唇,说道:“但我现在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离开。” 段无洛只觉得自己一颗高高扬起的心,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痛到了极致,只剩冰冷的麻木和黑暗。 他几乎要站立不稳,喃喃道:“……你就这么厌恶看到我?” 究竟他以前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令师父现在如此排斥抗拒他?以至于他怎么恳求,他都不肯对自己有半丝怜悯。 慕风衍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眸时,便只剩冷静和决然,他转过身。 段无洛面庞惨白如纸,眼眸空洞而绝望,仿佛又恢复到了之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 “回去。”慕风衍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温柔又决绝。 段无洛身子猛地摇晃了一下,踉跄凌乱地后退,眼看他又要跌倒,凌千锋没忍住上前扶住他。 “这是你希望的?”段无洛仍执拗地望着他。“希望我走?” “嗯。”长痛不如短痛,他们迟早都会有分开的一天。 段无洛不知道曾经他们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他对自己如此决绝狠心。 可现在他知道了,师父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就比谁都要果断冷漠。 是不是……哪怕他死了,也无法撼动到他半分? 段无洛惨然一笑,心口剧痛如绞,猛地呛咳出一口鲜血,意识亦被拽入了绝望的黑暗中,猝然倒下。 “教主!”凌千锋又惊又急,倏地抬眸冷冷瞪向慕风衍,厉声道,“他身子虚弱,你怎么还如此刺激他!若是教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必要你偿命!” 慕风衍面庞冷硬泛白,只说道:“你们带他回去。” 凌千锋完全没想到这个少年长着一副俊雅温和的外貌,心肠却如此冷硬。 他从没见教主那般低声下气哀求过谁,可他竟无动于衷。 瞧着凌千锋沉冷的脸色,莫苍风眼眸微眯,直接过来挡在慕风衍身前。 他神色冰冷警惕:“还不带你们教主走?你若敢打云离的主意,先看看是不是我们的对手再说。” 沈南星也冲了上来,说道:“就是就是!你快带这个坏蛋走!” 第69章 分道扬镳 沈南星加上莫苍风,这二人几乎可以与教主匹敌,更何况是他凌千锋? 若真动起手来,吃亏的是他们。 凌千锋压下心里的杀意,冷着神色带着段无洛便要离开房间。 “等一下。”慕风衍忽然道,走到桌边执笔快速写下了什么,将纸张折好交给凌千锋,“这是他现在服用的药方,你回去大可自己找大夫验看。” 凌千锋一顿,惊疑地审视着他,但还是将药方接了过来。 直至他们离开了,慕风衍才转眸望向莫苍风:“昨天你去镇上买药,是不是见到了玄冥教的人?” 莫苍风神色微僵,阿衍只问了这么一句话,但他却已会意了别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说道:“没错,是我暗示了他们段无洛在这里。阿衍,你……怪我自作主张通知他们了?” 慕风衍摇摇头:“没有,他现在走了也好。” 莫苍风还想说什么,但慕风衍却已经转身出了房间。 “慕公子,那些人怎么把段公子带走了?”刘成从外面回来,恰好遇到了凌千锋等人离开。 站在晨曦的暖阳下,慕风衍淡淡望着门外已经渐行渐远的人影。 “他们是来接他回家的。” 次日慕风衍也要启程离开刘家,刘成父女俩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出了村口。 夜晚,无星无月,幽静黑暗。 段无洛幽幽转醒过来,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他惊慌地挣扎起身:“师父、师父!” “教主,您醒了?”帘外出现一道人影,恭谨地询问道。 一听到教主二字,段无洛瞳孔微缩,苍白的面庞立时笼罩了黯然的寒霜。 师父……不要他了。 “这里是哪儿?” 听着教主语气好像还算正常,凌千锋担忧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 “回禀教主,此处是玄冥教分舵。您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段无洛只道:“你叫凌千锋?” 看来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凌千锋暗付,可这阴冷漠然的语气,却又让他感觉和教主以往没什么太大的分别。 除了在萧云离身边不一样。 “是,属下凌千锋,是玄冥教的右护法。” 凌千锋将之前他们前来追击慕风衍等人,然后又怎么与他失去了联络,直至如今才找到他的经过概述了一遍。 随后又道:“教主,您现在身体虚弱,先在此休养一段时日,待您康复了我们再启程回玄冥教,您看如何?” 段无洛怔怔出神,手无意识抓着腕上的铃铛。 凌千锋等了半晌也未见他回应,他正打算退出去,忽听见了段无洛冰冷而缥缈的声音。 “……他呢?” 段无洛问得不明不白,但凌千锋却懂了他问的是谁。 “属下离开时,萧公子他们仍旧在那个村庄里,教主……要去找他们吗?” “呵……去找他?”段无洛幽幽冷笑,心口阵阵抽痛,指尖捏紧了金铃。 就算去了,他肯定也会赶他走。 “你可知,以前我跟师父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之前段无洛觉得,能留在师父的身边,就算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也没关系,反正他看起来也并不喜欢曾经的自己。 可现在他却连师父为何如此对待他都不知道。 他想到昨日听见莫苍风说的那些话,可又隐隐觉得,师父那般决绝,又不止是因为莫苍风说的那些。 或许只有恢复了记忆,他才知道究竟为什么。 凌千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关于教主和慕风衍之间的事情,他所知的并不是很多。 他如实回道:“教主,属下只知……您这些年来一直想复活您的师父,当年武林各派找寻您的踪迹,是慕神医保护了您。” “这些我知道。” 凌千锋道:“至于其他的,属下便不知了。关于慕神医之事,您从不让任何人提及,即便是江湖上有谁议论起他被您知晓了,都没有好下场。” 慕风衍以前虽僻居山谷,但前来求他治病的人他都会救治,因此在江湖上倒也是名声极好。只是当年因护着段无洛一事,他便成了江湖各派口中,自甘堕落与邪魔歪道为伍的败类。 段无洛重出江湖后,直接以最血腥的方式令那些人闭嘴。 直至今日,江湖上再无人胆敢传出慕风衍的不是了。 慕风衍一行离开刘成的村子后,便一路赶回萧家。 天欲降雨,晚来风急。 来到客栈住宿时,天已完全黑了。 客栈大堂里坐了不少人,慕风衍他们三人易容改貌了,瞧起来就是平平无奇的旅客,一进来也无人注意。 “玄冥教最近一连灭了好几个门派,这究竟是想做什么啊?” “唉,那魔头做事还需要什么理由吗?这些年来他无缘无故杀的人还少?” “星魁盟那边没有什么反应吗?听说一个多月前天湖山庄惨遭玄冥教屠灭,庄主柳一城侥幸得以逃脱,已去恳求星魁盟做主了。” “那个魔头简直欺人太甚!若放任玄冥教如此嚣张下去,来日必定更加猖狂!” “你们小点儿声,省得传出去让玄冥教的人听见,咱们小命可就没了!” …… 近半个月来,慕风衍在返回家的路上,已经听过好几次这样的言论。 从那小山村里出来,他才知道这段时间江湖上时不时有小帮派被灭门,天湖山庄并不是个例。 但现在慕风衍却怀疑此事并非玄冥教所为。 之前在刘成家中,他曾问过段无洛天湖山庄之事,但段无洛说与玄冥教无关。 以段无洛骄傲的性子,他若真的做了,也不会隐瞒他。 向客栈掌柜订了三间房,他们到角落靠窗的一处桌子里坐下。 沈南星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放下了手里装小白虎的笼子,便执筷大快朵颐了起来。 “唔,好吃……云云,你尝尝这个!”他边吃边给慕风衍夹了自己尝过觉得好吃的菜。 见慕风衍默然出神,饭菜上桌了也不动筷,莫苍风问道:“阿衍,怎么了?” “没事。”慕风衍回过神来,摇头。 莫苍风瞥了眼方才议论的那桌,微微压低了声音:“你在想他的事情?” ———— 第70章 希望你去见教主一面 慕风衍没回答,修指执起筷子:“吃饭,过几天就可以回到荷花镇了。” 莫苍风欲言又止,知他不愿多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便也不再提了。 同行的这半个月里,阿衍没再提及过任何段无洛的事情,不过他偶尔会握着一根紫藤木簪默默出神。 其实就连那日在刘成家,莫苍风也没想到阿衍会如此坚定地让段无洛走。 他以为阿衍面对如今失忆的段无洛,便心软了会将他留在身边的。 几日后,慕风衍三人回到了荷花镇。 这里是慕风衍作为萧云离时,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距离慕风衍失踪,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萧家父母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不见了踪迹后,这段时间是愁白了头发。 好在之前慕风衍刚摆脱了段无洛打算回来的时候,率先写了信让人送回萧家保平安,老两口担忧焦急的心这才平复了些。 于是这日盼夜盼,等了又一个月,才等到了慕风衍回来。 见到阔别两个月的儿子,萧父萧母二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萧母赶忙上前一把抱住了儿子。 “离儿,你可算是回来了!这段时日,为娘担心死了!” 慕风衍骨折的手臂虽然已经解除了绷带,但还没有完全好,此刻萧母激动地抱住他,也连带把他的手给压到了,顿时就隐隐作痛。 他露出微笑,伸手安抚地拍了拍萧母的背,说道:“娘,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对不起啊,这段时间让你和爹担心了。” 慕风衍已经在萧家生活了近十年,即便现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但也丝毫不影响他与父母的感情。 如今终于回来,见到了爹娘,他心中温暖而欢喜,萦绕着宁静的归属感。 萧母稍稍止住了泪,仔细端详着儿子,心疼地说道:“瘦了许多,这段时间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萧父情绪比妻子镇定许多,但也眼眶微微泛红,伸手拍了拍慕风衍的肩膀。 “回来了就好……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报了官,可却也找不到你的踪迹。” “伯父伯母!我也回来啦!”沈南星也上前来,笑嘻嘻地朝他们说道。 沈南星之前被慕风衍救下后,在萧家生活时,萧起夫妇待他也很好,有时候还比慕风衍这个亲儿子多了几分怜爱。 因此沈南星心里自然是很喜欢他们,即使离开了两月,也未曾忘记过二老。 萧父萧母瞧见沈南星,脸上也绽开了笑,目中带着慈爱。 “阿星,你们都平安无事就好。” 慕风衍转过身,向父母介绍莫苍风:“爹娘,这是莫苍风,我的朋友,随我一同回来的。” 萧起夫妇二人顺着儿子所指看去,只见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笔直站在不远处,剑眉入鬓,冷峻英气,一袭白衣,广袖衣摆上栩栩如生的白鹤振翅欲飞。 莫苍风拱手作揖:“晚生苍风,见过萧伯父萧伯母。” 萧起笑道:“莫公子快不必多礼,既是离儿的朋友,那便在舍下多住些日子,这一路来多亏你照顾离儿了。” 莫苍风亦笑道:“萧伯父哪里的话,有时候反而是需要云离照顾我,真是惭愧。” 慕风衍只与他们解释了说之前是被山贼掳了去,萧家只是普通商户,对于江湖上玄冥教之事,他们并不清楚,若是说了反而令他们平添烦忧。 萧起夫妇也不疑有他,没有什么比儿子能好好地回来更重要的了,又聊了片刻后,就让他们先去休息。 傍晚时,萧家准备了丰盛的菜肴,为平安归来的儿子接风洗尘。 回到家后,日子又如之前未去玄冥教之时那般平静和乐,倒也让慕风衍渐渐淡忘了段无洛的事。 今日慕风衍挖出了年前自己试酿的杏花酒,莫苍风尝了一杯后,笑道: “阿衍,这酒即便是你当初还未恢复记忆时酿的,可这味道却也丝毫没变呢。” 慕风衍也抿了一口,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确实还不错。” 二人从前一般下棋饮酒,院子里时不时响起沈南星唤大白小白的声音,初夏的天气并不燥热,院子里的紫藤萝花期已到末尾,微风一吹,纷纷扬扬的花瓣便漱漱落下。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 莫苍风望着坐在对面饮酒的慕风衍,脸上的笑意也温柔了起来。 “阿衍,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没下完的那盘棋?” “自然记得。”慕风衍放下酒杯,笑道,“当初我们打赌,若是我赢了,你山庄里养的那几只心爱的白鹤便要送给我。” “现在它们还好好地在红梅山庄呢。”莫苍风抬手,摆出早已深刻于心那盘残局,“那我们……继续?” 慕风衍怔了怔,不想他到如今还记着那盘棋。 他没说什么,微微一笑,修指捻起白子置下。 这局棋到最后也没能分出胜负,因为下到了最后,沈南星追着大白小白玩耍,它俩飞身窜到了桌上,直接把整盘棋都撞散了。 晚上,喝了半坛子酒,慕风衍回屋时已有些朦胧醉意。 推门进屋的刹那,他神色微变,倏然抬眸朝前看去。 昏暗的房间中央,站着一道黑影。 只听那人道:“萧公子,冒昧前来打扰,请见谅。” 慕风衍眉头紧皱,盯着黑暗中的人影,声音微沉:“凌护法?” 他才回到萧家没多久,凌千锋居然就找来了,难道段无洛一直都在盯着荷花镇里萧家的消息? 慕风衍回来的时候,一直都是易容的,三人低调上路,段无洛若想找他并不容易,可萧家他却可以一直盯着。 思及此,他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慕风衍过去点燃蜡烛,火光映照下,他微醺酒意的面庞清冷淡漠。 凌千锋神色依旧冷峻,但态度却尊敬软和了许多,他拱手朝慕风衍行了一礼,说道: “萧公子,在下此次前来,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你能随我去见我们教主一面。” 慕风衍拂袖坐下,冷淡地道:“是段无洛让你来找我的?” 第71章 这紫藤,纠缠进了心里 “教主并不知道,是我自己来的。”凌千锋道,“可能萧公子不知晓,教主他对其师父慕风衍情根深种,但他已然去世多年,此次失忆了,见着与慕风衍有几分相似的你,便将你当成了他。他如今重病垂危,却一直想见他的师父,因此我希望你能随我去见他一面。” 慕风衍沉默,心下微微一颤。 凌千锋深深作揖,沉声道:“教主他这些日子,并没说要来找你。如今与你说的这些,皆是我自作主张。他现在心疾越发严重,日夜梦魇不能眠,若萧公子肯大发慈悲答应了我此事,凌某必将感激不尽。” 言罢他又抬起头,幽沉的眸中闪烁着冷光。 “若萧公子不愿答应,教主来日有何不测,我玄冥教亦不会放过你萧家。” 凌千锋是没有办法了,在玄冥教多年,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教主可以说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人,为了他能渡过此难关,他也只好出此下策。 即使段无洛先前多次命令他,不许来找萧云离。 可现在人都快没了,他哪儿还顾及得了那么多? “他在荷花镇?”慕风衍想想,从他回到家直至现在,已有七八日的时间了。 凌千锋听见他如此问,心里升起了一丝希冀,道:“是。” 其实教主并不知他来到了荷花镇,半个月前他知道萧云离一行已不在那小山村,却没说要去找萧云离的话,但精神日益糟糕。 凌千锋知道萧云离的父母在荷花镇,自萧云离离开小山村找寻不到踪迹后,他便命人关注萧家的情况,以便哪日教主要找萧云离,也有个交代。 可不想教主竟说要回玄冥教,还说梦见了师父在那玄冥教禁地里。 但玄冥教禁地哪儿里有什么慕风衍?他都怀疑教主莫不是梦魇糊涂了。 而且教主现在的状况,也不宜回玄冥教,最近因发生的那些血案,有人故意栽赃到玄冥教头上。如今教中之人都以为教主在闭关,要是他们知道了教主失忆还重伤,教内必定动荡。 凌千锋离开后,慕风衍独坐灯下,他拿出那根紫藤木簪,指尖摩挲着那紫藤花,想起了那日段无洛把它送给自己的情景。 这根紫藤啊,好像也纠缠进了他的心里。 狠心拔除,虽不会痛得撕心裂肺,可难受却也绵延不绝。 慕风衍轻轻叹息了一声。 深夜,万籁俱寂。 荷花镇某处院落外,悄无声息来了一个人。 皎洁的月光洒落而下,只见那人身量修挺如竹,斗篷帽兜遮住了面容,他递出一枚令牌,守在门口的黑衣人瞧见,即刻给他开了门。 凌千锋站在房间门外,对着来人微微欠身,伸手推开了房门。 慕风衍抬步而入,闻到房中弥漫的药味。 屋中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安静得没有分毫声息。 轻纱垂幔下,隐约可见床榻上躺着一道人影。 慕风衍走到床边,掀开床幔,朦胧光晕中,段无洛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雪白的头发凌乱铺开,遮掩了面庞。 他身形消瘦了许多,单薄的衣裳穿在身上,竟也显得无比宽松,连那顺滑如缎的雪发都失去了光泽。 他看到段无洛双手交握着抵在胸前,手指紧紧抓着腕上的金铃,好像在寻求某种虚无缥缈的依靠一般。 慕风衍心头紧缩了一瞬,轻轻坐在床边,伸手抚上他的脸。 触手滚烫,他指尖微缩,眉头紧皱了起来。 段无洛身子颤了颤,喃喃道:“师父……” 他声音沙哑虚弱,慕风衍轻轻拂开他脸上的发,他面色惨白憔悴,眼睑下有淡淡的青黑,唇瓣也苍白干裂,眉宇紧紧地皱着,笼罩了深深的浓愁。 眼角妩媚绮丽的朱砂泪痣,如今也黯然失色了。 惨白面颊上却晕着一层绯红,皮肤也是不正常的滚烫,慕风衍看着他,心里闷堵了起来。 许是脸上的触碰惊醒了段无洛,他恍惚睁开眼,模糊看到床边的人影,呆怔着红了眼眶。 “……师父?”他不安地伸出手,握到他手的时候,眼泪蓦然涌了出来,恍惚地喃喃道,“师父……你肯来见我了……哪怕、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慕风衍顺势轻扣住了他枯瘦的手腕,探到了他的脉搏,他心中揪紧更甚。 之前听了凌千锋说的话后,他已经知道了段无洛情况不好,可没想到这么糟糕。 重病垂危。 原来并不是骗他。 慕风衍眼睫微颤了颤,轻轻将他翻过身,取出银针为他针灸。 段无洛紧紧握着慕风衍的一只手,掌心滚烫,好似火焰一般也烧灼着他的心。 “段无洛,你是非要把自己折腾死了才消停……”寂静的房中,回荡着无奈低哑的叹息。 煎熬在痛苦的火焰中,段无洛又梦见了师父。 这次他不再是冷漠决绝的模样,望着他的目光里含着心疼,在责备他不会照顾自己。 “师父……”段无洛惶惶睁开眼,朦胧的光芒刺痛了双目。 可他却舍不得眨眼,因为他真的看到了床边坐着师父。 “师……”他嘴唇轻颤,张了张口却不敢真的喊出声。 怕自己这一喊,他便消失不见了。 他是……还在做梦吗? 如果是梦的话,那便让他永远不要醒来…… 慕风衍见他醒了过来,睁着雾蒙蒙的眼眸怔愣的望着他,眼神既茫然又依恋,又有种缥缈忧郁的悲伤。 “你醒了?”慕风衍低声问,被他握着的手轻轻晃了晃,他腕上的金铃也跟着叮当脆响。 段无洛纤长眼睫猛烈一颤,手无意识抓紧了些,怔怔道:“……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他凝视着慕风衍,眸光一瞬不瞬。 一行清泪悄然自眼角滑下,润湿了那颗嫣红的泪痣。 慕风衍心里不是滋味,另一只手还在稳稳地下针,说道:“你怎么反而比以前还喜欢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知不知道?” “对不起……”段无洛眼睫轻颤,哑声说道,努力眨了眨眼,慌忙止住眼泪。 第72章 我不会走的 “哭唧唧的。”慕风衍勾起唇角,轻声说道,“哪儿还有玄冥教主的霸气?” 朦胧的烛光下,眼前的师父眉眼俊雅温和,犹如梦境中一般好脾气。 不会冷脸要他走。 段无洛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他不敢问,也顾不上去问。 他只祈盼现在这一刻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慕风衍针灸完,想要起身去写个药方,不料段无洛浑身却颤抖了起来,握着他的手也慌忙抓紧了些。 他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慕风衍的眼中隐隐透着不安和乞求。 慕风衍伸手理顺他鬓边凌乱的发丝,说道:“我不会走的。” 段无洛嗫嚅着,手却还是没放开他。 慕风衍无法,只好喊了人进来。 凌千锋一直守在门外,因此一听见屋内的声音便推门进来了。 “麻烦帮我写一下药方。”慕风衍说道,他现在也没法起身。 凌千锋略略一扫床榻处,见到教主紧挨着萧云离躺在床上,目光只专注地望着他,仿佛没注意到也不在意有人进来了。 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憔悴,但精神却显得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这萧云离才来了那么一会儿而已,看来自己去找萧云离的决定是正确的。 慕风衍念了药材的名称,让凌千锋写下来,让他即刻去抓药。 凌千锋心下暗道,这萧云离也会医术,这一点上倒是跟慕风衍很像,也难怪教主失忆了,却认定他便是慕风衍了。 还是说,这个少年就是慕风衍? 凌千锋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么一个猜测,顿时觉得一个激灵。 难道真的会有起死回生这种事情? 想起当年教主利用李隐尧复活慕风衍时的事情,他又不得不信这种玄乎之事。 等他写完了药方,慕风衍又道:“再打盆水进来。” 他说完,然后发现凌千锋瞧着他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也只是一闪而逝,他应了一声后,便出了房间。 凌千锋出去没多久,便有侍从把水送了进来。 慕风衍将布巾浸湿拧干,搭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段无洛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忽然开口道:“你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慕风衍垂眸看向他,“你吃过东西了吗?” 段无洛微微摇了摇头,最近这些日子,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已然不知什么时候吃了饭。 慕风衍道:“那待会让他们送些饭食进来,你吃了饭再喝药。” 段无洛乖巧地点头,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不肯离开。 他肩膀和手上还缠着纱布,慕风衍解开查看了一下,好像许久不换药了,尤其是肩上的伤已化了脓。 他这高热怕是伤口没处理好发炎所致的。 慕风衍无力叹息一声:“你的伤口怎么不换药?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段无洛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忘了……你别生气。” 离开了师父后,他只想一个人待着,凌千锋那些人好像是畏惧他,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瞧着他这般忐忑小心的神情,好像弄伤的是他一样,慕风衍原本的话也没法说出来了。 他缓和了语气:“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希望,即便你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但慕风衍现在知道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十年后再见到这个徒弟,曾经眉眼明媚绝艳的少年,硬生生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死气沉沉,一身伤病。 他根本就没在意过自己的身体。 段无洛微微笑了笑,轻轻颤声道:“我不会呀,如果你能教我就好了。” “这也需要我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资质如此鲁钝呢?”慕风衍一边清理他肩上的伤口,一边轻嗤道。 为了方便他动作,段无洛松开了他的手,他说道:“我其实很笨的。” 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讨师父的欢心。 他这些天其实疯狂地想念师父,有无数次想要去找他。 可他又怕师父生气,尤其是在听见凌千锋说,师父他们离开那个村庄后,就隐匿了踪迹时,段无洛心里便冰凉而绝望了。 他知道师父肯定是为了躲他。 若真的找到了师父,只怕会惹得他更加厌恶? 所以即便内心煎熬得快要疯了,他也始终不敢去找他。 他会在梦里见到师父,是以这段时间便一浑浑噩噩地睡着,至少这样心中不会太难受。 可没想到这次醒过来,却见他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直到现在,段无洛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悄悄掐了一下自己受伤的手掌,发现是痛的,他苍白的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并不是在做梦啊。 慕风衍刚包扎好他肩上的伤,一低头就见他在自虐受伤的手掌。 他按住了段无洛另一只手,道:“你不是笨,是疯。这世上有谁没了谁,就疯魔得活不下去了?” 段无洛脸色煞白,哑声道:“是啊……所以这样的我,你肯定很讨厌……” 慕风衍摇摇头,垂眸望进他的眼中:“我只是不知道,我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十年前……我以为你喜欢的是李隐尧,所以我愿意成全你们,死生再不复相见。只是没想到上天却又让我重活了一次,可我也不想再与你有纠葛,既然是不爱我的,我自然不会再去纠缠。” 听着他说这些话,段无洛的手僵硬而颤抖。 “但一次意外我被抓到玄冥教,又遇到了你,纠纠缠缠到现在……我却发现你好像喜欢的并不是李隐尧。” 段无洛语气有些急促:“我现在是不记得那个什么李隐尧是谁了,可我想我以前肯定也不会喜欢他的!” 慕风衍莫名有点好笑,眉梢微挑:“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段无洛凝视着朦胧烛光下师父俊美温雅的容颜,说道:“我的心告诉我……自始至终只为你一人跳动。” 慕风衍怔了怔,在他深情认真的视线里,心头一阵火热,蓦然一跳。 段无洛犹豫着,但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心底已久的疑问: “所以……你其实是因为那个李隐尧,才疏远我的吗?” 第73章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烛光摇曳动荡。 也如段无洛此刻等待他回答时那忐忑不定的心情。 慕风衍包扎好他手上的伤,才抬起了眼眸。 “你当年其实是为了李隐尧,才到卜思谷来的。李隐尧那时中了毒,而我身上的金蚕蛊可解此毒。” 所以……当初一开始,他就是带着目的来接近师父的…… 段无洛脸庞更苍白了几分。 “我介意的不是李隐尧,而是你当初骗了我。” 慕风衍微微笑了笑,提起这番他当年临终前说的话,已不再如那时一般讥讽愤恨。 “你当时若与我如实说,既然是要救对你而言重要的人,我又岂会袖手旁观呢?虽然当年因为我师姐之事,我不喜欢东岳派之人,但看在你的份儿上,我也可以考虑救人。” 更何况,李隐尧还是他的胞弟,即使自己那时候不知晓他与自己有血缘关系。 段无洛只觉得有血腥气不断往喉咙上涌,他身上高热未退,而今亦觉得有种烈火焚身的灼痛感,脑袋犹如被钢针扎刺一般。 他嘴唇颤抖着,那句对不起却再也说不出口。 以前的那些事,又岂是一个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摸过去的? 段无洛眼眸痛苦而黯然,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捏着,痛得好像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但这些事,也已经过去了。”慕风衍望着他惨白的脸色,终究有些不忍,“我如今与你说,也不是要跟你算账的。” 段无洛的目光愧疚而难过,他倒宁愿师父要报复他。 若心里还有怨恨的话,或许说明他还爱着自己不是吗? 现在他这般释然看开的样子,反而令他心里失落不安。 段无洛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哑声道:“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若来日我段无洛负你伤你,便让我不得好死。” 他眼神恳切而忐忑,慕风衍望着,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再如之前一般推开他,便真的会将他逼上绝望的死路了。 慕风衍微微颔首。 段无洛眸中的光芒也随之被点亮了。 “但你要明白,我只是答应不再让你走,而你也不能控制我的自由。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 段无洛欣喜的心情又因这番话失落难过了一瞬,但他还是开心的。 至少师父愿意让自己呆在他身边了,将来他也一定能努力让师父回心转意的。 “还有,好好将身体养好,我不喜欢随便糟蹋自己身体的人。” 段无洛小鸡啄米般点头:“好,都听师父的……我还可以再叫你师父吗?” “我们早已断绝了师徒关系……”段无洛听见他这句话,嘴唇颤了颤,刚恢复了些血色的脸庞又转苍白,但随即又见他说道,“你若还想叫我师父,那不得重新行拜师礼?” 段无洛的眼眸又亮了起来,急急地便挣扎着起身:“师……” 慕风衍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等你身体好了再行礼也不迟。” “是,师父。”段无洛小心地靠着他,眸光恍惚又欢喜,“师父……我是不是还在梦中?你今晚的出现,我怕这一切都是我在做梦,等梦醒了又回到原点了。” 看到他眼底压着的不安,慕风衍握住了他的手。 “你仔细感受一下,这不是做梦。” 段无洛垂眸,他的手因高烧而依旧滚烫着,师父握过来的时候,他掌心温凉,那舒服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切是真实的。 “师父……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不是回自己家里了吗?” 慕风衍道:“那你可知,这儿是哪里?” 段无洛微微怔了怔:“我不是在回玄冥教的路上么?” 慕风衍轻笑:“你如今在荷花镇,凌千锋把你带到这儿来了。” 段无洛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低声道:“这个凌千锋……他是趁我失忆了不知玄冥教在何处,就瞒着我来了这里?” “凌千锋见你病得严重,怕你要死了,所以带了你来这里,又去找我来见你一面。” 段无洛张了张口,纤长的眼睫轻颤:“我确实……很想很想师父,可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所以……我不敢去找你,只是我没想到凌千锋竟亲自去找你了。” 慕风衍将他垂落到脸上的发丝拨开:“若你还没失忆的话,恐怕现在你会带着我一道回玄冥教了。” 段无洛抬起眼眸,歉疚地望着他:“师父……我以前经常强迫你做不开心的事吗?” “这么说倒也不准确,就是把我困在你身边而已。” “对不起……”段无洛愧疚不已地道,可越道歉他就越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越苍白无力。 “是没失忆的你做的,其实也不该让你来道歉。” 段无洛嗫嚅:“可那也是我啊……” 况且,他也不是没动过要强制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 可是一想到这样会令师父伤心,让他更反感厌恶自己,他便又不敢了。 他要的只是师父爱他而已,并不是怨恨。 说话中,侍从送了熬好的热粥进来,段无洛现在的身体状况,就适合吃些清淡的流食。 慕风衍把粥碗接过来,舀了一勺吹凉,送到他嘴边。 段无洛呆怔着,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给他温暖的熟悉感。 “没有胃口?” 段无洛忙摇头,张口吃下。 病了这么许久,他原本是没有任何胃口吃东西的。 之前吃下去的东西都被他吐了出来。 这次温热的粥刚咽下,他的胃便又翻腾了起来。 段无洛薄唇紧抿,强自压下那股想要干呕的感觉。 他隐藏得很好,慕风衍都未曾察觉,见他喝下了小半碗粥,倒放心了些。 随即,侍从又将煎好的药送了进来。 慕风衍把粥碗放到一边,探了探药碗的温度:“趁热把药喝了。” 段无洛乖乖地把药喝下,皱着眉头说道:“好苦,师父,你去帮我寻些蜜饯。” 看来失忆了,这小子倒跟从前一样受不了药的苦味了。 侍从已经出去,慕风衍微微一笑:“好。” 看着慕风衍起身出了房间,段无洛才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苍白着脸跌跌撞撞冲到屋角放置的痰盂前,尽数将方才吃下的东西都呕吐了出来。 第74章 师父你喂我好不好 这里并未备有蜜饯,因此慕风衍还花了一些时间才找来的。 他觉得下次过来的时候,得备上一点带来才是。 慕风衍回到房间,段无洛闭目躺在床上,面庞苍白没有血色,几乎与垂落在脸颊边的头发同色。 昏黄灯烛下,雪白长发垂散如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竟有种病美人的脆弱美感。 听见脚步声,段无洛立时睁眼望了过来,苍白的脸上绽开了笑。 “师父。” 慕风衍将盘里的蜜饯递给他。 段无洛抿了抿唇,眼里忽然透出了丝调皮撒娇的意味。 “我手没有力气,师父喂我好不好?” 慕风衍无奈;“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我喂?严格说起来,你现在可是比我还大好几岁呢。” 段无洛撇撇嘴,见他面上并无不耐反感之色,便悄悄往他身边靠了去,手轻掩着胸口,面庞贴在他臂膀边蹭了蹭。 “可我真的不舒服啊,师父~” 方才把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空空如也的胃里又烧得慌。 慕风衍看着他,这如西子捧心般的姿势在他做来,竟没有丝毫忸怩之气,反倒让他心软了一瞬。 他捻起一颗蜜饯,送到他面前。 段无洛眼底泛起笑意,启唇咬下。 湿热的舌尖轻轻扫过慕风衍的指尖,眼眸直勾勾盯着他,眼角的泪痣妖冶而惑人。 慕风衍只觉得指尖有什么流窜而过,又酥又麻的感觉,对上他深邃温柔的视线,亦觉得那目光仿佛藏了钩子,要把人的心魂都勾出来。 他将手收回来:“生了病都不老实,安分些。” 段无洛含着蜜饯,那甜滋滋的味道好像也蔓延进了心里。 他眨了眨眼,清纯无辜地望着他,委屈道:“我不是在老老实实地吃蜜饯吗?还要吃。” 慕风衍:“……” 他又捻了一颗递过去。 给他吃了几颗,慕风衍才把盘子放到一边,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快躺下休息。” 段无洛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师父……那你呢?” 慕风衍将浸了冷水的布巾搭在他额头上,看出了他眼底潜藏的不安。 “安心睡,我不会走的。” “可都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身体怎么吃得消?”段无洛自觉的往里挪了挪,一脸纯良地说道,“这床榻很宽,能睡两个人。” 慕风衍瞥了他一眼,合衣上床躺下,弹出一缕指风,吹熄了灯烛。 房中陷入了黑暗中,唯有窗外撒入一缕银白的月光。 段无洛悄然靠着身旁温暖的躯体,嘴角微微勾起,安然闭上了眼睛。 他数日来都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病弱的身体已疲惫不堪,一直都是强打着精神,此刻有慕风衍相陪在畔,段无洛很快就沉入了梦乡之中。 翌日。 段无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往身前摸去,却触到一片冰凉。 他连忙睁开眼,只见床榻上只有他一个人。 段无洛脸色苍白,慌张地挣扎起身,目光在房中四处寻找,嘴里喊道:“师父!” 第75章 他是不同的 房门被打开。 段无洛眸光一亮,连忙看去。 却见进来的是凌千锋。 他目中的光顿时熄灭,瞬时染上阴戾而惊慌的寒光。 “师父呢?” 难道……难道昨天晚上的一切真的都是他恍惚之中做的梦?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本就昏沉刺痛的脑袋,顿时疼得更加剧烈了。 凌千锋忙回道:“教主,萧公子他今早回去了,他说今晚会再来的,他给您留了纸条,就在床榻上。” 段无洛即刻低头看去,才发现枕边放了一张纸条。 【我先回家一趟,晚上来看你。】 望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段无洛紧绷的心也松了下来,轻轻将那张纸压在心口处。 幸好。 幸好昨夜并不是一场梦。 不然他会承受不住的。 他道:“备水,我要沐浴。” 昨晚不知师父来,他病中容色定然是不堪入目,今日一定要拾掇干净了才行。 凌千锋迟疑:“可……萧公子要您好好休息,不能随意下床,您这高热都还未完全退去,还有肩上的伤也不能碰水……” 他话还没说完,段无洛冰冷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不得不说,教主即使是失忆了,病中清醒的时候,那眼神和以往也没甚差别。 “快去备水,昨夜出了汗,粘腻得难受。” 嗯……其实也有点不同,教主要是没失忆的话,是不会有后面那句解释的。 凌千锋只好遵从了,出去吩咐人准备热水。 慕风衍是天刚蒙蒙亮就回去了的,昨夜悄然翻墙出去,清早亦是翻墙进来,并未惊动家里的人。 他回房换了身衣裳,与父母用过早饭后,有点不放心段无洛的情况,便打算去他那儿一趟。 慕风衍也没有隐瞒莫苍风,以后估计要时不时去看他,莫苍风也迟早会知道。 “什么?他……他怎么来到荷花镇了?难道……是跟着我们来的?” 听见阿衍说段无洛如今在荷花镇,他脸色便沉了下来。 慕风衍道:“是凌千锋带他来的,这半个多月来,他情况并不好。” 莫苍风叹了口气:“你不是打算不再管他了吗?你不是那种下了决心又轻易动摇之人。” “但他或许是不同的。”慕风衍轻叹着摇头,抬眸看着院子里葳蕤繁茂的紫藤萝,“我以前失忆的时候,就喜欢紫藤了,亦不忘寻了一株来种在这院子里,更何况现在恢复记忆了呢?” 爱恨纠缠太深,若一方不肯放手的话,他也走不出去。 望着踱步远去的青色身影,莫苍风目光落寞而怔然,他苦笑了一声,突然觉得他未能说出口的感情,就如院子里那过了花期的紫藤,悄然枯萎衰败了下去。 “喂!云云呢?”沈南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没找到慕风衍,就问呆站在院子里的莫苍风。 莫苍风看了眼他好像从没有过忧愁的双眼,突然间有点羡慕。 “他出去了。” “啊,去哪儿啦?是不是去玩儿了?居然不带上我。”沈南星不满地小声嘟囔。 莫苍风挑眉:“呵呵,你这些天不是忙着跟那两只小白虎玩儿?怎么今天想起阿衍来了?” ———— 第76章 段无洛番外(1) 段无洛的幼年时光,是在阴冷和黑暗里长大的。 他的父亲段鸿飞很厌恶他。 因为当年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 他生下来那日,段鸿飞险些要将他掐死。 但段鸿飞又突然想起妻子在怀他之时,对他的到来充满了憧憬和期盼,是以终究没下狠手。 可段鸿飞依旧恨极了他,将他视作害死妻子的凶手。 于是将他扔进玄冥教的地宫中,眼不见为净。 段无洛从记事起,便待在阴冷幽寂的地宫内,能接触到的只有抚养他长大的奶娘。 奶娘说他的母亲生得很美,眼角也如他一样,有一颗漂亮的泪痣。 他那时还不知爹娘是什么,奶娘告诉他说,是将他带到这世界上的人。 他更加不懂,既然是把他带到这世界上的人,为什么他却从没见过他们? 后来有一天,奶娘突然睡着不醒了。 段无洛原先以为奶娘是像他偶尔贪睡一样,不想起床,可没想到好几天过去她都没再醒来。 他守着奶娘冰冷僵硬的身体,摇她叫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段无洛内心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起奶娘说,地宫外面是有人的,于是他尝试着出去,希望能找到人帮他叫醒奶娘。 以前他好奇外面是什么样子,想出去看一看,可是奶娘不让他出去,总说他要再长大些才可以出去。 可现在段无洛没有办法了,他自己不知道要怎么叫醒奶娘。 他依照记忆中奶娘出去时经过的石门前,找到打开门的机关,前面出现了一条幽长的通道。 段无洛犹豫了一下,迈步走了出去。 渐渐的,前面有白光,越来越亮。 他走到通道尽头,外面光线明亮无比,开阔宽广。 段无洛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光线下的感觉。 刺得他双眼生疼,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可落在身上暖融融的感觉,又让他惊诧眷恋不已。 那完全不是地宫里阴冷幽暗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奶娘跟他说的“外面世界”。 头顶就是奶娘说的蓝天白云? 真的很漂亮,很温暖。 沐浴着暖暖的光,他心里的慌乱和茫然也消散了许多。 段无洛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就看到人了。 他长这么大,除了奶娘以外,就没再接触过外人。他一时怯怕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上去说话。 随后对方也发现了他。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那两个人过来问道。 想到奶娘,段无洛稳了稳心神,指着地宫的方向:“我是从地宫里出来的,奶娘她一直睡着不醒,你们……你们可以帮我叫醒她吗?” “地宫?”两个人面面相觑,低声嘀咕了什么,然后一个人说道,“你在这儿等着。” 他们也没说帮忙,其中一人转身就走了,留下那个还站在原地。 段无洛以为他们不肯帮,又对留下那个人说道:“帮我叫醒奶娘,我就会回去的,不会再出来了。” 虽然他觉得外面真的很好,可是奶娘说他还没到可以出去的时间,他不能出去。 段无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时间,等奶娘醒了再问她。 那人说道:“我从来不知道,地宫那里还有你这么个小孩子。那儿不是个禁地吗?不过看你这苍白的肤色,倒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 段无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问道:“你可以帮我去叫一下奶娘起来吗?她……她睡了很多天了,都没起床。” “你奶娘不会是……”那人面露古怪,“她不会是死了?” 段无洛呆住,他不是第一次听说死这个字。奶娘告诉他说,他的母亲就是生下他后死了。 他不知道死具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因为母亲死了,他才见不到她。 段无洛想到以后见不到奶娘,心里慌了起来,连忙摇头。… “不是的……她是睡着了,一直没起来……” 肯定不是死了,奶娘还在啊,没有消失让他见不到啊,怎么会是死了? 过了一会,离开的那个人又带了一个人过来。 段无洛望去,见他身量高大,脸上眉骨处有一道疤痕。 他挥手让那两个人离开,对段无洛说:“少主,我是凌千锋,我随你去看看你奶娘。” 段无洛此刻心神不宁中,也没注意到他前面说了什么,只听清楚了后半句。 他点头,领他返回地宫里奶娘的房间。 凌千锋伸出手在奶娘鼻子前叹,望着他的眼中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声音低了下来。 “少主,她已经死了。” 段无洛眼睫毛颤了颤,茫然问:“那我以后……见不到她了吗?” 凌千锋点头:“嗯。” 见不到奶娘,那这里以后不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但凌千锋把他带出了地宫,对他说:“我带少主去见你的父亲。” 段无洛心绪茫然难过,沉浸在再也见不到奶娘的无措中,听见他的话只是下意识点头。 与奶娘的分离,让他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死亡。 凌千锋把他带出地宫后,安置在一个房间里,第二日就带他去见他的父亲了。 他随凌千锋来到宽敞明亮的大殿,看到了负手立于高台上的男人。 男人玄黑衣袍,高大挺拔,犹如一座孤冷的山,他努力地仰起头,才能看得清楚他的背影。 他转过头,金冠束起的发两鬓斑白,面容比凌千锋年轻好看很多,一双冰冷幽寒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地看过来。 段无洛看到他的眼睛,便想起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地宫。 幽森冷寂。 男人身形一晃,转瞬掠到他跟前,冰冷的手指用力捏着段无洛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那双幽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手指颤抖地按着他眼角的泪痣:“长得真像……” 段无洛那时还小,尚不知父亲目中那尖锐复杂的情绪是什么。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那是夹杂着悲伤的怨恨。 父亲只见了他一面,就把他交给凌千锋了。 他从小就没见过父亲,甚至对父亲这个概念都很模糊,但是在见他之前是有期待的。 因为奶娘说,父亲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每个人都有父母,是父母给了他生命。 他之所以一直只能生活在地宫,是因为每个孩子小时候都这样长大的,等他大了就能出去了。 以前段无洛是相信奶娘这番话的,后来他读书识字了,才知道奶娘是骗了他。 父亲把他扔在地宫,只是因为厌恶他而已。 他见过了父亲后,还是被送回了地宫里。 凌千锋对他说道:“少主,你想从这里出去吗?” 段无洛点头:“想。” 见过了外面的阳光,他一点都不想待在地宫里了。 更何况奶娘已经不在,此后地宫中就再也没有人能陪伴他。 凌千锋道:“教主他如今还不能接受你,但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你好好学武识字,终有一天他会认可你的。” 段无洛似懂非懂:“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出去了是吗?” “是。” 凌千锋找了人来教他读书,以及学习武功。 如果段无洛不曾出去,没见到外面明亮温暖的阳光,那么待在黑暗中他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一旦见过了,他就越加厌恶待在黑暗里。 可自从读书识字后,他也才开始明白,其实父母都是把孩子就在身边扶养长大,爱护他们疼宠他们,并不是像他那样。 几个月后,段无洛再次被凌千锋带出地宫,他的父亲段鸿飞检验了他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果。 段鸿飞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摔在地上的段无洛,只冷冷说了一句:“没用的废物,回去继续练。” 段无洛以为自己是学得不够好,因此回去后更加刻苦练功努力看书。 每次跟教他功夫的凌千锋对招,他都是一直打到遍体鳞伤再也没力气爬起来才罢休。 他这样拼不仅是为了能让父亲满意走出这地宫,更重要的是想打发时间。 段无洛自己在地宫里,没有人的时候,经常感觉不像是活着的一样。 太冷寂了。 他拼命练功识字,这样就能转移注意力了。 时间久了,凌千锋冷峻的面容上,也都流露出了怜惜。 段无洛又一次被段鸿飞打伤,躺在创伤养伤时,他问凌千锋。 “父亲其实是厌恶我,才把我丢在这儿是不是?” 段无洛问得很冷静,甚至有点漠然,因为他对父亲从来没有期待过。 甚至他也不知道该期待父亲什么。 在书上知道到的父慈子孝,他只了解字面意思,心里并不能体会。 凌千锋默了默,头一次跟他解释道:“少主,教主他多年来心结未解,因为你母亲的死,他太伤心痛苦了,所以才迁怒了你……” “母亲?”他只觉得茫然。 一个他没有任何印象的女人,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从此以后他只能活在不见天日的地宫里。 段无洛还是里的奶娘说,母亲是爱他的,因此才千辛万苦把他生下来。 他同样理解不了,但没怪过母亲。 只是想着,如果母亲没死,他可能不是这样长大的。 段无洛只问道:“那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不把我杀了呢?” 凌千锋微愣,道:“少主,其实教主也是爱你的,只是他走不出心结而已。” “他走不出心结,我就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地宫了对不对。” 段无洛已经开始意识到,可能他怎么学武识字,也没有用。 凌千锋一时哑口无言。 他以为段无洛会流露出悲伤黯然的神色,但他没有,眼睛一如既往的漆黑,就好像这幽冷寂静的地宫一样。 他听见段无洛问道:“我母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曾了解过她,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凌千锋是陪着段鸿飞许久的手下,也是见证了教主夫妇在一起的人。 因此他便将关于教主夫人的事情,都说与段无洛听。 段无洛听得很仔细,凌千锋以为他是想念生母了,于是次日来时,带了夫人的画像过来给他。 画像里的母亲生得很美,眼角也跟他一样有一颗泪痣,段无洛发现他的长相更俏似母亲,尤其是他的眉眼。 母亲眉眼弯弯,笑容温柔端庄,他是不会有这样的笑的。 凌千锋说母亲饱读诗书,乐观开朗,善于与人交流,他更加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段无洛想离开这个地宫。 他不再刻苦练功识字,有空便对着画像专研练习。他跟凌千锋说待在地宫太闷,让他换个性格活泼的人来负责照料他。 凌千锋没多想,便应允了。 段无洛在心里勾勒出母亲大致的性格特征,慢慢的摸索练习。 不知道过了多久,段鸿飞忽然又想起他,让凌千锋把段无洛带过来检验他这段时间都学成了些什么。 段鸿飞对这个儿子依旧没多言,直接便动手试探他武功。 段无洛依然是没撑过几招就被打吐血,面对父亲冰冷的眼神,他缓缓抿出了一个微笑。 “对不起父亲,我这次会更加努力练功的。” 段鸿飞看着他的笑容,怔愣失神,恍惚了好一阵。 这次,段鸿飞破天荒的没有冷眼嘲讽他,让凌千锋带他下去治伤。 他也没像往常一样被送回地宫。 段无洛知道他赌对了。 从此也知晓了能让父亲接纳认可他的方法。 他养伤没两天,段鸿飞过来看他。 段无洛一改以往的冷漠寡言,变得开朗多话了些,脸上偶尔挂着笑。 脸色虽然苍白,但已不像刚出地宫时那样阴郁冷漠。 段鸿飞看他的目光,也渐渐有了一丝父亲的慈爱。 原来让父亲接纳他,只要会演戏就好了。 没过多久,段鸿飞便让他不用再回地宫。 段无洛终于能真正从地宫里出来,只是内心深处好像始终浸然这地宫长年累月的阴寒,无法驱除。 即使他经常晒太阳,也晒不去那股阴寒。 好像融入他的骨血,扎根在了他本性中。 只是好景不长,他刚出地宫两年,玄冥教就出事了。 他十五岁年,江湖武林各派,联合围攻入玄冥教。 满身是血的凌千锋过来带他离开,他看到玄冥教内尸横遍野,血腥冲天,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陷入火海之中。 凌千锋带着他,择路离开玄冥教,他冰冷的声音含着痛恨。 “少主,教主他嘱咐属下护送您离开,您一定要保重性命,来日为我教报仇雪恨……” “……他死了?”段无洛默然半晌,才听明白了他的话。 “教主他……前段时间练功受了内伤,没想到这时候江湖各派联合围攻我教……教主方才与交手的武当掌门和少林方丈坠入后山悬崖同归于尽了……” 后山悬崖,底下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几无生还可能。 段无洛一直待在教内,甚少接触外界,直到玄冥教被围攻覆灭后流落江湖,他才知晓玄冥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父亲,则是危害武林的大魔头。 凌千锋带他下山,半途遇到搜罗围剿的各派武林人士,两人在厮杀突围之中走散,他终于摆脱追杀的人时,已然满身伤痕累累。 他看到玄冥教附近的村落,亦荒芜混乱,硝烟弥漫。 一路上都能看到玄冥教教众的尸体,还有很多别人的尸体。 他躲在灌木丛里歇息片刻,草草裹了身上的伤口,扒下别的门派尸首上的衣服换上,混在一群逃难的流民之中。 原以为能顺利离开,可没想到又冒出了一群武林人士。 段无洛不知道那些拦截了他们的人是哪个门派的,只听见为首一人说道: “但凡是跟玄冥魔教有关系的,皆杀无赦!你们这群人可能不是玄冥教之人,但却生活在玄冥教幽冥山附近,谁知道有没有跟魔教有关系呢?想要活命就把钱财都交上来!否则就都一个别活了!一个一个交,谁都不许少!” 第77章 段无洛番外(2) 原来是一群趁火打劫的宵小。 可即便如此,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也惹不起他们。 有钱的都慌忙交了上去,但他们收了钱,看到有漂亮的女孩,也会一并抢走。 哭喊哀求声里,人群逐渐混乱起来。 段无洛隐在人后,穿着破旧麻衣,脸上也抹了脏兮兮的泥巴,这身装扮看起来就跟逃难的流民没什么两样,他暗暗捏紧了藏在袖内的短剑。 “把他们都给我杀了!”不知是谁冷声令下,那群匪徒凶相毕露,直接无差别砍杀。 一个个手无寸铁的流民,倒在血泊之中。 刀锋向段无洛逼近。 段无洛眸色森冷,自知无法趁乱脱身了,猝然出剑,只见唰的一道寒光闪电般掠过,一只断臂在溅开的鲜血中掉落。 “啊——!”男人发出杀猪般惨叫,其余人惊愣之下怒而回神,才发现这群流民里藏了个会武功的。 “宰了他!” 段无洛练武的时间晚了些,但他很刻苦拼命,纵然没有得到段鸿飞绝学真传,以他的武功对付这些盗匪倒也可以。 但无奈他之前受了伤,所以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被一掌击中狼狈摔倒,嘴里大口大口的咳出鲜血。 握着染满鲜血的短剑,段无洛眼前阵阵发黑,满心不甘。 难道今日……他真就这么死在这儿了? 那些人怒骂着要取了他的性命,但段无洛已经没力气爬起身抵挡。 刀锋携带凌厉罡风狠狠劈下,他认命又不甘地闭上了眼。 “锵!”一道寒光扫过,挡下了夺命的刀剑。紧接着那人惨呼一声,被踹飞了出去。 日光明晃晃洒落而下,刺得段无洛双眼发黑酸疼。 他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呼吸逐渐困难,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向出现救了他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 青衫落拓,乌丝如瀑,修长白皙的手负于身后,冷冽又从容。 须臾,他微微侧过头,阳光落在他脸上,侧脸晕白发光,段无洛死死地盯着他,依稀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只是未及再仔细看,段无洛的视野和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醒转过来,发现已是夜幕笼罩。 段无洛躺在一个破庙里,意识彻底清醒过来,他即刻警惕地看向庙中亮着的光源。 但见火堆前,坐着一个青衣男子,那火光映照下的侧脸,与他昏迷前所见的重合在了一起。 俊美清雅,如一块温润的美玉。 对方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发现他醒了便起身朝他走来。 “你醒了?你伤得那么重,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他语调柔和,目光含笑,好像褪去了白日时段无洛惊鸿一瞥的清冷。 段无洛漆黑的眸凝着他脸容,低哑冷郁的声音透着受伤的虚弱。 “是你救了我?” “嗯。我恰巧路过,遇到那群山贼冒充武林人士打劫流民,便出手除了他们,见你受伤太重,就把带你到这儿来了。” 段无洛低头看了看,发现身上的伤都被处理包扎好了。 “多谢。”他苍白的指尖微蜷,哑声说道。 “不用客气,你饿了?先吃些干粮。”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里头裹着两个白花花的馒头。 段无洛望着他问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青年语气温和,把馒头放到他手中,说道:“我姓李,叫李隐尧,你呢?叫什么名字?” 李隐尧。 他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 “我叫段无洛。” 他被李隐尧救下后,便带到了一处屋院中养伤。 段无洛后面才知道他是东岳派的弟子,之前围攻玄冥教的武林门派之一。 但李隐尧又表现得毫无恶意,尽心尽力地寻医替他疗伤。 “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一日,李隐尧过来看望他时,段无洛问道。 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吗? 他的父亲开始对他好,还是因为他扮演了一个性情有几分像母亲的儿子。 “救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李隐尧笑了一笑,说道,“我只是想要帮你,就这么简单而已。” 他眼眸盯着李隐尧:“那你可知我究竟是什么人?” “不太清楚,但看你身上的伤,应该是江湖中人?但是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会多问的,你安心地在这里养伤就好,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段无洛沉默。 他以前从未离开过玄冥教,而且才刚出地宫两年,或许江湖上都没人知道段鸿飞还有儿子。 在他养伤的期间,李隐尧时不时过来。 在这山中幽静的竹屋里,只有段无洛和负责给他送饭的小厮两人。 段无洛以前便是在孤寂幽暗的地宫里长大,早就习惯了寂静,但他依旧每日出来晒太阳。 他养了几个月的伤,才好转过来。 想到自己的身份,恐怕会给李隐尧造成麻烦,因此他打算下次等李隐尧来看他的时候,便向他辞别。 他救了自己一命,段无洛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若日后只要李隐尧需要得上的,他必然也会报答。 可一连数十天,段无洛都没再见到李隐尧的踪影。 他不禁有点担心,忍不住去了东岳派想要打探他的消息。 彼时距离江湖各派围攻玄冥教,已过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玄冥教主死了以后,玄冥教群龙无首,段鸿飞手下四名护法又在这时机里互相争夺教主之位,教中内外动荡不安,也给了各派围剿之机。 武林各派与玄冥教厮杀了数月,最终以玄冥教溃败而告终。 段无洛在东岳派附近打听了数日,才知道李隐尧受伤中毒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段无洛自然是担心的。 他冒险潜入了东岳派中,扮成打杂的小厮,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李隐尧。 半个多月不见,他脸色苍白,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经段无洛询问,才知道李隐尧中了蛊毒,唯有卜思谷里的神医慕风衍能够救他。 可是东岳派跟卜思谷有仇怨,当年慕风衍的师姐与东岳派掌门座下大弟子相恋,最后却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她后来为情所伤自尽而亡。 自此卜思谷便跟东岳派结下了仇。 前些日子东岳派掌门亲自带着李隐尧去卜思谷求医,谷主慕风衍连见都不见一面。 第78章 段无洛番外(3) “只有他能救你?” 李隐尧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师父说,除了卜思谷拥有的金蚕蛊能救我之外,再无他法了。但因为那件事……卜思谷里的慕神医是不会愿意救我的。” “金蚕蛊?只要取到了金蚕蛊你就能没事了?”段无洛眼眸微微一亮,脑中快速思索着办法。 “是……不过我也听师父说,那金蚕蛊是卜思谷的宝物,纵然我东岳派跟慕神医无冤无仇,恐怕他也不会拿出来救我的。”李隐尧黯然垂眸,自嘲地笑了笑,“若我命该如此,也只能怪我自己运气不好了。” 段无洛没说什么,离开了东岳派。 他打听到了卜思谷的位置,可却在山谷外徘徊数日,都没有办法进去。 山谷外的那片竹林有古怪,擅入者会被困在里头,段无洛不知情况,进入竹林后被困了两日。 就在他筋疲力尽坐在迷宫般的竹林里时,一个年纪与他相仿少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你是谁啊?怎么到了这儿来?” 段无洛起身道:“我是来求见卜思谷谷主的,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少年摇摇头:“你来得不巧,谷主他上个月外出访友啦,不会回来这么快的。” 段无洛一愣,好看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请问……他去哪儿访友了?” “你找我们谷主是要作甚?”那少年不答反问,“看你样子,好像也不像是病了?” 段无洛垂了垂眼眸:“是我一个朋友中了毒,因此我才来求他医治。听闻慕神医医者仁心,只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救我友人一命。” 少年道:“你若真想找谷主,便去红梅山庄。” 随后那少年便将他带出了竹林,段无洛还从他那里打听到了红梅山庄在何处。 段无洛自小生活的环境,造就了他淡漠冷僻的性格。但他也并不是不会与人沟通,只要他愿意伪装,总能与人聊得来。 他的冷漠,是浸染在了骨子里的。 段无洛顾不上歇息,便打算直接赶往红梅山庄。 红梅山庄与卜思谷相隔甚远,要到那儿怕是得花费十天半个月。 幸而李隐尧说,他的师父耗费功力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的蛊毒,让他有一年多的时间活着。 他刚出山谷,迎面碰上一行人,看样子好像也是来卜思谷的。 “哎小兄弟,前面可是卜思谷?”前头一个男子出声问道,一双鹰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段无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不想理会。 不料那男子却一拽缰绳,策马驶来拦住了他。 “小兄弟,我问你话呢。”他眸光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的脸,吹了声口哨,“没想到近瞧,你长得如此好看,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女娃娃?” 段无洛眸底染上冷意。 那人跃下马,神色越发轻佻,见他孤身一人,便想要动手动脚。 段无洛杀意顿起,挥掌打了过去。 男人见状飞快出手挡下,笑道:“没想到还是个练家子,有劲儿,够辣!” 他的反抗倒挑起了男人的兴趣,一面与他拆招一面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本公子瞧你生得俊俏,看着赏心悦目,不如随我回府如何?” 回应他的是段无洛越发狠厉的剑招。 那男子原本不欲伤了段无洛,只想将他控制住。可在段无洛狠力反击之下,被他一剑伤了臂膀,引得那男子恼羞成怒。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招式陡变,百余招内压制了段无洛,一脚踹至他胸口。 段无洛摔跌在地,口中咳出鲜血。 “将他给本公子抓起来!”那男人冷声喝道。 见到他的手下包围了上来,段无洛忍着伤痛抵挡,但无奈他们人多势众,那男子武功又比他高,段无洛很快便重伤不敌。 他被那些人按在地上,将要被拖走的时候,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 “何人在此闹事?” 众人动作一顿,段无洛亦艰难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树上有个白衣人影。 阳光明亮刺眼,他视野被额头流下的鲜血晕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唯见树上那逆光而立的人影白得突兀。 “你又是谁?想管闲事吗?”之前调戏段无洛的男人嚣张冷嗤。 “你们在我的地界上撒野,我自然有权管一管。” “你……你难道是卜思谷的谷主?”男人惊愕道。 那清越动听的声音冷淡一笑:“看来阁下认识我。” “呃……在下周青,乃九华派弟子,不知公子便是谷主,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谷主见谅!”那叫周青的男人语气顿时变得客气礼貌了起来。 谷主…… 他便是卜思谷的谷主慕风衍? 段无洛努力地望着他,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 只是距离太远,他根本无法看清,但心中却涌起了一阵欣喜来。 慕风衍一副懒得与他客套的冷淡语气:“把那少年放了。” 周青回身不甘地看了段无洛一眼,有点不情不愿地开口:“放人放人。” 段无洛被粗鲁地扔到一边,他跌坐在地,捂着剧痛的胸口闷咳出了几口鲜血。 又听见周青说道:“慕谷主,在下此番前来,是想求谷主救家父一命。万望谷主答应,不管需要多少酬金都行!” “你父亲是谁?” “家父乃九华派长老,周庆元。” 慕风衍轻嗤:“原来是九华派的周庆元,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母亲便是东岳派陈子奇的妹妹。” 段无洛记得,之前李隐尧与他说过,那陈子奇便是曾经与卜思谷谷主的师姐相恋的那个人。 “正是。” 慕风衍冷冷道:“只要与东岳派扯上一点关系的,卜思谷一概不救,请回。” 周青急忙道:“这……谷主,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江湖上都说卜思谷谷主乃在世华佗,仁医之名远播,对来求医者皆会救治……” 他还未说完,慕风衍便冷声打断了他的话:“不救便是不救,无需多言。” 第79章 段无洛番外(4) “慕风衍,你!”周青的声音染上了怒意。 男人凛冽一笑:“怎么,还想动手吗?” 铃铛脆响,慕风衍自树稍飘身落下,广袖一拂,段无洛突然感觉腰上一紧,整个人瞬时腾身而起,不受控制地被凌空拽了过去。 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按在段无洛肩上,轻飘飘将他接住。 他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味,很清新温暖。 段无洛落在他身前,瞧不见他的面容,但他看到了慕风衍白皙的手中,缠绕着一圈细细的红丝线,线的另一端缠在他腰上。 周青心里窝着火,他脾气又急躁,自己都放低了姿态请求慕风衍去救人,他却冰冷地一口回绝,如何不令他气恼? “慕谷主,你别逼我用强的!” 今日就算是绑,也要把这个姓慕的给绑回去! 周青猛一抬手,示意手下众人包围住慕风衍。 后脖颈一痛,段无洛顿时失去了意识。 慕风衍伸手揽住昏过去的少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取下腰间的玉箫。 苍凉深邃的萧声流淌而出,婉转缠绵,犹如潮汐翻涌,可众人听见此曲,却双耳嗡鸣,感到胸口闷堵,心烦意乱。 周青亦觉心旌摇曳,根本无法专心出招进攻。 这是首武功乐曲! 众人都是猝不及防听到萧声,别说亮出兵刃进攻了,多数人身体都不受控制的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们痛苦难受地捂着耳朵,嘴里发出哀嚎。 内力不够强,亦或者定力弱的,最难抵抗这曲子,是以周青的几十号手下,很快便口鼻涌出了鲜血。 周青僵立原地,运功抵挡,但坚持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也苍白着脸咳出了一口鲜血,萎顿倒地。 慕风衍无意取他们性命,收回了玉箫,冷冷道: “你们若再敢来此闹事,我便让你们有来无回。” 言罢,他抱起段无洛,飘身飞走,掠入浓雾笼罩的竹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周青又咳出了一口鲜血,无力跌坐在地上。 心中的怒火已然被庆幸取代,方才短短交锋一瞬,他才知这卜思谷的谷主内功深不可测,自己哪儿是人家的对手? 慕风衍穿过竹林,回到卜思谷中。 在院子里翻晒着草药的药童瞧见他回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出来迎接。 “谷主,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咦?这……这不是上午我刚送出竹林的人吗?” 药童看到了慕风衍怀中少年的模样,惊讶地说道。 慕风衍道:“他受伤了,你去备些热水来。” “是。” 将少年放到床上,慕风衍脱下他身上染血的衣裳,清瘦苍白的身体上,几道剑伤显得分外狰狞。 药童很快烧好了水送进来,又去取来伤药和纱布。 慕风衍处理好外伤,查看起他的脉象。 瞧见谷主皱起了眉头,药童问道:“谷主,他伤得很重吗?” “被掌力所伤,内伤倒也不严重。只是这小娃儿身子骨不怎么好,暗伤旧疾积压,体质阴寒。” 难怪他的手脚冰冰冷冷的。 药童也看到了他身上有不少伤疤,眼中闪过同情:“他不会总是被人打骂虐待?” “是也不是,他的暗伤旧疾,都是练功受伤的。” 慕风衍仔细检查一番,也大致清楚了情况。 双手手臂都骨折过,肋骨断过,前不久刚受了严重的内伤,现下还没好全。 也不知哪个人家教授的武功,如此折腾一个孩子。 纵然真练成了高强的功夫,留下一身伤病,也是再深的内功都补救不回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段无洛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他便感觉自己身处一片温暖之中,舒服得让他不想醒来。 但段无洛也很快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连忙睁开了眼睛。 明亮的太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 洒落在床前支额浅眠的男人身上。 段无洛刚看清楚他的模样时,惊得眼睫猛烈一跳,下意识挣扎起身。 李隐尧?! 他的动静让浅寐的青年醒了过来。 慕风衍眉宇间犹带几分初醒的慵懒倦怠,瞧见半坐在床上的段无洛,深邃清亮的眸子染上浅浅笑意。 “小兄弟,你醒了?” 段无洛遮掩在被褥下的手微微蜷握起,神色依旧怔然。 但他已反应过来,这个人并不是李隐尧。 他们二人虽长得一模一样,可眉眼神态却不同。 “你……你是慕神医?” “嗯。” 慕风衍轻轻伸了个懒腰,姿态随性散漫,又带着似有若无的清冷,倒让段无洛将之前那冷淡的声音与主人气质重合了起来。 “多谢您救了我。”段无洛想起身拜谢,被他抬手拦住。 “免了免了,躺下休息,你若有需要,便唤药童进来。”慕风衍交代完,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段无洛怔愣地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闪过之前自己被李隐尧救时的场景。 真没想到,这卜思谷的谷主,跟李隐尧长得一样。 若只看背影的话,二人还挺容易混淆的。 傍晚时分,药童将饭菜和药送进来,恰是之前送他出竹林那个。 见段无洛醒着,他便说道:“你出去后是遇着坏人了?被打成这样子。” 段无洛微微点了点头。 药童把饭菜和药放到桌上,欲要扶他下床,段无洛轻轻避开,道: “多谢,我可以自己下床的。” 药童在桌子一边坐下,托腮看着他吃,又道: “你呀算是幸运,恰好遇到了谷主回来,是他把你带回来的,你就安心在谷中养伤。” 段无洛也没想到自己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慕风衍。 原本以为自己又要跋涉一段时间,还不一定能寻找到他呢。 但老天爷还是挺眷顾他,让他一出谷就被他救了。 段无洛抬起眼眸,问:“慕神医他现在在谷中吗?” “在啊,你想去见他?”药童想到他先前说,来这儿找谷主是为了求他给朋友治病,就劝他道,“不过谷主今天交代了,要你在此养伤不可以乱跑。你的朋友应该病得还不是很重?你很急吗?” 段无洛默了默,微微摇头:“不是很急。” 今天在谷外听见慕神医与周青他们的一番对话,段无洛更加清楚他不会答应去医治李隐尧了。 所以,他只能想办法,看能不能取得到金蚕蛊。 可慕风衍又救了他的性命,他断不能如先前计划那般,行偷盗之事…… 但如今的自己身无一物,又能用什么来换取这金蚕蛊呢? 第80章 沐浴 守卫这次见到慕风衍,不用他亮出令牌,便自动让他进去了。 凌护法才刚刚吩咐过,往后要是这位来,皆不许阻拦。 慕风衍来到段无洛住的院落,没见门口有人在,抬手敲了敲门。 屋里此刻正泡在浴桶里的段无洛,以为是送热水的侍从,便淡漠道:“进。” 慕风衍推门进去,听见了隐约的水声。 他脚步一顿,看到了屏风后面模糊的影子。 段无洛在沐浴。 他眉心一拧,快步走了过去。 听见脚步声过来,段无洛不悦地抬眸,却见来的是慕风衍。 “师、师父?”他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你怎么来了?” 慕风衍目光扫过去,肩上的伤口解除了绷带,但没被水润湿,受伤的那只手他也搭在浴桶边,没有碰到水。 饶是如此,慕风衍面上仍旧露出了不悦:“你还虚弱着怎么就沐浴了?着凉了病情又会更严重,昨晚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 段无洛有点心虚:“……我好些天没沐浴了,身上黏黏腻腻的不舒服。” 慕风衍心下微叹口气,瞧他这副委屈又小心翼翼的神色,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要泡太久了,伤口也不要沾了水。”他叮嘱道,便避到屏风外等着。 段无洛不想让师父等太久,便囫囵几下匆匆洗完,可在浴桶里坐久了,一起身便眼前发黑又跌了回去。 慕风衍听见屏风内的动静,即刻返回去查看,就见段无洛撑着浴桶要站起身。 浴桶中热气氤氲。 段无洛雪白湿润的长发垂在身上,隐约盖住腰臀,苍白的肌肤被热水泡得泛出淡淡的粉红,水珠顺着薄薄的肌肤滚落而下…… 慕风衍没想到一进来就瞧见这么一副美人出浴图,他怔愣了片刻忙欲转身避开。但见他摇摇晃晃恐要摔倒,慕风衍直接一把扯过挂在屏风上的衣袍,几步过去裹在他身上,将他抱出了浴桶。 这一将人抱起来,慕风衍才发现段无洛轻得不行。 明明他比自己现在的身量还高了大半个头,却比他还要轻。 “……师父,你、你快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段无洛苍白的脸庞染上一抹不自在的绯红。 虽然段无洛瞅准了师父心软会向他示弱撒娇,可却从没想过被他这样抱着,仿佛……仿佛自己如今成了一个娇弱的女人…… 他男人的颜面何存! 慕风衍方才是情急之下未想许多,这会儿瞧见他不自然的神色,突然起了几分戏谑之心。 “你不好意思?”他轻笑一声,转身往床榻走去。“脸都红了。” 瞧见他脸上的笑意,段无洛面上更热,连耳根都红了。 他轻咳了一声:“是浴桶里的水太热导致的。 慕风衍发现,失忆了的段无洛比起以前,可真是可爱了许多。 他将段无洛放在榻上,取了干巾布擦拭他那头湿漉漉的长发。 那头雪白的发长至膝下,沾了水后又湿又沉,滴滴答答滴着水。 段无洛枕在慕风衍膝上,忽听见师父的声音传来:“把头发留这么长,打理起来挺麻烦的,我不禁怀疑你是不是这十年都没剪过头发。”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剪发,但其实也并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剪发,甚少男子会像段无洛这般头发如此之长。 段无洛皱眉看着自己苍白的雪发:“我也不知道……师父若是不喜欢的话,那便剪掉。” “倒也不用。”慕风衍嘴角含笑,垂眸看着他,“我没说不喜欢。” 段无洛现在体质虚弱,昨夜发烧都还没完全退,也不能放任这头发自己晾干,慕风衍用布巾擦过一遍后,便直接用内力将其烘干。 段无洛:“师父,让它自己晾干就好了,何必费这内力……” 慕风衍瞪了他一眼:“就你这身子骨,拖着这湿淋淋的头发,病情加重了劳累的还不是我?” 知道他还在埋怨自己擅自沐浴之事,可他病了这许久仪容不整,自然想收拾干净整齐了跟师父待在一起呀。 “师父,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会了,真的!”段无洛伸手抱着他腰,软声认错。“而且我觉得身体已经好多了,有师父你陪在我身边,我肯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教主……”恰好此时凌千锋过来,见房门没关,就进来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教主抱着萧公子软声告错,只裹了件半湿衣裳,身上美景半遮半掩,衣摆下延伸出修长的双腿白皙如玉,足踝清美。 这一幕看起来,就好像美貌娇妻在向夫君撒娇。 凌千锋当场愣住:“……” 他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但好像又能准确形容此番景象的成语。 ——玉体横陈。 等等!他们教主……居然是、是承受方吗…… 凌千锋如果是现代人,必然知道如今这种心情叫站错攻受的崩溃。 段无洛看到凌千锋,面上温软讨好的表情陡转冷郁,凌厉阴沉的视线如出鞘利剑扫向他。 “谁让你擅自进来的,出去!” 凌千锋回过神来,忙不迭退出了房间,将房门关好。 可刚才看到的画面,却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凌千锋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他知道了太多了…… 慕风衍看到段无洛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和戾气,只觉得在那一瞬间,以前没失忆的段无洛回来了。 慕风衍挑眉道:“你这一声冷喝,倒颇有以前玄冥教主的气势。” 段无洛知道师父不怎么喜欢以前的自己,此刻听见他这话,顿时紧张了起来。 “师父,我……我只是生气他没敲门就进来了而已……” 慕风衍道:“是我疏忽,刚才进来忘了关门。” 他弄干了段无洛的头发,将他挪到床上拉过被褥盖上,便起身离开。 段无洛神色一慌,忙伸手拉住了他:“师父,你不要生气……你别走……” 慕风衍一愣,回身莫名道:“我没生气啊。” 见到他眉宇间的惶惶不安,慕风衍心下一窒,感觉如今的段无洛仿佛惊弓之鸟,好像时刻都在担心害怕他会生气离开。 第81章 可以每日陪我吗 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情况,才导致了他如今这般不安。 慕风衍微微一笑,温声说道:“小洛儿,你看我现在像是生气的样子吗?你还没穿衣裳,就打算这么赤条条地待着?” 段无洛抿了抿唇,抓着他衣袖的手松了松,但也不敢完全放开。 “真的……不会走?” “嗯,不走。” 他目中的惊惶之色稍退,松开了手。 慕风衍去浴桶旁取来叠放好的干净衣裳:“你自己穿没问题?我去屋外等你。” 段无洛接过衣裳:“你转过身就好,不用去屋外。” 其实他想说反正他迟早都是师父的人了,就算师父要看也没什么。 但他没胆子说,因为他如今并不知道,师父究竟是将他当做徒弟,还是…… 段无洛黯然垂了垂眸,心中忧愁地叹了口气。 慕风衍知他担心自己会离开,便也没出去,而是转过身背对了他。 “我换好了。” 慕风衍这才转过了身,见他衣衫穿得松垮,便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 他病了的这些天,身子消瘦许多,以前还有薄薄肌肉的身子,如今瘦得几乎皮包骨,肋骨都根根分明地凸显了出来。 慕风衍轻轻将视线收回,问道:“你吃东西了吗?” 段无洛摇头。 “我就知道。”慕风衍唤了一声,进来的依旧是凌千锋。 他一进屋便跪下请罪:“属下方才擅闯入房,还请教主责罚!” 段无洛冷哼一声:“饶你这次。” “凌护法,去备些吃食过来。” 凌千锋道:“膳食和药都已经煎好了,属下这便让人送来。” 言罢便退了出去。 慕风衍握着他的手腕,语气微沉:“脉象没比昨日好多少,你需听我的话好好休养,不许再乱折腾了。” 段无洛乖巧地点点头,他昨夜吃下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连带那药也是,因此才没什么效果。 很快侍从便将药和饭食送了过来。 看着那些清淡的饭菜,段无洛的胃又隐隐翻腾了。 “师父,这么多我自己也吃不完,你陪我一起吃。” 慕风衍已经用过了饭才过来的,但看到他目中的渴望,点了点头道:“好。” 段无洛不便下床,因此便在床上放置了一个小矮几,饭菜摆放在上面。 “好像我们还没有一起吃过饭呢。”段无洛持筷夹了菜给慕风衍,眉眼盈盈含笑,“师父以后经常抽空来陪我用饭好不好?” “以前天天一起吃饭,你忘了而已。”见他只光顾着给自己夹菜,自己都没动一口,便道,“你快吃,别给我夹了。” “对啊,我忘了,所以对现在我来说,就相当于没有过。” 段无洛其实更想师父一整天都待在自己眼前,可他知道现在不可能,他家就住在这儿,怎么可能会一直留在这儿呢? “师父,就每天一餐好了,我不会占你太多时间的。或者……或者我过去找你也可以……作为徒弟,我还没去拜访过师父的父母呢。” 听凌千锋说,莫苍风和沈南星他们俩如今都住在萧家,段无洛心里很是不爽和嫉妒。 可师父又那么看重他们两个,他心中的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或许现在还不能够让师父也带他回家,可起码要保证每天见到他才行。 慕风衍哪儿知道他脑中想了这许多,道:“你还是先养好了身体,才考虑去拜访我爹娘之事。” 段无洛目光殷切地看着他:“那师父是答应每日过来陪我了?” 第82章 呕吐 “陪你可以。”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慕风衍也不太放心他。 段无洛双眸立刻亮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尽是欢欣之色。 “快吃饭,待会要凉了。”慕风衍提醒道。 段无洛迟疑了一瞬,乖乖舀起碗中清淡的粥喝下。 他腹中是感觉到了饥饿的,可温热的粥一下肚,那种熟悉的呕吐感又翻腾发作了。 他抿紧了嘴唇,本想像昨夜那般压制住那股呕吐的冲动,可越强自压着,反弹更甚。 段无洛突然面色变了变,捂着嘴巴仓促转身,将喝下的那口粥都吐了出来。 他半趴在桌上,吐得很剧烈,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着,昨夜吃下的东西早已吐了个干净,因此呕出了那口粥后,吐出来的便只有酸水了。 慕风衍一惊,忙起身过去扶住摇摇欲倒的段无洛,轻轻顺着他的后背,让他吐得不那么难受。 段无洛吐了一番,无力地靠着慕风衍,仰起脸歉意道: “对不起……师父,影响了你吃饭。” 慕风衍眉头紧皱,看着他惨白的脸庞,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掉他脸上的冷汗。 “……你昨夜,吃下去的东西是不是也吐了?” 段无洛苍白的薄唇微抿,眸光游移了一下。 一看到他这反应,慕风衍便已知道了答案。 他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也沉了沉:“为什么不说?” 段无洛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道:“我……我不想让师父担心,还有……你答应了每日要来陪我吃饭的,不能食言啊。” 慕风衍都快气笑了:“你现在这样吃得了东西?还需要我陪你吃饭?” 没等段无洛说话,他便又问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慕风衍不禁懊悔,他之前该问清楚凌千锋的。 段无洛道:“我之前都浑浑噩噩睡着,没胃口吃东西,吃的也都被吐了出来……昨夜也不例外。” “连带喝的药都吐了?” 段无洛点了点头,见他沉着脸色,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师父,我过几天说不定就好了,你别不开心呀。” 慕风衍扶着他坐好,倒了杯热茶给他漱口。 “作为病人,你有任何不适都应该老实与我说,而不是隐瞒我。” 段无洛就着他递过来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含着冲了冲嘴里苦涩的味道,吐到空碗之中。 “昨天……好不容易见到你回来,我想在师父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啊。” 慕风衍微叹口气:“喝不下药,难怪今早一看你的脉搏不见有什么起色。” 昨晚他后面见段无洛一直高热不退,又用酒擦拭身体,不断替换湿布巾,后面体温才慢慢降了下来。 只是到现在,仍旧还有些低烧。 见师父如此担心他,段无洛心里是很开心的,甚至他如今还庆幸自己病了。 是以昨夜呕吐了,他才私心地不想说。 等他后面发现了,又会更心疼他些。 但是……他又矛盾地不喜欢师父皱眉的样子。 段无洛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说道:“师父,总是皱眉老得快,你也不想年纪轻轻的看起来却比我老?” ———— 第83章 突然很想恢复记忆 慕风衍:“……” 他将段无洛的手拿下来,沉声说道:“你倒还有心情开玩笑。” 慕风衍起身走到书桌旁,执笔蘸墨在纸上写着什么。 段无洛撑着身子起来,也跟着走了过去。 见他走得摇摇晃晃,慕风衍抬手扶住他,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跟过来作甚?” “师父在写什么?”段无洛转眸看向桌面铺着的宣纸,因他无力站稳,便顺势靠在了慕风衍的身上。 慕风衍让他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坐下,说道:“给你配的药膳,看能不能让你吃下些东西。” 段无洛心中暖暖的,仰首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师父对我真好。” 慕风衍不语,垂眸写字。 虽然失忆了,但可能以前学过的知识尚且未忘,段无洛瞧着他在纸上写出的药膳,慢慢的竟也能看得懂。 不过他的注意力,绝大多数都在慕风衍的身上。 师父写字时的姿势优雅又好看,挽袖执笔挥毫,字迹龙飞凤舞,微垂的侧脸看上去平静淡然,轻垂的眼睫显得分外纤长浓密。 他及腰的乌发只用了根雪白发带束起一半,因微微倾身的动作,便有发丝垂到了身前。 段无洛一时看得恍惚出神。 总觉得好像这样的场景,以前见过了很多次。 他的脑海里甚至自动勾勒出了他作画的样子,练字的样子,看书的样子……每一个模样,都美好得让他心动。 慕风衍写完搁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见到身侧的段无洛正望着他出神。 “怎么了?” 段无洛微微摇头,殷红的眼眸深深凝视着他:“师父,我忽然好想恢复记忆。” 我想知道,以前所有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 哪怕这些记忆中,可能不乏令他痛苦惧怕的,可他还是很想知道。 “谁知你怎么就突然失忆了,不过以后应该总能想起来的。” 慕风衍后来好几次想起这事,都怀疑是不是自己那时候与他说的话刺激到了他,以至于他心疾发作后,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刚开始慕风衍还不相信他是失忆,以为他是假装的。 “幸亏,我虽然不记得了别的事,但我还记得师父。”段无洛轻轻叹气,眼中满是庆幸,“若是……不记得师父了的话,那我肯定也如丢了灵魂一般空落落的。” 他眼眸里凝着毫无掩饰的情意,慕风衍微微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将视线移开,出声唤了人进来。 慕风衍将药膳交给侍从,让他们按照纸上所写的去做新的饭食过来,顺便也把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 段无洛还惦记着他没吃什么东西:“师父,你不吃了吗?” “我早上吃了东西才过来的,现在也不饿。”慕风衍道,“趁他们做药膳的时间,先给你针灸。” 他搀扶着段无洛起身,往床榻那而去。 针灸的时候,段无洛轻声说道:“师父,可以与我说一说以前的事情吗?我们以前相处的事情。” 慕风衍眸光微动:“我们相处的时光,也就你拜我为师后,在卜思谷待的三年。” 严格来讲,也没有到完整的三年。 “我刚遇见你的时候,是在山谷外,被一群人欺凌浑身是伤,我便出手救了你。” 段无洛认真地听着,神情十分专注。 “我在替你治伤的时候,发现你身体有不少沉疴隐疾,是经常受伤没有休养好留下的毛病。可能你以前常常受伤,你没有多说我便没问。” 段无洛那时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生得俊俏好看,又聪明乖巧。 他初到卜思谷的时候,性格是内向沉闷的,慕风衍起初是对这少年心生怜惜,后来与他相处时日久了,越发觉得他讨喜,便起了收他为徒的心思。 “你习武学医的时候,十分认真刻苦,有时候严苛得连我都惊讶。虽然我们只当了三年的师徒,但也已尽得我医术真传了,我本是希望你学成医术,日后做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慕风衍抬眸轻轻瞥了他一眼,轻嗤:“不想十年后再见,你却不知杀了多少人。” 段无洛抿了抿唇,面露歉疚:“对不起……师父。” 慕风衍摇了摇头:“我当时没有完全了解你,因此也没有什么怪你的理由。” 他是玄冥教的少主,当时玄冥教被围剿,必是对那些门派都充满仇恨的。 后来那些人不知从何得知他在卜思谷,自己为了护他而死,他这些年杀人复仇,其中有一半原因定然也是为了替他这个师父报仇。 慕风衍先前已经从莫苍风那里知道,段无洛回到玄冥教后,把当初闯入山谷的那些武林人士,全部都杀了个干净。 也正因如此,引起江湖各派愤恨,再次联合起来围攻玄冥教。 但段无洛没再步他父亲的后尘,数年血雨腥风,把武林搅了个天翻地覆。 当年的玄冥教主段鸿飞残暴,可后来的段无洛却比他更甚。 所以,现在理智想想,慕风衍确实没什么立场指责他。 回想起经年之后,在玄冥教与他再次相遇的那段时间,他阴冷幽寂的红瞳深处,尽是了无生息的疲惫沧桑。 分明是活着,但与行尸走肉无异。 这十年来,他必是过得很苦。 慕风衍当初确实因为他欺骗了自己而痛苦,但却没像他一样煎熬了十年。 “师父?”见他说着说着走神了,段无洛出声唤他。“你怎么了?” 慕风衍看着他清澈的眼眸,犹如明亮的红宝石,不复以前死气沉沉的阴冷。 “小洛儿,虽然你现在这样失忆了挺好,但我也希望你能尽快恢复记忆。” 他们之间,还有一些问题,唯有他恢复了记忆才能解决。 慕风衍不想再逃避了。 他以前本想这一世他们相忘江湖,再无纠葛。 可兜兜转转到现在,慕风衍也已经知道了,相忘江湖是不可能的。 但他有自己的坚持,亦不可能如此和好如初了。 现在他能将他当成以前的徒弟,可成为爱人却还差一截。 “要是……我一直都恢复不了记忆呢?”段无洛神色有些担忧。 慕风衍淡淡笑了笑,眉眼流露几分洒脱:“那便随缘。” 第84章 这样就不吐了 随缘? 段无洛不喜欢这个词。 他撇撇嘴,殷红的眼眸中透出几分执拗:“我不想随缘,我想长长久久与师父在一起。” 即便是失忆了,段无洛依旧还是他,有些事情他绝对不会改变。 在感情这件事上,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了,都不肯回头。 慕风衍也看到了他那份偏执。 “师父现在不愿意接受我没有关系……”段无洛眸光温柔又深情地凝视着他,“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接受我为止。我也不会做强迫你的事情,只要……你别再推开我了,行吗?” 慕风衍微微笑了笑:“好。” 段无洛这才松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欢喜的光芒。 慕风衍刚刚针灸完,侍从便把刚做好的药膳送了进来。 按照他写的药膳配方和制作方式做,这碗药膳粥闻起来药味很淡,与米粒的香糯混合在一起,清香又开胃。 “试试这个。”慕风衍舀了一勺子吹凉,递到他面前。 段无洛犹豫了短暂的片刻,张口吃下。 那粥香香甜甜的,一下便驱散了口中的苦涩。 只是刚一咽下去,胃里又开始翻腾了,好像它抗拒任何食物的进入。 慕风衍见状,说道:“忍一忍,能不吐就不要吐出来。” 段无洛薄唇紧抿,长眉皱着,忽然他伸手揽住慕风衍,倾身贴了上去。 二人双唇相贴,彼此间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慕风衍一怔,回过神来下意识想推开他,段无洛手却蓦然收紧,眼眸里透出恳求来。 他欲要推开的手顿了顿,没有动作。 段无洛薄唇贴着他的,小心翼翼的吻着,感受着他的温暖与气息,好像是心理作用一般,翻腾难受的胃渐渐平息了下来。 段无洛挪开时,面上带着意犹未尽的满足,眸子亮晶晶地道: “师父,我发现这样我就不想吐了。” 慕风衍:“……” 你确定不是故意的? 但见他真的没再吐出来,慕风衍也没多说什么,又舀了一勺子粥给他。 段无洛吃下一口,难受得想要吐的时候就凑过去亲亲师父。 简直不要太开心! 当然他面上不敢表露得太开心兴奋,要不然师父生气怎么办? 小半碗粥就这么顺利喝了下去。 段无洛咽下又一口粥,想倾身凑过去时,慕风衍修长白皙的手指抵在他额头上,阻止他凑上来。 他双眸危险地眯了眯:“你都不吐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以防万一啊。” 慕风衍眼神一扫过来,他连忙改口:“师父说得是,我感觉能继续喝下去了。” 不能再亲亲师父,顿时觉得这粥毫无滋味了。 段无洛眼眸落在他那微红的唇上,压着一丝渴慕。 反而看得慕风衍有点不自在。 一碗粥顺利喝下,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再吐出来,慕风衍才放了心。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师父还回来吗?”段无洛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 “自然。” “那你要早些回来……”他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慕风衍出去后,段无洛顿时便觉这屋子冷寂了下来,让他难以忍受。 慕风衍去找了凌千锋询问他之前饮食的情况。 凌千锋道:“先前教主吃什么东西都会吐出来,药也喝不下,身子才衰败了这么快。不过你来了之后,教主显然能吃得下东西了。” 慕风衍心道那也是刚刚才吃得下,而且用的还是…… 他微微抿了抿唇。 凌千锋眼眸盯着眼前的少年,他记得之前教主去查萧云离的身份时,萧云离是不会医术的。 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学会了医术? “萧公子,在下心有疑问,希望你能解惑。” “你说。” 凌千锋道:“你……是慕风衍吗?” 慕风衍抬眸看向他,淡淡一笑:“还真瞒不过凌护法,被你看出来了。” 纵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凌千锋依然感到震惊。 一个十年前早已死去的人,而今却以另一个身份站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教主他……并不是把萧云离当成了他师父。 而是他本就是慕风衍! 这世上,竟真有起死回生之事…… 不过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凌千锋也很快稳定了情绪。 只是看着慕风衍的眼神,比之以往要多了些情绪。 “慕公子,你对教主而言,便是他的命,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待他。你死了以后,他这十年来过得生不如死,若你还念及几分曾经的情谊,就不要逼死他。” 教主同先教主一样,都是痴情种。 当年先教主夫人因难产去世,先教主亦疯魔了,将亲骨肉扔至不见天日的地宫不管不顾,性情也变得乖戾残暴,眼中只有称霸武林,正因死在他手里的武林人士不胜枚举,这才引得武林各派联合起来围剿玄冥教。 若当时先教主没有在修炼本教神功时走火入魔受伤,那些人也不可能成功攻入玄冥教。 如今的教主也是如此,甚至比他爹还疯狂,为了一个情字活得不人不鬼。 但至少现在慕风衍回来了,能将教主从那森冷幽寂的世界里带出来的也只有他。 凌千锋知道教主有多厌恶待在地宫。 他是渴望追逐阳光的,当年自己牵着幼小的教主从地宫里走出来,他站在阳光下,苍白的脸上满是惊奇和迷恋。 但后来又因为慕风衍的死,把自己困囚在阴暗的地宫里十年。 若现在慕风衍又弃他而去,凌千锋觉得,教主怕是也没这个力气挣扎活下去了。 凌千锋说完便离开了,慕风衍站在原地微微出神。 他再返回屋中,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一进屋,便看到躺在床上的段无洛神色紧绷不安的盯着门口。 见到慕风衍的身影,他幽沉的眼里焕出亮光。 “师父,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两个时辰了。” “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你两个时辰尽盯着门口了?” 师父一不在,他心也跟着空了,怎么可能睡得下?要不是他一直叮嘱自己不可随意下床,他早就出去找他了。 段无洛闻到了师父身上有一股药香味,正想问时,就见他手里握着一个玉瓶,从中倒出几粒药丸。 “我把你要喝的药,都制成了药丸,这样你吃下去应该不容易吐出来了。” 第85章 病态的依赖 原来他离开是为了制作这个。 段无洛方才的所有孤寂不安,此刻都尽数化为了暖意甜蜜,接过药丸服下。 需要煎服的药如今被研制成了药丸,那种苦涩的味道便也没那么浓烈,段无洛服用后,倒没再吐出来。 “看来以后,还是给你服用药丸。”虽然制作麻烦了点。 没有呕吐的冲动了反倒让段无洛心里感觉惋惜,都不能借机再向师父讨亲亲了。 慕风衍待了半日便回了萧家,临走前又叮嘱了一番段无洛好生休息,见他乖乖应下才放心离去。 萧家做的是茶叶生意,萧起一早便出门到茶行去了。萧氏见儿子早早出门了一趟后,回来却买了许多的药材,感到十分纳闷。 “离儿,你买这么多药材来作甚?身体不舒服吗?” 慕风衍解释道:“是医治一个病人的,我离家的这两个多月,与人学了医术,先今有个朋友病了,这些药是给他服用的。” 萧氏惊异:“你学了医术?可你这才学了多久呀,你那个病了的朋友还是去找大夫来给他瞧瞧,待会你不会治害了人家怎么办?” 慕风衍将手中的药材交给小厮,让他送到自己房里。 随即笑吟吟地对母亲道:“娘,你还不放心我吗?我不会害了人家的。” 萧氏见他这么说,倒也相信了几分。 儿子自从那年高烧捡回一条命后,不仅恢复了神智,头脑也非常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说不定儿子真的在短短两个月里,就学会了医术能治病救人呢? 不过萧氏也有点奇怪:“你说的朋友是哪个?在这荷花镇上?” 他们萧家搬到荷花镇住了几年,他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也只有半年多前捡回家来的沈南星与他相处最多了。 而他这次带回来的朋友莫苍风没有生病? “是你们不认识的,他不久前刚来到荷花镇。”慕风衍笑了笑,“他如今养病出不了门,过些日子等他身子好些了再让他过来见你们。” 慕风衍与母亲说完话,刚回到自己住的院中,沈南星便抱着大白小白炮弹般冲了过来。 “云云,你去哪儿啦?我一早上都没看见你。”沈南星委屈巴巴地问着,还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莫苍风那个小气鬼,还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这段时日大白小白虽然大多数时间,都跟沈南星待在一起,可是它们还是最喜欢慕风衍。 这会儿嗅出他的气味,便嗷嗷叫着往他怀里钻去。 慕风衍顺手揉了揉它们毛绒绒的脑袋,笑道:“我去买药了。” “买药?买药来做什么,云云你生病了吗?” 瞧见沈南星紧张的神色,慕风衍也忍不住揉了一把他毛绒绒的脑袋。 “我没事,药是给别人买的。” 慕风衍特意让人收拾出一间房来,以后用作药房,他回来后便在房中制作给段无洛服用的药丸。 晚上慕风衍没有再过来,段无洛吃药膳之时又吐了出来。 “撤下去。”段无洛淡淡说道。 凌千锋眉宇间闪过担忧,慕风衍不在,教主的又什么东西都吃不了了。 “那教主……先服用了这药再睡。”慕风衍今天回去的时候,也将段无洛晚上要用的药丸制作了出来。 段无洛把药丸就着温水服下,他眉头微微皱了皱,竟又吐了出来。 如果师父在的话,他的情况看起来就好转正常些。如今师父不在,就又恢复到了先前糟糕的状态。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他对于师父的依赖,是有些过于病态了。 “教主……”凌千锋忙倒了杯茶给他漱口,说道,“要不……属下去请慕公子过来?” 段无洛抬眸,淡漠的红瞳盯着他:“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先前凌千锋都是叫师父萧公子,如今却改成了慕公子,段无洛知晓师父是死而复生,但凌千锋原本是不知道师父真实的身份的。 凌千锋如实道:“属下见他医术精湛,今日便问了他。请教主放心,此事属下不会说出去的。” 段无洛便没再追究。 虽然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但这段时日的相处中,直觉告诉他凌千锋是个可以信赖之人。 而且从他自己去找师父来见他的事上,段无洛对他的信任便更多了些。 他阖目靠在床头,因呕吐了一番,脸色又转苍白,但语气却冰冷平静: “不用去找他,明日他过来的时候,你再如实告诉他,但不许说是我授意的。” 凌千锋一听,便懂了他的意思。 “是。”他将茶杯接过来,又说道,“教主,其实还有一事……您三年前抓了李隐尧到玄冥教,想借由他的身体来复活慕公子,如今那李隐尧还被您囚禁在玄冥教之中。” 之前刚把教主接回来的时候,见他状态不好,凌千锋便没将这件事告诉他。 如今他知道了萧云离就是慕风衍,想必二人相处的时候,教主应该也从慕风衍口中知晓了他们以前的事,因此现在他觉得此事有必要与他说了。 段无洛倏地睁开眼,眉头紧皱:“李隐尧?” 他现在听见这个名字,心里就反感。 因为从师父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了以前是因为这个人,才害得师父伤心。 虽然他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对,他一直都在玄冥教中。” “为何我还留着他在玄冥教里?” 凌千锋道:“当初,您遵照无尘道士说的法子,的确在李隐尧的身上,复活了一个慕公子出来,一开始您欣喜若狂……但后面属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您忽然就将他关了起来,直到现在都没再放他出来。您之所以还留着他,大概是因为觉得在他身上,有希望能复活慕公子。” 段无洛神色惊疑:“复活了师父出来?你确定?” “属下当时见过李隐尧,他有时候说自己是慕公子,有时候说自己是李隐尧,像是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般。可后来没多久,您就把他关起来了。” 第86章 凌护法再次助攻 段无洛得知这个李隐尧竟一直被他关在玄冥教里,第一反应是想要杀了他了事。 但在凌千锋这里,又已问不出更多的情况和细节。 他如今失忆了,有关李隐尧的事都不记得,仍存在了许多谜团。 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师父。 直接杀了他确实简单,可有些事情还没搞清楚。 段无洛眸中神色几度变幻,敛起杀意,道:“继续关着他,日后再说。” 凌千锋应了声是,这才退出房间。 慕风衍回到萧家后,便一直待在房中制作药丸。 莫苍风过来,知道他忙活这些,是为了段无洛,心里不免泛起几分酸意。 “这药直接煎了让他喝不就行了?干嘛还要这么麻烦做成药丸。” 见慕风衍忙得满头是汗,莫苍风倒了杯茶给他。 慕风衍接过茶杯咕咚几口灌完,他喝得随性甚至没有丝毫品茶的优雅,但偏偏又带着一股潇洒写意的风流。 慕风衍轻叹:“没办法,他喝下去的药汁全都吐了出来,改成药丸会好些。” “他病得很严重?”莫苍风剑眉皱了皱,“现在江湖上不少门派可是对玄冥教怨气不小,要是被他们知道段无洛如今这情况,连你都会有麻烦。” 哪怕莫苍风他自己没有私心,他都是希望阿衍能跟段无洛一刀两断的。 段无洛以前在江湖上树敌太多,不知多少人想杀了他,若他人在这里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那还了得? 可耐不住段无洛这厮偏执疯狂的性子,阿衍又不能完全放下他。 如今想要阿衍彻底跟他划清界限是不可能了。 慕风衍道:“荷花镇比较偏僻,而且凌千锋想来也是小心隐匿了行踪的,因此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儿。” “除非段无洛一直藏在屋中不出来,否则就他这扎眼的外貌,让人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慕风衍研磨着药粉:“他现在确实连床都下不了,只能待在屋子里休养身体。”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他那头白发弄黑了的好,慕风衍心下暗想。 次日早上,慕风衍一去到段无洛那儿,出来迎接他的凌千锋不待他询问,便与他说了昨晚段无洛的情况。 “教主昨晚把药和膳食全吐了出来,我本想去请你过来的,但教主不让。”凌千锋严肃冷冽的面上凝着忧虑,“你若不在教主身旁,他精神就没有那么好,可能他昨天一晚上也很难安眠,今早天还未亮他就起身了。” 慕风衍眉头皱了皱:“全都吐了?同先前一样?” 凌千锋颔首。 昨日他吃下了那药膳,服用药丸时也没见再吐,慕风衍原以为情况会有所好转。 凌千锋道:“玄冥教那儿事务繁多,教主如今又不能处理。因此我不日便要离开,教主恐怕要托付给慕公子照顾了。您若方便的话,便将他带回去调养如何?也省得您每日如此奔波。” 想到昨日与莫苍风谈起江湖上那些风波,慕风衍猜他是要回去处理这些事情。 “你何时走?” “若您同意替我照看教主的话,我自然是要尽快离开。” 慕风衍微一沉吟:“那我今日带他回去。” 凌千锋闻言,冷峻的面上难得闪过一抹喜色。 他抱拳朝慕风衍行礼致谢:“多谢慕公子,我会留下人手暗中保护教主,慕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们的,便拿先前我给你的令牌找他们便是。” 慕风衍怎么隐隐有种感觉,这凌千锋就等着他点头同意呢? 他剑眉微挑:“你倒是挺放心把你们教主交给我。” 凌千锋又恢复了平日面无表情的模样,但语气已不复以往的冰冷。 “您是教主的师父,我自然信任你。” 其实这些都是教主授意的,他这个做属下的怎么会违抗教主命令? 况且玄冥教确实需要他赶回去稳住局势。 慕风衍走进房中,就见段无洛如昨日一般,倚靠在床头目光定定望着门口。 像是专门等着他过来一样。 “师父。”一见到慕风衍,段无洛眉眼瞬间染上笑意,忍不住想起身下床。 慕风衍几步过去拦住他,瞧着他苍白的脸色,以及眼下淡淡青黑的眼圈。 “昨夜没睡好?” 金铃愉悦地轻响,段无洛伸手去抱他,脸埋在他腰腹间,嗅着他身上混合了药香味的温暖气息,顿时觉得空寂了一晚上的心又被填满了。 他就是无可救药的瘾君子,没了师父在侧,便辗转难熬。 “嗯……所以我早早就起来了,等师父过来看我。”段无洛轻轻蹭了蹭他,说道。 段无洛雪白的长发顺滑地披在身后,铺散在了床榻上,从慕风衍这个角度看去,他削瘦的背脊几乎被长发给遮盖完了。 他伸手摸了摸那披散的发丝:“听凌护法说,昨晚你又吐了。” 段无洛不满咕哝:“这凌千锋怎么回事,我分明让他别告诉你,居然不听我的命令。” 慕风衍挑眉,指尖勾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怎么,你还想瞒着我?” 段无洛顺从地就着他的动作抬起脸,冲他讨好地笑了笑: “不不……怎么会呢?我本来想亲自告诉你的。” 他微微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慕风衍捏着他下巴的手,眼角的泪痣令他含笑的眉眼看起来温软又妖冶。 “师父别板着脸呀,笑一笑。” 他唇瓣柔软又温热,落在他的手背上,忽然间让慕风衍回想起了昨日唇上的触感,顿时亦觉得被他亲吻过的地方热了起来。 慕风衍来了之后,凌千锋便吩咐侍从把做好的药膳和饭食送进屋里去。 有慕风衍陪着一块用餐,他倒没有吐出来。 当然慕风衍是牺牲了自己的嘴巴的。 他皱眉推了推粘在自己身边的人,说道:“难道你以后每次吃东西,都要用这种法子才咽得下去了?” 段无洛心道这法子有什么不好的,他巴不得天天都能这样。 面上却流露出愧疚又可怜的神色来:“我也不想这样……可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吐呀……” 第87章 随师父回萧家 慕风衍挑眉冷哼:“这是最后一次。” “师父……” 段无洛可怜兮兮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但慕风衍直接不理会他,唤人进来收拾碗筷。 “待会你随我回萧家。” 听见这话,段无洛面上闪过怔愣,随即眸中顿时迸出亮光,苍白的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他兴奋地问道:“师父是要带我回家吗?” “凌护法拜托我照看你,他有事要办。” 凌千锋办事效率还算快,没让他失望。 慕风衍说着,转眸看向他:“不过在回去之前,我们还有件事情要做。” “什么事?”段无洛殷红欢喜的眸中,浮现出几分疑惑来。 “把你的头发染黑。”慕风衍看着他雪白的长发,担心他会多想,便解释道,“你是玄冥教的教主,如今又受伤失忆了,若是被江湖上的人发现你在这儿的话,会有不少麻烦。把你的头发染成黑色,便不会那么扎眼了。” 段无洛了悟地点点头:“好,真有东西能把它染黑啊?” “自然有,我刚刚已让人去准备了。” 在医药着作《神农本草经》之中,便有记载可以使白发变黑的药物和药方。 还有《抱朴子》之中,也介绍了许多用以染发的药方,大麦、针砂、没食子、白蒿等等这些都能将头发变为黑色。 慕风衍根据这些记载,列出方子用以染发不成问题。 段无洛一直不喜欢自己的白头发,让他觉得跟师父总相差了一截。 如今见慕风衍如此说,顿觉惊喜不已,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半个时辰后。 坐在椅子上的段无洛看着自己漆黑如墨的头发,一时间恍惚又欣喜。 “真的变黑了,一点也看不出晕染的痕迹……” 段无洛忍不住起身,缓步走到铜镜前,镜中映出的人影有些模糊,但那墨色长发却看得很真切。 “师父,我也如你一般,是黑发了。”段无洛开心地说道,但随即又有点担心,“它会不会掉色啊?或者碰到了水就变会白的……” 慕风衍也走到了他身畔,望向镜中:“药方我改良过了,碰水不会有事的,也不妨碍你沐浴洗头,以后隔一两个月再染一次便可。” 铜镜里映出两人并排而立的身影,段无洛眸光欢喜又欣慰。 这样看着,让他觉得自己跟师父更般配了。 “师父,你好厉害!我以后要一直染着。”高兴之下,段无洛一下转身抱住了他。 慕风衍如今还是少年身量,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段无洛伸臂一揽,他几乎整个人都被包揽进了他的怀中。 慕风衍面颊微热,有些无奈地伸手推开他。 “以你的医术造诣,以前肯定也知晓这染发的药方。既然这么不喜欢这白发,为何以前又不染?难不成你是失忆了以后,才不喜欢自己这头发?” 段无洛笑而不语,又忍不住抱了抱他,才松开了手。 怎么可能呢?以前肯定是因为师父不在身边,他从不在意这些而已。 时间已不早,慕风衍示意他去换衣服,准备回萧家。 他等在屏风外,一阵叮叮当当铃铛声后,段无洛收拾好了出来。 慕风衍抬目看去,眸光微恍。 段无洛身着贯穿的红衣,发长及膝,黑如泼墨,眉眼秾丽绝艳,苍白的脸上盈盈含笑,好像十年前的小徒弟穿越过漫长的时光,来到了他的面前。 “师父。”他缓步来到跟前,金铃叮当轻响,神色温柔。 慕风衍忽然想起多年前,他拿着一卷画过来,画上笔锋描绘的是他,还提了一句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当初的那份悸动,好像现在复苏了。 慕风衍回过神,起身搀住他一只手,轻轻转开了视线:“走。” 房门打开,等候在外面的凌千锋瞧见二人并肩出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冷峻面庞上,也闪过了一丝怔愣。 教主一头雪发,现在竟变成了黑色。 他已经有许多年,未见到黑发的教主了。 凌千锋永远也忘不了,当年得知卜思谷出事后,他赶过去之时,寻了一天一夜,才在山里找到了教主。 他抱着已经死去了的慕风衍,无声无息地坐在幽静的林中。 满身泥泞鲜血,神色空洞死寂,凌乱披散的发尽数雪白。 他那时才十八岁啊。 凌千锋敛起翻涌的心绪,躬身道:“教主,都已收拾妥当了,马车就在门外。” 回到萧家,已是下午。 见前来开门的管家说父母都在家,慕风衍便打算先带段无洛去拜见一下双亲。 萧家是这荷花镇上的富商,住的宅院景致优美,乍一看更像是文人雅士的居所。 段无洛握着他的手,手腕上的金铃叮叮地响,他一面好奇地看着萧府的环境,一面有点紧张地说道。 “师父……会不会你爹娘不喜欢我?毕竟我的眼睛还是异于常人……” 能用药物把白发染黑,可他赤红的眸色却无法改变。 “怎么会,昨日我母亲听说了你在荷花镇养病,还叮嘱我有时间带你回来做客呢。”慕风衍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背,安抚他道。“你怎么失忆了,胆子也变小了呢?我父母皆是普通人,你堂堂玄冥教主还害怕他们吗?” 段无洛抿唇,就算他没失忆那去见他们心情肯定也一样紧张。 那可是师父的双亲,又不是旁人。 若第一次见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慕风衍又看向他手里拎着的东西,笑道:“何况你还如此有心,还特地准备了礼物,我爹娘没道理会嫌弃你。” 这可是段无洛先前吩咐凌千锋去准备的。 他道:“既然是要来见你双亲,怎么能没有见面礼呢?” 慕风衍看他怎么说,总有一种带伴侣回家见父母的感觉。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甩掉。 二人往客厅而去,屋院外沈南星正与两只小白虎玩耍,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了慕风衍。 “云云!你回来啦!”沈南星即刻撇下小白虎,朝慕风衍飞奔了过来。 段无洛见状紧张的神色顿时染上了一丝冷霜,轻轻拉过慕风衍,自己挡在了师父的面前。 沈南星这才注意到段无洛,因他此刻不是一头白发,定睛细看了一下才发现竟然是熟人。 “段无洛?!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他一瞧见段无洛,就反射性地不爽,双手掐腰瞪着他,那气呼呼的神情像极了自己领地被入侵的小兽。 第88章 见家长 段无洛被他这么一吼,仿佛吓到了一样,后退了两步紧紧挨着身侧的慕风衍。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慕风衍。 沈南星的喊声,惊动了客厅里的人。 此时莫苍风正在屋里与萧起闲聊,听见外面沈南星不悦的呼喊,正奇怪怎么回事,管家便进来汇报情况了。 “老爷,少爷他带了一位姓段的公子回来,也是少爷的朋友。” “哦?离儿的朋友?”萧起捋着胡须笑了一笑,“他此番离家两个多月,倒是结交了不少朋友啊。” 一旁的莫苍风原本含笑的神情,在听见外头传来的声音后,顿时收敛了几分,剑眉微微皱起。 慕风衍见沈南星满脸不高兴,温和地哄道: “从今天起他就要搬过来一起住了,所以阿星你要与他好好相处,不可再吵架甚至打架了。” 沈南星半点没有被安抚到,不高兴地抱着双手,脸上不满之色更甚。 “云云你怎么忘了这个坏蛋以前欺负你啊?你还接他回家住?” 沈南星不喜欢段无洛,全都是因为之前见到段无洛对慕风衍不好。 他变傻了以后,记忆力确实不如成年人,但却很记仇,尤其是他觉得欺负了慕风衍的。 之前他住在萧家的时候,有一次慕风衍带他出去玩儿,遇到镇上一个泼皮无赖,因嫉妒自己爱慕的女孩儿倾心慕风衍,便带着人过来要教训他。 后来被沈南星给打跑了,而且此后外出见他一次打一次。 搞得那泼皮看到他们俩便吓得绕道走。 如今他之所以一直不待见段无洛,就是记仇他先前对慕风衍不好。 段无洛轻轻哼了一声,压下眼底的冷意瞅着沈南星。 “这里又不是你家。” “怎么不是我家?”沈南星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伯父伯母经常跟我说,这里就是我家。” 段无洛:“……”这傻子怎么这么讨人嫌呢? 慕风衍将沈南星带到了一边,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沈南星脸上排斥的神情一变,忽然没那么生气了。 “云云,你说的是真的?” “我有骗过你吗?” “哦,那既然是这样……”沈南星转头看向段无洛,哼了哼,“行,就让你住进来,要是让我看到你还欺负云云,我放大白小白咬你!” 也不知道师父与那傻子说了什么,让他态度转变这么快。 但段无洛却感到更加不开心了 。 凭什么他要住到萧家来,还需要他的同意? 等慕风衍过来的时候,段无洛一脸委屈地小声问:“师父……你爹娘还真将他当家人看待?” 慕风衍笑了笑,点头道:“我幼时亦是痴傻的孩童,后来因为一次高烧才因祸得福变回了正常人。我爹娘瞧见沈南星时,便想到了以前的我,所以就收留他了。” “这么说来,你们家是将他当成半个儿子了?” 慕风衍:“嗯,你也别与他计较太多了。” 段无洛瞥向沈南星,绯红薄唇微撇:“既然是师父的弟弟,那我也将他当弟弟看待。” 对于未来的小舅子,他自然是要让着些。 正说话中,萧氏从院外过来,道:“离儿回来了?怎么都站在外面啊?” 她目光注意到儿子身边的男子,身量修长单薄,乌发如瀑垂落,那绮秀完美的侧脸,饶是她一个女子瞧见了,都不免惊艳了一瞬。 漂亮得几乎雌雄莫辨,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又脆弱美丽得好像一碰即碎。 “离儿,这位是……” 慕风衍笑道:“娘,他便是我昨日与你提过的朋友,他叫段无洛。为了方便调理他的身体,就将他接回了家中住,他在这荷花镇里也是孤身一人。” 人都是视觉动物,何况漂亮的美男子呢? 萧氏一瞧见段无洛时,就因他出色的外貌便有了些好感,如今听见儿子这般说,才知这苍白病弱的男子在这无亲无故,便心生怜惜。 萧氏轻柔一叹:“哎,那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段公子便安心在家里好好养病,离儿他在这镇上住了几年,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如今他难得接连带了两个朋友回来,家里倒也能热闹一番。” 段无洛见师父的母亲态度如此温和,心中也暗暗松了松。 他面上扬起礼貌柔和的微笑,朝萧氏躬身拜下:“伯母叫我无洛便好,这段时间就打扰你们了。师父他对我多有照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他才好。” “师父?”萧氏疑惑不解。 慕风衍道:“母亲,他拜我为师,所以叫我师父。” “你这不是胡闹吗?”萧氏轻轻拉了拉儿子,压低声音道,“你都比人家无洛还小了许多,怎么当人家师父呢?你能教他什么啊?” 慕风衍还未说话,段无洛便已笑着说道:“伯母,您不知道,师父他医术可厉害了,我拜他为师,便是要跟他习医的。” 他一抬起脸庞,萧氏这才注意到段无洛生了一双异色的眼瞳。 是红色的。 但他眉眼秾丽,目光轻柔含笑,反倒让那双眼睛瞧起来像红宝石一样好看,并不显得怪异。 又见段无洛一副崇敬的神色,萧氏惊愕之余,也有点为儿子感到自豪。 昨日儿子说会医术,她原本以为他就学了个皮毛。 可如今看段无洛这反应,应当不止皮毛这么简单? “你们怎么都站在外面说话呢?”屋里的萧起迟迟没见儿子进来,便亲自出来了。 段无洛抬步上前,谦虚恭谨地作揖稽首:“无洛拜见伯父。” 见他这么隆重地行了大礼,萧起惊愣了一下,忙道:“快快起来,你是离儿朋友?何须行此大礼啊!” 段无洛却未起身,背脊笔直地跪在地上,笑着说道:“我不仅是阿离的朋友,更是他的徒弟,您是长辈,我该如此行礼的。” 萧氏忙让管家去扶段无洛起来,帮着解释道:“无洛他拜了离儿为师,不过无洛你这还病中,不用这么折腾自己呀。” 段无洛顺势起身,将手中的礼盒递了上去,温声道:“这是我给二老准备的一点薄礼,还望伯父伯母喜欢。” ———— 第89章 温良无害的段教主 段无洛表现得温润无害翩翩有礼,三言两语便使得萧家夫妇对他印象极好。 莫苍风也一道从厅内出来,刚看到段无洛漆黑的头发时,面上闪过了一丝惊异。 看他与阿衍的父母交谈,莫苍风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段无洛。 他那时在阿衍的面前,便是一副纯善乖巧的样子。 现在这个温良病弱的翩翩公子,怕也是装出来的? 莫苍风可不信他一失忆,性情真的也会彻底变了。 想到这里,他暗暗看向了阿衍,但他面上并无任何异色,反而好像还透出一丝了然。 众人回到了客厅里,萧起向段无洛介绍了一旁的莫苍风: “这是苍风,也是离儿的朋友,你们应该认识?” 段无洛眼眸轻轻扫过莫苍风,面上笑意不减:“师父的朋友,我自然是认识的。” 莫苍风敛着神色,清冷淡漠的眼睛也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段公子,一段时间不见了,我原本还以为你回去了呢,没想到又来到了荷花镇。” 段无洛只温和笑着,并没说什么。 聊了片刻后,萧氏夫妇才知道知道段无洛父母早已双亡,独他孤身一人,又常年疾病缠身,二人便对他更加同情了。 段无洛浅浅地笑着,眼眸望向慕风衍,道: “幸好我遇到了师父,他待我很好,因此我便觉得我在这世上也不是孤独一人了。” 慕风衍不经意一抬眸,便看到了他眼瞳里温柔的波光。 自从段无洛失忆了后,他们如今相处时,他经常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可现在当着父母的面,慕风衍顿时感到不自在。 他不禁暗道这厮也太大胆了些,也不怕他爹娘看出什么端倪来? “师父虽然年岁比我小,可他却如长辈一般照顾我,我心里亦很敬重感激他。” 萧氏夫妇不疑有他,他们也发觉儿子这番离家回来,性子变得比从前稳重了许多。 萧起道:“你是病人,他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都安心在这儿住下,若离儿他欺负了你,你尽管来找伯父做主。” 慕风衍:“……” 段无洛生得好看,弯眸笑起时眼尾泪痣盈盈欲落,眼神又干净纯善,在萧氏夫妇看来,他就是个懂礼温和的病弱公子。 哪怕他年纪比自己儿子大,可瞧着他的模样,他们反而觉得他才是更需要呵护照顾的那个。 “谢谢伯父,但师父他不会欺负我的。”段无洛转眸望向慕风衍,清澈的眼瞳里尽是乖巧的信任。 顾及到段无洛的身体,因此等管家收拾好了客房,萧起就道: “离儿,先带无洛去休息,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无洛你尽管与离儿提,别客气。” 段无洛面含微笑,轻轻地点头:“好,谢谢伯父。” 他声音磁性动听,语气又乖顺温雅,深邃的双眸也盈满了笑意,即使拥有了双是不同于常人的红眸,也让人生不起丝毫异样排斥之感。 莫苍风在旁瞧着他这模样,险些都没法将他跟之前阴戾森冷的段无洛联系起来。 慕风衍应了一声,领着段无洛离开。 出了客厅,段无洛悄悄朝慕风衍眨了眨眼。 “师父,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伯父伯母看起来都挺喜欢我的呢。” 慕风衍瞥了他一眼,笑道:“演技不错。” 瞧着他方才的表现,慕风衍不禁想到了当年拜他为师的小徒弟。 以前可是连自己都被他蒙骗了过去。 段无洛认真地说道:“可我是真的很在意师父的父母啊,生怕他们不喜欢我。” 言罢他又小声咕哝了一句:“更何况莫苍风可比我来得早多了,说不定他们更喜欢莫苍风呢,绝对不能让他比了下去。” 慕风衍莫名:“这跟苍风又有什么关系?” 他瞧着无知无觉的师父,神色如常地道:“没什么。” 慕风衍带他来到了入住的房间:“还有什么缺的,就跟下人提。” 段无洛没关注屋中的布置,只问道:“师父你住在哪里?” “就在你隔壁。”他指了指旁边的院落。 段无洛长眉皱起,苍白的脸上满是失落:“离这么远啊。” “就一墙之隔,哪里远了?” 不是在同一张床上对他来说都非常远。 他想到什么,又问道:“莫苍风和沈南星他们住在哪里?” “也在你隔壁。” 段无洛顺着他所指看去,哦,那还好,不是在师父隔壁。 他心里顿时又舒坦了些。 “师父,你方才与沈南星说了什么?让他忽然就不排斥我住进来了?” 慕风衍道:“他现在不喜欢你,皆因为他觉得以前你总是对我不利。我刚刚与他说,你现在撞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还受伤虚弱,欺负不了我,他就没再反对了。” 段无洛:“……”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被形容成了一个病弱的傻子? “折腾了这么久,你先躺下歇会儿,等晚饭时分我再来叫你。”慕风衍催促着段无洛上床休息,然后才离开。 他从段无洛那儿出来,便碰到了站在外面出神的莫苍风。 “苍风?”慕风衍疑惑道,“你怎么过来了?” 依照他一直跟段无洛不对付的模样,总不会是过来看望他的? 莫苍风回神:“他的头发变黑了,刚才我乍一见险些没认出人来。” 慕风衍笑了笑:“诚如你所说,他白发赤瞳的外貌太扎眼,即使荷花镇这儿是个小地方,但说不定也会被江湖之人注意到,所以我便用药物将他头发染黑了。” 莫苍风点了点头,低声道:“其实我也早就料到,你会把他接回来住了。”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他背对着慕风衍,他也看不到莫苍风此刻脸上的落寞。 慕风衍倒也没有遮掩,同他一道往前走,大大方方点头:“确实,迟早的事情而已。” 莫苍风忽地转过头,眼眸盯着他:“……你打算接受他了?” 他脸上表情维持着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掩在宽袖之下的手已经不自觉紧握了起来。 第90章 我愿给他一个机会 傍晚夕阳橘红的余光褪去了刺眼和炽热。 微风轻轻吹拂着慕风衍垂落的发丝,他闻言微微抬了抬眼眸。 “还没有。” 莫苍风紧绷的心微微松了松,但也笼罩上了一层失落。 还没有和没有,可是天差地别。 “也就是说,你迟早会接受他。”莫苍风袖内的手握紧,比起内心的苦涩,他更不愿看阿衍再次受伤,“你就不担心……当年的事重演吗?他现在只是失忆了,可不代表永远都恢复不了记忆。阿衍,身为玄冥教主的段无洛,才是真正的他。” 他甚至想说,当年在你面前纯善乖巧的小徒弟,也不一定是真的。 但莫苍风终究没说,他不愿意再次揭开阿衍心里的伤疤。 慕风衍眼眸清冽而理智:“我知道,所以我跟段无洛之间的感情,也要等到他恢复了记忆再说。若我们两人合适,那就继续相处,若不合适,即便段无洛对我感情再深,哪怕我也心动了,我也不会与他在一起。” 他还记得,之前在刘成家里,段无洛问他可否能够重新开始。 当时慕风衍说,曾经他喜欢的段无洛,是那个乖巧温软的小徒弟,可直到重生回来再次遇到他,才发现他已不是曾经那个小徒弟,所以他觉得他们不可能了。 慕风衍说这番话的时候,多多少少都还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可若真正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了解且包容他的全部。 慕风衍现在愿意再给段无洛一个机会。 他承认他又心动了。 逃避不是他的作风。 看着慕风衍温柔又理智的眼眸,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心中五味陈杂。 段无洛他可真是幸运啊。 晚饭过后,慕风衍过来给段无洛针灸的时候,沈南星也带着两只小白虎一块跟过来了。 段无洛躺在床上根本毫无睡意,但他又不想擅自起来让师父不悦,便一直在床上待着等师父过来。 可没想到还跟了一个碍眼的家伙。 段无洛瞧见沈南星,脸上绽开的笑顿时敛了下去。 沈南星无知无觉,抱着小白虎过来,一脸大方地说道: “云云说,你现在撞坏了脑子,又生了病,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不针对你了。”说完他又补了句,“你现在变得这么惨,肯定是因为以前欺负云云的报应,以后可不要再欺负云云了啊。” 段无洛:“……” 慕风衍在旁听着,笑出了声。 段无洛殷红的眼眸委屈巴巴地扫了过来:“师父,你没听出来他在骂我吗?” 慕风衍取出了银针,示意他脱衣服:“童言无忌。” “你先让他出去,当着外人的面,你就想让我脱衣服?” 慕风衍白了他一眼,事儿怎么那么多呢?“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都是男的忌讳什么?” 虽如此说,但他还是让沈南星去屋外玩。 沈南星乖乖点头,可两只小白虎却黏在慕风衍脚边不肯走,还挥舞着毛茸茸的爪子想往慕风衍怀里爬去。 慕风衍拎着它们的后颈皮,把它们交给了沈南星。 “带它们出去,我要给段无洛治病了。” 等沈南星抱着嗷嗷叫的小白虎出了房间,段无洛才将衣衫解下。 第91章 今晚留下来陪我 例行针灸完,段无洛的药膳也做好了。 慕风衍率先说道:“今天你要自己努力吃下去,别想再像之前那样。” 段无洛:“……” 他压下心里的惋惜,慢吞吞地拿起了筷子。 果不其然,段无洛才吃了两口,便又吐了出来。 连慕风衍都搞不懂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偏偏要耍流氓他就能吃得下。 段无洛吐得脸色苍白,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就蹙着眉头抬起眼看向他。 他眼尾因剧烈的呕吐而晕着一抹绯红,一颗泪痣点缀其间,令他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蒙着薄薄水雾的双眸里,无声透着求助的意味。 慕风衍神色间没有流露出丝毫动容,用帕子轻轻擦了擦他的嘴角,又舀了一勺热粥递过去给他。 “你若自己吃下去了些,我便允你一个奖励。” 段无洛黯淡的眼眸亮了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见他渴望的目光落在自己唇上,慕风衍面无表情:“你现在想的不行。” 段无洛撇了撇嘴:“我都还没说,你怎么猜到我想了什么?” 呵呵,看你小脸通黄的模样,我还用猜吗? “那……师父今晚留下来陪我行不行?”段无洛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除了你之外谁也不熟悉,晚上一个人我睡不着……” 慕风衍本想拒绝,但想到之前凌千锋说他夜晚经常夜不能寐的话,便点了点头。 段无洛顿时开心了,这波也不亏! 他努力地吃下药膳,吐了好几次,最后才终于艰难地吃下了一点。 待他吃完了饭,又让他把药服下。 许是有了之前的食物垫底,段无洛吃药的时候总算没再吐出来了。 慕风衍露出满意的神色:“不错,有进步了。” 段无洛无力躺在床上,只吃了顿饭而已,他却吐得脸色苍白,满头是汗,仿佛打了一场仗般。 他握着慕风衍的手,提醒道:“那你别忘了答应我的话啊。” “嗯。” 入夜。 仲夏夜退去了白日的炽热,但也还残留着淡淡的热意。 慕风衍刚沐浴过,半湿的长发披散着,一袭雪白的衣袍,浑身清冽干净。 段无洛已在床上翘首以盼许久,听见开门声,瞧见师父走了进来,他眼眸也瞬间被光芒点亮。 灯影烛光轻晃,乌发披垂的师父看起来俊美又温雅,段无洛凝视着他,喉结无声滑动。 他自觉地挪到床内,目光灼灼:“师父快上来。” 慕风衍却拉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我只答应了过来陪你。” 可没说还要陪睡。 段无洛一愣,一双凤眼微微睁大:“那你不睡觉吗?” “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段无洛:“……” “你这是欺骗我。”段无洛委屈不已地控诉。 慕风衍伸手安抚地揉了揉他顺滑的长发,温声笑道:“快睡,时间不早了。” 段无洛抓着他的手,脸庞埋在他手掌中,闷声道:“我一个人躺着睡不着……” 慕风衍挑眉:“那不如我打晕你?” 段无洛:“……”师父,所以爱会消失是吗? 没能将师父骗上床,段无洛心情很不美好,不情不愿地握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段无洛原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可过了一会儿,他竟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中。 慕风衍在药膳中,以及房间里点燃的香里,都放了安神的草药,能助人入眠。 段无洛身体本就虚弱,即使他不愿意这么睡了过去,但有慕风衍陪在身旁,加上安神药的作用,慢慢的也睡着了。 第92章 沈南星,总算找到你了 屋中静谧下来,蜡烛燃烧过半。 慕风衍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见段无洛睡着了过去,便轻轻将手收回来。 他又等了片刻,没见段无洛有醒过来的迹象,这才放心起身吹熄烛火,悄然离开。 待房门轻声关上后,原本躺在床上睡熟了的段无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睡眠很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 刚才有师父陪伴在侧,虽然睡了过去,但他一抽回手段无洛便醒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今晚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日天气晴好,慕风衍每天例行给段无洛诊脉针灸完,又让他服药吃了东西,几天适应下来,段无洛吃东西的时候已渐渐不再反胃呕吐了。 段无洛吃完了饭,说道:“师父,外面天气这么好,我想出去晒会太阳,待在屋子里好闷,我想去你那儿待着。” 慕风衍将空碗放到一旁:“你昨天不是才刚去过?” “昨天和今天又不一样,况且沈南星不也每天都来找你吗?你又没有空陪我,我整日躺在床上实在无聊得很。” 慕风衍现在除了给段无洛治病之外,也决定抓紧时间练功。 先前待在刘成家因为有段无洛在,他为了隐瞒身份,暂时中断了习武。回到萧家没多久凌千锋又找了过来,因此恢复记忆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他都没有多少时间专心练功。 慕风衍将他带到了隔壁自己的院落。 院子里种了一株紫藤,盘虬卧龙般的枝干,攀援在木架上,长得葳蕤繁茂,如今花期已过,那梦幻美丽的紫藤花瀑布消失了,只剩一两穗稀落的花串伶仃地挂在枝蔓上。 如今虽已入夏,但段无洛的身体还吹不得风,因此身上披了件薄披风。 段无洛笑眼弯弯地说道:“师父你不是说要练功吗?我就坐在这里陪你好了,我不会吵你的。” 没有沈南星或者莫苍风这两个碍眼的打扰他们,段无洛的心情就像这天气一般明媚得很。 慕风衍应了声,让人送来了些茶果点心给他解闷,便盘膝入定,修炼内功。 对于现在的段无洛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慕风衍练功。 他倚靠在躺椅上,抬手支额,深邃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慕风衍。 白皙如玉的手腕上,用红绳挂着的金铃轻轻摇曳出愉悦的轻响,一如主人此刻极好的心情。 慕风衍双目轻阖,灿烂的阳光被枝桠筛碎了,细细洒落在他身上。 乌发半束,青丝发带被萦绕周身的罡风扬起,轻轻拂过脸庞,沐浴在细碎阳光下的少年看起来俊美得不真实。 段无洛凝视的眸光染上几分痴迷。 他脑海里也无端跳出了一些熟悉的片段。 俊美温雅的青年在紫藤树下练剑,招式翩若惊鸿,潇洒凌厉,纷纷扬扬的紫藤花飘落而下,在他周身旋舞飞扬。 “小洛儿,这套剑法可曾瞧清楚了?” “小洛儿……” 零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段无洛欲仔细回想,记忆却像被一层迷雾笼罩,半遮半掩瞧不真切。 但是他明白了一点,原来以前师父是唤他小洛儿的。 那般温柔又亲昵。 荷花镇集市上充斥着摊贩的叫卖声。 酒楼靠窗的位置,莫苍风自斟自饮,但酒入愁肠,只会愁上加愁。 这几日瞧着阿衍与段无洛相处融洽乃至亲密,他待在萧府只觉难受,干脆出来散心,看不见也不会痛苦了。 莫苍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无焦距地望向窗外。 或许他也该回去了,待在这里也是多余。 楼下街巷里,沈南星抱着两只小白虎,兴高采烈地逛着。 早上沈南星缠着慕风衍带他去街上玩,但慕风衍没有空,便给了他银子让他自己去逛街买东西吃。 他在街上逛了一遭,瞧见好玩的就买,手里已拎了不少东西。 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他桃花美目一亮,开心地跑了过去。 他买了好几串冰糖葫芦,嘴里叼着一根,剩下拿在手中,怀中抱着的小白虎不安分地窜来窜去,最终从他怀中跳了出来,撒丫子便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中东跑西窜。 “啊呀!大白小白!别乱跑啊!”沈南星焦急地大叫了起来。 他急忙飞身去抓逃窜的小老虎,大白小白被他抱在怀里憋了一路,如今得以自由,跑得那叫一个欢快,在热闹的集市上窜来窜去。 沈南星生怕它们跑没影了,横冲直撞地去追。 一时间,街上的行人,路边的摊贩,都被他撞得人仰马翻,很快乱成了一团。 楼上的莫苍风将这一切瞧在眼中,心道今早阿衍就不该放这蠢货上街。 他正想将视线移开,这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数名手持兵刃的女子,团团围住了沈南星。 “沈南星,原来你躲到了这儿来,可真是令我好找啊。”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女人出现在了沈南星的面前。 她英气的脸庞冷若冰霜,双眸紧紧盯着沈南星。 犹如出洞的毒蛇,阴冷地缠绕住他。 沈南星才抓住了一只小白虎,他焦急的目光紧盯着另一只小白虎跑掉的方向,急急忙忙想去追,哪知道却突然有人冒出来拦住了他。 “让开!”他压根不认识这些人,尤其是挡在最前面那个女的,更是毫无印象。 如今他们挡了自己的路,沈南星又急又怒,直接一抬手抓起倒在路边的贩货车,猛地朝他们甩了过去。 货车正朝女人兜头砸下,她面色微变,飞身闪避。 “轰”的一声巨响,原本混乱的街道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尖叫声,人群忙乱地逃窜中,沈南星身形如电,赶紧飞掠冲去找小白虎。 黑衣女人以为他要逃跑,面上闪过一抹恨怒:“追!给我抓住他!” 沈南星一面飞身掠走,一面喊着大白,他身后则有数个女人紧追不舍。好在另一只小白虎没有跑太远,而且听见了沈南星的呼唤,便也知道寻了回来。 “大白你别乱跑啊!要是你跑丢了,我回去肯定会被云云说的,不许乱跑知道吗?”沈南星赶紧从地上把小白虎抱起来,庆幸不已地数落它。 他转身欲回去,又见刚才拦着他的女人带人堵住了他的路。 “沈南星!你跑不掉了!我们之间的账今日好好清算清算!” 第93章 沈南星的风流债 沈南星困惑地歪了歪头:“你是谁啊?” 看着他瞧不出年纪的娃娃脸上,神情单纯如稚童,一双桃花眼潋滟清澈,再不复当初的狷狂冷傲,女人神色顿时恍惚了一下。 她很快敛起情绪,红唇微勾,讥诮嘲讽地冷笑出声,眼眸似恨似怨。 “哈哈……沈南星,报应不爽啊,你现在果然变傻了!不过你我之前的仇怨,可不会就此一笔勾销了!断指之恨,我要你偿命!” “哦。”沈南星听了半晌,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你是来找我打架的?那好啊!我最近正无聊着呢,打!” 他一说到打架,便兴奋期待了起来,可随即看到自己怀里抱着的小白虎,又垮下了脸。 “不行不行,我带着大白小白呢,不能跟你打架。等我回家把小白虎交给云云了,咱们再打!” 要不是眼前这人生了副一模一样的面孔,黑衣女人险些不能确定,他就是令自己痛恨不已的沈南星了。 女人冷冷地笑,冰冷的眼神中迸出报复的快感,可随着他的话,尤其是听见他喊出的云云二字,她脸色变得更阴沉。 “回家?呵,沈南星,你一个傻子,竟还有女人愿意跟你在一起?!” 一想到他跟别的女人你侬我侬的画面,她的脸上便阴云笼罩,杀气迸现。 沈南星听不懂她的话,但也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在生气,而且她总是说自己是傻子,顿时让他想起了莫苍风讥讽他傻子的话。 别以为他不知道傻子是骂人的!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沈南星跳脚大骂。 要不是现在抱着小白虎,他肯定直接一拳揍过去。 这人太讨厌了! 女人嫉恨的情绪被他这话一噎,突然不知道回什么好。 她冷声命令:“把他抓起来!” 瞬息,包围住他的女子齐出动,朝沈南星攻了过去。 “喂!我不是说等我回家再打吗!”沈南星一边闪避,一边气恼叫道。 女人目光冰冷,幽幽地笑,阴冷低沉的声音裹着沙哑的杀气。 “你还想回家?信不信我待会就去把那个叫什么云云的给杀了!” “你敢!” 见她说要杀了云云,沈南星即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了起来,长腿砰砰砰狠狠踢飞挥剑砍过来的女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认知。 女人看到他目中流露出的愤怒,隐约可见当初他阴狠的模样,不禁怔了怔。 随即铺天盖地的恨怒翻涌而出,几乎要将她淹没。 “看来你很在意那个叫云云的贱人啊。”女人咬牙冷冷道,眼神犹如阴冷的毒蛇,“那我更想杀她了,或者我把她抓回去,狠狠折磨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沈南星听得怒发冲冠,清亮的桃花眼中烧起了怒火。 “你敢欺负云云,我打死你!” 他用一只手抱着大白和小白,宽袖携带凌厉罡风,一甩便把身边围攻而来的女子击飞,沈南星顺势反手夺剑,纵身而起,剑尖寒芒闪烁,霎时间森冷剑影便笼罩住了黑衣女人。 也唯有这个时候,黑衣女人才从沈南星身上,看到了他曾经的样子。 她冰冷的眼中凝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没想到你这么在乎那个女人……” 女人挥手一甩,只见一道雪亮白影唰地迎上沈南星的剑。 二人都出招极快,几息间便交手了近百招。 直至女人的武器缠住沈南星的剑,才看清她手里握着的是一条银白的鞭子。 那鞭子上却布满了尖锐倒刺,在阳光下寒光凛凛,若是被这一鞭抽中,身上必定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而她握着鞭子的手,虽不似一般女人那样纤细柔软,但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上还涂着艳丽的蔻丹。可却少了一根小指,令本来漂亮的一只手因残缺而美感不复。 两人在街巷里打得激烈,两旁的小摊皆尽被打斗的罡风波及翻倒震飞,贩卖的货物洒了满地,方才还热闹的街道此刻人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黑衣女人与沈南星交手了几百招,却逐渐不敌,被他一道剑气击中,划出一道血口。 她翻身落地,脚下踉跄后退了两步,压下喉咙间涌上的血腥味,捂着流血的手臂惊疑不定地眯起了眼。 “这是……卜思谷的剑法?你怎么会卜思谷的武功?” 剑法自然是之前慕风衍教他的。 慕风衍恢复记忆后,发现沈南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半卜思谷的剑法,于是顺便就把另一半教给他了。 沈南星即便是傻了,也是一个武痴,甚至因为他心智如孩童,学起武功来反而更加心无旁骛。 因此这套剑法他很快便学会了,在他手中亦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力。 黑衣女人为了找沈南星报仇,日以继日地勤奋练功,甚至不惜吸取别人的内力,终于在短短两年中,将本门镇派武功练得大成。 她一出关便寻找沈南星的消息,本以为如今的沈南星变傻了,自己定能报仇,可没想到他的武功好像比当初没傻的时候还高了?! 女人越想越恼恨不甘,长鞭一甩卷起街旁倒塌的货摊,轰地朝沈南星砸去。 沈南星翻身跃起,挥剑把货摊劈成了两半。 不料从中射出数道寒光,把沈南星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连忙旋身闪避,同时用衣袖严严实实遮挡住怀里的小白虎。 “你这坏蛋,居然暗算我!” 沈南星落地,先是紧张地看了看怀里的两只小白虎,见它们没被针给扎到才放了心。 随即气愤地拔下自己臂膀上扎的三根针,持剑欲要再次攻上去,脚步却一个踉跄。 “你中了我的毒针,越运功毒素就散得越快。”黑衣女人冷笑。 “你太坏了!比段无洛还讨厌!”沈南星气愤骂道,摇晃着用剑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呛咳出了一口血。 “呵,你变傻了连段无洛都记得,却独独忘了我。” 当初沈南星找段无洛比武,她自然是知道的,要不是当时他跟段无洛比武受伤,她也没机会趁他疗伤之时以毒掌伤他。 那时候她被重伤的沈南星反击,亦去了半条命。 不过沈南星即使大难不死,也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第94章 万花宫宫主齐玉 黑衣女人喃喃着,冰冷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苦黯然。 但这丝情绪转瞬即逝,她冷声下令:“把他抓起来!” 就在剩下的几名手下上来要将沈南星制住时,忽听一道声音喊道: “住手!” 话音刚落,一人纵身跃至沈南星跟前。 身材挺拔修长的青年手持长剑,白衣翩翩,乌发用玉冠束起,广袖衣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白鹤,英俊的脸庞淡漠清冷,犹如出尘高冷的仙鹤。 黑衣女人定睛一看,便认出了他。 “原来是红梅山庄的莫庄主,你这是何意?” 沈南星看到是熟人,眼睛一下亮了,立即便挣扎着起身抓住他的衣袖,好像向家长告状的小孩般,气呼呼地指着前面黑衣女人。 “这坏女人暗算我!你快我帮打她!” 莫苍风洁白的衣袖上,顿时被染了一个脏兮兮的血爪印。 他嘴角抽了抽,瞪向沈南星:“赶紧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 见他一脸嫌弃的样子,沈南星不满地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快去打她啊!” 莫苍风扬眉讽笑:“谁说我是来帮你的,我是来看热闹的。” 沈南星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我就知道你也坏!还是云云对我最好……咳咳!” 他一气恼,就呛咳出了几口血,直当着莫苍风的脸喷了过去。 莫苍风:“……” 瞬间,他脸色更沉黑了。 他面无表情地粗鲁拽开沈南星的手,飞速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道,暂时护住他的心脉,然后往他嘴里塞了一粒雪花玉露丸。 “莫庄主何时与沈南星如此熟了?” 莫苍风抬起眼眸,便见那黑衣女人冷冷地盯着他。 他狭长凤眸微眯了眯,淡笑:“我说怎么瞧着阁下有点眼熟,原来是万花宫的宫主。” 眼前这个女人身材高挑,玲珑有致,一袭黑裙,黛眉红唇,容貌绝美。 但并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千娇百媚的美,而是飒爽英气的美,就连她的声音,也是别有韵味的低柔沙哑。 莫苍风以前见过她几次,一年前万花宫宫主去世,少宫主齐玉继位,便是面前这黑衣女子。 莫苍风方才在附近瞧了一会,隐约看得出来这万花宫的宫主好似对沈南星态度有点奇怪。 说不定是这厮曾经还没傻之时,欠下的一笔风流债。 齐玉眉目凝霜:“莫庄主,我不想与你为敌,劝你少管闲事。” “我反正也挺嫌弃沈南星的,并不想管你们的闲事,但他不能在这荷花镇上出事。” 不然他回去怎么跟阿衍交代? 莫苍风冷冷瞪了眼沈南星,可谁让阿衍对这蠢货上心呢?否则他早待在一旁边饮酒边看他被人揍了。 沈南星听不懂他话里的弯弯绕绕,瞧见他一如既往冷淡嫌弃的眼神,以为他不想帮自己,登时气恼不已。 “哼!等我回去我就告诉云云,你跟这个坏女人一起来欺负我!” 莫苍风懒得跟傻子斗嘴,直接拽了他便要走。 “唰——!”白森森的鞭影狠厉地迎面甩来,发出尖利的破空之声。 莫苍风把沈南星推到一旁,长腿一个横扫,一个装米的麻袋被踢起,撞上甩来的长鞭。 鞭子仿佛一柄利器,破开沉甸甸的麻袋,霎时间白花花的大米如天女散花般洒了一地。 漫天洒落的米粒中,莫苍风身形如电,持剑攻上。 他剑势如虹,干脆凛冽,不似方才沈南星使出的卜思谷剑法那般飘逸美观,莫苍风的招式风格更讲究快准狠。 沈南星吃了颗雪花玉露丸,缓了一会后,觉得身体没那么难受了。 他捡了一个空箩筐,把大白小白放进去,背在自己身后,然后拿着剑便冲入了战局。 哼!坏女人,敢拿毒针扎他,这个仇必须报! 在两只小白虎嗷嗷叫的奶音中,沈南星如一道旋风冲了上来。 他气愤之下,出手更加卖力,现在这个齐玉在他心里,已经超过段无洛,排在他心里讨厌第一位了! 两人联手之下,齐玉自然是不敌。 毕竟他俩联手的时候,连跟段无洛都能打成平手。 齐玉如今的功力,即使已比当初和沈南星比武时强了许多,但那也厉害不过段无洛。 三人交手一炷香的功夫,齐玉便被莫苍风一掌击中,鲜血涌上舌尖。 她踉跄后退数步稳住身形,紧抿红唇,不让嘴里的鲜血溢出。 齐玉恨恨地盯了沈南星一眼,压下心里的恼恨不甘,翻身飞上屋顶,几个纵跃黑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哐当。”长剑落地的声音。 莫苍风回身一看,见沈南星已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瞳已经有些涣散。 他剑眉一皱:“真是麻烦。” 把剑收回剑鞘,莫苍风取下背在他身后的背篓,拎在手中。另一只手嫌弃地抓着沈南星的衣领,一用力把他甩到肩上,就这么扛着他回去。 “唔……你放我下来……我难受……” 沈南星的肚子被他硬硬的肩膀硌得生疼,本就闷痛难受的身体更加痛苦了。 他以为气恼地喊得很大声,但现在中毒无力,听在莫苍风耳中便是哼哼唧唧的。 他可不是心软的阿衍,莫苍风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 沈南星难受地双手挥舞着:“呜……肚肚难受,看到好多星星啊……你肩膀太硬啦,我要吐了……” 他嘴一张,吐了一口血。 直接喷到了莫苍风雪白的衣摆上。 沈南星一难受,便哼唧个不停。 莫苍风额角青筋跳了一跳。 他冷声威胁:“你再吵闹的话,我就把你扔在街上,让那个女人再回来把你抓走。” 沈南星现在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意识迷迷瞪瞪的,听见莫苍风的话,突然哇的哭出声。 “呜呜呜……你大坏蛋!我要告诉云云,让云云打你!咳咳……” 他又哭又咳嗽,眼里嘴里眼泪鲜血齐齐流淌,听起来可怜极了。 但莫苍风却脸色更黑,他忍无可忍地将他放下来。 “别哭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小孩子啊?” 沈南星用脏手揉着眼睛,迷迷瞪瞪的缓了一瞬,才觉得眼前乱飞的星星不见了。 他桃花眼里蒙了一层水雾,瞪向莫苍风,气呼呼地瘪嘴: “我才没哭!你就是故意欺负我!咳咳……云云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 莫苍风冷呵:“你还想回去跟阿衍告状?那你自己回去,待会那个坏女人再来,我可不会再救你。” 说着,他果真抛下沈南星,自己带着两只小白虎走了。 第95章 人不如小白虎 沈南沈南星没力气站稳,跌坐在了地上,呆愣地看着莫苍风头也不回地离开。 “喂……”他语气又生气又委屈,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坏蛋!” 莫苍风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声音,脚步顿了顿,回身看去。 凌乱且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沈南星孤零零坐在那里,明明是个身量高大的成年人,却莫名有种孤寂凄凉的感觉。 他长及腰的乌发微微卷曲,凌乱地披散着,嘴角染了血迹,衬得脸庞更加苍白。 清亮的桃花眼红彤彤湿漉漉的,好像正在哭。 该死!他脑袋也被撞坏了吗?为什么突然有种欺负了小屁孩的罪恶感? 这厮爱哭就哭,在这街上哭死了才好,他才懒得管!省得回去又缠着阿衍! 莫苍风面无表情,长腿一迈转身返回去。 算了,沈南星回去缠着阿衍的话,好歹能气一气段无洛那家伙。 他臭着一张俊脸伸出手:“赶紧起来!” 沈南星仰起脸,泪珠儿包在桃花美目中,眼尾晕出一抹桃红色。 显得单纯又可怜。 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莫苍风皱了皱眉,俯身去扶他。 沈南星气呼呼伸手一把抢过小背篓,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指责他。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咳咳……趁我中毒了就跟我抢大白小白!快把它们还给我。” “……合着你刚才哭是以为我跟你抢它俩?” 沈南星连忙用衣袖擦掉眼泪,一只手将背篓抱得死紧。 “谁说我哭了,还我小白虎!” 他才不要在坏蛋面前哭,这人一肚子坏水,总是笑话他! 莫苍风:“……” 呵,他刚才是真的脑抽了才对这蠢货心软。 莫苍风把他的手拽开,可是他却铆足了劲儿死死抱着背篓,那紧张气恼的眼神,仿佛他真会把小白虎抢走似的。 真是服了他了,今天他就不该上街喝酒! 莫苍风冷着脸把背篓给他,然后直接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拖走。 他们两人身高相仿,但他还不至于连一个中了毒的沈南星都提不动。 萧家。 紫藤架下静谧的时光被回来的莫苍风两人打破。 “云云!咳咳……云云我回来了……” 一回到院子里,看到盘膝打坐的慕风衍,蔫哒哒的沈南星忽然就有了力气,扯着嗓子喊慕风衍。 听到沈南星虚弱的声音,慕风衍直觉不对劲,即刻停下运转的内息,睁眼望去。 见到莫苍风扶着,确切地说是拖着沈南星进来。 沈南星脸庞苍白,嘴角凝固着血迹。 “怎么了?阿星你受伤了?”慕风衍见状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望着师父的背影,段无洛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幽红的眼眸冷淡的扫向回来的两个人。 无论何时看,都觉得这两个家伙碍眼得很。 才跟师父独自相处了没一会儿,他们居然就回来了。 看到慕风衍关切担忧的神情,沈南星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地扑进了他怀里。 “云云……我刚才在街上被坏女人拿毒针扎了,好难受,还吐了好多血,我是不是要死了啊?最可恶的还有他!”沈南星转头一瞪莫苍风,“我还以为他是来帮我打坏女人的,结果咳咳……结果他来跟我抢大白小白!” 莫苍风:“……” 他直接给气笑了:“你丫还倒打一耙?我就不该带你回来!” 慕风衍一手扶住沈南星,一手探向他脉搏,脸色微微沉了沉。 “苍风,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中了毒?” “沈南星从前的风流债来找他算账的呗。”莫苍风冷讽地哼了一声,“伤他的是万花宫的宫主齐玉,说是来找沈南星报以前断了她一指的仇,但我看她的样子,倒像是对沈南星因爱生恨,余情未了。” 风流债? 慕风衍愣住,说实话,他从没将沈南星跟成人感情联系起来过。 毕竟瞧着他如今的心智,就跟几岁的孩童差不多,哪里会和那些风花雪月之事联系上? 段无洛看到沈南星一头扎进了慕风衍的怀里,还抱着他不撒手,顿时坐不住了。 他凉凉地看着沈南星,语气轻柔地说道:“师父,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不是毒发没救了?提前准备一副棺材?” 慕风衍微嗔地瞪了眼嘴巴不饶人的徒弟,安抚地对沈南星说道: “没事的,有我在呢,先回房间,我帮你解毒。” 沈南星乖乖点头,红红的桃花眼包了一泡眼泪:“嗯嗯。” 慕风衍带着沈南星去了房间后,莫苍风瞥了眼段无洛沉冷下来的脸色,心情忽然舒坦了些。 嗯,这就叫痛并快乐着。 段无洛抬步跟了过去,见到慕风衍将沈南星扶到里间,即刻说道: “师父,将他放在矮榻里光线不更明亮吗?” 开什么玩笑,师父的床连他都没躺过,这姓沈的要是敢躺上去,等他伤好了第一个剁了他! 慕风衍不知道段无洛心中所想,见靠窗的矮榻够宽,光线也充足,便让他到那儿躺下。 他正欲去取银针时,沈南星抓住了他的衣袖。 “云云,咳咳……这是我给你买的甜糕,我放在怀里没掉,原本我还买了好多好多东西,还有糖葫芦呢,可是跟那个坏女人打架的时候,都掉了……” 慕风衍接过点心,温柔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卷发,微笑道: “谢谢阿星,没关系,等你伤好了,咱们再上街买。” 段无洛坐在一旁瞧着这一幕,心下冷哼,啧,这小傻子怎么就没在外面毒发身亡了呢? “嗯。”两只小白虎已经从竹篓里钻了出来,躺在榻上的沈南星抱着一只小白虎,重重点头,苍白的娃娃脸上浮起怒火。 “还有那个坏女人,见到她我肯定再揍她一顿!咳咳……” 抱着双臂倚靠在门口的莫苍风听见他这句话,不客气地嗤道: “齐玉肯定还会再来找你的,她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了。” 慕风衍无奈地轻轻拍了拍一脸想爬起来去打架的沈南星。 “揍人什么的你先放一边,你这些天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要真如苍风所说,那个万花宫宫主还想要来找沈南星报仇的话,自己这几日还是把他看严点的好。 第96章 寻药 给沈南星针灸完,他呕出了一口乌黑的血,苍白的脸庞恢复了一丝血色。 “现在感觉怎么样?”慕风衍收起银针,问道。 “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沈南星摸了摸自己刚才一直很疼的胸口,“云云,我是不是不用死了?” 慕风衍笑了笑:“你自然不会死了,先睡会。” 沈南星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可被他抱着小白虎却嘤嘤叫了起来,他连忙抱紧了它。 “小白,你不要乱动啦。” 那小白虎本来挣扎着,想从沈南星的怀里钻出来,慕风衍见状,伸手揉了揉那白虎的脑袋。 “小白,你在这儿陪阿星睡会。” 小白毛绒绒的脑袋蹭一会儿慕风衍,又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便安分地趴回去了。 沈南星见状,微微睁大了眼睛:“云云……为什么它这么听你的话啊?它们都不听我的话……” 这两只小白虎挺有灵性的,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粘着慕风衍,哪怕现在是沈南星跟它们待的时间更多。 慕风衍其实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这么听话。 但见沈南星一副没得到解答就不肯休息的模样,他只好道: “以后你多跟它们交流,它们自然就听你的话了。不过你现在先睡觉,不然我就不让小白在这儿陪你了。” 正打算跟小白多多交流的沈南星闻言,立马点头。 “好,我不说话了,我马上睡觉。但是……云云,可不可以也把另一只小白虎也抱上来呀?” 慕风衍依言将蹲在他脚边的大白抱了起来,同小白放在一起。 沈南星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两只小白虎闭上眼。 哄着沈南星睡下后,慕风衍起身时,神色才沉凝了下来。 “他中的毒倒不难解,但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有两味药在荷花镇应该没有。” “是什么药?” “天门冬和阴阳草。”慕风衍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这两味药,是解不了他的毒的,我如今只是用银针暂缓他毒性蔓延而已。尤其是阴阳草,只生长在藏地山区,这里的药铺估计没有。” 段无洛把玩着自己腕上的金铃,不紧不慢地开口: “那什么宫主的,不是寻到这儿来找沈南星报仇了吗?那便让莫苍风带他离开,顺道去凑齐这两味药好了。” 慕风衍皱眉:“不行,阿星现在身体状况……” 他话还没说完,段无洛便伸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旁,说道: “师父,你想想,寻这两味药,肯定是让莫苍风去最合适,等他一来一回得耽误多少时间?况且我也受伤了,莫苍风一走,万花宫的人寻来了你可护不住沈南星。” 莫苍风哪儿还猜不出来,段无洛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等他跟沈南星离开了,这萧府不就只剩下他和阿衍了吗? 莫苍风冷峻的面上浮起一丝讥讽:“段无洛,没想到你现在失忆了,倒比以前知道为沈南星着想了啊。” 段无洛露出了抹招牌式的无害浅笑,抿了口茶: “师父他在意沈南星啊,他在意的人,我自然会为他考虑周全。” 莫苍风:“……”呵,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慕风衍想了想,觉得段无洛说的也有道理。 若在这儿等苍风去把药寻来,得多花费一半的时间。 路途遥远的,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几个月。 而且那万花宫宫主既然寻到了这儿,现在又知道阿星中毒了,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慕风衍道:“我可以先封住他的内力,这毒他只要不使用内功,就不会发作。如此一来,你们两人一道去寻药也可以。我再帮你们易容改貌,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了。” 莫苍风沉默了片刻,颔首:“好,就按你说的办。” 反正他先前已生了离开之心,因为已经很清楚了阿衍和段无洛之间,他是没办法再阻止了,留在这里也徒增伤心罢了。 可莫苍风的离开计划里,可没想过要带上沈南星。 但好歹跟他相识一场,阿衍又在乎这姓沈的,莫苍风亦不能拒绝。 慕风衍道:“我先让管家去询问城中的药铺,若真没有你们再走。” 话虽如此说,但慕风衍其实心里也有数了。 只是不能漏掉了这个万一罢了。 言罢,他便到书桌那儿写下药方,随即唤管家过来,交代了他一番。 荷花镇就几家药铺,管家没多久就回来了,果然买不到阴阳草和天门冬这两味药。 慕风衍帮他们制作了易容面具,沈南星睡醒过来,知道慕风衍让他随莫苍风离开荷花镇,去寻找解毒的药材,他马上反对。 “我不要离开荷花镇!云云,那个莫苍风只会欺负我!” “你中的毒有两味药在这里没有,需要去外面寻才行。如今我走不开身,所以才让苍风带你去的。”慕风衍耐心劝着他,“他要是路上敢欺负你的话,你回来就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行不行?” 沈南星抱着小白虎,苍白的娃娃脸上满是委屈的神色,仿佛一个被大人抛弃的孩子。 “就算要去找药,为什么你不能陪我去?” 慕风衍顿了顿,道:“段无洛的身体也需要我医治,因此便让莫苍风带你去了。” 沈南星一听,神情更加哀怨了:“云云你这是偏心,我就不需要你医治吗?为什么你只医治段无洛呢?要不这样,让莫苍风在这跟段无洛待着,你带我去找药呀。” “不行。”段无洛的声音冷冷插了进来,“要么等着毒发身亡,要么跟莫苍风去找药,你自己选。” “我都不选!我只要云云!”沈南星愤愤地瞪向段无洛,“那个坏女人之前还说要来杀云云,我要留下来保护他!” 段无洛长眉一皱,神色冷了下来:“你跟那个女人的事,与师父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本来就坏!不然也不会暗算我。” 段无洛将询问的目光扫向了莫苍风。 莫苍风摊了摊手:“大概是齐玉误会了沈南星跟阿衍是一对,因此嫉妒吃醋了呗。” ———— 第97章 给教主泡壶碧螺春 把师父跟沈南星当成了一对儿? 那什么万花宫宫主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吗? 段无洛心里冷笑,冷冽的目光染上嫌弃:“就你现在这样,还想保护师父?” “怎么不能?!我……”沈南星呆了一呆,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中毒了,打不过那个坏女人。 今天要不是莫苍风出来帮了他一下,他肯定会被那个坏女人杀了。 沈南星一双桃花眼瞬间黯淡了,他瘪了瘪嘴,失落地对慕风衍说道: “云云……我现在没办法保护你了。” “所以为了不连累师父,你更应该跟莫苍风离开这儿去找药,对不对?”段无洛循循善诱。 除了慕风衍之外,段无洛估计把这辈子剩余不多的耐心都给沈南星了。 当然段无洛更想把沈南星直接扔出去,但他要这么做,估计也会被师父赶出家门。 沈南星下意识点头,但点了一半又顿住。 “哎?不对啊,我应该是带云云离开这里,让那个坏女人找不到我们,才是不连累他呀!所以云云更应该陪我去找药啦!对不对云云?” 段无洛:“……” 不是说他脑子不好使吗? 为什么说到这个问题,他能绕得这么清楚? 慕风衍当然也看出了段无洛打的小算盘,如今见到他忽悠沈南星失败,很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他伸手揉了揉沈南星微卷柔软的头发,瞥了眼段无洛。 “人家阿星可不是傻孩子,你还想忽悠他?” 沈南星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就是,我才不傻,还是云云最了解我。” 沈南星眼睛亮亮地看着慕风衍:“云云,我们什么时候收拾东西走哇?” 莫苍风忽然道:“阿衍,这阴阳草和天冬门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我看为了保险起见,你随我们走比较好。段无洛如今只是需要养伤,他不便上路,就让他自己留在萧家。” 段无洛冷眸倏眯:“那个女人目标是沈南星,你们带师父一起去作甚?这才是连累他!” 莫苍风冷哼:“那不会易容吗?齐玉迟早能查到沈南星住在萧家,到时候我们走了,齐玉找上门来,凭你现在能护得了他?” 慕风衍:“……” 这争执得他险些以为,齐玉其实是跟他有仇了。 段无洛挪到慕风衍身边,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对慕风衍说: “师父,你如果放心不下沈南星的话,就带他去寻药,只要你带上我就好了。咳咳……虽然赶路很可能会让我好不容易才好了点的胃口又变糟,但没关系……” 慕风衍看着突然咳嗽了起来的段无洛,嘴角微抽:“……” 他现在发现,这孽徒失忆了以后,戏真是越来越多了。 在二十一世纪,人们称这种生物为绿茶。 只可惜慕风衍不生在这个年代,不然准给他泡一壶碧螺春。 “你们都先出去,我单独跟他说。” 让他们在这儿争论,半天都劝不了沈南星。 一炷香时间后,慕风衍从房中出来,对莫苍风说道:“明天你跟他去寻药,他答应了。” “他居然这么轻易答应了?没闹?”莫苍风神色惊讶地问。 认识了沈南星这么久,他自然清楚沈南星很不愿意离开慕风衍,尤其不愿意离开萧家。 之前找阿衍的时候,沈南星每天嘴里念叨的都是他。 “嗯,他已经答应了。”慕风衍微微一笑,“我今夜就制作易容面具给你们,草药的图样我也会画给你的。你可以一路往北,沿途在城镇的药铺中去询问有没有那两味药,说不定也不用到藏地去寻。” 莫苍风:“我知道。” 翌日一大早,萧府门口,已易容了的两个人正与慕风衍等人道别。 沈南星眼泪汪汪,满含不舍,拉着慕风衍的手不放。 “云云,你一定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啊。还有大白小白,你要照顾好……” 慕风衍再三叮嘱他:“你现在内功被封住了,在路上不要随便与人打架,知不知道?” “嗯,我记住啦,你昨晚都跟我说过了。”沈南星乖乖点头,咬着嘴唇问道,“云云,你真的不能跟我去吗?我才不想跟莫苍风一起……” 慕风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忘记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了?” 沈南星鼓了鼓腮帮子,低下了头:“没忘记。” 萧起夫妇也已从慕风衍那儿知道了沈南星中毒了,要去寻药解毒,对他的离开很是担忧和不舍。 萧氏做了不少他喜欢吃的糕点,包好放在了他的包袱里,说道: “阿星早去早回啊,在路上要照顾好自己,等你康复回来了,伯母就做你最爱的酱鸭给你吃。” 沈南星点点头,抱着萧氏给的包袱,眼眶红红的。 他现在就想吃酱鸭了。 一旁的萧起则塞了些银票给莫苍风,拜托他在路上帮忙照看好沈南星。 二人对待沈南星的态度,俨然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儿子。 与众人拜别,上了马车,沈南星便恹恹地坐在一角,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莫苍风问道:“昨天阿衍跟你说了你什么?你怎么就同意随我出来了?” 这会儿沈南星正因为离开萧家,又不能带着小白虎一道上路而心情低落着。 听见莫苍风的询问,他臭着脸冲他冷哼一声: “才不要告诉你!云云说了,你要是敢欺负我骂我傻子的话,等回去他就会替我找你算账,所以你可要对我好点!” 莫苍风这等自诩文雅之人,忍不住朝他翻了一个不雅的白眼。 “行了行了,你闭嘴。” 目送着他们二人的马车走远,在返回院子的路上,慕风衍瞥了一眼嘴角止不住上扬的段无洛。 “他们两人离开了,你很开心啊。” 段无洛笑眯眯道:“当然了,总算没有人再来打扰我和师父了呀。” “哦,你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见四下无人,段无洛伸手握住慕风衍的手,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指尖轻轻勾着他的掌心。 “我对师父,是不会有任何隐瞒的。” 第98章 师父一起睡觉吧 慕风衍想抽回手,他却握得很紧。 “在外面你给我注意点。”慕风衍皱眉警告道。 “没有人啊。”段无洛倾身靠近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透出一丝轻佻,“师父的意思……是不是在屋里可以不用注意那么多?” 慕风衍:“……” 他清冷的眼刀嗖嗖飞了过去。 段无洛见好就收,免得真惹师父生气了,他收敛了面上的神色,乖乖地垂下了头。 一副师父我知错了的神色。 但握着他的手依旧不松开。 回到院中推开院门,两只小白虎便闻声飞奔了出来,嗷嗷叫着往慕风衍的腿上蹭。 瞧着慕风衍俯身抱起两只小白虎,又看着它们在他怀中又舔又蹭的模样,段无洛忽然很后悔,没把这俩碍眼的小家伙一同塞给沈南星带走。 干脆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将它们丢外面去好了。段无洛漫不经心地想,毕竟炖了的话,容易被师父发现。 正窝在慕风衍怀里,开心地撒娇求抚摸的两只小白虎突然感觉后颈一凉。 出于野兽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它们转头看去,见到段无洛朝它们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浅笑。 两只小白虎背脊上的毛炸了一炸。 “嗷嗷嗷!”呜呜呜有坏人! 慕风衍见它们叫得激动,以为它俩是饿了,便让下人去弄些碎肉来。 两只小白虎出生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已经可以吃肉了。 如今两小只的都长得圆滚滚毛绒绒的,体型虽和小狗差不多,但虎头虎脑的模样和黑白斑纹的漂亮毛发,也不会将它们错认成猫狗。 不一会儿,下人把剁好的碎肉和羊奶,装在它们专属的小盆里送了过来,闻到食物的味道,这俩即刻将别的抛到一边,屁颠屁颠跑去吃饭了。 大白小白去吃饭后,慕风衍给段无洛做完针灸,又盯着他吃了药,便催促他去休息。 在慕风衍起身的时候,段无洛忽然伸手,也把他拉上了床。 “师父昨夜都在忙着沈南星他们的事,大半宿都没睡,现在也躺下睡会儿。” 说话中,他修长的手脚便缠住了慕风衍,脸庞惬意又依恋地埋在他胸口。 “师父……回来这么久,你才陪我睡了一晚上。”段无洛蹭了蹭他,嗓音低哑又委屈,“其实你每次离开后,我就醒了,然后便一晚上都睡不着。” 慕风衍抬手按住他乱动的脑袋,心中无奈又好笑:“怎么着,我还真成了你的安神药,非得我在你才能睡得着?” “是啊,没有师父在,我整夜都失眠。”他微微抬起头,薄唇轻轻吻向他白净的脖颈。 唇瓣柔软温热,蜻蜓点水般落在敏感的肌肤上,慕风衍身体僵了僵,更用力按住了他的脑袋。 “赶紧睡觉,我还有事情要忙。” “练功也不急于这一刻啊,师父,天气这么好,陪我睡会儿嘛……” 慕风衍被他不安分的举动弄得心间微痒:“……” 恐怕在这孽徒眼里,天气好不好都适合做任何事,前提是两人要黏在一起。 “师父~”段无洛毫无负担地开启撒娇模式。 脑袋被慕风衍按着动不了,他直接张口轻轻咬了咬他的肩颈。 夏日衣衫薄,那微热的呼吸好像吹拂在他肌肤上。 慕风衍半边身子都麻了一瞬,将他的脑袋推开。 “你又想做什么。” 段无洛顺势抬起头,殷红眼眸潋滟深邃,目光缠绵含情,眼尾晕出一抹嫣红,点缀了一颗盈盈泪痣,绵延出似有若无的诱惑。 慕风衍望着这一幕,心下微荡,默默将视线移开。 这孽徒想勾引起人来,真是毫不费力。 “师父还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段无洛低低一笑。 如瀑长发披散在身后,几缕调皮地垂在脸侧,眉眼盈盈似秋水波光,唇艳如朱丹,他像一个趴在自己身上的妖精。 慕风衍不自觉又把目光转了过来,然后便移不开了。 像是被妖精蛊惑了一般,他禁不住低下头。 段无洛飞快仰起脸,吻住了他还有些迟疑的唇。 热烈的阳光穿过窗棂,洒落到床榻前,温暖又静谧。 两人披散的青丝互相交缠,显得密不可分。 吃饱喝足的大白小白循着主人的气息奔到房中,小奶音嗷嗷叫的响动瞬间惊散了床榻上的暧昧气氛。 慕风衍呼吸微重地移开脸,耳根热得快要烧起来。 “……快点松手。”他忙按住段无洛不安分的手,一向清越的声音此刻微微沙哑。 两只小白虎发现慕风衍在床榻上,兴奋地蹦跳了上来,欢欣地往慕风衍身上蹭。 被打扰了好事的段无洛瞪向那两只煞风景的小白虎,心中已经闪过了数种烹饪方式。 接触到他冷飕飕的目光,大白小白竟吓得有点不敢动。 慕风衍:“……” 他伸手把两只小白虎揽进怀里,曲指轻敲了下它们的小脑袋瓜。 “你们胆子能不能大点?他才瞪你一眼你们就怕了?以后还怎么回森林称王称霸。” 被推开的段无洛满身哀怨,冷冷盯着大白小白:“师父,它们已经废了,称王称霸你就别想了,以后长大了肯定也只能成一对王八,不如炖了。” “你要敢背着我针对它们,我饶不了你。”慕风衍横了他一眼,“你还赖在我床上作甚?赶紧回你的房间。” 被慕风衍冷飕飕的视线一瞪,段无洛即刻收敛了眼里的凶光。 他并不是怂,只是从心而已。 从心地不想惹师父生气。 段无洛又从心又哀怨地瞅着慕风衍,小小声道:“师父……你这才刚办完事,就把我赶走?要不要这么狠心啊,回到我那儿太远了,我就在这睡了。” 他说话中,便非常自觉地躺了下来,衣裳也顷刻之间脱得只剩里衣。 段无洛嘴上说着乖乖睡觉,可绯红湿润的薄唇,眼角眉梢的风情,眼眸直勾勾看过来,却像是在邀请他干坏事。 慕风衍:“……” 他拽起床上的薄被,手一甩将段无洛给盖住,带着两只小白虎起身出了房间。 第99章 紫玉箫 “师父……” 房间门被直接关上,隔绝了他的声音。 段无洛微微叹了口气,面上的笑意敛下,眉宇间染上了几许黯然。 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师父始终没有完全接受他,甚至对他的态度就好像单纯只是一个徒弟,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会不会……师父已经不喜欢他了? 说给他一个机会,只是愿意再做回师徒? 不!不可能的!段无洛忙将这个猜测抛开,只稍微想一下,他就会发疯。 师父会接受他的。 他永远都是他的。 段无洛将慕风衍的枕头抱在怀里,阖目掩去了眼底的偏执。 嗅着独属于师父的气息,段无洛心底的不安才渐渐被抚平。 慕风衍从房内出来,理了理身上微乱的衣服,面上的余热也被清风吹散了。 没想到他竟还有险些被孽徒美色诱惑的一天。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在卜思谷时,不知怎么突然开了窍的段无洛,就时常用美色来诱惑他。 以至于十年过去,他即便失忆了,玩起这套来也依旧驾轻就熟。 沈南星两人离开后,整个萧府就数段无洛觉得最舒心。 萧氏夫妇对段无洛的印象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很好,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更觉得他纯善又温和。 就是病恹恹的太可怜了些。 从儿子那儿知道段无洛如今除了药膳外,已经能吃别的东西了,所以就炖了些补汤给他喝。 “无洛啊,多喝点补汤,这样身体才恢复得快。”萧氏满脸笑意地将盛好的汤给他,“这些日子我见你气色好了不少,看来离儿也还是有两下子的。” 她话虽说得谦虚,不过现在已经知道了儿子的医术确实不凡。 慕风衍先前回来不久,就给他们配了养生的药膳,如今吃了一段时日,夫妇二人都感觉身体康健了很多,以前存在的一些小毛病也都没了。 以前萧起一直希望慕风衍能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 但慕风衍从前便志不在此,对读书考功名毫无兴趣,为了这事儿萧起可没少责备慕风衍。 不过自从他失踪了以后,这次慕风衍回到家来,萧起便没再提及读书之事了。 在那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萧起也想通了,只要儿子过得开心安乐,即便一辈子都当个平庸的普通人也没什么。 况且现在又见到他会了医术,哪怕来日不愿经商,也有养活自己的本事。 因此他就完全不管儿子喜欢做什么了。 段无洛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双手接过汤碗:“谢谢伯母。” 他容貌俊美绝艳,笑起来时更具杀伤力。 萧氏越看他一颗慈母心越是泛滥不已,又给他夹了不少菜。 段无洛先前因身体的原因,都是自己单独在屋中用药膳的,现在胃口恢复了不少,才过来同萧家人一起吃饭。 慕风衍见状,提醒道:“娘,你别给他夹太多了,他吃多了又得吐。” 萧氏怔了怔,忙道:“哎哟,这样啊,那……那无洛你要是吃不了的话就不吃了啊,别勉强自己。” 段无洛浅笑道:“我今天感觉胃口挺好的,这些都能吃完,伯母不要太担心。” 优雅进食的同时,段无洛也不忘给慕风衍夹菜。 “师父这段时日也辛苦,更应该多吃一些。”然后又给他盛了碗补汤。 萧氏忍不住笑道:“离儿你瞧瞧,你这徒弟多会孝敬你,你可得尽快把他医治好。” 一顿饭吃完,段无洛吃得有点撑了。 回到院子里,便靠着慕风衍让他帮自己揉揉肚子。 慕风衍白了他一眼:“谁让你勉强自己把母亲夹给你的菜都吃完了?调养了几日,你的胃口才恢复了些,待会你再吐了我可不管。” 他虽如此说,却也伸手轻轻揉着他的肚子。 段无洛腰腹劲瘦,即便是坐着,也摸不到丝毫赘肉,慕风衍心无旁骛,只按揉着他腹部的穴道。 两人坐在紫藤架下,夕阳橘红的余晖将翠绿的叶子染得微红。 晚风习习吹拂而来,凉爽又惬意。 段无洛靠在慕风衍身边,伸手轻轻拥着他,半张脸都埋在他颈窝里。 原本有些难受的肚子,也在慕风衍的动作下逐渐缓和了过来。 段无洛轻笑道:“但我很喜欢师父的父母啊,伯母夹给我的菜,我怎么能不吃完呢?” 他现在不记得,以前自己与父母相处的情景是什么,但在萧氏夫妇这里,他却觉得自己好像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情。 他很喜欢他们,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们是师父的父母。 慕风衍笑道:“我爹娘他们也很喜欢你,俨然就将你当成第二个沈南星照顾了。” 段无洛:“……” 他知道这句话应该是在夸他,但怎么听着心里这么不得劲儿呢? 坐了一会儿,段无洛说道:“师父,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慕风衍转眸看向他。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段无洛起身出了院子。 片刻后,他返回来,面含微笑,将藏在身后的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 慕风衍瞧见,微微愣了愣。 他手中是一支玉箫。 箫管用上好的紫玉制成,悬挂了一对金铃作装饰。 那对金铃与他手腕上挂着的那对,一模一样。 “为什么忽然想送我这个?” 段无洛神色温柔:“我有时候做梦,梦见师父以前时常都拿着一支玉箫的。会坐在紫藤树下吹箫,那画面真的很美。如今师父有了紫藤,却缺一支玉箫。” 慕风衍将玉箫接了过来,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箫管。 指尖拨弄到悬挂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与段无洛手腕上的金铃应和成了一曲悦耳美妙的轻歌。 “师父,你喜欢吗?”段无洛倾身坐下,重新伸手环住他,下巴轻轻抵在慕风衍的肩上。 “嗯,喜欢。”慕风衍偏首看了看他,笑道。 夕阳淡淡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笑容映得清澈温柔,眸底好像点亮了星光。 段无洛看得微微失神,不由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按捺住心底蠢蠢欲动的火热,在他扬起的唇角亲了一口。 “那师父吹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第100章 还你一首诗 慕风衍想起了之前在玄冥教里,段无洛经常唱的那首诗歌。 他执起玉箫,吹了一首曲子。 婉转悠扬的箫声回荡在院中,曲音柔和多情。 夕阳不知何时沉入了地平线下,暮霭笼罩。 在院子里玩耍的大白小白仿佛也被优美的箫声吸引了,都趴在慕风衍的脚边静静的听着。 段无洛沉浸在温柔的箫声里,心里平和而宁静。 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蜜意流淌着。 他觉得自己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但他眼中却盈满了泪意。 燃烧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犹如谁心中炽热的情意。 一曲终了,慕风衍微微笑道:“当年你送了我一首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如今,我也还你一首诗。” 他拉过段无洛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写下了自己的感情和期许。 车遥遥兮马洋洋, 追思君兮不可忘。 君安游兮西入秦, 愿为影兮随君身。 君在阴兮影不见, 君依光兮妾所愿。 无论过去多久,慕风衍也始终没变。 他对待感情的态度,一直都如这首多情灵秀的诗一样。 既是深刻爱恋,相思不绝,又有自己的原则,希望对方能像自己一样忠诚坚定。 深爱,但也自尊自重,不会迷失自己。 同时,他也希望爱人永远心向光明,不要再如从前那般,把自己困囚在黑暗中。 这首诗,同之前段无洛写给他的那首一样,都是出自《车遥遥篇》。 段无洛怔然着,手掌微颤。 “师父……”他心中狂喜,泪水却如雨落下。 他用力抱紧了怀中的人,身子激动得颤抖,他忽然害怕,此刻的自己是在梦中。 段无洛呼吸急促,巨大的幸福感与强烈的不安感笼罩着他。 他急于想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师父……”段无洛声音低哑颤栗地轻喃,渴望的唇凑近他,但又在咫尺之间停顿住。 他炽热恳求的眸光,定定凝视着慕风衍。 慕风衍神色温柔,如段无洛所愿,轻轻吻住了他。 两唇相贴,温软的感觉蔓延开来,段无洛紧抱着慕风衍,唇舌侵入他的领地,带着激动沉沦的疯狂。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 段无洛眼睫轻颤,微凉的泪珠无声滑落而下。 两人面颊相贴,慕风衍亦发现了他脸上的湿意。 他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段无洛,也回应了他。 师父无声的纵容和邀请,让段无洛炽热的亲吻逐渐失控,紫藤架下,空气也逐渐燥热了起来。 他将慕风衍压在石桌上,火热的手掌探入了他衣衫内。 慕风衍身躯轻颤,那只手仿佛带了股邪火,要把他给燃烧了,连脑中意识也开始混沌。 夜幕笼罩而下,晦暗朦胧的紫藤架下,什么也瞧不真切。 两只小白虎趴在一旁,无知无觉地打着哈欠睡了过去。 零星的花瓣悠悠飘舞,落在亲密相拥的两人身上。 昏暗也遮掩住了段无洛眸中幽深痴狂的情意,他恨不得要将怀中之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想要他永远都是他的,全部都是他的。 师父。 师父…… 段无洛温热的吻从他唇上缓缓下移,而火热的手掌则逐渐往上游移。 慕风衍只觉得自己要被烧化了,身体仿佛漂浮在柔软的云端,连力气也逐渐被抽走。 半束的乌发不知何时散开,青丝凌乱地拂过滚烫的面颊,亦同样勾起心底的痒意。 那在他身上不安分点火的手覆到了他胸膛,慕风衍在颤栗中勉强握住他的手。 “不行……”慕风衍嗓音沙哑绵软,连他自己听见,都觉得不好意思。“现在不行。” “师父……”这时候停下,对谁都是折磨,段无洛的低哑的声音充满了哀怨,“为什么?” 不止慕风衍身子如被火烧,他也能感受到段无洛身上犹如发了高热一样的温度。 这个认知让慕风衍脸庞更红了,他下意识想收回手,段无洛却按着不肯松手。 “那我们回房间……好不好?”段无洛轻轻吻着他,指尖抚着他垂落的发丝。 慕风衍轻喘了口气,身子颤了颤,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更濒临破碎。 他用力一咬舌尖,脑袋恢复几分清明,按住了他的手。 “师父,好不好嘛~”段无洛脸庞埋在他脖颈处,不依不饶地撒娇道。 “你心跳得这般快,分明也是愿意的。”感受着手掌下师父快如擂鼓的心跳,他声音更低哑难捱了。“为什么不肯呢?” 难道师父还是不愿意接受他? 那为何又在他掌心写下了那首诗? 君在阴兮影不见,君依光兮妾所愿。 ——你在暗处时影子无法随身,希望你永远傍着光亮。 我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就是你啊师父…… 我本就一直待在晦暗无光之处,是你来到了我的身边,让我接触到了光亮。 这混账孽徒,总想撩拨他。 慕风衍气不过,微微低头,报复般轻咬了他一口。 段无洛身体微僵,耳垂像被烫到了一样,呼吸乱了起来。 慕风衍压下心里翻腾的情绪,沙哑的声音语气勉强冷静。 “你现在内伤还未好。” 这话仿佛一盆凉水,直接浇灭了段无洛躁动不已的心。 他忘了! 这该死的内伤! “师父,过了今晚,我肯定会好的!你不愿意我才会死呢……”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慕风衍:“……”我信你的个鬼! “不行就是不行。”慕风衍的声音虽还是沙哑绵软,但语气不容拒绝。 “你……你这简直要折磨死我……”段无洛埋在他胸口,语气痛苦又哀怨。 “是你自己先动的手,现在还来怪我?”说得他现在好像不难受一样,“赶紧起身,挪远点。” “是是是……我的错。”段无洛乖顺地认错,在晦暗里精准地亲住了他的唇,“师父,我们回房间,让我帮你好不好?忍着会很不舒服的……我保证我只动手。” 慕风衍:“……” 某些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他只觉得气血往脑袋上涌。 幸亏现在天色暗了下来,没瞧见此刻慕风衍绯红的脸色。 他忙将段无洛不安分的手抓住,黑暗里传出慕风衍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再乱动的话,以后不许靠近我三步以内。” 第101章 男狐狸精 这一句羞恼的低喝,让段无洛委委屈屈地停了手。 “我就是想帮帮师父嘛。” 慕风衍白了他一眼,整理着身上的衣裳:“你老老实实坐着,不要乱动,就是在帮我了。” “好,我不乱动,就抱抱师父。”段无洛刚伸手要抱他,慕风衍便起了身,提醒道,“该到你针灸的时候了。” “哦,好。”段无洛心下叹气,跟着他站了起来。 听出他语气中的低落,慕风衍虽然猜测到他很可能是在装的,但还是主动伸手牵住了他。 段无洛立即紧紧握住他的手,脸上一下绽开了笑。 二人到了屋中,段无洛自觉地靠在床榻上,把衣衫解开让他针灸。 慕风衍取了银针,来到床边坐下。 他原本束起的青丝已经散开,俊美的面容恢复了一贯的冷清,但嫣红微肿的唇瓣却那般诱人采撷。 段无洛压着心里的躁动,想转开视线,目光又定格在了慕风衍的脖颈处。 明亮的烛光里,他一截白皙的脖颈上,印着嫣红的梅花。 一直延伸到拢好的衣领之下,暧昧得引人无限遐想。 段无洛瞧着自己方才留下的痕迹,他心中还未完全平息的火焰,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感觉到孽徒火热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眼眸里写着明晃晃的渴望。 慕风衍身体里的燥热本来就还没彻底平息,被他用这般炽热的眼神盯着,那种酥麻的感觉好像又窜了起来。 他下意识抬手掩住自己的脖颈,突然想到什么,眉心陡然一跳。 慕风衍起身走到铜镜前,拨开垂落的发丝,隐约看到了其上的红痕。 洒落在雪白的肌肤上,从脖颈一直延伸到锁骨以下。 “师父,我觉得你又在撩拨我了。”段无洛跟着下了床,看着拉开衣领的慕风衍,无声咽了口口水。 慕风衍转眸瞪向他:“你让我明天怎么出门?” 他眉目含怒,只是通红的耳根暴露了心中的羞恼。 望着师父脖颈上的痕迹,段无洛的占有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非常大方地扯开自己的衣领,俯下身凑近他,微微扬起了修白的脖颈。 段无洛盈盈一笑:“师父若是心里气恼,便也在我脖子上印下痕迹,这样咱们两个都一样出不了门了。” 不,慕风衍觉得他这是淫淫一笑。 他面无表情地指着床榻:“赶紧给我滚过去躺好。” 段无洛立马返回去侧身躺下,他单手支额,身段修长,及膝的乌发柔顺地垂在身下,衣领被他解开,露出白皙漂亮的胸膛。 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他,发出无言的邀请。 慕风衍压下心中的躁动,自己明明是要给他针灸,现在被他整得好像要做什么有颜色的事情一样。 他不禁怀疑,以后要真开荤了,自己不得给他榨干了? 慕风衍坐下,捻着银针往他身上扎去,眉梢微扬:“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吗?” “嗯?” “像诱惑昏君的亡国妖姬,你是狐狸精转世吗?” 床榻上的段无洛雪肤玉貌,发如青丝,朱砂泪痣,可不就是活脱脱一个妖媚的亡国妖姬吗? 可恶的是他一个男人,即便魅惑起来,也是绝代风华,丝毫不显扭捏。 慕风衍活了两世,前后加起来快四十年的定力,迟早折在这成了精的孽徒身上。 段无洛轻笑道:“但我这个狐狸精想诱惑的,从来只有师父一个人而已。” 他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铃,叮叮当当的脆响中,垂眸深深叹了口气。 “可是直到现在,居然一次都没能成功诱惑到师父,看来是我修炼不够了。” 慕风衍:“……” 要是真没被诱惑到,今天他会连着两次把持不住自己? 刚才甚至险些…… 慕风衍薄唇微抿:“这些事,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说。” 段无洛凤眸一亮,连带眼角的泪痣都显得明艳妖冶了许多。 “那我身体好了,是不是就可以……” 他微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灼灼盯着他。 慕风衍下针的手微微抖了抖,险些没扎偏。 被他深邃而妖异的红瞳深情又渴望地盯着,慕风衍忽然有种灵魂被拉扯出肉体的错觉。 慕风衍暗暗深吸了口气:“你再影响我,我要是不小心把你扎成残废,可怪不了我了。” 段无洛不情不愿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好,那我不说话了。” 慕风衍更想捂住他那双仿佛带了钩子的眼睛。 在他灼热的视线下,慕风衍终于做完了针灸,中途没忍住故意扎到别处几次,让这不安分的狐狸精疼一疼。 但段无洛的目光也丝毫没有收敛。 等他服完了药,慕风衍便道:“行了,你回去休息。” 段无洛忙软声道:“师父,漫漫长夜,你舍得让我孤枕独眠吗?今晚就让我留在这儿。” “不可以,我怕你把自己给浪死了。”慕风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乖乖养伤,还是那句话,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我只是睡觉,保证安安分分的,什么都不会做的!”段无洛举起手发誓。 “呵呵。”慕风衍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 放一只狐狸精在身边,晚上谁都不要睡了。 还真以为他这具十八岁的身体,不是年轻火气旺的? “我不管,我就要睡在这儿了。” 段无洛一把捞过床上的枕头抱住,说什么都不肯走。 要是放在今天之前,慕风衍态度这么坚决地让他回去,段无洛即便心里再不情愿,都不敢忤逆了他。 可傍晚时,慕风衍在他手心写下的那首诗,却给了他任性的勇气。 枕头被捞起,放在枕下的木簪一下映入了段无洛眼帘。 他怔了怔,拿起那根雕着紫藤的木簪。 段无洛记得,之前他有戴过好几次,没想到现在却放在了枕下,显然很珍惜这根木簪。 “师父,你很喜欢这木簪?”他抿了抿唇,“比我送给你的玉箫还要喜欢吗?” 慕风衍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嘴角禁不住上扬: “别人送给我的,我若不喜欢的话,怎会放在此处呢?同你给的玉箫一样都喜欢。” 别人?哪个混账送的?还一样喜欢?! 难不成是那姓莫的?! 段无洛心里像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心里思考着他要是直接折断了这根木簪,然后跟师父解释说,是他的手擅自做主不关他的事行不行? 第102章 哪个野男人送你的 “怎么,你不开心?” 慕风衍瞧见他的神色,忍着笑问道。 “这是谁送给师父的?”段无洛撇了撇嘴,酸得仿佛用柠檬蘸了醋吃下,“这用的什么木料啊,也太廉价了。师父,把它扔了,改日我送你一根玉簪好不好?” 慕风衍摇摇头,眉眼含笑:“不好,这木簪是他亲手雕刻的,这份心意抵得过千金。” 不会真是莫苍风送的? 在他的认知里,师父也就只有沈南星和莫苍风两人关系最好了。 沈南星肯定做不出这么一根木簪。 莫苍风倒很有可能! 段无洛小声哔哔:“亲手雕刻有什么了不起?我送给师父的玉箫,也参与了一半的制作流程。” 他亲自画了玉箫和金铃的图样! 慕风衍目中笑意更浓了几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此刻的表情。 “所以我不是说了,玉箫和木簪在我心目中一样重要。” 段无洛头一次觉得师父的笑容是如此刺眼,刺得他心里闷疼。 他挪到坐在床边的慕风衍身侧,伸手抱住了他,气恼地张口咬住他脖颈。 “师父……你知不知道,别人送你簪子,寓意着什么?” 慕风衍忙按住他的脑袋,省得他又在上面留下了痕印。 “大概算是定情信物?” “知道你还收?你快说,是哪个野男人送给你的!”段无洛声音紧绷,眼底血色翻涌。 慕风衍轻笑出声,将他的脑袋抬起来,转过头看着他。 “小洛儿,骂你自己野男人,开心吗?” 段无洛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这木簪……其实是我送的?” 慕风衍自他手中抽走木簪,轻嗤:“你说错了,是一个姓段的野男人送的。” 段无洛:“……”野男人竟是我自己。 但他嘴角却止不住上扬了起来。 弥漫在心中的酸意,此刻也变成了欢喜的甜蜜。 他嘿嘿地笑:“既然是我送的,师父早说呀,害得我误会一场。” 慕风衍用木簪轻敲了他一记:“你就这般不信任我,以为我什么人送的东西都接受?” “不是不信任师父……”段无洛眼睫轻颤,痴痴凝望着他,“是师父太好了,别人也在觊觎师父,我怕我一不小心,师父就被人抢了去。” 他就像一个好不容易得到了宝贝的孩子,总是患得患失。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这宝贝藏起来,谁也不让瞧见。 慕风衍无奈轻笑:“你真当我是银子,谁都稀罕?” “师父,是你说的……”段无洛低声喃喃,“追思君兮不可忘……愿为影兮随君身……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不要抛下了我。” 恋恋深情之中,含着一丝卑微不安的乞求。 他知道了师父的情意,可仍旧害怕这是假的。 慕风衍没有说话,温柔地吻向他的唇,用行动给他答案。 为了避免再擦枪走火,这温柔安抚的一吻一触即分,在段无洛炽热兴奋的目光中,指尖轻轻按住了他欲要再凑上来的薄唇。 “小洛儿,快下床,你该回你的房间睡觉了。” 段无洛:“……”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冷酷无情的话,讲的便是师父。 “师父~”段无洛启唇含住他指尖,做最后的挣扎。 慕风衍手指被他舌尖逗弄得一阵酥麻,倏地收回,更坚定了让这厮回自己屋的想法。 他故意板起脸,目光微微冷了下来:“连我这个师父的话,你都不听了?” 这一招对段无洛是管用的,见他沉了脸色,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慢吞吞地起来。 段无洛一步三回头,神情可怜得犹如一个被狠心抛弃的小媳妇儿,但慕风衍始终没松口,坚定不移地将他送到了门口。 打开门的时候,慕风衍突觉有异,立即把段无洛拉到身后。 段无洛也察觉到不对劲,目光冰冷警惕地看向门外。 连从自己小窝里跳出来,跟在他们脚边的大白小白都看着院子里某处低低吼叫了起来。 慕风衍淡声道:“何人到访寒舍?还请现身相见。” 须臾,一道高挑的人影自紫藤架下步出。 皎洁的月光倾落挥洒,把所有的景物都镀上了一层水银色。 来者是名长发飘飘的女子,着一袭黑衣,透着种英姿飒爽的美。 瞧见是个容貌陌生的女子,但慕风衍心里已有了猜测。 不过他还是故作疑惑地问道:“芳驾夜晚莅临寒舍,是有何贵干?” 慕风衍和段无洛两人站在门前背光处,看不大清楚他们的模样,但院里的女人听出那不是沈南星亦或者莫苍风的声音,便不放在心上。 那黑衣女子冷漠道::“沈南星藏在何处?把他交出来。” 果然是万花宫的人,这女子莫不是宫主齐玉? 慕风衍道:“阁下找错地方了,此处没有这个人。” 齐玉冷笑:“我早已查过,沈南星一直住在萧府,你们定是将人藏起来了,只要你们把人交出来,我便不会为难你们。否则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先前齐玉正是查到了沈南星的行迹在荷花镇萧家,因此才寻到了荷花镇。 只不过还没去到萧家,便在街上遇到了沈南星。 却不料沈南星的武功比当年更有长进,还有个莫苍风护着他,才令齐玉铩羽而归。 今日她一养好伤,便立刻来到萧家要人。 这个萧家只不过是普通商户,并非武林中人。沈南星会住在这,是因为萧家收留了他。 沈南星现在中了她银针上的毒,没法再使用武功,除了万花宫的独门解药,也没人救得了他。 即使莫苍风武功高强那又如何?她也不惧!更何况她带了更多的人前来。 今夜势必要带走沈南星! 慕风衍语气诚恳:“这位姑娘,此处确实没有你要找的人。沈南星原先是住在这儿不错,可莫苍风早已带他离开了。” 苍风他们已离开荷花镇数日,又易了容,这万花宫的齐玉就算想找,也如大海捞针难以寻觅。 “沈南星中了毒!他还想走去哪儿?!”齐玉语气冷厉恼怒,“小子,你若敢蒙我,你们全家都要性命不保!” 第103章 齐玉夜入萧府 她话音一落,院外围墙上便齐刷刷冒出了数十名人影。 慕风衍眉头皱了皱,面上淡淡的笑冷了下来。 齐玉冷声道:“你们萧府外面,也已被我的人给包围了。识相的话,就赶紧把沈南星交出来。” 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慕风衍的手,段无洛低声说道:“师父,还有我在呢,别担心。” 慕风衍冲他微微摇头:“你伤势未愈,乖乖待着。” “这位姑娘,你就算把整个萧府都围得水泄不通,我也没办法将人交给你,他确实不在这儿。” 齐玉美目闪过寒意:“那他去哪儿了?” 慕风衍依旧淡淡微笑:“不知道。” “好你个小子,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故意耍我吗!那我便把你们萧家人都抓起来!我就不信逼不出沈南星!” 她一声令下,数名手下即刻纵身上前,要将他们拿住。 “在里面待着,别出来!”慕风衍将段无洛推到屋内,一甩袖关上房门。 但见他袍袖拂动,倏地荡偏刺来的剑锋,左掌挥出,登时将最近前的两人摔出去,咕噜噜滚下台阶 。 包括齐玉在内的众人见他身怀武功,都不免惊讶。 齐玉目中讶色一闪而过,抬了抬手,瞬间院中剩下的人都围住了慕风衍。 “师父!接剑!” 慕风衍回身,一纵跃接住段无洛抛来的剑,剑锋出鞘闪电般袭向围攻而来的人。 月光下,白衣的少年剑法飘逸,奥妙精微,凌厉寒凛。 齐玉很快看出来,这正是先前沈南星使出来的剑法! 以前慕风衍甚少出卜思谷,他名扬江湖也都是出神入化的医术,而不是武功。 江湖上见到慕风衍使用剑法的人不多,因此齐玉才不知道,这套精妙的剑法出自何处。 现在见到慕风衍也使出了一样的剑法,便以为是沈南星教他的。 而且她也看清了慕风衍的面容,冰冷的美目更是闪过惊讶。 这个少年,怎么长得与早已经死了数年的卜思谷谷主慕风衍如此相似? 许多年前,她的母亲被仇人所伤中毒,曾去卜思谷求医,八岁的她也一起前往,因此见过谷主慕风衍。 那时的慕风衍才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医术却已极高,将中了剧毒的母亲救了回来。 是以后来魔教少主藏身卜思谷,武林中数个门派前去谷中要人时,万花宫念着几年前慕风衍的救命恩情,并未参与其中。 江湖皆知,慕风衍早已死了多年。 眼前这少年,只是巧合地长得像罢了。 齐玉敛下思绪,神色冷冽,长鞭甩出,月下鞭影寒光凛冽,唰地朝慕风衍拦腰扫去! 慕风衍跃起避开,抽空的鞭子一下将摆在廊下的几坛花扫了个粉碎。 眼见齐玉也加入了战局,段无洛担心师父不敌,便吹响了暗哨,潜伏在院落周边暗处的玄冥教教众闻讯而动。 一时间,小院中齐刷刷出现了数十名男子。 这些都是凌千锋留下来保护段无洛的人,他们并未穿着有玄冥教标志的火焰刺绣图形的衣裳,清一色黑衣蒙面。 “杀了她们!”段无洛冷声下令。 众黑衣蒙面人刀剑齐出,瞬间院子里便陷入了混战之中。 慕风衍也得以有了喘息之机,齐玉武功不低,他最近虽然勤练武功,但在齐玉有帮手的情况下,他一个人还是有些吃力的。 “呵!没想到这里还事先有了埋伏,我倒是小瞧了你们!”齐玉眸中神色更冷了。 她甚至怀疑,这些人就是专门设下来等她的。 那日她被莫苍风和沈南星联手逼退,同沈南星一道回来的莫苍风必然说了自己前来寻仇之事。 齐玉寻人心切,又从没将萧家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商户放在眼里,唯一值得忌惮些的便是莫苍风而已。 齐玉在养伤的几天里,经探寻后没发现有红梅山庄莫无风的人出没,这才断定了萧府只有他一人。 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些黑衣蒙面人,倒是稍微将齐玉打了个措手不及。 齐玉一甩鞭子,冷笑道:“就这么点人,也想对付我?真是可笑至极!小子,你若执意要护着沈南星,就想想你父母的安危!” 慕风衍神色冰冷,讥讽道:“堂堂的万花宫宫主,如此针对我这小小商户,传出去你也不怕被人耻笑倚强凌弱?” “他们脸都不要了,怎会在乎这些?”门口传来段无洛嘲讽的声音。 激烈的厮杀中,鲜血泼洒,血腥味在院中弥漫开来。 见那些黑衣蒙面人出手狠辣,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护卫,齐玉神色越加沉冷。 她绝不能白来一场! “臭小子,你的父母如今想必已被我的人给绑了,你当真还要庇护那姓沈的?” 恰在此时,萧府另一处也传来了兵戈之声,正是爹娘所在的院子! 慕风衍脸色陡变,蓦地握紧了手中长剑。 齐玉朝那方向看去一眼,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段无洛忽然说道:“师父,你莫被她的话影响到,伯父伯母他们那儿也有人保护着,他们不会出事的。” 慕风衍一下便意会过来,定是段无洛事先让一部分玄冥教手下,暗中保护双亲了。齐玉派去的那些人,如今应该是与他们交上了手。 他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转头却见段无洛竟持剑而来,加入了战局之中。 慕风衍一旋身闪避过齐玉的鞭子,飞身跃至段无洛身边,把人给拉到了身后。 “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待着吗?你出来作甚?” 慕风衍转眸瞪向他,见到他脸上竟还贴了易容面具,变换成了另一张脸。 呵,这孽徒想得倒是周到,不让齐玉瞧见他真面目认出他身份来。 难怪之前他给沈南星他们,准备易容面具的时候,段无洛让他多做几张留下来,为的便是齐玉来之时,好掩盖住自己的脸? “师父在此苦战,我怎么可能躲在屋里呢?我不用内力就没事,让我帮你。这几天看着你练剑,我在旁瞧着也会了。” 严格来说,他也并不是这么看了就会了。 段无洛原本就会卜思谷的武功,即便失忆忘了前尘,但身体本能的记忆却还在。 在看过慕风衍练剑后,便都记了起来。 慕风衍见他语气坚决,便低声叮嘱他:“你去看我爹娘那边情况如何,我在这拖着齐玉。” 说话中,齐玉又一鞭攻击已然甩至。 慕风衍趁机推开段无洛,挥剑迎击,一面催促他:“快去!” ———— 第104章 师父受伤,教主发怒 段无洛应下,让玄冥教诸众保护好师父,便趁乱出了院子。 他快速赶到萧氏夫妇的院落,此时这里也打成了一团。不过屋门被他的人守住,齐玉的手下并未能破门入内。 段无洛行入院内,剑锋扫荡,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使出,霎时间血溅当场。 斩杀了几个挡在面前的人,他敏捷地一闪身推门进了屋中。 瞧见萧家二老都没有受伤的迹象,就是有点受惊了。 段无洛将染了血的长剑反握在身后,问道:“伯父伯母,你们没事?” “没事,我们都没事。”萧起看到段无洛过来,紧绷的心也也稍微松了一些,惊疑不定地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啊?离儿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师父他没事,伯父莫要担心,你们安心待在屋里,这些人交给我来解决便好。” 萧母连忙叮嘱道:“你们要注意安全啊。无洛,你还在病中,莫要跟那些贼人硬来。” 萧家二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刚刚透过窗户看到外面两拨人都真刀真枪打起来,流血死人那种,着实是被吓到了。 段无洛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万花宫剩余的几个弟子见来了帮手,就想撤退,段无洛根本不给他们走的机会,直接下令斩杀干净。留下剩余的教众在此打扫狼藉的院落,并且保护好萧氏夫妇,便即刻返回慕风衍那儿。 此时,另一处院落中。 慕风衍还在与齐玉周旋。 齐玉见这少年剑法高超,自己居然无法攻破,心中不禁恼怒又惊诧。 她为了找沈南星报仇,这几年来勤练武功,本门内功心法已然大成,打不赢莫苍风和沈南星联手也就罢了,竟连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少年都打不过?! 齐玉并不知道她以为的毛头少年,实际上是可以称得上她前辈的慕风衍。 他恢复了记忆后,前世所会的武功招式自不必说,那是信手拈来。 即便不用内力,光凭一套奥妙精微的剑法,也能与江湖一些二三流高手对招不落下风。 而且慕风衍最近又一直在修炼内功,功力早已恢复了六七成,能跟齐玉打成平手也不奇怪。 慕风衍以剑缠住齐玉的鞭子,二人形成了暂时僵持的局面。 “齐宫主,再打下去也没意思,沈南星的确不在萧府,你还是请回。” 慕风衍话音刚落,就见齐玉面色微微一变,他突感危险降临,忙收剑闪避! 但他还是晚了一瞬,后背猛然挨了一掌。 他踉跄了几步,嘴里喷出一口血。 慕风衍以剑支地,忍着剧痛抬起头,看向身后偷袭他的人。 却见一个蓝衣青年刚落下地,堪堪收回掌,眼神冷漠讥嘲地看着他。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玉儿让你交出沈南星你就乖乖交出来,再负隅顽抗我杀了你!” 那蓝衣青年又要出手,齐玉飞身过来一掌打开他,皱眉不悦道。 “慕容景,你干什么呢!” 慕容景望着齐玉的眼中满是柔情:“玉儿,我这是帮你啊,跟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废话什么?抓起来审问便是了。” 齐玉冷冷瞪着他:“谁让你用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我的事用不着你插手!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我听说你一出关就来找沈南星报仇,我便也寻到这儿来找你了。” 齐玉美目闪过一丝不耐,还没开口,院门口便传来了段无洛的惊喊。 “师父!” 段无洛如一阵惊慌的风,冲至慕风衍身前,颤抖地扶住他。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是、是谁伤了你?” 他戴着易容面具,遮掩住了惨白的脸色,但是紧绷颤抖的声音,和惊怒无措的眼神已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慕风衍脸色苍白,轻轻摇头,忍住喉间翻涌的鲜血:“没事……” 段无洛手颤抖地擦掉他嘴角的血迹,整颗心仿佛被狠狠揪扯着。 “师父……你的疗伤药呢……” 见他话语溃不成调,慌乱害怕得好像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一般,慕风衍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他脸颊。 他声音尽量清晰地道:“在房间里,你不要慌,我没事……” 段无洛压下眸中的泪意以及心底翻腾的暴戾,将他抱了起来。 他阴沉的眸光扫过站在一旁的齐玉和慕容景,声音冰冷阴寒凝着杀气。 “给我看住他们,一个都不许放跑!否则你们也别想活了。” 在场玄冥教众闻言,只觉心底一寒,即刻绷起十二万分精神。 慕容景完全不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可却被段无洛冷戾冰寒的眼神盯得心下一缩,回过神来后不禁气恼。 一个无名鼠辈,竟敢口出狂言? 慕容景欺身而上,拦住欲要回房的段无洛,不屑地道: “臭小子,你好狂的口气啊,就这么几个臭鱼烂虾能把我们怎么样?” “师父,你且等我片刻。”段无洛没理会一旁叫嚣的慕容景,轻轻将慕风衍放在台阶上。 “小洛儿……”慕风衍担心他内伤,想劝他冷静,但段无洛已然转过了身去。 “是你伤了我师父?”段无洛广袖下双手捏紧,面无表情地问道。 慕容景:“是我又如何?”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疾风扑面而至,刚猛中透着阴寒,竟压得他一瞬间气息闭塞。 慕容景大惊,飞快运掌制敌,他双手才抬起,却倏地被捏住,速度快得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你哪只手打伤了我师父?”段无洛寒声道,眼底暴戾凝聚,瞳眸血红得吓人。 对上这可怖的眼神,慕容景寒意遍身,下意识回了话:“……右手啊!!” 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尾音,转变成凄厉的惨叫:“我……我只用右手打伤了他,你……却弄断我双手!” 慕容景双臂生生被段无洛扭断,刚猛的内力震碎了两条手臂的骨头。 “伤我师父,该死!” 段无洛反手一掌拍向他胸脯,掌力如他此刻满腔愤怒吐出,慕容景身子飞起,呯的摔到院门口,直往后翻滚了丈许才停下。 他在地上痉挛扭曲着,连吐好几口血,失去了意识,生死不明。 第105章 平平无奇段无洛 院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齐玉看着这一幕,面上闪过惊愕。 她原本以为这个男人武功不及那少年厉害的,毕竟他刚刚一直躲在房门口不出来,又唤那少年为师父,连方才他出来帮忙时,那少年还将他护在身后。 哪成想如今一出手便将慕容景重创。 慕容景是现今九华派掌门的儿子,也深得九华派真传,武功已不算低。 可在这个男人面前,慕容景竟毫无还手之力,连一招都没撑过! 齐玉握紧了手中银鞭,美目浮起几分警惕。 她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段无洛阴冷的目光扫向她,掌中内力凝聚,周身萦绕着寒冷的罡风。 淡淡的月光洒落而下,院子里血腥味弥漫,眼前的男人红衣墨发轻舞,猩红的眼眸诡异而森然,令人见之生畏。 齐玉一瞬间觉得周身阴风阵阵,好似被死神盯住了一般。 那幽暗中泛红的双眸,以及暴戾阴沉的眼神,突然间让她联想到了玄冥教的教主段无洛。 可这人相貌平平无奇,长发浓黑。 而段无洛却拥有一张连女人都自愧不如的脸,他银发如雪,犹如罂粟花一样妖冶危险。 段无洛袍袖一甩,将要出掌攻过去时,慕风衍喊住了他。 “快住手……咳咳……” 听见慕风衍的咳嗽声,段无洛动作骤停,连忙返身回到慕风衍身边,眼中的冰冷杀气转瞬消失无踪。 “师父……” “让他们走。”段无洛内伤还未痊愈,慕风衍叫住他是担心他的身体。 齐玉冷声道:“我要知道沈南星到底去了哪儿!你们跟我万花宫没有任何仇怨,只要你们把沈南星的行踪告诉我,我立马就带人离开此处,绝不再来打扰你们。” 段无洛冷笑:“我师父好心给你一条生路你不走,偏要下地狱是吗?” 他本就按捺着杀心,偏偏这齐玉不识好歹! 段无洛五指微张,以内力将慕风衍手边的长剑隔空吸入掌中,不顾慕风衍的阻拦,身影一闪逼近齐玉。 月下但见剑影森然,寒光凛冽,青光扫荡而出。 齐玉心知这人武功高强,不敢掉以轻心,长鞭似一道旋风卷向攻来的段无洛。 长剑灌注内力,以霸道强横之势唰地斩断长鞭,剑气涤荡,把齐玉整个震飞出去,同之前的慕容景一般摔在门口。 她满脸不可置信,苍白着脸呕出了一口血,胸前血流如注,被剑气划出了道狭长的血口。 “宫主!”其余宫众见状脸色大变,忙奔向院门扶起齐玉。 齐玉忍着身上的剧痛,压着震惊和不甘,哑声道:“撤!” 这人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再留在此处只有死路一条! 万花宫的人带着齐玉以及昏迷不醒的慕容景,即刻离开了院子。 段无洛没有拦下他们,待齐玉等人离开后,他扔掉手里的剑,将慕风衍抱回屋中。 被关在屋里的大白小白跟在段无洛脚边,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此刻身体不适,嘤嘤的奶叫声都比平时焦急许多。 段无洛翻找出疗伤的药丸,让慕风衍服下。 “师父……咳咳……”他才刚开口,便掩唇低低咳嗽了起来。 慕风衍神色微变,忙拉开他的手,段无洛飞快遮住手掌,但还是被他看到了掌心里嫣红的血迹。 他倒出两粒药丸给段无洛服下,眉心紧皱: “内伤反噬了是不是?难不难受?” “就咳了点血,不难受。”段无洛将药咽下,不甚在意地用巾帕擦掉手中的血。 身体里这点伤痛,敌不过见到师父受伤时,他内心的半丝煎熬。 若是可以的话,他宁可今夜被打伤的是他自己。 慕风衍握住他手腕,查看脉象:“我刚才都叫你莫要冲动,这就是你逞强的后果。” 段无洛想起方才的事,眸底又染上了阴沉寒意。 “那个混账居然敢打伤你,我没要了他的命已经是便宜他了。” 他抬眸望着慕风衍苍白的脸色,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自责不已地道。 “师父……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些赶回来,你也不会受伤了……” 慕风衍微微摇头,那人背后偷袭,是他没来及察觉,哪儿能怪得到段无洛呢? 段无洛将银针拿了过来,道:“师父,我先帮你疗伤。” 他功力比师父深厚得多,可以用内功给他疗伤,能助他痊愈更快,但无奈他如今也无法运功。 “你会针灸了?”慕风衍微讶,难不成他恢复记忆了? 段无洛道:“这些时日一直看着师父给我针灸,我也学会了,不过我不知道要扎在哪个穴位,还需要师父指导我。” 段无洛帮他解开衣裳,这会儿看到慕风衍脖颈上那些暧昧红痕,担忧他伤势的段无洛已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心情。 慕风衍靠着床榻,告诉段无洛要下针的位置。 依照慕风衍的指示,段无洛顺利地给他针灸了起来。 瞧着段无洛标准的运针手法,慕风衍倒不清楚是因为他这段时日学会得快,还是他潜意识的记忆引导了。 段无洛针灸完,又在慕风衍的口述下写了药方。 他出了房间外,叫来一名手下,让他去拿着方子去抓药。 那手下接过药方,飞快应下。 此刻已是深夜,镇上药埔早已关了门,但教主吩咐了,他就算是敲也要把药铺的门给敲开。 院中的尸首已被玄冥教的人清理走,只是空气中仍旧漂浮着一股血腥味。 段无洛眸色阴沉,又叫来一名手下,低声道: “你带两个人,盯紧万花宫的动向。他们要是还敢靠近萧府,即刻来报。” 交代完,段无洛才返回屋中。 屋内,两只小白虎跳上了床,趴在慕风衍身边呜呜地低唤着,仿佛在关切询问着慕风衍怎么了。 慕风衍微微笑,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它们。 段无洛走过去直接捏着它们的后颈,将两只小白虎丢下了床。 “师父都受伤了,你俩还闹他,信不信我待会把你们扔到外面去?” 呵,这两个小东西待遇比他都好,自从沈南星走了以后,现在每天晚上都能跟师父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谁知道半夜会不会爬上师父的床啊? 第106章 小白虎一生之敌 大白小白被扔下床,非常不满地冲段无洛叫了起来。 真是讨厌!每次这个人在,它们就没办法亲近主人! 绝对是一生之敌! 段无洛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 “嗷嗷嗷!嗷嗷……嘤嘤嘤……” 两只小白虎在某人的死亡凝视下,嚎叫得越发没底气,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返回了自己的小窝。 它们并不是害怕,它们只是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还不够强大,只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争取尽快长大才能把主人给抢回来! 赶走了俩碍事的家伙,段无洛心情才舒坦了不少。 这时,外头传来声音,是萧氏夫妇不放心,过来看他们这边的情况的。 两人到了屋中来,得知慕风衍他们两人都受伤了,二人担忧不已。 慕风衍安慰道:“爹娘,我只是轻伤而已,休养些时日就没事了,你们没有受伤?” 萧氏来到床边,握着儿子的手,仔细打量着儿子哪儿受伤了,一对柳眉忧虑地皱了起来。 “你脸色看起来这么苍白,怎么还说没事?是不是伤到了内里啊?” 慕风衍安抚地握了握母亲的手:“娘,你忘了吗?我自己会医术啊,能治好自己的伤的,您别太担心了。” 一旁的段无洛垂首,自责歉疚地道: “伯父伯母,我方才还向你们保证不会让师父受伤,结果却没能保护好他,真的对不起……” 萧起道:“无洛,这怎么能怪你呢?那些保护我们的黑衣人,是你派来的?要是没有他们的话,我们一家现在哪儿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呢?况且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出事了也该让离儿保护你才对。” 萧氏也道:“你这孩子,道什么歉呢?快些坐下,你也还在病中呢。” 萧起问道:“今夜闯入府中的是什么人?我们家一直安安分分做生意,也没结过什么仇家啊。” “是江湖门派万花宫的人,来找阿星报仇的。” “是阿星的仇人?”萧起浓眉紧皱,心里又暗松了一口气,“幸亏阿星他早已离开了萧府,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慕风衍道:“现在万花宫的人也不知道阿星去了哪儿,所以他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夫妇俩待了一会儿,确认儿子和段无洛都没受什么太严重的伤,等到慕风衍喝完了药,这才离开回去休息。 临走时,萧氏说道:“无洛,你也病着,快回房休息,你可不能只顾着离儿,忘了自己的身体呀。” 段无洛乖顺地应了下来,道:“伯父伯母先回去,我再陪师父一会儿就走。” “那行,别待太久了,你的身体还没好,也要多注意些。” 夫妇二人叮嘱完,便离开了房间。 等萧起夫妻俩走后,慕风衍转眸看向一旁的徒弟。 “小洛儿,我这儿也不需要你陪着了,快回去歇息。” 段无洛:“师父,你今晚受了伤,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你刚才不是跟我爹娘说只待一会儿就走?”看穿了孽徒打什么算盘的慕风衍眉梢微扬,“你自己也伤病患者,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师父……”段无洛眼眶微红地望着他,低哑的嗓音透出一丝颤抖,“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你被打伤吐血的样子……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就让我留在这儿陪你,大不了……大不了我就在床边坐着,你让我守着你就好……” 慕风衍知道他在打感情牌外加苦肉计,但他还真没法拒绝。 他轻拍了拍段无洛的肩膀,哼了一声:“那快去洗漱。” 段无洛双眸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二人都简单洗漱完,段无洛吹熄灯烛,美滋滋地上了床。 大白小白:好家伙,把我们赶下了床,自己却爬上去了! 段无洛翻身面向躺在床里侧的慕风衍,伸手将他揽入怀里,满足地在心里轻轻喟叹了一声。 师父在怀,清新的药香萦绕在鼻端,心猿意马的段无洛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亲他。 他原本只打算亲一口就停下睡觉,但段某人的自制力在朝思暮想的师父面前,就只是个摆设。 尤其是那诱人柔软的双唇,总令他沦陷上瘾,恨不能时刻贴着都不离开。 慕风衍也被他撩拨得躁动难安,哑声道:“再不安分些,我马上把你踢下床。” 顾及到师父受了伤,段无洛再渴望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 于是他马上就停了下来,只是手还放在腰上舍不得离开。 “师父,你这些日子练武成效显着呀,小腹上的肌肉紧实了很多呢,让我摸摸有几块……” 慕风衍拿开他的手:“再乱摸我剁了你的手。” 段无洛用脸颊蹭了蹭他面颊,反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笑声低沉惑人。 “那师父也摸摸我的好了,这样咱们都不亏。” 慕风衍捏了捏他纤瘦的腰,段无洛体质偏寒,因此肌肤温凉滑腻,之前瘦得肋骨都清晰分明的身体,经过这些日子调养,也慢慢长回了些肉。 他心里正浮起一种养娃有成效的欣慰感时,耳边却听见了可疑的低喘声。 慕风衍:“……” “师父……你再点火的话,我可真忍不住了……”段无洛嗓音沙哑,“还说我不安分,你比我还不安分。” 慕风衍这会儿才发觉,自己的手竟摸索到了他胸膛上,手掌正压着某个不能描写的地方。 “……”慕风衍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我想说……其实我是想要看看你这些天养回了多少肉,并没有任何别的想法你信吗?” “师父说的我都相信。”段无洛炽热的唇吻住他,轻笑道,“等我们伤势都好了以后,师父可以再仔仔细细地摸一摸我长了多少肉。” 慕风衍面颊微烫,按住了他不住往自己这边拱的脑袋。 “你失忆了以后,怎么就这么油腔滑调呢?”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呀,也只对师父一个人说。”段无洛最后一次亲了亲他,意犹未尽地停下,“师父,夜已经深了,我们快睡觉。” 第107章 齐玉的前未婚夫 桂州城。 客栈外,停住了一个路过的年轻人。 他身着宽袖长摆的墨青道袍,腰束一柄软剑,一头青丝用根发带草草绑束,整个人都透着落拓不羁的痞气。 他目光落在墙面刻下的红莲图案上,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万花宫怎么来到了桂州?” 他晃着喝空了的酒壶,转身步入了客栈里。 “客官您里边请!”笑容亲切的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请问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你们这儿可有什么好酒?” “哎哟道爷您可来对地儿了,我们店里的花雕酒可是全城一绝啊!客官应该知道花雕酒以陈为贵?我们这儿有五年陈、八年陈、甚至十年、几十年陈的!” “哦?那你们这儿不该开客栈,该改成酒馆啊。” 店小二嘿嘿笑道:“我们老板要两种生意一起做嘛,不影响!” “那行,给我上坛几十年的花雕酒,再来几个下酒菜。”无尘大方地放了一锭银子在店小二手中。 握着沉甸甸的银子,店小二笑容更加灿烂亲切了,忙将他引到了大堂内。 无尘甩袖落座,忽地看到两名持剑女子走进客栈,手中提着几包药。 他心下暗道:“还真是万花宫的人啊?” 无尘叫住刚要离开的店小二,下巴往正上楼的两名黑衣女子那儿抬了抬。 “堂倌儿,前头那两位提着药姑娘是住在你们店里的客人?” 店小二顺着他示意看去:“是啊,前两日才来的。其中还有个男的是躺在担架里被抬进来的,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一动不动的……” …… 半个多时辰后。 楼上天字号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守在房中的弟子前去开门,认出站在门外的人,微讶:“无尘道长?您怎么在这儿?” 无尘吊儿郎当地靠在门外,修长白净的指尖勾着酒壶晃荡,还没说话,就听见屋内传来齐玉的声音。 “让他进来。” 无尘抬步进了房中,看到面色苍白躺在床榻上的齐玉,啧了一声。 “你不是还在万花宫闭关吗?怎么跑到这来了?这是受伤了?” 齐玉挥手让屋内的手下出去,冷冷瞥了一眼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好友。 她不答反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无尘拉了把凳子坐下:“我一向四处游历江湖,行踪不定啊,方才无意间在客栈外瞧见了你们万花宫召集同门的标志,这才进来看看。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我出关后,查到了沈南星的下落,便去了他所在的荷花镇寻他报仇。” 无尘问:“所以你是被沈南星打伤的?” 想到自己一个多月前还无意中与沈南星交过手,那家伙脑袋傻是傻了,但武功却高得不行。 说来,在江湖上名头不小的沈南星,那次却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只不过那时候他已成了个傻子,不再是传闻中那个冷傲狂肆的断指狂魔。 “不是。”齐玉目光沉沉,“我是被荷花镇里的茶商萧家的人伤的,那两人我在江湖上从未听闻过,但武功却很高强。不仅打伤了我,还把慕容景给重伤了,他现在还昏迷不醒。” 因此她不得不先离开荷花镇,再另作打算。 无尘讶异道:“姓萧的茶商?荷花镇是个什么地方?那还藏着什么武林高手不成?打伤你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知姓名,我只知道收留了沈南星的是姓萧的一户茶商,有个儿子叫萧云离,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那个武功极高的人还叫萧云离为师父。” 齐玉手指捏紧,抬目看向无尘,冰冷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原以为,这几年闭关后,以我的武功,江湖上也应该鲜有敌手,起码能找沈南星报了仇……可现在却被荷花镇上一个无名小卒伤成这样……即使来日寻到了沈南星,我真能打得过他吗?” 齐玉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掌,昨夜在萧家一战,让她的自信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萧云离?”无尘皱眉,“这名字有点耳熟啊……啊我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段无洛好像就在抓一个叫萧云离的人,当时沈南星也在呢,不知道你遇到的这个萧云离,是不是同一个人。” 齐玉不解道:“这又跟段无洛有什么关系?” 无尘耸肩:“我哪儿知道,当时段无洛也要抓我,后来一通混战我被那姓凌的老小儿抓了,还给我下了毒!至于沈南星他们跑了,段无洛有没有抓到那个人我也不得而知。” 齐玉道:“那萧云离,可是长得与十年前早已死去的慕风衍一样?” 听到慕风衍的名字,无尘一愣,随即摇头:“不一样,毫无半点相似之处。” “可我当时去箫府见到的萧云离,却与慕风衍长得很相似。” 无尘愕然:“当真?” 他不禁想到了三年前的李隐尧,啧,这世上怎么与慕风衍长得相似的人那么多。 “嗯。”齐玉微微颔首,冷声道,“至于沈南星,他之前就住在萧家,但那晚我去箫府之时,却没见他踪影。 可他中了我万花宫的独门毒针,他即便凭着深厚的内力能压制住毒性一时,也压不了一世,若没有解药的话,他迟早会死。” 无尘饮了口酒,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你不是恨他入骨吗?他此番若是中毒身亡了,你也算是报了仇。” “我还没把他抓到之前,他绝不能死!” 瞧着齐玉冰冷的脸色,无尘轻嗤:“你是真想找他报仇,还是抓他回去当压寨夫人?他如今不知被谁伤了脑子,智商跟几岁的小孩无异,说不定还不知道何为情爱呢。” 齐玉冷笑,红唇轻启:“他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当年被我打伤的。” “噗!”正喝着酒的无尘惊得嘴里一口酒喷了出来,连着呛咳了好几声。 等缓过来后,他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液。 “你都把人搞傻了,还想要他的命啊?用他智商换你一根手指也应该……咳咳,可以了?” 齐玉指尖无意识抚上小指断口处,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或许你说得没错,我应该是更想将他绑回万花宫。” “作为你的前未婚夫,我没什么意见。”无尘摸了摸鼻子,神色闪过一丝纠结,“可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齐玉抿唇:“当年他救我的时候,早就知道了。除了你之外,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后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人。” 无尘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提醒道:“可他现在傻了,不一定记得了啊。你若真想把沈南星追到手,就该对人家温柔点,别总是喊打喊杀,这谁不跑呢?” 齐玉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那冷面如霜的师兄倒是只对你温柔,你怎么也跑了?” “噗!”无尘又呛了一口酒,他震惊地说道,“怎么你也看出来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齐玉面无表情:“当年第一次见到他就看出来了。” 无尘这下连壶中馥郁醇香的几十年花雕酒都没心情喝了。 男人之间那点儿事嘛,别人他表示可以理解,可是到了自己身上……(?o﹏o?) 算了算了!不想了!他之前可是趁着师兄外出之后,才偷偷溜的,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他。 “瞧你的表情,你已经知道了。” 无尘抹了把脸,郁闷的哼了声不说话。 他刚听师兄表明心迹的时候也吓到了好吗! 自己明明将他当成师兄敬爱,他却想把我当……当玛德都不知道该用相公来形容还是娘子来形容! 第108章 噩梦 …… 冷雨寒凉,侵入骨髓。 被烧成一片焦土的山谷中,孤零零矗立的新坟前跪坐着一名少年。 他雪白的银发被雨水打湿,凌乱地披在身上。 乱发下的脸庞苍白如纸,他神情空洞,双手疯狂地刨开坟上的土。 嘴里喃喃念着:“师父、师父……” 他原本白皙漂亮的双手沾满泥土,十指被刮破红肿渗血,但他仿佛没感觉到疼一样,动作疯狂又急切。 雨越下越大,将他淋得湿透,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脏污的泥巴。 “段无洛!你做什么!”蓦地,一声怒吼传来,凌厉的劲风狠狠将他摔到一旁。 他在泥泞的地上翻了几滚,呕出一大口鲜血,浑身狼狈不堪。 赶来的莫苍风看到被刨开的坟茔,心中怒不可遏,见段无洛竟又爬起身不管不顾地继续刨坟土,气恨交加的他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呯!”段无洛跌落得更远,湿透的红衣上尽是脏污的泥巴,整个人仿佛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似的。 他嘴里涌出的鲜血,亦染红了泥泞的地面。 莫苍风厉声怒吼:“你疯了吗?!你害死阿衍还不知足,还想刨他的坟,要他连死了都不得安宁?!” 瓢泼大雨冲刷而下,也将他淋得湿透,但却浇不熄他眼中的怒火。 “他没死……” 段无洛喃喃着,空洞的眼眸直直望着茫茫雨雾中的坟堆,语气茫然而缥缈。 “我师父没死……你让他睡在那里,他该多黑多冷?他那么喜欢干净,他不能睡在那里……” 他挣扎着想从污泥里爬起身,可重伤未愈,才站起来又摔了回去。 冰冷的雨润湿了莫苍风的眼睛,雨滴犹如泪水一般自眼角滚滚落下。 他心中恨怒又抽痛,看着匍匐爬过来的段无洛,手中的剑唰地指向他。 “段无洛,你若还在发疯,不肯接受阿衍已经死了的事实,硬要刨他的坟的话,即便你是他用命护着的徒弟,我今日也要斩了你!” “他没死……他不会死的……”段无洛慌忙摇头,无措地仰头看着他,“他怎么会死呢?我用金蚕蛊救他了,他只是睡着了而已,他、他肯定会醒过来的……” 满是污泥的雪发凌乱粘在他脸上,他混乱地恳求道: “求你……让我把师父接出来,求求你……” 段无洛实际上骄傲又冷漠,他所有温暖无邪的形象只留给慕风衍,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弯下他的背脊。 但如今他骄傲不在,满身狼狈,卑微而焦急地恳求着莫苍风。 莫苍风眸色猩红,他的冷笑藏着嘲讽和痛苦。 “金蚕蛊?他心脉尽碎,大罗神仙都救不了!段无洛,你扰得阿衍不得安宁,只会令他更加恨你!” 段无洛浑身僵硬,面庞苍白恐慌,仿佛一个茫然无助的孩子。 萋萋山谷中,仿佛又回荡起了之前师父决绝的话语。 “段无洛,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慕风衍的徒弟,我最痛恨欺骗,所以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我情意,犹如此箫!从此一刀两断,死生再不复相见!” 师父……会恨他。 莫苍风恨声道:“你给我记着,是因为你阿衍才死的!若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与那些江湖门派为敌,死在他们手中?你但凡顾念着几分阿衍的牺牲,就该去为他报仇,而不是在此刨他坟毁他墓!” “你若依旧疯疯癫癫,不肯接受现实,倒不如我现在一剑杀了你!” …… “师父!师父……”段无洛心痛如绞,浑身冰冷,猛地睁开了眼睛。 潇潇的雨声传来,他一度以为自己还处在那个冰冷绝望的世界里,感觉到怀里温暖的躯体和熟悉的气息,段无洛用力地抱紧,手脚都在轻轻颤抖着。 “小洛儿,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慕风衍担忧温柔的询问在黑暗中响起,他伸出手抱住他,手掌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紧绷颤栗的后背。 “那只是梦而已,没事了,醒过来了就好。” “师父……”段无洛嗓音沙哑颤抖,听到那熟悉的称呼和温柔的声音,他身躯却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就好像即将要溺死在绝望之海里的人被救了上来,却悬在半空中,随时都可能会再掉下去。 “嗯,我在。” 慕风衍主动凑上去,亲吻着他脸颊。 但却触到了一片冰凉的湿润,他愣了愣,心间一阵抽紧。 又一串泪水滚落而下,亦润湿了与段无洛面颊相贴的慕风衍。 “师父……”段无洛语气惶惶不安。 “小洛儿,我在。”慕风衍轻轻吻去他脸上的泪水,手掌轻柔而有节奏地拍着他颤抖的身体。 屋外也下了雨,潇潇雨声好似和梦境中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怀里的师父温暖而真实。 风雨交加的夜里,段无洛一遍遍地喃喃唤着他,彷徨而不安地想确认他是否存在。 慕风衍也不厌其烦地每次都回应。 直到他的身体不再颤抖。 “师父……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不离开。” 慕风衍另一只手握着他手腕,拨到他腕上戴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是不是心疾发作了?我去取药来。”他说着,便欲要起身下床。 他的心疾纠缠痼结多年,已难以根治,慕风衍配制了药丸,专在他心疾发作的时候服用。 段无洛身子一颤,惊慌地抱紧了他:“别走……” 慕风衍微愣,这段日子日日相伴,段无洛已经甚少再流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情绪了。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样的噩梦,令他痛苦难受至此。 慕风衍轻轻扶着他的脸庞,哄劝道:“我去取药来给你服下,我不会走的。” 段无洛抱紧了他不松手,他将脸庞埋在慕风衍的颈窝里,犹如濒死的寄生藤蔓拼命汲取他的温暖。 “师父给我唱首歌……这样我就不疼了。” 慕风衍疑惑道:“嗯?唱什么歌?” 段无洛轻声恳求道:“《车遥遥篇》那首……凌千锋之前跟我说,你为这首诗谱了曲,可我从来没有听到你唱过。现在唱给我听……好不好?” 第109章 你若不要我,就把我杀了 他谱过曲的《车遥遥篇》,只有那首。 慕风衍抱着段无洛,手掌有节奏地轻拍着他,好似在安抚孩童一般。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慕风衍音调舒缓婉转,仿佛情人间温柔的呢喃。 不同于多年前,少年时的段无洛吟唱时那般撩拨活泼,更不像段无洛当初在玄冥教里唱得那样鬼魅森然,死气沉沉。 是清冷又柔和的,就像他以前用箫声演绎出来那样的深邃温柔。 “月暂晦,星常明。待留明月复,共盈盈。” 慕风衍缓缓唱着,感觉脖颈边逐渐湿润。 他顿住,低声问道:“小洛儿,你做了什么噩梦?现在还害怕?” “有师父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了……我只是觉得,这场噩梦好漫长……梦里没有师父,独留我孤零零一个人,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段无洛声音轻如云烟,仿佛生怕大声了点,就惊散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幸好、幸好师父你回来了……” 慕风衍默了默,泛起心疼。 他轻轻抚着段无洛的脑袋,安抚道:“梦里都是假的,我如今不是好端端地在你身边吗?” “那你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段无洛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脏跳动的地方,金铃脆弱地低低响着,“如果哪天你要离开我,就先把我杀了……没有你的痛苦,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这番话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反而是卑微的恳求。 只是黑暗遮掩了很多东西,慕风衍没看到他眼中的悲苦和疯狂。 感受着掌下心跳的律动,慕风衍指尖微微蜷起。 “又说什么傻话?” 段无洛低声道:“如果师父不想要我了,那我亦是虽生犹死,不如让你来给我一个痛快。” 慕风衍感觉到他如今内心不安,心知口头再多的保证都没有用。 他捧起段无洛的脸庞,吻上他的唇。 温柔的亲吻犹如柔和的细雨洒入他干涸的心田。 段无洛只想渴求更多,很快便夺去了主导地位,比之前任何一次亲吻时都要渴求和疯狂。 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里响起。 知道段无洛如今心中不安,慕风衍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拦住他。 黑暗里触碰到的身体温暖而美好,不再如梦境中那般冰冷死寂。 他的师父,已经回来了,如今就在他的身边。 梦里那段痛苦绝望的画面,再也不会上演了…… 段无洛眸中含泪,虔诚而眷恋地轻吻着。 慕风衍轻轻颤抖,手指攥紧了床单。 段无洛冰凉的手轻轻覆上来,与他十指相扣。 屋外的雨还在下着,床榻上气氛却越加火热。 段无洛的手和唇好像拥有魔力一般,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烧化了。 或许是被他疯狂而不安的情绪感染,慕风衍便也比之前更纵容了他些。 “小洛儿……”他无意识呢喃着,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这声婉转的轻唤令段无洛心头猛烈悸动,名为理智的弦直接崩断。 滴滴答答的雨声,掩盖了屋里暧昧的声音。 慕风衍缓解后,段无洛强迫自己停住,声音沙哑无比。 “师父……” 慕风衍体内欢愉的余韵未消,听见耳边段无洛低哑的声音,心中又是一悸。 知道他如今也忍得难受,他低声在段无洛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段无洛紧抱着他,吻向他的唇,低声笑道:“好。” 听着他低沉撩人的笑声,慕风衍耳根滚烫。 我尽力了,你们自己想象。 …… 待他们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重新躺回床上,已是晨光熹微,雨也不知何时停了。 “时间还早,我们睡会儿再起。”慕风衍说道,声音还有点沙哑。 段无洛抱住他,与他额头相抵:“我睡不着了,师父继续给我唱那首歌,刚才唱的都被打断了。” 慕风衍无奈,继续低声吟唱那首诗。 段无洛听了一会儿,也跟他一起轻轻唱了起来,不过念的却是另一首诗词。 “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君安游兮入西秦,愿为影兮随君身。君在阴兮不可见,君依光兮妾所愿……师父,谢谢你。” 在十年之后,还愿意给我这样的答案。 慕风衍笑道:“被你唱得我都窜词了,不过你唱的比我要好听得多。” 段无洛声线磁性又空灵,唱起歌来时褪去了之前在玄冥教里那份死气沉沉的悲伤,便尤为动听。 那时他刚恢复前世记忆,即便对段无洛心怀有怨封起了自己的感情,听到那幽幽的歌声,心里其实也是难受痛苦的。 只是被他下意识忽略掉了而已。 慕风衍伸手抚上他的眉眼,昏暗的床帐中,也能感受到他炽热凝望的视线。 “小洛儿唱起歌来,犹如山谷里的百灵鸟一样好听。” 段无洛眼睫轻轻颤了颤,低声问道:“师父……你最喜欢的,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这还需要区分吗?”慕风衍无奈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捏了捏他挺直的鼻梁,“不都是你?” “……不一样。”段无洛薄唇微抿,“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因此对我来说,那就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只要是小洛儿,都喜欢。” 段无洛微微笑了笑,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师父不要骗我啊。” 他抱紧了慕风衍,下巴抵在他发顶,喃喃道: “就算是骗我……也永远都不要让我知道真相……” 只要不知道,我就可以假装都是真的。 他的低喃近乎无声,慕风衍并未听见。 “嗯,不骗你。”慕风衍问道,“你心口还疼不疼?” 刚刚下床换衣裳时,慕风衍让他服了药,但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疼。”段无洛浅浅笑道,“有师父在,就不疼了。” 也不知是因为他今晚做了噩梦的原因,段无洛的情绪总有些低迷和沉重。 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莫名地让慕风衍心疼。 他轻轻拍着段无洛后背,心想过个一两日他总会缓过来的。 第110章 噩梦后遗症 慕风衍本来是想将段无洛尽快哄睡了,但最后倒是他先困倦得睡了过去。 许是念着慕风衍受伤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到了早饭时间,萧氏也没让人来叫他起床。 等慕风衍睡醒过来,已然日上三竿了。 他睁开惺忪的眼眸,瞧见段无洛依旧保持着抱他的姿势,殷红的瞳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 “你没有睡?”慕风衍刚睡醒过来,眼神迷蒙,嗓音微软。 因不久前段无洛的杰作,他的唇瓣还嫣红微肿着,配上惺忪呆萌的表情,显得又纯又欲。 段无洛眼眸逐渐火热,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等自己回过神来,已与他的唇贴在一起。 一个温馨缠绵的吻结束,慕风衍也彻底清醒了,乌黑的长发也被段无洛揉得凌乱。 慕风衍发现自己枕着他手臂,想将脑袋挪开,段无洛轻轻按住了他。 “师父……”段无洛微凉的手指眷恋地轻抚着他的脸庞,“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师父……让我感觉自己幸福得好像在梦里。” 慕风衍捏了一把他的脸颊:“现在知道不是做梦了吗?快些起床,时间不早了。” 慕风衍不喜欢有人服侍,因此他的房中并没有贴身服侍的下人,院中只有两名负责洒扫的侍从,他们也不经常在院子里。 见慕风衍要起身下床,段无洛拦住了他。 “师父,你受伤了,今日就在床榻上休息。让他们送饭食进来就好,现在也不宜出门。” 他说着,眸光一直落在他脖颈上。 慕风衍想到什么,嘴角微微抽了一抽,突然后悔昨晚纵容他了! 于是今日慕风衍还真出不了门。 萧起夫妻俩以为他伤得重,不禁一阵担心,慕风衍安慰他们之余,自己都不好意思。 今晚必须分床睡! 可慕风衍还是低估了那个噩梦对段无洛的影响力。 自从做了那噩梦后,段无洛的情绪都处在敏感与紧绷中。 比以前还要粘着慕风衍,稍有一刻慕风衍不在他的视线里,他就紧张不安。 好像生怕他会一不小心消失了一般。 莫说分床睡了,慕风衍连离开他稍远些都不行。 晚上慕风衍让他回自己房间去睡,段无洛倒没像之前那般死缠烂打留下来,竟非常乖顺地听话回去了。 他不禁感觉奇怪,如此反常的行为不像他的风格。 于是躺下好一会后,慕风衍不放心打算起身过去看一看。 他打开门,竟然看到段无洛坐在台阶上。 乌黑的长发在他身后披垂而下,蜿蜒垂落在地上,隐在昏暗夜色中的背景孤寂而单薄。 听见开门声,他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慕风衍站在门口。 “……师父?” 慕风衍暗暗深吸了口气,感到无奈又愕然:“你坐在这作甚?我不是让你回自己房中睡觉吗?” 段无洛垂眸不语。 他只是想离他近一些。 没有师父在身边,他只觉得世界死寂冰冷得可怕。 慕风衍从屋里出来:“我要是没出来的话,你是不是打算在这儿坐一晚上?” 他就说这孽徒怎么不像之前一样缠着要留下来,原来是改用苦肉计了?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你一整日情绪都不太对劲。”慕风衍来到他身边坐下,缓和了声音问道。 段无洛摇头,抱着他软声道:“我没事啊,师父,我只是不想回去自己睡,但想不到让你留下我的理由,所以才坐在这儿的。” 他语气轻快柔软,如平日一般无二地撒着娇。 但他脸庞抵在慕风衍肩上,他没瞧见段无洛的表情。 因此自然也不知道他殷红的眼眸幽暗沉郁,并不像之前那般明亮飞扬。 慕风衍轻呵了一声:“所以想用苦肉计让我心软?” “那……师父愿意中计吗?”他低声问道。 他正欲说话,突然听见院子外面远远传来一声惊喊。 “什么人?有刺客!” 慕风衍二人神色微变,段无洛按住欲要起身的慕风衍,道: “师父,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言毕,段无洛即刻起身,飞快掠出院子。 “小洛儿……”慕风衍想喊住他,但他身影已消失在了院子里。 想到他也内伤未愈,慕风衍不放心,也往院外而去。 花园之中,一个黑衣人正与几名玄冥教徒交手。 就在他摆脱了纠缠,纵身飞向屋顶之际,突感后背一寒,危险逼近! 黑衣人飞身闪避,对方袭来的掌力落空。但紧接着更迅捷凌厉的攻击也笼罩住了他,黑衣人大感不妙。 月黑风高之下,剑影寒光闪烁。 两人闪电般短暂交锋之后,黑衣人陡感脖颈一凉,浑身汗毛倏地竖了起来。 这这这丝线整个江湖只有一个人用!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脑中仿佛有一道惊雷劈下,瞬间闪过了自己被分尸数块的惨烈画面。 黑衣人双腿一软,即刻丢了武器跪地喊道:“教教教主,是我!饶……饶命啊!” 段无洛面无表情,幽暗中双眸冷漠狠戾,即使听出了是熟人,目中杀意丝毫没有减少。 这时,慕风衍的声音传来:“小洛儿!” 段无洛迟疑一瞬,微微抬手,倏忽把红线收起来。 黑衣人捂着自己被勒出一圈血痕的脖颈,瘫软地跌在地上,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段无洛飞快转身去迎慕风衍,语带担忧:“师父,你怎么过来了?你内伤还没好呢。” 饶是黑衣人此刻刚死里逃生,可听见段无洛温柔地唤着谁师父,也不禁在心里惊了一下。 慕风衍也不知那潜入府中的是不是万花宫的人,担心段无洛动用了内功又要受伤,因此赶来得有点急,引得胸口一阵闷痛。 他还没说话,便被段无洛直接打横抱起。 “刺客已经抓到了,我们回去再审问。” 虽说现在天黑光线暗看不清,但慕风衍知道周围有别的人在,突然被他抱起来,他惊愕又尴尬。 “快放我下来。” 段无洛抱着他往回走:“师父身子有伤,需得注意些。” 慕风衍见他不肯松手,只好无奈作罢:“那你不也是一样?” “我无碍,师父最重要。” ———— 第111章 无尘道长,何事到访? 他们回到屋里,那潜入萧府的刺客也被带了过来。 花园里的动静可能已经惊动到了在另一处院子的父母,为免他们担心,慕风衍打发了人过去报平安。 而后,才将目光移向被带来的刺客身上。 岂不料,这黑衣蒙面的刺客,却也目光怔愣惊愕地看着他,让慕风衍心中一阵疑惑。 这刺客难道认识他? 段无洛抬了抬手,手下会意,扯下了刺客蒙面的黑布。 瞧清黑衣刺客的真面目,慕风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无尘?” 先前凑巧碰见过一次无尘,从他在玄冥教恢复记忆以来,便好几次听见段无洛在他面前提过这个人,是以当初见到他后,就对他有了印象。 但当初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并没有机会说话。 “无尘道长,今夜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慕风衍淡笑着问道。 触及到段无洛阴寒的目光,无尘忙将那句险些要脱口而出的“你是李隐尧”给咽下。 无尘尴尬一笑,战战兢兢道:“那个……我就是随便进来一看,没想到打扰了你们,我说我没有别的什么意图……你们相信吗?” 他现在是万分后悔答应了齐玉,帮那混账过来打探沈南星的下落。 玛德,要是知道这萧府里住着段无洛,打死他他也不会过来啊! 他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下没人能救他了…… 无尘欲哭无泪。 难怪齐玉惨败给对方,打伤他的可是段无洛! 这江湖上有几个人是他对手?!先前听见齐玉说有个长得很像慕风衍的少年,他就应该猜到的! 他真是猪脑子! 事实证明,为朋友两肋插刀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记下这惨痛的教训…… “师父,你认识他?他是谁?这名字……我好像听凌千锋提起过。” 无尘一噎,鼓起勇气偷偷朝段无洛那儿瞟了一眼。 却见段无洛靠着“李隐尧”,殷红的双眸阴冷不再,充望向“李隐尧”的眼神满满是柔和澄澈的疑惑。 无尘:“……!” 这变脸的程度堪称惊悚。 让他不禁想起了当初复活仪式完成后,段无洛当时欣喜若狂又哭又笑的疯癫反应。 那时候段无洛看着已经被成功招魂回来的李隐尧,哦不,应该说是慕风衍,那双猩红的眼里有狂喜有深爱,各种情绪尖锐地混杂在一起,让他到如今还记忆犹新。 但却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温柔宁和。 可仪式不是失败了吗?段无洛后面明明说被招回来的不是慕风衍,现在过去三年又认为他是了? 等等!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这……这个人好像不是李隐尧! 李隐尧如今也该有三十出头了,可眼前这个人却很年轻,分明是个少年郎啊! 无尘方才听见段无洛喊他师父,又见他长得极其像李隐尧,便以为段无洛把李隐尧当成慕风衍了来着。 正当无尘惊愕出神的时候,他感到周身寒意笼罩。 一抬眸发现段无洛幽幽盯着他,眼眸又恢复了阴冷冰寒。 慕风衍凑近他,低声道:“这人你以前没失忆的时候认识,说起熟悉,你比我更熟悉。我之前只见过了他一次而已。” 段无洛点点头:“师父,他夜入萧府,定然没有好事,说不定他是万花宫齐玉的同党呢,我们要不要严刑拷问?” 说着,他转眸看向无尘,语气冷了下来。 “你老实交代来此的目的,便让你少受些罪,要不然……” 无尘被他的眼神盯得一激灵:“是……是齐玉让我来打探一下沈南星的下落的,其实……齐玉上次不小心误伤了沈南星,是想帮他解毒来着,可是找不到他人……” 慕风衍似笑非笑:“是吗?她有这么好心?她不是说来找阿星报仇的?” 无尘咽了口口水:“千真万确!况且齐玉若是知道,您们两人是沈南星的朋友,她也不敢再对沈南星做什么啊,是?只要二位肯放了我,我马上就去跟齐玉把解药取来给你们,如何?” 慕风衍眉梢微挑:“无尘道长这口才倒是不错。” “额……不敢当不敢当。” “要我放了你也可以。”慕风衍淡淡说道,“但我有些问题,需要道长解惑。你认识我?” 方才慕风衍注意到他惊愣的眼神,像是认识自己一般。 确切地说,应该是认识这张脸。 但不知道是认识前世他的脸,还是李隐尧的脸了。 无尘微微迟疑,眸光瞟向了段无洛。 可没见段无洛有什么反应,他只好道:“我不认识公子,只是……觉得公子长得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人而已。” “像谁?李隐尧对不对?” 听见慕风衍这句询问,段无洛眸底神色微动,没有说话。 前世他并没有见过无尘,与他毫无交集。 就算无尘以前有在哪里见过他,如今瞧见了他,也不应该流露出这般惊愕又熟悉的表情。 他刚才的反应,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熟人一般。 无尘迟疑,不知该不该点头。 段大魔王在这儿,他也不敢乱说话啊! 谁知道这个长得不知算是像李隐尧还是慕风衍的少年,跟段无洛是什么关系啊! 无尘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肯定是活腻了才来萧府! 段无洛道:“我师父问你话,你知道什么,就赶紧说。” 这是暗示他如实相告了?而且段大魔王怎么叫他师父?! 听到慕风衍的话,无尘惊愣之下脱口而出: “你知道?因为我见公子你和李隐尧相似,才以为你是他。三年前,段教主欲要复活他的师父,用李隐尧作为载体,让我做复活仪式复活慕风衍,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段无洛冰冷警告的视线,登时吓得噤声。 慕风衍心中震惊,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后来……”无尘支支吾吾,没敢再说下去。 他怕自己下一秒就要人头落地了。 “快说!”慕风衍见他迟疑不肯说,心知他应该是畏惧段无洛,便放缓了语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保证你安然离开这儿。” 第112章 起死回生之法 无尘哪敢相信李隐尧的话? 慕风衍见他顾忌不敢说,便转头对段无洛道:“要不你先回屋,我单独与他聊会。” 段无洛撇嘴:“不,这样的话岂不是你们俩共处一室?坚决不行!” 饶是无尘这会儿心情紧绷,也不免心里震了一震。 怎么感觉段无洛怪怪的啊!这话怎么那么像是吃醋?但无尘又看了眼萧云离的相貌,大概明白了原因。 段无洛还真是因为这个少年长得像慕风衍,所以对他如此在意啊? 如今无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初萧云离跟沈南星一行出现时,他们全部都易容了。 那时候他见到的并不是萧云离的真实相貌,难怪当时段无洛也要抓他。 慕风衍无语,将他的脸转向一边:“那你脸别朝着他,人家一瞧见你的脸就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无尘看到萧云离胆大包天的举动,内心地震的同时,也清晰认识到了他的不一般。 这要换成了别的人,敢这么对段无洛,早被拍飞了? 可段无洛却乖得像只猫一样,还真把脸给转到一旁。 “无尘道长,你继续说。” 震惊怔愣中的无尘下意识回道: “就是段教主想利用李隐尧的身体,来复活卜思谷的慕谷主,让我进行招魂。” 乍一得知居然还有这么个事,慕风衍很是震惊。 他先前从看过的话本内容上,明白了段无洛喜欢李隐尧,但这段时间以来,慕风衍也已经知道事实并不一定跟他看到的话本剧情一样。 至少慕风衍已经知道,段无洛爱的人是自己。 只是他没有想到,段无洛竟然打算要复活他,用的还是李隐尧的身体。 段无洛一直注意着慕风衍的反应,此刻连忙道:“……师父,我都不记得了。” 这话无尘自然也听见了,哪怕此刻小命还攥在段大魔王手里,但人类的本质就是好奇,他也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疑惑。 这种事情段无洛能忘记?怎么可能! 慕风衍定了定神,问:“你们这招魂方法如何施行?” 无尘又下意识看向段无洛,慕风衍察觉到他的视线,便说: “你不用总是看他,我问什么你照实说便是,他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段无洛在心里叹了口气,尽管他心里不愿意让师父知道那件事的经过,可无尘那嘴快的说了出来,他已知道无法隐瞒了。 他只好道:“我师父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无尘震惊了,三年前他已知道段无洛对他的师父慕风衍感情非同一般。 但现在这个少年,他却也尤为重视,还叫他师父,难道把他当成慕风衍了? 震惊归震惊,无尘也不敢表露出来,老老实实回答了提问。 “就是要在一个幽暗阴凉的房间之中,设立神坛,其上摆放亡者灵位,每日取一碗献祭者的鲜血供奉,再在载体之躯上用那鲜血画满符咒,而做载体之人,也必须与亡者……” 他话刚说到这儿,突然被段无洛冷戾的声音打断。 “李隐尧与本座师父有血亲关系之事,不许说出来!” 这句警告,段无洛是用传音入密之法跟无尘说的,师父听不到。 师父他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的。 若现在陡然让他知晓有亲人,还被用来做复活他的牺牲品,师父怪他狠心残忍不要紧,他担心的是师父会因此自责。 虽然当年他们决裂,有李隐尧的因素在,可如今段无洛也早已明白了,主要责任是他自己。 至于李隐尧,他虽不喜……可师父提他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怨恨。 依照师父仁善的性子,要是又知道李隐尧是他的亲弟弟,他肯定受不了。 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可以牺牲别人的人,何况血亲。 段无洛并不后悔施行那复活仪式,若有什么罪孽和报应他自己承担便是,他只要师父能活过来。 可他不愿师父有心理负担。 若是可以的话,段无洛倒想全部隐瞒师父这些事,但无尘方才话都已说了一半。他真命令无尘编别的话,师父说不定会察觉端倪。 无尘听到段无洛的话,心中一惊,但又见萧云离毫无反应,这才明白段无洛是传音入密警告他的。 见无尘突然停顿了下来,慕风衍疑惑道:“怎么不说了?” 无尘轻咳了一声,神色不变地道:“……必须与死者容貌一样方可,如此七七四十九日仪式才能结束。在此期间,作为载体的人,都必须与亡者灵位待在一起,不能离开。” 其实是作为载体之人,必须与死者有血亲关系才行。 无尘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慕风衍还有个双生子弟弟李隐尧。 所以他一直觉得李隐尧挺可怜的,关键是他还对段无洛有意思。 也不知道李隐尧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去喜欢段无洛这种疯子。 也得亏慕风衍死了,不然被段无洛这样的疯子爱着,说不定也惨兮兮。 想到这里,无尘不禁有点同情起眼前这个少年来。 他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容貌长得像慕风衍,才被段无洛留在身边当了替身? 慕风衍突然恍悟过来:“原来是需要容貌相似之人?所以小洛儿你之前一直想带我去找无尘,是想在我身上再来一次招魂仪式?” 段无洛:“……” 他依旧茫然不知脸,语气有点心虚:“我……我以前还有这种打算吗?” 慕风衍:“难怪你那时候总说什么等我见了无尘后,一切就都明白了。呵呵,现在我见到了无尘,果然明白了。” 段无洛讨好地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小小声说道: “说不定不是呢?那种仪式……我哪儿舍得用在你身上啊?” 他当时只是想找到无尘,看他是否能知道萧云离和师父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师父的转世罢了。 当时师父故意隐瞒身份,他总觉得萧云离的身上有师父的影子。 若他是师父的转世,那有没有法子让他想起前世记忆。 虽然段无洛很清楚,如果师父真的想起了前世的事情,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他。 可是对他来说,转世了将前世忘得一干二净的师父,便也不是原本的师父了。 慕风衍温和微笑,眸中却无半点笑意:“以前的你,肯定舍得。” 现在轮到段无洛被他的微笑搞得心里发毛了。 他忙抱住了慕风衍的胳膊,脸庞抵在他肩膀上,软声说道: “那肯定也是我想确定你是不是师父,师父先前不是说,对我隐瞒了身份么?” 第113章 离魂之症 无尘看着他们两人互动的这一幕,已经完全惊呆了,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这也太魔幻太恐怖了! 比三年前见识过段无洛疯狂的模样还要惊悚! 自己刚刚居然还同情萧云离?!玛德怎么看都像是段无洛被他吃得死死的! 这个萧云离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慕风衍没理会段无洛,看着无尘:“无尘道长,你方才说的献祭者是什么意思?” 无尘回过神,正欲回答之际,他又听见段无传音入密给他:“照本座的话说。” 无尘也不敢得罪狠了段无洛,便复述了他的话:“……献祭者就是取人血供奉,但不会要人性命。” 其实献祭者必须要自愿才行,每日取一碗血供奉于灵位前,七七四十九日不可断绝。 若仪式成功,死者当真能复活过来,作为代价,献祭之人也会折损阳寿。 而这自愿的献祭者,当然也就是段无洛了。 慕风衍手掌无意识攥紧,沉声问:“那后面的结果呢?” 无尘依旧按照段无洛的话,说道:“后来李隐尧的身体里,确实出现了一个新的灵魂,他自称是慕风衍,但实际上并不是,慕风衍没有被救回来。” 慕风衍诧异:“那出现的灵魂是谁?” “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假冒慕风衍的冒牌货而已。复活仪式虽然没有成功,但教主却看到了希望,李隐尧便依旧被关在密室里。” 慕风衍眉眼沉凝:“……这么说来,李隐尧的身体被你们招来的不知名灵魂侵占了?他这算是死了吗?” “他还保有自己的意识,每当他本人清醒着的时候,另外一个灵魂就不会出来。而另一个灵魂出来时,李隐尧则陷入沉睡。他们两个灵魂,也没有对方的记忆。” 以上这些回答,皆是遵照段无洛传音入密给他而复述。 无尘感到很奇怪,为什么段无洛不亲自告诉慕风衍,反而用这么折中的方式? 听完无尘的话,慕风衍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猜测。 “恐怕李隐尧身体里的,或许并不是什么别的灵魂,有可能是出现了离魂之症。” “离魂之症?那是什么?”无尘疑惑,这次是他自己提问的。 慕风衍道:“医书上说,肝藏魂,若因肝虚邪袭,神魂离散则会诱发离魂之症。《辨证录》里也有记载,人有心肾两伤,一旦觉自己之身分而为两,他人未见而己肚见之,人以为离魂之症也。” 无尘听得一知半解,但也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李隐尧那个情况,是病了?” “也可以这么说。”慕风衍微微颔首,“我以前便见过这样的病人,他就仿佛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这两个意识有不一样的思想和行为准则。” 无尘感到不可思议:“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情况会是一种病症?” “这是一种很罕见的怪病。”慕风衍解释道,“它还有个名称,即借尸还魂后遗症。据说出现这种情况的,都是被施以借尸还魂术复生的死者,因为被招来的灵魂与尸体里残留的魂魄相抵,便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无尘忍不住一拍大腿,说道:“这样解释才对啊!那不就是招来的魂魄跟李隐尧的灵魂互相抵触,才出现了两个不同的性格吗?” “如果李隐尧体内出现的另一个意识是别人我或许会信,但他出现的是自称为‘慕风衍’的意识,我觉得不可能是招魂成功了。” 因为他慕风衍好好地活在这具身体里,又怎么可能会跑到李隐尧身上呢? 听着师父的分析,段无洛一阵怔然。 师父说的这离魂之症,他也知晓,但一直以来,他想要复活师父已成执念。 因此当时李隐尧出现那种状况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往离魂之症方面去想。 以为是无尘的起死回生之法出了差错,招来了别的灵魂。 他便日日盼着,希望有朝一日出现在李隐尧那具身体上的,是真正的师父,而不是那个假的师父。 无尘正哑口无言中,段无洛又传音入密过来了。 他连忙开口问:“若真如萧公子所言,李隐尧是出现了离魂之症的话,为什么偏偏他另一个意识声称自己是慕风衍?” 慕风衍微微摇头:“以上那些,也只是我猜测。或许见到了李隐尧本人,能知道更多信息。无尘道长,你可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 无尘纳罕:“此事只有教主方知,我肯定不知道的。” 他话刚说完,又听见了段无洛的传音,连忙补充: “不过当初进行这个复活仪式的时候,玄冥教的右护法凌千锋也在,他是负责看守李隐尧的。” 自己跟萧云离这一问一答,搞得无尘满脑子疑问。 段无洛和萧云离他俩明明都在对方跟前,一个偏偏不问,一个偏偏不说。 无尘听说过代笔的,但还没听过代答的。 眼看已是深更半夜,段无洛担心慕风衍的身体吃不消,毕竟他还受着内伤。 于是便劝他道:“师父,你有什么疑惑,明日再问他好了,现在先休息,反正他跑不掉。” 无尘:“……” 宝宝心里苦。 的确没法跑了,段无洛方才擒住他的时候,给他喂了毒药。 上次被抓住时,凌千锋下的毒现在都还没清除干净呢。 这两种毒中和在一起,不会成为什么无药可解的罕见剧毒? 无尘越想越悲观,就在段无洛叫了人进来,要把他带下去的时候,无尘决定豁出去赌一把! 他暗暗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得憋出了眼泪,凄凄惨惨地朝慕风衍道。 “萧公子,我今夜千不该万不该擅闯贵府,还请萧公子放我一马?” 慕风衍敛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微微一笑:“我言出必行,道长都已解答了我的疑惑,我自然也会放道长离开。只不过你这身上的毒需要解,但如今天色已晚,待明日再说,道长且先在萧府里住下。” 他说完,喊了下人来,引无尘去客房歇息。 第114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1) 【注:114到116三章是前世番外,和目前的正文内容关系不大。】 被慕风衍救回来后,段无洛便暂时在卜思谷里住了下来。 头几日他伤势较重,只能一直待在屋里休养。 期间慕风衍只偶尔来了两三次,每次都是把脉查看伤情,然后很快就离开了。 所以段无洛对慕风衍最初的印象,觉得他是个随性而淡漠的人,不太好相处。 不像李隐尧总是挂着温柔的微笑,对他态度也很是柔和体贴。 但李隐尧的热情,他却是不适应的。 奶娘死了以后,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和奶娘一样,是死了一般。 偌大的地宫只有他,他也不知道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正因为幼时的经历,段无洛内心深处没法跟人亲近。 他展现出能与人沟通的能力,看起来仿佛善于交流的那一面,其实是以前为了能得到父亲认可而扮演出来的。 段无洛这法子确实有效,段鸿飞很快把他从地宫里接出来。 不过段无洛知道他依旧还是排斥自己,有时候他喝醉酒,就会原形毕露,甚至骂他害死了母亲。 段无洛知道李隐尧中了蛊毒后,打算自己帮他解开这毒,还他救命之恩。 李隐尧其实可以算是除了他奶娘外,第一个对他如此温和的人。 在玄冥教里,奶娘死后,常出现在他身边的便是凌千锋,不过对他恭谨大过于关心。 在凌千锋眼里,他是父亲的儿子,尽管父亲讨厌他。 正因如此,知道李隐尧中了蛊毒,段无洛才想办法帮他解毒,以还人情。 他不知道李隐尧为何对他好,他依旧相信世上没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好。 就连从小照顾他的奶娘,也是因为有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她跟自己待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其实她也经常难以忍受的。 段无洛也没兴趣去深究李隐尧对他好的原因,只要帮他解毒还了恩情,他们就两清了。 可段无洛并不知道,来卜思谷的这一趟,他把心丢在了慕风衍身上。 随着慕风衍的死去,他的心也一并埋入了幽冥地狱中。 沦落在无边忘川里,被数万恶鬼啃噬。 也终于将他折磨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一日,段无洛在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中醒来。 这也是他首次听到箫音,就好像清晨洒落在窗台里的阳光,轻盈又温柔。 但后来他听见别人吹起竹萧,才发现萧音其实一惯是低沉凄清,苍凉沉稳的。 段无洛忍不住起身下床,循着悠扬的乐音走了出去。 春季日光明媚。 屋院外是一幅静谧如画的美景。 他一出来目光便被院子里那株葳蕤茂盛的紫藤萝吸引去了。 一串串紫藤花好像紫色的瀑布,颜色由浅到深,又似一片紫色的云朵,梦幻而唯美。 微风吹拂而来,花串摇曳晃动,花瓣纷纷飘落,花香清新怡人。 紫藤萝遒劲蜿蜒的根茎下,倚坐着白衣的青年,手持玉箫,动人箫声如水流泻而出。 纷飞的花瓣落在他身上,细碎的金色阳光从花间轻轻洒照而下。 白衣胜雪,乌发如墨,碎花盘旋,曲音悠扬。 比那梦幻般的紫藤萝还要唯美。 段无洛彼时尚且不知道,他已是一眼万年。 似是察觉到他出来,慕风衍停下吹箫,转头朝他招了招手。 段无洛回过神来,踩着鹅卵石铺出的小径走了过去。 “慕谷主。”他欠身行礼。 慕风衍晃了晃手中玉箫,说道:“以后不用行礼了,麻烦。” 几条红绳穿过金铃编织成的红穗子缀在玉箫上,他一摇玉箫,那对金铃就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坐。”他用玉箫一指旁边的石凳,便也站起了身。 几片紫藤花从慕风衍衣上发间落下,他擦身走过时,段无洛闻到淡淡的药香味,混合着紫藤萝的花香。 清新又幽雅。 慕风衍把玉箫放在石桌上,示意段无洛伸出手。 茭白的指尖轻轻按在他手腕脉搏处,慕风衍微微笑了笑: “伤势痊愈得还不错,再养些日子就康复了。” 待他把脉完,段无洛收回手,道:“慕谷主,您救了我,我也不知如何报答,可否让我留下来?当个小药童便好,我只想回报谷主救命之恩。” 慕风衍只问:“你家在何处?” “我无父无母,独自一人在外流浪的。” 慕风衍想起之前在谷外见到段无洛时,他衣着破旧,打扮寒酸,但即便这样也不掩出色的相貌。 “那你的武功又是谁教的?” “我爹。”段无洛垂眸,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苍白的脸颊边,“不久前,我家中遭难,亲人皆死了,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慕风衍清润的声音透出一丝同情怜悯,“你想留下来,倒也可以。” 段无洛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下来。 他忽然发现,这位慕谷主可能并不是他想象中那般难以接近。 他的笑意浅淡,但盈着一丝温柔。 这温柔并不是单独对某个人,而是包括了周身事物。 那是方才听见他吹曲时,段无洛无意中窥见的。 段无洛露出欣喜的表情,说道:“多谢谷主同意让我留下来。” 他欲起身拜礼,慕风衍抬了抬手:“你想留在这儿,就记住我刚才的要求。” 段无洛又坐了回去:“无洛记下了。” “嗯,你回屋去休息,有什么事就找小五。”慕风衍说完,便起身离开。 段无洛看着他走出院子,视线随之移动,才注意到了山谷外其余的景色。 这几日他都是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过,而且那天被慕风衍带回来的时候,他是昏迷着的。 因此直到现在,才看见山谷内的模样。 屋子外的空地里毫无规则地栽种着杨柳杏桃梨好几种树植。 树下绿草如茵,还种了花,不过并没有打理,好像就任由它们自由野蛮地生长着。 但却花团锦簇,开得姹紫嫣红,同旁边的桃花杏花梨花争妍斗艳。 淡淡的雾气在树间花中漂浮涌动,蝴蝶翩飞,美如仙境。 一袭白衣的慕风衍穿行过花丛果树,下了山坡。 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山坡下的田垄里。 那片田垄很大,分割成整整齐齐的四块,上面种着他认不出名的植物。 田野东侧是片山崖,从上边垂下一条细如白练的瀑布,水流犹如美人枕崖垂落而下的秀发。 瀑布在底下汇聚成一汪水潭,旁边一架水车吱呀吱呀地转动着,将一股股水注入田垄上开出的沟渠里,水花在阳光下飞溅,晶莹剔透。 更远处的山峦和谷口,都是成片的竹林,云雾笼罩,仿佛重重叠叠延伸到天边。 第115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2) 这里,就是书上所说的世外桃源了吗? 那么美好,静谧。 段无洛在玄冥教里,能从地宫里出来后,就喜欢暗暗观察身边的人,看他们的行为仪态。 他聪颖通透,即使内心深处是自闭冷漠的,但他想要了解学习的东西,都会很快掌握。 在卜思谷的这几天,慕风衍过来的次数不多,但他每次来段无洛都会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他不在时,段无洛便向药童小五了解慕风衍的性格和为人。 当然这是在慕风衍同意他留下来后,段无洛才开始慢慢问的。 不然他要是问得早了,恐会引起他们不喜。 小五知道慕风衍让他留在谷中后,便将他当做小伙伴了,两人年纪相仿,自己还比他大两岁。 因此他也同样把段无洛当弟弟看待,对于段无洛的询问,小五都告诉了他。 段无洛很快就了解了关于慕风衍的事情。 他琴棋书画皆通,医术武功双绝。 虽然喜欢僻居山谷避世,但心慈仁善,对前来求医之人大多数都会医治。 生活习惯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吃甜食糕点。 最近慕风衍对酿酒感兴趣了,所以一直花时间研究,这也是他甚少出现在段无洛面前的原因。 在小五眼中,慕风衍几乎什么都会,除了下厨做饭。 段无洛都将这些记了下来。 他在养伤的期间,也都跟小五学习辨认草药。 既然以后要留在卜思谷当药童,这些他当然要学习。 虽说他惦记金蚕蛊的事情,但还没到时候打听,段无洛自然不会提及。 慕风衍知道他已经自己开始学习辨认草药,就对他说道:“你先养好伤,再学这些也不迟。” 段无洛道:“我每日待着也无聊,那些草药挺好记的,也顺便打发打发时间。” 慕风衍兴起,便随意指了指院中晾晒的一些草药提问他。 没想到段无洛不仅能够把草药辨认无误,连它们的功效作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一不留神,就把院子里晒的草药全问完了。 段无洛回答得一个不差。 “可以啊,居然都记得了。”慕风衍惊讶不已,一高兴之下,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你很聪明。” 段无洛怔了怔,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摸头。 段无洛只觉得慕风衍手掌好像跟太阳光一样暖,望着他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扬。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因为这种情况他从没遇到过,记忆里没有应对的参照例子。 慕风衍倒没注意到他的怔愣,心里在考虑着将段无洛收为徒弟的可能性。 慕风衍到现在还没收徒,一来是他不耐烦教徒弟,二来他很少出谷,没遇到什么看的入眼的苗子。 现在这个段无洛倒是让他挺满意,聪明好学,亦有习武的根骨。 或许可以收他为徒,传授他医术武艺,将来继承他衣钵。 慕风衍决定再观察观察。 此后,慕风衍过来得频繁了些。 还给他带了些书,让他打发时间。 随后慕风衍也发现,自己每次过来,段无洛都坐在外头晒太阳,认认真真地看书。 “你这样坐在明晃晃的太阳下看书,眼睛不难受?” 段无洛摇了摇头:“不难受。” 慕风衍抽走了他手里的书:“晒太阳的时候,就不要看书了,对眼睛不好。” 段无洛乖顺地应下:“好。” 院子里翻晒草药的小五说道:“谷主,他这两天一直看书,觉都舍不得睡呢!” 慕风衍道:“我带这些书给你,只是为了让你打发时间,看书之余,也要注意休息。” 段无洛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这几本药理医书,都很有趣,所以我一看就忘了时间。” 慕风衍笑问:“哦?那你看了以后,有什么体悟吗?” 段无洛说出了自己的见解,随着他的讲述,慕风衍发现那几本书的内容,他都已经记了下来。 也并不是死记硬背,虽然理解得还不够全面,不过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已经十分难得了。 段无洛比他想象中更加聪明。 他眼中赞赏意味更浓:“才两天时间,你就把这几本书都记下了,当真不错。” 慕风衍带他去了书房:“你若是无聊,可以到这儿来看书,不过要注意休息。”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窗台下的矮榻。 “你喜欢晒太阳,可以去那儿坐着看,光线不会太刺眼。” 段无洛目光顺着他所指望去,矮榻上摆了小几,铺着软垫,清澈的阳光透窗洒照进来,暖融融的感觉。 窗户也设计得精巧,把外面整株紫藤萝都囊括了进去。 一抬起头,便看得见窗外葳蕤茂盛的株植,犹如柔软梦幻的云雾。 段无洛点了点头,面露欣喜地道:“谢谢谷主。” 书房的布置也很雅致舒适,彰显出了主人的品味。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画卷上画的都是紫藤萝。 看来这位谷主,是很喜欢紫藤萝了。 院里院外的花草,只有紫藤萝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 他还见到小五每日都把新鲜的紫藤萝花摘下,做成糕点给慕风衍吃。 段无洛看向书架里的书,问道:“谷主,这些书我都可以看看吗?” “嗯,可以。” 书架上摆放的书都分门别类,不止有医书还有四书五经,各种杂书等等,占据了整整两面墙壁,数量庞杂。 段无洛走过去,挑选了医书来看。 他希望能找到关于金蚕蛊的记载,就算没有的话,有李隐尧那个蛊毒的解法也是可以的。 慕谷主这么好说话,还把他带到了书房来让他看书,他岂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呢? 慕风衍果真没阻拦他拿什么书,不过也没有离开,他来到书桌旁,桌上铺着一幅刚画了一半的画。 书房渐渐静谧下来,一个坐在窗台下看书,一个在书案前作画,倒有几分和谐温馨来。 慕风衍一做什么事,心思就沉浸其中,逐渐忘了屋里还有旁人。 倒是段无洛,虽然是看书,但也不自觉把一半的心思放在慕风衍身上。 他其实并不太习惯与不太熟悉的人共处一室,会让他下意识地感到不自在。 第116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3) 因为以前地宫的生活,段无洛已经习惯了独处。 此刻书房安静下来,书桌那里的慕风衍专注地执笔作画,仿佛忘了屋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在这种互不干扰的气氛下,段无洛心里的那点不自在也逐渐消退了。 阳光晴好,从窗口洒落到身上,温暖舒适。 段无洛坐在萦绕着淡淡墨香的书房里,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昔日阴冷幽寂的地宫生活离得很远。 之前从地宫里出来,生活了两年,段无洛时常感觉跟在地宫没什么两样。 除了能晒到太阳外,其余的还是一样冷寂。 在李隐尧那里养伤几个月,也是如此。 可是现在他却忽然间生出这种奇怪的感觉来,明明来到卜思谷才没多久。 难道是因为这里,环境最好看吗? 直到以后失去了师父,段无洛才终于明白,只是因为那个人在而已。 他早就动了情,可却迟迟不知。 书房里燃着安神香,可凝神静气,也会催人发困。 段无洛前两日看书时,确实如小五所说觉都不怎么睡,他身体受伤还没好,本就是虚弱着。如今坐在暖洋洋的阳光里,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晃了晃脑袋,暗自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重新打起精神。 段无洛以前刚开始识字习武的时候,他给自己的要求非常严苛,甚至近乎自虐地用功。 这种习惯也仿佛刻进了他内心深处,当他想学什么时,就不自觉刻苦忘我起来。 但他的这种忘我,跟慕风衍那专注忘我不一样。 慕风衍的专注,是沉浸并且享受其中。 而段无洛以前是强迫自己精神紧绷的忘我,如此他便也不会去注意到地宫里幽寂的环境。 后来习惯了,也改不过来。 凌千锋总是惊叹他天资聪颖,学东西都比别人快许多,连他的父亲也比不上。 但这其中,也跟段无洛近乎自虐的学习方式有很大关系。 慕风衍勾描完卷上的画作,搁下笔端详着,露出了满意的笑。 他看到段无洛时,才想起书房里还有个人。 少年伏案认真看书,瘦削的背脊绷直,乌发垂落在身后,被阳光照耀得微微泛光。 慕风衍拿起放在桌边的半盘糕点,朝他走了过去。 他迈步无声,到了近前却发现段无洛的手一直用力掐着自己胳膊,掐得手臂上都留下了好几个浅紫的指印。 “你这是做什么?”慕风衍把盘子放下,微皱着眉问道。 段无洛一抬眼,才发现他来到了跟前。 “你看书便看书,又掐着自己手作甚?”慕风衍看不明白这小孩儿是怎么回事。 没等段无洛回答,慕风衍便起身到柜子那去取了瓶药,把他的手拉过来,用指尖沾了药膏,涂抹在手臂淤青的地方。 “你这小孩儿对自己下手还挺狠,不疼吗?”慕风衍摇摇头道。 段无洛下意识想抽回手,但当慕风衍的指尖落在自己肌肤上时,他又像被按住了暂停键。 他的手暖烘烘的,连指尖都是温热的。 比段无洛这个坐在阳光底下的人还暖。 也不知是不是他在阴冷不见光的地宫里生活太久,身体也染上了寒凉,四肢一直是冰凉的。 所以段无洛格外喜欢呆在太阳底下。 那是炽热的生命的气息。 “如果困了的话,那就睡会儿,没必要掐自己的手勉强撑着。”慕风衍瞧见他眉眼间似有倦色,已猜到了什么,“小孩儿不多睡觉的话,可是长不高的。” 慕风衍给他擦完药,也一并把矮几上的书拿走了。 “这书下次你再看。” 段无洛抿了抿唇:“谷主方才不是说,这些书我都可以看吗?” “嗯。”慕风衍回到矮榻边拂袖坐下,捻了块淡紫色的糕点优雅地吃下,“但我现在忽然改变主意了,等你伤好了再看。” 慕风衍也捻了块糕点给他:“你对医道很感兴趣?” “……是,前两日谷主给我看的那医书,挺有趣的。” 段无洛本来不想吃,但见他吃得那么香甜,等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把那块糕点接过来了。 他也不好再放回盘中,就咬了一口。 味道并不甜腻,甜咸适中,糕点软糯,混杂着紫藤萝花的清香。 以前奶娘在的时候,也有去外面给他带甜点来,但只有寥寥几次。 不过段无洛对这些甜的也不是很喜欢。 只是如今见慕风衍吃时,他一块儿品尝,却好像觉得比记忆里要好吃。 可能是小五的手艺比奶娘从外面带回来那些甜点好。 慕风衍:“我拿去给你打发时间的,也不止医书,不是还有两本话本吗?” “我没有看。” 段无洛可以留在这里后,也起了学医术的心思。 他不能保证可以拿得到金蚕蛊,如果自己找到给李隐尧解毒的法子,那岂不是更好吗? “你只看了医书?” “嗯。” 慕风衍笑了笑。 见他面上并无反感之意,段无洛想了想,语气诚恳地说道: “谷主,我想跟您学医术,可以吗?” 慕风衍单手支额,窗外轻暖微风吹拂而入,他鬓边垂落的发丝也摇曳浮动,晃过他俊雅清冷的眉眼。 在清透如琉璃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温暖而美好。 沐浴在阳光中的青年笑道:“想学我卜思谷的医术,可没有那么容易的。” 段无洛转成了跪坐,削瘦的背脊挺直,认真的神色里,透着几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紧张和渴望。 “谷主,要如何,我才能同您学医?” “你既然对医术感兴趣,又有一身不错的根骨,是个习武的料,不如你拜本谷主为师如何?” “你成为了我的徒弟,我之所学,必然尽数教授于你。” 段无洛的心跳蓦然加快。 当初凌千锋问他想不想出地宫时,他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他的父亲后来允许他出地宫时,他的心也平静如死水。 但此刻胸臆中却涌出了一股令他陌生的情绪。 段无洛声音微哑,忙俯身拜下:“谷主愿意收无洛为徒,是无洛的荣幸!请受弟子三拜!” 慕风衍带着他去祠堂那儿拜过卜思谷的师祖,向慕风衍磕头拜下,敬了茶后,拜师礼才算完成。 慕风衍伸手揉了揉他顺滑柔软的发,笑道:“小洛儿,你以后便是我的徒弟了。” “师父。”他声音微颤。 这种心情,段无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只觉得像极了自己第一次从地宫里出来,站在太阳底下的感觉。 但和那次无所适从的颤栗不一样,他的心也在颤抖着,可被慕风衍的手握着,又渐渐趋于宁静。 —————— 第117章 李隐尧是我的弟弟 无尘:“……” 说什么他身上的毒需要解,分明是在威胁他不想毒发身亡的话,就别动歪心思? 要是真想给他解毒,不应该爽快点直接给解药吗? 敢怒不敢言的无尘没有办法,只好随进来的下人一块儿离开了房间。 无尘走了以后,慕风衍还怔然坐在椅子上。 “师父?”见慕风衍凝眉出神,段无洛有些担忧地唤着他。 慕风衍回过神来,说道:“李隐尧他……其实是我的弟弟,我们是双生子,因此才会长得一样。” 段无洛惊住,师父他……早就知道了李隐尧的身份?! 他心中一缩:“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风衍半真半假地说道:“我死了以后,恍惚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事。见到你最后跟李隐尧在一起了,也知道了他原来是我的弟弟。” 段无洛听后只觉得荒诞,斩钉截铁地道:“师父你看到的未来,肯定是假的!就算真的在一起,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无尘说的起死回生术成功,你在他的身体里复活了过来。哪怕李隐尧与师父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感觉。” 慕风衍语气微沉:“我不知道当初的你,是否知晓李隐尧与我的关系,可你用他来复活我,我并不希望你这么做。虽然我与李隐尧几乎没有交集,可他毕竟是我的血亲,哪怕不是李隐尧而是换成了别的人,我也不愿意自己剥夺了别人的性命而活下来。” 这跟他重生在萧云离身上的情况不一样。 当初萧云离是已经死了,自己才在这具身体里复生。 而且前面十年,他并没有前世的记忆,即便恢复了神智不再浑噩痴傻,他也觉得自己就是萧云离。 他跟萧云离,其实更像是转世重生的关系。 虽然他也不明白这冥冥之中,究竟是因为什么。 可段无洛用李隐尧的身体复活他,却跟夺舍无异,那要抹杀掉李隐尧的灵魂。 他跟李隐尧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仇怨,更遑论他还是自己的弟弟。 段无洛凝视着他,眼里压抑着痛苦和偏执:“但如果现在让我选择,我也会这么做。哪怕是师父怨我恨我,但比起这些,没有师父在的日子,才更加可怕痛苦……” 慕风衍在心里默然叹气,他是不赞同段无洛的做法,但看到他眼中的悲伤,也说不出责备的话。 他也不想再继续这个有点沉重的话题,便道:“很晚了,先睡。” 慕风衍说完,便起身往床榻走去。 他没看到段无洛面上一闪而过的黯然和惊慌。 师父他……是生气了吗? 段无洛原本是打算隐瞒师父李隐尧身份之事,因此方才才用传音入密之法,告诉无尘别将李隐尧与师父的关系说出来。 可段无洛没有想到,师父竟早已经知晓了此事。 他只一想到师父会因此再次疏远他,甚至会离开他,就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 窒息又闷疼。 慕风衍走了几步,似有所觉般回身,见段无洛还站在原地,脸庞泛着苍白。 “怎么了?”慕风衍返回去,一握到他的手,神色微微一变,“你手怎么这么冰凉?是心疾又犯了?” 他正想查看段无洛的脉象,段无洛却紧紧抱住了他。 “师父,如果你因为李隐尧的事,怎么恨我恼我都好……只要你别离开我。” 他微颤的声音落在耳畔,慕风衍微微愣住。 慕风衍说道:“我一时之间是有些难以接受你这么做,但也没有想过要因此而离开你。” 望着他坚定的眼神,段无洛不安的心才稍定了些。 他低下头,往慕风衍唇上亲去。 见慕风衍并没有抗拒或者回避,他最后一丝惶恐也被抚平了。 安抚好了徒弟敏感的情绪,慕风衍见他脉象中,并无心疾发作的迹象才放了心。 慕风衍道:“李隐尧你还是尽快把他放了。” 看到师父眼底的愧意,段无洛说道:“师父,用李隐尧复活你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你没必要为此愧疚。况且……” 他想说李隐尧也不值得他愧疚,但话到嘴边又停住。 他还没向师父坦诚他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事,若这么说了怕是要露馅。 段无洛现在是不敢向慕风衍坦诚此事的。 他害怕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幸福,会随着他记忆的恢复而烟消云散。 段无洛现在一直认为,师父会接受他,只是因为他失忆了。 失忆了的他不是那个令他失望的段无洛,而是他曾经喜欢的小洛儿。 所以他怎么敢告诉师父,自己已经想起一切了呢? 慕风衍只说道:“等我们伤势好了,便回玄冥教一趟,我想见见他。” 段无洛想起李隐尧对师父仇视的情绪,他低声问道: “师父……若是你见到了李隐尧,却发现他并不喜欢你这个兄长呢?” 慕风衍神色有点怅然:“我已料到了。任凭谁被拿来当做牺牲品复活另一个人,心里都不会对对方有任何好感。” 段无洛小心地问:“那师父会为此伤心吗?” “我不知道。”慕风衍微微摇头,随即抬眸看向他,“我们兄弟两人之间,如果没有你介入的话,或许哪一天我得知他是我的弟弟,我们相认之后,或许会相处得很好。” 对于李隐尧的感情,他一直都是复杂的。 慕风衍又说道:“但我现在也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当初我把你带回卜思谷,药童瞧见了你,与我说之前你曾来找我,想请求我去救人。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让我去救李隐尧。 可是后面你又知道了我与东岳派素来不合,从不会救他们门派之人,而李隐尧又恰好是东岳派的弟子,你才一直没与我说。” 当初他们之间的误会,皆因为没有好好沟通。 如果他们沟通过,或许当年的事又是另一番走向。 可如今……也只能叹息一句天意弄人。 他跟李隐尧的亲缘,可能天注定微薄。 第118章 金蚕蛊我拿来救你了 段无洛沉默,他当时一开始确实是如师父所说那般打算的。 可是当他知道,金蚕蛊在师父的体内,强取出来会伤及他时,段无洛便打消了取蛊救李隐尧的念头。 但到头来,师父却是取蛊救了自己的命。 “李隐尧当年中了蛊毒,现在既然还活着,想必是你用金蚕蛊救了他?” 慕风衍说完,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都不记得当年之事,如今问了你也没有用。” 要取金蚕蛊救人,要么与对方同房,要么便是像他当年那样直接取出,而后者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损伤的大小,要跟金蚕蛊留在体内时间的长短。 当年慕风衍身体里那只金蚕蛊,是他的师父在他幼年时便放了进去,已经在他体内多年气血相融,直接取出来就导致了他元气大伤。 后来他还没将伤养好,江湖各派便又闯入卜思谷来抓段无洛,他才没办法带段无洛全身而退。 慕风衍正沉浸在往事之中,忽听段无洛说道: “我没有用金蚕蛊救他,我拿来救你了。可是……它却救不回你。” 慕风衍怔住,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十年前那天晚上,段无洛苍白着脸,慌张地说要取金蚕蛊救他的话。 慕风衍心里五味陈杂:“你傻了吗?金蚕蛊又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你把他取出来救我也没用啊。” 金蚕蛊的最大作用,其实是能保护宿主百毒不侵。 它也有蛊王之称,因此能吸取很多蛊毒和毒药。 可金蚕蛊再怎么厉害,也救不了已经死去了的生命。 段无洛抱紧了怀里的慕风衍,嗓音低哑轻颤:“如果它真是能起死回生的神药就好了……” “笨蛋。”慕风衍忽然想到他心口的伤疤,不由伸手探了过去,“你这里的疤痕,是当初取金蚕蛊留下的?” 段无洛握住他贴在自己胸口处的手,垂眸凝视着他:“师父当初取金蚕蛊救我,不也一样留下了伤痕吗?” 二人目光相对,片刻后便笑了起来。 慕风衍伸手抱住了他,说道:“时间不早了,先睡觉。” 他们吹熄了灯烛躺下,慕风衍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转头惊愕地问道: “小洛儿,你怎么想起了金蚕蛊这些事的?你记起什么来了?” 段无洛薄唇微抿,说道:“这些……是凌千锋上次走之前告诉我的,当年是他来到卜思谷找我,把我带回了玄冥教,所以当年的事他知道一些。” 慕风衍恍悟:“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恢复记忆了。” 段无洛贴近他,伸手把他抱住,脑袋抵在慕风衍肩窝处。 “那师父……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慕风衍抚了抚段无洛脑后的长发:“之前挺希望的,但现在觉得也没什么了,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他这样说,是想起了段无洛之前做的噩梦。 虽然他没说是梦见了什么,但从当时他的只言片语和反应来看,十有八九是梦见了以前的事。 若是他恢复了记忆,彻底想起当初的事情,对他来说恐怕又是一次痛苦的折磨? 慕风衍心疼他,因此觉得想不起来也就罢了。 当年之事,就让它随风消逝。 慕风衍微笑道:“我们也不要一直拘泥于过去的事了,那些事想起来,也只会平添你的痛苦,重要的是现在,不是吗?” 他这么说,是不想让他记起过去之事心中痛苦。 他当初甚至都能做出找人复活他这种疯狂又荒诞的事,可想而知那段时日对他而言,有多么灰暗绝望。 慕风衍已经渐渐放下了往事,可小洛儿却没有,因此想不想得起来,他也不纠结了。 可慕风衍却不知他的这话在段无洛听来,却误会成了别的意思。 “嗯。”段无洛闭上眼,轻声说道,“师父说的对,现在才是重要的。” 说着,他温柔地吻住了慕风衍的唇。 两人只温存了一番,没有到最后一步,此时时间已经不早,慕风衍亦困倦得睡了过去。 段无洛抱着熟睡了的慕风衍,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没有丝毫睡意。 他的脑海里都是一个多月前,在刘成家里发生的种种。 段无洛如今想起那晚师父决绝的态度,心里头又泛起了熟悉的疼痛。 师父冷静而漠然地跟他说,覆水难收,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时候他好像听见窗外呜咽的风雨声,犹如无数厉鬼尖利的嘲笑。 嘲笑他兜兜转转多年,依旧还是在黑暗痛苦的地狱里绝望挣扎。 曾经给过他美好的神明,早就已经失望地抛弃了他。 师父从房间里出去后,段无洛蜷缩在床上,心脏早已痛得麻木,感觉不到了疼,他只是觉得很冷很冷。 他握着手腕上的金铃,发现到头来也仅剩这对铃铛陪伴着他,尽管它也是冰冷的。 那时候他心疾发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剧烈,他甚至预感到了自己熬不过去,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段无洛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以前跟师父在一起的画面。 师父说他喜欢的是那个纯善的小洛儿。 可笑他这辈子分明活成了不能见光的恶鬼,却偏偏眷恋阳光。 如果他还能有下辈子,遇到师父时,他不是在阴暗的地宫里长大,不是身魔教,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伤害和灾难,只是他喜欢的样子。 段无洛收回思绪,在黑暗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默默道:师父,既然你不喜欢以前的段无洛,便当他死了。 我不会让他再回来了。 次日。 早饭过后,无尘便又被带了过来。 无尘昨夜被送去客房休息后,想逃也逃不了的他心里无比忧愁。 但忧愁着忧愁着,他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 现在又被带过来,他又开始忧愁忐忑了。 落在段大魔王的手中,昨晚原本觉得向萧云离求情自己可能有活着的机会,可昨晚他压根不肯放了自己,无尘心里又没底了。 等无尘被带了过来,慕风衍对他说道:“先前无洛他对你多有得罪,为表歉意,我替你解了身体里的残毒。” “残毒?”无尘微微一愣,昨晚段无洛可是给他喂了一粒毒药,怎么变成残毒了? 第119章 一物降一物 “嗯,你体内尚有余毒还未完全解除,若是一直放任不管,也会威胁到你的性命安危。” 无尘惊疑道:“可是昨晚段教主不是给我下了毒吗?怎么……变成余毒了?” 段无洛淡淡开口:“昨晚给你吃的药没毒,只是为了让你老实点而已。” 无尘:“……” 他庆幸的同时,又觉得无比惊奇,这大魔王居然还有这么好心,不下毒的时候? 无尘其实不知道,这段时间段无洛失忆了,又是住在萧家养伤,自然不像从前那样随身携带毒药。 加上慕风衍在,段无洛如果真的给无尘下毒了,师父知道后恐怕也不赞同,因此他就干脆便给无尘吃下治疗他心疾的药丸。 无尘想起当年自己被段无洛抓去复活慕风衍的时候,段无洛下的毒折腾得他直到现在还有心理阴影。 也幸亏他命大以及运气好,胡乱做的法事竟然误打误撞,让李隐尧身上真冒出来了一个“慕风衍”的意识。 当时段无洛欣喜若狂,高兴之下便答应给他解药。 可他的好运气没持续多久,段无洛去见了李隐尧回来,便一脸阴沉地说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慕风衍。 暴怒又失望的段无洛,当时险些没把他给掐死。 无尘当时险之又险地稳住了他,好在段无洛当时对他比较信任,把复活慕风衍的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他在稳住段无洛的同时,才有机会从玄冥教里溜了出来。 正因为如此,无尘从玄冥教脱身后,就很担心自己会再次被段无洛抓到。 为了不让段无洛抓他回去算账,无尘立刻便返回了师门。 但师门在深山之中,清幽孤寂,无尘又是耐不住清净的人,在山中待了两年多便憋不住下山了。 无尘原以为自己小心一些,不像以前那样招摇,加上时间又过去了两年,说不定段无洛也不会再找自己了。 可不曾想段无洛竟还派人搜寻他的踪迹,然后就一个多月前就不幸地被段无洛带人逮到。 幸亏后面师兄来救了他,自己才得以摆脱玄冥教。 结果他现在又自投罗网了。 连无尘自己都嫌弃自己找死的速度。 慕风衍让段无洛去把银针取来,示意无尘坐下。 “昨夜我见你眼敛微青,是中毒之象,因此才让你暂时先留下来。”慕风衍向他解释,“把手伸过来。” 无尘愣愣地将手伸了过去。 慕风衍白皙的指尖轻轻按在他手腕上,片刻后道:“果真是余毒未消,而且已有一个多月了。” 无尘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萧公子原来会医术?” 慕风衍淡淡笑了笑:“略知一二,解开你这个毒是没什么问题的。” 无尘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好像是误会萧云离了。 他还以为萧云离昨夜说的毒没解开,是段无洛给他喂的毒药,可实际上段无洛没给他下毒。 那么萧云离说的,就是他身上没解开的余毒了。 无尘道:“萧公子为何要给我解毒?” 慕风衍从段无洛手里把装银针的木盒接了过来,打开盒子挑选银针。 口中回道:“小洛儿他当年想必有不少对不住你的地方,我给你解毒,算是代他向你致歉。” 无尘惊愕又茫然,心想段无洛当年确实有很多不做人的地方,可那也关系不到慕风衍的身上啊。 段无洛微微皱眉:“师父,你没必要委屈自己向他道歉。” 无尘这厮,三年前可没少骗他,一直说什么李隐尧身体里另一个意识就是师父,只是灵魂尚未稳定,因此记忆还没完全恢复,因此跟他熟悉的师父不像。 当时段无洛看到那个“师父”,纵然很多地方都透着假,可对他而言却是好不容易出现的救命稻草。 所以便也相信了无尘的话,耐心等待着“师父”恢复记忆,直到他的灵魂彻底占据李隐尧的身体的时候,师父肯定彻底复活了。 可段无洛等了三年,却始终毫无进展。 那种终于看到了希望,却又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慢慢绝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无尘感觉到段无洛看向他的视线,冰寒冷戾,瞬间如坐针毡。 死亡降临的危险感,又浮现出来了。 慕风衍瞥了他一眼,瞧见段无洛脸色沉冷地盯着无尘,直接抬手往他后脑勺拍了过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逼着人家搞什么起死回生术还有理了?” 看到慕风衍的举动,纵然昨夜已多次被刷新了见识,可无尘此刻仍旧不免惊了一瞬。 这跟在老虎嘴边拔毛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被打了后脑勺的段无洛居然乖乖垂了头,气势瞬间弱了一档。 “师父,我的意思是说……做错事情的是我,也该是我道歉,怎么能让师父替我呢?” 无尘:“……!!” 今天又是下巴被惊掉的一天! 太阳不会是打西边升起了?! 他往窗外看了眼,太阳还是万年不变地从东方爬起来。 能让段无洛感应这么惊悚的原因,都只是因为萧云离而已! 于是无尘心里更加佩服萧云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啊!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能看到有人可以制服得了段无洛这个大魔头! 无尘满面感激地抱拳,看向慕风衍的目光激动又热切。 “多谢公子肯为我解毒,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无尘的大恩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无尘肝脑涂地都绝对义不容辞!” 他决定了,要努力跟萧云离打好关系,只要跟萧云离交好,段无洛也就动不了他了! 段无洛要想杀了自己,萧云离若是反对的话,他十有八九不会动手的。 慕风衍对他这突然热切起来的态度,一时间点不太适应。 “无尘道长,不用这么客气。先把衣服解开,我给你针灸。” 无尘一边解衣裳,一边说道:“没有客气,萧公子与我素不相识,却愿意为我解毒,这等胸襟一般人可比不上,我打心眼里佩服你!” 慕风衍:“……”他怎么感觉无尘是在拍马屁呢? 第120章 不喜欢师父碰别的男人 无尘热切的态度让段无洛心里不悦。 但他并没表露出来,反而说道:“师父说我当初做得不对,那我现在便向无尘道长道歉。” “咳咳!”无尘直接给口水呛到了,我的妈段无洛给他道歉?!他会不会折寿啊! 无尘连忙摆手,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不用不用!段教主客气了!我哪敢受教主的道歉啊?” 段无洛面露苦恼:“你是觉得我的道歉不够诚意?那你要如何才肯接受我的道歉?” “……”这直接把无尘给整得更惊悚了。 虽然段无洛的语气说得诚恳,但他总觉得自己要是不接受道歉,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 满肚子槽点的无尘终究还是没勇气吐出来,十分从心地道: “没有!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其实教主当初也没为难我……对我还是很客气很好的。” 最后那句话,无尘完全是含泪昧着良心说的。 毕竟段无洛给他道歉,在他眼里跟喂他毒药一样惊悚。 段无洛勾起了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无尘道长不怪我了就好。师父,你身体还没好,就歇息着,给他针灸的事让我来帮你。” 无尘:“……!”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慕风衍眉梢微扬:“你来?你怎么变得这么积极了?” 段无洛面露歉疚,眼神分外诚恳:“就算是我对无尘道长做的一些补偿,师父若是不放心的话,你就在旁指导我好了。” 无尘已经瞳孔地震了,要是给段无洛来针灸,他不会当场被扎死?! 他就知道刚刚段无洛道歉什么的,都是做给萧云离看罢了! 看看,现在就憋着坏来折腾他了! 可别答应啊!无尘在心里呐喊,可碍于段无洛在场,他没敢说出来。 “不行,你如今对针灸没有以前那般熟练,无尘是病人,又不是你的实验对象。” 在给人治病这种事上,慕风衍一向都很严谨。 段无洛以前是跟他学会了医术,可现在失忆了,有可能会不记得针灸手法,若稍有不慎,说不定就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他作为一名医者,自是要对每一位病人负责任的。 上次慕风衍被打伤,他之所以让段无洛替他针灸,一来是他自己没有办法给自己治疗,二来就算段无洛真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他自己能承担的。 无尘见到慕风衍没有同意段无洛的提议,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段无洛心说针灸这点小事,他闭着眼睛都能来。 可无奈他现在隐瞒着师父已经恢复记忆之事,被他用这样的理由拒绝,竟也没话可说。 说完慕风衍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段无洛,说道:“况且我也不太相信你会这么有诚意,要主动给人家治疗。” 这孽徒刚才居然诚诚恳恳地向无尘道歉,都已经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了。 接着又主动请缨要给无尘针灸,慕风衍觉得他肯定有鬼。 可以说慕风衍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孽徒的脾性的,可这波段无洛在大气层,离他猜测的还差了点儿。 看着师父给脱下了上衣的无尘针灸,手触碰到他的身体,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心里的酸意。 不喜欢师父去碰别的男人,女人也一样。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占有欲作祟,师父只是作为大夫给无尘解毒而已,但感性的情绪一般都控制不住。 无尘是面对着慕风衍给他针灸,段无洛就站在慕风衍的身后,因此无尘稍一抬眼便看到了段无洛凉凉的视线。 直把无尘看得浑身紧绷,心里欲哭无泪。 人生太艰难了。 比起面对段无洛,无尘此刻无比怀念他的师兄。 毕竟回去跟师兄待在一块儿,顶多他们现在就是尴尬,可能这个尴尬还是他自己单方面的。 可现在跟段无洛待在一起,他觉得自己随时会心脏骤停。 果然刚才一脸诚恳地向他道歉,都是在萧云离面前装的! 段无洛不会早已经在心里记下了小本本,到时候一并算账?! 慕风衍察觉到无尘紧张的情绪,便头转头对段无洛说道: “大白和小白在屋里闹腾得很,你带它们去院子里待会儿。” 两只小白虎一直扒拉着慕风衍的脚,想要爬到他怀里。 慕风衍都没等段无洛回话,便径直拎起两只小白虎,把它们往段无洛怀里塞。 大白和小白本来就不喜欢段无洛,闻出他的气味,立即不满且抗议地嗷嗷叫了起来。 把对段无洛的抗拒表现得淋漓尽致。 段无洛同样也不喜欢它们,而且师父分明是想让无尘放松点,所以才找借口把他支开。 他冷哼,垂眸阴恻恻盯着怀里的小白虎:“把它们从窗户直接扔出去不就清净了?” 慕风衍清凌凌的眼神扫了过去:“你试试看。” 段无洛:“……” 刚伸出去的手,又老老实实收了回来。 “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它们不喜欢我,还让我把它们带出去。” 慕风衍笑眯眯道:“正因为如此,才让你多抽点空跟它们培养培养感情不是?” 段无洛垂眸望着他,眼角的垂泪痣令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委屈,连语气也透着一股可怜的委屈感。 “师父分明就是想把我支开,我在这里还妨碍你们了?” 虽然前不久,无尘刚刚感叹在段无洛面前,他时刻有心脏骤停的危险。但每次瞧着他跟慕风衍互动,又让他不断刷新认知和激起好奇。 他一跟萧云离说话,眉眼神态就即刻秒变。 简直分裂得比那李隐尧还要彻底,让他都禁不住怀疑段无洛是不是也出现了跟李隐尧一样的状况。 慕风衍耿直地点了头:“你知道就好,因为你待在这里,人家无尘道长就十分不自在,这也会影响到我的治疗。” 一旁吃瓜的无尘没想到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瞧见段无洛看过来的视线,危险感又油然而生。 “没有的事,段教主在这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慕风衍:“……”我可真没看出来你有哪点高兴了。 第121章 遛老虎 慕风衍轻轻推了推段无洛:“去。” 段无洛还真依言出了房间,但无尘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 他总觉得今晚等萧云离不在的时候,段无洛会过来直接把他给毒死。 屋外天色晴好。 段无洛拎着两只小白虎出来,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心情却一点不明媚。 他把小白虎扔到一边,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小白虎一得自由,便撒丫子往房间门口跑去。 段无洛头也没回地抬手,几根红线捆住了大白小白,将两只小白虎给拖了回来。 “嗷嗷嗷!” 小白虎刚刚被它们讨厌的人带出房间,本来就很不乐意了,现在又不能回去找慕风衍,嚎得那叫一个可怜。 屋里的慕风衍听见声音,扬声道:“小洛儿,你可不要欺负它们。” “师父冤枉我了,我哪儿敢欺负它们啊?它们是想回去找你才叫的。”段无洛委屈又无辜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慕风衍道:“你让侍从去拿些肉食喂它们。” “好的,师父。”段无洛嘴里乖顺地应着,一手一只捏着它们的后颈皮,拎到了眼前。 他冰冷淡漠的目光笼罩过来,它们身上的毛都不受控制炸开了。 “嘤嘤嘤……”呜呜主人救命啊! 屋内的慕风衍自然没看到小白虎此刻水深火热的处境,而随着段无洛出去后,无尘心情便也没那么紧绷了。 尽管他依旧很担心,自己晚上会被段无洛悄咪咪摸过来毒死或者分尸。 慕风衍问道:“道长,你与万花宫的宫主齐玉认识?” “我跟他是朋友。” 无尘自从发现自己自投罗网落到段无洛手里后,便一直在心里骂齐玉坑了他,但此刻想了想还是打算帮齐玉说两句好话。 “萧公子,其实……齐玉她应该不会真的向沈南星报仇,她之前的行事确实有点过激。不过她也被段教主给打伤了,还希望你们莫要再与她计较了。” 那沈南星之前一直住在萧家,与萧云离关系很好,谁知道段无洛会不会看在萧云离的份儿上,去找齐玉的麻烦呢? 无尘这么说,就是希望萧云离到时候能放过齐玉一马。 万花宫对上玄冥教,那下场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出来。 慕风衍轻嗤:“齐玉给沈南星下毒的时候,可一点都没心慈手软。” 他虽然作为大夫,向来以仁慈悲悯之心待人。 可也不会什么人都包容,他也是很护短的,一旦自己身边的人被伤害了,慕风衍也不会原谅他们。 无尘哑口无言,这点上齐玉确实理亏。 他顿了顿,说道:“这的确是齐玉做得不对,解药在她身上,我让她把解药送过来给沈南星解毒,萧公子你看这样可行?” 随即他又补充道:“还有关于沈南星的事,我绝不会在她面前多提一句。” “可以。”慕风衍微微一笑,“只要齐玉不再来萧府找麻烦,我便也当做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但是,沈南星以后要找齐玉算账的话,那我也是管不着的。” 齐玉伤害的是阿星,他也没有资格去替阿星原谅她。 无尘连连点头:“好。” 只要段无洛不插手进来对付万花宫就行。 大不了他多提醒齐玉几句,告诉她沈南星有玄冥教的段无洛罩着,动沈南星的时候要想想后果便是了。 慕风衍针灸完,无尘咳出了一口乌血。 同时也觉得身体好像松快了许多。 “再针灸两次,辅以药物治疗,你体内的毒便可以完全排解了。” 慕风衍收了银针,走到书桌那里,铺开宣纸研磨。 无尘将衣服穿上,看着站在桌案前执笔写药方的少年,他眉目微垂,神态气度清冷而温润,透着一股不属于少年人的成熟与内敛。 他心里隐隐划过一个猜测,但没有问出口。 无尘并没有真正见过段无洛的师父慕风衍,尽管这个人留给了他很深的印象。 但这一切都源自于段无洛。 眼前这个萧云离,跟李隐尧身上出现的慕风衍很不一样。 那个慕风衍眉眼神态是冷傲的,对谁都十分漠然。 但面对段无洛之时,他那冰冷的眼睛里满是爱意,有时候甚至跟段无洛的感情一样痴狂。 可现在的萧云离不一样,无尘也从他的眼中,看到他对段无洛的感情。 那是一种温柔包容的爱意,就好像沐浴在阳光下一样暖意融融。 没有任何疯狂和阴霾。 因此无尘反而觉得,在李隐尧身体里那个慕风衍,估计跟段无洛更加般配一些。 可是人类都有趋光性,尤其是在黑暗冰冷的深渊里待久了,就更加渴望阳光普照。 这大概也是段无洛对待萧云离那么特殊的原因了? 但段无洛那种人,真不会把萧云离给拉入深渊么? 慕风衍写完药方,出了房间,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段无洛手持一根长竹竿,尾端用绳子绑了两块肉,晃来荡去地逗弄小白虎。 每当小白虎快要扑到那两块肉时,他便把竹竿往上一提,让它们扑了个空,要么就甩着两块肉,引诱着小白虎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地追。 慕风衍一阵无奈,叫来侍从拿着药方去抓药。 然后才对段无洛说道:“你这么折腾它们,搞得它们滚得全身的毛都快变黑了,待会你给它俩洗澡?” 因为大白小白总喜欢蹭着他,因此慕风衍也会让侍从给它们清洗身体。 不过慕风衍也没有给它们清洗得太频繁,怎么说都是野生动物,他也不想养得太娇气了。 况且老虎这类动物,好像跟猫一样都有点畏水。 但是沈南星在的时候,自己洗澡就特别喜欢带上小白虎,说是也要一并给它们洗澡。 慕风衍阻止他,他也偷偷带着。 他知道了以后,便跟他说老虎这种动物害怕水,容易被淹死,沈南星一向不会怀疑慕风衍的话。 此后他就不敢再带着小白虎一起洗澡了,连它们玩耍去到府中的池塘边,他都紧张得不行。 段无洛道:“师父,你将它们养得太娇气了。我现在是训练它们捕食的能力。” 慕风衍挑眉:“我怎么看着你更像是把它们当狗遛呢?” ———— 第122章 论带熊孩子赶路的感受 琉璃般清澈的阳光洒落了满院。 幸亏院子地面铺了青石板,不然被遛着跑来跑去的小白虎更加灰头土脸。 段无洛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在锻炼它们的奔跑速度。” 两只小白虎一看到慕风衍,立马就放弃一直吃不到嘴的肉,朝他跑了过去。 小白虎的叫声似乎还带着委屈感,仿佛是在向慕风衍告状一样。 慕风衍蹲下身揉了揉它们的脑袋,抬眸看向段无洛:“好了,你就别折腾它们了。” 段无洛:“师父你就是偏爱它们。” 那这话语中透出的酸意,听得慕风衍禁不住笑了笑。 段无洛眸光扫向无尘,无尘一激灵,非常识相地作揖告辞。 “段教主,萧公子,我先回去了,再次感谢萧公子为我针灸解毒。” 慕风衍微微颔首,道:“过会儿我会让人把煎好的药给你送过去。” 无尘又道谢了一番,快速离开了院子。 段无洛把那两块肉扔给小白虎,它们各自抢到了一块肉,就从慕风衍脚边跑开了。 这时,一只白色信鸽从院外飞来,落在他们两人旁边。 段无洛将那鸽子抓了过来,见到它的腿上捆着一个小圆筒。 圆筒内装了卷起来的信纸,他将信纸取出来,看了眼上面的内容,便递给了慕风衍。 “莫苍风的信。” 慕风衍面上一喜,将信纸接过来:“走了这么多天,可算有信送来了。” 信纸大小有限,莫苍风没有说多余的事,向他们道了平安,并且说了缺的两味草药中,天冬门已经找到了,就差阴阳草。 慕风衍长眉轻锁:“若是他们在沿途的城镇之中,再买不到阴阳草的话,那只能去藏地山区找了。此去路途遥远,阿星又中了毒,可不要遇上什么麻烦才好。 方才无尘与我说,他会去找齐玉讨来解药,若是能得到万花宫的解药,倒也不需要他们跑那么远去寻阴阳草了。” 沈南星和莫苍风那两个碍眼的家伙,好不容易才离开,段无洛怎么可能乐意他们又回来这么快? “师父若是让无尘去取解药,岂不是让齐玉知道,我这个玄冥教主在萧家吗?凌千锋先前与我说,如今江湖上人人都敌对玄冥教,因此还是不要让无尘去见齐玉的好,以免给萧家带来麻烦。” 慕风衍道:“那你的意思,是打算一直将无尘软禁在萧府?” “你不是要给他解毒吗?这哪里是软禁?” 慕风衍:“……” 段无洛说道:“上次齐玉离开后,我让人去查了那晚打伤你的人是谁。刚才他们来向我汇报说,他是九华派掌门人的儿子慕容景。” 慕风衍眉头皱了皱:“那他之前被你重伤,恐怕九华派迟早回来算账。” 段无洛冷哼了一声,微垂的眸底闪过杀意。 “九华派若敢来算账,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要不是他伤势未愈,那晚师父又受了伤,他绝对会把齐玉那帮人给清除干净,省得遗留后患。 “那还是不让苍风他们回来的好,如果真能从齐玉手中得到解药的话再另说。不过无尘与齐玉交情不浅,无尘来此迟迟未归,齐玉很可能会派人过来打探消息。” 段无洛淡淡笑了笑:“这还不简单,让无尘给她回个信不就行了。师父,这事便交给我来办。” “也好。”慕风衍同意下来,末了又叮嘱道,“你也不要太为难无尘了。” “我何时为难过他?方才在房间里,我不是还向他道歉了?” 慕风衍曲指轻敲了他额头一记。 “你那是真诚道歉?分明是做戏给我看。” 不过当时无尘在场,慕风衍也没揭穿,总该给孽徒留点面子。 段无洛把玩着慕风衍垂落到肩上的发丝,闷声说道: “无尘不过是个外人,师父你还那么为他说话。” “我是帮理不帮亲。”慕风衍发现孽徒的醋劲儿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话分两头。 莫苍风和沈南星两人离开萧家,已快有十余天了。 他们低调上路,又有易容面具遮掩容颜,因此这一路上倒也没有万花宫的人发现。 但是莫苍风却觉得这一路十分闹心。 沈南星原本从萧家出来,就很不情愿的,头些天整日念叨着想回家,晚上休息时没有小白虎在,他还不习惯睡不着。 他自己不想睡觉就算了,还非要他也必须醒着陪他! 玛德,以前也没见这厮事那么多! 难不成小屁孩生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都这样闹吗? 可之前他被段无洛下了鸠羽千夜之毒,他不也难受,但阿衍在的话他就乖得不行!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莫苍风真想一掌劈了他。 今日天晚,他们没赶得及下山,因此依旧在山上露宿。 夜幕笼罩,今夜无月,显得更加黑暗。 荒无人烟的山林里,远处隐隐传来狼的嚎叫声。 坐在火堆前,沈南星苍白的脸上布满忧愁和不满。 “都在山上走了几天了?怎么还在山上,你是不是迷路了啊?”沈南星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裳,两道眉毛紧紧皱成了一团,“天气这么热,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臭烘烘的!” 莫苍风面无表情地把烤好的馒头扔到他怀里,一副拒绝与他交流的漠然态度。 沈南星见他没吭声,委屈气恼地瘪了瘪嘴,把手中的馒头当做莫苍风,泄愤般狠狠咬了一口。 哪知道馒头干燥,他咬了几口后直接噎住了。 “水……咳咳……!”沈南星被噎得脸颊通红。 莫苍风把装水的牛皮袋递了过去:“吃个馒头你都能噎到,还能再蠢点吗?” 沈南星连忙接过水袋,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才终于缓了过来。 “是你烤的馒头太干。”沈南星啃着没滋没味的馒头哼哼,“而且这馒头一点也不好吃,我想吃肉。” “没有,你爱吃不吃。” 沈南星瞪着他,说道:“你还答应了云云说会好好照顾我,结果现在连肉都不给我吃!” 莫苍风冷淡地掀了掀眼皮:“不想吃你就饿着。” 他们今晚是宿在林中,天又这么黑了,猎物也不好找。 沈南星这蠢货如今也不能使用武功,自己一离开若是有狼靠近,他有十条命也不够那些狼撕。 第123章 离我远点 现在虽已入夏,可山上夜晚气温会降低,反而变得有点冷。 沈南星啃完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就不想再吃了。 他也已经跟莫苍风认识不短的时间,知道他跟云云不一样,一点都不好说话,自己再念叨想吃肉也没用。 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沈南星双手托着腮,愁绪满满的盯着前面的火堆发呆。 想云云了,也想大白小白,还有伯父伯母,更想吃酱鸭子…… 一想到香喷喷的酱鸭,沈南星忍不住咽起了口水,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其实并没有吃饱。 毕竟才一个馒头,怎么可能填饱了肚子呢? 可他不想吃除了没胃口外,还有赌气的成分。 “不吃了就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下山。” 正想着美味酱鸭的沈南星,很快就被莫苍风冷冷的语气打回现实。 沈南星瘪着嘴轻哼了一声,不理会他。 莫苍风也懒得再提醒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柴,便盘膝闭目调息。 晚上宿在野外的话,都是他在守夜,他也没指望沈南星来。 沈南星百无聊赖地拿着木柴在地上画着小白虎的图形,但他画得歪歪扭扭的,那圆滚滚的身形看起来倒更像两只小猪。 还是线条极其简单潦草那种。 毕竟白天赶路累了,沈南星没多久就打哈欠犯起了困。 脑袋一点一点的,意识迷糊中,身子一晃就栽进了火堆里。 莫苍风及时抬手揪住他的衣领,避免了他摔进火中。沈南星披散的长发垂到火堆上,被火焰燎得冒出一阵焦糊味。 “啊!”沈南星惊叫,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慌忙往后退。 莫苍风才刚按住他,被火燎惊醒的沈南星惊慌中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呜呜我的头发被烧了……” 沈南星懊恼又委屈捧着自己被烧焦了的发尾给莫苍风看,此刻已然忘了刚刚他还在跟莫苍风赌气。 好巧不巧,沈南星正好压在莫苍风某处尴尬的位置上,但他毫无所觉。 莫苍风俊颜紧绷,沉声喝道:“快起来!” 沈南星正为自己头发被烧了而郁闷中,被莫苍风这么一喝,心中更加气恼。 “我头发都被烧了,撞你一下怎么了!哼,我偏不起来,压死你!” 说着,沈南星报复性地用力往他身上压了过去。 然而他现在没有内力,这举动也造不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可却让此刻莫苍风的处境更雪上加霜。 莫苍风的脸庞僵了僵,表情沉冷中又透着一丝尴尬。 成年男人火气都大,莫苍风也不例外。 他正要把沈南星给推开,他却转过头来发出了疑问。 “你用什么东西戳着我?”他询问中下意识就伸手摸了过去,这坏蛋不会想偷袭他?! 隔着几层衣裳,沈南星抓住了那凶器。 呃?有温度?好像不是匕首? “沈南星!!” 寂静的山林中, 爆发出莫苍风愤怒的咆哮。 惊飞了附近一片已进入梦乡的鸟儿。 沈南星被恼怒的莫苍风推开,重重跌到了地上,摔得他屁股一阵酸疼。 火堆映照出来的光芒下,莫苍风脸色沉冷铁青,几乎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但要是仔细瞧的话,便能捕捉到他压在眼底狼狈又气恼的尴尬。 沈南星先是懵逼了一瞬,随后气得从地上爬起身。 “莫苍风!你别以为现在仗着自己有武功就欺负我!等我身上的毒解了,你就完了!” 莫苍风暗暗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住胸口翻腾的火气。 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跟个傻子计较,没什么意思,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去他的狗屁不跟傻子计较!他莫苍风活了这么多年,老二除了自己左右手还没人碰过!居然一不留神被沈南星给被抓了一把! 这算不算是变相的吃豆腐?! 艹! 最可恨的是他还毫无所知! 莫苍风只觉得怒火混杂着尴尬熊熊燃烧,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你他妈离我远点!”莫苍风忍无可忍地爆了粗口。“你再折腾信不信我拿绳子把你绑在树上?!” 沈南星被他的态度激得火气更旺,只想揍他一顿,于是抄起地上的木柴便扑了过去。 但他现在没有内力,空有招式,可不是莫苍风的对手。 可没想到沈南星即将要被莫苍风制住的时候,他招式却陡然一变,换成了先前跟慕风衍学的剑法。 那套剑法即便没有内力,也丝毫不影响对敌。 一时之间,两人交手僵持不下,在被夜幕笼罩的山林里打了起来,离火堆也越来越远。 不过沈南星是以脆弱的木柴当做武器,又没有内力傍身,对战莫苍风也很难赢得了。 莫苍风不欲再打,干脆利落地抽出剑,唰地斩断沈南星手中木柴,剑锋横在了他的脖颈边。 “还打吗?”他冷嗤。 沈南星气得把手里半截木柴摔到地上,愤愤道:“你仗着自己有内力,你这是胜之不武!” “呵,还懂胜之不武这个成语呢?”莫苍风收剑轻嘲道,径直转身返回去。 沈南星还站在原地生闷气,走远了的莫苍风见他没跟上来,便说道: “你有种就在那里站一个晚上,别回来了。夜晚蛇虫出没,你要是被咬到了,可别来求我救命。” 这话激得沈南星血压又上升,但莫苍风走了之后,四周就黑乎乎的,远处狼嚎声似有若无传来,显得十分幽寂阴森。 刚才只顾着跟莫苍风打架,他哪儿会关注打到了哪里? 沈南星心里一阵发毛,也急忙抬步循着莫苍风离开的方向回去。 但天黑伸手不见五指,沈南星气恼又慌乱,分了心没注意脚下的路,没走几步就踩空摔入了一个斜坡中。 “啊呀!” 莫苍风听见身后沈南星惊慌的大叫声,预感不妙,皱着眉返身回去。 来到刚才的地方,却不见沈南星的身影。 莫苍风眉头皱得更紧了,喊道:沈南星?你人呢?” “……我在这,在下面。”黑暗的灌木丛下,传来沈南星弱弱的声音。 莫苍风捏了捏眉心,却放心了些,问道:“你有没有摔伤?” “呜呜脚断了……好痛……莫苍风,你不会不想救我?我、我不跟你计较你欺负我的事情了回去后也不跟云云告状总行了?” 莫苍风:“……”他有哪句话说不救他了? “你在下面等着,不要乱动!” 他说完,即刻返回火堆旁,捡了几根木柴照明,又快速来到沈南星摔下去的灌木丛边。 第124章 狼群 有火把照明,视野便亮了不少。 莫苍风循着动静,找到了摔在底下的沈南星。 沈南星坐在杂草丛中,微卷的长发沾着枯叶尘土,看到莫苍风下来,苍白的脸上神色放松了些。 “你哪只腿受伤了?”莫苍风将火把插在一旁的泥土上,问道。 沈南星指了指自己的左腿,眼中泪意朦胧,是疼得冒出了泪花。 莫苍风小心检查了一下,紧皱的剑眉微松。 “没断,只是扭伤了。”虽然他没有阿衍那般厉害的医术,但简单的伤势还是能判断的。 “真的?可是好疼,我走不了路了。”沈南星瘪嘴,清亮的桃花眼中闪过疑惑。 莫苍风冷哼:“那你怪谁?还不是你自己不由分说就要动手打架,这才摔了下来。” 沈南星气愤道:“是你先推我的!” “那不是你先撞过来的吗?再说了,刚才要不是我及时拉住你,你早就栽进火堆里被烤成碳了。 我让你睡觉你不听,如果你老老实实睡觉,还会摔伤腿?” “你……”沈南星好气!可是又说不过他! 莫苍风见他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了,气得苍白的脸都涨红了几分的模样,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不过看在阿衍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么多,以后你老实点就行。” 说完,他才扶着沈南星起来,沈南星臭着一张脸,一点也不想理会他,可是又不得不靠着他带自己上去。 沈南星脚扭伤了走不了路,莫苍风只能选择背着他。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前方的灌木林中,有数双油绿的光芒忽隐忽现,而且还逐渐往这里逼近。 莫苍风暗叫不好,此刻才意识过来,之前从远处偶尔传来的狼嚎声,现在竟没有了声息! “你不走了吗?”沈南星见他站着不动,虽然心里还生气着,但也忍不住问了一声。 沈南星一说话,就仿佛传递了某种信号一样,黑暗中灌木沙沙抖动。 转瞬之间,周围出现了数十对幽绿的光芒,将他们都给包围住了,漂浮在黑暗之中,显得危险而诡异。 沈南星浑身紧绷,下意识地靠近了莫苍风。 “这……这是什么啊?是不是有鬼?”他吓得声音都抖了,脸庞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苍白得没有血色。 现在的沈南星怕鬼。 以前还没遇到慕风衍的时候,他独自在江湖上流浪,有次被几个恶作剧的乞丐骗着去了荒野的乱葬岗中。 乱葬岗里有些尸体连挖坑埋葬都没有,就直接扔在了那里,被食腐肉的乌鸦或者野狗啃食,阴森诡异的环境中漂浮着幽绿色的光点,气氛尤为恐怖。 加上那几个人故意作弄吓唬他,自那以后沈南星就怕鬼了。 他有武功傍身,别说一般人打不过他,就连江湖上的高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到底小孩心性,在那种诡异阴森的环境里,也免不了害怕。 莫苍风还没来得及说话,灌木从抖动得更加剧烈,幽绿的光芒倏忽扑了过来。 他将沈南星护到身后,挥剑劈砍。 随着狼群包围袭来,沈南星也看清楚了并不是鬼怪出现,他便没那么怕了。 可出现的狼越来越多,纵然莫苍风持剑砍杀,但它们也靠着数量把包围圈不断缩小了。 他们如今处在一片灌木林中,这里树木低矮,无法上去躲避狼群。 更何况沈南星还扭伤了脚,莫苍风带着他,便不能快速撤离。 不过包围过来的狼,还是忌惮火光,没敢一窝蜂地扑过来袭击。 莫苍风砍杀了几只急躁冲过来的狼后,它们更忌惮了,只将他们包围着发出凶狠的低吼,没敢再往前扑。 趁着这空挡,莫苍风背起沈南星,拿过火把,冷声对他说道:“你抓稳些。” 言罢,便运剑纵身冲了过去。 深夜幽暗的灌木林中,火把微弱的光芒忽隐忽现。 在莫苍风背上的沈南星紧紧攀着他肩颈,看到数十双阴森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耳边亦清晰听见从每个方向传来的狼嚎声,以及剑锋刺入血肉的声音。 有零星温热的鲜血溅到他脸上。 战斗的氛围令他的战意也被挑动了起来,心脏砰砰直跳。 那并不是紧张害怕,而是兴奋的。 可是一想到自己如今内力被封,没办法跟莫苍风一起打,就惋惜得不行。 沈南星光凭听觉,就能下意识判断狼的动向,不能亲自上手打的他便激动地叫道: “左边左边!” “后面又扑来了一只!快杀啊!” “前面的围上来了!” …… 不光如此,他还指点了莫苍风出招的方式。 他们平常动手打架次数不少,沈南星也是熟悉他的武功的,他的武学造诣比莫苍风要高。 莫苍风此刻倒也没有嫌弃他在自己耳边叭叭叭地聒噪,他虽然很多时候看不爽沈南星,但心底里对他的武功也是折服的。 尽管平常交手的时候,他总是处于下风。 可沈南星有习武天赋,又是个武痴,江湖上打不过他的人多了去了,莫苍风也没为此气馁恼恨过。 相反,他可是一直想要打败沈南星一次呢。 总是被他以武力值压制,莫苍风心里也不爽。 一番激战之后,包围而来的狼被斩杀数半,剩下的也不敢再进攻,纷纷撤退逃散。 两人返回到原先的地点,燃烧的火堆已经快要熄灭了。 莫苍风把沈南星给放下来,尽管他身怀内力,但刚才击杀围攻而来的狼群时也耗费了不少体力,此刻也满头是汗,鬓发微乱。 在灌木丛中穿行,莫苍风身上的衣裳也被划破了好几道。 一袭白衣亦不免被飞溅的狼血沾到,他皱着眉把沾了血的外裳脱下,扔到一边。 沈南星犹豫地看了看他,手指拽着自己的衣角,鼓了鼓腮帮子说道: “莫苍风,谢谢你了。” 他当然清楚刚才多亏了莫苍风护着,他才没被狼给咬了。 “云云跟我说过,别人帮了我的话,就应该向他道谢。” 莫苍风抬眸瞥了他一眼,轻嗤道:“从萧府出来,我一路上帮你的还不多?你到现在才感谢我吗?你还好意思说是阿衍教你的。” 第125章 让你啃回去 沈南星:“……” 他现在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了莫苍风的话说的也没错。 因此一时间有点理亏不知道说啥了。 之前沈南星知道要跟莫苍风离开萧家,找药解开他中的毒之时,沈南星是很不情愿的。 一开始云云劝他的时候,沈南星只愿意跟云云出去找药。 但是云云跟他说,他没有办法离开萧府,不仅仅是段无洛需要他留下来治疗内伤,更是为了防止那个坏女人找到萧府来,他要留下来保护伯父伯母。 沈南星听后,就答应了云云的提议。 他不尽快解毒,怎么能去找那个坏女人算账呢?也不能待在萧家保护云云和伯父伯母呀! 可想明白了是一回事,心里不开心又是一回事。 沈南星就像一个不得不离开家和亲人的小孩,陪着他一起上路的,还是个总惹他生气的讨厌鬼,他的心情就更加不美丽了。 沈南星咬着唇,理亏的同时又还有点不爽,像是做什么思想斗争似的,过了一会儿他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好……我承认你说的对,对不起,我不跟你生气了。” 莫苍风正往火堆里加木柴,让快要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抬眸看向沈南星,那双桃花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澈又干净,犹如一个纯真的孩童。 还是一个有点赌气,道歉得不太甘愿的孩童。 沈南星的情绪基本都写在脸上,旁人一眼便看得透。 他莫苍风要是跟一个小孩斤斤计较,岂不显得自己很没风度? “嗯,知错了就好,我接受你的道歉,既往不咎了。”莫苍风起身走到他身旁,半蹲下身,抬起他受伤的那只脚。 沈南星疑惑地歪了歪头:“你要做啥——嗷!” 沈南星的痛呼伴随着轻微的骨骼喀嚓声,在林子里回荡。 “莫苍风!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报复我!”沈南星气恼地抬起没受伤的脚朝他踹了过去。 莫苍风抓住他的脚,白了他一眼:“动动你的左脚。” 沈南星闻言,下意识地动了动,惊讶地发现脚踝上尖锐的痛感消失了大半。 “你是不是跟云云学医术了?还能治伤啊?” “扭伤我可以处理。”莫苍风说道,“明天下山了,再去医馆看一下。” “噢。” 折腾了这么许久,两人早已疲倦困乏。 莫苍风携着沈南星跃到一棵大树上,寻了一处两人都能待着的树杈,才安心休息。 这样后半夜要是还有野兽出没,也不担心它们会袭击人了。 平时莫苍风都是打坐调息顺便守夜,但今晚他也疲累了,怕待会睡沉了有危险。 沈南星早困得直打哈欠了,安定下来后很快便睡着了过去。 翌日,朝阳稀稀落落洒在林间。 清脆的鸟鸣声响在幽静的荒野里。 莫苍风睡得不大安稳,做了大半宿被巨石压着胸口的梦。 因此很早就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便看到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视线再往下移,嘴角不禁抽了抽。 怪不得他感觉巨石压了胸口,原来是沈南星睡着睡着,大半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 把他当床垫呢? “唔酱鸭……好吃……” 沈南星砸着嘴呓语,梦见了香喷喷的酱鸭,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张口就咬了下去。 唔……这酱鸭好硬,硌牙…… “沈南星!” 一声惊怒吼声震飞了梦里的酱鸭,他忙睁开眼,撞上一双冰冷而愤怒的眼眸。 莫苍风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喝道:“起开!” 沈南星下意识挪开身子,但他刚睡醒脑子还迷糊着,全然忘了他们在树上,一翻身就踩空了。 “啊!”摔下去那一瞬间,沈南星急忙快速抓住旁边的物什。 在他身侧的只有莫苍风,只听见撕拉一声,他的衣襟被扯开,连带他整个人都晃荡了一下险些被沈南星拽下去。 莫苍风稳住身子,怒火蹭蹭上窜,又不得不把他捞上来。 “呼……好险……” 惊魂未定的沈南星一抬眸,看到莫苍风阴冷含怒的眼神,悻悻松开了手。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忘了我们是在树上了嘛。” 瞧见他的衣裳领口被自己扯开了,袒露出雪白的胸膛,自知理亏的沈南星连忙又伸手帮他拉好。 “哎?你这衣服怎么都是湿的,昨晚下雨了吗?” 莫苍风冷笑,面沉如水,眸似火烧:“下个屁雨,是你的口水!” 沈南星下意识抹了一把嘴角,湿漉漉的:“……” 他小声解释:“我也不是故意的,就……做梦梦见酱鸭而已……” 莫苍风忍住掐死他的冲动:“所以你把我当酱鸭啃了?” 沈南星看到了他肩窝锁骨上一排红肿的牙印,更不好意思了,把头垂了下去。 “可、可能……”为了安慰愤怒中的莫苍风,他特真诚地补了一句,“虽然你跟我一样都好几天没洗澡了,但我在梦里闻着挺香的。” “啪!”莫苍风额角青筋一跳,面无表情地掰断了手边的树丫。 沈南星挺不好意思的,是自己睡糊涂了把莫苍风当酱鸭啃。见自个儿道歉他没接受,看起来好像还更生气的样子,感到困惑又苦恼。 突然他想到了解决办法,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扬起脖颈朝他凑了过去。 “喏,我也让你啃几口,这样咱们就扯平了?” 就像以前别人要动手打他,他也打过去一样,既然自己不小心咬了莫苍风,那现在让他咬回来不就行了? 他觉得自己这个解决方式十分完美。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恼火不已的莫苍风愣了一下。 沈南星的皮肤是健康漂亮的小麦色,肩颈线条优美,胸口纹了一只古怪的蛟龙,野性中透着性感。 他这举动原本是轻佻甚至暧昧的,可沈南星的神情却纯净如孩童,一双潋滟清澈的桃花眼诚恳地望着莫苍风。 莫苍风呼吸微窒,心头突然一跳,反应过来后沉着脸将他推开,径直从树上跃下地。 脚踏实地后,心中那异样感也转瞬即逝。 可莫苍风脑海中,却还闪动着沈南星胸口的纹身。 第126章 亲亲我,就让你多吃几块 “喂!你、你自己下去了,那我怎么下去?” 还在树上的沈南星见状愣了一下,急忙喊道。 莫苍风语气冷漠:“你不是长脚吗?自己下来。” 他抬步行至拴着的马匹旁,从包袱里取出干净的衣物换上,被沈南星扯坏了领口又沾了口水的脏衣,他囫囵裹成团塞进包袱里,冷硬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沈南星闻言,气呼呼的小声道:“小气鬼!哼,自己下来就自己下来。” 他的脚经过一晚休息后,已经没那么疼了。 可如果使力的话,扭伤的脚踝处还是传来一阵阵刺痛。 沈南星又没有了内力,不能用轻功直接跃下来,只好忍着脚疼一点点慢慢从树上往下挪。 “再不快点,我可要走了。”莫苍风等得不耐烦,催促道。 沈南星脚踝刺痛,本来就因为自己如今行动困难而心烦气躁,莫苍风不耐烦的催促直接点炸了他的脾气。 “我不下去了!哼,你走走!” 恼火的同时,沈南星的也无比沮丧。 没有武功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就如那些人骂他是傻子一样,他没有一点用。 沈南星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来了。 莫苍风抬头一看,见他居然真的抱住了树干杵着不动,权当他又闹了脾气。 要是再耽搁下去,太阳升高了气温热起来,下山被晒的还是他们。 莫苍风心里是有气,但又不能真的撇下他不管,一纵身跃到树上,把他带了下来直接放到马上。 坐在马背上的沈南星抿唇不语,莫苍风以为他在生气,也懒得管他。 他还不爽呢。 休整好了之后,二人便寻路下山。 萧府。 段无洛和慕风衍正坐在院子里对弈。 紫藤架下凉风习习,繁茂的紫藤遮挡住了热辣的阳光,正是乘凉的好去处。 慕风衍揉着趴在自己怀里大白柔软的绒毛,等待段无洛落子。 小白没能抢占到主人的怀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趴在慕风衍脚边。 这时,丫鬟在院外敲门,道:“少爷,老夫人让我给你们送补汤和甜点。” 慕风衍闻言,应了一声让她进来。 最近他和段无洛都在养伤,萧母便隔三差五的做些吃的给他们补身体,她晓得儿子喜欢吃甜点,因此每次送来的点心都不重样。 至于如今也在萧家的无尘,萧父萧母以为他是来找儿子治病的,毕竟慕风衍就是这么跟他们解释。 丫鬟进了院子,把食盒里的东西端出来摆在石桌上。 慕风衍瞧见盘中是没见过是新式糕点,眼中顿时亮了亮,随即先尝了一块。 “这糕点甜糯清凉,味道真不错,是母亲新做的?” 丫鬟笑道:“是啊,老夫人在糕点里加了点薄荷,她说现在天气热了,吃起来也比较清凉爽口。” 她将东西送到,就提着空盒返回去了。 “师父,你少吃些,小心以后牙疼。”段无洛用指尖捏着的黑棋轻轻敲了敲桌面,出声提醒道。 以前在卜思谷时,段无洛也经常下厨研究甜点给他吃。 不过每次都会限制他吃的量,毕竟吃多了对牙和身体都不好。 之前在玄冥教里,段无洛怀疑慕风衍的身份时,也曾用甜点试探过他。 当时师父明明吃了不少,可自己却还是被他的演技给蒙骗了过去。 因他自己口味偏甜,所以也很讨厌吃苦药。 或许是有这样的心理,他也觉得段无洛喝不了苦药,只要是喝药时每次都给他备了蜜饯,当然多数都进了慕风衍的肚子里。 慕风衍又捻了块糕点优雅吃下:“我这才吃了几块呢?” “可你现在几乎每日都吃啊。”段无洛将桌上的另一盘糕点端走,“你只能吃这盘,剩下的不能再吃了。” 慕风衍:“……” 他呵了一声,催促道:“不吃就不吃,快点落子。” 段无洛眉眼含笑,伸手帮他拂去嘴角沾着的渣滓,他觉得师父也只有吃甜食的时候,才会显露出几分与外表相符的少年气来。 他将黑子落下,也捻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嗯,伯母的手艺越发的好了,不过今晚我得跟她说少给你做甜点才行。” 慕风衍瞥了他一眼,啪地一声落下白子,毫不留情地吃了他数枚黑子。 段无洛见状撇撇嘴:“师父,说好的让我呢?” “现在忽然不想让了。”慕风衍端起放凉了些的补汤喝下,淡声说道。 随后在棋盘上把段无洛的黑子杀了个片甲不留,慕风衍心情才舒畅了些。 “继续,这一局让你。” 段无洛什么东西都学得很快,偏偏是个臭棋篓子,这么多年了也依旧没有任何长进。 跟慕风衍这样的高手下棋,全靠他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次让的。 不过二人下棋也从来不是为了争胜负,都是为了打发时间。 新的一局棋下到一半,慕风衍手边的那盘糕点就吃完了。 他看了看放在段无洛刚刚端过去的那盘糕点,被勾起来的馋虫蠢蠢欲动。 “小洛儿……” 他才刚开口,段无洛便伸出白皙修长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语气温柔地道:“不可以哦,师父,你已经吃了一盘了,不能再吃了。” 慕风衍不语,迅疾地抬手往那盘糕点探去。 段无洛早防备着,飞快地截住了他的手。 两人瞬间便从下棋转变成了对招拆招,那盘子在二人手间被争来抢去,但盘中的糕点却丝毫没洒出来。 一番争抢后,盘子各自被他们捏住一边,僵持在了半空中。 而慕风衍空着的另一只手,也被段无洛给握住了。 “大不了我明天不吃了,行不行?”见来硬的不行,慕风衍便使用怀柔政策。“小洛儿,就今天,今天。” 师父放软了声音哄着他,又隐隐带点撒娇的意味,对段无洛而言简直毫无抵抗力。 不过理智还是在摇摇欲坠的支撑着。 段无洛指尖轻轻勾动着慕风衍的掌心,舔了舔唇角,笑眼弯弯。 “师父如果肯亲一亲我的话,我就让你多吃几块。” 慕风衍:“……” 第127章 师父真是太狡猾了 这孽徒真是打得好算盘。 呵呵,以为他会因为几块糕点牺牲而节操吗? “……那你凑过来点。”慕风衍手指拨动着段无洛挂在腕上的金铃,冷哼了一声。“把眼睛闭上。” 叮叮当当的铃声也搅得段无洛心间荡漾。 他殷红的眼眸闪动着期待的光芒,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倾身把脸凑了过去。 迎上来的不是师父香甜的吻,而是弹到脑门上的一记爆栗。 “师父……”段无洛捂住额头,委屈地瞅着他。“说好的亲亲呢?” 慕风衍揉着怀里大白绒绒的毛,眼眸微眯:“这盘糕点我不吃了,你今晚也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段无洛:“……” “那……就再吃半盘,怎么样?” 现在主动权已经在慕风衍这儿,面对段无洛的妥协,慕风衍慵懒散漫地以手支额,目光半点都没有扫向段无洛递过来的糕点。 “快点落子,到你了。” 段无洛随意扔了一子下去,捻起糕点送到慕风衍嘴边。 他笑眯眯地说道:“吃嘛,师父,这一盘也不多,就算吃完了也没什么。” 慕风衍瞥了他一眼,才屈尊降贵般张开嘴咬住那块糕点。 他微垂的眸底闪过一抹得意。 突然眼前笼罩下暗影,段无洛的唇吻了上来,咬去半块糕点。 糕点在两人相贴厮磨的唇瓣中化开,甜糯清凉的味道弥漫在唇舌间。 直到一块糕点分别入了他们肚中,段无洛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舌尖轻轻舔了舔湿润的唇角,仿佛回味一般。 “师父,你真是太狡猾了。” 慕风衍微微喘着气,轻嗔:“狡猾的分明是你才对。” 瞧着面染薄红,眉眼含春的师父,段无洛心下一荡,呼吸也重了些。 他又捻起一块糕点,盈盈一笑:“师父,你吃,我不拦你了,大不了我帮你吃一些。” “……”慕风衍眉梢一挑,“用刚才的办法帮我吃?” 段无洛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师父也喜欢的对不对?” 喜欢你个头! 慕风衍将他递过来的糕点推开:“不吃了。” 段无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把糕点盘子推到了他面前。 “师父吃,真拦着不让你吃我也舍不得。” 最后那盘糕点还是进了慕风衍肚子,段无洛倒也没再凑上去“帮”他吃,只是在瞧见他嘴角沾着碎屑的时候,非常积极地帮他清理掉了。 以至于到了无尘来针灸的时候,慕风衍气恼地把段无洛给轰出了院子。 经过这些时日的见闻,无尘见到段无洛和萧云离之间的互动,已经十分淡定了。 不再如之前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没见过世面。 要不是无尘实在惜命的话,他每天真想过来观摩吃瓜他俩相处的情景。 给无尘针灸的时候,慕风衍告诉他: “无尘道长,针灸完这次,你体内的余毒,便可以完全清除了。你中的这个毒,是不是段无洛之前下的?” 无尘以为是段无洛告诉他,因此也没隐瞒。 “倒不是段教主下的,是他的手下,右护法凌千锋。”无尘耸了耸肩,“为的是不让我再次逃跑。” 其实是慕风衍猜出来的,因为从脉象上看,他这余毒在体内已有近两个月,算算时间跟上次他被段无洛抓住的时间差不多。 慕风衍轻叹:“我就猜到是跟那孽徒有关。按理说解了毒你就可以离开萧府,不过无洛他身份特殊,我不希望他在这儿的消息被泄露出去,因此要委屈道长在寒舍多住些日子了。道长且放心,就几日而已。” “萧公子的意思是,不会一直软禁我?” 无尘问出这句话时,脑海里浮现出了前些天段无洛过来找他的场景。 …… 段无洛眉眼神态漠然冷戾,除却一头白发变成了黑发外,给无尘的感觉和三年前在玄冥教里的一般无二。 那才是无尘印象里的段无洛。 在萧云离面前的那个段无洛,虚假得像是本来就不存在一般。 “本座知道,三年前你骗了本座,那什么起死回生术根本就是假的。” 段无洛负手而立,眼眸猩红阴沉,漆黑的长发垂落至膝,仿佛有墨色弥漫而出。 妖冶伴随着幽冷。 无尘咽了口口水,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原本还存了一丝侥幸,觉得萧云离在这里,自己能保住小命。 可如果段无洛是隐瞒着萧云离暗地里来的呢! 说不定他今晚被捏死了慕风衍都不知道! 无尘稳住情绪,忙说道:“教主,那个方法应该是没错的。只是……只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才没能将仪式进行成功……” 段无洛冷讽:“传说玄门非天资聪颖的弟子不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无尘:“……”没办法,他走后门靠关系的。 “我师兄他才是继承了玄门真本事之人,教主若想复活令师尊的话,我去替教主把我师兄请下山。” “不必。”段无洛抬眸看了他一眼,“本座不再与你追究过往之事,只要你这段时间安安分分待在萧府,本座就留你一命。” 无尘讪讪一笑:“教主您武功高强,我就算想跑也没那个本事啊。” “你给齐玉写封信,让她把解药交给你。” 无尘应下。 段无洛抬了抬手,便有一名黑衣蒙面的手下进来,将纸笔放在桌上。 “现在就写。” 无尘按照他指示,把信写好,待段无洛看了以后,让手下把信收起来。 “还有一点,本座的师父以为本座忘了往事,那晚本座传音入密给你之事,你若透露给了他知道的话,本座便杀了你。” 段无洛冰寒的目光看得无尘不禁打了个寒噤,忙点头:“教主放心,之前的事我都忘了!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至于齐玉,她只要不来招惹本座,本座就放过她一马。” 段无洛走了以后,无尘才觉得这房中温度回暖了。 他见段无洛拿走了信,可没问自己齐玉如今在何处,心中猜到他怕是掌握了齐玉的行踪。 如果段无洛要趁机派人把齐玉除掉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段无洛不仅不杀齐玉,还说会放过齐玉,难道是萧云离劝阻了他? 第128章 曾经的段无洛 “我没必要一直禁锢着道长的自由,先前说过要放你走,又怎么会食言而肥呢?” 慕风衍回答的声音打断了无尘的思绪。 无尘回过神来,笑道:“萧公子都主动为我解毒了,那肯定是不会骗我的。” 况且段无洛都来警告他安分待在萧府了,无尘更不想惹恼他。 段无洛性格虽然阴郁残暴,但从以前打过交道的经验来看,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当初无尘为了保命,也想救其他被段无洛抓来的道人术士,便跟段无洛说自己能复活慕风衍,作为交易希望他留那些人一命,他也确实没有杀掉他们。 无尘顿了顿,转眸看向慕风衍,挠了挠头试探道: “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慕前辈更合适些。” 慕风衍闻言,下针的动作也没有停顿,脸上依旧挂着淡笑。 他原本就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段无洛也一直叫他“师父”,无尘能猜出来也不奇怪。 无尘见他没反驳,便确定了自己所猜没错。 可能是早就做过了心理建设,这会儿无尘并没有多少震撼。 难怪段无洛对待萧云离的态度如此与众不同,原来他就是如假包换的慕风衍。 慕风衍:“道长继续称呼我为萧云离便好。” 无尘好奇地说道:“我玄门中,自古就流传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但实际上我也从没有见过。 没想到如今却在萧公子这里,见识了这种神奇的事。萧公子,我斗胆想问一句,是……段教主他找法子复活了你?” 慕风衍道:“我其实是前段时间,才忽然想起了前世之事。所以我既是慕风衍,也是萧云离。” 无尘感慨道:“段教主对复活你犹为执着,所以我还以为是我离开了以后,他又寻到了法子把你复活了。” “道长三年前便认识了无洛,可否与我说说,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慕风衍知道现在段无洛别说失忆了,就算他没有失忆,也肯定不会跟他说这些。 “他……跟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 无尘的记忆也随之回到了刚被抓到玄冥教之时。 …… 幽暗阴森的地宫大殿内,散落着横七竖八的残肢尸块,血染地面,血腥恐怖。 “教主……教主饶命啊!我、我们真的不会复活死人的法子,求求教主放过我们!” 殿上剩余的术士们面无人色地磕头求饶。 段无洛待在阴影里,只看得到他苍白的雪发和艳丽的红衣,瞧不清容貌。 在这血腥残忍的场景中,那抹鲜红的剪影犹如蛰伏于黑暗的厉鬼幽魂,让人恐惧胆寒。 “既然都是一群废物,那活着有何用?” 他的声音阴沉沙哑,又带着点奇异的空灵,是十分动听悦耳的音色。 但那语气死气沉沉,听在他们的耳中,犹如死神的夺命宣言。 “……等一下!”就在红丝线又缠住了一名术士之际,有人出声制止了段无洛。 “我有办法可以救人。”无尘忍不住站起身来,暗自咽了口口水,看向玉榻阴影处的男人。 “你?”段无洛幽冷的视线扫向无尘。 “我是玄门中人,知道起死回生之术,可以让死人复生。” 玄门在江湖上是一个很低调隐秘的门派,其门中弟子几乎没在外露面过,以至于很多江湖中人都以为玄门并不存在。 传说几百年前,江湖上有一位叫凌华子的道士,他道法高深,能炼丹制药,可复活死人,他便是来自玄门。 也因为他的出现,世人才知晓了这个门派。 可凌华子毕竟传说中的人物,而且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世上也没人再见到过玄门之人,因此并没什么人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但是段无洛一心想复活慕风衍,对此深信不疑。 他一直在寻找玄门中人,可找来了很多道人方士,皆无人知晓玄门之事。 现在却突然有个人自称他是玄门弟子。 段无洛收起红线,从榻上起身。 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段无洛自阴影里走出来。 他银发披散,红衣如血,赤足踩地,犹如是从地狱里出来的艳丽鬼怪。 他看似散漫踱步,他却几息之间掠至无尘跟前。 “你果真是玄门之人?”段无洛似血的红瞳冷冷盯着他。 他站在光影下,那容颜精致美艳,眼角泪痣妖冶,脸色苍白,气质阴沉,绝美而恐怖。 无尘被他冷戾的眸光盯住,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寒气冻住,有种头皮发麻的紧绷感。 话都已经说了出去,无尘已没有别的退路。 他硬着头皮点点头:“我正是玄门弟子,我派祖师爷凌华子曾经用起死回生术救活了前朝那位昭文公主,只要教主肯放了这些道士,我便替教主救人,你看怎么样?” 段无洛幽沉的眼眸中,闪出一抹狂热的欣喜。 “好,本座可以放了他们,只要你能将人救活。”他当即唤人进来,把那些道人术士给带出去。 随后段无洛倏地捏住无尘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喂了一粒药。 “这是蚀心溶骨散,毒发之时全身血肉骨头都慢慢融化成血水,让人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缓慢死去。倘若你救不了人,就等死。” 无尘:“……” 他现在万分后悔自己站出来说能救人了。 玛德还不如让这大魔头直接把他分尸了呢! 他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我……我一定尽力,敢问教主,亡者遗体可还保存着?” 段无洛蓦然捏紧腕上的金铃,声音低哑紧绷,脸色苍白地盯着他。 “若遗体未能保存,便救不了?” 无尘见他血红的眼眸瞬间变得更阴沉冷戾,忙摇头: “……也不是,还可招魂让他复生在旁人身上,不过这载体必须是与亡者有血脉关系才行。” 段无洛神色稍缓:“那便好,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 无尘回忆着那个法子的步骤,说道:“还要一个心甘情愿献祭之人,每日从他身上取血供奉,这样才能将魂魄招回来。” “本座可以做这献祭者。”段无洛想也不想便回道,“你今日便开始。” 第129章 日常吃醋 无尘将三年前的事情,捡重点告诉了慕风衍。 因为之前段无洛警告过他,不能让慕风衍知道当初献祭之人是他,所以这个他略过没说。 当年之事慕风衍没有亲眼所见,可如今只听无尘讲述,慕风衍心间也沉郁了起来。 直至无尘说到一事,慕风衍目中闪过愕然,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道长,且停一下,无洛那时对李隐尧说,李隐尧以及整个东岳派都欠我一命是什么意思?” 无尘正欲开口,外面传来敲门声,段无洛幽怨的声音响起。 “师父,你针灸这么久还没好么?” 无尘下意识一激灵,忙低声道:“萧公子,我方才与你说的那些事情,你可别跟段教主说我有告诉你啊。不然他肯定会宰了我的!” 虽然无尘没说出段无洛要求保密的那些事情,但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小心些的好,要不然段无洛一气之下,要了他的命可怎么办? 他可不想再被段无洛抓回玄冥教折磨。 见无尘紧张的神色,慕风衍道:“我不会与他说的。” 言罢他起身出去开门,段无洛幽怨不满的脸出现在眼前。 “都半个时辰了,你们在屋里做什么呢?” 无尘跟在后面,看到段无洛冰冷危险的目光扫过来,犹如隆冬寒风吹过,冷得透心凉。 慕风衍微微笑了笑:“与无尘道长聊得有些尽兴,忘了时间。” 瞧见段无洛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的刀刃扎向自己,无尘:“……” 要命!慕前辈你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吗?! 段无洛冷哼:“你们都聊了什么?” 要不是刚才自己惹恼了师父,他才不会乖乖离开院子。没想到去萧母那里转了一圈回来,师父给无尘针灸还没完,他耐着心在院子里等到了好一会,才忍不住过去敲门了。 “我以前甚少在江湖上走动,无尘道长四处游历,见闻不少,我听着感觉很有趣。” 段无洛伸手将慕风衍拉到自己身边,语气酸溜溜的:“无尘他能说什么?恐怕也只有他招摇撞骗的经历?” 无尘:“……” 什么叫招摇撞骗啊?他在江湖上行走时,给人改风水算命虽然都是为了赚点钱买酒喝,可也是有点真本事的好? 至少七分假三分真! 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尤其是大魔头的屋檐,无尘选择保持沉默。 慕风衍无语:“那也比你什么都不记得的强。” “既然都针灸完了,你还不走?”段无洛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无尘,“还想继续跟我师父说江湖上的趣闻是吗?” “……”无尘干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能说的了,我这便告辞,不打扰二位了。” 言罢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见慕风衍目送着无尘离开院子,段无洛一把将他揽入怀里,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眉头微皱:“我突然后悔把无尘留在这儿了。” 那晚逮住他时,就应该干脆利落的把他分尸了才是。 已经走远的无尘突然打了个喷嚏,浑身一阵恶寒。 慕风衍感受到他双臂将自己抱得紧紧的,心中无奈,只觉得他的占有欲越发强盛了。 连两只小白虎,晚上都被他挪去了别处睡觉,只有白日时才让它们到院子里来。 慕风衍其实不太喜欢他这样,就如现在,他刚与无尘多待了一会儿,段无洛便忍不住前来敲门,把无尘轰走了,好像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他拴在身边似的。 甚至想要把他跟其余人隔离开,连小白虎亲近他段无洛都不开心。 时间一久,慕风衍也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再相爱,彼此也是需要私人空间的。 不过想到方才听了无尘说的三年前之事,此刻慕风衍也不忍说他。 等过些日子,他若变本加厉了,再与他谈谈。 “师父,你在想什么?都不理我。”段无洛眉头皱得更深,抱着他的手晃了晃。 慕风衍拍拍他手臂:“先放开我,大白天的又在屋外呢,你就不怕被别人看到?” “怕什么,我们在外面亲近的次数也不少呀,不都没人瞧见么?” 其实院子外一直有玄冥教的人守着,如果有人不请自来,会提前通知他。 “不过既然师父不想在外面亲近,我们就进屋。”说着,他笑眯眯地抱着慕风衍走进屋中。 慕风衍:“……” 他眯了眯眼:“你还想让我再把你轰出去一次是不是?” 段无洛凑过来想亲他唇的动作顿住,他在矮榻边落座,让慕风衍坐在他的腿上,委屈幽怨地贴着他的脸庞。 “师父,你都跟无尘待了那么久了,该陪陪我了呀。” 他说话的同时,薄唇引诱般似有若无地轻蹭着慕风衍脸颊,偶尔落下一两个吻,逐渐往脖颈处移去。 慕风衍被他扰得身子一阵轻颤,痒痒的,便抬手按住了他不安分的脑袋。 “我不是每日都陪着你吗?白天晚上都没离开过。” 原先他还坚持过让段无洛晚上回自己的房间睡觉,结果这厮深夜都悄悄摸进房里来,哪怕慕风衍将他轰了出去,次日起床一开门,却见他睡在门口。 段无洛的内伤虽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他身体沉疴旧疾不少,又有心疾,体质还是弱的,慕风衍也不忍他如此折腾。 是以一来二去的,慕风衍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坚持了。 “不够。”段无洛握住他按着自己的手,轻轻啃咬亲吻他白皙的指尖。 他巴不得自己与师父能如连体婴般一直不分开才好。 唯有如此,心底里积压了多年的冷寂和空洞,才不会吞噬了他。 段无洛就像是依靠大树为生的藤蔓,十年前这棵大树死去了,他舍不得离开也离不开,只能绝望地等待着自己慢慢枯萎掉。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如亘古长夜再等不到天明。 可如今这棵大树又活了过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只想把师父缠得更紧更紧些。 最好他们融为一体,同生同死。 这样有朝一日师父不在了,便可把他也一起带走。 不用又留下他一个人煎熬。 第130章 他会“变”得更好 慕风衍无奈一笑;“那要怎么样才够?” “怎么样都不够。”段无洛抬起眼眸,深深凝视着他,“想要师父每时每刻都在我身边。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我来说,一刻不见便是三秋了。” 其实时时刻刻他也觉得不够。 段无洛更想将师父藏起来,藏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这样师父的心里眼里,便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想亲吻遍师父全身每一处,让他浑身上下,都是自己的气息,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 段无洛将脸庞埋在慕风衍温暖细腻的颈窝里,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目中压制不住的欲念。 慕风衍刚才还打算,等过几天再与段无洛谈谈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 但现在听到段无洛这番话,他觉得还是尽快谈了的好。 有问题就该尽快解决。 慕风衍伸手轻轻将他的脸庞捧起来,眸光柔暖地望着他。 “小洛儿,这样是不对的,我也希望你能留一点时间给自己。” 段无洛身子微僵:“师父不喜欢我这样是吗?” 他不禁庆幸师父不知道方才他心里所想。 可相比于庆幸,段无洛更多的是失落和不安。 若师父知晓了他真正的想法,只怕会厌恶的? “倒也不是。”见他脸色微微泛白,慕风衍温声安抚他,“只是每一个人都需要一点自己的个人空间,我也希望小洛儿在喜欢我之余,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师父在一起……” 慕风衍:“……” “我如今日日都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的。”慕风衍捧着他的脸,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所以你也不用缠着我那么紧,好不好?” 段无洛默了默,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慕风衍知道他情绪敏感,自己这样说了,只怕他又要多想。 “小洛儿,前世我对你是什么心意,如今也不会变的。我们将来,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在一起。人生那么漫长,我们也不可能只日日腻歪在一起,便什么也不做了啊。” 段无洛心间泛起隐隐的揪疼。 他知道师父的意思,他不喜欢自己缠他那么紧。 他会喘不过气来。 等哪一日师父真的忍受不住了,他或许就要逃离自己…… 段无洛心里猛地一颤,他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 是了,是他这些日子渐渐疏忽松懈了,因为恢复了记忆,即便他努力扮演着失忆之时的模样。 可心境却再也回不去,所以表面上他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但平日里的行为却也或多或少地表露了出来。 他失忆之时,对师父也是有占有欲的。 可那个时候的他没有幼时在地宫长大的记忆,更不记得师父不在后那十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只记得他爱的是师父,只要师父也爱他,那他就什么都不怕,就心满意足了。 但恢复了记忆后,过往暂时被压制的阴暗再度滋生,尽管他感受到了师父的感情,但却更加惶惶不安。 师父没有见过他的另一面,他也没有勇气把那一面展露给他知道。 “小洛儿?”见他垂着眉眼没有说话,慕风衍伸手抱住了他,“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讨厌你的意思。你需要我,我当然也很高兴的,就像我也需要你一样。我不会要你马上改正过来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他语气温柔,尽可能地安抚住心绪敏感不安的小徒弟。 段无洛的心好像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沉浸在慕风衍的温柔中,又暖又甜。 另一半被撕扯进自卑冰冷的黑暗里,苦涩幽寒。 他抬起眼眸,目中泪意盈动:“师父……” “哭什么呢?”慕风衍轻叹了口气,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痕,“小哭包。” “师父不喜欢,我就会改。”段无洛轻轻吻住他。“师父给我一些时间。” 他可以慢慢学,终有一日,能把自己扮演成师父最喜欢的模样。 这样,他就会永远爱他了。 当年他无论怎么努力拼命地习武,父亲看他的眼神都始终冰冷,依旧将他扔在地宫里。 凌千锋跟他说,父亲走不出母亲去世的心结,所以才这般。 他只知道,父亲一日走不出心结,他便一日走不出地宫。 他也知道自己的努力是没有用的。 因此他决定赌一把,他慢慢地摸索练习,扮演了一个性格笑容都有母亲几分影子的儿子,父亲看他的目光里,才有了一丝温情。 他也顺利从地宫里出来了。 从此以后,段无洛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上没有几个人,会在乎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他们更爱的,是他们想象之中的你。 诚如书上那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故事,又有几对父母,有关心过他们的孩子其实想成为什么吗? 不过师父和他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但段无洛不敢赌,也因为师父太好了,他只想让师父看到自己最好的那一面。 他深情依恋地凝视怀里的慕风衍,说道:“我会变得更好的,只要师父每天都多爱我一点点,好不好?” 慕风衍听见他这么说,心中一阵欣慰。但他理解错了,变跟“变”是不同性质的。 一个是打从心底里改变,首先要正视自身缺点。 而另一个,只想要把外面装点得更好,将内心深处的阴暗腐烂埋藏得更深。 慕风衍笑道:“好,每天都比昨天更喜欢你,行不行?” 两人在屋内温存了一会儿,因萧母过来,才停了下来。 这次段无洛没在他脖颈上留下印痕,他们洗了一把脸,整理衣冠平缓了气息,才一并从房中出来。 萧母早对儿子和段无洛两人时常待在一起见怪不怪了,段无洛说他已经开始跟儿子学习医术,因此萧母觉得他们待在一起也正常。 “娘,你怎么过来了?” 萧母说道:“离儿呀,镇东头的王家,你可还记得?王家老夫人最近病倒了,请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当初我们刚搬到荷花镇的时候,王家帮了咱们不少忙,所以你去给王老夫人看看病,如果能医治好王老夫人,也算是还了王家的人情。” 第131章 暂时被打入冷宫 萧家以前是住在乡下村庄里,后来才搬迁到了荷花镇。 所以在荷花镇里,萧家并没有本家的亲戚。 王家当初在生意上,有帮助过萧父,因此两家关系一直以来都很好。 “王老夫人病了?”慕风衍微讶,“我待会就过去看看。” 慕风衍会医术的事情,萧氏夫妇倒没有往外宣扬过,反正家里也不需要儿子给人看病挣钱。 但现在因为王老夫人病了,萧母才过来找他说了这事儿。 萧母又说道:“还有啊离儿,幸亏无洛方才来提醒我了,你每日都吃甜点确实对身体不好,时间久了牙齿也会疼,所以以后我就让无洛多看着你些,不能再多吃了。” 慕风衍:“……” 好你个段无洛,居然还去找他母亲提了这事儿。 他暗自瞪了段无洛一眼。 慕风衍不满地说道:“娘,我以前不也是每天都吃?这么久不也没任何事吗?怎么现在段无洛一跟你说了,你就听他的话了呢?” 萧母微嗔地看着他:“我以前没同你提起过?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你牙不疼啊。只是我耳根子软,经不住你软磨硬泡,才总是依了你,我早就想限制你这甜食的摄入量了。” 他们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大难之后恢复了神智的,还头脑聪明学什么都快,老两口自然是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萧父尚且还能严厉一些,可萧母几乎不舍得拒绝儿子的任何要求。 现在有段无洛帮她看着限制儿子吃甜食这事儿,萧母自是乐意之至。 如此,她也就不用担心自己心软,又纵容他每天都吃甜食了。 萧母走了之后,慕风衍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段无洛。 “行啊你,还去找了我母亲。” 段无洛怂哒哒地讨好他:“师父,我……我跟伯母说了,以后隔两三天咱们再吃一次,间隔也不会很久的,不是要你戒掉甜食。” 慕风衍此刻暂时不想跟他说话。 段无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小心地拉着他的衣袖:“师父,你现在就要去王家了吗?我陪你去。” 慕风衍瞥了眼他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哼了一声。 “我自己去就行,你今天被我打入冷宫了,离我远点。” “师父……”段无洛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微微咬着嘴唇,小模样委屈极了。“不要这么狠心啊。” 慕风衍眉梢微挑:“你还直接断了我的甜食呢,谁更狠心?” “只是让师父少吃而已……” 慕风衍才不想这么快就让原谅他,命令了他不许跟着自己,只带了一个拎药箱的仆从便出门了。 临出院门的时候,慕风衍又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他的段无洛。 “你也不许跟踪过来,要是让我发现了,呵呵。” 段无洛:“……” 他瞧了眼也一样被拦在院子里,扒拉在门口冲已经离去的慕风衍嘤嘤叫的两只小白虎,心里诡异的平衡了一下。 王家也是做生意的,世代祖居荷花镇,是远近闻名的织造商贾。 但是前几年王家主去世后,其子继承家业,是个对生意毫无兴趣,也完全不懂的浪荡公子,因此家中生意只能由王老夫人管理。 如今她病了,若是好不了的话,整个王家便也没了支撑。 慕风衍来到王家,他上一次来,还是去年给老夫人贺寿的时候。 王管家出来将他迎进了府中,慕风衍说道:“听我母亲说,老夫人病了,所以我来看看她。” “哎,萧少爷有心了。”王管家刻着皱纹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愁郁,“老夫人这一病,都请了不少大夫来了,可依旧没有任何起色……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了。” 慕风衍道:“王伯不要太担心,老夫人她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好起来的。我也会些医术,待会让我给老夫人看看。” 王管家惊讶道:“萧少爷什么时候会的医术?” 慕风衍浅笑道:“以前便会了。” 这时,从游廊中走来一个青年,三十上下的年纪,锦衣长袍相貌俊朗,但精神气不太好,透着几丝苍白虚浮之相,一看便知是时常纵情酒色。 他看见慕风衍,瞧了一会儿才认出了他来:“这是萧家小弟弟?嚯,许久不见,你长高了很多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这男子便是王老夫人的独孙王承宇,也是镇上出了名的纨绔公子。 萧父同王承宇的父亲是朋友,因他的父亲在生意上也帮过萧父,所以两家关系一直都不错。不过慕风衍跟王承宇年纪不相仿,他们两人来往不多。 慕风衍自从想起前世的事情后,心境便成熟稳重许多,也早就不把自己当成十几岁的少年郎了。 现在咋听见王承宇像以前那样称呼小弟弟,多少感到不习惯。 慕风衍笑了笑,说道:“王大哥,好久不见了。” 王承宇见他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不同。 好像整个人气度变了不少,淡然稳重,举手投足间又带着丝风流写意的洒然。 而且慕风衍的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半年来身量抽高了许多。 但见身材修长挺拔的少年一袭青衣蹁跹,青丝如墨,皮肤白皙如瓷,眉眼俊雅绝伦,皎如玉树临风前。 王承宇只看了那么几眼,眸底便掠过数道惊艳之光。 他这个荷花镇远近闻名的浪荡公子,经常出入烟花之地,男女不忌。 只不过他也没有太荒唐,知道萧家跟王家关系好,从来没把主意打到慕风衍身上过,虽然以前刚第一次见慕风衍时,就觉得他生了一副好相貌。 现在他突然发现,这萧家小弟弟容貌气度,居然变得更加出色迷人了。 那漆黑清澈的眼睛一看过来,就勾得人心痒痒。 王承宇轻咳了一声转开视线,问道:“萧贤弟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 王管家回道:“萧少爷是来看望老夫人的。” “祖母病了许多日,都没见好转。”王承宇面露愁色地叹了口气,“我也正想要去看望她呢,我们就一起过去。” 第132章 治病 安静的房间里,弥漫着药味。 床前守着两名丫鬟,只见王老夫人躺在床上,白发苍苍,病容憔悴,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 “老夫人,少爷和萧少爷来了。”王管家走到床前,轻声对老夫人说道。 王老夫人睁开眼,王承宇上前神关地道: “祖母,您今天感觉好多了吗?萧家的云离弟弟知道您病了,今日过来看望您。” “唉,老样子罢了。”王老夫人应了王承宇一声,抬起眼看向站在床前的慕风衍,“云离也来了,快坐。” 王老夫人说话有气无力的,不过见到孙儿和慕风衍过来,脸上也绽开了一丝慈祥的微笑。 慕风衍温声道:“老夫人,我会些医术,让我替您瞧瞧脉路如何?” 王承宇面露意外,转头看向慕风衍:“贤弟你还会医术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接到老夫人疑惑的视线,老管家解释道:“萧少爷说有学过医术,他听闻老夫人您病了,所以特意过来给您瞧瞧病。” 王老夫人虽然讶异慕风衍懂医术,但他是后生晚辈,萧王两家也有交情,他现在说要给自己看病,她也没有拂了慕风衍的好意。 她叹着气道:“唉,我这病请了镇上不少大夫来都没见有起色,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云离既然有心要给我瞧瞧,那就瞧。” 说着,王老夫人把手伸了出来。 老管家让丫鬟搬了把椅子到床前给慕风衍坐。 王承宇瞧见慕风衍有模有样的把起了脉,心下好奇不已。 半晌后,慕风衍收回手,说道:“老夫人年轻时生产,有过难产血崩之状,身体阴虚,这几年又劳心费神,多年的隐疾就一并爆发了出来。肝阴不足导致胸膈壅闷,伴随着眼目昏花、痈毒头痛之症。” 闻言,王老夫人浑浊的眼中浮起了惊异之色。 王管家忍不住点头道:“对对,萧少爷当真是会医术啊!这一把脉就懂了病情,和其他大夫说得都一致,那萧少爷您看老夫人这病如何治疗用药?” 甚至比其他大夫说的,还要详细清楚。 如果说老管家刚才还对慕风衍的医术有所怀疑的话,那现在起码已经信了一半了。 其他人心境亦是如此。 慕风衍侧身微一抬手,跟着他来的小厮便上前来,把手里提着的药箱打开。 他让丫鬟把王老夫人扶起来,半躺靠在床头,自药箱里取出银针,刺进老夫人头部穴道之中。 屋中其他人都屏息安静地看着他,以免打扰到了慕风衍治疗。 站在一旁的王承宇,眼睛不眨地盯着在给祖母针灸的慕风衍。 他下针稳健娴熟,神色从容淡然,给人一种莫名信服又安心的感觉。 方才在游廊里的一瞥让王承宇惊艳,那么现在从容又专注针灸的慕风衍,则令他看得入了神。 这个以前不怎么关注的少年,在短短时间内,给了他不少惊喜。 倒是令王承宇心底更加骚动了。 等慕风衍针灸完,王老夫人讶异又惊喜地道:“我感觉头痛眼晕的毛病,减轻了不少,云离啊,你这医术真是太神了。” 慕风衍道:“我现在是以银针疏通脉络,调理精气,能暂时缓解头痛目眩,胸口壅闷的症状。” 王老夫人面露喜色:“我呼吸也通畅多了,之前胸口一直闷堵得厉害,晚上折腾得我整夜无法入眠,时常感觉喘不过气,难受得不行。” 慕风衍给她针灸后,她都能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管家见状也喜不自胜,忙问道:“萧少爷,您说只能暂时缓解?那、那没有办法治好吗?” 慕风衍笑了笑:“这病不是一次针灸就可以治好的。我先给老夫人开副药,服用几日看效果如何,我再对症下针开药。” 小厮从药箱里取了纸笔出来,慕风衍把药方写下,递给老管家。 王管家接过药方,态度比之前更恭敬感激了许多: “万分感谢萧公子,老夫人的病这下应该有望能治好了。” 慕风衍谦逊地摆了摆手:“王伯现在这么说还为时过早,老夫人若是能病好痊愈,那是最好不过了。” 王管家即刻唤了仆从来,吩咐他按照药方上所写的出去抓药。 王老夫人此刻精神好了不少,她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笑容如盛开的菊花瓣。 “云离呀,你爹爹和你王伯父是故交好友,你叫我奶奶便好,叫老夫人多生疏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精湛的医术,从前都未曾见你爹提起过呢。” 慕风衍故作无奈地笑应道:“我爹他一直都希望我能好好读书考取状元,对我做别的事情都不怎么看好。我这些天一直闭门在家,亦不知王奶奶您患了病,直到昨日母亲与我说后,我这才知晓了。” “你这孩子,话说得也太谦虚了。自我病了以来,镇上大夫几乎都请了个遍,也没有哪一个一出手便能缓解了我身子上的不适。你这医术,恐怕整个荷花镇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了,你爹怎么会看不好你呢?” 王承宇笑道:“云离弟弟你年纪轻轻,便医术了得,以后我祖母的病,可全靠弟弟你了。” 王老夫人瞥了眼自己这不成器的孙子: “你还知道人家云离年纪轻轻医术不凡,你呢?相比之下觉得羞愧吗?都而立之年了,还成日游手好闲一事无成!多跟人家云离学学!” 往常被祖母这么教训,王承宇满腹不爽,但此刻他却笑嘻嘻地认了错。 “祖母,孙儿也知道错了。以后定当跟云离弟弟多多来往,对了王管家,快吩咐下去准备酒席,今日我请云离喝酒,好好感谢他医治了祖母的病。” 慕风衍推辞道:“我还有事,不便在此多待,酒就不喝了,多谢王大哥一番美意。” 王承宇忙过来伸手去拉他:“别呀!有什么事情改日再忙不成吗?贤弟是不是嫌弃大哥,不想给大哥这个面子?” 慕风衍恰好此刻站起身,与他错开,王承宇伸过去的手抓了个空。 第133章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师父攀亲 王老夫人不满地轻斥自己的孙子。 “开口就是喝酒,你自己不着调可别带坏了云离。”她看向慕风衍,出言挽留道,“云离,现在也快到晚饭时间了,就留在府中吃了饭再回去。” 王承宇应和地点点头:“对对,不喝酒也行。你可一定要留下来吃顿饭,待会哥哥送你回去。” 慕风衍依然婉拒,王老夫人见状也不再坚持,吩咐管家去取诊金给他。 又对慕风衍道:“既然你有事情忙的话,王奶奶就不耽搁你时间了,这些银钱你一定要收下,虽说我们两家是世交,但也不能让你白过来一趟给我看病。” 慕风衍让小厮收了银子:“王奶奶你安心养病,我先走了。” 王老夫人道:“管家,代我送一送云离。” 不等管家回答,王承宇就抢先道:“我送云离弟弟,既然弟弟有事忙不能留下来,那咱们改日再约。” 两人从王老夫人屋里出来,王承宇摇着折扇,关切地问道: “云离弟弟,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失踪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慕风衍暗暗皱眉,这王承宇的态度突然热络了起来,可看他的目光,并不尽然是感激自己给王老夫人治了病。 他淡声道:“是出了点事,不过现在已经都解决了。” “当初你失踪了之后,我听说萧伯父找了官府帮忙寻找,但也毫无结果,幸亏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王承宇又道,“云离贤弟,上个月你们萧家又进了刺客是不是?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尽快来找我,王大哥能帮你一定帮!” 上次齐玉带人夜闯萧家之事,没几天荷花镇就传开了。 毕竟那晚打斗声不小,左邻右舍都有听到。 齐玉带来的人死了数十个,事情也闹得不小,但官府并没有去管。 现如今王朝内政不稳,上层动荡,江湖恩怨朝廷根本无暇顾及。 过去十几二十年,玄冥教前后两代教主,都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门派斗争死了不计其数的人,这其中波及到的无辜百姓不在少数,朝廷也未曾管过。 因此荷花镇的县衙一知道萧家的事情,跟江湖门派恩怨有关,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更不会主动去管。 慕风衍道:“不过是几个刺客,萧家自己就能解决。” “我险些忘了,你们家收留了一个会武功的傻子,叫……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他能打跑那些刺客保护了你,也算是还有点用。” 王承宇以前见过那个傻子跟萧云离一同逛街,所以知道他们萧家收留了这么一个人。 慕风衍嘴角礼貌的淡笑敛下:“他叫沈南星,亦是我萧家的家人,不是什么傻子。” 王承宇应该感谢此刻沈南星不在,要是被阿星听见他如此称呼他,一顿揍肯定免不了。 莫苍风认识他那么久,叫他傻子的时候,阿星也照样对他动手呢。 看出慕风衍不高兴,王承宇心下不屑又有点不爽,不过一个傻子而已,非亲非故的他倒是挺在乎。 但王承宇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依旧笑容满面地应道: “是为兄我言语不当,云离贤弟……唉,不如我以后叫你阿离怎么样?云离贤弟叫起来都不如阿离显得亲近。伯父跟我爹是好友,咱们也不用太生疏……”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阴冷淡漠的声音打断。 “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跟我师父攀亲?” 慕风衍抬眸看去,见段无洛过来,他丝毫没有意外: “你怎么来了?” 王承宇看着突然出现的红衣男人,他长眉入鬓,乌发如瀑,面似秋月色若春花,眼角一颗泪痣妖冶艳丽。 这是个极美的男人,但王承宇却没办法升起半丝惊艳之心。 因为王承宇一抬眼,便对上了男人幽冷的目光,他的眼瞳是罕见的红色,冰冷中隐带煞气,在盛夏酷热的天气里,王承宇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寒噤。 但他的视线只瞥一瞥便收回,转而看向慕风衍,三两步来到了他跟前。 “师父许久未回家,伯母让我来等你,晚了就赶不上晚饭了。” 王承宇见他同萧云离说话时,眉眼弯弯,目中盈笑,好像刚才他对上的阴冷眼神,只是自己眼花的错觉。 现在离平常的晚饭时间还早着,慕风衍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段无洛找的借口。 但正好此刻他也不耐烦应付王承宇,便没追究他擅自过来找自己的举动。 “我也正要回去了,走。” 王承宇探究地看了看那突然出现的红衣男人,他一来便占据在了萧云离身侧,令他有点不爽。 本来他好好地跟萧云离攀谈,却忽然冒出一个人打断,自然是不悦。至于刚才那个寒噤,王承宇认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阿离,这位公子是谁?年纪看起来比你还大好几岁,怎么叫你师父呢?”王承宇说着瞥了眼段无洛,语气含了些讥讽,“我们王家跟萧家是世交,同阿离本来就亲,怎么算是攀亲?你不懂其中缘由,就少在这乱说。还有,你是怎么进王府来的?” 这家伙居然敢骂他什么东西,要不是为了顾及自己在萧云离面前的形象,他王承宇才不会这么客气。 段无洛闻言,眸底闪过一抹冷色。 他心里一直在意自己如今比师父大了近十岁,师父现在才十八,而他已快二十八岁,王承宇前半句话极其精准地踩中了他的雷区。 “他是我徒弟,自然要叫我师父,与年龄有何关系。至于王公子说与我亲,此话却是不妥,我父亲与你父亲是朋友,不代表我们两也是朋友。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儿子,以后王公子还是叫我萧云离罢。” 慕风衍言罢,抬手拍了拍段无洛,故作责备:“你也是的,在外面等我不就好了。王府门槛高,你随便进来也不怕绊了脚。” 王承宇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阵红阵白。 段无洛勾唇笑了笑,神色无辜又温软地解释:“师父,我同王家的门侍说了来接你,他们就让我进来了啊。可是这个人,却冤枉我擅自闯入。” 王承宇:“……” 第134章 师父,你会嫌弃我老吗 傍晚时分,霞落漫天。 街上行人寥落,步履匆匆。 两人从王家出来,踏着夕阳缓步慢行,长长的影子斜斜印在街道上。 晚风迎面吹拂,白日酷暑逐渐消退,望着天边橘红的晚霞,慕风衍的心情宁静而舒畅。 段无洛的长发被风吹到慕风衍跟前,他轻轻抬手握住。 发梢微微泛白,想是之前染发的药剂快要失效了。 算算时间,距离上次给他将白发染黑时,已过了近月余。 “小洛儿,今晚我帮你配好药,把你这头发染一染。” 段无洛脚步一顿,本就心绪沉郁的他听见这话,心间顿时蔓延出一阵苦涩的自卑来。 “师父……”段无洛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声音低哑地问,“你会嫌弃我老吗?” 慕风衍:“??” 抬眸一看,见他神色黯然紧张,慕风衍心中一阵无奈。 难道就因为刚才王承宇一句话,他便胡思乱想了? “师父?”没听见慕风衍的回答,段无洛声音都颤了一瞬。 他不仅比师父大了那么多岁,更是白了头发。 即使用药物染成了黑色,但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以后若有更年轻好看的人出现在师父面前,他会不会就被对方吸引了去? “我的小洛儿哪里老了?”慕风衍含笑凝视他,目光温柔,“分明是长大了。” 段无洛呼吸一滞,揽着他几个纵跃掠过街边鳞次栉比的屋宇,落在一条寂静无人的巷落里。 他一手枕在慕风衍后脑,把他压在墙壁上,双唇急迫地噙住了他的唇。 “师父,以后若真有比我更年轻的小妖精想勾引你,你也不许对他们动心。” 段无洛深深凝视着慕风衍,猩红的眼中,是炽热的占有欲。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师父,你是属于我的……” 慕风衍总觉得他的眼神要把自己给吞噬掉。 他轻轻叹了口气,主动亲吻着他:“嗯,我是你的。” 段无洛很快反客为主,幽深的眼眸里满是痴迷和满足。 听见师父的回应,他只觉得心里空洞的某处都被填满了。 直将怀里的人吻得喘了气,段无洛才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眼里的渴望反倒更炽热了。 “师父,你的伤也快好了……”他低声呢喃,充满了暗示意味。 慕风衍神色一凛,忙道:“现在可是在大街上!” 段无洛眼睛顿时亮了:“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慕风衍:“……” 段某人归家心切,直接用上了轻功,飞快返回萧家,甚至连大门都不走,径直翻墙跃了进来。 花园里,百无聊赖待着的无尘正蹲在地上逗弄两只小白虎。 其实是他单方面逗弄的,两只小白虎跟他不熟,态度十分高冷,压根不理会他。 小白虎被他骚扰得烦了,吼叫着龇牙冲他扑了过去。 老虎不发威,当它们病猫吗! 但小白虎现在还年幼,再凶也不会对无尘构成威胁,反而将无尘乐得哈哈大笑。 两虎一人就在花园中逗闹时,段无洛的身影自墙院外跃入,飞身掠过花园,直往慕风衍住的院子而去。 段无洛没有避开无尘,因此无尘乍然看到他出现,直接吓了一跳。 瞧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人,无尘不由暗想:莫不是慕风衍出了什么事? 毕竟这大魔头除了慕风衍之外,也不可能抱别人,还这么急迫,十有八九是慕风衍出事了? 第135章 等运动完天也就黑了 想要表示一下关心的无尘才刚刚来到院门前,就被突然冒出来的玄冥教手下给拦住了。 无尘倒也很识相,没真闯进去。 毕竟有段大魔头在,他肯定不会让慕风衍有事,无尘还想要小命,可不想不知轻重地打扰了他们。 屋子里。 “师父……” 床榻上,段无洛垂首凝望着慕风衍,声音低沉沙哑,殷红的眼眸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慕风衍面染薄红,羞怒地瞪着他,“现在还是白天,不行。” 这孽徒居然以轻功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为的就是这档子事! 段无洛看着面颊绯红的师父,只觉得心头越发痒热。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着慕风衍的鬓角,深情缱绻,低低一笑,眸光潋滟,泪痣妩媚,犹如一个勾人心魄的妖精。 手腕上的金铃也随着他的动作叮叮轻响。 “师父,现在已经傍晚,待运动完天不也黑了吗?” 最后一个话音与温热的唇一道落下。 他温柔地吻着慕风衍,与珍惜而深情的吻不同,段无洛凝视他的眼眸深邃又火热,让人望一眼便觉得自己也一样要被烧了起来。 慕风衍的坚持,逐渐在段无洛富有技巧的亲吻中土崩瓦解。 当段无洛修长的手指探进衣裳下,慕风衍轻喘着气按住了他。 “小洛儿,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拜师之时说过了什么?” 慕风衍声音低哑,含笑的眸子水光盈盈,面颊绯红如霞,仿佛一向温柔清冷的仙人沾染了凡尘欲色,令人心动疯狂。 “拜师……拜师说什么了?” 段无洛瞧见慕风衍这般模样,心里头更加炙热难耐,囫囵问了一句便又迫不及待低头吻向他。 他埋头在慕风衍颈肩,烙印下艳丽的梅花,听到慕风衍越发粗重的呼吸,段无洛越满足越渴望。 师父,师父,师父…… 段无洛将声声满含深爱的默念都变成了温柔缱绻的吻。 段无洛痴迷的眼眸染上疯狂,轻轻解开衣带。 慕风衍忽地翻身,二人位置调换,他微垂首坐着,整齐束起的乌发不知何时散开,悉数垂落下来。 他伸手将垂下的发捋到脑后,动作随意自然,因衣带解开衣裳松散,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锁骨处红梅点点,衬着他捋发的动作,有种风流写意的诱惑。 段无洛喉结滚动,眼中的火焰燃烧更甚,眼神幽深得好似要将他给吞噬下去。 他扶着慕风衍的身子让他坐稳,仿佛一瞬间心灵相通,知道了他询问那句话的意思。 “师父要问的,原来是这句话……我怎么会忘呢?”段无洛微微一笑,眼中凝着怀念的柔光,“我段无洛今日拜慕谷主为师,愿一生一世听师父的话,永远不会背叛师父,倘若有人欺辱师父,无洛拼了性命也要把他杀了为师父报仇……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说到最后一句话,段无洛笑得越发暧昧:“师父这样问我,是不是想要提醒我,当初师父收我为徒,就存了不单纯的心思?” “胡说!”慕风衍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因为他坏笑暧昧的话语,更因为他手上的动作,“我当时收你为徒,心思还是很单纯的。” 段无洛抱着他坐起身,贴着他滚烫的脸颊: “哦?那就是十二年前生辰那天,你问我同现在一模一样的话时,心思才开始不单纯的,对不对?” …… 那年生辰他十六岁,是段无洛自出生以来,最甜蜜幸福的一段时光。 那晚仲夏之夜,紫藤花早已落尽,枝蔓上垂挂着一串串荚果,在翠羽般的绿叶衬托下相映成趣。 有萤火虫在院子里飞舞。 醉人的酒香味飘散开来。 年少的段无洛刚喝了几杯杏花酒,便醉了过去,一双清亮的凤眸迷迷蒙蒙的。 清幽的月光在紫藤间洒下细碎的银光,红衣的少年面颊绯红,眼角泪痣妖冶又纯美。 “小洛儿,红色的衣裳很适合你,朝气蓬勃如旭日朝阳。”支额坐着的慕风衍将他垂散的发丝挽到耳后,目光落在他送给小徒弟的这身新衣上,轻声笑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本就生了一副明艳绝美的相貌,又那般爱晒太阳,却整日穿着沉闷老气的黑衣,着实不符合他现在的年纪。 段无洛见他目似繁星,舒眉浅笑着,好像春日暖阳直化进他的心底。 酒意熏染下,平日压着的感情也发酵了出来,他撑着桌子起身,脚步漂浮踉跄站不稳,被慕风衍抬手扶住,跌入了他香暖的怀中。 “师父觉得好看,那小洛儿以后便天天穿红衣,这样师父就不会看别人了。” 他仰头望着眼前的师父,眉眼弯弯。 或许段无洛已渐渐忘了,他的笑容是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真心实意,再不是演出来的那种。 慕风衍眸色微深,语气温柔:“小洛儿还记不记得,之前拜师时你说的话?” “记得。”段无洛趴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上,纵然此刻醉得有些迷糊,却还是清晰把一年前那番话说了出来,“我段无洛今日拜慕谷主为师……”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抵住他的唇,慕风衍垂眸浅笑,温柔的语气仿佛带着一丝诱惑的低沉。 “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段无洛歪头喃喃,全副心神都在慕风衍压着自己嘴唇的手上,脸颊又红又热,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把它含入口中,“师父在上……” 请受徒儿三拜。 真正的最后一句没能说出来,慕风衍温软的唇便堵住了他张合的唇瓣。 段无洛眼眸无意识睁大,纤细的手指捏紧了掌中的衣裳,酒意蒸腾得他脑中浆糊一片,犹如刹那间火山喷发,埋藏在心底里不可言说的感情、激动、欣喜等等情绪轰隆隆地冲刷着他。 这杏花酒,要让他醉死在师父怀中。 他们第一次的亲吻,也是慕风衍在段无洛先前有意无意的试探,隐晦的表白之后给的回应。 “小洛儿还记得这句话,为师心甚慰。” 慕风衍唇红如朱,禁欲潇洒如谪仙般的人落入红尘人间,染上情之爱欲,最是致命。 “师父等你长大。”他温柔地凝视怀里的小徒弟,吻了吻他眼角的泪痣。 第136章 色令智昏 随着段无洛的询问,慕风衍自然也想到了他十六岁那晚的事情。 但紧接着,慕风衍好像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十二年前的事,现在的段无洛怎么知道的?! 方才他意乱情迷中,一时忘了段无洛失忆之事,才顺口问了他那么一句话,但现在反应过来才觉不对劲。 慕风衍惊愕地看着段无洛,问道: “你……你记得这些事情?你何时恢复了记忆?” 有个词叫色令智昏,指因贪图美色而失去理智,把什么都忘了。 此刻的段无洛就完美诠释了这个成语。 他刚刚已经忘了自己还在假装失忆人设…… 段无洛慌乱了一瞬,但很快冷静下来,连忙解释道: “……我方才是顺着师父的询问,才忽然想起来的。” 慕风衍认识他这么多年,某些微表情也是了解的,虽然段无洛反应很快,可他还是看出了端倪。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灭了慕风衍一腔柔情。 他薄唇微抿,起身:“你在骗我。你老实告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段无洛也忙跟着坐起身,伸手拉住欲要下床的慕风衍。 “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恢复记忆有一段时间了。” 慕风衍拢好衣服,听见他的回答,心间有种冰凉的讽刺。 他甩开段无洛的手,站在床前:“你连恢复记忆都不愿意告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我,那因为什么?” 慕风衍身上的衣裳只草草拢着,乌发披散垂落,白皙肩颈上的暧昧红梅若隐若现,整个人还带着几分风月旖旎的艳色。 但此刻他双眼冷漠透出失望,看得段无洛浑身发凉。 “对不起师父,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你……你不要生气。” “是不是今天你没有无意间说漏嘴的话,就打算永远隐瞒我这件事?” 段无洛下意识地想摇头,可此刻又不敢再骗他,一时沉默。 慕风衍从他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他自嘲轻笑一声,披上散落在床榻上的深衣,往房门而去。 “师父!”段无洛慌忙下床跟上去,“师父,你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好,莫要憋在心里,也别不理我……” 段无洛几步抢上前,挡在了门口,神色紧张地望着他。 瞧见他紧绷甚至无措的神情,慕风衍却突然觉得好笑,更发觉自己好像看不懂段无洛心中所想。 “我难道不该生气吗?你恢复记忆了,却隐瞒着我,是不是在你心中,我不值得你信任?” 慕风衍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敛起了情绪,徒留一片漆黑的冷漠。 “段无洛,经过十年前的事情,我原以为你早已知道,我最恨感情之中存在欺骗和隐瞒。” 当年之事,他不是毫无芥蒂。 可知道了他对自己的感情,也听到了他的解释,因此慕风衍不愿违背自己心意,决定再给他们这段感情一次机会。 可他也没有想到,段无洛居然又一次选择骗他。 这次恢复记忆的事会隐瞒他,那以后呢? 慕风衍不能接受,任何隐瞒都不行。 他希望他们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都可以坦白说出来,再行解决便是。 “师父……对不起……”段无洛语气发颤,他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极了十年前他临走之前要与他断绝师徒关系的目光。 那对他来说是凌迟的刀刃,一接触便是切肤的痛。 慕风衍笑了笑,方才在床榻上温柔多情的眉眼,如今含着怒火和冷嘲。 “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听了太多了。” 第137章 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他的话语和眼神那般轻飘飘,但对于段无洛而言,却犹如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扎入心间。 段无洛脸色苍白,心口一阵抽疼。 “师父,你听我解释……” 他声音微颤发哑,忙握住慕风衍的手,即便他挡在门口,但仍是怕他离开了自己一般。 戴在手腕上的金铃也凌乱地颤动着。 慕风衍没再甩开他的手,抬眸看着他,示意他说。 段无洛眼睫轻颤地垂了垂:“……你当初跟我说,喜欢的是从前的段无洛,而非如今的我……我亦知在你回来后,做了许多让你不虞之事,你定是讨厌我的。师父你重新接受我,不就是因为我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慕风衍被握着的手五指捏紧了一瞬,胸臆中怒火窜出,但看到段无洛那双痛苦黯然的眼眸,那股火又被生生堵住。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责任了?”慕风衍极力压下翻涌的情绪,“那时候在刘成家,我不应该跟你说那句话对不对?” 慕风衍语气平静,但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师父……”段无洛的慌乱已从眼底蔓延到了脸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风衍露出了抹自嘲的笑:“你如今假装失忆跟我在一起,与十年前为金蚕蛊接近我又有什么分别呢?让我觉得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你,唯有你失忆的那段时间,我才触碰到了几分真实感。” “我在你失忆之时接受你,除了我对你仍旧余情未了外,还因为你坦诚相待。可你却以为我只喜欢失忆了的你……呵,你是不是从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慕风衍面上冷笑,胸口却闷堵得难受,将段无洛握着自己的手拉开。 段无洛脸色苍白无血色,被他拽开的手猛地一颤,又执拗地握紧。 手腕上那对金铃叮叮当当响,惊慌而忙乱。 “师父,我不该如此想……对不起,我……” “把手松开。”慕风衍打断他的话,“我们各自冷静一会儿。” “……你想离开我对不对?不行,不可以!”段无洛脑中拉紧的弦在崩断边缘,激动地抱住他,“你答应过我的,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他手掌扣住慕风衍的后脑勺,漆黑的眼眸隐带疯狂,低头吻了下去。 段无洛的吻毫无章法,犹如一头几乎失去控制的野兽,要把怀中之人吞吃入腹。 慕风衍被他困在怀中,被勒得几乎无法动弹,仿佛只能任由宰割。 这一刻,他胸臆中怒火翻腾。 “嘶……”段无洛闷哼,唇上的刺痛令他动作一顿,血腥味在二人唇舌间弥漫开来。 慕风衍趁势推开他,薄唇染了一丝血迹,脸色因呼吸不畅而绯红,眼神却是笼了霜雪的冷。 段无洛唇角被他咬破,血迹流淌而下,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看着慕风衍打开门迈步离开,脑海里皆是他冰冷含怒的眼神,隐隐抽痛的心脏也好似被这股寒意冰冻住了。 慕风衍犹如一阵风般,快速消失在院门口。 夕阳早已落下,薄暮笼罩,段无洛却只觉视野昏黑一片。 他跌坐在门槛边,披散的长发蜿蜒垂下,直铺到地上。 “你是不是从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段无洛喃喃回道:“我从来没有不相信师父,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那是段无洛从小到大,甚至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心结,假装出别人喜欢的一面来讨得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是他融入了骨子里的习惯。 越是他在意的人,越会如此。 ———— 第138章 借酒浇愁愁更愁 荷花镇,因镇上有一大片荷花田而得名。 时值盛夏六月末,湖田中仿佛碧玉一样的荷叶挺立在水中,绵延连接成一片。朵朵硕大的粉色或白色荷花在其中亭亭玉立,娇美万分。 微风吹拂而过,传送阵阵清香,本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但却无人欣赏。 湖边酒楼里,慕风衍临窗而坐,他拿起酒坛拍开封泥,对坛而饮,酒液飞溅流出,湿了衣领。 如今他的酒量不比前世,半坛子酒喝下去已有了醉意。 慕风衍撑着额头,神色郁郁,望着窗外浸在浅红暮色里的荷花发呆。 借酒浇愁,只会愁上加愁。 王承宇来到酒楼,他今日在慕风衍二人那吃了点瘪,心里仍不爽着,便同朋友来此喝酒解闷,不料一进来却看到独自坐在窗边饮酒的慕风衍。 慕风衍一身天青直裾深衣,雪玉袍带束住纤瘦腰身,乌发垂落在身后。 外头暮色晦暗,他仿佛一轮清雅又忧郁的明月映在窗边。 附近有桌女客,两个年华正茂的姑娘一直暗暗瞧着慕风衍,粉面含唇。 王承宇心头一动,同几个朋友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先上楼,随即脚步一转,朝慕风衍走了过去。 慕风衍正抬首饮酒,眉稍轻笼一抹愁绪,酒液顺着白嫩修颈滑下隐入衣领内,酒香弥漫,迷醉勾人。 王承宇视线不由得定在一截雪白的脖颈上,竟隐约瞧见了那里有几点红痕。 他混迹风月场多年,岂能瞧不出那红印子是什么? 今日他过来给祖母看病之时,看那言行举止,王承宇还以为萧云离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私底下却藏着另一面? 他突然想到了来接他回去的那个红衣男人,那人瞧萧云离的眼神可不正常。 不会是他们两个在乱搞? 王承宇想到这里,玩味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淫邪,舔了舔唇走到他身边。 “云离?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他语气轻快温和,仿佛之前被慕风衍落了面子的事根本不存在。 慕风衍抬眸看过去,神色有几许醉意的朦胧,湿润的薄唇犹如红梅噙雪,清雅而冶艳。 王承宇眼眸都发直了,顿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即使慕风衍目光冷淡,也浇不熄他心里窜起的燥火。 这个萧云离是故意勾引他的? 慕风衍没心情理会他,自顾自饮酒。 被冷落的王承宇不禁恼火,头脑一热,直接朝他拿着酒坛的手抓去。 嘴上还不走心地劝道:“云离,快别喝了,你都要醉了。不如我送你到楼上雅间休息?” 他就要触碰到那白皙漂亮的手背之时,慕风衍持筷往王承宇的手夹去。 王承宇惊愣住,自己的手被筷子夹住,竟抽也抽不出来,甚至慕风衍的手纹丝不动。 “醉不醉我自己心里清楚,王公子不用担心。”他面上染着一丝醉酒的红晕,语气却清冷理智。 王承宇虽惊诧他露出这一手功夫,可反而更心痒难耐,好似发现本以为温顺的小猫咪原来是小辣椒一样带劲儿,嘴角一斜油腻地勾起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 “我见你独自一人在这儿喝闷酒,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瞧瞧而已,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了?” 他的语气温柔得过于暧昧,甚至还附身凑向慕风衍,朝他贴了过去。 慕风衍神色一冷,震臂一甩,一股劲力冲出,王承宇整个人都被震开,呯一下摔在地上。 这声响顿时引来了周围食客的目光。 王承宇摔得狼狈又疼痛,连忙爬起身,脸色顿时变得阴沉难看。 “萧云离!你什么意思?” 慕风衍嫌弃地把筷子扔到一边,倒了杯酒饮下,清冷道: “我也想问王公子,你又是什么意思?” 这王承宇心思不端,原先他看在王家的面上,慕风衍不想与他计较太多。 可现在他偏偏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凑过来。 王承宇讽笑,逼近他压低声音道:“你今天跟那个红衣男人黏黏糊糊,而且听他讲的话,他好像跟你住在萧家是吗?你爹娘知道你们俩之间有苟且勾当吗?这种事若传了出去,你们萧家便会沦为大家的笑柄了。” 慕风衍闻言,放下酒杯,淡漠的双眸笼上寒霜。 王承宇原本只想诈一诈他,试探试探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如今看他的表情,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七八分是真的了。 王承宇向来男女不忌,萧云离这么一个绝品尤为令他心动难耐,可此刻发现他早已跟别的男人搞到了一起,心里又嫉恨恼火不已。 就好像他见到了一枚干净无暇的美玉,还没来得及下手,便被别人给染指玷污了的不悦。 “云离贤弟,你说要是被萧伯父知道了这事,他们会怎么样?”王承宇低声道,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我们两家有交情,贤弟又救治了我祖母,只要贤弟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帮你隐瞒下来。” 他说话之际,抬手充满暗示性地朝慕风衍的肩膀搭去。 慕风衍倏地出手,抽出新的筷子迅疾点向王承宇身上几处穴道, 长腿一扫把他踢到一边。 “好痛!啊!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王承宇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脸上那下流得意之色已被惊慌愤怒取代。 慕风衍喝下一口酒:“你被我点了死穴,除了我之外谁也解不开,死你是死不了,不过以后会时不时发作,浑身犹如现在一般剧痛难当。” “你……”王承宇苍白的脸满是惊慌。 慕风衍冷冷垂眸盯着他:“看在你父亲与我爹有交情的份儿上,我本不想动你,可你现在是自己来招惹我。” 他身为一名大夫,的确会对病弱者含有一颗悲悯仁善之心。但对不怀好意的恶人,也从来不会轻易包容。 更何况这王承宇还踩了他的逆鳞。 “萧云离!你竟敢出手害我,我……” 王承宇色厉内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慕风衍打断: “你说的这些话,无凭无据谁会相信?我好心为你祖母治病,你却心怀不轨,还有脸污蔑我害你?” 店内一众食客也纷纷露出嫌恶鄙夷的神情,没有一个人对此刻的王承宇产生同情。 他在荷花镇里一向没有好名声,现在受这教训,也是活该! 第139章 楚渊 他们都有瞧见是王承宇态度轻浮,举止不端在先。 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人家少年郎又是想摸手又是要贴紧的,不是流氓是什么? 早有听闻这个王承宇为人荒唐,男女不忌,没想到他还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有一部分食客认出慕风衍是萧家的小公子,前段时间他失踪了,其父萧起求告衙门数次,还花钱招募能人帮忙去寻找他儿子,镇上众人都知晓。 最近他平安回来之事,也很快传出来了。 而且萧王两家关系不错,不少人也是知道的,这个王承宇竟然还把龌龊主意打到萧家小公子身上,可真是无耻至极。 “这王承宇也太无耻了,萧小公子教训得好!” “有这种人在荷花镇,真是丢了我们全镇的脸。” “方才……那萧家小公子说,他去给王老夫人治病了?我听说这老夫人的病不好治啊,镇上的大夫都请去王家了,也没有一个人能有把握医治……萧云离还有这本事呢?” …… 王承宇疼得受不住了,当下顾不得脸面,忙跪下向慕风衍求饶。 “云离……哦不!萧、萧公子,求您饶了我这一次,对不起我不该污蔑你,更不该心怀歹意……都是我一时糊涂!你解开我的穴道……” 他只觉得身体有如钝刀割肉,骨头敲裂般痛苦,才短短时间就折磨得他冷汗涔涔,面色惨白。 连看慕风衍的眼神,都只剩下了畏惧。 王承宇还以为自己能拿捏得住慕风衍,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可他没想到慕风衍竟还有这等折腾人的手段。 一想到以后还会时不时发作,王承宇就更是忧惧了。 慕风衍:“看在你诚恳认错的份上,便饶了你。” 王承宇小心问道:“那……能解开我的穴道了吗?” 慕风衍撑着额头淡淡道:“我方才吓唬你的,你这疼痛再过两个时辰就会自动消退。” 王承宇:“……” “今晚是给你一点小教训,若以后你再犯,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付出代价。” 王承宇敢怒不敢言,因为到此时也才明白,慕风衍并不是一个任他拿捏的软柿子。 慕风衍看似年纪轻轻,温润柔和,但现在面对他,王承宇却无端感受到压力,这双清冽幽沉的双眼,哪里像是个初初成长的少年? “你还不走?”慕风衍皱眉扫他一眼,醉意朦胧的眼中隐含不耐。 王承宇赶忙起身离开,因身上疼痛难忍,脚步踉踉跄跄,还险些绊到门槛摔滚出酒楼了。 众人见状,无不幸灾乐祸。 但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站了一个黑衣男人,神色激动地盯着店内的慕风衍。 “风衍!”在喧闹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慕风衍微愣,抬目望去,只见一道人影从酒楼门口冲进来,快速来到了他面前。 来者穿着黑色窄袖劲装,黑皂靴,背一柄长剑,身量修长挺拔。乌发束成高马尾,斜插一根银质发簪,衣着打扮犹如一个游历江湖的少年侠客。 他额前垂落的碎发略略遮住眉眼,相貌淸俊,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双神采奕奕的瞳眸正惊喜万分地看着他。 “风衍……是你对不对?哈哈我终于找到你了!” 黑衣男子大笑着扑过来伸手要抱他,慕风衍翻身避开,站在一边皱眉不解地道: “阁下是何人?” 黑衣男子顿住,指着自己的鼻尖道:“风衍,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楚渊啊。” 慕风衍更感困惑:“我的确不认识你,你如何知道我名字?” 这人居然能喊出他前世的名字,很可能是认识前世的他,但慕风衍对他却毫无印象,陌生得很。 楚渊剑眉紧皱,脸上浮起失落:“你……你真不记得我了?难道是我们分别太久,你才忘了我?” 随即他又很快恢复了笑脸:“没关系,反正我找到了你,你跟我走?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慕风衍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道:“楚公子,我的的确确不认识你,想来你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楚渊见他态度这般冷淡疏离,顿时激动起来,“风衍,我找你了五年,我不可能会认错人的!肯定是你忘了我,我带你回岛上,你肯定就能想起来了。” 慕风衍被他笃定的话语搞得一头雾水,他是喝了酒后有点醉意,但也不至于糊涂到记忆混乱的地步。 楚渊话刚说完,便倾身逼近抬手抓向他。 他出手迅疾,但慕风衍反应更快,让他又抓了个空。 “风衍,几年未见,你武功大有长进啊。”楚渊惊讶道,又再度攻了过去。 楚渊原本只想试试他武功进步了多少,很快就发现出乎他意料,而且他脱身之意明显。 楚渊拦住想离开的慕风衍,含笑的表情收敛,严肃地道: “风衍,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我绝对不允许你再离开了。” 慕风衍无语又无奈,皱眉冷声道:“你认错人了。” 他只不过是心情不好,想出来喝个酒散散心情,怎么接二连三的总有人来烦他呢? 难不成今日他不该出门? 楚渊道:“你难道不叫慕风衍吗?” “我姓萧,叫萧云离。楚公子若是不信可问问在座其他人,他们都认识我。” 楚渊满脸不信:“哼,你骗人,我刚刚叫你风衍之时,你为何会有回应?不是承认了你叫慕风衍吗?” 慕风衍:“……” “你当初不告而别,连个解释都没有给我,如今我好不容易寻到你,你却假装不认识我。”楚渊漆黑清亮的眼眸愤怒又委屈。 没等慕风衍说话,他反手唰地拔出背上的剑。 “今日你必须跟我走!” 寒光闪过,剑影笼罩而下。 慕风衍脚下踏步,飘身闪避,轰的一声扫荡的剑气将桌子斩成两截。 店内的食客们眼见两人真刀真枪地打了起来,而不是方才教训王承宇那般小打小闹,登时吓得纷纷逃出酒楼。 慕风衍今日出来匆忙,不曾携带任何兵器,如今面对楚渊的攻击,只能空手对敌。 看到慕风衍身手不凡,楚渊亦是惊讶,但随即攻势也越发紧密,看样子是铁了心的要拿住他。 第140章 哪来的混小子跟他抢人 楚渊出手如风,剑招绝妙,但却是慕风衍从未见过的武功招式。 顷刻之间,剑影便笼罩住了慕风衍周身大穴,直将他逼至绝境。 慕风衍也反应极快,长腿踏向脚下长凳一端,伸手捞住反弹起来的长凳一挡,只听见“唰”的一声,长凳被斩断,他也被震得连退数步。 慕风衍大惊,那一剑内劲之强,又收放有余,此人武功恐怕在他之上。 他甩出手上两截断掉的长凳,趁楚渊挥剑挡砍之际,越窗脱身。 酒楼临湖而建,窗外便是一片荷花田。 “风衍,你站住!” 慕风衍不予理会,直接翻出窗外,脚尖轻点荷叶,修长的身影凌空掠过荷塘,犹如一只振翅飞翔的鸟儿般轻盈又迅疾。 楚渊紧跟着跳出窗户,提气纵身,紧追不舍。 慕风衍突感到身后风声肃杀,隐含剑鸣,回头看到楚渊挥剑袭至,他袍袖一拂,卷住刺来的剑锋。 二人在荷塘上空交起了手,慕风衍赤手空拳,对上手持武器的楚渊自然是吃亏。 而且楚渊武功高深莫测,他落败几乎是必然的结局。 “风衍,你不是我的对手的,束手就擒,跟我走。” 慕风衍憋了一腔无名怒火,冷笑:“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擦亮你的眼睛看看,你认错人了!” 楚渊抿唇,剑锋一转,疾刺向慕风衍。 他剑势如电,剑尖寒芒闪烁,将人笼罩其中,让慕风衍避无可避。 忽听“铛”的一声响,楚渊握剑的手一震,不知是从哪儿飞来的暗器,以迅猛凌厉之势,精准击中他的剑,将其剑锋荡开。 饶是楚渊内力深厚,也被震得手臂微麻。 楚渊神色一凛,翻身飞落到荷塘边,听见铃铛声似有若无传来。 他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衣人影犹如一道闪电掠向慕风衍,于半空中接住了他。 “师父,你有没有受伤?”听见段无洛紧张的询问,慕风衍心中微动。 与此同时,段无洛也闻到了师父身上淡淡的酒味。 在府中眼见天色渐黑,师父都还没有回来,段无洛心里担忧便出来寻找。 他也知道师父此刻在生气,不想见到自己。但不知道他人在何处,段无洛如何能放心。 他本打算找见了师父,便在暗处守着,却不料在这儿见到有人与师父交手。 他不禁庆幸自己出来找人了。 二人落下地面,慕风衍微偏过头,看见皎洁的月辉落在段无洛的脸上,他深邃凝视的目中满是担忧。 “我没事。”慕风衍转眸避开他鲜红的双眸,摇头道。 段无洛眼底闪过一丝黯痛,脸色被月光映照得苍白。 师父冷淡的态度让他隐隐发作的心疾一阵绞痛。 楚渊拧眉,警惕又不悦地盯着突然出现的段无洛,看到两人亲密无间地相拥着,顿时握紧了手里的剑。 大有想将那人的双臂给砍下来之势。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混小子,要跟他抢人? 楚渊喊道:“喂!你赶紧把风衍给我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段无洛抬眸看向楚渊,轻柔关切的神色陡转阴沉,眼底闪烁着鲜红的寒光。 “你是何人?”段无洛冷声道。 说话时,他将怀中之人抱得更严实了些,抬起广袖遮盖住楚渊看向慕风衍的视线。 此人面孔陌生,段无洛并无印象,但不管他是谁,刚才竟然胆敢对师父出手,就足够该死了。 楚渊仿佛没看到段无洛沉冷肃杀的目光一般,举剑指着他沉声道: “你管我是谁,赶紧把风衍给我放了!他是我的人!” 段无洛一愣,垂眸问道:“师父……你认识他?” 短短瞬间,段无洛脑中已浮现出了数个猜测。 毕竟自师父复生之后,他们之间多年未见,那段时间是他没能参与的。 虽然之前在玄冥教的时候,段无洛已让人去查过师父所在的萧家的事迹,但或许会有什么遗漏的呢? “不认识,我从没见过他。” 慕风衍简短的回答成功止住了段无洛的头脑风暴。 那头的楚渊听见就不开心了,说道: “风衍,我们认识已久了!当初我们在岛上生活的点点滴滴,你全然忘了个干净吗?” 他淸俊的脸上满是委屈和愤怒,眼中的悲伤之色不似作伪,看得慕风衍都要以为真是自己玩弄了他感情了。 段无洛宣示主权般冷声道:“他是我师父,他都说了不认识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楚渊冷哼,目中怒火燃起,持剑攻了上来。 段无洛右手将慕风衍牵至身后,左手轻扬,楚渊只见一枚银色铁球悄无声息射来,只当是暗器,径直挥剑扫开。 却不料长剑倏地被缠住,他这才看清楚那枚小铁球是系在细如蛛丝的丝线中。 此刻夜色苍茫,月辉黯淡,不仔细瞧的话根本不轻易发现。 他欲将那线砍断,但没想到它虽细却非凡物,剑都割不断。 不等楚渊愕然,又一枚小铁球迅疾逼至,铁球颤动,直点上他身上要穴。 这一出又快又准,认穴分毫不差。 楚渊大惊,手里的剑已被缠住,他忙身子后仰,脚跟贴地急速后掠,那铁球系着丝线擦脸而过,在面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没想到段无洛的铁球灵活自如,紧跟着下击,精准敲向楚渊的天灵盖。 要是此刻换成功夫差些的人,在这反转极快的进击之下,必是无法躲避了。 但楚渊武功精纯,千钧一发之时,身子突然往旁边平移几寸。 “叮!”铁球击空落地,正砸在荷塘边的石头上,小小的铁球竟把那石头砸得碎裂。 楚渊见之骇然,已满身冷汗,若是自己反应迟钝点,被这铁球砸中,还不得没命了? 这人武功之高,他从岛上出来到现在,还从未遇见过,楚渊对他已不敢掉以轻心。 铁球叮叮一响,乘势甩至,楚渊再无法以巧劲躲避,连忙抬起剑鞘缠住另一条丝线,顺势腾空跃起,长剑与剑鞘一同扯住两条丝线。 段无洛撤开丝线,双手齐挥,两条丝线一左一右朝楚渊横扫而去。 楚渊初时咋见段无洛使用的兵器古怪,被逼得有点手忙脚乱,但他凭借着精湛的武功也没有就此落败。 二人就此拆起了招。 慕风衍站在一旁凝眉观战,他手无兵刃,难以上去帮忙。 月光下,但见红衣黑衣两个男人,一人衣袍翻飞,一人剑影如电,身影交错,越斗越烈。 铁球中发出叮叮之声,同段无洛腕上摇曳震响的金铃声交错,听着让人心神动荡,尤为影响注意力。 楚渊咬牙,被数不尽的叮当声扰得心情焦躁,剑花飞挽,招式忽快,内劲融贯剑锋,转守为攻。 第141章 萧家出事了 皎月清辉洒下,荷田里的蛙声早已停歇,唯剩混乱的打斗声。 剑影森寒凛冽,楚渊身影飘忽,丝线尾端的小铁球与剑锋相撞,剑上灌注内力,一下把铁球反激弹向段无洛面门。楚渊乘势追击,剑刃闪着寒光,倏地指向段无洛手腕。 慕风衍见状心头一跳,楚渊身形极快,段无洛都来不及撤掉丝线,手腕便要中剑了。 哪知段无洛右手疾翻,修长的指尖往剑身上一弹。 只听“铛”的一声,长剑剧震反弹,那一指内力穿透,楚渊的手被震得麻痛无比,虎口立时渗出血,掌中之剑掉落。 但剑柄只脱离了一瞬便被他握住,可这瞬息之间,楚渊已失去了先机。段无洛那一指弹开剑锋后,左手袍袖翻飞,冰寒刚猛的掌风随之拍来。 楚渊大惊,匆忙之中忙运掌相抗。 两股刚猛掌力相撞,爆出“轰”的一声巨响。 罡风以两人为圆心向外扫荡,把湖里的荷花大片大片削断,斩出光秃秃的一角。 慕风衍站的位置较远,却也感受到了强横的掌力余威,压迫得呼吸竟隐有不畅。 楚渊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脸色隐隐泛白,胸口气血翻腾,半条手臂都被段无洛冰寒的内力冻得麻木僵硬了。 段无洛稳稳当当站在原地,仿佛半点都不受影响。 楚渊咬了咬牙,压下挤到喉咙口的血腥味,不甘地看了慕风衍一眼,双足一登,腾身而起,飞跃向酒楼楼顶,几个纵跃隐没在了夜色里。 看到楚渊的身影彻底消失,段无洛才捂着胸口闷咳了一声。 慕风衍见状即刻过去握住他的手,双眉紧皱: “你受伤了?” “没有,只是气息有点不畅。”段无洛摇头道,已经缓了过来。 那个男人的武功估计还在沈南星之上。 先前段无洛有伤在身,莫苍风和沈南星两人联手才将他打伤。但现在他与段无洛交手,又是在他伤势已然痊愈之时,能勉强和他打成平手,在当今武林已是少见。 慕风衍也摸到了他手上的脉象,确实没有受伤。 但心率有些不稳,眼底闪过担忧。 “你心疾发作了?身上带了药没有?” 段无洛看到了他目中一闪而过的神色,眼眸霎时亮了亮,犹如一颗红宝石,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师父……你是在担心我吗?” 慕风衍沉默不语,松开他的手。 段无洛飞快反握住。 他近乎恳求地道:“我之前不该瞒着你我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事……师父,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段无洛手掌冰凉,发丝垂落在脸颊边,遮掩住淡淡的月光,令他的神情看起来寥落又黯然。 看到他这样的神色,慕风衍心软了一瞬。 可想到他隐瞒欺骗自己的事情,堵在心口没散的郁气,又让他无法缓和下脸色。 段无洛薄唇抿了抿:“师父就算生气,也莫要不理我,是我做错了事情,你怎么惩罚我都好,只要你能消气。” 他的声音被夜风吹拂得微微颤抖,竟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全然没有了刚刚与楚渊交手时的凌厉。 慕风衍还没来得及说话,忽有衣袂翻飞之声传来,一道黑衣人影落在他们面前。 “主子,萧府出事了。” 段无洛二人闻言,齐齐色变。 第142章 九华派寻仇 萧府大门外,充斥着凌乱肃杀的兵戈相交之声。 二十余名统一装束的男子与段无洛的手下斗得正烈,刀光剑影闪过之处,鲜血飞溅。 旁边一个身材微胖的高大中年男人,正是九华派掌门慕容丘。 他见这些家丁竟都身手不错,挡住了他门下弟子的进攻,眼中闪过阴狠杀意。 长剑出鞘,慕容丘挥剑如虹,剑罡涤荡,瞬间四五名玄冥教徒身首分离。 他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剑剑皆杀招。 慕容丘手里的剑通体莹白,薄如蝉翼,蒙着冷白的寒光,一看便知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锋锐无比。 只见那剑锋扫过,对方的兵器便如泡沫般折断,根本毫无抵挡之力。 很快,萧家大门前的台阶被鲜血浸染,猩红一片。 慕容丘仗着兵器之利,几招便斩杀数人,其他九华派弟子也顺势控制住与之交战的玄冥子弟。 滴着鲜血的长剑横在一名玄冥弟子的脖颈侧。 他厉声道:“让萧家的人给我滚出来!他们再不出来的话,你们统统都得死!” 段无洛吩咐他们以后负责保护萧家安全,此刻纵然不敌慕容丘诸众,剩下的几个人也依旧守在萧家大门前。 那名玄冥教弟子被剑指咽喉,依旧冷漠不语。 “冥顽不灵!”男人怒道,长剑一挥,斩下那人右臂。 断臂飞出,喷溅的鲜血伴随着痛苦惨呼回荡在门口。 几名玄冥教弟子牢牢守在门口,冰冷的眼中皆闪过愤恨之色。 慕容丘见他们不肯让开,又两剑斩出,被俘的教徒要么双腿被齐齐削断,要么被砍下双手臂膀。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断肢残骸凌乱散落在门前,呼吸间尽是浓重的血腥味。 “哼,一个小镇的小小商户,手底下的家丁倒是有骨气得很。” 慕容丘沉冷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这些人根本不是普通的家丁,都是身怀武功之徒,跟万花宫宫主齐玉所言不差,也不知这萧府之中究竟藏了什么人。 不过想到自己的儿子,他的这些惊疑也很快被恨意和杀心取代。 “这么忠心护主,那我就成全你们。” 慕容丘长剑抬起,一道喊声从大门后传来:“住手!” 萧府紧闭的大门打开,萧起自内走出。 无尘也随即从缓缓关闭的门缝里窜出,瞧见门外的景象摇头啧了一声。 今晚也不知道段大魔头他们俩跑去了哪儿?人九华派都杀到门口了,竟一个两个都不在。 萧起一袭墨蓝圆领襕衫,头戴方巾,虽为一介商贾,又已人至中年,但与慕风衍相似的眉眼俊朗不减往昔,看起来反而像是读书人。 相比之下,年纪没相差多少的慕容丘身材微胖,鹰钩鼻,两撇八字胡,像个凶狠的匪徒。 萧起看到门外血腥惨烈的场景,脸色泛白,血腥气冲入鼻端,令人几欲呕吐。 他满心惊骇,此刻倒是庆幸儿子和段无洛都不在府中了。 并不知自己儿子和段无洛战斗力如何的萧起,只盼他们俩今晚都不要回来,好能逃过一劫。 萧起勉强稳住心神,道:“我是这萧家的主人,请放了他们,有什么事找我便是。” 几名玄冥教弟子闻言,又是感动又是惊惧。 既感动萧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在此关头挺身而出护他们。 但也惊惧等会儿教主来了,发现他们保护萧员外不利,他们也难免罪责。 “萧员外,您出来作甚?快回府内!” 几名玄冥教徒让萧起回去,萧起严肃又愧疚地道: “他们找的是我们萧家,怎么能让你们来替我们一家受死?” 他方才在门后将慕容丘的话听得清楚,这些人都是段无洛的手下,却为了保护他们死伤惨重,萧起自是过意不去。 慕容丘见他步伐轻浮,不是习武之人,目光掠过他,定在无尘身上。 冷声道:“你就是萧云离?” 萧起转头看见无尘竟也跟了出来,忙道: “这位只是借住在我家的门客,不知先生是谁?有何事要找我儿子?” 慕容丘一双阴沉的眼中凝满恨怒:“我乃九华派掌门,一个多月前萧云离他们打伤我儿,令他后半生只能躺在床上,今日我便是要来让他们血债血尝的!让萧云离和他的徒弟出来!” 萧起惊愣,一个多月前?莫不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慕风衍事后没与父母细说,萧起现在才知道还牵扯到了江湖门派。 他皱了皱眉,解释道:“九华掌门先别冲动,一个多月前,是有人先闯入萧府,打杀我府中的人。离儿他们皆是为了自保……” 萧起话刚说到这儿,慕容丘便恼恨地打断。 “你休再辩解!再不交出他们俩,我便先斩了你!子不教父之过,你也逃脱不了罪责!” 一旁的无尘轻咳了声,好言相劝:“慕容掌门还是不要太冲动的好,你要是真伤了萧员外,你会后悔的。” 原本这是萧家跟九华派的恩怨,无尘可以不用管,不过这些日子他在萧家住得还挺舒坦愉快。 而且慕风衍早已经不限制他的自由,念在他给自己解毒的份儿上,保护一下他的父亲还是可以的。 至于眼前那些伤残惨重的玄冥教子弟,无尘视若无睹。 慕容丘以为他这话是挑衅,冷笑:“我便是伤了又如何?” 他猝然出剑,锋芒直指萧起,无尘见状立时抽出腰间软剑前去阻拦。 “铛!”哪知慕容丘宝剑锋利,竟一剑削断了他的兵刃,无尘也被剑气震得跌宕后退。 他看向断了半截的软剑,面上又惊又怒。 天杀的混蛋!这是师兄送给他的软剑,竟折在了他手里! 慕容丘逼退无尘,瞬即剑锋一转劈向萧起。 萧起本能地感觉到恐怖寒凛的杀气袭来,他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但在对方锐利的剑下只是徒劳。 其余玄冥教弟子惊呼,忙举兵刃护人,可又哪里能挡得下慕容丘手中削铁如泥的宝剑? “呯——!”恰在此时,澎湃凌冽的掌风呼啸而至,强横地与剑气相撞,剑势直接被荡偏。 慕容丘只觉得一股惊涛拍岸般的力量冲击得他气息不畅,一连后退几步。待站定身形,他握剑的手已僵冷发麻。 那股幽寒如浪潮的掌风余威也逼得其他人呼吸凝滞,站立不稳。慕容丘内心大震,一抬目便见红影掠至。 段无洛出现在台阶上,凌乱流窜的气流将他及膝长发吹得纷乱飞扬,鲜红衣袂如血雾飘荡,殷红的血瞳冷冷盯着门前那群人。 “慕容丘,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座的人都敢杀?” 随同而至的慕风衍跃到父亲跟前,将他扶住,语气中满含担忧。 “爹,您没事?” 萧起死里逃生,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仍是摇了摇头,急急道: “你们怎么回来了?快些走!这些人是来找你和无洛报仇的!” ———— 第143章 慕风衍被掳走 慕风衍道:“父亲,这里交给我们便好,你先回府里。他们既然是来找我和无洛的,我们又怎么能丢下你和娘不管呢?” 萧起还想说什么,但慕风衍已带他进了府。 “离儿,那些人来势汹汹,你和无洛赶紧找机会脱身,不要与他们多做纠缠。” 萧起一想到外面尸横满地的惨状,就一阵胆颤。 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的萧母闻声寻出来,看到丈夫儿子都安然无恙,紧绷的心才松了些。 萧母问道:“外头的人都走了?怎么只有离儿你一人回来了?无洛和那位无尘道长呢?” “他们还在外头。”慕风衍道,“爹娘,你们在屋中待着,我出去帮段无洛。” 萧起知道儿子断不会弃他们独自逃命,只得叮嘱道:“你们要小心,千万不可逞能!” 慕风衍应声,前往住处取剑和药,才去门口。 萧府门外。 一众九华派弟子在看清来者的面容后,几乎每人脸上都浮现出了惊惧之色。 慕容丘也一脸震惊和忌惮:“你……你是段无洛?” 段无洛一拂广袖,负手而立,墨发下一张脸艳绝尘寰,也是绝大多数武林人士的噩梦。 他冷嗤:“怎么,慕容掌门不认识本座了?” 眼前之人虽然不是记忆中的一头白发,可这容颜与气场,当世无人能有。 必是段无洛无疑。 慕容丘面色僵硬,齐玉说打伤他儿子的是个武功高强之人,连她也被其所伤,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段无洛。 谁会想到魔教久不露面的教主,会出现在这么一个无名小镇里?可齐玉当初为什么没认出段无洛? 短暂惊惧之后,恨怒又再度席卷慕容丘:“段无洛,原来是你打伤我儿!” 段无洛冷冷道:“本座好心放慕容景一条性命,你该感谢本座不杀之恩。” 一旁的无尘抱着两截断剑,瞧见慕容丘铁青难看的脸色,心里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些。 格老子的,敢削断他随身多年的佩剑,这下子看你怎么哭! “当年你杀我派师兄和众多弟子,如今又伤我儿子,新仇旧恨,我今晚就要你段无洛偿命!” 话音未落,慕容丘捏起剑诀,挥剑而出,狠厉地发出攻击。 段无洛在江湖上声名狼藉,九华派弟子也对他深恶痛绝,不等掌门下令,便齐齐挺剑向段无洛刺去。 剑光如闪电奔袭,但段无洛身手更快,慕容丘剑锋落空,嗡地削中门前左侧石狮,如切豆腐般把坚硬的石狮削成两半。 跃至半空的段无洛双手齐出,丝线在夜幕里无影无踪,好似无形利刃,围攻而来的九华派弟子只听见叮叮声响,脖颈瞬间被什么东西缠住。 一旁观战的无尘,只看到那些刚靠近段无洛的九华派弟子一个个人头落地,蓬飞的血雾把墨夜染成了红色。 段无洛手里的线细如发丝,隐在夜幕里看不见,所以看过去时,就好像那些人的头颅是毫无预兆断掉一样。 更因为段无洛速度极快,有些人没了脑袋,身子还惯性地往前奔行数步才倒下。 诡异,骇人。 瞬息之间,九华派弟子便死了大半。 慕容丘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段无洛这恐怖的丝线,但每次亲眼目睹,都心寒胆战。 可同时心中之恨也更深,慕容丘发红的双眼浸满怨毒,剑光风驰电掣,挑向缠住门下弟子的丝线。 无尘一见便打起了精神凝视,他以前听师兄说,九华派有一把名曰定光的宝剑,为镇派之宝。 定光剑有天下第一剑之称。 他手里的软剑为精铁所铸,也是难得的一柄宝剑,但却被定光剑一下斩断,可见此剑实属锋利。 倒不知是段无洛的丝线更韧,还是定光剑更锋利了。 只听见“嗡”的一声,定光剑不但没削断丝线,反倒被绷紧的丝线给弹开,剩余数名九华派弟子接连惨叫出声,身子活生生被丝线绞割成整整齐齐的碎块。 慕风衍来到门外,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恰好看到段无洛以丝线杀了那些人的画面。 只见血雾碎尸纷飞,满地尸块,比方才还要触目惊心。 俨然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听见动静的段无洛转身看到慕风衍复又出来,面上神色一僵,眼底划过一抹慌乱。 段无洛不想再向师父隐瞒自己的手段,但又怕他真的看见了,会对自己心生厌恶。 慕风衍面无异色,疾步来到受伤的玄冥教弟子面前,飞快点穴止血,将带出来的伤药分发给他们服下。 段无洛见状心里微松,见到慕容丘再度攻来,双手齐出,两条丝线如无影灵蛇,迅疾缠了过去。 慕容丘自知这丝线的厉害,小心闪避不被缠上,一面寻隙运剑出击。 他的武功造诣不比方才的楚渊高湛,能将一套剑法使得出神入化,随心所欲,跟段无洛变化万千的丝线周旋,还战至平手。 但慕容丘仗着定光剑之威,一时间也能打了个有来有回。 玄冥教受伤的弟子伤势严重,好在慕风衍来得及时,止血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可看到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他亦愤慨无比,因此看到段无洛出手残忍,慕风衍才没有说话。 若方才他们赶来稍晚些,父亲就要命丧于九华派之人手中了。 慕风衍给玄冥教弟子治伤时,突然一道黑影闪电般出现在他身后。 他瞬间察觉到异样,手刚抓住剑柄,对方便倏地点了他的穴道,揽人入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奔走。 黑影悄无声息,出手迅疾无比,几乎在瞬息之间。 莫说此刻正与慕容丘交手的段无洛来不及阻拦,连离得更近的无尘都没反应过来。 段无洛见状惊怒万分,将被丝线缠住的慕容丘甩开,一掌劈向从慕容丘掌中脱手掉落的定光剑,长剑如流光飞驰,噗的一声穿透慕容丘胸膛,将人牢牢钉在朱红的门柱上。 慕容丘喷出一大口鲜血,睁着眼气绝而亡。 当在场众人反应过来时,段无洛已不见踪影,前去追击掳走慕风衍的人了。 第144章 我不会认错人的 夜色浓稠,万籁俱寂。 小镇在深夜之中静静沉睡。 黑色的影子自街巷里悄无声息掠过,在夜幕中穿行。 他在镇上饶了几圈,往城镇边的一处杂乱贫民区而去,挑了一个视线死角的位置,悄然潜入一户屋院中。 一直追着黑影的段无洛稍慢了些,在毫无规律的破败屋舍中,已经寻不到对方的踪迹。 成功甩脱掉段无洛,对方携着慕风衍离开,直奔城门而去。 深更半夜的镇上城门早已关闭,黑影疾奔至城门下,双足在地上一蹬,身子冲天而起,犹如冲击长空的雄鹰,跃上高高的城墙。 黑影怀中还抱着一个人,可却仿佛轻如无物般轻松。 出了城镇,黑影迅疾窜入密林中,彻底消失不见。 慕风衍穴道被封,行动受限,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啸,也不知道被对方带去了哪儿。 出城镇后那人又奔行了半个时辰,进入山林之中,找到一处山洞暂歇。 他脱下外袍铺在地上,把慕风衍放下,又出去寻了些木柴生火。 火光驱散洞内黑暗,慕风衍毫不意外地看清楚了楚渊的脸。 楚渊生好火,抬眸看到慕风衍冰冷含怒的双眸,歉意地说道: “风衍,对不起啊,我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带你走,可你不愿意随我离开,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他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汗湿的脸颊有些苍白,额前垂落的发丝在奔行中被风吹得凌乱。 “那个红衣人叫你师父,他是你徒弟?咳咳……那小子武功挺高。” 之前楚渊跟段无洛交手的时候,真气有点受损,还没来得及调息,就带着慕风衍以轻功奔行了这么远,此刻便有些吃不消了。 楚渊絮絮叨叨讲了半晌,都没见慕风衍出声。 “风衍……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怎么不说话?” 慕风衍几乎有翻白眼的冲动,封了我的穴道让我怎么说?! 楚渊在他的表情反应中,才想起来什么,连忙解开了他的哑穴。 他挠挠头:“我忘了你被点了穴,说不出话。” 随即,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里头裹着几块煎饼。 “你饿不饿?要吃东西吗?” 见楚渊没有解开自己穴道的意思,一副俨然是要送到嘴边的架势。 慕风衍皱了皱眉,冷声道:“我不饿。” 楚渊被他冷漠的态度刺得神情一黯。 慕风衍顿了顿,缓和了些语气:“楚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楚渊剑眉一拧,见他总是否认此事,面上露出些许不大高兴的神情来。 “你不是叫慕风衍吗?我岂会认错?” “或许是同名同姓也有可能。” 楚渊哼声,垂眸道:“世上有同名同姓,还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火光映照着他淸俊的脸,眼中有着不断被他否认拒绝的失落和受伤,好像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孩子。 “你如果不是忘了我,便是不想与我相认,毕竟当初……当初……” 他神色间落寞更甚,语气低了下去:“当初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你,你心里怕是不愿意接受我。就如现在这样,你的态度总是冷冷淡淡的。” 慕风衍见他的伤心不似作假,也压下了心里的恼火。 他语句清晰地道:“实不相瞒,这世上确实有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慕风衍此刻猜想到的,也只有李隐尧了。 只是在他所知的原着剧情中,并没有楚渊这个人物。 不过重生到现在,慕风衍已经不相信自己看到过的原着剧情了。 原着里本是段无洛跟李隐尧在一起,可实际上段无洛爱的却是他,有很多事情都跟剧情对不上了。 楚渊抬目问道:“那他叫什么?” “李隐尧。” 楚渊皱眉:“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根本不认识他。” “那我再问楚公子一句,你是何时认识的‘我’?” 楚渊想也不想便报出时间,甚至还准确到了日期: “五年前的七月十六日,我自小在海外孤岛中长大,那天在海滩边捡到了昏迷不醒的你。你说你叫慕风衍,来自中原,是卜思谷的谷主,你离开以后,我等不到你回来,便到中原来找你。” “但是……当我向人打听卜思谷的时候,却得知你已去世多年……” 楚渊说到这儿,话音哽了哽,似是不愿意再去回想当初刚得知这个噩耗的心情。 他眼眶通红,目中漫出伤心痛苦的水雾。 慕风衍看到他黯然苍白的神色,微微怔了怔,可心里的怪异感却更甚。 楚渊微微缓了一下情绪,又道:“我不愿相信你真的死了,可是无论怎么打听,都是得知你死了的消息。但我也不愿意就此离开中原,便四处游历,期望着有哪一天能遇上你……没想到老天当真待我不薄,让我在这里遇到了你。” 楚渊又破涕为笑,湿漉漉的眼眸在火光下闪烁着亮光,流淌着深深的情意。 他轻轻握住慕风衍的手,认真地凝视着他。 “风衍……我找你了你这么久,才终于遇到了你,哪怕你现在不愿意认我也随你,就当我们初次认识好了,我只想跟在你身边。” 楚渊独自一人在中土漂泊多年,四海为家,可天下之大又无一处是他的家。 现在再次遇到了慕风衍,他才觉得自己漂泊无根的心有了归宿。 慕风衍道:“可是五年前,我一直生活在荷花镇的萧家。并没有去过什么海外岛屿,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尽可随我回荷花镇打听。楚公子,你对要寻找的那个人那般情真意切,认错了人岂不是可惜吗?” 楚渊的手用力得微微发抖,连连摇头。 “不会的,我不会认错人的!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 他眼眶通红,渗出泪意,漆黑的眼中充斥着伤痛和偏执。 慕风衍的手腕被他攥得发疼,但看到他眼神,心中又禁不住软了一瞬。 因为在楚渊的神情中,他竟隐约看到了段无洛的影子。 刚重生时在玄冥教里,那个躺在黑暗之中,疯狂又痛苦的段无洛。 楚渊急促的话语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风衍,你是一名大夫,医术高超对不对?你当时中了毒,还是自己医好自己的!你还会酿酒,喜欢吹奏长箫!琴棋书画皆通!我说的对不对?我们在岛上一道生活了好几个月,对你了解绝对不会少!” 慕风衍一愣,知道他说的这些,几乎是分毫不差。 若不是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听完楚渊这番话,他险些以为自己真去过海岛了。 第145章 蓝珍珠 但他确定自己的记忆并未出错,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从未去过海外。 不过这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个姓名模样,乃至习性爱好都如复刻一般的人出来? 慕风衍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间,他想到了李隐尧身上出现的离魂之症。 不会真是这样?可李隐尧有离魂症状时,不是在段无洛三年前的招魂仪式后吗? 这前后时间也对不上。 见慕风衍默然不语,楚渊道:“风衍,你这下信我了?或许你是真的忘记了那段记忆……我觉得,你应该不屑于欺骗我的。” 一想到他忘却了岛上的种种,楚渊便感觉到一阵苦涩。 那段时光于他而言,是一生的惊涛骇浪,可对风衍来说,却是早已遗忘的指尖清风。 楚渊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在海滩上第一次看到慕风衍时的心情。 即便他当时形容狼狈,浑身湿透,但那也是楚渊看见过的最好看的容颜。 好像深海之中精美宝贵的明珠遗落在海滩上,被他幸运地捡到。 他来到中土后的这些年,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慕风衍。 楚渊想起什么,一扫沉郁的神色,从怀中内衬口袋里掏出一物。 他拉过慕风衍的手,将其轻轻放到了他的掌心。 楚渊扬起笑容,亮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风衍,这个送给你,我当初刚来中土寻你的时候,便想着找到你后把它给你的。这个礼物放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交到你手里了。” 慕风衍看到手中的物什,顿时惊愣住。 那是一颗圆润漂亮的浅蓝色珍珠,比一般的珍珠要大要润,足有鸽子蛋大小,无论体积还是颜色都称得上是稀世罕见。 在火光的映照下,焕发着蒙蒙的珠光,分外美丽。 慕风衍忙道:“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你快拿回去。” 这珍珠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何况他真要送的人也并不是自己。 慕风衍被点了穴道动弹不了,不然他肯定直接塞回去给他了。 楚渊将他的手合上,笑眯眯道:“这珍珠我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哪儿有取回去的道理?” 这是他五年前无数次潜入深海中,才找到了一只千年老砗磲,从中取来的。 各中凶险和辛苦楚渊并没有与慕风衍说。 “可能你现在已经忘了,但当初在岛上,我曾经跟你说过,要送你一颗这世上最大最漂亮的珍珠。” 这个承诺延迟了五年,直到今日方能兑现。 慕风衍叹了口气,说道:“楚公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如今才十八岁,五年前你遇到的我是十三岁?” 前世的他在五年前早就死了,绝对不可能遇到他。 而今生作为萧云离的他,五年前也一直在荷花镇里。 楚渊脸上的笑容一僵,浓密的眼睫毛颤了颤。 他呼吸有些急促,突然捂着嘴巴重重咳嗽了起来。 直咳得脸颊泛红,自他指缝中溢出丝丝缕缕的殷红。 慕风衍看着他这模样,有点不忍心戳穿,但还是继续开了口。 “从你的反应上看,显然五年前你遇到我时,我并不是十三岁。所以楚公子,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楚渊好半晌才止住了咳嗽,潮红的脸色急速褪成苍白,湿润含泪的眼眸中满是茫然和无措,以及不愿意相信的执拗。 他声音因咳嗽而变得沙哑,喃喃道:“不可能的……你是慕风衍啊……如果不是你的话,又会是谁呢?这世界上,又还能有谁呢?” 楚渊看着他,嘴角颤抖着勾了勾,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悲郁的笑。 “风衍……你肯定是不愿意与我相认才这么说的,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我不会认错……” 慕风衍默然,他这副身体的年纪摆在这儿,明眼人几乎一看便知。 可楚渊那无助又自欺欺人的表情,让他也无法再说下去。 他总觉得楚渊就好像早已在绝境中被困许久的人,终于让他寻到了一个美好的海市蜃楼,或许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可不想承认。 一旦承认了,某些摇摇欲坠的东西便会猝然崩塌。 楚渊眼中焕发出希冀,声音依旧轻微颤抖。 “风衍,我们明日便回岛上。等你跟我回去,待在熟悉的环境里,肯定就能够想起来了。不……就算一直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有我陪着你,我们与世无争地过日子就行。在这中原武林中,有那么多人骂你,你没必要待在这里的。” 楚渊在中原的这些年,也把慕风衍以前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但是他并不关心慕风衍以前的那些事,他只想找到他。 慕风衍心知,试图让楚渊认清楚自己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他想了想,微微点头:“好。” 楚渊闻言,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但是……”慕风衍话锋一转,“我的父母皆在荷花镇里,你今晚直接将我带了出来,他们必定无比着急。在跟你走之前,先让我回去见一见他们,与他们说一声如何?” “不行!”楚渊神色一变,立时拒绝,“你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离开我?我要是让你回去了,那个红衣男人岂肯放你跟我走?” 楚渊知道那个男人的厉害,今晚是趁乱才将慕风衍带了出来。 要是被那个红衣男人给找到了,他肯定不能顺利把慕风衍带走。 慕风衍道:“他是以为你来寻我报仇的,才会如此警惕。你让我回去与他们说清楚,他们自然会同意你带我离开。” 楚渊抿唇:“除了让你回荷花镇找他们之外,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第146章 受伤 今夜,荷花镇的府衙内人人自危。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县令府内,还在睡梦里的县官,被闯入的男人一把从床上拽下。 对方冰冷的大掌掐着县官脖颈,冷戾的声音响起。 “给你半炷香的时间,即刻去召集所有衙役来!” 县官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嗜血的红瞳,散发着狠戾冰寒的煞气。 屋中昏暗,看不清对方面容,唯有近在咫尺的眸子闪烁殷红血光,仿佛幽魂厉鬼。 县令当场吓得面无人色。 “别别别……别杀我!你、你是何人……?” 床上也被惊醒过来的县令夫人,见状立时恐惧地惊声尖叫。 县令只见掐着他脖子的男人手一挥,自家夫人便没了声息。 他惊怒又恐惧,又听见那男人道:“赶紧去!否则我让你一家老小尽赴地狱!” 县令慌忙答应,段无洛松开手后,他慌张地去查看身旁的妻子,发现她尚有鼻息,只是昏迷了过去,这才放下心。 县令匆匆换衣,火速召集衙役聚集到县衙。 衙役们大半夜的被叫起来,原以为县令大人是有什么急事,到了衙门才发现堂上站着一个红衣男人,县令则战战兢兢站在一旁,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畏惧之色。 “大人,发生何事了?” 捕头疑惑地看了看满身阴煞之气的段无洛,上前问道。 县令还没说话,段无洛便道:“你们所有人分成两路,一队在城镇内寻找萧云离,挨家挨户地搜,另一队随我出城。” 一众衙役无不诧异,赵冲便喝道:“你是什么东西?大人都还未发话你竟敢抢答?凭什么命令我们!简直无法无天,不将县衙放在眼里!” 段无洛面无表情地一抬手,众人只听见捕头惨叫一声,身子噗地断成两截,鲜血内脏泼洒而出,甚至他倒在血泊中的上半截身子还痛苦的抽搐着,发出凄厉惨叫,回荡在衙门公堂之上。 段无洛血红的眼瞳缓缓扫过在场诸众惨白惊惧的脸。 在那个捕头凄厉的哀嚎中,他冷漠的声音充斥着血腥杀意。 “谁还有异议?” 县令直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给吓得双腿发软,身子抖得更厉害。 他慌忙道:“你……你们所有人都必须听这位公子的调遣,都不许有异!” 众人哪里还敢有异议?都吓得快尿裤子了。 段无洛抬手一指还在哀嚎的捕头:“你们仔细查找,若是寻不到人,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一众衙役惊惧万分:“是……是!听凭公子吩咐!我们马上就去搜寻萧云离的下落!” 就在段无洛令人在镇内镇外寻找慕风衍之时,山洞之中的慕风衍和楚渊还在僵持着。 慕风衍眉头紧蹙,轻嗤道:“你这么不愿意,莫不是忌惮今晚与你交手的那个人?是怕你自己打不过他?” 楚渊道:“你对我使激将法也没用,我方才在暗处都瞧见了,他是叫段无洛?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玄冥教教主我也知道一二,对付他一个或许还可以,可他身后有整个玄冥教,让他知道了我们的下落,就没办法回岛了。” 慕风衍:“……”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 楚渊扶着他躺下,柔声道:“已经很晚了,你快睡,明早我们还得赶路。” 慕风衍不语,倏忽出手,向他攻去。 楚渊陡感凌厉掌风扑面而至,虽被打得猝不及防,但反应却极快地闪身避开。 掌风击中对面的火堆,扫得木柴纷飞炸开,星星点点的火光洒了半个山洞。 楚渊面上神色愕然:“你居然强自冲开了穴道,看来你的武功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出许多。” 慕风衍胸腔泛疼,他先前一直在暗暗运功冲开被封的穴道。 但如此强自解穴,也让他内息受了损。 他语气淡漠:“你不肯放我走,我唯有自救了。” 楚渊抿唇:“你非要回去不可?” “我不会与你走,既然你不相我的话,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楚渊握紧了手里的剑,一闪身挡在山洞前。 “你不是我的对手,即便冲开了穴道也没用。” 慕风衍眉梢微扬,冷嗤:“打了才懂。” 说话间,他扬手甩出数枚银针,内力凝集掌中,紧随其后攻去。 楚渊不闪不避,左手袍袖一拂,将迎面射来的银针卷入衣袖,右手化掌为拳,迎上慕风衍的掌风。 刹那间拳影掌风交叠,火光将二人缠斗的身影错乱映在山洞石壁上。 慕风衍手无兵刃,因此攻势全开,甚至不加防御,楚渊不想打伤了他,出手颇有忌惮,一时间竟被他给压制住。 “风衍,你不要命了吗?别逼我!” 慕风衍眸光冰冷,并不言语,只出招攻去。 楚渊见他为了摆脱自己如此拼命,心下痛涩又恼怒,蓦地捏紧了拳头。 “锵!”长剑出鞘,一剑轰然斩出,截住慕风衍冲往洞口的身影。 楚渊剑法精湛,轻易化解了他的攻击,不料慕风衍突然踏步上前,使出以前沈南星教过他的擒拿功,五指成爪直取其咽喉。 他手法刁钻,楚渊大惊,下意识挺剑防守。 没想到慕风衍竟然不撤招闪避,反倒欺身而上,楚渊想收回剑势已来不及。 “噗嗤!”剑锋穿透慕风衍左臂臂膀,楚渊瞳孔震动,呆住了。 慕风衍为的就是进入楚渊长剑防御圈之内,他右手疾出,指尖寒光闪烁,呯呯呯闪电般戳向他身上穴位。 “呯!”二人双双跌飞倒地。 慕风衍脸色苍白如纸,臂膀血流如注,咳出了一口血。 楚渊想要爬起身,却只觉得身上疼痛炸开,无力软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我的内力……”感觉到丹田处内力快速流失,楚渊满面惊愕。“你做了什么?” 慕风衍点穴止住血,有些虚弱的声音淡漠冷静。 “你中了我的鬼门十三针,便会内力逸散。” 楚渊脸色一沉,咬牙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他抓起地上的剑,飞身冲过去,哪怕内力不断流失,楚渊速度仍是极快。 慕风衍已受了伤,几招之内便被他控制住,楚渊劈手击向他后颈,慕风衍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哐当!” 手里的剑掉落,楚渊强自运功,打晕了慕风衍后又猛地呕出了好几口鲜血,再度跌倒在地上。 第147章 寻人 楚渊没顾得上喘息,吃力将慕风衍扶起来,撕下自己的衣服裹住他肩上的伤口,草草止住血。 他没有治伤的药,只能等明日下山了再去找大夫了。 他闷咳两声,压下喉咙里的血沫,继而盘膝坐下,运功逼出体内的银针。 山洞内的火焰逐渐熄灭,黑暗侵袭笼罩。 时间悄然流逝。 楚渊刚将十三根银针都逼出来,突然警觉地睁开眼睛。 “前面好像有个山洞。” “过去看看……” 隐约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楚渊捂着胸口拿起剑起身,悄然行至洞口处。 漆黑的夜色中,火把燃烧的光亮分外夺目,有几个人影正往此处而来。 楚渊面色一沉,猜想到可能是来寻找他们的人,否则怎么会凌晨半夜出现在山中? 像是应证楚渊的猜测一样,又听他们沮丧恐惧地说道: “如果我们今夜真找不到萧云离……我们……我们会不会真的步赵捕快后尘?” 另一人呜咽道:“祈盼老天爷保佑,让我们找到人!我……我不想死……” 楚渊暗道不妙,眼见他们离得越来越近,快速冲了过去。 剑影寒光闪过,有人中剑倒下。 突然受袭的几人大惊,刚拔出兵刃对方已经挥剑攻来,被速度灭口。 “咻!”的一声响,一道烟花窜出,在林子上空爆开明亮璀璨的火焰,原来是被袭击的一个人在咽气之际,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放出烟幕信号。 荷花镇四面环山,又并非白天,要寻两个人谈何容易? 况且整个县衙的衙役总共也不过上百人,又被分成两拨人,在这么大的范围里,根本没办法地毯式搜寻。 段无洛不是不清楚,但之前凌千锋留下来的玄冥教弟子并不多,如今又仅剩几个人没受伤,他手中无人可调遣。 是以他让衙役们分散上山搜寻,若发现任何线索即刻放信号通知。 楚渊没料到这一点,见状暗道糟糕,顾不得自身伤势,连忙返回山洞背起慕风衍离开。 算算时间,离天亮也不到两个时辰了。 他需得趁着天黑尽快离开此处! 正在山下的段无洛看到山中突然亮出的信号,沉冷的双眼倏然闪过一丝喜色。 他身影如风,以轻功快速往山上信号发射的方向奔行而去。 两盏茶功夫后。 段无洛循着星点光芒找到一片树林,他捡起一根还没彻底熄灭的火把,看到倒在地上的几具尸首。 他撕下衣上一片布料,裹缠在木柴上,让火焰燃烧更旺些。 查看到这些人都是中剑身亡,段无洛眸色幽红冷戾。 果然是楚渊! 段无洛随即发现不远处有个山洞。 他来到洞内,看到凌乱散落的焦柴火炭,更在地上发现了一滩干涸的血迹。 段无洛长眉紧锁,在看到那滩血迹后,心口突然一抽,被焦躁的情绪笼罩。 这血会不会是师父的…… 段无洛快速离开山洞,到附近搜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逐渐朝霞漫天,驱散黎明前的黑暗。 萧府里,得知慕风衍被人掳走后,萧氏夫妇也一夜未眠,在家中焦急地等待着儿子的消息。 为了寻找慕风衍,荷花镇一整晚也都不得安宁。 衙役们为保性命,挨家挨户地搜寻,可找了一整晚,衙役们翻遍了荷花镇也不见慕风衍。 如果萧家的小公子被人连夜带出了镇,那更难找到了。 他们基本不对在城镇外寻找的那一批衙役抱有希望,看着漫天红霞,一个个如丧考妣。 不得已之下,县令领着部分衙役趁段无洛尚未回来之前,冒险前往萧家找萧起。 萧起夫妻俩焦急等了一夜,没等来寻到儿子的消息,倒等到了县令在门外哭求饶命的通报。 萧府门前还残留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 县令等人过来看到那些隐约的血迹,心都抖了一抖,又见门口有人守着,也不敢直接闯进去。 萧起一直让管家关注外边动静,好能在段无洛他们回来的第一时间知道。 因此当管家来与他说县令在门外求见时,萧起万分惊诧。 他一介布衣,何时有这个面子能让县令求见? 这次县令肯派人帮忙寻找儿子,还是多亏了段无洛的关系。 萧起昨晚知道段无洛连夜请动了县衙倾巢而出去寻人,内心很是感激和庆幸,但并不知道他是怎么个“请”法的。 萧起来到门外,还没说话,县令便泪水涟涟,三两步拜倒在跟前。 县令身后的一众衙役们也纷纷行礼拜下。 “萧员外啊……我们府衙今夜真的已经都尽力帮你寻找令郎了,对于他的失踪,老夫亦感到万分痛心!你就看在我们乡里乡亲的份儿上,让……让那位公子饶过我们的性命!” 县令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除了父母和比他官儿大的之外,还从没给平头百姓下跪过。 心里虽然憋屈,但比起活命来算不得什么。 他昨晚已连夜悄悄派了人送信去往离荷花镇最近的州县求援,但最快也需要一天,眼下能拖延一点时间便先拖延着。 萧起被他猝不及防的一跪给惊得呆愣住了,听了他的话后,更是云里雾里。 “大人您这是何意?快请起快请起!您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县令哭丧着脸,将段无洛昨晚闯进他府内,逼迫他们寻找慕风衍的事说了出来。 萧起及一旁的管家皆都两脸震惊! 因为段无洛从来到萧府那时起,留给他们的印象便都是温和懂礼,甚至是体弱多病的,哪怕知道他会武功,也没能改变这个印象。 更别说做出残杀衙门捕快,还出言威胁杀了他们这种冷酷残忍的话来了。 昨晚萧起被慕风衍给带回了府内,没看到段无洛是怎么杀人的,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如此震惊了。 还留在萧府的无尘听闻门外的动静,也出来瞧热闹。 他恰好听见县令的话,心说以段大魔头的疯狂性格,如果真找不到慕风衍的话,一怒之下屠了整个衙门的事他还真会干得出来。 ———— 第148章 萧起的维护 恰在此时,幽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都在这做什么?” 县令等人听见这声音,皆都悚然一惊。 萧起看到段无洛回来时先是一喜,可他却是独自一人。 他心里已有了不好的猜测,但仍旧存了一丝希冀问道: “无洛,有找到离儿的消息吗?” 在山中搜寻了整整一夜的段无洛风尘仆仆,心里压着愧疚的他忽然有些不敢与萧起的目光对视。 毕竟师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楚渊带走的,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他没能保护好师父也是事实。 段无洛微微摇了摇头。 萧起神色一黯,但看到段无洛苍白的脸上满是愧意,便安慰他道: “离儿他上次失踪了那么久,最后不也平安回来了吗?他一向吉人天相,这次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段无洛走到萧起身前,垂首郑重地道:“伯父,我一定会将师父找回来的,保证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萧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嗯,伯父相信你。” 随即,他又看向噤若寒蝉的县令等人,上前抱拳致礼。 “大人,这次在寻找离儿的事情上,多亏你们帮了大忙。不论如何,老夫在此谢过了。无洛他昨晚可能也是因为心中焦急,行事才不知分寸,还望县令大人海涵。” 萧起到底也是久经商场之人,对事情还是有判断力的。 县令方才与他说的那番话,萧起最初是感到震惊,但也并不是完全不相信。 昨晚来萧府寻仇的九华派都被料理了,萧起没有看到战况,后又因为儿子被掳走无暇顾及那些人的下场,但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些。 段无洛回来看到县令出现在萧府,已猜到他们找萧伯父是为了什么。 无非就是害怕他真会因为找不到师父,而杀掉他们,是以来找萧伯父庇护。 只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萧伯父跟县令说的话。 明显是在维护他。 而且还是在县令极有可能把他昨晚在府衙做的事情,告诉了萧伯父的情况下。 段无洛心里涌起一丝暖流。 “县令大人,此番多谢相助。”段无洛目光落在县令等人的身上,勾起一丝浅淡温和的笑,“昨晚是我冲动鲁莽,大人若要问责,找我一人便是,还请不要牵连到萧伯父他们。” 他态度彬彬有礼,温润谦和,直将县令等人整得一愣一愣的。 这……昨晚他们见识到的那个残忍恐怖的男人,跟眼前这个是同一人吗?! 县令回过神来,忙道:“不不不会,公子客气了,况且我身为荷花镇的县官,就该尽力为百姓分忧解难,在找萧公子一事上,县衙一定会时刻倾力协助!” 段无洛道:“昨夜在镇外的山上找到了线索,只是人手太少,天又太黑不好寻找。所以需得劳烦大人继续派人,到山上继续搜寻,尤其是镇外东侧的那座山。” 县令连声应道:“找人要紧找人要紧,县衙里的人公子尽管随意调派。” “昨晚当真找到了线索?是在哪儿?”萧起急忙问。 段无洛沉声道:“镇外东边的山上,当时有衙役发现了师父他们的行踪,只是当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第149章 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萧起担忧道:“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晚上,那人会不会带着离儿离开山中了?” “那人带走师父,应该不是要对师父不利的,所以伯父您也莫要太过忧心。” 段无洛虽是如此劝着萧起,但他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心里便一直压着阴暗的情绪。 只不过在萧起面前,他不能显露出来。 萧起问道:“无洛知道掳走离儿的人是谁?” “伯父,待回去我再与你细说。” 站在一旁早就想离开的县令闻言,即刻说道:“萧员外,公子,老夫衙门那儿还有公干要办,就不在此打扰你们了,先告辞。” 县令话一说完,都没等段无洛他们回应,便急急忙忙离开,生怕慢了一点就走不成了。 直至回到府中,县令才长舒一口气,瘫软坐在椅子上,发觉内衫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片刻后,一名捕头打扮的男人进来,向县令汇报道: “大人……小的打听清楚了,昨天夜里,萧府又来了一群江湖人物……” “从萧府街坊邻里那了解到,那些人自称是九华派的掌门以及门下弟子,好像是来找萧云离寻仇的。” “但他们都被那个红衣男人杀光了……那人武功那么厉害,咱们就算等来了锦江州县派来的援兵,恐怕、恐怕也对付不了他?” 捕头咽了咽口水,声音发着颤,又继续道。 “昨晚萧府门外的场景堪称人间地狱……那些九华派弟子,几乎全都被那个红衣男人分尸了……” 县令正喝茶压惊,听了捕头的话,又想起衙门大堂上段无洛出手杀人的场景。 他胃里翻滚,忙将茶杯放下,心里又再度庆幸自己的夫人命大,没被他杀了。 县令满面愁容:“但萧云离很可能会找不到,方才那个人是因为萧起在场,才没有责难我等……” 县令叹气:“唉,总之这尊煞神要是不走的话,咱们就没有安生日子。” 萧府。 段无洛说道:“带走师父的那个人,可能认识师父,并不是寻仇的。” 昨晚在得知九华派寻到萧家,他和师父在赶回来了路上,师父简单与他说了在酒楼遇到楚渊的经过。 楚渊认识师父,但师父对他毫无印象。 师父认为楚渊是将他错认成了旁人。 如今楚渊以为师父是他寻找的那个人,才将他带走。 所以师父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 正因如此,段无洛虽然烦躁恼火,却也不至于太焦忧乱了阵脚。 “认识离儿的?“ 萧起疑惑不解。 “离儿从小到大,只有半年前才离开过萧家,会不会可能是他那段时间在外头认识了什么人?” 楚渊的身份目前段无洛尚未查明。 这个人武功高强,但段无洛却从未在江湖上听说过他的名号。 就连武功路数,也并非出自江湖上各家门派的武学。 “我会想办法查清楚那人的身份,这样寻找师父也更有方向和目标。” 段无洛顿了一顿,抬眸看向他们。 “伯父伯母,我想让你搬离荷花镇,你们可愿意?” “搬家?” 萧母愕然,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内心又一阵不安。 “怎么了?是因为那些寻仇的还会再来?可……可我们要是离开了的话,离儿该怎么办?” 坐在主位另一侧的萧起则凝眉沉吟,他知道段无洛还有话要说,便耐下心等他往下说。 段无洛道:“昨晚寻到萧家的九华派,先前便与我有仇。经此一役,九华派必然还会在寻到这儿,如果让他们知道我和萧家的关系,也一定会牵连你们。” “我昨晚杀了那些人,事后他们定会再来寻仇。所以我不能连累了伯父伯母,这才希望你们搬离荷花镇。” “我已选好了一处安全静谧之地,若伯父伯母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来安排可好?” 萧起想起昨夜那九华派掌门凶恶的嘴脸和手段,冷哼一声。 “可那时候是他们先闯入萧府作恶,离儿不也被他们打伤了?昨天晚上幸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那些人定会杀进府中,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不占理。” 萧起昨晚还差点命丧于慕容丘剑下。 因此对于九华派的人,全无好感。 段无洛心道:江湖之事,何时讲过道理。 萧起对要搬走一事,也没有太多犹豫,说完便应了下来。 “无洛,我们自然是信任你的,搬走便搬走,继续留在这里,那些人又再度找上门来了,倒也麻烦。” 现在离儿失踪了,在找人方面他们帮不了什么忙。 萧起不想在这时候,还要段无洛分心保护他们。 萧氏在大事上,向来都听丈夫的决定,因此也没有任何异议。 段无洛轻抬衣袍下摆,单膝跪地,说道: “伯父伯母请放心,师父对我来说,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不管他究竟被带往何处,我都一定会将他找回来。” “师父如今不在,我自当要保护好你们,不然等找到了师父,我亦无颜向他交代。” 他们不清楚段无洛的身份,因此以为只有九华派会来寻仇。 但段无洛心中很清楚,一旦他在荷花镇的消息被传出去,整个武林都会找到这儿。 为了找他报仇,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段无洛绝不能把萧家也牵连进去。 萧氏夫妇听闻他此言,皆都愣了愣。 段无洛在萧府住的这些日子,萧氏夫妇也知道儿子和无洛感情很好,但却没想到他会把离儿看得如此重要。 二人心中一阵感慨,都心道无洛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离儿也不过是给他治病,而且这病都还没治好,他便对离儿以及萧家的事这般上心。 萧起上前把段无洛扶起来,神色温和地看着他。 “无洛,离儿他被人带走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也莫要太自责了。离儿说你的心疾需要长期静养,而今你身体还未养好,又要为了寻找离儿奔波,找人固然重要,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段无洛一怔,心里被种说不出的温暖情绪包裹。 父母亲情这四个字,从他出生起便注定与其无缘。 在知道自己得不到它后,便也没再期待过。 但从没想过,他会在这萧家里感受到这份情感。 一开始段无洛重视萧氏夫妇,皆因为他们是师父这一世的双亲。 可相处到如今,已经不全是这个原因了。 这些时日住在萧家,段无洛亦受他们诸多照顾。 几乎每日萧伯母都会亲自下厨熬制补汤给他和师父,裁制新衣也算上他那份,还记得那日萧伯母送了新的衣裳过来,段无洛还懵了一瞬。 师父那时瞧见他喜形于色,还酸了一句: “我上辈子也送你新衣,怎么没见你如此高兴呢?” 他怎么会不高兴? 段无洛那时没告诉他,十余年前师父送给他的新衣裳,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从此他便独爱穿红衣。 但收到萧伯母送的衣裳,那份惊讶和喜悦跟当时是完全不同的。 那是类似于父母亲情的感动。 段无洛压下心间翻腾的情绪,微微点头:“萧伯父,我知道了。” 与他们二人大致商定了搬家的事情,段无洛才返回慕风衍住的屋院里。 两只小白虎在院子里玩耍,听见开门的响动便兴奋地嗷嗷叫着奔了过去,但发现回来的是段无洛,顿时兴致缺缺地扭头走了。 呵,两个只认师父的小混账。 段无洛没心情与它们计较,一念起师父,情绪便一阵沉郁。 “主子。”门外传来玄冥教弟子的声音。 “进来。” 身着萧府家丁服侍的男子进来,躬身将手里的剑举过头顶。 “这定光剑昨夜属下暂且收了下来,如今交给主子。” 武林第一利剑定光,是九华派世代传给掌门所用的镇派之宝。 两百多年前,九华派中出了一名铸剑大师,一生铸造数把名剑,但很多都已失传了,只剩这一把他为其掌门师兄量身铸造的定光剑。 数百年来,江湖中也不乏觊觎此剑之人。 但九华派的独门武功——阴阳两仪功法极其厉害,江湖上也无人能从九华派手里抢走定光剑。 不过这门精妙高深的武功,传到现在之时,九华派的后人能完全领悟学会的已越来越少。 到了慕容丘这一代,只有他的师兄能将阴阳两仪功练到第六层,不过几年前在正邪两派之战时,也死在了段无洛手中。 就算今日慕容丘没自己跑过来找死,就凭他的武功造诣,定光剑以后还指不定会落到谁的手中。 师父没有趁手的佩剑,把定光剑给他倒也合适。 只可惜…… 段无洛眸色沉冷,把剑拿过来,随意扔在一旁的石桌上。 “你即刻传信联系在桃叶城分舵的陈义炎,让他查一查楚渊这个人的身份。” “是。”那弟子应声离去。 荷花镇地处东南边陲,并非是在玄冥教的势力范围内,离此地最近的分舵也只有陈义炎,找他速度能更快些。 虽说快,但等陈义炎接到消息,估摸也要好几天。 可为今之计,段无洛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个楚渊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连他的底细都不知道。 可他怎么又能精准地叫出师父上辈子的姓名? 段无洛越想越觉得奇怪。 第150章 毒瘴山谷 慕风衍再度苏醒过来时,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浓雾。 他呼吸困难,胸口剧痛难当,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咳咳……”慕风衍喉咙疼痒,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呕出一大口乌血。 “风衍……风衍你醒了?” 浓雾笼罩之下,周围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唯有离得近的楚渊是清晰的。 慕风衍这才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他即刻将楚渊推开。 “风衍,你还好吗?”楚渊没顾得上他的冷漠,见他咳了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煞白了,“怎么会是黑的血……” 慕风衍心中浮起一个不详的猜测,探了探自己的脉搏。 他中毒了。 慕风衍伸手一抓楚渊的手腕,也是同样中了毒。 看着弥漫浓雾的幽暗林子,慕风衍冷声道:“你跑到死亡山谷来了?” “死亡山谷?”楚渊神色茫然,“我、我昨天晚上在山里迷路了,带着里来到这儿后便昏迷了过去,如今也是刚醒来没多久……咳咳……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昨晚楚渊见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后,就急忙带着慕风衍离开那个山洞。 当时他中了慕风衍的鬼门十三针,功力大大减弱,可是为了不让段无洛他们寻到,他奋力往前奔行。然而他初次到此,又天黑不辨方向,不一会就在深山中迷失路途,竟冲进了一处山谷中。 山谷密林之中阴森森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周围连一丝半点的活物声响都听不见。 本就迷路了的楚渊进了森林后,更难辨东西南北。 他艰难地在里头转了半个时辰,胸口越发剧痛难当,最后压抑不住咳了血,倒地昏迷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过来,已经是白天了。 慕风衍面色沉下,眉头紧紧皱起,说道: “这个山谷的浓雾都是毒瘴,在此处待久了便会中瘴气之毒……咳咳,等中毒深了便会没命。” “所以我们……现在都中毒了?” 楚渊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了,他目中满是无措愧疚,声音都在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风衍……是我害了你,都怪我……咳咳……” 楚渊内心绞痛又恐慌,他只是……只是希望他们两人能在一起而已。 可没想到却误入这山谷,害得他们都中了毒。 如果他们出不去,毒发死在了这里…… 楚渊心中发颤,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 “说这些有什么用?”慕风衍冷声打断他的话,“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楚渊面上自责更甚:“可我……可我迷了路,如今不知在谷中何处了。” 慕风衍心里一沉,紧皱着眉头环顾浓雾笼罩的树林,周围一片死寂,光线幽暗得仿佛晚上。 他在荷花镇生活这么多年,知道镇外的深山之中,有一处被称之为死亡之谷的地方,当地没有人胆敢进去。 从前有不少樵夫或者猎人到山上来,误入此地后无一生还,久而久之这处山谷会杀人的名声也传开了,便没人敢到这儿来。 慕风衍从没来过这儿,如今也不辨方位。 “风衍,我不会让你死在这儿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楚渊愧疚的神色透着凝重,“先把东西吃了,然后抓紧时间离开。” 他掏出昨晚没吃的煎饼,分给慕风衍。 慕风衍也知道现在不是跟楚渊算账的时候,他喉咙干渴身体难受,勉强地咽下半个煎饼就吃不下了。 囫囵吃完东西,二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去。 他们两人都受了伤,如今中毒后皆都难受无力,若不相互扶着根本难以在这植物茂密的林中穿行。 虽然慕风衍现在很不想和楚渊接触。 山谷里潮湿露重,穿行过茂盛的灌木丛林,两人的衣裳也很快潮湿。 慕风衍昨天是气恼离开家,身上没有带药品,他肩上的伤口只草草包扎了起来,在这环境潮湿恶劣的山谷待了这么许久,他已经发了热。 他们走了近一个时辰,眼前的林子却好像没有边界,依旧是浓雾笼罩。 慕风衍高热越发严重,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脑中仿佛有数钢针扎着一样,疼痛欲裂。 相比之下,楚渊的情况反而还好些。 他昨晚中了慕风衍的鬼门十三针,此针法旨在化去他的内功,但他武功修为深厚,及时地将体内的银针逼了出来,因此只失去了三四层功力。 但楚渊昨晚动用轻功奋力奔行,使得内力几乎耗尽,如今也没有恢复多少,跟个毫无功夫的普通人无异。 察觉到慕风衍身上越发滚烫,走得越来越慢,楚渊停了下来,看到他双颊潮红,衬着苍白的肤色有种不祥的病态感。 “风衍……你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走出去了……坚持住……”楚渊嘶哑的声音无比颤抖,眼泪一瞬间模糊了他的眼睛。 慕风衍头疼欲裂,喉咙干渴得犹如火烧,楚渊的声音嗡嗡在耳边响着,什么都听不清楚。 楚渊脱下自己外袍,将慕风衍背起来,用衣裳将他们两人绑结实,继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往前走。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离开这里,他们绝对不能死在这儿! 慕风衍意识昏沉,隐约感觉到楚渊背着他走了很久。 最后背着他的楚渊摔倒下来,身上压着一个人的重量,已筋疲力尽的楚渊已没力气再站起身。 慕风衍因为这一摔,意识又清醒了些。 他发现自己趴在地上一直缓慢地移动,努力地睁开眼,过了一会儿才看清楚是楚渊背着他用手脚在地上一点点往前爬。 慕风衍迷迷糊糊的,已经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这山谷多久了,但他很清楚他们很可能会死在这儿。 想到要这么死在这儿,慕风衍不舍又不甘,但他身体连一丝力气也没有。 他此刻脑中皆是段无洛的身影,仿佛眼前昏黑的视野里,有模糊的红影正缓慢向他走来。 小洛儿……小洛儿如今找不到他,怕是急疯了? 他后悔了,不该生气地离开,他在离开萧家的时候,还气他隐瞒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 在酒楼外的荷花田旁,小洛儿向自己道歉时,他应该原谅他的。 慕风衍紧闭的眼角,滑落下滚烫的泪珠。 第151章 进谷找人 衙役们次日白天依旧不停歇地在山中搜寻。 段无洛把找寻的目标重点放在了镇外东边的山上,因此这些衙役从昨夜到白天都在山中待着。 直至日暮西山,他们都没有在山上发现慕风衍的半点行踪。 “公……公子,那座山几乎都快翻遍了,也找不到人……” 诸人寻找了一天一夜,已疲累得不行,但捕头还是打起精神来向段无洛汇报情况。 段无洛清早回了一趟萧府,安排好送离萧氏夫妇离开荷花镇的事宜,便又马不停蹄地上出去寻人。 段无洛红瞳幽冷,盯着他:“确定山上都找遍了?” 捕头被他冰冷诡异的红瞳一扫,只觉得盛夏酷热天里,一股寒意笼罩全身,腿肚子直打哆嗦。 “还、还有一处山谷没有寻找,但但但……那是一个死亡鬼谷,那处地方邪门得很,没有人敢进去的!因为一旦进去便会没命出来了……” “山谷?”段无洛神色冷戾,“邪门你们也得给本座进去找!” 捕头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连声恳求道:“公子饶了我们!那山谷一进去就会死啊……您不信问问镇上的人,大伙儿都知道那个山谷很恐怖,所有进了里边的人都没能活着出来过。” 无尘也在一旁,继续帮段无洛找人,听见捕头这话,摸着下巴疑惑道: “那山谷难道能杀人不成?” 捕快道:“小的真没骗二位……那个山谷常年浓雾弥漫,别说是人了,山上的动物都不敢去哪儿……” “你带本座去看看。” 捕快不敢不应,引路上山。 段无洛嫌他脚程慢,揪着他的后衣领,施展轻功快速往山上奔行。 心生好奇一块儿跟着去的无尘也连忙施展轻功追上,他武功平平,但练就了一身绝顶轻功,在这一项本事上江湖上甚少有人能比肩。 也凭着轻功高强,当年才顺利从玄冥教那儿脱身。 但现在段无洛手中抓着一个人,一连半个时辰脚不沾地飞掠,直至来到捕快说的那个山谷附近,都不带喘气的。 段无洛这深厚的内功,令一向自傲自己轻功绝顶的无尘都不得不佩服。 无尘一路跟着他山上来到这儿,都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了。 太阳已经沉没入西边地平线,红彤彤的晚霞燃烧了大半边天。 那处山谷看过去更显阴沉晦暗。 山谷中是一片密林,树木参天,即使是白日也笼罩着一层浓雾。 因为山谷地势凹陷,犹如一条狭长的坑,因此雾气下沉只汇集在那里。 在林子边缘,依稀能看到散落的一些动物尸骸。 在山谷附近的地方,也未见山中任何飞禽走兽,仿佛真是一处死亡之地。 段无洛纵身一跃,掠入了山谷之中。 捕快和无尘见状都一惊,这位狠是真的狠,不怕死啊! 他们还以为段无洛要进山谷里寻人,但过了一会儿他又从里面飞了回来。 段无洛冷声道:“若我所猜不假,谷中的浓雾应该是有毒的瘴气。但这处山谷也不能遗漏,必须进去寻找。” 捕头闻言,心里一抖,都快哭出来了,他噗通一声又再次跪了下来,恳求道: “公子……这山谷真的进不得啊!您都说那里都是有毒的瘴气了,那……那我们进去不是送命吗?” 无尘忍不住说道:“教主,如今已经过去一天了。我想那个带走慕公子的人,应该早就下山离开了?他不可能会一直待在山上的。” 那个抓走慕风衍的家伙,总不至于跑到这里来寻死?但这句话无尘没胆子说出来。 “可万一昨晚楚渊带着师父躲进了山谷里呢?”段无洛猩红的眼瞳冷冷扫无尘一眼,“本座绝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性!” 段无洛说话的同时,指尖轻动,捕头悚然感觉自己脖颈一紧,被什么东西给缠住。 捕头慌忙捂住自己的脖子,摸到了一根细细的丝线,是那线缠住了他。 更加令人胆战心惊的是。那丝线越缠越紧,好像利刃切进肉里,疼痛伴随着恐惧深深传来。 无尘见状心下一跳,忙道:“教主……冷静啊……” “公子……公子饶命啊!饶命啊!” 捕头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本能地想磕头求饶。 但那丝线越缠越紧,令他动也不敢动,害怕那丝线会将他的脑袋给绞下来了。 段无洛白皙的指尖轻轻勾动紧绷的视线,发出琴弦颤动般的铮铮声。 与他手腕上摇曳的金铃声组合成了奇妙悦耳的乐音。 只是听在捕头的耳中,却是夺命亡魂曲。 “要么你们继续进山谷里搜,要么现在就死,选。” 捕头:“……”连个选择都是找死啊!有什么区别吗? 段无洛又道:“本座这里有药给你们服下,让你们免于中瘴气之毒,本座不会让你们拿命去找人。” 捕快将信将疑,迫于段无洛的压力,只好应了下来。 段无洛收回视线:“待会下山后即可去召集衙役,今晚就进去找。” “……是。”捕快苍白着脸,颤抖着应道。 段无洛又往山谷那儿看了一眼,此刻他心里是期盼师父不在里面的。 这里面的瘴气是非寻常,在里头待久了中毒一深便会没命。 如今师父已经不像以前那般,身上有金蚕蛊可以免于中毒。 可段无洛看到这个山谷的时候,他的心中却被莫名的不安充斥着,不进去看一看的话他不能安心。 三人返程下山,捕快不敢耽搁,将衙役们聚集了起来。 段无洛回了一趟萧府,取了雪花玉露丸来给那些衙役们服下去。 慕风衍在萧府的这段时间,又新制作了一些雪花玉露丸,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恰好够这百余名衙役一人一粒。 雪花玉露丸是极品解毒良药,服下它后应该能在山谷里待上一个多时辰。 衙役们对山中这个被称之为死亡鬼谷的地方敬而远之,但段无洛这尊煞神相比之下更胜一筹。 愿意进去找人运气好的话,还能捡条命回来,不愿意的话当场就会被分尸…… 衙役们不敢不从。 第152章 找不找都是个死 夜幕笼罩,山谷树木参天,浓雾笼罩之下,连正午时分最灿烂的阳光都照射不到地面。 到了晚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众人举着火把一面寻找一面出声唤人,一旦与旁人离得远了,浓雾便连火光都会吞没。 众人不敢散开太远,怕在这诡异的山谷之中迷了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进到这山谷已有两个时辰,衙役们中开始有人出现胸闷晕眩的症状。 “王林……王林你怎么了?!”突然一名衙役晕倒,其身旁的同伴立即惊慌地叫了起来。 无尘飞快赶过去查看,见晕倒的那名衙役唇色微微泛紫,像是中毒的迹象。 王林身边的几个衙役都恐慌了起来:“这个山谷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肯定会死的……” 他们本来就对山谷恐怖的真实传闻畏惧不已,是迫于段无洛的压力才进来找人,如今已经有人晕倒,他们便不肯再待下去了。 段无洛也循声过来,众人纷纷恳求道:“公子,求您让我们出去!这儿不能再待下去了……” 无尘生怕段无洛不肯,毕竟为了寻找慕风衍,即便牺牲掉这些人,他也毫不在乎。 因此便也跟着劝道:“教主,我们已经找了两个时辰,也毫无所获……晚上在这寻找效率太低了,什么都看不见,不如现在先离开,明日再想办法?” 段无洛心知,雪花玉露丸的药性已经快支撑不了他们在此继续待下去了,能在这里待两个时辰已经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但这山谷没搜寻完,他如何能甘心? 段无洛冷声道:“晕了的先抬出去,剩下的人继续搜!” 一众衙役愤恨又恐惧,再找下去命都没有了!找不找都是个死! 他们本来就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天一夜,精神身体都疲累不已。 晚上没能休息一会,又被逼着到这恐怖的山谷里找人,内心的怨愤不断堆积,终于压过了对段无洛的畏惧。 一个衙役愤怒地吼道:“再待下去继续找我们会死!不找也会死!老子不找了!” 有人带头这么一喊,更多的人便也跟着反抗。 “对!横竖都是死,我也不干了!” “就为了找个人,不顾我们这么兄弟的性命,凭什么?!” 这些衙役虽然见识过段无洛杀人手段的狠辣,但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的他们并不知段无洛的名声。 因此对他的畏惧,远没有那些江湖人士深。 今晚被逼着来到山谷中寻人,见到有人中毒倒了下去,他们的心理防线便也跟着崩溃了。 段无洛眸光阴寒,冷笑:“你们都想死了对吗?” 无尘见状暗道不妙,连忙说道:“教主,我想慕公子在荷花镇生活这么多年,肯定也知道这处山谷是进不得的,他们会来这里的可能性很小。我们今晚都搜了两个时辰,也没有见到任何人影,说不定他们昨天晚上就已经下山离开了呢?” 衙役们愤声道:“你一直让我们在这儿找人,我们迟早都会死在这,跟被你杀有什么区别?” 火把光芒映照之下,段无洛一双眼猩红冰冷,他手一抬,丝线倏地缠住叫嚣得最凶的几名衙役的双脚。 他阴恻恻道:“既然都不想找,那本座便把你们的双腿都卸下来,看你们能不能在毒发身亡之前活着爬出去。” 那几个衙役浑身抖如筛糠,惊惧得发不出声音。 无尘忍不住喊道:“他们本来就没有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帮你找人!你用这样的方式逼迫他们,等以后找到了慕风衍,他若是知道的话会怎么想?” 段无洛手在半空中微微一僵。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晚上,师父生气离开时的模样。 段无洛薄唇微抿,将丝线收回。 那几名衙役惨白着脸,双腿发软地跌坐在了地上。 无尘看段无洛的神情,赶紧给众衙役使眼色,让他们快走。 段无洛没再理会那些人,拿着火把转身往前继续找,众衙役们心一横,搀扶起同伴离开。 那些衙役们走后,段无洛仍在林子里继续寻找,他生怕师父真的被困在此处,等着自己去救他。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无尘虽随衙役们从林子里出来,却没有立刻回去。 他在林子外头等了一个多时辰,果然不出所料段无洛没出来。 这疯子想一直在那林子找下去,直到自己倒下不成? 无尘摇头叹了口气,当初被段无洛抓去玄冥教复活他师父时,无尘早就领略了段无洛对他师父疯魔偏执的感情。 这两天慕风衍失踪,段无洛已隐隐又恢复成过去他暴戾疯批的模样。 “唉,看在风衍兄的份上,我也不好见死不救。”无尘自言自语,虽然他有点惧怕段无洛,可以前又觉得他可怜。 现在师徒俩好不容易重逢,怕也是老天爷不忍心看段无洛太苦。 无尘从树上跃下,再次进入毒瘴笼罩的树林中,他一边寻找一边喊着段无洛的名字。 这次他没有雪花玉露丸服用了,可谓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人的。 所幸运气不差,小半个时辰后,无尘在影影绰绰的昏暗中看到了火光。 无尘疾步赶去,看到熟悉的红色人影。 “段教主!” 只见段无洛倚坐在树下,火把插在一旁的地上,脸色苍白如纸,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胸口。 无尘一惊:“段教主,你还好吗?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这儿。” 他以为段无洛是毒瘴入体才如此,殊不知段无洛连日来忧心郁结,许久未曾发作的心疾此刻复发了。 无尘刚要把段无洛扶起,就被他挥手推开:“师父……我还要找师父。” “你都这样了怎么找你师父?”无尘说道,“我想他不一定会在这儿,你师父懂医术,肯定知道这里不能久待。那个抓走你师父的人,也没必要躲在这么个地方找死呀。” 无尘劝他:“段教主,你倒不如去召集玄冥教的弟子,让他们赶紧打探你师父的下落才是。如今过去两三天了,可能你师父他们早已离开你荷花镇。” 他边苦口婆心的劝,边再度扶起他离开,毕竟无尘可没好心到为了救这魔头把自己的命搭上。 要是段疯子仍旧不肯走,无尘只好随他折腾了。 不过显然段无洛听了进去,没有执意再在此处寻找。 无尘说的那些话,他岂能不明白,只不过担忧师父,让段无洛失去了冷静。 天将破晓,两人才回到萧府。 今日萧伯父他们已经送走,府中的下人家丁也被遣散,因此府中冷冷清清的。 无尘把段无洛送到房间里,看着他惨白的脸色。 “那山谷的毒瘴也太厉害了些?连段魔……教主你内功如此深厚都受不住。” 无尘现在也感觉自己胸口闷疼闷疼的,怕也是吸入毒瘴导致。 段无洛面无表情,淡淡看他一眼:“你中的瘴毒不深,可自行运功逼出。本座之前已答应过师父,不会再软禁你,你走。” 这是放他自由的意思了,无尘其实早有料到,慕风衍已死而复生,自己肯定也没什么用处了。 幸好段无洛现在不是当初那个随手杀人的疯子,让无尘在作死这么多次后,有惊无险地捡回了一条命。 无尘抱拳拜谢:“那就谢谢教主了,至于尊师之事,教主不必烦忧焦急,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重逢的。” 段无洛冷嗤:“你这张嘴,蒙骗了本座多少次?赶紧走,别等本座反悔。” 无尘一悚,二话不说赶紧告辞溜出房间,省得段魔头真的反悔了。 等房门关上,段无洛才捂着胸口低低咳嗽了起来,挺直的背脊微微颤抖。 从山上回来的这一路上,段无洛的心疾一阵儿一阵儿的发作,熟悉的绞痛肆虐,但他忍耐力极好,一丝半点都没有表露出来,无尘还以为他只是中瘴气的毒。 段无洛拿出缓解心疾的药丸服下,待疼痛缓解些,他起身到内间的床榻躺下。 此处是师父的房间,这张床榻之前他们几乎夜夜共枕入眠。 被褥枕头上,还依稀残留着师父的气息。 嗅着那属于师父的气息,段无洛才觉得抽疼绞痛不已的心慢慢缓解了过来。 “师父……你现在在哪?”段无洛脸庞埋在师父的枕上,怀里抱着师父的玉箫,哑声喃喃,“师父,洛儿错了,不该瞒着你我早已恢复记忆的事……如今让你再度与我分离,大概就是对我的惩罚……” 段无洛一夜无眠,天还没完全亮,他便起身了,好在昨夜服药后,发作的心疾慢慢不疼了。 但他昨夜在树林里待了不短的时间,吸入不少瘴气,需得解毒才行,不然会有性命之危。 “主子……”门口出现一道人影,“这是教中凌护法加急送来的信。” 段无洛接过将信展开,扫过其上内容后,脸色顿时一沉,修长的五指收拢,倏地将信纸卷入掌中。 教中那几个不安分的东西!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 想到信上提到凌千锋重伤昏迷,教内情势危急,段无洛紧攥的手松开,化为尘埃的纸屑纷纷落下。 段无洛回屋,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等候在屋外的黑衣人。 “你守在此处,若本座的师父回来,就把信交给他。” “是,教主。” 段无洛当日便启程赶回了玄冥教。 第153章 忘忧庄主苏沉央 “师父,师父……” 朦胧的浓雾中,缓缓走来一道修长的红衣人影,雪发垂至膝下,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师父,对不起……我不该惹你伤心,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小洛儿好想你……” 慕风衍在看到他那一刻,心中只剩下死后重逢的喜悦,哪儿还有半分气恼? 他亦抬手抱住了段无洛,他一向冰冷的身体此刻炽热无比,仿佛燃烧的小火炉。 “嗯,不生气了。我早就不生小洛儿的气了……” 慕风衍睁开眼,想要看看他,刺眼的光线却穿破浓浓迷雾,抱着他的段无洛也倏忽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盖在身上的被褥,慕风衍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热得浑身都出了汗。 窗外清澈的阳光映照而入,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慕风衍也看清楚了身处的环境。 锦缎秀被,珠帘帷帐,屋子布置简约却不失华贵,不是萧家的房间,屋子里也没有段无洛的身影。 刚从梦中醒来,慕风衍突然间很想念段无洛。 他闭了闭眼,压下一瞬间翻涌而上的低落情绪,心中疑惑道:自己昏迷之前不是还跟楚渊在山谷里吗?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慕风衍虽然困惑,但知道自己命大没死,心中亦一阵欣喜和庆幸。 他身上汗湿一片热得不行,便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吃力地从床上缓缓坐起身。 慕风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换过了,肩膀上的伤口也上药包扎好,他探了探脉搏,中的瘴气之毒仍未清除,但好在并未毒入肺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慕风衍循声看去,见到楚渊在一名丫鬟的搀扶下,缓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风衍,你醒了?”楚渊进来见到慕风衍坐在床边,顿时惊喜地道。 他连忙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床榻这边走来。 楚渊苍白的脸上有好几道划伤的血痕,双手十指红肿着,掌心和手背布满了伤口。 慕风衍回想起来,当时在山谷中,他意识模糊的时候,楚渊好像背着他在地上吃力地往前爬。 原来他真的就是背着他,用双手爬出了那个毒瘴笼罩的山谷。 慕风衍心情有点复杂,楚渊害得他中毒受伤,但也他拼命把自己带出了那个毒瘴笼罩的地方。 不过这也不是慕风衍原谅他的理由,毕竟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慕风衍收回思绪,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渊道:“忘忧山庄,幸亏我们被此处的庄主救下。风衍,你感觉身体好多了吗?你已经昏睡两天了。” “我居然昏迷了这么久?”慕风衍低喃。 楚渊神情关切,眼中又带着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都是我不好……害你中了毒,对不起风衍……我、我没想害你的……” 他从没想过要伤害慕风衍,只是想要跟他在一起,带他回岛上生活而已。 可没想到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楚渊现在身体状况并不好,但肉体上的难受痛苦,远不比心理上的折磨。 慕风衍语气淡漠:“我接受你的道歉,但并不打算原谅你,你道歉是应该的。” 二人正说话中,外头又传来敲门声。 并伴随着一道低沉的男声:“楚公子。” 楚渊往门口看去,对慕风衍道:“是救了我们的那个庄主。” 慕风衍道:“那便让人进来。” 站在一旁的丫鬟过去开门,便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年纪很轻,模约二十出头,身穿月白直裾长袍,手中拿着一柄折扇。 玉冠束发,唇红齿白,通身清贵,娴雅的书卷气中,又矛盾地带着一丝浪荡贵公子的气质。 慕风衍抱拳行礼,道:“多谢庄主救了我们。” 男子敛袖还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在下苏沉央,其实是前日清晨,庄上的下人看到你们晕倒在庄子外,这才将你们带进了庄里,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用太客气。” 楚渊那天凭着一股毅力,只想着要把慕风衍带出山谷,到了最后他因为中毒加深,意识也逐渐模糊了,加上天又已经黑下来,并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 他只记得自己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隐隐约约的火光,就朝着那微光过去了。 后面他怎么晕过去的,楚渊已经已然不记得。 幸好自己最终将慕风衍带了出来,没让他们死在那个山谷中。 楚渊感激地道:“但如果没有苏庄主相救的话,恐怕我们也会死在荒山之中了,说句谢谢也是应该的。” 苏沉央摇着折扇在椅子里坐下,目光望向慕风衍:“楚公子的这位朋友,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慕风衍道:“我姓萧,苏庄主叫我萧云离便可,我也并非是楚渊的朋友。” 楚渊闻言,下意识地小声辩驳:“你明明就是叫慕风衍……” 至于最后那半句话,他没勇气反驳了。 自己害得风衍如此,哪儿还有脸让他认同是自己的朋友? 慕风衍直接无视了他的话。 “嗯?”苏沉央困惑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转,“二位不是朋友吗?楚公子之前与我说,你们是同伴。” 慕风衍神色漠然地瞥了眼楚渊,心道:那也是被迫同行的同伴而已。 苏沉央又道:“那二位怎么会一起到了那个山谷去?那里可凶险得很,谷中的瘴气有毒,进去了就会中毒没命的,你们还能活着出来,也算是万幸了。” 楚渊头垂得更低了,满是自责地道:“都怪我……昨夜迷路,在山中乱转,才误入了那里。虽然得以从那山谷里出来,但我们却都已经中了毒。” 苏沉央叹了口气:“虽然我把二位带了回来,不过你们瘴气中毒已深,庄内的大夫也没有办法替你们解毒。” 楚渊目中燃起希冀之光,转头看着慕风衍。 “风衍,你不是会医术吗?这瘴气的毒,你应该可以治好的?” ———— 第154章 他跟你真的很像,也叫慕风衍 慕风衍面上流露出一丝冷讽: “就算能解开又如何?你还盼望我救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会成现在这样。” 楚渊连忙摇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能给自己解了毒就好了。此次是我害了你险些丧命,我也不敢奢求你救我……” 他的冷漠固然让楚渊难受,但他自己也知道都是他的错。 而且……他感觉现在风衍这样的反应,已经算是温和了,要是换成五年前,自己将他害成这般,莫说冷脸了,怕是想要杀了他。 坐在一旁的苏沉央闻言,微垂的长睫底下,眸光微闪。 慕风衍没接楚渊的话,转开视线看向苏沉央。 “苏庄主可否替我往荷花镇的萧家送封信?” 一旁的楚渊听到这话,嘴唇嗫嚅着,终究没出声。 苏沉央道:“自然可以。” “那就多谢庄主了。” “我出去让人给你们送早饭过来,你们聊。” 苏沉央告辞离开,他步出房间后,微微偏首看向身后的房间。 “慕风衍……吗?”他垂眸低语,轻摇折扇,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难道是巧合?有意思……” 慕风衍撑着身子下床。 楚渊见状忙伸手去扶他,慕风衍看到他布满伤口的双手,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搀扶,缓慢地往书桌那边走去。 楚渊神色一黯,看着慕风衍修长单薄的背影,眸中落寞又难过。 原本风衍就因为自己强行带走他而气恼,如今又害得他中了毒,他心里必然是恨死自己了。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慕风衍,见他来到书桌边,铺开纸张,研磨写字。 慕风衍执笔挥毫的模样,透着一股优雅,哪怕是在病中身体虚弱,也很是赏心悦目。 楚渊看着慕风衍的脸,剑眉星目,俊美异常,但五官轮廓又带着少年独有的秀气,并非记忆中的成熟深邃。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在山洞里慕风衍说的话。 楚渊的手指无意识捏紧,手掌伤口崩裂,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 慕风衍如今这具身体样貌,看起来确实是个少年,一个人怎么可能五年未见,他却变得越来越年轻? 难道真的是他认错了吗? 可是慕风衍冰冷漠然的神态举止,又跟他记忆中的风衍很相似…… 如果他不是自己要找的风衍,那么真正的风衍呢?会不会……五年前他就真的不在了? 这猜测一出来,楚渊的心便好像被尖利的冰晶狠狠刺了一下,冰冷剧痛。 他不敢接受这个结果,从当初刚打听到他已经死了的消息,在他寻找了很多很多地方都见不到那个人起,楚渊就越发不敢接受这个结果了。 他要找的人没死,只要他继续寻找下去,终有一天会遇到的。 楚渊这样想,才不会被绝望压垮。 因此在他寻觅了这么久后,终于遇到了一个跟风衍如此相似的人,又怎么肯承认他是假的呢? 楚渊恍惚地想着,也不自觉来到了书桌前。 慕风衍已写完了信,将其折起放入袖袋内,又提起毛笔蘸墨书写。 他写的是一副药方,字迹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又透出一丝飘逸潇洒之意。 楚渊初初看到时,面上神色一喜,当初慕风衍在岛上养伤时,他写了药方交给自己抓药时,他都有珍藏了起来。 如今慕风衍写的字,跟他珍藏起来的药方上的字体,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看着看着,楚渊的表情又微微凝固。 楚渊呼吸微窒,急急忙忙扑到屋中的矮榻上,解开他的包袱,从中找出一个小木盒,把盒子里折叠整齐的几张纸拿了出来。 慕风衍还没写完,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笔下的麻纸给抽走。 “你又要做什么?” 慕风衍眉头一皱,微有不悦地抬起眼眸。 只见楚渊神色紧张地拿着几张泛黄的旧纸,与他刚刚写的药方比对。 他这举动看得慕风衍一脸莫名,移目朝那旧纸看过去,见其上所写的也是药方。 慕风衍眸光微动,他发现旧纸上的字迹粗看跟他写字迹的很像。 但那只是像而已,并非是一模一样。 毕竟是他自己写的字,没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这些药方,你还记得吗?” 楚渊转过头看着他,声音发着抖,表情有点神经质的僵硬。 “那时候你受了伤,所以写下这些药方让我去帮你买药,这些……这些药方你还记得吗?” 楚渊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但他拿着药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个不停。 慕风衍将毛笔搁下,对楚渊将他掳走的行为,以及固执地认定自己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是恼火又无奈的。 但此刻看到他这副表情,又对他有些同情。 慕风衍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这些不是我写的字,它有形而无神,分明是另外一个人所写。” “不……不可能!” 楚渊脸色苍白,瞳孔紧缩,“对了……你肩膀受伤了!所以也影响到了写字,才会不太一样对不对?肯定是这样的……我当年亲眼看着你写下这些药方,怎么可能会不是你写呢……” 慕风衍打断他的话:“我只是左肩受伤,而且写字我习惯用的都是右手。楚渊,你不用再自欺欺人了,我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可是……他跟你真的很像……”楚渊喃喃,茫然又痛苦地看着手中的纸,“他也叫慕风衍。” 慕风衍紧皱的眉头始终未松开,他越来越觉得,五年前是有人故意冒充成了他。 这世上会有长相一样之人,但外表再相同,每个人的行为习惯,性格修养总有差异。 可是楚渊要找的那个人,除却长相外,还有很多地方与他相似。 难道真是他那个双生弟弟?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们兄弟两实际上都没有多少交集。 唯一的一次对话,还是当年慕风衍偶然得知,段无洛是为了金蚕蛊接近他,他去找了李隐尧确认。 他们虽有血缘关系,但却很陌生。 第155章 受刺激昏迷 在十年前那次短暂的交锋中,慕风衍也看得出来,那个孪生弟弟除了一张脸外,神态气质与他完全不像。 “你那天晚上说……你还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对不对?”楚渊忽然问道,晦暗的眼中迸射出希冀的微光。 慕风衍颔首:“嗯。” “他在哪儿?”楚渊抿唇,哑声道,“如果你不是的话,那会不会是他……你们是亲兄弟,有很多地方相同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在玄冥教。” 慕风衍没有说他其实跟李隐尧这个弟弟,从未在一起生活过,双方丝毫不熟悉。 因为他见楚渊的状态已经濒临崩溃了,若是再这么说,也不知道他能否受得了。 再者也因为他自己还没见到李隐尧,并不好下这个定论。 “你现在相信,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了?” 楚渊手不住轻颤着,将慕风衍没写完药方的那张纸放下。 他目光沉默又呆滞地看着慕风衍,表情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般茫然无助。 半晌,楚渊才缓缓摇头,似是忽然有无数疲惫涌了上来。 “我……我不知道……” 楚渊脸色苍白,眼眸空洞无光,珍惜地抚平手中那几张泛黄旧纸上的褶皱。 他垂着头发丝滑落在脸侧,慕风衍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呯!”楚渊转过身没走几步,突然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地上。 慕风衍微惊,走过去半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腕,查看他的脉象。 楚渊在身体中毒以及疲惫虚弱的情况下,因为情绪波动剧烈,一系列刺激之下,承受不住昏迷了过去。 鬼门十三针造成的伤势没有痊愈,内力耗损严重加上中毒,楚渊现在的身体状况比一个普通人还要虚弱。 慕风衍也受伤中了毒,但如今他退了烧,休息一晚上后恢复了些,要对付此刻的楚渊倒也有胜算。 只不过经过刚才的事情,楚渊可能会逐渐接受自己认错了人的事实了。 他也没必要选择与楚渊拼个鱼死网破这个法子。 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慕风衍应了一声:“请进。”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楚公子怎么躺在地上?”苏沉央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讶异地问道。 慕风衍道:“他晕倒了过去。” 苏沉央忙让侍从将食盒放下,过去把楚渊扶到床上。 “他是不是毒发了?”苏沉央拧眉道,“庄里有医师,我这就让人叫他过来。” 慕风衍没有制止,过了一会儿,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来到了房间中。 苏沉央道:“徐伯,快看看楚公子的情况。” 徐伯应是,走到床前给楚渊把起了脉。 两盏茶的时间过后,许伯将他的手放下,说道: “他可能是情绪过激,才昏迷了过去。这位公子他受了内伤在先,又在山谷毒瘴中待了太久,中毒已深,以老朽的医术只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无法解开这毒。” 其实在昨天晚上楚渊两人被救回山庄时,徐伯便已经告诉过苏沉央了。 因此徐伯说这些话时,目光看向了慕风衍:“两位公子的毒,是老朽医术不精,唉……” 慕风衍微微笑了笑,道:“老先生,可否借你药箱里的银针给我一用?” 作为暗器的涂了麻药的银针,慕风衍倒是随身带了一些,但那些没法用来治病。 “公子要银针作甚?” 徐伯疑惑,请示地看向苏沉央,在后者微微点头后,从药箱里把装针灸用的银针拿出来递给了他。 慕风衍打开木盒,盒中夹层里插着几十根大小不一的银针。 看到慕风衍手法熟练地给楚渊针灸,苏沉央确信了他真的会医术。 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苏沉央不是医者,因此仅能看出慕风衍会医术。 而徐伯这样的大夫就不一样了,他瞧见慕风衍下针的手法,脸上闪过惊讶。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针灸手法,有些银针扎刺的穴道还很怪。 徐伯顿时不悦地提醒道:“这位小兄弟……你的穴位莫不是扎错了?性命攸关,这可开不得玩笑。” 身为一名大夫,徐伯自是见不得旁人胡乱医治的。 他说着,便要上前制止慕风衍,却被苏沉央叫住。 “楚公子方才说,萧公子懂医术,说不定他真能解开这毒呢?” 徐伯冷哼:“这样下针,有十条命都不够折腾!” 这个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轻轻就算懂医术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 怎么可能解得了那瘴气之毒? 他在山庄里待了这么久,比谁都清楚那山谷的瘴气一旦中毒深了,便是难以解开的奇毒,他都不会解,这小孩懂什么? 苏沉央心里其实也有点怀疑的,便问道: “萧公子,这瘴气之毒你有把握可以解吗?” 慕风衍专注下针,随口回道:“不知道,我从未接触过这种毒,况且我和楚渊两人中毒都比较深,能否解毒更不好说。” 悠关自己性命的大事,慕风衍却说得轻描淡写,冷静得好像中毒的人只有楚渊一个似的。 又见慕风衍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但这样也很有趣,更有挑战性。” 苏沉央:“……”这就是学医之人的世界吗?他不懂。 慕风衍针灸结束,将银针放回去,指了指放在书桌上的药方。 “苏庄主。抓药之事,也要劳烦你了。”他说着,从袖内拿出写好的信递给他,“这信送到萧家便好。” 苏沉央把信接了过来,笑道:“救人刻不容缓,我这庄上就有药房,药材配备齐全,应当会有你需要的药材。信我待会便让人送下山去给你的家人。” 慕风衍点了点头:“多谢了。” 徐伯即刻走到床边,伸手探向楚渊的脉象。 这一查看之下,徐伯的胡子抖了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慕风衍。 经过他一番针灸后,楚渊的脉象竟真的有了变化!没像之前那般糟糕虚弱了。 难道他真医术高超不成? 于是他又疾步拦下拿了药方正要去抓药的侍从,将那药方拿了过来。 第156章 你只是实验品 在看完慕风衍的药方之后,他两道灰白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徐伯一脸怀疑地看向慕风衍:“你……你这药方简直胡来!怎能如此开药?” 他不禁觉得荒诞,刚刚还差点相信了这小子医术高超。 如今一看他开的药,徐伯又觉得他方才针灸后楚渊的脉象转好,很有可能是他误打误撞的。 慕风衍也不辩解,只笑了笑:“反正我们俩的毒现在徐大夫您也解不了,至于这药方是不是乱开,等楚渊喝下后不就知道了。” 徐伯被他这话堵得胡子又抖了抖,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片刻,他冷冷哼了一声:“随你折腾。” 言罢,他收拾医药箱,冷着脸转身就走。 苏沉央歉意地笑笑:“萧公子,徐伯他脾气就是有点怪,你莫要放在心上,先吃点东西,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慕风衍早已经饥肠辘辘,因此也没客气,来到摆好了饭菜的桌边坐下。 在交谈中,慕风衍才知道,苏沉央的父亲以前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便举家搬迁进入这深山之中隐居。 在父母去世后,他便继承了这处山庄,一直僻居于此,甚少外出。 苏沉央道:“这里位于深山之中,人迹罕至。几乎没有外人来到此处里,所以发现你们的时候我颇为惊讶。” 慕风衍问:“除了那处山谷之外,就没有别的路途出山了吗?” 苏沉央刷地打开折扇,慢摇轻笑:“自然是有的。萧公子放心,我待会就派人帮你把信送去荷花镇。” 慕风衍再次道了谢,他现在的状况没有办法马上回去,只能先向段无洛和父母报去平安,让他们不用那么担心。 苏沉央待了一会便告辞离开了房间。 半个时辰后,丫鬟将熬好的药送进了房中。 楚渊梦见自己在一望无际的荒原里奔跑,听见那自己心心念念寻找了许多年的人在唤他,可他却怎么都找不见人。 正当他茫然无措时,又一道更清晰的声音把他唤醒。 “楚渊。” 楚渊猛地睁开眼,看到站在床边的人,他神色恍惚了一瞬,下意识伸手抓住他。 “风衍……” 慕风衍一看他的神色,便冷声提醒他。 “我不是你找的慕风衍,快起来喝药。” 说罢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 楚渊呆怔了片刻,下床走到桌边端起药碗,惊诧地看向他。 “这是你给我开的药?” 慕风衍淡淡看他:“怎么,担心这药里有毒?反正喝不喝你迟早都会毒发身亡。” 楚渊捧着药碗,面上流露出感动:“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肯医治我……” 慕风衍面无表情:“你现在是试验品,我帮你解毒,是想要研究这毒该怎么解。” 楚渊听后,笑道:“试验品便试验品,算我戴罪立功。” 说着,就毫不犹豫地将碗里黑漆漆的药汁喝了个干净。 等他喝完了药,慕风衍便下了逐客令。 “你可以走了,我要休息。” 楚渊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昏迷后就一直在慕风衍的房间里,占据了他的床。 他高热才刚退,中的毒也还没解呢。 楚渊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又是一阵懊悔和歉疚。 “对不起啊风衍,你赶紧休息,我这就走。” 慕风衍确实疲累了,毕竟带病给楚渊针灸也耗费心神,等楚渊离开后,他回到床上躺下,没一会便沉沉睡了过去。 被苏沉央派去荷花镇送信的厮仆,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山庄。 他将在荷花镇中了解到的情况,都如数汇报给了苏沉央。 负手立于窗边的苏沉央倏地转过身,神色惊异地紧盯着厮仆。 “你说什么?段无洛之前出现在萧家?是玄冥教主段无洛?” “差不离了,属下打听到那个出现在萧家的段无洛黑发红瞳红衣,武功极高,前些天九华派的人来到萧家,包括掌门慕容丘在内的一众九华派弟子皆惨死于他之手。公子,那人很可能便是魔教的魔头段无洛。” 苏沉央眯了眯眼,他的脸一半沐浴在橘红的夕阳中,一半隐在阴影里,眸中闪过幽沉的冷光。 魔教教主红瞳如血,嗜穿红衣,即便如今出现在萧家那个是一头黑发,但连名字都一样,苏沉央觉得很可能就是他。 “这么说来,如今在庄里的萧云离跟段无洛关系匪浅了?”折扇若有所思地抵着下巴,苏沉央道,“没想到竟无意间发现了如此有趣之事。” 苏沉央刚回山庄没多久,这里他是常年都不回来的,因此也不知道荷花镇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 苏沉央又确认了一遍:“你亲眼见到段无洛了吗?” 那厮仆摇头:“属下并未见到人,今日去到萧家的时候,才发现那儿已经没有人了。只不过荷花镇前两日因为萧家小公子失踪之事,县衙不余力地寻找,在镇上闹了挺大的阵仗,所以属下便打听到了那些消息。” 段无洛在萧家住的这段时间,其实甚少出门,也很低调。 加上荷花镇远离江湖纷争,纵然有人见过了他的真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但因为那晚九华派的人来到萧家,与段无洛动起了手,加上慕风衍又是那时候被掳走,段无洛为寻人大动干戈,厮仆才在街上打听到了这些事。 苏沉央道:“萧家都有些什么人?是何身份?” “说也奇怪,萧家只是普通的茶商,家主萧起只有萧云离一个儿子,跟江湖门派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属下也不知段无洛怎么会在那里。” 苏沉央沉吟片刻,道:“你再去仔细查一查萧云离的身份,搞清楚他跟段无洛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属下告退。” 厮仆离开后,苏沉央垂眸盯着放在桌上的信封,陷入了沉思。 那个萧云离,楚渊称他为慕风衍,而且他又会医术,难不成他真跟段无洛当初的师父慕风衍有什么关系? 要不然段无洛堂堂一个魔教教主,怎会出现在做茶叶生意的萧家? 若这少年真跟段无洛关系不浅,那就更有意思了。 苏沉央悠悠拿起信封,俊雅的面上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带着信起身走出书房。 慕风衍睡了大半日,身体总算恢复了些,外头已是薄暮笼罩。 听闻屋外苏沉央来访的声音,他想到可能是信已送到萧家,忙起身前去开门。 第157章 医者难自医 “苏庄主,可是信送过去了?” 苏沉央微微摇头,把手里的信递还给他。 “萧公子,我那前去送信的下人说,如今萧家并没有人在,他在荷花镇打听了一番,好像萧家的人应该是这两天搬走的。” “搬走了?”慕风衍诧异,不由得担心了起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不然父母和小洛儿也绝对不会在这时候离开。 苏沉央安慰道:“萧公子,你也不用太忧心,我已让人继续帮你寻找留意萧家的人去了哪儿,若是有什么进展,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你和楚公子便先安心在我这儿养伤,待身体恢复了再去找他们也不迟。” 慕风衍将信接了过来,拱手道:“多谢苏庄主了。” “哎,萧公子何必这么客气,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能够交到你们这两个朋友,我亦是觉得很高兴。” 萧云离笑了笑:“庄主当在下是朋友,亦是云离的荣幸,以后庄主直接叫我萧云离即可。” 苏沉央朗笑道:“那云离你庄主庄主地叫我,不也显得生分吗?我虚长你几岁,就厚个脸皮当你兄长可行?” 萧云离从善如流,敛袖一礼:“苏大哥。” 送走了苏沉央,慕风衍拿着信转回屋内,面上浮起了忧虑。 希望段无洛和爹娘他们,不要出什么事了。 因想着家里的事情,加上白天也睡了不少,因此夜里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翌日,徐伯早早就过来了。 慕风衍昨天的态度令他回去后越想越不舒服,他非要看看那个楚渊被他治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过来一看,楚渊竟还活蹦乱跳的,甚至脸上气色都恢复了一些。 徐伯大感惊诧,直接便上前抓向楚渊的手腕。 楚渊倏地闪身避开了他。 “老头儿,你想干嘛?” 之前慕风衍和楚渊被救回山庄的时候,是徐伯负责治疗了他们。 但当时二人都在昏迷之中,昨日楚渊也没醒过来,因此并不认识徐伯,还以为他是什么怪老头,一进来就伸手抓他。 慕风衍倚坐在矮榻上,苍白的面庞在阳光下蒙了一层琉璃般清透的光忙,看起来更显弱不禁风。 瞥见楚渊疑惑看过来的视线,慕风衍淡声道:“这位是山庄里的大夫。” 徐伯不耐地道:“你躲什么躲?我是要看你脉象的!” 说着,他一把抓住楚渊的手,探清楚他的脉象后,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你昨天给他开的药方,竟真的有用?!” 慕风衍淡淡一笑:“徐大夫不是已经看到效果了?” 楚渊见这个老头儿在质疑慕风衍,立即不爽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风衍的医术本来就精湛得很,你凭什么怀疑他?” 虽然昨天楚渊对比过两张纸上的字迹,发现它们并非同一人所写,令楚渊大受打击,但此刻他还是下意识维护慕风衍。 徐伯脸上夹杂着震惊和失神,到现在他不可能再以为,这个少年行针用药都是误打误撞了。 他的治疗,对解开那瘴气之毒确实有效。 可徐伯心中仍旧有些怀疑和不甘心,不过这次他没再发出任何质疑的情绪了。 到了针灸的时间,徐伯也没有离开,而是待在一旁看着。 不过与昨日不同的是,徐伯时不时向慕风衍提出了疑问。 慕风衍见他态度还算谦虚,不像昨日那般盛气凌人,便简单回答了他。 等针灸结束,徐伯对慕风衍的态度已有了不小的变化,同时心中也不断受到冲击。 很多他信以为真的医学理论和常识,竟都被这个少年给推翻否定了。 待徐伯离开后,楚渊不解地问道:“风衍,你为何要与他解释讨论这些?就不怕他学走了你的医术吗?” 就如武功一般,每个门派的武学都不轻易外传,医道自然也是如此。 这老头儿与风衍非亲非故,刚刚一开始态度还不怎么好,楚渊没想到他竟然还大方地给那老头儿解惑。 慕风衍抿口茶润润喉:“医道学无止境,固步自封是永远不会有进步空间的,彼此交流才会有感悟和启发。” “至于我所知的,他就算学去了又如何,也不是一件坏事。学医本来就是为了治病救人,没必要将这些东西藏着掖着。” 楚渊看着他清冷的神态,心中怔了怔,有些失神。 他记忆中的风衍,是绝对不会有这样清冷平和的模样的。 眼前的这个慕风衍,他虽然对自己态度一直都淡漠,可楚渊如今也渐渐发现,他的骨子里还是温柔的。 若不是温柔谦虚之人,又怎会慷慨地给那个老头解惑呢? 他甚至都没有认为自己给那老头儿解惑,是在教授他医术,而是两个大夫之间的交流,并没有因为自己医术比他高而傲人一等。 楚渊现在跟慕风衍相处的时间越多,就越发现他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有差距。 他不禁感到伤神和失落。 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找到他吗? 此后,每日到了慕风衍给楚渊医治的时间,徐伯必会到场,数天过去,他对慕风衍的态度已大幅度转变。 苏沉央过来时,发现自己才去忙了两天,一向脾气古怪的徐伯对慕风衍的态度竟已变得完全不同,还纳罕了一下。 楚渊的毒解得很顺利,慕风衍自己身上的毒不能再拖延,因此他便让徐伯来给自己针灸。 徐伯初听,一时愣怔住:“萧公子……您信得过我?” 慕风衍笑了笑:“徐大夫你已经看了这么多日,我如何针灸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这几天给你解答疑问,就是为了让你替我解毒的。” 医者难自医,他没有办法给自己针灸,有些穴道的位置,需得让人帮忙下针方可。 听见慕风衍的话,徐伯心中莞尔,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让自己知道怎么解这个毒的话,没必要自己之前问他与解此毒无关的问题他也回答。 这几天相处下来,徐伯已经发现了这个少年不仅医学精湛,为人也温雅柔和,一对比自己刚开始对他的轻视,就感到羞愧。 第158章 回萧家 时间一晃而过,慕风衍和楚渊两人在苏沉央的山庄已住了六七日。 但是对慕风衍二人而言,时间其实也过得很慢。 他归家心切,在身体恢复了不少后,便打算返回荷花镇。 当慕风衍向苏沉央提出明日离开的打算时,苏沉央挽留道: “萧兄弟,你身上的毒还没完全解开,这便打算回去了吗?不如再多住些时日,等毒彻底解开了再走也行啊。” 慕风衍道:“多谢苏大哥一番好意,但我现在想尽快回去看看。” 苏沉央叹息一声:“也是我没帮得上你,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查到你的家人们都去了哪儿。” 慕风衍微微笑了笑:“苏大哥说的哪里话?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云离心中万分感激。” 苏沉央道:“既然你决定了,那明日我亲自送你下山。” 没等慕风衍说话,他便摆了摆折扇,“你可不要推辞了,不亲眼看着你们平安回去,我心里亦不放心。” “只怕会太麻烦苏大哥了。” 苏沉央笑道:“怎么会呢?我本就闲来无事,送你们一程也算是出去散散心了。怎么,萧兄弟不欢迎我去你家看一看吗?”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慕风衍怎好再推辞。 次日一早,众人准备妥当,离开了山庄。 由苏沉央等人引路,他们从另一条路径下山,花了大半日才到山脚下,等回到荷花镇时,已是落霞漫天。 萧府空无一人。 纵然慕风衍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着空荡荡的萧府,心里头亦难掩空落。 慕风衍回身对苏沉央和徐伯两人道:“天色已晚,二位乘夜回去也不安全,今晚便先在寒舍住下。” 徐伯一把年纪,原本苏沉央是想让他在山庄里待着的,但他执意陪同他们一道下来,说白了就是不舍得跟慕风衍分开这么快。 苏沉央到现在都有点搞不懂,萧云离是有了什么魔力?竟能在短短几天内就让徐伯对他这般赞赏有加。 慕风衍带他们去了客房,将人都安顿好后,慕风衍才返回自己住的院落。 屋中陈设如旧,干干净净的,桌上连半点灰尘都没有,要不是整个萧府太过空寂安静的话,慕风衍几乎以为和平日无甚两样。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望着院中暮色里的紫藤树出神。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出现在窗前,在慕风衍警惕的视线下,对方恭声开口。 “属下见过慕公子。” 慕风衍定睛一看,见到那黑衣人衣服上的火焰图案,目中闪过惊喜。 “你是玄冥教的弟子?” “是,教主让属下留在萧府,如果您回来的话便来见您。” 慕风衍道:“你先进屋再说。” 那黑衣人从窗外跃进屋中,欲朝他跪拜行礼,被慕风衍抬手拦住,切声问: “你们教主去哪儿了?” 黑衣人道:“教中有事,教主前些日子不得不赶回去处理。教主在走之前,也派了人四处找您。” 知道段无洛是回了玄冥教,并非是出了什么事,慕风衍连日来一直担忧的心也安定的下来。 慕风衍又道:“那我爹娘他们也是被你们教主带走了?” “教主为防有人趁他不在时,前来萧家报复,因此便将令尊他们送去了安全的地方。只不过属下亦不知教主把他们送去了何处,公子需得问教主方能知晓。” 慕风衍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至于爹娘被段无洛安排去了哪里,慕风衍倒也不会很担心,他相信段无洛会将他爹娘保护好的。 慕风衍说完,走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黑衣人。 “你把这信带去给他。告诉他我如今很安全,让他不用担心,专心处理事务。” “是。”黑衣人接过信封,跃出窗外,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因为府内无人,休息了一会儿后,慕风衍便带苏沉央他们几人到外面去用晚饭。 慕风衍引着他们去了镇上的酒楼,恰巧在路上碰见王家的王承宇。 那王承宇乍一看到慕风衍时,惊了一下:“你你你回来了?” 前些日子萧家发生的事,在荷花镇都闹得沸沸扬扬,萧家又是有江湖人士上门寻仇,又是萧家小公子失踪的,随着整个县衙全部衙役出动大肆搜寻了两日都传开了,镇上众人想不知道这些事都难。 但更令荷花镇的人们惊异的是,萧家的人随即便离开了荷花镇,都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所以王承宇现在看到慕风衍出现在自己面前,才会如此惊讶。 慕风衍看了他一眼,他还没说话王承宇便下意识打了个颤,脑中自动浮现出了那天被他整治得浑身疼痛的记忆。 王承宇咽了咽口水,讪讪笑道:“你平安回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呵呵……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等。”慕风衍叫住了他。 王承宇心下一紧,站定了脚步,他又不敢直接撒腿就跑,在见识过了慕风衍的手段后,便知道他身怀武功,自己就算想跑也跑不过他。 “……怎么了?” “你祖母的身体,最近可还好?” 先前慕风衍因为出了事,没能继续前往王家医治王老夫人,如今见到了王承宇,他心里不免惦念。 慕风衍作为一名医者,若非不可抗力的因素,向来都不会随便放弃治疗过的任何一个病人。 王承宇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还愣了一下,呐呐道: “噢……之前吃了你开的药后,已经好多了。” 慕风衍微微颔首,引苏沉央等人走进酒楼。 一来到这酒楼,慕风衍心里还颇为复杂和感慨。 但方才慕风衍已经知道了段无洛的下落,以及爹娘都平安无事,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不过他打算等身上的毒全部清除,养好了伤后,再去找段无洛。 若是急忙着上路奔波,慕风衍现在的身体也吃不消,况且他也不想让段无洛知道他中了毒,令他徒增烦忧。 踏进这酒楼,楚渊的心情也带着惆怅和复杂的。 那天晚上,楚渊就是在此遇见了独自喝酒的慕风衍,当时他欣喜开心极了,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 第159章 雨夜的思念 回到荷花镇后,慕风衍除了解毒养病之外,也抽空前往王家给王老夫人治病。 王老夫人见到他之时,意外又欣喜,她虽然卧病在床,但也知道萧家最近发生的事。 “云离,没想到你平安回来了,若是你爹娘知道,他们肯定会很高兴的!唉……你爹娘他们忽然就离开了荷花镇,连茶行的生意都停了,估计是去寻你了……你如今自己在萧家多不方便啊,要不就搬到王奶奶这儿来住?” 王老夫人慈祥的眼中带着怜惜,她既感念慕风衍一回来,便还记着过来给她治病,也是真心实意想要替萧起夫妻俩照顾好他。 王承宇上次被慕风衍教训的时,他没敢向自己祖母告状,因此王老夫人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慕风衍笑着婉拒:“老夫人,我还有几个朋友也在萧家。至于我爹娘在何处,我也是知晓的,待过段时间就去寻他们。” 苏沉央和徐伯如今也还在萧家,他们送慕风衍二人到荷花镇后,并没急着回去。 王老夫人道:“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来王家,可别跟奶奶客气知不知道?” 慕风衍应下。 给王老夫人看诊完,管家送他出来的时候,碰上刚从外面鬼混回来的王承宇。 王承宇一瞧见慕风衍出现在这儿,刚迈进家门的一只脚下意识就缩了回去。 老天爷!萧云离怎么来了?不会是翻旧账来了? 慕风衍视若无睹,径直出了王府大门。 要是放在不久前,被慕风衍这么漠视,王承宇肯定气恼,但现在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等管家送走慕风衍,王承宇问道:“萧……萧云离今天怎么到王家来了?” 管家感到有点莫名,在少爷提起萧少爷时,他怎么好像在少爷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惧怕闪过? “萧少爷是过来给老夫人治病的啊,唉……他真是个心肠极好的孩子呢。” 原先管家还发愁,萧少爷忽然失踪了,老夫人的病可该怎么办才好,经萧少爷治疗后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起色。 现在不用担心了。 王承宇愣了一下,他竟然还肯过来给祖母看病? 管家道:“少爷,您之前不是忽然全身疼痛吗?虽然最近不再出现了,不过等下次萧少爷来的时候,您不如让他帮忙瞧一瞧?也好以防万一啊。” 王承宇:“……” “不用。”他木着一张脸道。 夜里下起了雨。 听着窗外雨打芭蕉,愁绪和思念如潮湿的水汽般蔓延。 慕风衍垂眸凝视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画,他换上朱笔,轻轻在画中人眼角一点。 画里雪发红衣的男人,眉眼瞬间鲜活妩媚了起来,眸光温柔又缠绵。 前世在他的画中,小洛儿一直都是少年模样,如今还是重生以来第一次画他长大后的样子,可惜他现在看不到。 慕风衍微微叹息,心如千千结,百转千回藏着相思。 他举笔在右上角题上诗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玄冥教地宫。 雪白的长发散在鲜血般的红衣上,段无洛爱抚着手中的玉箫,两对金铃在死寂压抑的大殿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本座不在时,你们不是很活跃么?”火光下,斜靠在玉榻上的男人红唇轻勾,“怎么现在一个个都哑巴了?” 殿上跪了一地的玄冥教众。 最前边的是教中的三名长老。 听见段无洛罕见的温柔语气,他们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 “教……教主,吾等毫无反叛之心啊!还请教主明察!” 一名长老咽了口口水,颤声道:“……如今江湖各派都蠢蠢欲动要对付我教,可右护法却在这关头擅用职权试图压下此事,日后星魁盟若再次联合起来进攻我教,我们必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火光下,段无洛红唇轻勾:“所以你们重伤凌千锋,只为将消息传达到本座耳中?” “教主您一直在闭关,右护法如此隐瞒您,只会令我教将来处在被动地位……” 那人话未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脑袋飞离了身体,无头的尸身血雾蓬飞泼洒,倒在了地上。 “咚!”圆滚滚的脑袋砸在地上,咕噜噜转了一圈。 大殿中瞬间噤若寒蝉。 “继续说。” 段无洛苍白的指尖轻点玉箫上悬挂的金铃,声音如铃铛般轻快悦耳。 “教主、教主饶命……啊——!” 来无踪影的红线掠过,生生绞断颤声求饶那几人的手脚。 剩余众人脸色发白,被无措和恐惧的阴影深深笼罩,没人再敢开口。 突然轰隆一声响,殿内地板震动裂开,出现一个深坑。 部分恰好跪在中间的玄冥教弟子猝不及防掉入坑内,底下随即发出凄厉的惨叫。 众多蛇类嘶嘶声中,他们看到坑底堆叠着无数五彩斑斓的蛇,纠缠着滚成一团一团。 那几个掉进蛇坑里的人,很快被毒蛇淹没啃噬。 “这些小东西许久没喂食,看来是饿得很了啊。” 段无洛随意一抬手,守候在殿中的其他弟子上前,将跪在殿上的人都扔进蛇坑。 有惊恐欲逃者,皆被丝线绞断双腿,再被拖过来抛入蛇坑。 此起彼伏的凄惨哀嚎,回荡在森冷的地宫大殿里,远远地传出去,守在外头的玄冥教弟子皆听得一清二楚。 让他们再度于心里深深铭记,背叛教主的下场。 那些凄厉惨叫,丝毫压不下段无洛心中的空洞和戾气。 地宫外正下着雨,段无洛冒雨穿行过竹林,来到禁地的竹屋中。 书房里,桌上还摆放着之前他和师父一人各写了一半的词作。 此处除他之外,无人能进来,因此他离开两三个月,纸上已落满了灰。 回想起当时种种,段无洛嘴角泛起了丝笑,幽渺而苦涩。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多么贴切。 他们生死分别十年,可当时自己却认不出他。 师父那时候面对着满鬓霜雪的他,是真的打算永远不相认? 那么这次他不见了,又会否再愿意回来找他? 段无洛握着玉箫,压在又要抑制不住泛疼的心口上。 他不怕等待,也不怕寻找,只怕师父不要他了。 那天晚上师父都还在生他的气,所以段无洛现在想不胡思乱想都难。 第160章 我跟他并不熟 七月流火,夏将去,秋渐来。 只是南方的盛夏还很漫长,依旧酷热。 慕风衍治好了王老夫人的病症之时,他自己身上的毒也完全解了。 苏沉央之前在萧府住了几日,因为有事情要办,早已经返回了山庄。 如今萧府中,只有慕风衍和楚渊两人。 知道慕风衍要启程前往玄冥教,楚渊也要跟着去。 楚渊道:“你之前跟我说你的弟弟在玄冥教,我想去看看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他垂眸看着掌心淡蓝色的珍珠,这是慕风衍后面又交还给他的。 也不知上苍还愿不愿意眷顾他,让他能找到那个人。 慕风衍望着院中又零星结出花穗的紫藤萝,闻言回身看了他一眼。 “你想同我一起去也可以,但以后叫我萧云离,尤其是出了荷花镇,不能再叫我慕风衍。” 楚渊不知想到了什么,道:“好,我知道了。” 顿了一会儿,他握紧了手中的珍珠,忍不住开口询问。 “为什么你的弟弟会在玄冥教里?他在玄冥教很久了吗?他以前……时常用你的身份行走江湖?” 这话楚渊老早就想问了,但却一直没有问。 如今一想到要去找他的弟弟,楚渊心里却很没底。 这么些年来,他早就失望痛苦了太久,以至于到现在还不太愿意接受慕风衍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的事实。 他害怕自己到时候见到了他的弟弟李隐尧,又再次令自己失望。 慕风衍转过身来,轻轻摇了摇头,道: “这些问题,我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回答你。其实我跟这个弟弟就没有交集,只在十多年前见过一面而已。” 楚渊呆了呆:“你……跟他不是亲兄弟吗?怎么会不熟悉?而且你如今看起来刚十八岁!你的弟弟岂不也是十八岁?” “我与他自小失散,很长时间皆不知彼此的存在。” “至于我,我十年前是慕风衍,但现在是萧云离。”慕风衍语气平静,“你以前打听到我已经死了的事情,确实是真的。” 楚渊愕然道:“……你是死而复生,从慕风衍变成了萧云离?” “嗯。” 或许是楚渊之前便已隐隐有了猜测,所以现在听见慕风衍承认,他的惊讶并没持续太久。 但也是因为此刻楚渊的心绪,几乎被另外一件事占据了。 他心里隐隐的不安转变成焦虑,拇指无意识搓着掌心的珍珠。 楚渊喃喃道:“那……那这么说他跟你并不熟悉了?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不熟悉?” 慕风衍点了点头。 若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可能扮演成慕风衍行走江湖?甚至还一度扮演得那么像! 慕风衍见他神色愁郁不安,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先别急,一切问题等你见到了他本人,或许也就有答案了。” 楚渊看着他,嘴角僵硬地勾了勾,想露出一个笑来,可却被沉重的心情不断往下拽。 二人次日一早便启程离开荷花镇。 慕风衍和楚渊两人都去心急切,因此除却必要的休息吃饭外,都在快马加鞭地赶路。 数日后。 这天傍晚,他们经过路边的一个茶棚,便下马来喝口茶歇歇脚。 楚渊把佩剑放在桌上,说道:“看这天色,可能要下雨了。” 慕风衍看了看天边堆积的乌云,便转头向送茶过来的老板打听路况。 “老人家,不知道此地离城镇还有多远?” 茶棚老板道:“这里方圆几百里别说城镇了,连村庄你们也得走上半宿呢,不过离这里不远倒有个桃园山庄。” “我瞧两位公子应该都是江湖人,那桃园庄主尤其喜欢结交江湖侠士,二位或可考虑去那里借住一宿。喏,就往那个方向走,不出一个时辰就到啦。” 慕风衍顺着茶棚老板所指的方向看去,将茶钱付给他并道了谢。 两人喝完茶便牵马离开,想赶在天黑下雨前找到桃园山庄。 太阳刚一落山,黑压压的乌云便蔓延而上,逐渐铺盖了整个天空。 慕风衍两人顺利来到桃园山庄,得知他们是路过借宿的,庄里的老管家热心地迎了两人进去。 桃园山庄里,到处都种满了桃树。 老管家在前边引路,带着他们两人穿过葱郁的桃林。 残阳晚霞与乌云互相映衬,一半鲜艳一半阴沉。 绮丽诡谲的光芒映照下,整片桃林也别有一番幽美意境。 跟在慕风衍身后的楚渊说道: “难怪叫桃园山庄,原来这儿到处都种满了桃树,等到了春天满庄桃树开花,岂不是美不胜收?” 老管家闻言,呵呵笑道:“那是自然,二位公子来得不是时候,不然也可欣赏欣赏桃花满园的美景了。公子们可要跟紧些,别走远迷路了。” 桃园庄庄主是个中年汉子。 诚如那茶棚老板所言,他喜好结交江湖侠士,听到是两名年轻侠客来到庄上,即刻亲自出来迎接。 “两位公子,幸会幸会,在下宋毅,是这庄上的庄主,不知道二位如何称呼?” 慕风衍和楚渊拱手还礼。 “见过宋庄主,在下萧云离,这是与我同行的朋友楚渊,只因天黑将要下雨,便想到贵府借住一晚。” 宋毅请他们落座,笑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两位少侠放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无需客气。” 三人寒暄了一番,宋毅问道:“不知二位师出哪派?此番可是要去嵩山参加九月初九举行的武林大会?” 慕风衍道:“说来也不怕庄主笑话,我们两人无门无派,只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少侠二字实在愧不敢当。这些日子奔波赶路,尚不晓得要开武林大会呢。” 宋毅捋着胡子朗笑道:“萧少侠这话过谦了,二位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也不会是普通人。” “我原以为两位少侠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的,过几日在下便要出发去往嵩山,若是同路的话咱们倒可以结伴同行。” 慕风衍道:“这次召开武林大会,莫不是要选出新的星魁盟盟主?” 前些时候无尘在萧家,他走南闯北见识的多,所以慕风衍便也从他那儿知道了不少江湖之事。 当初星魁盟成立,各派聚集嵩山,在武林大会之上选出了第一任盟主秦远志。 此人自星魁盟成立起,便担任盟主之位到现在了。 宋毅道:“两位少侠最近都没听说过,江湖上频频有门派被魔教灭门一事吗?这次召集武林同道齐聚嵩山,便是为了商讨此事,魔教一直以来都极其猖狂,若是再姑息下去,不知道魔教又会掀起什么风浪了!” 宋毅越说神色越冷,言语之间皆是痛恨之色。 第161章 桃林迷阵 入夜没多久,外头便哗啦啦下起了雨。 慕风衍站在窗前,剑眉微锁,他在想之前宋毅说的武林大会之事。 如今俨然整个武林都以为,出现帮派被灭门之事,皆是玄冥教所为。 加上以往的仇怨,两方之间斗争岂不是又会一触即发? 他不愿见到武林生灵涂炭,更不想看到段无洛有危险。 之前他们两人待在荷花镇远离江湖纷争,加上段无洛那时候又失忆了,让慕风衍几乎觉得他们跟江湖离得很远。 这时,慕风衍忽然听到了一阵隐约的打斗声。 他凝神细听,声音被雨水掩盖了大半,隐隐约约听不大真切。 但慕风衍还是捕捉到了,正从桃林那边传来。 莫不是有刺客闯入了桃园山庄? 慕风衍想了想,还是推门出去查看情况。 他刚迈步来到走廊,住在旁边的楚渊也打开了房门。 楚渊手中拿着佩剑,见到他便道:“萧云离,你是不是也听见什么动静了?” 慕风衍点头:“嗯,林子里好像有打斗声。” “估计是庄上有刺客潜入了?我们过去看看,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咱也能帮帮忙。” 二人循声而去,慕风衍忽然提醒他: “你小心些不要乱走,这林子里布了迷阵。” “迷阵?”楚渊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看出来的。” “那……这庄子里种有桃树的地方,都被布了阵法?” 慕风衍颔首:“应该是。” 他通奇门遁甲,当年卜思谷谷口前的阵法,亦是他布下的。 因此在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便看出端倪了。 不过说到卜思谷的阵法,慕风衍有一事直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年那些江湖门派,是如何顺利穿过阵法,进得到谷中? 他布下的阵法,江湖中几乎没人能闯得进来。 但当年事发突然,慕风衍顾不上去想这些。 而重生以后因为种种原因,他也一直没什么机会询问段无洛是否知情。 楚渊忙老实地跟在了慕风衍的身边,嘴里嘟囔道: “原来你在刚来到山庄的时候,就知道了?居然没有提醒我。” 慕风衍回过神来,笑了笑: “这庄上桃树成林,风景的确幽美啊,你所言不假,若是春季桃花盛开,也必然是绝佳美景。前提是不会有欣赏风景之人误入其中,被困死在里面。” 楚渊:“……” “那我们还出来作甚?要不还是回去算了,打斗声是从林子里传来的,咱们过去被困在阵法里怎么办?” 慕风衍道:“你紧跟着我,不要乱走。否则误入阵中,我可不负责救你。” 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楚渊:“不如你在屋里等着,我自己过去看好了。” 楚渊一口回绝:“那哪儿行?要是闯进山庄的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呢?你要是打不过人家,我怎么过去救你。我还指望你带我去玄冥教找人呢!” 慕风衍:他怎么有一种被人鄙视了自己武功的感觉? 楚渊:“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是我跟你一块儿去。” “……”慕风衍忍了忍,没忍住开启嘲讽模式,“那你之前不也中了我的鬼门十三针?现在功力还没完全恢复?” 楚渊哼了哼:“唔,不得不承认你那什么针确实厉害,我当时要是没及时逼出体内的银针,内功真要被你给扎没一半了。” “但相比之下,你的徒弟段无洛武功可比你高多了,我说不定都打不过他。” 慕风衍皱眉:“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在外面提起他的名字吗?” 楚渊尴尬地挠挠头:“我给忘了,抱歉抱歉。” “你若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便少提。”慕风衍压低声音警告道。 两人继续朝着桃花林走去,但楚渊却开启了话匣子。 “不提了不提了,那就说说这林中阵法……你还没说怎么能看出这里的桃林是个迷阵的?你还学过这些东西吗?” “唉……也不知道我要找的那个人他会不会?说不定他也会呢。” “虽然你们俩有不少地方都不尽相同,但其实有很多地方也差别不大的。” “不过在我心中,他依旧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慕风衍挑眉:“你说他是独一无二,那怎么之前把我错认成了他?” 楚渊一时哑口,很快又反驳:“但、但我后面也分辨出来你不是他了啊。” 跟在身边的楚渊絮絮叨叨个没完,他认识楚渊一段时间后,发现他只要从伤感之中走出来,一旦提到有关“慕风衍”的事,他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说个没完。 从荷花镇一路同行至此,慕风衍已经快能把他们俩在岛上生活几个月的事迹给倒背如流了。 他连记段无洛的事情,都没这么清楚过。 这一切皆是楚渊经常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提起这些事的功劳,他想不记得都难。 “闭嘴。” 自认为耐心很好的慕风衍面无表情地打碎他了的话匣子。 楚渊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雨渐渐变小,但仍旧还在下,两人穿行过桃林,衣裳和发丝都被打湿了。 夜色浓重,桃林更显幽暗。 身后的楚渊不再说话,慕风衍正想感慨自己双耳得以清净,但忽觉不对劲,一回头发现楚渊不见了。 慕风衍:“……” 不是让他紧跟着吗?!这都能跟丢?! 慕风衍心中一阵无语,循着阵眼返回去寻人。 这桃林之中,布置了一种能让人陷入幻境的迷阵,若误入此阵勘不破虚幻,便会永远被困于其中走不出来。 陡然间,轻微剑鸣自身后响起! 慕风衍脚步一顿,使出一个空心筋斗避开,凌厉寒凛的剑锋唰地在离他鼻尖不过寸许之处袭来。 长发因他的动作而向上飘荡,擦过剑刃,削断几缕。 剑锋急转直下,慕风衍单手撑于地面,另一只手拔出随身佩剑,挡下对方的攻击。 电光火石间,两人飞速对了几招。 雨落纷纷,桃林幽暗,慕风衍只能听声辨位出招攻守。 周围桃树枝桠被剑罡锋刃斩断,漱漱而落。 交手十余招后,慕风衍逐渐感觉对方这剑法颇为眼熟,心中一阵诧异,反手一剑将对方的长剑压在树干上。 他惊异道:“苍风?是你吗?” 对方动作倏地顿住,熟悉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和警惕。 “……阿衍?不对,肯定是幻觉……阿衍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慕风衍飞快掏出火折子吹亮,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两人的面容。 “真的是我,你看到的不是幻觉。” 莫苍风乌发微乱,神色惊讶怔愣地看着他,随即又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 再次睁开双目,眼前依然是慕风衍熟悉的面带微笑的容颜。 “……阿衍?你怎么会在这里?”莫苍风仍旧一脸不敢置信,自言自语般道,“可要是看到的幻像是你,我这剑是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的……” 第162章 沈南星与桃园山庄的恩怨 慕风衍无奈一笑,收起剑握住了莫苍风的手。 “这不是你的幻觉,的的确确就是我,不信的话你感受一下?” 真实的温度传递到莫苍风的手里。 他仍旧处于惊怔中,但已然相信了眼前的慕风衍并不是幻觉。 莫苍风愕然道:“阿衍……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荷花镇的吗?” “我是要去玄冥教找段无洛的,今日天晚途经桃园山庄,便在此借宿。你为何会到这儿来了?南星呢?” 莫苍风收剑入鞘,浓眉皱起,沉声道: “沈南星被抓到了这里,所以我今夜过来想救他出去,但与那宋毅他们交手后,被引入了这桃林中。” 慕风衍一惊:“沈南星在桃园山庄中?发生什么事了?” 莫苍风向来沉冷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复杂,声音都低了一瞬。 “此事……说来是我的责任,要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宋毅抓住。” “怎么了?” “半个月前,我与沈南星……有了点矛盾,数日之前,我不在之时他展露武功暴露了身份,就失踪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慕风衍的错觉,他似乎感觉好友在说到“有矛盾”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神情闪过了一抹异样。 莫苍风又继续道: “后来经过我寻找打听,得知当时宋毅恰好在场,据说宋家的剑法秘籍当年被沈南星盗走,他当时认出了沈南星的身份,将他给抓了。” 慕风衍忽然想起来,宋毅的右手缺了一根手指,恐怕是当年沈南星剁下的。 “因此我才赶赴桃园山庄寻人,却不料惊动了庄内的人,与他们交手一番,便被困在了这桃林迷阵中。” 莫苍风眉眼沉凝: “沈南星内功被封,他自己肯定无法从宋毅手中脱身,只怕是会凶多吉少。” 慕风衍面上闪过担忧: “如果宋毅打算从南星那儿追回秘籍的话,他现在应该还暂时不会有危险。可他现在……” 莫苍风薄唇微抿: “他现在压根不记得从前之事,宋毅怕是没办法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不论如何,咱们都要将南星救出来。”慕风衍道,“与我一道来到山庄的,还有一个叫楚渊的人,他方才在林子里跟我走散了,先找到他再说。” 言罢,他引着莫苍风往前走。 莫苍风说道: “这桃园山庄的桃林在江湖上名气不小,就因为其内布置的阵法复杂奇诡……阿衍,这里的阵法你可以破解的?” 他知道以前卜思谷的竹林中,就布有阵法。 想到阿衍阵法有所了解,便也放心了许多。 要不是担心拖延时间久了,沈南星会出事,莫苍风也不会选择来此冒险一试。 慕风衍道:“这个迷阵我知道怎么走。” 按照来时的路径,慕风衍大概能猜测到楚渊如今身在何处。 此处阵法,虽然与卜思谷的完全不同,但阵法之道,万变不离其宗。 这里的阵法是以五行八卦为基础布置。 五行八卦为基础,可以演变出千万种不同的排阵方式。 但根源上和卜思谷里的阵法相通。 慕风衍既已知晓了它的原理,不管它如何变化,也能寻找出阵眼方位。 莫苍风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 “你刚刚说的楚渊,这人是谁?” 慕风衍轻叹一声:“此人说来话长。” 他与好友简短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莫苍风愣了愣:“没想这些日子,你那里也发生了这么多事,那如今你的身体无大碍了?伤都养好了?” 慕风衍微笑:“已无碍了。” 莫苍风冷哼:“这楚渊害得你受伤又中毒,如今被困在阵中也是活该,还救他作甚?” 慕风衍笑意不变:“我们说不定会需要他帮忙,有他在的话,救出南星的胜算会更大些。” 其实楚渊为人并不坏,就是固执了些。 而且看着他,慕风衍便总是想到段无洛。 楚渊为寻一个人,走遍大江南北,固执入魔。 那这些年来,他不在之时,小洛儿又是如何度过? 小洛儿从未提起过,他也没有合适的时机问。 但想来,纵然自己问起了,小洛儿必然也不会跟他说。 或许他之前对小洛儿隐瞒了他恢复记忆之事,太过苛责了些。 他知道小洛儿这么做是因为爱他。 只不过方式恰好让他不太能接受罢了。 见阿衍这么说,莫苍风默了默,不再多言。 慕风衍带着莫苍风原路回去,没走多久果然就见到了楚渊。 但他此刻的神情状态有些奇怪。 楚渊坐在一株桃树下,面带微笑地望着眼前的虚空,眼中泛出泪花, 神情又悲又喜。 “风衍……风衍,我终于找到你了……这次你别再离开了好吗?你不想回岛上,那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我找了你这么久……害怕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等我老了走不动就没力气继续寻找你了……” 他哽咽颤抖的话语,落入他们两人耳中。 莫苍风诧异不解地看向慕风衍: “他怎么叫着你的名字?难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楚渊?” 慕风衍颔首:“嗯,他要找的那个人,名字长相都跟我一样。” “这……怎么会这样?” 莫苍风震惊,他原以为只是因为阿衍外表与对方相似,才会被认错。 但居然连名字都一样,岂不是太过巧合了? “其中缘由,说起来复杂了些。我如今尚且不确定,待我们顺利离开桃园山庄后我再与你细说。” 好友对于他还有个双生弟弟之事,是并不知情的。 看楚渊此刻的情况,想来是陷入幻境之中了。 这阵法对每个人产生的幻境,皆不相同。 显现出的都会是自己心里影响最深之事。 慕风衍没出现幻境,皆因他都行走在阵法隐藏的生门之位。 “楚渊。” 清越的声音忽然响起,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楚渊眼前冷若冰霜的男子,犹如一阵烟雾倏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眉眼温雅的慕风衍。 “风衍……” 楚渊恍惚的眸子一颤,像是怕他消失一般,慌忙扑过去抱住他。 他动作迅疾无比,慕风衍离得近,因此闪避慢了一瞬,就被楚渊一把按进了怀里。 莫苍风见状神情一冷,正欲出手,突然林中传来阵阵“咻咻”之声。 箭迭自四面八方破袭来! 莫苍风面色微变,翻腕拔剑,剑花飞挽,剑罡扫荡,脚下落了数截断箭。 慕风衍亦反应极快,顾不上推开楚渊,左手抓住他腰带闪跃相避,右手举剑扫开攻袭。 暗器箭弩接连不断,将楚渊自幻境之中惊醒了过来。 但若不是方才慕风衍带着他闪避,他陷入幻境的状态必会被暗箭射成筛子。 慕风衍忙提醒道:“小心,这阵法出现变化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了一下,原来是楚渊清醒过来后察觉危险,下意识出手护他,但楚渊本就不懂阵法,带着他挪步闪退,脚下轰隆一下竟踩了空,两人飞速下坠! 莫苍风紧贴在慕风衍身侧,见状忙伸手抓去,拽住一人的手臂,将他们给拉了上来。 慕风衍道:“到树上去。” 三人一面挥剑扫开四处乱飞的箭跌,飞快地跃至树上。 那些箭羽射程位置齐人高,到了树上后反而安全了。 此时夜雨早已停了,乌云退散,月露中天。 皎洁的月光洒照大地,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看见那出现的坑洞底下,隐约瞧见白骨尸骸,坑底插着尖锐的木桩。 想是以前的人被困在此处,掉入坑中木桩之上而殒命了。 楚渊和慕风衍心里齐齐一紧,若不是方才莫苍风及时抓住了他们,恐怕也要步那些尸骸的后尘了。 慕风衍转头看到莫苍风手臂竟中了一箭,面色一变。 “苍风,且忍耐一下。” 他口中说着,动作利落地拔出了那支箭,随即点穴止血。 箭上没有涂毒,好在只是皮外伤,慕风衍敷药包扎飞快处理好了伤口。 楚渊神情自责:“我没想到这林子里竟然还藏着陷阱……” “我方才都跟你说要跟紧我了。”慕风衍瞥了他一眼。 莫苍风问道:“这迷阵里布置了机关陷阱,比我们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要不是今晚在此遇到了阿衍,他能辨别迷阵路径的话,他们陷在幻境之中,那些机关陷阱一启动,怕是武功再高都会被折在这儿。 慕风衍微微眯了眯眼: “难怪这山庄里的阵法,能在江湖里有几分名气,原来我只以为此处布下的是迷阵,但实际上是定时变化的复阵。” 迷阵和杀阵交错出现,如今阵法变化,已换成了杀阵。 但说到真正的复杂奇诡,当属三国时期诸葛孔明创造出的八卦阵法。 相传他御敌时,以乱石堆成石阵,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景、杜、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可敌十万精兵。 但到后世,这种阵法已失传。 慕风衍也只是在书籍上,见到寥寥记载几笔。 楚渊看了看底下的坑洞,说道:“不会这林子里陷阱遍布,每个坑都有那么一两具尸骸?” 他不禁猜想了下这一整片葱郁桃林都是死人血肉滋养,才长得如此繁茂的。 “就这种鬼地方,宋毅还喜欢结交江湖侠士?有人敢来跟他做朋友吗?” 莫苍风想到一事,说道: “我听说桃园山庄这阵法,是前代庄主为了保护藏在庄内的武功秘籍才设立的……就是被沈南星盗走的那部。” “藏在桃园山庄的秘籍,是本失传已久的剑谱,被前庄主偶然所得。因此以防剑法被人觊觎盗走,那庄主花重金请来一名精通阵术的大师,布下了这桃林阵。” “剑谱出现在桃园山庄的消息传开,果然有不少江湖中人来此盗取,但大都在桃林阵中铩羽而归,这阵法也因此名扬江湖了。” “后来剑谱被沈南星盗走,他因此在江湖中一战成名,也引来了众多想争夺剑谱的江湖人士的追杀。” 慕风衍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这么说来,以前的南星也是通晓阵法的了?” 但或许是沈南星单纯傻气的样子他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现在慕风衍根本想象不出他那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莫苍风:“那就只有以前的沈南星自己清楚了。” 慕风衍眉头微皱:“那他莫不是因为剑谱遭人追杀,才受伤变成了这样?” 他以前捡到沈南星时,他便是受伤状态,大夫说他脑子曾经因伤受创,心智才如稚儿一般。 莫苍风道:“这几乎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桃园山庄剑谱被盗时,沈南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开始在江湖上四处与人比武时,已是剑谱被盗走的几年之后。” 楚渊眨了眨眼,道:“沈南星?这名字有点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慕风衍看了楚渊一眼:“你以前既在江湖上行走,有听说过他也不奇怪。” 因为他越了解沈南星从前的事迹,就越发现他那时候行事放肆桀骜。 估计出名程度不亚于段无洛。 但或许跟段无洛不一样的是,他游走于黑白之间,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不过就算这样,结下的仇家肯定不在少数。 沈南星傻了以后没被仇敌算计杀死,不知道该不该算他命大了? 也幸亏荷花镇是个小地方,因此在萧家生活半年,也没那么快有江湖中人发现。 慕风衍在心中叹了口气,希望这次他也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待箭雨停歇,楚渊问道:“我们要下去还是继续待在树上?” 慕风衍道:“我们要去救沈南星,阵法将要变换了,先下去。” 几人轻巧跃下桃树,楚渊讶然道:“沈南星?你原来认识他啊?对了,忘了问这位又是谁?” “莫苍风。”莫苍风冷冷道。 因为知道这个楚渊是怎么与阿衍相识的,因此莫苍风现在对他没什么好感。 更别提刚刚阿衍还险些因为他,摔入危险的深坑里。 想起阿衍方才说,这楚渊能给他们当帮手,莫苍风保持怀疑。 楚渊恍悟,目光定在莫苍风的身上。 “哦,梅妻鹤子的莫苍风原来就是你啊。” 慕风衍有些奇怪:“你认识苍风?” 他并没有与楚渊提过苍风的事。 莫苍风也向他投去了一瞥。 楚渊道:“我以前一直在中原找你……哦不,找那个人,因此也打听到你跟莫苍风是朋友,我有去过红梅山庄想要跟他打听消息,但那时候没能见到人,他不在庄上。” 莫苍风冷嗤:“你怎么不去幽冥山找段无洛打听?怕死?” “玄冥教两年前我去过,恰逢当晚玄冥教里要抓什么人,我趁乱潜入,可在里头寻了一圈也没见到人。” 他反而撞见了玄冥教要抓的人。 楚渊当时向他询问,知不知道段无洛在何处,没想到倒被他给忽悠骗了一把。 要不是那人跑得快,楚渊当时真想抓了他丢回玄冥教,说不定还能借此顺利见到段无洛。 楚渊现在想起那个人,心中还一阵愤恨闷堵。 因为他临走时,说的话犹如尖刺,直至今日尚难拔除。 ——“慕风衍?其实他早就死啦,劝你别找了。当初我跟你说他没死是骗你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让人疯疯癫癫不成活,啧啧……” 第163章 被囚禁的沈南星 三人从树上下来后,皆都小心按照慕风衍指示的步子走。 那些箭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触发一次。 因此他们都加快了速度,以免再生变故。 好在这一次楚渊二人都紧跟着慕风衍,过程之中没再出差错,顺利走至桃林边缘。 但慕风衍他们走出来的,并不是先前进桃林的入口。 而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楚渊面露困惑,正想询问,忽然听见有隐约的脚步声传来,三人连忙躲藏在一株桃树后。 月华如霜,只见有几个人影提着灯笼,从桃林斜前方的小径里走来。 半晌后,前方传来对话声。 “参见庄主。” “嗯,今晚这儿没见到什么可疑人物?” 慕风衍和楚渊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桃园庄庄主宋毅。 “回禀庄主,并未见到。” 又听见另一人说道:“庄主,今晚那个潜入庄内的小贼跑进了桃林里,肯定被阵法给困住出不来了。” 宋毅冷声道:“进去看看那姓沈的。” 说话声渐渐弱下去,随着他们的走远已听不清楚。 慕风衍压低声音道:“南星应该是被关在里面了。” 看来他们运气还算不错,正好误打误撞地走到了关着沈南星的地方。 三人随即悄然跟了过去。 守在外面的两个男人猝不及防受击晕了过去。 解决掉守卫,慕风衍几人点起火把,走进眼前的洞窟之中。 洞窟深处,是一间水牢。 牢中的石柱上用铁链锁着一个男人,浑身湿漉漉的,紫色的衣裳血迹斑斑,污浊的水淹没至他腰腹处。 他脑袋无力低垂,俨然昏迷不醒。 “哗!”冰冷的盐水兜头泼下,渗入身上的伤口中,剧烈的疼痛生生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哼,当年不可一世的沈南星,如今沦落成这副模样,真可谓报应不爽。” 宋毅冷笑,从随从手里接过鞭子,狠狠抽了过去。 他出手极快,几息之间,沈南星身上便又多了数道鲜血淋漓的鞭伤。 沈南星浑身轻颤,面色惨白,眼角滚下生理性的泪水,却倔强地没有叫出声。 “住手!”冰冷凌厉的怒喝突然响起。 宋毅等人转头看到慕风衍三人,心中一惊。 “萧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宋毅语气错愕,神色沉冷。 但在看到莫苍风的时候,他心中更是惊愕,那不是今晚闯入山庄的贼人吗! 他居然能从桃林里出来了?! 宋毅看他们三人一道而来,一时之间摸不准他们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目的。 慕风衍看到水牢里沈南星伤痕累累的样子,心里顿时一紧,怒火升起。 但理智令他冷静下来,说道: “宋庄主,你关押着的沈南星,是在下的朋友,还请宋庄主高抬贵手放了他。” “你们是朋友?” 宋毅面色倏地变了,语气更加冷冽。 “我看萧公子年纪尚轻,难免识人不清,这沈南星从前为非作歹,可不是什么好人。” 沈南星这会儿也看到了慕风衍和莫苍风,他还以为是幻觉。 但直到再度听见慕风衍的声音,才确定真的是他们。 他呆了呆:“云云……莫苍风……” 方才被宋毅鞭打时,都没吭声的沈南星抽噎地哭了起来,低哑的声音含混着虚弱的气泡音。 像虚弱的奶猫哀叫,尤为可怜。 莫苍风朝水牢里看去,握着剑柄的手无意识收紧。 他面无表情的脸如笼了一层寒霜。 慕风衍眸光幽沉:“宋庄主是不肯放人了?” 宋毅身旁的高壮男人怒喝: “你们几个宵小胆大包天,擅闯桃园山庄禁地,还敢要求我们庄主放人?!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另一个人矮胖男人也鄙夷道: “既然把沈南星这种人当朋友,想来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士。” “阿衍,他们不肯放人,咱们直接动手便是!” 莫苍风面如寒霜,长剑倏然出鞘,寒光凛冽刺了过去! 宋毅身旁一矮一高两个男人也挺剑迎上,慕风衍对楚渊说了声救人,便拔剑前去相助莫苍风。 霎时间,兵刃相击之声回荡在洞窟里。 宋毅见到楚渊欲进水牢救人,手中长鞭急抖,唰地朝他兜头扫去。 鞭影如梭,携带刚猛凌厉的内劲,仿如撕裂空气的利刃,发出细微的尖啸声。 楚渊举剑一挡,直接勾缠住对方的鞭子。 宋毅见状微惊,他那一鞭灌注了三分内力,其威力已不小。 可是楚渊居然轻松挡了下来,而且剑未出鞘。 宋毅只道自己方才掉以轻心,当即手腕一抖收回长鞭,另一手掌力凝聚,欺身拍去。 汇集五成功力的掌风气势雄浑,扑面而至的劲风吹得人衣衫发丝飞扬。 “呯!”的一声,双方掌力相撞,互较内力,宋毅顿时觉得气血翻腾,脚下踉跄后退。 楚渊一掌逼退他,当即闪身进入水牢,挥剑削断锁着沈南星的铁链。 铁链一断,沈南星便栽倒了下来。 楚渊飞快扶住他,带他纵身跃出水池,从牢房内出来。 另外两人一见人得救,当即不再恋战退身撤离。 宋毅怒道:“拦住他们!” 楚渊直接把沈南星往莫苍风怀里一塞,反手抽出背在身后的剑,上前协助慕风衍。 但见剑影纷繁如织,凌厉似电,洞窟内鲜血泼洒,人瞬间就倒下了泰半。 眼前寒光一闪,宋毅还没反应过来,楚渊染着血迹的剑刃便抵在了他喉咙上。 宋毅直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楚渊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他惊惧又愤怒,色厉内荏地道: “你们若是杀了我,也别想顺利离开桃园山庄!” 慕风衍微微一笑,但此刻笑意已不达眼底。 在看到沈南星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眸中便笼了寒霜。 “我们只是请宋庄主带我们离开这儿罢了。” 待会出去免不了要惊动到桃园山庄的弟子,挟持着宋毅,离开也就方便多了。 宋毅愤怒又失望地看着慕风衍: “萧少侠,我原以为你是个正道君子,但没想到你却自甘与沈南星这种人为伍?就不怕武林同道耻笑吗?!” 这话真是熟悉得很,慕风衍已有十年没听到过了。 想当初,那些武林人士闯入卜思谷,要他交出段无洛的时候,用的亦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宋毅还在那义愤填膺地道: “这个沈南星十余年前闯入我桃园山庄,盗走我宋家的剑谱,还剁了我一根手指!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慕风衍冷冷道:“你既然是为了报私仇,又扯什么江湖道义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楚渊手中的剑微动,宋毅的脖子马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少废话!赶紧跟我们走!” ———— 第163章 手脚筋被挑断 刀架在脖子上,宋毅也不敢不遵。 楚渊点了他的穴道,压着他往前走。 “呜呜……疼……他们打我,好疼……” 沈南星眼泪哗哗直掉,虚弱的声音混乱沙哑。 他意识有些模糊,但知道是云云和莫苍风来了,便再也忍耐不下去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 莫苍风面庞僵硬微微泛白,眼中透着歉意,哑声道: “对不起。” 那天他不该离开客栈的。 要不然沈南星也不会被宋毅抓走。 慕风衍也心疼坏了,不管沈南星以前是什么样子,但自从他在萧家生活起,他便已将沈南星当成自己的家人了。 如今见到他伤重如此,心里怎么会好受。 他取出伤药,走过去喂入沈南星的口中,轻声哄道: “阿星,快把药吃下去,就不疼了。” 沈南星稍稍止住抽噎,听话地咽了下去。 “云云……”他泪眸望着慕风衍,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了委屈。 慕风衍眸子含着疼惜,道:“没事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他轻轻拉起沈南星的手,想查看一下他的脉象,却见他手腕处血肉模糊。 慕风衍脸色一变,又飞快看他另一只手,亦是如此。 他眼中暖色寸寸冰寒,掀开沈南星的裤腿。 沈南星半截身体一直泡在水里,光着双脚,脚踝处的伤口已被水泡得发白肿胀。 慕风衍指尖微抖,冷冷看向宋毅: “宋毅,你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莫苍风闻言瞳孔一缩,本就冰冷的脸色变得越加铁青。 宋毅冷笑:“没错,沈南星当年也剁了不少人手指,现在这只不过是他的报应而已!” 莫苍风声音冷厉含怒: “枉你还自诩正派,沈南星只剁了你一根手指,你却废他双手双脚,论起来谁更恶毒?!” 看到慕风衍和莫苍风冰冷愤怒的视线,宋毅闭了嘴。 并不是心虚理亏,而是不想刺激惹恼他们。 毕竟自己的性命,还在他们的手里攥着。 几人从洞窟里出来,便见到上百名桃园山庄弟子都围堵在了外面。 刚刚在混战中,有守着水牢的弟子趁乱跑了出去,通知庄上其余人赶来救援。 围在洞外的人见自己庄主在慕风衍手上,顿时忌惮了起来。 领头的赫然是傍晚时,招待慕风衍他们进庄的管家。 他此刻手握兵器,满面冷然之气。 管家沉声道:“两位少侠,你们把庄主放了,桃园山庄不会为难你们。” 慕风衍冷声道:“带我们出庄。” 宋毅赶忙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让身后的弟子退开,说道: “几位少侠这边请,我带你们出去。” 因为挟持着宋毅,慕风衍几人不仅顺利地离开桃园山庄,还要求他们去准备一辆马车。 宋毅满腹憋屈,但还是只能让管家去照办。 等慕风衍他们一驾马车走远了,楚渊才将宋毅往管家他们那儿一抛,随即翻身上马离开。 管家飞身上前接住人,帮宋毅解开了穴道,问道: “庄主,我们要不要追?” 宋毅脸色铁青:“不用追了。” 单凭一个楚渊他们就不是对手,这怎么追?! 管家道:“庄主不必动怒,那沈南星脑子的的确确是傻了,况且他现在断了手脚筋,以后也只会是废人一个,他们救走了又怎样?” 宋毅想到这里,火气才稍散了些。 他道:“可惜剑谱找不回来了。哼,也不知道沈南星当年把剑谱藏到了哪儿。” 几人未免桃园山庄的人追来,因此连夜赶路。 天亮之时,经过一处村庄,便到村中借宿。 沈南星的伤需要尽快处理。 屋里,莫苍风一身雪白的衣裳,已被沈南星身上的血水染得脏污一片。 他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沈南星,浓眉皱成了一团。 “阿衍,他的手脚还能恢复如初吗?” “伤口造成还不算久,他的双手我可以治愈,但脚上……”慕风衍目带忧色,“因为泡在水里太久了,伤口恶化得很严重,我也不敢保证。” 莫苍风的心沉了沉,呼吸有点闷堵。 慕风衍语气坚定:“我定会不遗余力治好他,现在先处理一下他的外伤。” 莫苍风没有离开,而是道: “我也来帮忙。” 慕风衍见到他面带几份分愧意与担忧,便点了点头。 楚渊端了热水进来:“萧云离你要的水烧好了。” 慕风衍起身过去接下水盆: “辛苦了,你到外边去休息。” 昨晚将沈南星救出来的时候,他浑身湿透了,在马车上莫苍风用内力烘干了他的衣裳和头发。 莫苍风脱下他那身血迹斑斑的衣服,昏睡中的沈南星就被疼醒了。 他身上鞭伤遍布,伤口粘连着衣服,因此一脱下来就扯到了伤处。 “呜疼……” 沈南星痛苦地低吟,睁眼看到莫苍风,桃花眼中立即聚起控诉的泪水。 “你坏人!又弄疼我……” 莫苍风动作微僵,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间闪过一抹尴尬。 他道:“我是要给你处理伤口。” 沈南星看到慕风衍走过来,便道: “云云……我要云云给我治……咳咳……不要你。” 见沈南星这么排斥莫苍风,想到他们俩平时总是互相看不顺眼,慕风衍就道: “苍风,你去我的包袱里取药来一下。” “……好。”莫苍风转身去将药找出来给他。 慕风衍先用银针针灸治疗他的内伤,然后才将那些鞭伤都包扎上药了。 幸好沈南星封住了的内力没被冲破,因此他体内的毒没有恶化蔓延。 慕风衍道:“阿星体内的毒,段无洛之前已经从齐玉那里得到解药了。后来我们将解药分成了两份,一份派人送去你的山庄,另一份则让人出来寻你们,好能将药交到你们的手中。” 第164章 云云不是外人 莫苍风愕然道: “可我从没见有谁送解药过来,估计是没有找到我们。” “很可能,你当时在给我的信中,没有说将会去哪里,加上你们又易了容,怕是不好找到。不过还有另一份解药,如今应该送到红梅山庄了。” 莫苍风看了看沈南星,说道: “那待他恢复一些,我便带他回红梅山庄。解了毒后,也可在我庄上养伤。” 慕风衍原本就打算跟他商量此事,但没想到他先提了出来。 沈南星却不乐意了,桃花眼中包着泪花,委屈巴巴地看着慕风衍。 “云云……你不带我回家吗?我想跟你回家……我才不要跟莫苍风回去。你不知道……他上次就欺负我!咳咳!他、他……咳咳……” 莫苍风猜到他要说什么,面色微变,忙道: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现在就忘了?” “没忘啊咳咳……我答应你不告诉外人,但云云又不是外人。而且离开荷花镇的时候……云云也说了,你要是敢欺负我的话就告诉他,让他收拾你咳咳……” 莫苍风:“……”这是一码事吗! 沈南星虚弱中,说一段话就累得喘气咳嗽,但还想继续跟慕风衍告状。 慕风衍轻轻顺着他的胸口,无奈地笑了笑,温声哄他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欺负了你,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你先不要说话了,不然身体又会难受了。” “噢,好。”沈南星乖宝宝般点了点头,可又不安地弱弱道,“云云……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家吗?” 慕风衍道:“阿星,你现在伤得严重,不宜长途跋涉回荷花镇。苍风的家离这里更近些,我也会跟你一块儿回去的。等你完全康复了,我们再回去也不迟啊。” 沈南星眼睛一亮:“云云也跟我一起回去?” “那是自然了,你的身体需要治疗。” 慕风衍是很想尽快去见段无洛,不过如今沈南星伤成这样,见他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了。 “那太好啦,云云也在。”沈南星瞬间高兴了起来。 沈南星身体虚弱着,因此喝了点米粥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从屋里出来,慕风衍道: “苍风,你在此照看他,我去城里一趟。” “不如我去?要是沈南星出现什么状况了,你在这里也好方便照应,你需要些什么药,告诉我就好。” 慕风衍摇了摇头:“必须我亲自去不可,沈南星被挑断的手脚筋要尽快续上,做手术需要一些工具,得我亲自去找。” 说到这里,他不禁怀念起前世的卜思谷来了。 当年卜思谷一场火焚毁的不仅仅是医药典籍,还有各种珍奇药材和医疗用具,有些是外界完全没有的。 慕风衍随身带着的,只有银针,要治疗沈南星的手脚是不够的。 提起沈南星手脚上的伤,莫苍风眸光沉了沉。 “好,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尽快回来。” 慕风衍临走前,去找了楚渊。 治病的事楚渊一窍不通,而且他跟莫苍风和沈南星也不熟悉,因此他就到院外待着。 慕风衍跟他说道: “现在沈南星受了伤,所以我得过段时间才能去玄冥教了。” 楚渊已经猜测到了,他看得出来萧云离跟他们两个关系挺不一般的。 而且沈南星的伤,貌似也很严重。 楚渊默了默,道:“好,那就等你把沈南星治好了再去。反正我找了他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么点时间。” 慕风衍勾起一丝微笑:“昨晚之事,也多谢你了,帮我们的忙。” 楚渊一愣,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忙啊,反倒是在桃林迷阵里的时候,我还险些又害你没命。” 当时要是没有莫苍风在,他们估计就会掉进坑里被木桩扎成刺猬了。 慕风衍离开后,莫苍风便在屋里待着,如果他有什么状况的话也能第一时间发觉。 “呜……我不知道……别、别打我……” 莫苍风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突然听到啜泣声。 他当即放下剑,起身几步来到床前。 沈南星没有醒,恐惧地喃喃着什么,泪珠从紧闭的眼角滚落而下。 “别打我……疼……好疼……” 莫苍风心中一时五味陈杂,轻声唤道:“沈南星?沈南星……” 他伸手擦去沈南星脸上的泪痕,才发现他的脸很烫。 “发热了?”莫苍风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沈南星,快醒醒。” “唔……”沈南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看清楚眼前的人,他呐呐地叫了声“莫苍风”。 “你发热了,感觉很难受?”莫苍风顿了顿,又道,“别哭,刚才那只是梦而已。” 他从未安慰过人,因此神色和语气都有些不自然。 莫苍风正欲出去找湿巾帕帮他降温,沈南星带着哭腔的声音唤住了他。 “莫苍风……” 沈南星本想伸手去拉他,但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使不上力气,连动都动不了。 “呜……我动不了……”他虚弱的嗓音里透着茫然和慌乱,“你、你别走。” 莫苍风在床边坐下,望着他懵懂又惊慌的双眸,五味陈杂的心闷闷堵了起来。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在看到沈南星受伤后,莫苍风一直很自责。 那天他是出去找自己,才跟别人发生口角打了起来,然后才被宋毅抓走的。 莫苍风敛起情绪,安慰他道:“没事的,等你伤好了就能动了,现在不要乱动。” 他不禁庆幸沈南星并不知道手脚筋被挑断了,要不然他心里必然会更难受害怕。 可以后他真的不能恢复如初,使用武功呢?又该怎么办? 一个人手脚筋被挑断,相当于跟武学无缘了。 沈南星微微点了点头,情绪也稳定下来了些,舔了舔嘴唇。 “我渴,想喝水。” 莫苍风收起复杂的思绪:“等会,我去倒水。” 他倒了一杯热茶过来,伸手把沈南星轻轻扶起来,将吹凉了的茶水喂到他嘴边。 沈南星喉咙干渴,喝得有点急,呛咳了几声。 莫苍风将茶杯挪开,微皱眉道:“你慢点喝。” 第166章 等待主人回来的狗狗 喝完水,沈南星的喉咙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他这才发现慕风衍不在:“云云呢?” “去城镇上给你买药了。” “啊……又要吃药……”沈南星一对剑眉皱成了一团,表情抗拒,“好苦……” “不吃你的伤就别想好了。”莫苍风把茶杯放回桌上,“你在这躺着,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儿?” 沈南星刚从噩梦中醒来,心底仍有不安。 被那些人关在水牢里的那些时日,沈南星如今想起来却是害怕盖过愤怒的。 以前因为武功高强,他极少被人如此对待过。 那些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疼痛,以及当时被他们弄伤了手脚,动也动不了的无助和痛苦,都深深印刻在沈南星的记忆里。 莫苍风看到他惶惶不安的表情,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 “我不会走的,出去一会儿,我就回来。” “嗯……”沈南星闷闷应声。 莫苍风出去没一会儿,很快便返回来了。 沈南星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看到他果真没走太久,满意地低哼了哼。 瞧见他这模样,莫苍风突然感觉他像是眼巴巴等着主人回来的狗狗。 沈南星疑惑:“你笑什么?” 莫苍风敛起上扬的嘴角,恢复一惯的冷淡,将弄湿的巾帕搭在他额头上。 顺便摸了一下沈南星的脸颊,烫热的温度让莫苍风的眉头又皱了回去。 如今阿衍还没回来,也没有办法用酒擦拭他的身体给他降温。 他身上都是鞭伤,根本无处擦拭。 沈南星觉得自己浑身热得犹如火烧一般,眼皮每次闭上都滚烫难受得很,连呼吸也都是滚烫的。 “好热……难受……你帮我把被子掀开,太难受了。” 沈南星身体难受,情绪烦躁又煎熬。 他想将身上的被子掀开,可手又使不上力气,只能让莫苍风帮忙。 莫苍风将被子掩得严实了些:“你发热了,不能不盖被子。” “可我很热,快要热死了。” 身体难受加上发热,沈南星情绪脆弱又烦躁。 “我再盖被子会热死的,你快掀开。” 他瞪着莫苍风,因为发热的缘故,眼尾比平时还要绯红,仿佛染了胭脂一般。 那抹红衬着雾蒙蒙的黑眸,有种脆弱又纯欲的魅惑。 莫苍风心下微悸,移开目光。 “等待会阿衍回来,要是看到你任性地不盖被子,看他会不会生气?” 一听到莫苍风这么说,沈南星咬了咬唇,不再吭声了。 莫苍风时不时更换布巾,同时也用酒擦拭他脖颈脸侧,如此一个时辰过去,沈南星的体温总算降了下来。 慕风衍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买回来不少药材,也将做手术需要用的东西都定做好了。 慕风衍只喝了口水润喉,顾不上休息,便着手准备治疗沈南星的手脚。 莫苍风留在屋里也帮不到他,为了不打扰到慕风衍,他便在外头等着。 农户的主人做好了晚饭,过来叫莫苍风用饭,他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便摆手婉拒了。 等慕风衍终于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 “阿衍。”一直守在屋外的莫苍风忙上前,“你辛苦了,沈南星他怎么样了?” 他脸上透着疲惫,双眸布满血丝,但语气却是轻松的。 “往后好好养护,他的手脚会慢慢恢复的。” 莫苍风心里也松了口气,问道:“那……以后他可还能习武?” 慕风衍点头:“完全好了之后就可以了,但最起码半年之内都不能动武,断了的筋脉恢复起来会比较缓慢。” 莫苍风彻底放心了,慢些也没什么,至少以后他还能继续使用武功。 “你先去吃些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沈南星我来守着就好了,厨房灶上还温着饭菜。” 慕风衍点了点头,他的确又累又饿,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觉,治疗沈南星的手脚又极其耗费心神,必须要休息了。 楚渊去厨房帮他将饭菜端出来。 “你怎么也还没睡?”慕风衍坐下,讶异地问道。 “你们都在忙着给人治病,我自己一个人也不好意思呼呼大睡啊。” 慕风衍失笑:“这有什么。” 他拿起筷子,手微微有点抖,菜夹了几次才夹得上。 楚渊发现了异样:“你没事?” “没事,手有点累而已。” 楚渊倒了杯茶给他,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忽然问了一句。 “因为沈南星是你的好朋友,你才这么尽心尽力地医治他?如果他跟你没有任何瓜葛呢?” 慕风衍不解:“为何如此问?” “我想你应该也会治的。”楚渊自问自答般道,“之前在荷花镇的时候,你并不喜欢王家那个公子,但你也依旧去治好了他祖母的病。” 毕竟那时候跟慕风衍待在一起,楚渊想知道这些也不难。 在这一点上,跟他要找的“慕风衍”真是完全不同的。 荷花镇,萧府。 院子里的紫藤树已开满了花。 风尘仆仆的段无洛站在空无一人的院落里,懊恼失落地皱紧了眉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展开看着其上他早已阅读过无数遍的内容。 段无洛在接到师父让他的手下送回来的信时,内心欣喜若狂。 师父没出事,还回到了荷花镇,并且还说会来找他。 段无洛当时恨不得马上赶赴荷花镇见他。 但凌千锋重伤未醒,他需得留在教中处理事务。 因此他只好按捺着心情,等师父前来找他。 可一个月过去了,却未见师父任何音讯。 彼时教中那些叛徒也都已被段无洛清理干净,凌千锋的伤也在慢慢好转中,段无洛再也等不下去,便打算回荷花镇。 “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 段无洛叹了口气,轻轻将信叠好,贴身放好。 他日夜兼程赶过来,一路上跑死了八九匹马,花了最短的时间回到荷花镇,但没想到还是扑了个空。 师父现在应该是去玄冥教的路上了? 他们错开时间了。 想到这里,段无洛顿时没那么沮丧了。 大不了再赶回去,只要见到师父便好。 第167章 生活不能自理 清早,熹微的晨光映照进屋。 支额坐在床边的莫苍风只闭目养神,因此听见细微的响动,他便睁开了眼睛。 “现在你不能乱动。” 见躺在床上的沈南星在试图挪动,莫苍风立即制止了他。 沈南星苍白的脸憋得微红:“……我想尿尿。” “……”莫苍风神色未变,说道,“我带你去。” 他站起来俯下身,伸出手将沈南星打横抱了起来。 沈南星惊奇地瞧着他,哼声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莫苍风默了默,看着他疑惑不解的双眸。 “你这次受伤,也有我的责任在,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声对不起。” 沈南星新奇了。 因为这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莫苍风,是破天荒头一次跟他道歉服软。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你跟我道歉是害怕我向云云告状对不对?你猜你肯定是害怕这个!” 莫苍风:“……” “我就知道你不老实,云云不在你趁我用不了武功欺负了我,然后直接就跑了,现在云云一在你就来跟我道歉。” 沈南星噘着嘴,一副我破案了并且我很鄙视你的表情。 莫苍风额角青筋微跳:“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沈南星十分认真地点头:“那当然啊。” “那叫什么来着?云云以前教过我,叫……叫……”沈南星歪头思索,眼睛一亮,“叫欺软怕硬!对不对?” 对你个头! 莫苍风有种想把他扔下来的冲动。 “你还想不想去小解了?”莫苍风面无表情,“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儿?” 沈南星瞪他:“说你坏你就是坏!云云还在呢,你就敢这么对我,惹恼了我你跟我道歉一百次也没用,我还是会向他告状的!” 莫苍风鄙夷:“一有什么事就跟他告状,和长不大的幼稚小孩有什么区别?连小孩子都嫌弃总爱告状的人。” 沈南星更气了:“那你还趁我没武功的时候欺负我呢!上次……” 莫苍风眼皮一跳,打断他的话:“快小解,你不是很急吗?” 沈南星确实憋得正难受,莫苍风这么一提醒,便转移了注意力。 “对对快点快点,我要憋不住了……” 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只木桶,昨晚莫苍风事先从外边找来的。 他如今手脚筋脉尽断,吃喝拉撒都需要人帮忙。 大白天的也不好将他抱到外边去方便。 莫苍风抱着他走到恭桶旁,犹豫了一下,像是做心理建设般,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他让沈南星坐在自己的腿上,暗暗深吸了口气,红着耳根面无表情地伸手去帮他解开裤子。 沈南星见状,下意识想抓住自己的裤子,可他的手现在动不了。 只能急怒地喊道:“住手,你要干嘛?!” 被他这么一喊,莫苍风极力忍住的尴尬几乎要破功。 “……你不是要小解?” 沈南星智力虽然形同稚儿,但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在别人面前脱裤子撒尿这种行为很丢脸。 更别提是被莫苍风抱着撒尿了! 他涨红了脸:“你、你出外面去,我自己来!” “你现在站也站不了,怎么自己来?” 沈南星:“……” 他已经憋得不行了,在继续憋着和让莫苍风帮忙之间,不得不选择了后者。 “呜……好丢脸,你不许偷看!不然等我好了我非挖了你眼睛不可!” 沈南星又羞又气,眼睛都红了。 “你赶紧,我不偷看。” 莫苍风他将裤子拉下来,将脸转到了一边。 他耳朵红得都快要烧起来了,但心里却不期然闪过一丝叹息。 遥想当年的沈南星,在江湖上是多么的不可一世。 然而谁又能料到如今他,会遭难沦落到这般田地呢? 要是哪天沈南星恢复了正常,不知道他心里会有和感想。 等他方便完,莫苍风帮他拉上裤子。 抱着他返回床榻的时候,他全程都低着头,脸快要埋进自己胸膛里了。 莫苍风见状,心里的尴尬和羞赫倒减轻了些。 “你伤势没完全好之前,以后都要这样出恭,所以你得尽量习惯。” “啊?那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沈南星生无可恋地抬起头,欲哭无泪。 “问阿衍才知道。” 莫苍风见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又安慰了一句。 “不会有人笑话你,这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沈南星撇撇嘴:“不丢脸那你自己来试试啊。” 他气不过,又咬牙切齿地道: “那些坏蛋,哼!都是他们害的,等我伤好了我一定要去找他们报仇!” 莫苍风将他放回床上,盖上被子。 “阿衍说了,这半年内你都不能使用武功。所以报仇什么的就先别想了,等你身体完全好了再说。” 沈南星听到这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萎靡了下去。 “半年?半年要多久啊?” “春天到的时候。” 沈南星眉头紧皱:“春天什么时候到?” 他没有时间观念,因此不太能理解。 莫苍风觉得他能这么一直问到天黑。 他以为自己会不耐烦,但嘴上却回答了他。 “现在准备到秋天,秋天过了是冬天,冬天结束春天就来了。” 沈南星一张娃娃脸快皱成苦瓜脸了。 “感觉好久……等云云过来了,我问他能不能快些把我治好……” 提到阿衍,莫苍风觉得有件事必须要再次叮嘱他。 “之前我们发生的事,你不是有答应过我不告诉别人?我说的别人是指任何人都不行,连阿衍也不可以。” 沈南星哼了一声:“你怕云云找你算账啊?” 莫苍风头痛,人类的思维果然不能相通。 这是算不算账的问题吗?! 看着他懵懂清澈如孩童般的桃花眼,那股熟悉的罪恶感又蔓延到了莫苍风心头。 以他现在的智商,根本不能理解那是什么事? 莫苍风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语重心长地开口。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对?告状这种事,只有幼稚的小孩儿才能做得出来的。” 沈南星一听,声音都高了一瞬。 “我当然不是小孩子了!那你趁我没武功欺负我,不也是幼稚的小孩行为吗?” “……”莫苍风嘴角抽了抽,“……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们都被蛇咬了……那只是意外。” “行,我不跟云云告状了,省得你又嘲笑我是小孩子!”沈南星气呼呼地瞪着他,“你等着,等我伤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你当真不跟阿衍说?” 沈南星抬了抬下巴:“我是大人,说到的事情当然会做到了。” 莫苍风放心了下来,又补充了一句。 “不仅阿衍,别人你也不能说。” “不说就不说,你之前怎么欺负我的,我一定会原模原样欺负回去!我才不是会吃亏人。” 莫苍风:“……” 心情复杂。 第168章 跟他恩断义绝 慕风衍沉沉地睡了一觉,直到晌午醒来才恢复了精力。 他起床收拾一下,便过去看沈南星的情况。 见他的脉象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身上的伤势正慢慢愈合,慕风衍也放下心来了。 “云云,我要多久才能好啊?” 沈南星苍白的面上流露出渴望又失落的神色。 “刚才莫苍风跟我说要半年,是真的吗?你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快点好?我不想一直都躺在床上……” 慕风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说道: “最多两个月你就能下床活动了,不过要半年后你才能使用武功。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也不要太急,两个月已经很快了。” 沈南星原本以为,自己要在床上躺半年。 现在却听慕风衍说,两月就能下床了。 他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重重地点了头。 “嗯嗯!” 莫苍风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他走到床边,对沈南星道:“你该喝药了。” 一闻到药味,沈南星神色就变得有点抗拒。 慕风衍转眸看向莫苍风带着些许疲惫的眉宇,对他道: “苍风,你昨夜都守了他一晚上了,先去休息会儿,我来给他喂药。” 沈南星也期待地道:“我要云云喂我喝药!” 以前他生病时,被云云捡回萧家,也是云云喂他喝药的。 莫苍风看了眼沈南星,将手中的两个碗递给了慕风衍。 “那我回去休息会。” 慕风衍接过来一看,还有一碟蜜饯。 估计是担心沈南星因为药太苦不愿意喝,所以苍风还准备了蜜饯,也是很细心了。 虽然平时,他对沈南星的态度看起来都不太好,但作为莫苍风多年的朋友,慕风衍也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莫苍风出去后,慕风衍舀了一勺汤药吹凉,送到沈南星嘴边。 “你看苍风他还给你准备了蜜饯,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喜欢他吗?你总说他欺负你,可你现在病了他也很关心你的。” “他本来就欺负我……” 沈南星喝下一口药,苦得脸都皱成了包子。 “好苦好苦,云云……我要吃那个。” 慕风衍拿起一颗蜜饯给他: “他要是欺负你,还给你准备这蜜饯?” 含着蜜饯,沈南星声音含糊地道: “唔……算他现在变好点了。不过等我身体好了,我还是会找他算账的!” 慕风衍忍不住笑:“他是哪里惹我们的阿星生气了?” “云云,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我是大人了不能总是跟你告状。” 看他比之前要有活力的样子,慕风衍的笑意也越发深了些。 “好,只要阿星每天按时吃药,好好养身体,很快就会好了。” “嗯嗯。”有了算账的目标,沈南星就充满了动力。 喂他喝完了药,慕风衍又给他身上的伤口重新换上药,等沈南星睡了过去,他才拿着空碗从屋里出来。 沈南星这伤,会耽搁他的行程很长一段时间。 而段无洛在玄冥教那里,肯定已经早就接到了他上次让人送去的信。 如果迟迟没见自己去找他,他必会着急的。 慕风衍心道:他应该再给段无洛去信一封,告知他目前自己这边的情况才是。 但是能找谁把信送去玄冥教? 那儿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地方,必然不好托普通的信使送去。 慕风衍思索之时,恰好见到楚渊从外面走进院子里。 他眼眸微亮,招手让楚渊过来。 “我觉得让你陪我在这儿等着也不好,不如你自己先去玄冥教?” 楚渊有点懵:“我自己去的话,段无洛会愿意见我?就算他见了我恐怕也要杀了我?” 毕竟上次是他掳走了萧云离,而且还是在段无洛的眼皮子底下。 慕风衍道:“我写封信你带去给他,他看了以后自然就不会对你做什么了,而且我不确定要留下来治疗沈南星多久。” 楚渊想了想,答应了慕风衍的提议。 他自己也想尽快见到萧云离的弟弟。 他们借住的这户人家的邻居,恰好是一位老秀才,因此便过去跟他借了纸笔。 慕风衍将信写好交给楚渊,他当天便启程离开了村子。 傍晚吃饭时,莫苍风发现楚渊不在,一问才知他已经走了。 莫苍风问道:“上次我们在桃林迷阵里,楚渊叫的分明是你的名字,他要找的究竟是谁?” 饭桌上没有外人,慕风衍便与他说了自己前世时,还有个双生弟弟李隐尧的事。 莫苍风持筷的手一顿:“李隐尧?东岳派的弟子?” “苍风你认识他?” “……你不在后,我曾经见过他一次。” 莫苍风回忆起当年之事,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他长得跟你一模一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险些以为你就是他。” “不过我后来调查了,才知道他是东岳派的弟子,从小在东岳派长大,跟你并没有任何交集。” “在东岳派被灭门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没想到这个李隐尧居然是你的双生弟弟。” 慕风衍说道:“他如今在玄冥教里,楚渊他一直在找一个人,他说那人长得与我一模一样,所以我怀疑他要找的那个人可能是李隐尧,因此他才跟我一道去玄冥教的。” 莫苍风讶异:“他在玄冥教?段无洛知道李隐尧是你的弟弟吗?” 慕风衍颔首。 ———— 第169章 他灭了东岳派满门 “段无洛是因为知道李隐尧的身份,才将他带去玄冥教?” “也算是这么说。”他轻叹了口气,“说起这个弟弟,我们之间纠葛有些复杂。” “为何这么说?” 慕风衍微垂眼眸,缓缓道了十年前,他与段无洛之间的误会。 “那时的我对他失望至极,这才在离世前,跟他恩断义绝。” 莫苍风怔然。 原来真正的原因这个。 阿衍终究还是对段无洛有情。 因此他们解开了那个误会后,在一起也是迟早的事。 十年前,当他知道慕风衍竟与他的小徒弟在一起之时,莫苍风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懊悔。 明明是他先认识了阿衍,也是他先动的心,可最后却是他晚了一步。 他以前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他不用顾虑那么多,跟他表明心迹的话,那么结果会否不一样? 莫苍风迟迟不敢跟阿衍表白,是担心他无法接受这种事。 他担心自己说了,他们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结果却眼睁睁看他与别人在一起了。 在一个多月之前,莫苍风想到这些事,心里会觉得惆怅黯痛。 现在也依旧还会有同样的情绪,但他的脑海里却跳出了另外一张令他感到更头痛麻烦的脸来。 慕风衍道:“我跟李隐尧生来便无兄弟缘分,只怕哪日相见了,还会有仇恨。” 莫苍风回过神,说道: “当年段无洛重出江湖,头一个便是去灭了东岳派。身为东岳派弟子的李隐尧,段无洛却放了他一条性命,很可能因为他是你弟弟的关系。” 慕风衍心中叹息:他哪里是想放了李隐尧一命,是想利用李隐尧来复活自己而已。 他记得当年闯入卜思谷的各个门派中,也有东岳派的人在。 慕风衍沉默片刻,声音微低。 “是不是当年所有闯入卜思谷的人,他后来都杀光了?” “嗯。”莫苍风道,“你当年去世后,段无洛便失踪了。过了几年他重出江湖,就直接灭掉了东岳派,他也因为此事才被江湖众人关注。” 此后武林各派与玄冥教之间,经历了数年的纷争恩怨,就是从东岳派被灭门一案开始的。 莫苍风现在想起来,觉得段无洛后来那么疯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当年那句话刺激的缘故? 当年他知道消息赶去卜思谷时,已经晚了。 他不忍心看阿衍的遗体无法下葬,便打晕了死抱着阿衍遗体不放的段无洛,将他安葬好。 然而段无洛醒来后,却像疯了一样,要把阿衍挖出来。 即便将他打伤他竟也要挖坟,莫苍风气不过,便说了让他去找那些害死阿衍的人报仇,而不是在此叨扰阿衍安眠。 当时莫苍风担心他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因此便一直在附近盯着他。 但他墓前跪守了七天七夜后,便离开了卜思谷。 从此就再也没见到踪影。 若不是几年后,他重出江湖,莫苍风都还以为他死了呢。 毕竟他当时的样子,也已半死不活的。 慕风衍目中透出忧虑。 “如今江湖上即将召开武林大会,商讨对付玄冥教之事……唉,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对江湖上的消息,莫苍风也知道些。 他道:“如果近几个月江湖上那些遭到袭击或者灭门的门派,不是玄冥教所为的话,那必然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而且遭殃受害的,都是一些不起眼势单力弱的小门小派,也不像是玄冥教的作风。” 要知道当年段无洛大开杀戒时,连江湖上的势力深厚的大门派都敢一人单挑。 东岳派从前在江湖中,难道不是名列前茅的名门宗派吗? 他自己一个人就把东岳派上下几百人杀了个干净。 莫苍风安慰他:“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只要有段无洛在,他们未必真的敢围攻玄冥教。” “希望如此。” 慕风衍在让楚渊带去的信中,也特别跟段无洛提起了此事。 彻查清楚是谁陷害的玄冥教,等事情真相大白了,或许也能免一场武林纷争? 不过他回玄冥教这么久,也应该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 他们在村子里待了几天,等沈南星的身体恢复些后,才启程继续赶路。 想到沈南星从前结识的仇家可能也不少,因此他们便用易容术遮掩了容貌。 慕风衍担心沈南星的身体吃不消,因此他们走得并不快。 直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到达了红梅山庄。 彼时早已经入秋,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 红梅山庄坐落在半山腰之中。 顾名思义,庄内庭园里种满了红梅。 现在并非冬季,梅树身披绿色,显得古朴苍翠。 园内养了数只丹顶鹤,漫步在梅树水泊边,它们优雅美丽,鸣声清越不俗。 莫苍风一回来,许是它们认出了许久未见的主人,因此那些丹顶鹤纷纷扑着洁白的翅膀朝这边而来。 清越的鸣声似乎多了几分欢快的意味。 这些丹顶鹤都是莫苍风将它们从小喂养到大的,因此自然有着不浅的感情。 此刻见到它们,莫苍风脸上也流露出了温和的笑。 但沈南星却对这些丹顶鹤一脸警惕,不断催促莫苍风。 “你快走哇!再不走这些大鸟啄我怎么办!你家养的这些鸟凶得不行!” 沈南星话音才刚落,有几只丹顶鹤发现了他,当即猛地扑过来,长长的尖嘴往他身上啄去。 “啊啊啊真的过来了!云云救我!” 沈南星现在尚还不能行走,因此是莫苍风背他进来的。 这会儿见那些丹顶鹤扑来,他顿时急得在莫苍风背上哇哇大叫。 慕风衍见状也忙拦住那些鹤,心中感到纳罕。 “我记得苍风养的这些丹顶鹤,性格不都是很温顺的吗?难道换了另一批鹤?” 可自己上前去拦,那些丹顶鹤并没有攻击他。 “还是以前的那些鹤。”莫苍风轻嗤,“八成是沈南星以前得罪过它们。” 随即莫苍风轻轻呵斥了一声,几只丹顶鹤便不再围着沈南星,四下散开了去。 沈南星不满反驳:“我才没有!是你养的这些鸟太凶!” 第170章 一起过中秋 莫苍风挑眉:“那为何它们不凶别人就偏偏只啄你呢?” “我怎么知道!” 他们进了屋中,刚一坐下莫苍风便吩咐管家打扫出两间客房,安排慕风衍沈南星住下。 管家道:“少爷放心,老奴都吩咐下去了。” 小厮端了茶水上来后,管家又道: “少爷,前段日子你不在家,来了一个自称是玄冥教弟子的黑衣人,送了一瓶药过来,说等您一回来就交给您。” 莫苍风道:“拿来给我看看。” 管家去将药瓶取来给莫苍风。 莫苍风打开看了看,递交给慕风衍。 “阿衍,你瞧瞧这可是齐玉给的解药?” 之前段无洛取到解药的时候,曾拿过来给慕风衍看过。 因此他现在见到这药的颜色的气味,便确认无误了。 “对,正是它。” 慕风衍倒出两粒,给沈南星服下。 沈南星尚还不知他们在讲什么:“这是啥?” “解药,治疗你身上之前中的毒的。” 这一个月来,慕风衍在治疗沈南星身上的伤时,也以针灸继续压制住他体内的毒。 虽然有他治疗,短时间内生命安全不会受到威胁。 但终究是毒,一直留在身体里也不好。 沈南星乖乖地吃了下去,反正是云云给的,总不会害他。 只要不是那些苦苦的汤药,他都能接受比较快。 而且这段时间,沈南星体内的毒不再复发,因此他都快忘了自己还中着毒。 莫苍风离家几个月,如今回来恰好准备到中秋。 中秋这天,老管家张罗准备了一顿热闹丰盛的晚宴。 休息了几日,舟车劳顿的疲惫早一扫而空,沈南星也恢复了活力。 他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外伤都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手脚筋脉的伤好得慢,还不能下床活动。 沈南星平时就是坐不住的性子,现在在床上一趟就是一个月,都已经憋坏了。 慕风衍帮沈南星换好药,见他情绪恹恹的,伸手揉了揉他微卷的柔顺长发。 “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觉得太闷了。” 慕风衍笑道:“阿星是觉得无聊了?那我们去院子里待会儿。今天是中秋,晚上会有很多好吃的。” 沈南星眼睛亮了亮:“真的吗?都有什么好吃的?不会……我都不能吃?” 想到自己现在因为身体没好,有些东西云云不给他吃,沈南星又担忧沮丧了起来。 慕风衍将他抱到新制的木轮椅上,推着轮椅往屋外而去。 “不会的,都是你可以吃的东西。” “嘻嘻那就好。” 慕风衍笑着说道:“今晚吃过饭后,我们会在庭院里祭月赏月吃月饼,除了月饼外,还有很多鲜果糖饼,知道你最近闷得慌,晚上咱们就好好热闹一下。” 沈南星双眼更亮了,已经迫不及待希望晚上尽快到来了。 晚饭很丰盛,各色菜肴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整桌。 莫苍风倒了两杯酒桂花酒,递给慕风衍,神色感慨又欣慰望着他。 “阿衍,没想到十年之后,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度过中秋佳节。来,咱们先干一杯,感谢上苍让我们再度重逢。” 慕风衍眸中含笑,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将其饮尽。 沈南星喊道:“还有我呢?我也要干杯!” 莫苍风拿起另一壶酒,给他倒了一杯。 这是特意给他准备的素酒,喝了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沈南星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吃力捧起酒杯,慕风衍见状帮他托住,以免杯中的酒洒了出来。 在慕风衍的精心治疗下,沈南星的手已经开始能拿得住一些东西了,但还是会有点吃力。 见到三人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沈南星面上才流露出了满意的笑。 他喝了一口,咂咂嘴,眼睛发亮 : “这是什么酒呀?有点甜甜的还香香的!” “桂花酒。”慕风衍眉眼含笑,温声说道,“特意给你准备的。” “不像我以前喝的酒,但是好喝!” 沈南星舔舔唇,将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之前在萧家的时候,看到云云和莫苍风在院子里喝酒,他就凑过去尝了一口,是有种说不出的香味,但也苦苦的,不喜欢。 现在这个酒就不一样了,带着桂花香而且甜甜的,只有一点点苦味,让人喝了还想喝。 沈南星喝了三杯后,慕风衍就不让他继续喝了。 “少喝一些,桌上其他好吃的都不吃了?” 莫苍风更干脆利落,直接把放在他面前的酒壶,拿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三人吃完饭后,到院子里祭月。 院中放置的小方桌上,摆满了时令瓜果和月饼。 沈南星一出来,就被放置在桌子中间那盘大圆饼吸引住了目光。 “这就是月饼吗?好大啊!” 慕风衍道:“这是烙饼。” “这饼太漂亮了,我要先吃这个。”沈南星指着烙饼说道,“上面还有兔子。” 烙饼是类似于月饼的饼子,象征团圆之意,饼内包着芝麻、糖、桂花和蔬菜,饼面上是月亮、桂树、兔子等图案,做得精致又漂亮。 “好好,待会就可以吃。” 等祭月结束后,慕风衍将饼按人数把饼分成块,也包括了山庄里的老管家和仆从。 每人分一块,表示阖家团圆之意。 爹娘与段无洛都不在身边,但慕风衍也切了三份份给他们留着。 这才是他心目中的阖家团圆。 夜空云稀雾少,月光皎洁明亮,犹如一面漂亮的银盘挂在空中。 坐在院子里,身边友人相伴,慕风衍抬首遥望明月,在这象征着团圆的中秋月,思念亦如潮水般泛滥。 小洛儿今晚是不是在玄冥教禁地的紫藤树下,和他一样凝望着同一轮明月想念彼此? 今晚的热闹让沈南星情绪高亢,不过他到底身体还未痊愈,待了一个多时辰后就犯困了。 深夜天凉,众人也没继续在院里待着,把沈南星送回房休息后,便也各自回了房间。 慕风衍今晚喝的酒有点多,沐浴过后睡不着,便披了件衣裳到外头吹会风醒酒。 “小洛儿……”屋顶上,慕风衍望着皎洁的圆月,低声呢喃了一声。 两个月没见到你了。 第171章 师徒重聚 “师父!” 慕风衍一怔,他听错了吗?怎么好像听见段无洛在叫他? 缥缈清越的铃铛声传来。 他一下坐直身子,循声望去。 朦胧的月夜下,一抹红影出现在眼前,银发如霜,好似披了一层皎洁的月华。 慕风衍呆怔住了。 他……莫不是喝多了还出现了幻觉? “……小洛儿?” 他刚开口,便被对方紧紧抱住。 鼻息间充盈着熟悉的气息,甚至听到清晰跳动的心律,慕风衍才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 “师父、师父……”段无洛欢喜又激动,声音微微发颤,“我好想你……” 慕风衍此刻也无比惊喜,没有什么比正思念着对方,下一瞬他却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幸福的事情了。 他今夜喝了酒,状态微醺,慕风衍回抱住他,抬首轻轻吻了吻段无洛的唇。 “小洛儿……” 只一声轻柔的呼唤,道尽了他满腹缠绵的情思与眷念。 段无洛手臂收紧,急切地回吻,纠缠着他唇久久不愿分离。 二人久未见面,对彼此的思念都尽付于这绵长炽热的一吻之中。 许久,两人才低喘着分开,额头相抵,眸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彼此。 “师父,你今晚喝了酒?”段无洛恋恋不舍地一下下轻啄着慕风衍湿润的唇瓣,嗓音低哑,“好甜。” “今夜中秋,喝了些桂花酿。” 慕风衍靠在他怀里,手臂搂着段无洛脖颈,微醺的醉意让他眉梢眼角的笑意更温柔动人。 “小洛儿,你何时来这儿的?” 段无洛眸光火热,只觉得今夜的师父无比温软诱人。 “我在玄冥教里看到了你让楚渊带去给我的信,知道你要去红梅山庄,所以便来找你了。” 段无洛一面说着话,唇也没从慕风衍脸上离开过,还细细吻着他。 慕风衍被他弄得脸颊微痒,偏首往他肩膀上靠了靠,露出一截雪白的修颈。 “我让楚渊把信带给你,是不想你等得焦急,没想到你却找过来了。” 段无洛顺势吻向那截雪白细腻的修颈,低声笑道: “我都接到了师父的信,自然是等不下去了……恨不能马上飞过来找你……” 段无洛温热的呼吸和亲吻,弄得慕风衍身子轻颤,无意识攥紧了他垂落在肩上的雪发。 他动作有点用力,不小心扯到了段无洛的头发。 段无洛转过头看到慕风衍握在手里的一束白发,他顿了顿。 “我来时匆忙,忘了将头发染回来。” 段无洛将自己的头发甩到身后,与师父的发丝交杂在一起,黑白分明的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自卑,慕风衍心中揪疼了一下。 慕风衍分出一小束自己的头发,抽出段无洛放在一旁的长剑,将其割断。 又割了一小束段无洛的,将两股头发编缠在一起,摘下发带将其绑好。 他把头发轻轻放进段无洛手中:“黑白相间,也极其好看是不是?” 段无洛眼睫轻颤:“师父……” 慕风衍微笑:“有诗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嗯……用在我们身上,便是结发为夫夫,也很合适。” 段无洛高兴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将慕风衍整个抱进怀里,双臂牢牢锁在慕风衍腰上,激动得浑身轻颤。 “师父,对不起……之前恢复记忆的事,我不该隐瞒着你。”段无洛举手立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不会再隐瞒师父了,若有违背此誓,叫我五雷轰顶……” 慕风衍忙制止住他:“我早已不生你的气了,不要起这种咒自己的毒誓。” “师父真的不生气了吗?” “嗯,不生气了。”慕风衍眸光温柔又包容,“我不该要求你以我的标准和方式来爱我,每个人对感情的表达都不一样。小洛儿,无论你是何种模样,我都会爱你,白发也好,红眸也罢,都是我最爱的模样。” 他轻轻捧起段无洛的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 “你也不必什么都告诉我,但我永远都是你的听众。” 段无洛凝望着他,月光落在他鲜红的眼眸里,目中好似泛起闪烁着点点星光的海浪。 “师父……我一直都怕自己不够好,所以哪天你发现了,就厌弃我了。” 段无洛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轻轻闭了闭眼,纤长浓密的睫毛有点濡湿。 “我给师父讲个故事。” “嗯。”慕风衍轻抚着他微颤的后背。 “二十八年前,玄冥教的前教主与其爱妻孕育了一个孩子。可能在这个孩子没出生的时候,他们也曾对他满含期待过。” “但后来,前教主的妻子却在生产的时候。不幸身亡。” “前教主从此便对这个孩子充满厌恶和痛恨,他刚生下来,就将他扔进暗无天日的地宫里。” 慕风衍怔住,眼中浮起疼惜之色。 段无洛笑了笑,像寻求依靠般紧贴着他。 “那小孩在地宫里一待便是十年,身边只有一个奶娘照顾他。” “后来有一天,奶娘睡着了没再醒来,他在奶娘的床边守了好几天,她依旧没醒。” “地宫里的食物也早就吃完了,他又饿又困,但他也不敢去休息,因为猜到奶娘肯定是生了病,他必须要想办法救她。” 慕风衍手轻轻一颤,已经猜到他的奶娘是怎么回事了。 “他鼓起勇气走出从未出去过的地宫,外面的世界让他新奇又害怕,当他终于找到人跟他回去救奶娘,对方却跟他说奶娘死了……” “从此后,偌大的地宫只有他一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他担心自己哪天会像奶娘一样,无声无息地在这漆黑的世界里一睡不醒。” 段无洛说得云淡风轻,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笑,仿佛真的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可是慕风衍的心却揪成了一团。 地宫……莫不是玄冥教里的那个地宫? 慕风衍之前在玄冥教里之时,其实只去过一次地宫,就是段无洛命人来叫他过去陪他喝酒那次。 后来便没再去过,其余时间都待在禁地里。 在慕风衍的印象里,玄冥教的地宫是个漆黑森冷,犹如幽冥地府的地方。 第172章 原来是你救了我 如今的玄冥教地宫好歹还有众多教徒守卫。 而以前却只有小洛儿和他的奶娘两个人? 他就在那森冷的黑暗中度过了童年么? 慕风衍无声地将他抱紧,心口闷闷的。 段无洛继续说道:“在奶娘死的那年,那小孩也见到了他素未谋面的父亲。” “但那个男人眼中对他只有冰冷和厌恶,又将他送回了地宫里。后来凌千锋来问他,想不想走出地宫。 “只要他习武识字,得到父亲的认可和赏识,便有机会离开。他想离开地宫,不想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 “于是他拼命地习武,没日没夜地读书识字,但每一次都是被打得遍体鳞伤送回地宫。” “他的父亲从不与他多说话,除了有一天,他喝醉了突然来到地宫里,歇斯底里地骂他是祸害灾星,是他害死了母亲,就应该一辈子呆在地宫里为母亲赎罪。” “小洛儿……”慕风衍喉口一哽,心里又酸又疼。 慕风衍想让他不要再说了,但心知这些事必定在他心里压了许久,说出来了才好。 因此他只轻轻抚着段无洛的发丝,沉默地听他往下说。 段无洛轻声道:“他其实并没觉得有多难过,只是明白了一件事,他的父亲只是因为厌恶他才将他丢在这儿,不管他如何努力练武读书也没用。” “所以……他换了另一个方式,他让凌千锋去找来母亲的画像,夜以继日地对着画像练习那上面的微笑。” “他的相貌原本就随了母亲,即使那笑模仿得毫无灵魂,犹如一张空洞的笑脸面具罩在脸上,但前教主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却还是愣住了。” “于是这一次打伤他,便没再像以往那样将他扔回地宫。” “他本来只想赌一把,可没想到却如此有用,后来他真的顺利从地宫里搬了出去。” “但没过多久,玄冥教便遭逢大难,前教主在与武林正派交战中身死。那小孩……哦,如今改称他少年比较合适。” 慕风衍心情沉重,没想到他的小洛儿,从前竟经历了如此多苦难。 难怪当年将他带回卜思谷的时候,他的身上有那么多暗伤旧疾。 慕风衍自小没有父母,但将他抚养长大的师父视他如亲子。 他也从未缺失过亲情,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但小洛儿,虽有父亲,但不如没有。 如今回想起来,以前他在卜思谷的时候,有些地方其实能看出端倪。 比如他晚上睡觉不愿熄灯,极其喜欢晒太阳。 盛夏时天气炎热,小洛儿还要搬椅子到太阳底下坐着,每次都是自己将他叫回来。 他偶尔会闭关炼药或者练武,有次闭关了几日出来,才知段无洛中暑晕了过去。 一问得知是晒太阳晒的,当时将慕风衍气得哭笑不得。 “少年与凌千锋趁乱从玄冥教里逃出来,但很快便和凌千锋失散了。” “少年独自一人,逃到幽冥山下附近,乔装打扮混迹在逃难的流民里。” “那时候又来了一群打劫杀人的匪徒,少年和他们动起了手,就在他受伤不敌,要死于对方剑下时,被人救了下来。” 面带心疼的慕风衍听到这儿很是感慨,说道: “那年武林各派围攻入玄冥教时,我恰好路过幽冥山,附近确实混乱一片。我当时也救下了不少无辜百姓,若是那时遇上你就好了,说不定能早些将你带回卜思谷。” 段无洛一怔,想起十余年前,深深印刻进心中的惊鸿一瞥。 他呼吸微微急促,心中闪过某种疯狂的猜测。 “师父……”段无洛嗓音发紧,带着小心翼翼,“那去过断魂坡的吗?坡后有个破山神庙。” 慕风衍点了点头,叹息:“在断魂坡那儿我也救了一批流民,但我当时晚了些,那些人已将无辜的百姓们斩杀泰半了。” 段无洛瞳孔骤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声音沙哑而颤抖:“在山神庙那天……你可还记得……日期?” “五月十三日。” 慕风衍把那天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日他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箫,不知何时遗失了。 “五月十三日……”竟然!竟然…… 段无洛颤声喃喃,瞳孔时而涣散时而紧缩,表情透露出一种怪异的混乱来。 慕风衍怔愣不解:“小洛儿,怎么了?” “五月十三日,哈哈……!” 段无洛脸色惨白,神色既狂喜又悲伤,痴痴望着慕风衍,笑着笑着眼中滚下泪来。 “怎么了?那天有什么不对吗?” 慕风衍见他这般反应,心里顿时担忧而茫然,忙伸手替他擦掉眼泪。 段无洛握住他的手,无数情绪沉沉压在心口,心中沉甸甸得仿佛要爆裂开。 他一字一句,哽咽地说道:“五月十三日,断魂坡山神庙前,你救的人里,也有我……师父……原来是你救了我……” 慕风衍愣住,没想到竟这么巧? “那天……我被他们打伤倒在地上,在命丧刀下之际,一个青衣人出现,挡下了对方的攻击。我……看到了他的侧脸和背影……” “师父……那是你对不对?” 慕风衍尘封已久的记忆逐渐清晰。 “小洛儿,原来当时躺在地上,脸庞脏兮兮的小少年便是你。” 慕风衍感慨叹息,“当时我见你伤重昏迷了过去,只来得及喂一粒药给你,又见来了一批那群劫匪的同伴,便将他们引去别处。待我返回的时候,好像没看到你了,你是醒来后自己离开了?” 他也未想到,缘分竟如此奇妙。 “不是……” 段无洛双眸通红,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苏醒时天已黑了,看到李隐尧坐在一旁,他说是他救了我。” 他声音颤抖:“所以……十几年来,我都认错了救命恩人……” 慕风衍怔然,微微叹息,轻柔地拂去他眼角的泪痕。 他微笑着安慰段无洛:“没关系,你没认错,后来在卜思谷外你不就记得是我救了你吗?只要你当时没事就好了,都是一样的。” 第173章 我心口有点疼 不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呢? 清幽的月光洒照在段无洛脸上,苍白如纸,他眼底血色幽暗凝聚。 “正因我当年错将李隐尧当成了你,所以才为了替他解毒,以报答救命之恩来卜思谷找你……”段无洛惨然一笑,“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从头到尾,他都错得离谱,甚至害死了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 师父他……救了他三次。 他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师父的原谅? 察觉到段无洛的手僵硬发颤,脸色越发苍白,慕风衍握住他的手腕,顿时一惊。 他飞快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倒了一粒给他服下,同时伸手轻轻按摩着他几处穴道。 “这也是造化弄人,怪不得你。小洛儿,不要钻牛角尖,以免心疾发作了。” 慕风衍不禁庆幸,他已习惯性将缓解心疾突发的药放在身边,不然他要是犯了病疼上一阵,自己也要心疼死。 段无洛喉咙中好似被沉甸甸的棉絮堵住,说不出话来。 他唯有紧紧抱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才能稍稍从那沉痛的懊悔之中得以喘息。 慕风衍一下下抚着他的后背,微笑道: “小洛儿,你应该这么想,若你当年没错认成是李隐尧救了你,你后来也不会因为他前往卜思谷,或许我们也就再没有相识的机会,也不可能成为师徒了。” “世间之事本就如此,福祸相依,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段无洛沉默了半晌,才哑声道:“师父……你不恨我,不怪我吗?” 慕风衍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我爱你都来不及。” 段无洛沉痛冰冷的身心随着他温柔的低语,被汹涌的火热暖意笼罩住。 他转过头,含泪的眼眸深深凝视着慕风衍。 段无洛的吻虔诚而炽热,犹如一个卑微又疯狂的教徒,要把一切都奉献给他爱慕的神明。 他的身体,他的呼吸,他的思想,他的心跳,都叫嚣又乞求地希望他的神明能接纳。 明月偏西,夜风微凉。 但吹不凉他们二人逐渐火热的身心。 “……回房间。” 意乱情迷之际,慕风衍还记得他们如今在屋顶,百忙中空出嘴哑声道。 段无洛抱着他从屋顶跃下,在慕风衍的指引中回到他的房间里。 屋中昏暗,段无洛抱着他避过所有障碍物来到榻前。 “师父……” 段无洛低低唤着他,黑暗的光线遮掩住了他眼瞳内痴迷爱恋的渴望。 暧昧迷离之中,慕风衍抓住他的手,还没说话,唇便被封住了。 “当年拜师说的话,徒儿从没忘过……师父想怎么样都好。” 段无洛乖乖巧巧地道,语气可怜兮兮地。 “可是但师父……我心口还有些疼……” 想起方才险些犯了心疾,慕风衍顿时不忍心了,迟疑了起来。 “要不然……” “不要!”段无洛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师父……做事情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 慕风衍脸庞发热,但想到小洛儿的身子状况,他亦是心疼。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但段无洛目力非同寻常,察觉到了师父的态度。 段无洛嘴角微勾,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抬首吻住他。 …… 静夜沉沉,床帐摇曳。 一缕照入窗弦的月光,在此情此景中羞怯地悄悄溜走。 翌日,晨曦洒照。 慕风衍在一个与章鱼打架,然后被缠得快窒息的混乱梦境中醒来。 随即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疲惫。 昨夜的记忆逐渐回笼。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 慕风衍脸颊一阵烫热,明明躺平的是他,为什么现在他却比跟人打了一架还累? 段无洛朦胧睁开眼睛,环着慕风衍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在师父身边,他才难得安然沉睡,现在连他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都未曾察觉。 “师父,你何时醒的?” 尚睡意惺忪中,段无洛的唇便寻了过来,精准地撷住那一双嫣红微肿的唇瓣。 “疼不疼?” 段无洛柔声低问,轻轻按摩着腰上的穴道缓解酸疼。 尽管最亲密的事情都发生过了,可现在他这么一问,慕风衍脸上未消的热意又上升了一度。 “……无碍,不疼。”就是腰有点受不住而已。 床幔将朝阳筛成朦胧的光影,落在床上。 段无洛看着身旁美景,原本单纯按摩的手渐渐变了味,鲜红清澈的眼眸逐渐幽暗。 “师父……时间还早,我们再做会儿运动怎么样?” 慕风衍:“……” “你昨晚不是刚犯心疾?悠着点!” “适当活动有益身心健康,这样心疾才能好得更快。” 最终日上三竿了慕风衍都没能起床,累得只想睡觉。 在困倦之中,他不禁反思了一下昨晚自己的心软是不是错了! 某个昨晚自称心口疼的家伙如今活力十足,像个吸足了精气功力大增的妖精。 段无洛一脸餍足,搂着慕风衍端详他的睡颜,时不时又爱怜不已地亲亲他。 慕风衍困得眼皮直打架,被他骚扰得没法睡,偏头将脸深埋入他胸膛中,软软地伸手将他的脸推开。 段无洛握住师父的手,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白皙修长的手指。 另一只手则放在他后背轻轻拍着,让他安然入睡。 直至晌午都没见慕风衍起来,莫苍风颇觉奇怪。 莫不是昨晚的桂花酒太烈,阿衍宿醉了起不来? 他还记得如今的阿衍酒量远不及从前。 莫苍风不放心,于是便来到了他房间外,想看看他怎么个情况。 他敲门后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打开。 “阿衍……”话刚出口,莫苍风霎时噤声,惊愕地看着出来开门的人。 段无洛?!他怎么会在这儿! 段无洛靠在门边,银发披散而下,神色慵懒淡漠,雪白的衣袍随意披在身上,面上犹带几分刚睡醒的冷恹。 他披在身上的这件衣袍……不是阿衍的衣裳吗?! 段无洛衣领松散,白皙的脖颈上印着暧昧的红痕。 莫苍风的错愕转为震惊。 “师父昨晚有些累,现在还没起,你有事等会再找他。” “呯!”门随即毫不客气的关上,独留呆滞的莫苍风站在外面。 第174章 讨论称呼问题 睡得迷迷糊糊中,慕风衍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抱起他的段无洛。 “……小洛儿?” 刚醒的慕风衍声音中带着一股柔软的沙哑,听得段无洛心中一酥。 段无洛垂首在他额上吻了吻,柔声道:“师父,你出了汗,先沐浴一下睡得更舒服些。” 屋中屏风后放置了一个大浴桶,段无洛先伸手试了试桶里的水温,见不烫不冷温度正好,才轻柔地将慕风衍放入桶内。 慕风衍仍旧困倦着,泡在温暖的水里昏昏欲睡。 看着师父这副懒散放松的模样,段无洛心臆暖成一团,身心餍足的他此刻愉悦得想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快乐。 段无洛让慕风衍的脸垫在自己臂弯上,执巾轻拭他留了自己痕迹的肌肤。 过了片刻后慕风衍睡意才稍退,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情景,微微一默。 “……我自己来。” 沐浴清理什么的,慕风衍实在不好意思让段无洛帮他。 段无洛神色温柔,低笑道: “娘子昨夜累了,现在让为夫来服侍你就好。” “……”慕风衍呛咳了一声,抬眸瞪他,脸色涨红,“……谁是你娘子!” 经历了昨夜云雨,段无洛感觉师父眉眼神态之间,多了一份说不出的媚态韵味,那一眼瞪得他心痒难耐,不由自主回忆起了昨晚销魂蚀骨的滋味。 “那我当师父的娘子也可以……” 段无洛声音微哑: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夫……师父夫君,如此称呼可好?” 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有什么关系,只要位置不变就行。 “……” 此刻慕风衍已经没心力去计较称呼问题了。 将师父身子洗净,净面洗漱好后,段无洛用宽大的绒巾把他包起,没将他放回一派旖旎凌乱的床上,改为附近的矮榻。 段无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用干毛巾轻轻擦拭他滴着水的乌发。 午后秋阳懒懒透窗撒入,明媚疏懒。 他手腕上那对金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如清风拂过风铃般叮当悦耳。 “方才是谁来了?” 这会儿慕风衍已缓了过来,在他怀里挪了挪,换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在跟谁说话。” “莫苍风,来看你醒了没有。”段无洛绯唇微撇,语气幽幽,“师父,他之前不会每日都过来叫你起床?” “他还不至于这么闲。” 平时每天上午都是他给沈南星针灸的时间,估计今日没见到他过去,苍风不放心才过来的。 “那就好。”段无洛薄唇微勾,眉眼重染笑意,“他一个时辰前来的,我怕他吵到了师父,就说你昨晚有些累,现在还在睡觉,有什么事等你起来了再说。” 慕风衍面上一臊:“……” 睡觉就睡觉,为什么还要特别加上他昨晚有点累?! 是生怕不知道他们昨晚做了什么吗? 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段无洛将慕风衍的头发弄干,去取来衣服帮他穿上。 慕风衍微一抬眸,见他帮自己沐浴完又擦头发穿衣乐在其中,便懒得再阻拦,任由他去了。 段无洛以指为梳,轻轻梳理着慕风衍柔顺乌黑的长发。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崭新的紫藤玉簪,插入发冠中。 “师父夫君,你饿了没有?”段无洛浅笑着伸手轻轻摸一下他腹部。 “……”这称呼他怎么听这么别扭,曲指往他额头轻敲一记,“叫师父。” 段无洛轻笑出声,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啄。 “是,师父。我去找些吃食来。” 段无洛出去后,慕风衍斜躺在矮榻里,有点困倦地轻轻打了个哈欠。 看了眼桌上的沙漏,已经是下午时分,竟睡了大半日。 过了一会儿,段无洛端了两碗面回来。 慕风衍刚吃一口,便尝出了久违的熟悉味道。 “这面是你做的?” 段无洛一双眼眸如红宝石般,一闪一闪着期待的光。 “师父,好吃吗?许久未下厨,不知道我的厨艺有没有退步了。” “没退步,味道同从前一样好吃。”慕风衍笑道,“你还能找到山庄里的厨房?” 得到了师父夸奖的段无洛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这有何难,找莫苍风庄上的下人一问便知。” 吃完面后,慕风衍这才想起楚渊的事来。 他抿了口热茶,问道:“楚渊去到玄冥教,可是见到李隐尧了?” 段无洛:“没有,我拿到了信后,让他先等着。” 慕风衍猜到什么,有点无语:“……你不会是让他等着,然后自己跑到这儿来找我了?” 段无洛坦坦荡荡地点头:“是啊。” “……”慕风衍无奈地笑,“小洛儿,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段无洛哼了一声:“谁让他胆大包天,敢将师父带走的?要不是看在他带了师父你的信过来的份儿上,我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慕风衍险些忘了,小洛儿是个记仇的主。 段无洛之前到荷花镇找慕风衍他们扑了空,返回玄冥教时,楚渊已经来了,并且等了他好几天。 再次看到慕风衍的信,知道他这次的去向,段无洛顾不上休息,迫不及待启程前往红梅山庄了。 至于楚渊,呵呵,先等着。 段无洛笑盈盈地望着他:“况且我还想赶在中秋之前来见师父,好与你一道过个团圆节呢,哪儿有空理会他那破事?可惜我终究慢了一程,中秋节快过完了我才来到红梅山庄。” 慕风衍细细端详着他,眉头轻皱: “难怪现在看你清瘦了不少,是不是这段时间都没有照顾好自己?”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段无洛没与慕风衍说,自己连着一个多月都在奔波往返寻他,笑眯眯道: “自然是想师父想的。” “贫嘴。”慕风衍白了他一眼。 但段无洛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疼惜,不禁垂首一笑。 第175章 师父打算何时娶我过门 慕风衍说道:“昨晚祭月后,因为爹娘和你都不在,因此我按照习俗将烙饼留了三份出来,但现在放冷了也不适合吃了。” 段无洛顺着他的目光,这才注意到桌子上装点心的碟子里放了三块饼。 民间过的那些节日,段无洛从前都是在跟师父一起生活后,才一一知道的。 每个第一次过的节日,皆是同师父一道度过。 只是在师父走了以后,段无洛就再没有过过任何一个节日。 虽已隔了十年之久,段无洛也认出了这饼是有何寓意。 “我们一起分吃了这饼,寓意阖家团圆,天天年年都不会分开。” 十年前的中秋夜上,师父将烙饼分给他,笑盈盈的话犹言在耳。 段无洛伸手将饼拿过来咬了一口,虽然已经冷硬了,但香甜的滋味依旧在舌尖泛开。 “吃了饼,才算是团团圆圆,师父以前与我说的,我一直记得。” 慕风衍笑了笑,指尖拂去他嘴角的饼渣。 “中秋都已过了,也没必要一定吃。” “师父这话说的不对。” “嗯?”慕风衍疑惑地看向他。 “有师父在,对我来说每天都是过节。”段无洛眸光温柔地凝视着他,“那些节日是因为有师父在身边,才有意义的。” 慕风衍失笑:“看来是这烙饼糖放多了,才吃了一块你的嘴就这么甜。” “师父,我说的是真心话。”段无洛认真道。 听完段无洛昨晚讲了自己幼年的成长经历后,慕风衍才晓得自己这徒弟二十余年的人生中,怕是只有在卜思谷那短短几年的时光,才是真正开心的。 一想到这里,他便心疼怜惜得紧。 同时他也隐约明白了,段无洛为何会爱得偏执又自卑。 或许他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人真的会喜欢他,爱他。 所以才会因为他一句话,连恢复记忆了都不敢表露出来。 慕风衍轻覆上他手背:“错过了这次中秋也不要紧,以后每一年每一个节日,我们都会一起度过的。” 段无洛心头发热,那热意涌入眼中,他紧紧反握住慕风衍的手,唇角挑起一丝笑。 “我如今已经是师父的人了,师父打算何时娶我过门?” 慕风衍沉吟:“过段时间,等你处理完教中的事情后,我再带你去见爹娘,向他们禀告此事。” 段无洛呆了一呆。 他只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师父却给了他如此郑重的承诺。 尘世间那些个成婚的繁文缛节,段无洛原本是不稀罕的。 可对象换成师父的话,他心中自然是无比渴望。 他心底想要师父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人。 段无洛惊怔后,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却微微摇头。 “师父,不要与伯父伯母他们说了,我知道师父心中有我便好。若是让他们知道,我怕他们接受不了。” 旁人如何想段无洛不关心,但那两人是师父的父母。 在段无洛心中,也已将他们当成家人。 慕风衍知道段无洛的顾虑,他说道: “你觉得能隐瞒一辈子?等过几年到了适婚的年龄,我爹娘给我说亲的话,小洛儿也不在意吗?” 段无洛神色微僵,清澈的眼瞳肉眼可见地变得幽暗。 “……若真如此,师父会答应吗?” 慕风衍挑眉,曲指往他额头又敲一记。 “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 段无洛抿唇,倾身搂住他,垂首埋入他颈窝处,闷声道: “对不起,师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的。” “正因为爹娘他们是我们的家人,所以才更不能隐瞒他们。” 温暖的手掌轻轻抚着段无洛的后脑勺,温柔地安抚他敏感不安的心。 “可能他们一时间会接受不了,甚至生气失望,但隐瞒欺骗他们,才是对至亲之人的伤害。” “况且我也做不到隐瞒自己的感情,小洛儿,从决定重新与你在一起的那天起,我便已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段无洛鼻尖发酸,他紧闭上双眼,不想让眼泪夺眶而出。 心中却是无比温暖安定。 他的师父啊,一直都是这么坚定坦诚。 远比他要坚强果敢得多。 “师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来面对呢?”段无洛抬起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到时候伯父伯母如果要动家法,就让我担下好了,毕竟是我先引诱师父的。” 慕风衍手掌抚上他的脸侧,与他额头相抵,微微笑道: “不好,我不忍心。” 段无洛贴着他的脸颊,撒娇般轻蹭:“我皮厚肉粗,不碍事的。” “皮厚肉粗?” 慕风衍冷哼嗤笑,指尖却温柔地将段无洛脸颊边的发丝拂到耳后。 “是谁折腾出一身旧伤暗疾的?”另一只手掌轻贴在他心口处,“我看是身娇体弱才对。” 段无洛吃吃一笑,垂眸道:“师父当年说……要我活着,洛儿不敢违背。我不敢寻死……怕师父气我不听话,就不肯见我了。” 想起十年前他临走前说的话,慕风衍心中闷堵抽紧。 那时他意识昏黑将散之际,恍惚听见段无洛嘶声道: “师父、师父……是我害了你,我会陪你一起死,到地下向你赔罪……” 慕风衍满心愤恨,说出的话亦无比狠绝。 “段无洛,你有什么资格陪我死?黄泉路上我最不愿再与你相伴。” “我要你好好活着,别再来打扰我。” …… 回想起当初之事,慕风衍歉疚不已。 “小洛儿,对不起……” 段无洛忙摇头道:“师父不要道歉,错的是我,如今师父肯原谅我同我在一起,我已经无比满足了。” “我更庆幸那十年我等待过来了,老天待我不薄,又将师父还给了我。” 望着慕风衍微红的眼眶,段无洛弯眸笑了起来,朱红的泪痣点缀在眼角,绮丽又明媚。 “只要想到师父如今在我身边,我便觉得过往一切都很值得。” 以前段无洛刚从地宫里出来时,是喜欢待在太阳底下的。 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也有温度,变得更像一个人。 师父不在了以后,除非必要的话,他几乎不会踏出地宫一步。 玄冥教的那处禁地,段无洛也极少在白日时去。 甚至在他的寝宫中,常年不曾点燃烛火,永远都是一片森冷漆黑。 因为阴魂鬼物,是不能见太阳不喜见光的。 他曾无数次祈盼过,师父能来见一见他。 哪怕一面,就算要他永生都待在地宫里也好。 ———— 第176章 不后悔爱你(已修) 越听见他这么说,慕风衍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温柔凝视着段无洛:“与你在一起,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十年前也是。” 慕风衍微微一笑,伸手抱住他。 “当然我虽然难过愤恨,但并不后悔爱你。” “师父……”段无洛呼吸微有急促,哑声道,“谢谢你。” 这句不后悔,于他而言是最大的安慰。 “对了师父,伯父伯母他们,如今在卜思谷里,一切都安好。” 慕风衍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在卜思谷?” 段无洛点头,期待地看着他:“我将它重新修缮了,只是一直没能告诉你。过些时日,我们就一起回去?” 慕风衍惊讶之余,更是欣喜。 卜思谷是他从小长大之地,在他内心深处,那里才是第一故乡。 恢复前世记忆后,慕风衍也是打算回去一趟的,即使那里已成了一片废墟。 只不过兜兜转转,一直都没有机会。 “好。”慕风衍眉眼盈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还是小洛儿了解我,师父给你奖励。” “师父,就亲一下吗?我还想要……” 他软声轻语,薄唇极具暗示性地凑近,却又不肯贴上去,仿佛在等他主动一般。 慕风衍笑着满足了他的要求。 后者喜上眉梢,才想更进一步,他却已退开,段无洛呜呜抗议:“师父……” “你还想一整天都在屋里腻歪不成?”慕风衍捏捏他挺直的鼻梁,“我要去看一看沈南星的状况。” “他都养了这么久的伤了,师父你少看一天他也死不了……”段无洛欲求不满地哼哼。 他虽如此抱怨,但慕风衍出去的时候,也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行至院子里,段无洛才想起昨晚被他扔在房顶的剑。 “这是定光剑?” 慕风衍看着他取下来的剑,觉得眼熟,随即便认了出来。 之前在荷花镇,慕容丘用这把剑与段无洛交手时,他还有印象。 “嗯,我专门拿来给师父你的。”段无洛将定光剑拔出,随意挽了个剑花,“师父可喜欢?” 定光剑薄如蝉翼,凛凛寒光锋芒毕露,是柄难得的宝剑。 “你将九华派掌门人的佩剑都抢了过来,就不怕他们再来找你算账?” 段无洛傲然嗤笑:“他们也有这个本事才行。” 他顿了顿,小心地看了慕风衍一眼。 “况且那天晚上……我将慕容丘等人都杀了,就算不拿走这把剑,他们也迟早会来寻我报仇。” 慕风衍微怔,但也并不惊讶。 想起慕容丘那天在萧府的行径,他心里亦是愤慨的。 “师父?”见他不说话,段无洛有些紧张。“我……” 慕风衍把剑接过来,指尖轻弹剑身,发出嗡地轻响。 他道:“慕容丘他们那般咄咄逼人,你就算不下杀手,恐怕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只是……” 他转眸担忧地看着段无洛:“如此一来,你便与九华派结仇了。” 段无洛紧绷的心一松,牵住他的手:“……师父不是怪我的罢?” “我怎么会怪你。”慕风衍道,“他们欺人在先,若是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江湖上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皆与我有仇,多一个九华派不多,师父莫要担心。” 段无洛停下脚步,将身旁人揽入怀里,沉声道: “这次我会保护好师父的……十年前的事情,我不会让它再发生。” “嗯,我相信小洛儿。” 慕风衍笑了笑,想起武林大会的事,又问道: “九月初九星魁盟要在嵩山举办武林大会,此事你可知晓?” “知道。”段无洛红眸浮起一丝不屑冷芒,说话语气温和依旧,“师父也听说了?” “之前路过桃园山庄,在那里借宿时,听庄主宋毅说的。他们开这武林大会,是为了对付你……” 慕风衍面色忧虑地抬起眼,还未继续说下去,段无洛便笑着安抚了他。 “师父,那些不过乌合之众,即便联合起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不要担心。” “他们都认定如今江湖上部分被灭门的帮派,是玄冥教所为,这些事情你调查过了吗?怕是有人蓄意针对你。” 段无洛眼眸微眯,哂笑道:“此事我很早便交给凌千锋去查了,但这些人隐藏颇深,即便抓到了几个人,也当场自尽身亡,从他们的身上无法查到其他的身份讯息。” “这些人行事时,穿的皆是有我玄冥教标志的衣装,武功路数江湖上各个门派皆有出现。” 慕风衍闻言,眉头紧皱:“连你都查不出来?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历?” “他们无非是想再度挑起矛盾,引发玄冥教与江湖各派的争端。其实就算有证据证明并非玄冥教所为,估计那些名门正派也不会相信。” 微凉的指尖轻抚上慕风衍眉间褶皱,段无洛道: “师父,你莫要为这些事烦恼了,我会将它们处理好的。” 慕风衍轻轻叹气,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些。 “小洛儿,我既不愿江湖再起杀伐纷争,更担心你会出意外。” 他声音微沉,隐带颤抖:“我也不能失去你。” 段无洛俯身吻向他抿紧的唇,在金铃叮当脆响中,他缓声说道: “如今师父在我身边,我只会比任何时候都惜命,更舍不得离开师父,所以师父别担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慕风衍抬手勾住他脖颈,与他紧贴,重重地回吻了过去。 “小洛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的命也是我的,因此要替我保管好,知不知道?” 听到师父难得这般霸道的宣言,段无洛心里的愉悦满足洋溢了整张脸。 “遵命,娘子大人。” “……”他宠溺的语气令慕风衍耳根微热,“方才在房中不是叫的夫君?” 慕风衍轻哼,低声道:“小洛儿,将来是你嫁入我萧家,所以不能乱叫。” 这是最后的底线,不能相让! 要不是怜惜小洛儿身子病弱,一直以为自己是攻的慕风衍也不会……咳咳,虽说他觉得滋味其实也很不错。 段无洛仿佛看透了师父所想,眸中笑意更深,亲吻着他: “好,我等夫君将我娶回家。” 第177章 爱情使人降智(已修) 秋高气爽,未到花季,园中的梅树绿意盎然。 姿态优雅,羽毛雪白的丹顶鹤在梅林里漫步,清越的鸣声悠悠回荡在林间。 对于窗外的美景,沈南星兴趣缺缺。 他半趴在矮榻上的小方桌边,浓眉紧锁: “云云是不是病了啊?为什么这么久还没起床?平常他很早就过来给我针灸了。” 莫苍风一页书看了许久没动,好似在走神。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等了半天不见回应,沈南星不满地提高了声音。 唉……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天天都闷在屋子里他要无聊死了! 莫苍风收回漂浮的思绪,面无表情道:“没有不舒服,应该在忙。” 沈南星的手还是不太能使得上力,盘子里的梅干抓了几次都抓不住,就干脆把盘子推到自己跟前,用嘴叼着吃。 含着酸酸甜甜的梅干,他嘴里含糊道: “你带我去看看云云,快点。” “不行。”莫苍风想也不想就拒绝。 “我要去找云云玩!待在这里太闷了!都这么久了,他肯定起床啦。” 莫苍风抬眸,看到桌上的梅干被他弄洒出来一圈,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但想到他现在手行动不便,也没有说什么,合起书走了过去。 他将梅干捡拾起放回盘中:“就算他已经起来了,那阿衍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哪儿有空天天陪你。” 沈南星瘪了瘪嘴,没精打采地叹气: “要是大白小白在就好了……这样它们就能跟我玩儿了……这么久没看见它们,不会忘记我了?” “哎,你家里怎么不养像大白小白这样可爱的小老虎呢?养的都是那些凶巴巴爱啄人的大鸟。” 莫苍风瞥了眼沈南星嫌弃的神情,嗤道: “等那两只老虎长大,就是它们看你可爱了,不仅可爱说不定还可口。” 沈南星迷茫不解:“为什么可口?” “自然是因为老虎会吃人。” “呿,大白小白才不会吃我呢!它们那么喜欢我,就算吃它们肯定也会吃段无洛!每次都是他背着云云偷偷欺负大白小白!” 恰好来到门外的段无洛:“……” 慕风衍头来死亡凝视:“……原来你还常背着我欺负小白虎,良心呢。” “我不是,我没有。”段无洛委屈巴巴,“沈南星污蔑我。” 慕风衍皮笑肉不笑:“呵,我都见到好几次了,难怪它们跟你不亲。” 段无洛怂哒哒道:“……师父,你怎么像护崽子似,难道我在师父心里不比它们重要吗?” “当然小白虎比较重要了。” 段无洛:“……” 当初他就不该将这两只小孽畜接生出来。 不仅有辱他残忍无情大魔头的名声,更重要的是还跟他抢夺师父的关注! 幸亏它们俩如今不在这儿,被他很明智的一道送去了卜思谷。 房门没有关,慕风衍径直走了进来。 沈南星见到他时桃花眼一亮,一改没精打采之色,欢喜道: “云云,你来啦!”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看见了跟在慕风衍身后的男人。 标志性的银发红衣,鲜红的瞳眸,令沈南星瞠目诧异。 “段无洛?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来看你。”段无洛唇角勾起,抱着双臂来到矮榻前,啧啧摇头,“可惜了,看样子没有我想象中惨呢,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瘫在床上。” 沈南星气得脸庞涨红:“好哇!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对不对!” 段无洛笑得更恶劣了几分:“没错,就是来嘲笑你的。” “坏蛋!” 怒火中烧的沈南星像是突然有了力气般,抓起一把梅干朝他砸去。 段无洛挥手,将被甩得四散的梅干尽数纳入掌中,一粒都没有掉落地上。 “师父,你将他治疗得挺好,恢复不是蛮快的么?” 慕风衍走过来将段无洛拉到一旁,数落道。 “阿星是病人,你不让着他就算了还欺负他。” 沈南星控诉道:“就是!他最坏了!云云快将他赶走!” “我只是为了试探他的手好得怎么样了而已。”段无洛暗暗瞪了沈南星一眼,转头满面带笑地将梅干喂到慕风衍嘴边,“师父吃颗梅子。” 当着外人的面,慕风衍自是做不来如此亲昵的互动,当下便将他推远了些。 “你别来捣乱,我要给阿星查看脉象。” 沈南星气呼呼道:“云云,他瞪我!段无洛!梅干是我的,你不许吃!” 慕风衍无奈又好笑地安抚被段无洛气得炸毛的沈南星。 “阿星放心,他不会吃的,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段无洛对这些零嘴不感兴趣,但看到师父温言软语的安抚沈南星,他干脆便将手里的梅干都扔进了嘴里吃了,同时还顺手拿走放在桌上的。 “嗯,味道还不错。” 慕风衍满脸无语:“……” 沈南星愤愤怒喊:“啊!谁让你吃了!这是我的!” 孩童心性的沈南星本来就护食,有时候并非这东西有多么好吃,而是他不愿意分享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现在段无洛直接将它们都抢走了,要不是沈南星手脚不便,肯定跳起来打他。 偏生段无洛还嗤笑着往他痛处上戳。 “有本事来打我啊。” 直接将沈南星刺激得挣扎想下榻揍人。 慕风衍一面按住他,一面朝段无洛瞪去一眼。 “你好端端的气他做什么?到外边呆着去。” 连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莫苍风神色都一言难尽。 难道爱情不仅能冲昏头脑,还能使人降智? 这还是他印象中认识的玄冥教主段无洛吗? 居然幼稚地跟沈南星这么一个“残障”人士较劲。 原本这一天,因为撞见段无洛衣衫不整地在阿衍房中,莫苍风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闷堵的。 但并不似一开始那般落寞难受,或许这么久的时间,他也早已慢慢接受了他们俩在一起的事实。 也清楚感情之事,是最不可强求的。 不管他接不接受,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在师父的眼神压迫下,本想黏在他身边的段无洛,不情不愿地稍稍挪远了一些。 第178章 谁破解了卜思谷阵法 手脚上的绷带被解开。 伤口表面上已结痂愈合,只不过脆弱的筋脉还在自行修复中。 慕风衍例行检查完,见没有什么大碍,用他特别研制的药膏涂抹至伤处。 他每日都叮嘱沈南星不能轻易碰水,他也听话牢记,因此伤口愈合得都比较顺利。 “师父,这是玉骨膏?” 段无洛不知何时又贴了上来,垂眸望向涂抹在沈南星手腕的药膏上。 膏药白如玉,散发着一股清新的药香。 是为断骨续筋的良药,自然也是卜思谷独门秘方。 “嗯,对。”慕风衍缠上纱布,口中应道。 段无洛道:“玉骨膏要制作,有几味药怕是不好找。” 以前在卜思谷的药田里,种着不少外界难寻的草药,便于师父用来制药。 其中就有制作玉骨膏的药材。 但十年前发生的事后,谷中药田也随之荒废,有些药已不好找了。 慕风衍道:“多亏了苍风,药材都是他想办法寻来的。” 而在段无洛对面的沈南星还一脸不悦地瞪着他。 但是被段无洛直接忽视了。 这令他心里头越发恼火,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狠狠记了他一笔。 哼!等他伤好了再算账! “对了师父,他是被谁给伤成这样的?” 之前师父给他的信中,只说沈南星被人断了手脚筋脉,未言明是何人,因此段无洛到现在也不知道。 他也并非真的关心沈南星被谁所伤,只不过想要黏在师父身边才找的话题。 “桃园山庄的宋毅。” “是他?”段无洛入鬓的长眉微挑,随即冷嗤,“这厮因为自己庄中有个桃林迷阵,便吹嘘那是天下第一阵,简直可笑至极。要我看来,那迷阵远不及师父当年在卜思谷布置的阵法。” 他红眸扫向沈南星,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居然还给他伤成这样,丢脸。” “你!”沈南星还没消的怒火再度翻腾。 他怎么感觉一段时间不见,这个段无洛更加讨厌了呢! 一直沉默的莫苍风开口:“沈南星当时因为还中着毒,内功被封住,才不敌宋毅被抓走。” 一提到宋毅,沈南星更生气: “那个坏家伙,总说我偷了他什么剑谱!我根本没印象!” 莫苍风瞥他一眼:“那是因为你失忆忘记了而已。” 想起那时宋毅的一些话,沈南星心里还耿耿于怀。 他瘪了瘪嘴,桃花眼垂敛了下去,连脸上明晃晃的怒意都弱了几分。 “他说我是人人都讨厌的坏人,以前做了很多坏事那种……云云,我真的是坏人吗?” 被他清澈纯稚的黑眸望着,慕风衍心中一软。 “我认识阿星的时候,你就不是坏人,所以不要在乎那些人说的话。” 沈南星刚刚高兴起来,段无洛便冷冰冰地打击了他。 “那姓宋的说得没错,你以前的确是坏人,结了不少仇家,要不然怎么总是有人找你报仇呢?” 沈南星刚扬起的嘴角僵住,神色又恼怒又失落。 慕风衍转头暗暗瞪了他一眼:“你这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师父,好听的话我只跟你说。”段无洛凑到他耳边笑着低语。 慕风衍:“……” 随即他坐直了身子,对沈南星道:“但那只是以前的你,又不是现在的你,在意这些做什么。” 沈南星看着他,表情有点呆,好像听不太懂但又仿佛明白了。 慕风衍伸手揉了一把他发顶,道:“阿星,他说得对,别去在意那些,说到坏这里的人就数段无洛最坏了,你跟他没法比。” 这下轮到段无洛委屈了:“师父,我可是你徒弟呢……” “阿星还是我弟弟呢,要这么论,他比你还大一辈份,你该对他尊敬些。” 段无洛:“……” 慕风衍将纱布全都缠好,问段无洛道: “桃园山庄里的迷阵,你也知道?” “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所以我知道一些。” 慕风衍想起那个盘绕在心底多时的问题,道: “小洛儿……当年卜思谷竹林中的阵法,江湖中少有人能破解,你后来可有查到他们是怎么进入卜思谷的?” 阵法乃奇门遁甲之术,会这一门本事的人稀少。 但江湖之大,确实也不乏大隐隐于市的奇人。 慕风衍心中其实有猜测过人选,但无法证实,他也不愿让自己多想。 段无洛原本放松的神色微微紧绷,红瞳聚起幽澜。 他微微一默,沉声道:“我事后调查,发现是东岳派……李隐尧手中有阵法的路线图纸。” 慕风衍薄唇抿紧,垂眸:“居然真是他。” 莫苍风也面露震惊和愤慨,冷声道: “所以是李隐尧给了图纸,那些江湖门派才成功进入卜思谷?!段无洛,此事说来说去,你也有责任?” 段无洛闭了闭眼,没有去反驳莫苍风的话。 “苍风,这件事怪不了无洛。” 莫苍风想要为阿衍并不平,但想到阿衍如今跟段无洛的关系,只好沉默了下来。 慕风衍握住段无洛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 段无洛睁开眼睛,低声问:“师父……你猜到是李隐尧了?” “嗯。”慕风衍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些,“当年我无意中听见你与他交谈,在你离开之后,我见了他。” 段无洛怔住,嘴唇微动。 慕风衍道:“他当时口口声声说,你寻到卜思谷来拜我为师,皆是为了取到金蚕蛊救他,甚至还拿出谷口竹林的阵法路线图给我看,说那是你绘制给他的。他还央求我不要伤了你的性命,你是因为爱他,才冒此风险。” 段无洛的手冰冷发颤,眼瞳之中仿佛有血色凝聚翻滚,阴郁冰寒。 “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说!” 慕风衍苦笑:“我是看到那地图后,才彻底信了的,因为谷中的阵法我将它教给了你。” “师父……”段无洛涩声,脸色苍白,眸中懊悔痛恨交加,“对不起……我、我并不知道他竟有阵法图,我也从未绘制过。” 他另一只手捏得骨骼“咯咯”轻响,血色的眼眸里阴寒暴戾隐现。 “我直到现在……才知道当年李隐尧还故意跟你说这些……” 若是没有他当年这番话,他们也不会误会这么多年! 第179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4) 行过拜师礼后,段无洛便正式成为了慕风衍的徒弟。 慕风衍将跪在地上的段无洛扶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小洛儿,以后我便叫你小洛儿,比叫小孩儿要顺口。” 其实慕风衍很年轻,最多也只比段无洛大了几岁而已。 可听见他微笑着如此称呼自己,段无洛恍惚有种被人宠溺疼爱着的错觉。 他抿了抿唇默认,耳根有点发烫。 从祠堂里出来,慕风衍带他返回了竹屋中。 “去睡会觉,你现在伤势还没全好,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行,这几日都不要看书了。” 段无洛还想说什么,但在慕风衍不容拒绝的目光下,还是回了房间上床躺下。 他躺在床上,心情并没有平静。 段无洛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谷主的徒弟。 但这样一来,他也就更容易拿到金蚕蛊了? 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段无洛就皱了皱眉头,有点抗拒地将它压了下去。 彼时他尚且不明白自己为何抗拒。 明明他最初来卜思谷,便是为了取金蚕蛊的。 在胡思乱想的思绪中,段无洛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 混混沌沌的梦里,他回到了几个月前的断魂坡,自己险些死在匪徒刀下的时候。 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出现的青衣人救自己。 他转过身来,熟悉的俊美脸庞泛着苍白,眉宇间带着柔柔的浓愁,咳出了一口乌血。 “我中了蛊毒……若没有办法解开,唯有死路一条了……” 那人虚弱地开口,是李隐尧的声音。 段无洛惊醒。 他睁开眼睛,如血的残阳映照进来,将屋中一切都染上了阴翳的血色。 不知不觉日已偏西,他竟睡了一下午。 想起做的那个梦,段无洛冷澈的眸黑沉幽静,不知在想什么。 “无洛,你起了吗?” 听见敲门声,段无洛起身披上衣裳出去开门。 “哈,我还以为你还在睡,我是来叫你去吃饭的。”小五满面笑容,“谷主说,他收你为徒了,恭喜你啊!这不,谷主还还吩咐我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庆祝呢,快洗把脸来吃饭。” 段无洛露出面具式的温和笑容:“嗯,我知道了,这就来。” 他简单洗漱,穿上衣裳,前往旁边的堂屋。 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肴,散发着阵阵香气。 慕风衍正坐在桌边,看到段无洛来了,便招手让他入席。 待段无洛过来坐下,慕风衍笑道: “你今日拜我为师,从此便是我卜思谷的弟子,谷中新添了一个家人,因此我觉得应该庆祝一下。” 听到家人二字,段无洛怔愣失神。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听到过这个词。 更遑论是用在他的身上。 “谷主……”段无洛喃喃开口,声音低哑而微颤。 慕风衍听见他的称呼,故作不满地道: “嗯?你现在还叫我谷主?” 段无洛忙摇头,改口道:“师父。” “这才对嘛。” 慕风衍笑眯眯地一点头,拿起桌上的白玉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来,小洛儿,咱们师徒俩干一杯。” “是,师父。”段无洛双手托起酒杯,与他的轻轻一碰。 他喝了一口,发现酒杯中并不是辛辣的酒液,而是茶水。 慕风衍将杯中酒喝完,说道:“你如今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暂时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就行。” 说完端详他几眼,又补充道: “年纪也还小,也还不适合喝酒。” 段无洛见他一副看小孩儿的慈祥表情,为自己辩解。 “师父,我十五岁了。” 慕风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乌黑的发柔软顺滑,一摸起来手感极佳,像某种小动物柔滑的皮毛似的。 “我还以为小洛儿刚十二三岁,身子确实太瘦小了些,以后要好好补补才行。” 慕风衍先前给他探过脉象后,就知道小徒弟的身体不太好。 因此他打算先将小徒弟的身体调养好了,再教授他练武。 被慕风衍摸着脑袋,段无洛挺直的背脊微微僵硬。 那股如太阳一般温柔的暖意,从他掌心传递到身上,无所适从之中,伴随着丝丝无法言说的欢喜蔓延开来。 小五又端了一盘菜上桌。 慕风衍对小五说道: “快别忙了,小五也坐下一起吃。” 慕风衍的手收了回去,仿佛连带着温暖也一并抽走了,段无洛心中忽然感到一丝寂寞。 “哎好,其实也已经是最后一道菜了。” 小五笑着应道,搬过椅子到桌边坐下。 夜幕逐渐降临,竹屋里飘荡着热腾腾的饭菜香,偶尔还有清朗的谈笑声传出。 温馨而美好。 “小五的厨艺一向不错,可比我要好多了。来,小洛儿尝一尝这鸡腿。” 慕风衍浅笑着说道,拿起筷子给段无洛夹了一个鸡腿。 “谢谢师父。” 一旁的小五忍不住提醒他: “谷主,您忘了前不久时,您差点把厨房给点着的事情了吗?” “……”慕风衍面无表情地将另一个鸡腿塞进他嘴里,“吃你的饭,少说话。” 身处饭桌上吵吵闹闹的气氛中,段无洛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一个温馨虚幻的美梦。 或许等他梦醒过来,发觉自己其实依旧在森冷幽寂的地宫里。 这种恍惚的不真实感,总是时不时冒出来笼罩着他。 “小洛儿,怎么不吃?在想什么呢?” 段无洛回过神来,低头咬了一口鸡腿,露出温和的微笑。 “这鸡腿做得很好吃。” 厨师小五被夸,满足地笑了起来。 “好吃?这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手艺之一,你多吃一些。谷主说得对,无洛你太瘦啦,应该多补补。” 于是一顿晚饭在慕风衍的夹菜投喂下,段无洛有点吃撑了。 吃完晚饭,段无洛主动帮忙收拾碗筷。 他在玄冥教里,虽然是教主的儿子,但实际上玄冥教里很多弟子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在地宫之中生活,奶娘年纪大了,因此段无洛很小就学会了照顾自己。 小五看着他熟练的洗碗动作,说道: “说实话,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来着,但这些粗活你却做得这么熟练。” 毕竟段无洛长得精致漂亮,即使肌肤苍白,身形瘦削,也带着股非同常人的气质。 第180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5) 段无洛淡笑不语。 可小五并没有瞧见他眼底浮起的轻嘲。 富贵人家的少爷? 这对他而言实属笑话。 院外传来悠远低沉的箫声。 段无洛从厨房里出来,看向紫藤架的方向,脚步情不自禁地迈了过去。 月色如水,照耀得庭院空明澄澈。 站在紫藤架边的慕风衍背影挺拔修长,墨发垂腰,青衣曳地,皎月在他身上蒙了一层薄纱。 朦胧唯美。 一曲终了,慕风衍转身朝站在后面的段无洛招了招手。 他走到紫藤树下的石桌边,轻甩衣摆坐下。 回过神来的段无洛跟着走了过去。 “师父,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坐。” 慕风衍将玉箫放在桌面上,箫上悬挂的一对金铃叮当轻响。 桌上还放着一壶茶,慕风衍倒了两杯茶,递给小徒弟一杯。 杯中茶水温热,散发着紫藤花的香味。 段无洛垂眸看向茶杯,见是用晒干的花瓣泡的茶。 慕风衍笑着问道:“这是紫藤花茶,好喝吗?” 段无洛点了点头,又抿了一口。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语气透着丝迟疑: “师父,你方才说……家人,是什么意思?” 慕风衍闻言抬眸看向他: “你如今是我的徒弟,此后也是我卜思谷的弟子,我说我们是一家人,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段无洛怔然,成为家人,就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吗? 慕风衍指尖把玩着手边玉箫悬挂的铃铛,月光刚被头顶的紫藤架遮挡住,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温和含笑的声音清晰落入耳中。 “我自小便是被我的师父抚养长大,他待我亲如父子,师父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如今我也收了徒弟,对你自然也像当初师父待我那般,将你视作家人。” 段无洛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杯中温暖的茶水顺着指尖传递到他心中。 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师父,连我的身份背景都不曾了解过,就这么放心接纳我了吗?” 慕风衍晃了晃金铃,轻笑道: “这些天你住在卜思谷里,我也观察过,觉得你颇合我的眼缘,这才收你为徒,与你的身份背景倒是没有多大关系。” “如今你已是我徒弟,将来你若受人欺负,或者有仇家寻来,我会护着你。但倘若将来你做了坏事,我也不会饶你。” 夜风轻拂,夏夜虫鸣。 段无洛定定望着他,握住慕风衍搭在桌上的手。 他缓缓道:“师父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慕风衍笑着伸手揉了揉他发顶。 “谷主,药熬好了。”小五喊道。 慕风衍道:“走,该回屋喝药了。” 他说着站起身,见小徒弟没松开手,便牵着他的手往竹屋行去。 段无洛跟在他身后,垂眸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看着他牵着自己一步步从黑暗里走向温暖明亮的竹屋。 师父,就这么一直牵着我,永远不要放开。 若将来有一日,你打算放开手的话,我也绝不允许。 “怎么了?”感到手掌被握紧,慕风衍侧过脸问道。 段无洛收敛起眸底的偏执,抬起脸眸光澄澈地看着他。 “师父,没事。” 屋内,桌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慕风衍伸手探了探药碗,见温度正好。 “这药快趁热喝了。” 段无洛点头应声,捧起药碗。 慕风衍刚吃完一块白玉糕,就见他将一碗药喝完了。 “这药蛮苦的,吃块糕点去去苦味。”慕风衍捻起一块白玉糕递给他,笑道,“小洛儿喝药倒是比我爽快多了,我从前生病时,最不喜喝药。” 方块状的糕点洁白如雪,但拿着它的手却比雪糕更莹。 在橘色的灯光下,那只手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珠光。 段无洛看着那只漂亮的手伸到自己面前,下意识将白玉糕接了过来。 他其实不喜欢吃甜食。 但好像每次师父递过来的糕点,他都不想拒绝。 “师父不喜欢喝药吗?” 慕风衍剑眉皱了皱,脸上是不掩饰的拒绝: “自然是不喜欢了,这世上就没几个人喜欢喝苦药的。” 他说完后,担心小徒弟以后也不想乖乖喝药,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还是要乖乖喝药的,知不知道?” “嗯,好。” 慕风衍瞧着神色乖巧的小徒弟,眸中露出满意的笑。 段无洛体质虚寒,这需要慢慢调养才行。 因此慕风衍打算将他的内伤治好后,便用药膳和食材调理他的身体。 慕风衍好吃甜食,也觉得小徒弟受不了药的苦味,每次他喝药的时候,都给他多备一份甜点或者糖水。 这日段无洛照例喝完药,看了看放在旁边的蜜糖水,还是将它喝了下去。 段无洛其实没觉得苦药难喝,不过师父既然误会他喝不了苦药,他也不打算解释了。 外头阳光热烈,知了在树上喊叫个不停。 山坡下的药田里,远远能看到慕风衍的身影。 他穿着墨绿衣衫,衣摆插进腰带里,头戴斗笠,正在药田中巡视着,看到有杂草的便将它们拔除掉。 段无洛来到药田边,倒了一碗冰镇好的果茶,拿过去给慕风衍。 “师父,先歇会儿喝口茶。” 慕风衍站起身,看到自己双手上都是泥土,先到水车溪流那儿洗干净手,又洗了把脸。 炎热的天气,冰凉甜润的果茶下肚,当真是舒爽无比。 慕风衍爽快地舒了口气。 今日慕风衍穿着便于干活的窄袖衣装,更显得腰细腿长,身形挺拔。 白皙的皮肤被热得微微发红,晶莹的水珠顺着他俊美的眉宇滑落而下。 即便他挽着裤腿站在田边,打扮得像个农夫,也遮掩不住身上那股清冽优雅的气质。 段无洛拿起药锄,说道:“师父,你休息一会儿,剩下的让我来。” 慕风衍摆摆手:“药田里的草已经清除完了,你身体还没好,别出去晒着。” 这药田经常照看,因此田间也并没有什么杂草,他没花多久时间就清理干净了。 小五还在另一片药田里,慕风衍将他叫过来休息。 ———— 第181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6) “师父,我身体已经好多了。” 段无洛眉梢轻皱,这几天为了让他好好养伤,慕风衍什么也不让他做。 连书也不给多看。 上午慕风衍到药田里干活儿,段无洛也想去帮忙,但因为他的制止而作罢。 慕风衍转移话题:“这果茶味道甚好,同小五做的也有些差异,是小洛儿做的?” “嗯,师父,是不是不好喝?” 段无洛有点担心,毕竟是他第一次做。 师父不让他去药田帮忙,因此他便去准备些他爱喝的果茶解渴。 “好喝。”小五喝完一碗冰爽的果茶,惊讶地道,“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个的啊?” 段无洛:“你之前做过,我在旁边看到了。” 这果茶其实是熬制的甜品,然后放凉了再用冰块冰镇,口感凉爽酸甜,奶香果香交融,是慕风衍夏天最喜欢的凉饮之一。 制作过程并不是切了水果,然后放在甜水里浸泡这么简单。 因此小五才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来。 “我才做了一次,没想到你就学会了。” 慕风衍不禁想到自己屡试屡败的甜点制作经历。 他感兴趣的东西,向来学学就能上手,甚至精通。 然而唯独厨艺这一项,没有一次成功过。 哪怕小五在旁边手把手教学也没用。 慕风衍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 “小洛儿,在这一方面,你比师父我强多了。” 段无洛眸光明亮地看着他,精致的面上浮起笑意。 “师父要是喜欢,那以后我多学做一些给你吃。” 慕风衍:“哈哈,好啊,为师拭目以待,看看你的厨艺以后有没有机会超过小五。” 入夜。 这几日在慕风衍的督促下,段无洛睡得太多了,到了晚上也睡不着。 他从房中出来,到院中走一走。 但出来后却看到书房那边,还有灯光在亮着。 “师父?” 段无洛推开书房的门,见到慕风衍正伏案写作。 他愕然走了过去:“师父怎么还没睡?” “我要写些东西。”慕风衍抬眸看向他,“小洛儿怎么也还没睡?我不是让你按时休息吗?” 段无洛无辜眨眼:“我之前睡太多了,现在睡不着。” 慕风衍瞧着他,笑道:“也没有睡太多?不过这些天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想想到现在,段无洛来卜思谷也有快两个月了。 这些日子段无洛身上发生的变化,慕风衍也有看在眼里。 当初他刚来时候,脸色苍白,身形瘦削,即便面上一直带着微笑,但慕风衍偶尔也会觉得,他漆黑的眼眸里甚少染上暖意。 仿佛有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着他的眸子。 段无洛明明是个少年,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可他漆黑的眼睛却暮色沉沉,毫无少年的明媚。 慕风衍心想,要是这双眼睛荡漾出笑意,那肯定会很漂亮。 “师父?” 慕风衍回过神,放下笔将他拉到身旁。 “既然睡不着,那就帮我研墨。” 段无洛点了点头,将砚台里的水倒掉一部分。 这方砚台十分精美,是用一整块玉制成,玉中沁紫的部分都恰好雕成花穗,枝蔓缠绕,花色染紫,栩栩如生。 他拿起墨锭要研磨的时候,慕风衍笑着拦住他。 “研墨不是这样的,我来教你。” 慕风衍将砚台里的水倒干净,并解释道: “这砚台里的水,是放进去滋养砚台的,如此能延长砚台的使用年限,但这水不能用来直接研墨。” “原来是这样。”段无洛对这些并不了解。 以前在玄冥教时,他确实也读书,但最主要的还是习武。 读书仅限于能认字的程度。 慕风衍将砚台里的水倒干净,用柔软的布巾轻轻把水渍擦干,用小铜勺从盛放水的水盂中,舀出一小勺水滴在砚堂中。 “研墨时,手拿墨锭姿势要垂直,也不能太用力,轻缓适中地在研堂画圈研磨。待磨出墨汁浓郁之后,再加水继续磨浓。” 他一手挽袖,一面说一面示范给段无洛看。 段无洛看得认真专注,但目光渐渐不自觉落到慕风衍的手上。 修长的手指拿着墨锭,衬得手指莹白,如玉雕琢。 研墨时不疾不徐的姿势,也透着温雅端方的气息。 “小洛儿,记得了吗?” 段无洛垂眸敛起思绪,应道:“师父,我都记下了。” 慕风衍将墨锭给他:“那你来试试。” 他刚刚虽然有点走神,不过这会儿研墨到也有模有样了。 慕风衍:“磨墨是一件耗费时间的差事,不过也可锻炼心性。我小时候比较调皮,不爱读书,我师父除了罚我抄写外,每次他在书房写写画画,都让我研墨,以磨炼我的耐性。” “师父小时候调皮么?”段无洛好奇道。 慕风衍一面蘸墨书写,回想起少年时的生活,眼里透出笑意。 “我小的时候,可没少惹我师父生气。什么下河摸鱼上山掏鸟蛋都是小事,因为时常自己制作药粉捉弄师父,不知道被他罚跪在祠堂里多少次。” 段无洛望着桌案前君子端方,下笔优雅的师父,他有点想象不出师父以前调皮的模样来。 “不过小洛儿性子太沉静了些,应该活泼点的好。” 段无洛垂眸:“师父不喜欢我这样的性子?” 慕风衍微微摇头,眸光温暖笼罩着他。 “不是,我希望你在这儿,能快乐无忧地生活。” 他怔了怔,低声道:“我在这里很开心,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开心。” 慕风衍:“……” 瞧着眼前面无表情说开心的少年,慕风衍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他发顶,温声道: “磨这么多就行了,把墨锭放在这墨床上晾着就好。” 慕风衍指尖轻点了一下砚台旁长方形的紫玉块。 这枚玉块边缘也雕了紫藤的花纹,从玉质上看,同砚台是一个材质的。 段无洛依言将墨锭放回去,见烛台放得有点远,便挪过来放近些,好方便慕风衍书写。 慕风衍笔尖轻蘸墨汁,毫不吝啬夸奖。 “这墨磨得浓淡适宜,比我以前第一次磨的要好多了。” 第182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7) 段无洛发现,师父总是十分喜欢夸人。 不管自己做什么事情,做得怎么样,他都会夸上几句。 他有暗暗注意过,发现慕风衍并不是也像夸他一样夸小五的。 因此每次听到他的夸奖,他的心情也会变得好一些。 心情有点愉悦的段无洛,抬眸看向慕风衍正在书写的书册。 “师父,你是在抄写什么?” 慕风衍朝他笑了笑:“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段无洛望着他潇洒飘逸的字迹,有点不解。 “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风衍道:“这是抄来给你用的。” “书房里目前所存的医学典籍,都不太适合刚入门的你学习,因此我打算抄录一本适合你用的书册。” 慕风衍主要是想到,自己以前刚学医时的经历。 他的师父对他基本是放养的。 直接把扔在书房里,让他自己看书琢磨。 因此慕风衍一直以为,他师父并不是一名合格的老师。 他可不想做个不合格的老师,正好有空,便整理归纳基础的内容出来,编成书册给段无洛用。 段无洛愣了愣,他没想到慕风衍挑灯熬夜,是为了给他编书的。 他声音无意识放轻了些: “师父,现在时间不早了,明日再写,也不急于这一时。” “等写完了这几页就睡。”慕风衍抬眸看向他,“小洛儿先回去休息。” 段无洛:“我等师父写完了再回去。” “你不困吗?” 段无洛摇头。 慕风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那去椅子那坐着,别老是站着了。” 段无洛将椅子搬到慕风衍身旁坐下。 窗外夜风吹拂而入,烛台灯火摇曳。 段无洛趴在桌边,伸手小心地挡着扰乱烛火的夜风。 屋中一灯如豆,橘黄色的光芒映亮了这一方书桌。 墨香弥漫中,又透着一股温馨的静谧。 段无洛安静地看着他书写,笔尖在空白的纸页上跳跃舞动,留下一个个飘逸遒劲的字迹。 渐渐的,他的视线也不知何时,从慕风衍握笔的手移动到了他脸上。 暖色灯光下,慕风衍的脸庞泛着浅浅红晕。 侧脸线条精致又温柔,微垂着眼眸时,显得眼睫毛十分修长。 他长这么大,从未觉得谁的容貌好看过。 但此刻看着慕风衍的脸,他第一次觉得无比好看。 那不单单只是简单的视觉感官,还包含了此情此景,带给他难以遗忘的感受。 烛台上的烛泪越流越多。 慕风衍抄完最后几页的内容,将笔放回笔架中。 转眸朝身旁看去,见段无洛趴在桌上安静地闭着眼睛,俨然是睡着了。 小徒弟生得一副好相貌,脸蛋漂亮,眼尾还有颗嫣红的泪痣。 不知长大后,该是何等的绝艳风华。 此刻安静睡着的样子,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冷淡。 多了纯净无邪的美好。 慕风衍莞尔一笑,也不忍吵醒他,轻轻将小徒弟抱了起来。 他走出书房,踩着清幽的月色,前往段无洛的房间。 房门小心打开,窗外照耀进来一束霜白月光,将屋子映得明明暗暗。 慕风衍来到床榻边,将段无洛轻轻放下,拉过薄被细心盖好。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悄然退出屋子。 殊不知在他刚转身离开的时候,床榻上原本闭目熟睡的段无洛睁开了眼睛。 无声目送着昏暗中远去的身影,段无洛不自觉深吸了口气。 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香气。 慕风衍的怀抱,是温暖的紫藤花香。 段无洛也很意外自己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过去。 好像在慕风衍的身边,他的精神总会很快放松下来。 不过在师父刚将他抱起来的时候,段无洛就已经醒了。 只是被温暖的浅淡花香笼罩着,他心里竟忽然升起一丝奇异的贪恋和沉迷,便索性假装睡着了。 这一夜,段无洛的梦境里仿佛也有淡淡的紫藤花香味萦绕。 让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宁。 慕风衍最近没那么悠闲了。 他忙着给小徒弟编书。 但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照看一下药田,研究些忽然心血来潮的爱好罢了。 要是有人来求医的话,便给他们治疗。 恰好今日就有来求医的人。 小五过来通知时,慕风衍在书房里写未编完的书籍。 段无洛则陪在一旁帮他磨墨。 两三日下来,段无洛磨墨的水平已突飞猛进。 “谷主,外头有人前来求医。” “嗯?是什么人?” “他们是武当派的人,其中有三人是中了毒。” 慕风衍搁下笔:“你让他们进来。” 小五应声出去。 “小洛儿,你也随我去瞧瞧。” 慕风衍特意叫上了他。 让小徒弟在旁瞧着他给人治病,有助于他学习。 段无洛迟疑了一下,乖巧地起身跟了上去。 他以前一直都在玄冥教的地宫里待着,连玄冥教内都没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那些武林人士,恐怕也不认得他的。 那天他从幽冥山上逃下来,凌千锋帮他遮挡了样貌。 也没人看见他长什么样子。 几名武当派道士被小五带到了谷中。 卜思谷在江湖上闻名遐迩。 前代谷主不喜江湖人士,对前来求医的一概不治。 但这一代的谷主倒相对和善许多。 除了东岳派和九华派的弟子他不喜欢外,其他前来求医之人,基本不会被拒。 慕风衍来到药炉。 这是慕风衍的师父以前用来炼药放置药材的地方。 后来他空出一个房间,便于给人看病。 慕风衍来后,小五介绍说他是谷主时,几位道士都有些惊讶。 他们是首次来卜思谷求医。 虽早闻卜思谷神医之名,但从未见过真人。 却未想到谷主是如此年轻的男子。 鬓发微白的年长道士起身拱手行礼。 “在下是武当派的仇良,我这几个弟子都中了毒,因此前来卜思谷求医,还望谷主能救救他们。” 他态度诚恳,语气透着焦急,言毕躬身拜下。 仇良是武当掌门的师弟,在门派之内威望不低,江湖中也有一番名气。 慕风衍觉得,他们比之前东岳派那些人要懂礼貌多了。 他淡淡一笑:“仇道长先请坐。” 随即朝躺在担架上的三个人走过去。 第183章 往昔恩怨 段无洛眸中的杀意恍若化为实质,暴戾阴沉,令人见之发寒生怖。 慕风衍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一时间有些怔住。 之前在玄冥教时,已是教主的段无洛性格虽喜怒无常,沉郁冰冷,但在慕风衍眼中,他更像一个活在阴暗里的幽魂。 死气沉沉,淡漠木然,连攻击性都几乎没有。 不过慕风衍也知道,李隐尧这一手确实令人痛恨,莫说段无洛心生杀意,他自己也气恨难抑。 他握住段无洛紧捏成拳的手,轻轻将它掰开,以免他又伤了自己。 “小洛儿,冷静些,为了他生气不值当。” 听到师父的声音,段无洛才恢复了些许冷静,纠紧的心中却仍旧被悔痛煎熬着。 沈南星一时间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些什么,但也感觉到了气氛和刚刚不太一样。 他关切地看着慕风衍,说道:“云云,是有人欺负你了吗?他是谁?等我伤好了我帮你去揍他!” 慕风衍转眸看向沈南星,微微笑了笑: “谢谢阿星,你好好养伤,那人欺负不了我。” 莫苍风剑眉紧皱:“段无洛,你当初既然已经查到,进入卜思谷的地图出自李隐尧之手,难道就没有处置他?” 紧攥的手指僵硬松开,段无洛眸光怔直,神色有点恍惚。 此事还要从东岳派被灭门一事说起。 …… 当年段无洛回到玄冥教后,便闭关了。 他想要尽快变强报仇,因此去练了本教的《幽冥神功》。 他闭关四年多,出关后便去了东岳派。 正值隆冬,那晚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东岳派内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温热的鲜血将冰雪融化,汇集成溪流顺着台阶流淌而下。 红衣雪发的段无洛步上台阶,一步一个血脚印走进大殿。 滴水成冰的隆冬,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红衣,行走间带着一阵细碎清越的铃铛声。 段无洛轻轻拭去脸上的鲜血,闻着冰冷的血腥味,竟恍然有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他莫名地笑了一声,垂眸看向面前神色惨白惊恐的东岳派掌门。 “这图纸,你从哪儿得来的?” 段无洛手中握着一张图纸,其上标注勾描着一个阵法详解。 赫然是当初布置在卜思谷竹林的阵法。 “我……我不知道,图纸是一个神秘人给我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段无洛面无表情地抬手,缠在他手臂上的红线倏忽收紧,切入肌骨。 鲜血瞬间渗出染红整条臂膀,顺着袖管滴滴答答落下。 徐东来痛苦地惨叫,浑身战栗颤抖。 “老实交代,我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没有骗你……真的不知道……啊!” 凄厉的惨叫猛地拔高,徐东来瞳孔猛烈收缩涣散,他整条臂膀都直接被段无洛扯了出来。 鲜血飞溅中,红线又再度缠住他另一边手臂。 “真不知道?” “段无洛……无洛!住手!求求你住手!” 一个人影从角落里跌跌撞撞跑过来,扑倒在他脚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 “别杀我师父……不要!” 苍白的月光落在那张惊恐流泪的脸上,段无洛神色恍惚,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师父? 四年未见的容颜鲜活出现在眼前,纵然知道那是假的,可他的目光仍旧贪恋地不肯移开。 “尧儿……你快走!”徐东来慌忙地催促李隐尧离开,“快走啊!” 李隐尧摇头,神色恐惧而痛苦,却又存了一丝侥幸,鼓起勇气看着段无洛。 他颤声哭求道:“无洛,求你放了我师父……不要杀他……” “放了他?”段无洛低哑地笑了起来,“那他们怎么没有放过我师父呢?” 他一头银发凌乱披散,染了斑驳鲜血,苍白染血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血红的双眼暴戾阴沉。 看着这样的段无洛,李隐尧禁不住地打寒颤。 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般发寒惊惧。 “你……你不是无洛……”他嗓音颤颤发抖,“我认识的无洛不是这样的……” 段无洛勾起唇轻笑,幽幽道: “从前那个弱小无能的段无洛,早就死了。” 他一面轻笑着,残忍地当着李隐尧的面,将徐东来分尸杀掉。 先是断了他的手,再是双脚,听着他凄厉痛苦的惨叫,段无洛笑得越发疯狂快意。 跌跪在一旁的李隐尧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仿佛被人狠狠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惊恐得连眼泪都忘了流。 疯了……段无洛他疯了! “尧儿……快、快走……” 徐东来沙哑虚弱的话未说完,他的脑袋便被绞下,咕噜噜地滚到了李隐尧脚边。 “啊——!”李隐尧终于发出惊恐的尖叫,他惊慌失措地扑过去抱住徐东来血肉模糊的头颅,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而下。 “师父……师父!” “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李隐尧哭得浑身颤抖,泪眼中爱恨交杂。 “你不必难过。”段无洛笑声如脆响的金铃,“我现在就送你去跟你师父相聚。” 丝线如死亡的阴影勒住他脖子。 李隐尧又惊又怕,嘶声哭道:“你、你要杀了我?段无洛……当初是我救了你!如今你却要杀我?” 段无洛笑得冷寂而空洞,好像他的灵魂早已死去,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体。 他俯下身,轻轻抚摸着他惨白颤抖的脸庞,呢喃道: “为何要救我呢?你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救了我。” 如果他那时候死了,也一了百了,卜思谷不会因为他遭到劫难。 就如父亲说的那般,他本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活着,是一种罪。 出生之时,他害死了母亲,如今又连累了师父。 他这种人,不配得到任何爱。 段无洛的手寒冷如冰,冻得李隐尧不住发抖。 他虽在微笑,但那双诡异猩红的眼睛里没有感情,没有震动,空洞得犹如一泓血红恐怖的旋涡。 要把他盯住的人,给拽入地狱之中。 纤细的红线越发收紧,疼痛侵入脑海。 “不要!你不能杀我!”李隐尧仓皇大喊,“我是慕风衍的孪生弟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若杀了我以后有何面目去见你师父?!” 段无洛动作一僵,不可置信地喃喃: “……你说什么?” 第184章 身世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我父母当年家中遭难,我和哥哥刚出生就失散了,后来是仆人将我放在东岳派山门外,前些时日家中的老仆人找到了我,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段无洛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变化。 但随即他又冷笑了起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李隐尧,你在骗我。” 他语气看似笃定森冷,可手却微微发抖。 “你说的那些,又如何能证明我师父与你有关系?” 李隐尧苍白的面色因窒息而涨红,他颤巍巍地拿出一个香囊。 “这……是我从小佩戴的香囊,以前我见过慕风衍一面……就发现了他身上佩戴了一个跟我一样的香囊。如今我才知道……这是我们的母亲亲手做的……咳咳,而且……我四年前二十一岁,你当时师父不也是同样的年纪,又长得跟我一样么……” 段无洛怔怔地看着他手中陈旧的香囊。 苍白的手失神松开,李隐尧跌回地面,捂着喉咙难受地呛咳。 那枚香囊随之落下,被段无洛伸手捞住。 师父确实也有一个这样的香囊,师父曾说,这香囊或许是他的父母留下来的。 香囊之中放了一把精致漂亮的小金锁。 如今李隐尧的这个香囊……也放了一模一样的金锁。 李隐尧生怕他不相信,又哑着嗓音道: “我父母家住在宁州……当年将我送到东岳派的老仆人如今尚在人世,就住在宁州。无洛……我真的没有骗你。” 段无洛半信半疑,便让李隐尧带他去宁州。 他果真在那里,见到了李隐尧口中所说的那个仆人。 那老仆人甚至还说了李隐尧的哥哥左胸口上,有一枚红色胎记。 段无洛便不再怀疑,因为他看见过师父身上的胎记,与那老仆人所说的分毫不差。 他再痛恨东岳派,也不至于要杀了师父的亲生弟弟,因此便放了李隐尧。 可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段无洛才知道李隐尧终究还是骗了他一件事。 不,加上他言之凿凿说救了自己之事,总共两件! 段无洛将当年东岳派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与慕风衍知晓。 至于他如何杀了他们,当时自己又是怎样的状态,段无洛没告诉他。 关于这十年中的种种,很多事情段无洛其实都不想让师父知道。 以前是怕他知道了会厌恶自己残忍。 但现在是不愿他自责愧疚。 师父太温柔了,哪怕当初在玄冥教里,他心里对自己仍有怨恨,可在细微处也还是忍不住关心他。 若是让师父得知,这十年里自己过得比他想象中煎熬,他心中焉能好受? 慕风衍听罢,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很多事情都明朗了,甚至他从小都不知道的身世如今也一并知晓。 但仍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慕风衍。 “李隐尧在见到我的时候,便已经拿出了图纸,随后不久武林各派才闯入卜思谷,这个图纸东岳派到底如何得到的?” 段无洛面色阴沉:“当年徐东来一直说不知道是何人,甚至我后来多方调查也查不出这个人……我现在怀疑,图纸就是李隐尧给徐东来的,而徐东来隐瞒了我此事,没有说出李隐尧。” 莫苍风诧异:“那李隐尧又是哪来的图纸?他难道精通阵法不成?” 慕风衍道:“洛儿,你为何有这个猜测?” 段无洛抬眸看着慕风衍,缓声开口: “李隐尧对你很熟悉……尤其是他另一个人格,更是与师父有多处地方相像,医术、书法、音律等等都一样通晓,谁又知道他懂不懂阵法呢?” 他面上浮起一丝自嘲,黯然道: “正因如此,当年这个‘师父’刚从李隐尧的身体里复苏之时,我几乎以为他就是师父你。” “师父,楚渊一直寻找的人,恐怕就是李隐尧身体里的那个。我原本以为,他是在无尘施行复活之术后,才催生出来的,但极有可能早早就出现了。” 慕风衍惊愕之余,亦神色沉凝。 他道:“如果是楚渊要找的那人,那他或许真有可能画出阵法的图纸。” 莫苍风却听得一头雾水,仿佛懂了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明白。 “你们在说什么?还跟楚渊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吗?” 慕风衍:“这事儿……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莫苍风摆摆手,郑重地道: “罢了,这些对你来说必然是不开心的事,解不解释也没关系。阿衍,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跟我说,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还有我……和沈南星这些朋友。” 段无洛伸手将慕风衍揽入怀中,红眸眯起冷冷地盯着莫苍风。 “师父他有我就够了。” 这厮还敢觊觎着师父? 要不是看在师父的面上,他早在多年前就该去见阎王了。 莫苍风讽笑,仿佛没瞧见段无洛目中冰冷的警告一般。 “你别忘了你一直都是全江湖的公敌,别再连累阿衍就行了。” 没等段无洛开口,慕风衍便笑着转眸凝视身边的段无洛。 “我相信小洛儿会保护好我的,他如今的武功可是比我高多了。” 莫苍风:“……” 行,再也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慕风衍轻吸了口气,笑意微敛,眉眼沉凝下来。 “洛儿,等阿星能下床行走后,我们就先回一趟玄冥教。” 他原本想先回卜思谷看一下爹娘,可如今知道了李隐尧这些事,就不得不率先去找他了。 “师父,我可以让人尽快将李隐尧带到这儿来。”段无洛垂眸,遮掩住眼中的冰冷杀意,“当年的账,我也想跟他好好清算!” 慕风衍摇头:“他既然还在玄冥教,那我们一块儿回去便是,不用把人带出来。” 他不想让这些事波及到好友这里。 而且玄冥教离此千里之遥,又正逢江湖各派跟玄冥教关系敏感紧张的时刻,带着一个活人来到这儿,若是中途出了什么状况反倒徒增麻烦。 慕风衍安抚地拍了拍段无洛的手臂。 “再说了,阿星也快能下地行走了,最多也就这月底,左不过再等十余天启程而已。” 段无洛微微点头:“好,就听师父的。” 第185章 脚链 “云云,你要走了?”沈南星紧张道。 前面他们说的很多话,他都听不明白,但却隐约知道了慕风衍要走。 “嗯,等你能下床走路了我再走,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沈南星露出失落不舍的神色,期期艾艾道: “那……那不能带我一起吗?” “不行,想都别想。”段无洛冷冷道。 沈南星瞪着他,都是这个段无洛,一来就要让云云走! 莫苍风挑眉,冷哼:“沈南星,嫌我这儿你住得不舒坦么?怎么阿衍要去哪里你就非得跟着呢?” 沈南星一脸诚实:“没有啊,住得很舒服,不过你和段无洛都不在,就只有我和云云的话,那我肯定很开心,住得也更加舒坦了。” 莫苍风:“……”这可是他家! 纵然慕风衍此刻心情有点沉郁,但听了沈南星的话,也忍俊不禁。 沈南星又问道:“云云,你要走多久啊?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要走多久。”见到他目中神色黯淡下来,慕风衍又安慰他,“但是应该不会太久的,等事情一办完了我就来找你,到时候带你回家。” 沈南星眼睛“噌”地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 “嗯嗯好!” 晚上。 用过晚饭后,莫苍风吩咐管家去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供段无洛暂住。 段无洛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同师父一起住便好。” 莫苍风看了看慕风衍,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在一起的事,慕风衍本来就没打算遮掩,况且就算给段无洛准备了房间,他肯定也千方百计赖在自己那儿。 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瞧见师父也点头,段无洛眸中笑意闪过,拉着他起身离开。 坐在轮椅上的沈南星呆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走出了院子的拱门后才反应过来。 他愤愤不满地道:“等等……为什么段无洛能跟云云住在一起?我都不行!” 莫苍风幽幽看他一眼,你跟他能一样吗? 月上柳梢头。 清辉洒照,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月光浸成了梦幻一般的银色。 慕风衍和段无洛并肩行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静谧的月夜里,只有细碎的金铃声。 慕风衍看着墙边摇曳的竹影,心中只觉得平静安宁。 转过头,看到身侧的段无洛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他欲伸手去擦脸,被段无洛轻轻握住。 段无洛指尖冰凉,穿过温暖干燥的手掌,嵌入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 目光一直不曾移开过,犹如轻柔的月光凝望着他。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这几个月来,慕风衍身量抽高不少,一袭月白袍衫拢着颀长的身躯,君子端方,挺秀如竹。 反倒是慕风衍被他瞧得都有些不自在了,便将视线移开。 段无洛笑着凑近他,在他耳边道:“因为师父好看。”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畔,慕风衍脚步微顿,耳根热了起来。 “……这是什么话?” “就是好看呀。”段无洛薄唇吻啮着他耳垂,声音磁性又绵软,“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慕风衍的耳垂最是敏感,顿时一阵酥麻的感觉窜出。 段无洛顺势伸手搂住脚步不稳的慕风衍,因低垂着头的姿势,及膝的雪发滑落到面前,遮住了洒落的月光。 “……还在外面呢,你注意些。”慕风衍身子发软,忙抬手拦住了他。 段无洛一把将他抱起,兴奋道:“那我们现在就回房睡觉。” 话音未落,他便如一道红色的风掠走,只留下一串悠扬悦耳的铃铛声。 慕风衍:“……” 长夜漫漫,二人睡前运动告一段落,窗外圆月才爬至中天。 靠在段无洛怀里的慕风衍闭目休憩,听着时不时响起的铃铛声,他伸手将轻搂着自己腰际的手拉到面前。 慕风衍笑着拨弄他腕上那对金铃: “我之前说过,这铃铛你戴错了地方。” 段无洛眨了眨眼,眸光盈盈:“我是一直等着师父帮我戴的。” 借着暖黄的烛光,慕风衍将他手腕上的金铃铛取了下来。 戴了十年的铃铛被取下,段无洛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 系着铃铛的红绳乃是用红蚕丝所做,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依旧鲜艳崭新。 但金铃表面却磨得光滑,好像时常被握在手里轻抚。 段无洛半坐起身,长腿曲起,将双脚搭在慕风衍大腿上。 他红色的眸子期待地望着他:“师父,快戴。” 段无洛肤色冷白,修长的双腿亦白皙匀称,无半丝毛发,足踝清美干净。 慕风衍摸了摸他漂亮的足踝,将那对金铃系在了他右脚上,笑道: “我现在总算明白,李太白为何会写出‘履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这样的诗来了。” 段无洛右脚轻轻蹭了蹭他的腿,脚踝上的金铃叮叮当当地响。 “那是不是说明,师父很喜欢?” 清脆的铃铛声仿佛荡进了慕风衍心里。 他握着段无洛的脚踝,湿润着眼眸,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吻。 这个吻不含任何狎昵,只有温情和喜爱。 就像他平时轻捏着小白虎粉嫩嫩的肉垫时,忍不住亲一亲一样。 但却令段无洛呼吸一窒,心跳猝然加快,炽热滚烫的感觉自脚上迅速流窜过全身。 下一瞬,慕风衍便被他捞进怀中,双唇重重压了上来。 “师父……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他的心跳快得连与他相贴的慕风衍都感觉到了。 慕风衍手掌轻贴在他心口,被段无洛激动火热的亲吻弄得晕乎的他不禁担忧了起来。 “小洛儿……你不是要犯心疾了?” 第186章 你要是敢教坏他,我揍你 “没事,我的心脏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慕风衍闷笑,嗓音因情动而沙哑绵软。 “要是你心疾发作了……那我们以后还是分房睡的好。” “……”段无洛一口咬住他下巴,哼声,“想都不要想!” 慕风衍捧住他的脸:“小洛儿……我给你戴上了脚链,以后你就属于我一个人了。” 段无洛呼吸灼热,眸底压着痴狂,低喃: “我一直都是师父的。” 雪发青丝交缠,在昏黄的烛光晕染下,都被蒙上了一层暧昧橘色,仿佛它们生来便是一体,谁也分不清彼此。 清越细碎的铃铛声如一首动人的情歌,咿咿呀呀欢唱了大半宿。 毫不例外地,翌日慕风衍又没能按时起床。 以至于沈南星一脸单纯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慕风衍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同时他也不禁庆幸莫苍风不在这儿,不然气氛真会有点尴尬。 沈南星见他没说话,还真以为慕风衍身体不舒服,想到段无洛昨晚还跟慕风衍睡,转脸就瞪向了他。 “段无洛,云云身体都不舒服了你还要跟他睡!云云说过,大人就要自己睡,你羞不羞啊!” 段无洛挑眉,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大人在确立了某种关系后,也可以一起睡的吗?” 沈南星疑惑:“什么关系?” 慕风衍扯了一把段无洛,低声警告:“你要是敢教坏他,我揍你。” 段无洛:“……” 在师父的死亡凝视下,段无洛义正言辞地道: “师父就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我昨晚才彻夜照顾他的。” 沈南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自然,所以你少缠着师父,让他多休息些。” 慕风衍:“……” 这孽徒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到底谁缠着谁? “好,那云云你要好好休息。” 沈南星知道慕风衍不会在这里陪他太久,所以是想要多跟他待着的,但是云云既然不舒服,自己当然不能不懂事总让他陪自己了。 但上一个疑问段无洛还是没回答他: “段无洛,你还没说什么关系能一起睡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哼,讨厌鬼!” 时间倥偬而过。 沈南星的治疗到了下一个疗程。 在筋脉恢复到了一定时间后,慕风衍便让沈南星下床练习走路,这样才有助于恢复。 “唔……脚好疼……” 在床上躺了近两个月后,终于能够下来走路,但沈南星没想到竟这么疼。 之前他的手第一次拿起东西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疼。 他的双腿因为使不上力而不住打颤,受过伤的脚踝更是传来一阵阵疼痛。 沈南星几乎整个人,都靠在搀扶着他的莫苍风身上。 才恢复红润不久的脸色,也隐隐泛白。 尽管很想尽力站稳,但奈何做不到。 沈南星朝慕风衍投去委屈求救的目光。 慕风衍欲起身去扶他,坐在他身侧的段无洛揽住了他。 “师父,有莫苍风扶他还不够么?他这脚如今正是需要锻炼的时候,不忍一忍疼怎么能好得起来?” 慕风衍想想也是,遂鼓励他道: “刚开始走路的时候会有些疼,但阿星是个勇敢的孩子对不对?只要坚持下来,你就不用总是躺在床上了。” 莫苍风浓眉微皱,垂着的眸子看不清情绪,冷声道: “你之前天天都念叨着想下床,现在能下来走了反而退缩?” 沈南星瘪瘪嘴,心里也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念头来,忍着疼痛努力迈步行走。 每踏一步,就好像踩在刀尖上似的,疼得他双脚一直打颤。 没过一会儿,沈南星苍白的脸上便渗出了汗珠。 因为是第一次下床,慕风衍只让他走了两盏茶的时间。 莫苍风将他扶回床上坐下后,慕风衍变戏法般将一串冰糖葫芦递到他面前。 “阿星表现得很棒,这冰糖葫芦是给你的奖励。” 看到喜欢吃的冰糖葫芦加上慕风衍的夸奖,沈南星又开心了起来,感觉刚才的难受和疼痛全都飞走了。 沈南星就着慕风衍递过来葫芦串,直接张口咬下一个裹满糖衣的海棠果。 甜脆凉爽的感觉让他欢喜地眯起了眼睛,嘴巴塞得鼓鼓的,像个小松鼠似的。 “唔好次!好次……” 看着他这模样,慕风衍不禁微微一笑。 段无洛瞧见自家师父唇角的笑意,还亲自喂沈南星吃冰糖葫芦,红眸中泛起一丝酸意。 他提醒道:“师父,他的手不也是要锻炼么?” “也对。”慕风衍把糖葫芦放进沈南星手里,“那阿星自己拿。” “唔……”沈南星咬着冰糖葫芦,伸手握住。 沈南星手腕的伤口没有浸泡在冷水中,因此恢复得比较快些。 早在前些日子,他已经慢慢试着拿些东西了。 最开始确实也感到疼痛,但现在已经没那么疼,手也灵活了许多,冰糖葫芦能稳稳拿住。 莫苍风看在眼里,心情略显复杂。 对于段无洛无处不在的醋劲,和明里暗里对阿衍表现出的占有欲,他看多了竟然开始慢慢习惯。 只要是有阿衍在的地方,段无洛的目光就总是追随着他,从没离开过。 从十年前便是如此。 如今更是多了一层深藏的偏执疯魔,只有在阿衍看不见的时候,才会隐隐显露出来。 莫苍风心里不是没有过担忧。 但他也知道,尊重阿衍的选择才是最合适的。 况且段无洛十年前,都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阿衍的痛苦,现在的他恐怕比谁都要珍惜呵护这段感情。 随着沈南星逐渐好转,慕风衍也定下了离开的时日。 为免分别时沈南星心里难过,在走的那天,他只留了封信在房中,便与段无洛悄然离开了红梅山庄。 出了城后,便一路往北而去。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渺无人烟的山道,这样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 毕竟段无洛一头银发还是很招眼球的。 深秋时节,枫叶如火,山间层林尽染,天空澄净蔚蓝,好一幅晚秋美景。 若是不急着赶路的话,慕风衍倒真想驻足好好欣赏一番。 几日后。 傍晚时分,二人来到驿馆住宿。 驿馆坐落在荒野山脚,行人往来稀少。 “这位伙计,来两间上房。” 撑着脑袋靠在柜台边的伙计昏昏欲睡中,被一道清越如山泉流动的声音叫醒。 他抬头看去,不禁呆了呆。 站在面前的少年容颜清雅绝艳,昏暗下来的天色,亦掩不住那双亮如星子的眼眸。 他正看得失神,就感觉周身一冷,突然对上另一双冰冷幽沉的红色眼睛。 ———— 第187章 无尘的师兄 店伙计的瞌睡虫瞬间被冻死,彻底清醒过来,忙道: “好、好的……这是房号牌,就、就在二楼右手方向……” 那道冰冷视线移开,店伙计才感觉自己从冰窟中解放了出来。 慕风衍将银子递给他,拿过房号牌,温声道:“多谢。” 店伙计勉强笑笑:“……客官不用谢。” 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少年身边站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比少年高了大半个头。 对方头上也罩着斗篷兜帽,只隐约看到斗篷门襟边露出一截红色衣袖。 “萧兄?”正要转步上楼,身后传来迟疑的喊声。 慕风衍蓦然回身,咋见从驿馆门口进来的青年,目内掠过一丝惊讶。 “原来是无尘兄弟,久违了。”慕风衍拱手微笑道。 无尘正欲回话,瞧见慕风衍身旁的人亦抬目看来,斗篷帽檐下露出熟悉的秾艳眉眼。 “咳,段教……段公子原来也在啊,失敬失敬。” “上次桃花镇一别,已经两个月有余。”慕风衍笑道,“没想到在此遇上,实属有缘。” 在红梅山庄时,慕风衍问起过无尘。 段无洛说他在回玄冥教的时候,便让他自行离开了。 无尘:“可不是?上次段公子放我走后,这才没多久呢,咱们又碰上了。” 连他都不得不感叹这该死的缘分。 慕风衍微笑:“无洛与我说,上次无尘兄也有帮忙寻找我,我在此多谢了。” “我也就帮了点小忙而已,现在看到萧兄平安无事就好。” 话刚说完,一个白衣男子来到门口。 “师弟,怎么不进去?” 慕风衍疑惑看去,只见来者白衣如雪,气质出尘高洁,宛如谪仙。 比高山积雪更为晶莹剔透的容颜,带着千年不化的冰冻,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 如果说慕风衍是一块美玉,温润清雅,是内柔外敛,让人的沐春风的话,那这位口称无尘为师弟的男子,则是冰雕玉铸,由内而外地透着冷。 一听到身后传来的询问,无尘背脊下意识挺直了,回身解释道: “师兄,正好遇到了两位旧识,所以打了一下招呼。” 白衣男子清凌凌的黑眸扫来,突然定格在慕风衍身上。 那古井无波的视线太过直白突兀,让慕风衍竟生出一种被看透了的错觉来。 段无洛见状面庞阴下,移步站到慕风衍身前,挡住对方探究的目光,冷冷盯了回去。 白衣男子对段无洛森冷的目光视若无睹,只盯着慕风衍瞧。 慕风衍疑惑:“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他确信自己不认识无尘的这个师兄。 白衣男子开口,声音有种金属质感的冰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还魂重生之人。” 此话一出,慕风衍和段无洛心中齐齐一惊。 慕风衍震惊得一时忘了回话,加上他重生后,十年间没恢复记忆的时间,这么久以来,还没有人跟他这样说过。 难怪刚刚他总觉得,这人的视线仿佛看透了自己似的。 段无洛狭长红眸微眯,他沉声道:“怪不得无尘向我推荐你,道长果真有真本事。” “推荐?”白衣男人眉轻皱,看向无尘。 无尘干笑道:“咳……没啥。”他忙转移话题,“萧兄,忘了同你们介绍,这位是我师兄,澹月。师兄,萧兄就是我跟你说起的帮我解了毒的萧云离,而这位是……” “我知道,玄冥教的教主段无洛。” 澹月接过话,冷眸扫过段无洛红色的眼瞳。 “段教主,你之前数次针对我师弟,可是欺我玄门无人?” 无尘暗暗咽了口口水,看师兄这架势,莫不是要替他算账? 要真打起来,师兄会是段大魔头的对手吗? “澹月道长,在下萧云离。”慕风衍上前一步,作揖表歉意,“无洛做的事我也有责任在内,因此替他向二位赔个不是。” “师父……”段无洛出声阻止他,抓无尘的是自己,怎么能让师父来替他道歉? 澹月皱眉打量他:“他让无尘帮忙复活的人便是你?” 慕风衍颔首:“……是。” 段无洛将师父护到身后,道:“逼迫无尘的是本座,你若要算账的话,找本座一人便是,我师父他毫不知情。” 澹月冷漠道:“妄图以禁术复活他人,只会害人害己。\\\" 段无洛薄唇微抿。 无尘小声道:“师兄,萧兄活过来同我无关……我那个方法没成功。” “那本来就是假的,自然不会成功。” 无尘:“……”他怎么知道嘛,当时为求保命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结果前不久澹月跟他说了之后,无尘才知道,玄门里记载的这个复活人的法子竟是后人虚构出来的! 真的根本没有记录在书籍中! 他还以为是自己本事不够,因此没成功呢。 无尘干咳一声,说道:“我们也别一直在门口站着了,不如坐下喝几杯再聊?” 他刚说完,忽然又想到师兄不怎么喜欢他喝酒,忙请示地看向他。 “师兄……你看怎么样?” “随你。” 四人移步落座,无尘招来店伙计,点了酒菜。 慕风衍微微叹息,道:“其实复活这件事,我自己亦不清楚怎么回事。” 澹月道:“如今的你也是从前的你,你们二人本就是一个人,你也不必纠结。” 慕风衍怔了怔,隐约明白了什么。 段无洛握住慕风衍搭在膝上的手,只要师父回到了他身边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一会儿,酒菜送上桌,慕风衍率先拿起酒壶斟满四杯。 “萧某敬两位一杯,先干为敬。” 慕风衍抬袖遮面仰首就饮,将手中杯盏下翻示意。 无尘哈哈一笑:“风衍兄倒是痛快。”言罢也将酒盏一饮而尽。 坐在无尘身旁的澹月神色淡漠,没有应声,却也举杯喝了下去。 段无洛见他喝完一杯,又拿起酒壶斟酒,主动将酒壶接了过来帮他斟上。 借着斟酒的动作,他浅笑着低声在他耳畔道: “师父,你若是喝醉了,今晚我可不管你了。” “就这点酒还不至于会醉。”慕风衍眉梢微挑,“我现在的酒量可比之前好多了。” 毕竟也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因此段无洛也没多阻拦他。 就算师父真的喝醉了,不是还有他吗?放松放松亦无不可。 第188章 师父你不爱我了 无尘瞧着段无洛给自己斟满的酒杯,心下暗笑: 果然在慕风衍的身边,就算享受到段大魔头的斟酒服务,那也不足为奇。 想想还挺爽,他嘴角忍不住上扬几分。 正这么想时,忽然感觉身侧有点冷。 他一转头,见到澹月淡淡地看着他,漆黑淡漠的眸子不辨喜怒。 无尘刚拿起的酒杯悻悻放下,原本扬起的嘴角也往下耷拉点。 他小小声道:“那个……师兄,今晚就小酌几杯,我不会贪喝的。” 唉!他心里苦啊……只要有师兄在,他想痛快喝酒基本不可能,这些日子都快憋死他了! 这也是无尘为什么老是想跑下山的原因。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想喝多少酒喝多少酒,压根没人管他! “嗯。”澹月收回视线,颔首。 无尘这才重新绽开了笑容,讨好道:“师兄你不常喝酒,别喝太多了,喝醉了明天起来会难受的。” 将师兄哄好点,那他就能多喝几杯了,无尘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从荷花镇离开,不幸遇到来找他的澹月后,无尘每次想喝酒都用这个法子。 百试百灵! 澹月握着的酒杯的手微顿:“……嗯。” 喝下几杯酒后,无尘郁闷的心情也随之扫空。 无尘道:“先前在萧家时,见萧兄对酒颇有见地,我便猜你定是懂酒爱酒之人,现在有机会同你喝几杯,我实属高兴。” 之前慕风衍因为受伤,未曾与他喝过酒。 不过聊天之时,得知他会酿酒,无尘就很想跟他喝几杯了。 慕风衍笑道:“无尘兄倒是同我想的一样。” 一旁的段无洛幽幽道:“那师父同我喝酒,就不开心么?怪不得在红梅山庄里,你都不怎么同我饮酒。” “……”真是醋精转世,这都能醋?“以前在谷中,我不是常同你喝酒吗?” “但现在更少了啊。” 再说了,以前是他酒量不好,每次喝酒都是他醉。 但现在不一样了。 如今师父酒量没有从前好,因此容易喝醉,而醉酒的他又温软又诱人,总是让他欲罢不能。 又饮下一杯酒后,无尘咂咂嘴摇头道: “可惜这店里的酒少了点滋味。” 慕风衍微笑道:“以后若有时间,无尘兄可以到我那儿坐坐,从前我酿了好几坛酒,这么多年过去了尚还埋在地下,未曾有机会开封。” “一言为定!哎呀……这说得我现在就想去喝了。” 段无洛皮笑肉不笑:“无尘道长若真那么想喝的话,那便随我们回玄冥教,本座那儿也有不少好酒,足够你喝个尽兴。” 呵呵,以前师父在谷中酿的酒他都还没喝上呢? 这无尘就想先喝了? 有慕风衍以及自家师兄在,无尘知道段无洛不能把他怎么样,所以现在可没那么怕他。 他道:“我想喝的是萧兄酿的酒,教主那儿的酒就算再好喝,也吸引不了我。不过我还以为,两位是要去嵩山呢,原来是要回玄冥教么?” 慕风衍道:“嵩山最近确实是挺热闹,星魁盟在那里召开的武林大会时日将近了。” “那萧兄就没有兴趣去瞧瞧吗?实不相瞒,我同师兄正是要去往嵩山,欲凑个热闹,可惜没有请帖,去了恐怕也不好混进星魁盟里。” 慕风衍看了看对面几乎不开口的淡漠道长,实难想象这位会有兴趣去凑这种热闹。 怕是只有无尘想去而已。 其实这事,慕风衍前两天刚与段无洛提过。 “小洛儿,你真不打算去嵩山看一看?知道了那些人打算怎么对付玄冥教,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散了席各自回房后,坐在椅子上的慕风衍接过段无洛倒来的热茶,遂问出口。 段无洛解下斗篷,露出被遮掩住的及膝银发。 屋中烛光摇曳,他发上仿佛染了一层流光,泛着淡淡白晕。 “师父不是想尽快回玄冥教找李隐尧吗?” 慕风衍一面抿着茶,一面欣赏徒弟的美姿仪。 他不怎么注重皮相,但唯有段无洛的面容,每次瞧都觉得有无数炫目掠过。 慕风衍放下茶杯,伸手将他拉到身旁: “比起李隐尧的事,我觉得去探听探听那些人怎么对付你的比较重要,我们也要先有个准备不是?” 他反握住师父温暖的手,只觉得这温暖熨帖到了他心里。 “好,就听师父的,明日我们改道去嵩山。” “那便这么定了,正好同无尘他们顺路。”慕风衍笑道。 段无洛抿唇,将他的手拉过去,张嘴咬了一口。 “……?”慕风衍被他的举动弄得微惊,不解地看着他。 “师父就那么喜欢跟他们同行?只有我们两个你觉得无聊了么?” 他垂眸看着师父手背上留下的牙印,又有点心疼,薄唇贴上去温柔地亲着。 嘴里还在碎碎念:“今晚你同无尘喝酒喝得那么高兴,还邀请他以后去卜思谷喝你酿的酒……” “……”慕风衍瞧着他幽怨的表情,笑出声,“小洛儿,你这是吃醋了?” “是啊。”他理直气壮地道,“师父现在才看得出来吗?” 慕风衍忍俊不禁:“挺早就看出来了,但我没想到你醋到现在。” 段无洛双目微微睁大,更委屈幽怨:“你看出来了居然不打算哄我!你是不是得到我的人后,就不在乎我了?师父你不爱我了!” “……” 慕风衍嘴里的茶险些没喷出来,他笑得双肩微颤,将自己的手往他面前举了举。 “看到我手背上的鸡皮疙瘩了吗?正常点好吗,戏有点多了。” 段无洛一伸手,将他拉入自己怀中,双臂牢牢地箍住。 他冷哼:“那沈南星这么跟你撒娇的时候,你不总是纵容他哄着他?” “他一个孩子,你也要计较?” 段无洛脸颊在他脖颈边蹭了蹭,洒下细碎的轻吻。 “他只不过是智商退化成孩子,身体可是成年人,师父答应我,以后不能与他太亲近。” 慕风衍指尖戳了戳他的脸,无奈:“你上辈子是醋精么?总是这么爱吃醋。” “师父还没答应我……”他执拗道,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含住慕风衍莹白的耳垂,轻轻来回舔吻着,“答不答应我?” 第189章 一场误会 “好好……我答应你。”慕风衍低哑的声音透着隐忍。 段无洛露出笑容,唇从耳边移开,一点点顺着下巴的弧线吻到他唇上。 他的气息贴上来,慕风衍只觉得酒意上涌,有点醉了,让他的定力一下子分崩离析。 “客官,热水送来了,要给您送进去吗?”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屋内的旖旎。 段无洛长眉一皱,面上浮现不悦之色。 慕风衍轻轻推了推他,闷笑:“赶快起来,我要去沐浴了。” “……”段无洛最后亲了他一口,才依依不舍挪开。 “师父,你这几天赶路也累了,我留下来帮你按摩按摩?好让你今晚睡个舒服觉。” 慕风衍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按摩就不用了,你也回去洗漱。” 要是让他呆在这儿,自己别想洗个清净的澡了。 等在外面半晌没见回应的店伙计正想再敲门,房门就打开了。 红衣银发的男人冷冷盯着他,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店伙计嘴唇抖了抖。 对那双渗人的红色眼睛,他印象深刻。 “劳烦了,请把水抬进来。”慕风衍温声说道,同时将段无洛推出了门外。 另一边,无尘也将不胜酒力的澹月送回了房间。 “师兄,你不是一向不喝酒么?刚才怎么还喝了那么许多?” 澹月倚靠在床边,闻言微微抬起了头。 “我发现阿尘你与旁人相处时,总是比在我面前放松许多。这些时日同我待在一块,你是不是很不自在?” 他状态微醺,因此冰冷的气质淡去不少,仿佛一下子拉近了距离感。 但无尘却语塞了一瞬。 他忙摇头:“没有的事,师兄,咱们都同门这么多年了,你对我来说就跟家人一样,我怎么会不自在呢?” 就算有不自在也不能承认啊! 承认了更尴尬好。 无尘如今面对师兄时,心里确实还有点别扭。 他一直认为自己取向女,现在乍然发现师兄对他有意,就……心情就很复杂。 要是旁的男人他不会在乎,大不了甩得远远的呗。 可这人是他的师兄,不是别人。 澹月胭脂色的唇微勾,淡淡道: “之前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始终将你当成师弟,那番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啊?”无尘愣了愣,有点反应不过来。 澹月抬眸看向他:“你不是误会了我喜欢你吗?” 无尘微愣,原来是他误会了吗? “可、可你那天说……” 澹月面无表情:“那位宋姑娘,因为她甚至还寻到了玄静山来。那日我发现她就在附近,我不胜其扰才与她说了那番话,只为了将她打发走。” 无尘:“……!” 搞了半天,师兄是为了拒绝别的女孩儿追求,才故意说喜欢他,让对方误会他喜欢男人达到知男而退的目的? 烛光下,澹月面颊因酒意熏染而微红。 但精致的眉目清冷淡漠如昔,仿佛他生来就不会对任何人动情。 至少无尘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相信了师兄这番解释。 至于之前齐玉跟他说,师兄喜欢他什么的,那十有八九也是她弄错了。 师兄性子虽冷,可师父在临终前,嘱咐他照顾自己,因此师兄才对他比较不一样。 齐玉不知其中缘由,误会了也不奇怪。 他松了口气,语气松快了起来: “那师兄你当初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嘛,害得我纠结了许久!” 澹月长睫微垂,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暗嘲。 “你次日便跑了,我哪儿有机会与你解释?” “……”呃,这倒是他理亏,无尘凑上前讨好地朝他笑道,“师兄你误会了,我当时是不想你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感觉到无尘状态放松下来,澹月感觉喝下去的酒,都在舌尖发酵成了苦涩的气息。 他转开视线,语气平静:“师父临走前让我照顾好你,我自然不能看着你死,不然将来我如何向他老人家交代。” “但你是我师兄,我更不可能让你为救我牺牲自己。”无尘眉头紧锁,“还好你如今没事了,不然……” 看到无尘眼里的担忧,澹月心头苦涩褪去几分。 “我功力比你深厚,只将一半的毒引到我自己身上,也不至于会没命。” 玄门的内功心法修炼到最高层,便可化解毒素,不惧万毒。 这跟卜思谷相传的金蚕蛊,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要修炼到那样的境界并不容易。 澹月天资出众,又勤加修炼,如今只练到第五层。 所以他当时为了救无尘,将他的毒引到自己身上一半便已是极限了。 后来才慢慢将体内的毒化解掉。 无尘又道:“不过我下山也不是件坏事,至少遇上了萧云离,他帮我解了体内的毒。” 澹月:“萧云离和段无洛,看起来似乎不像是一般的师徒关系。” “他们是师徒更是伴侣。”无尘感叹,“三年前我见到的段无洛,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从前的他与疯子无异,如今却变成了正常人,爱情的魔力堪称恐怖,居然能令人欲生欲死。” 澹月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不反感?” “反感什么?”无尘一时没反应过来。 澹月冷眸抬起,盯着他:“他们是两个男子,相爱有悖人伦。” “那是旁人的自由,与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再说了,与自己的师父相恋的,可是大魔头段无洛,这天底下谁敢说他们,是活腻了吗? “可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无法接受是吗?不然你怎么会因误会我喜欢你,而跑下山了呢?” 无尘干笑:“师兄,我下山真不是因为这个,以前我也经常溜下山啊。” 澹月偏过头,轻“呵”一声,神情似笑非笑。 今晚师兄没算喝醉,只是微醺,但却也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了些。 平时他不会这么多话,更没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无尘忽然看得有些晃神。 人对美的事物都难以免疫。 这无关情爱,就好比看到一朵美丽的花会被它吸引住一样。 其实说到能用美来形容的男子,无尘这半生中倒是见过两个人。 一个是师兄,另一人便是段无洛。 但他们是完全的两个极端。 段无洛的美是如山精妖魅,是地狱的彼岸花,带着妖冶的血色和诡谲。 而师兄则与之相反。 他的美带着冰冷和禁欲,是冰清玉洁的霜花,与风花雪月毫无关系。 第190章 撒娇 “你也回去休息,时间不早了。”澹月朝他摆了摆手。 无尘回过神,挠挠头转开目光,应道: “哦好,师兄你快睡觉,我走了。” 他走出房间关上门,立即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 无尘你怎么回事儿?! 居然盯着师兄看得走神了,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难道是前段时间他待在萧府,总是看慕风衍他们师徒俩恩恩爱爱,被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师兄都解释是一场误会了,他再闹出什么乌龙来岂不是很尴尬? 无尘深吸了口气,整理心情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内,听着无尘离去后关门的声音,澹月望着屋中烛火出神,眼底的淡漠被黯然取代。 沐浴洗漱完的慕风衍吹熄灯烛,便躺下睡觉。 赶了一天的路,如今也感到有些累。 虽然有了睡意,可慕风衍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大概是这段时间,他习惯了同小洛儿相拥而眠,现在他一个人睡倒不习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细微的铃铛声。 慕风衍睁开眼睛,昏暗中瞧见段无洛正朝床边摸来。 “小洛儿,你不在房间里睡觉,过来做什么?” “师父,我吵醒你了?” 段无洛上床躺下,伸手去抱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我担心师父自己一个人睡不着,所以过来陪你。” 慕风衍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今晚只准睡觉,不许干别的。” “……”段无洛夹住慕风衍的腿,脚尖轻勾着他,清脆的金铃声在昏暗里轻响。 “师父……我都素了五日又七个时辰了,今晚也不行吗 ?”段无洛声音可怜兮兮得仿佛讨食的狗儿。 如今的段无洛清楚他身上各项弱点,若被他这么撩拨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 于是慕风衍翻过身,亲了亲他的脸颊,温柔道: “小洛儿,师父也累了,师父想睡觉,我们睡觉好不好?嗯?” 他温柔的声音里带着软软的撒娇意味,直击段无洛心灵。 师、师父父在向他撒娇!这招对他而言简直是绝杀。 段无洛傻愣愣地露出了笑容,心里像泡在蜜罐里一般甜滋滋的,根本没仔细去想他说了什么,便迷迷瞪瞪地应了下来。 “好……嗯好……” 慕风衍嘴角微翘,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安心睡下。 等段无洛回味过来时,慕风衍已经进入了梦乡中。 他是睡得舒坦了,但却苦了段无洛。 唉……段无洛苦恼地将身子往外挪了点,师父难得向他撒娇,他忍上一晚上又如何?值了! 爱人在怀又不能下手,心猿意马的他一整晚都没有心思睡觉。 直到天将亮时,段无洛才朦朦胧胧睡过去。 清早慕风衍醒过来,毫不意外地感受到,段无洛一条手臂环在他腰上。 另一只手穿过他后颈,以环抱的姿势将他牢牢抱着。 恨不得全身上下都跟他贴得紧紧的。 慕风衍睡觉的时候,都习惯一整晚保持一个睡姿不动。 因此被段无洛这样抱着睡,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 平常慕风衍睡醒过来时,段无洛都是醒着的,这次难得见他还在睡,便没有吵醒他。 借着洒入屋内的晨曦,慕风衍安静端详着徒弟的睡颜。 他睫毛黑如鸦羽,修长卷翘,眼角朱红的泪痣惹人怜爱,睡着的模样安静美好得不像真人。 从前总是笼罩在他眉宇间的沉郁,如今也已消失无踪,脸色不再是初见时的苍白。 看到他的这些变化,最欣慰高兴的,莫过于慕风衍了。 段无洛长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洛儿,早。”慕风衍微笑道。 “师父……早。” 段无洛慵懒的嗓音带着困倦的沙哑,将脸埋入慕风衍香暖的颈窝中,以避开明亮的光线,同时把他往自己怀里更抱紧了些。 慕风衍提醒他,“我们该起床了。” 段无洛缓缓啮吻着他脖颈,低声坏笑: “师父这么精神抖擞的,确定现在就要起床了吗?” 慕风衍呼吸微乱,轻嗔:“一睡醒你就不安分。” 段无洛轻轻抬起头,朱红泪痣点缀得眉眼妩媚又勾人。 他语气委屈:“师父,我都素了十年了,这才刚开荤几天,不多吃点头补补身子怎么行?昨晚师父睡得倒是舒坦了,只有我深受煎熬彻夜难眠。” 慕风衍好笑:“谁叫你不自己在房间里睡?非要跑到这儿来,自找罪受。” “其实也不全是受罪。”段无洛笑着亲吻他,“甜蜜的折磨。” 慕风衍脸色泛红,低哼了一声,眸中泛出朦胧的水意。 品尝了点肉渣子解馋,段无洛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用巾帕擦掉手上水渍。 刚缓过来的慕风衍看到他的动作,面上红晕更甚,微微偏过脸。 瞧见师父害了羞,段无洛红眸笑意更浓。 他手撑在慕风衍脸侧,附身凝视着他,笑道: “师父,你不打算起床了吗?” 慕风衍转过脸瞪了他一眼,段无洛低下头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伺候师父,是徒弟的义务,师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闭嘴。”他已经不能直视伺候这两个字了。 下楼时,恰巧遇到无尘和澹月师兄弟两人。 慕风衍道:“无尘兄,我们也打算去嵩山,不如一起?” 无尘先朝澹月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见他没有反对才欣然同意。 慕风衍发现无尘平时看起来浪荡不羁,甚至以前连段无洛他都敢忽悠。 可现在同他的师兄澹月在一起时,却总像是面对严厉家长孩子似的。 慕风衍目光移到澹月身上,他长身玉立,眉眼淡漠如雪,周身霜冷的气质确实看着不好接近。 与段无洛交握的手被轻轻捏了一下,慕风衍转眸朝他看去。 段无洛斗篷帽子下一双红眸隐带酸意。 “师父,他很好看么?” 他将慕风衍轻轻拉至自己面前,用身子挡住他的视线。 “有我好看?” 真是大醋精。 慕风衍无奈,低声道:“你又想到哪儿去了?我不过是随意瞧了瞧。” 段无洛心中的不满才退了些,但依旧锲而不舍地想要得到答案。 “师父还没说我和那澹月谁更好看?” “你好看,你最好看。” 段无洛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牵着慕风衍的手走下楼梯。 第191章 等我好了,跟他比试比试 红梅山庄。 坐在轮椅上的沈南星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一张娃娃脸愁眉不展。 莫苍风过来时,瞧见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已经持续好些天了。 阿衍离开之后,他就闷闷不乐。 但即便是这样,莫苍风依旧每日都准时督促他进行复健锻炼。 沈南星双手筋脉还在恢复中。 所以无法借助拐杖走路,需要有人搀扶。 沈南星受伤一事,莫苍风一直心有愧疚。 因此他每日做复健时,都是莫苍风亲自搀扶着他,极少让庄上下人来,除非他实在有事走不开。 每日练习走路,沈南星都疼得眉头紧皱,嘴里也常嚷嚷不想走了。 但他每天都坚持了下来,一直到莫苍风让他停下为止。 沈南星的毅力和忍耐力,倒也让他有点刮目相看。 以前莫苍风总觉得,傻了脑子的沈南星,估计只有武力值高这么个优点了。 可最近莫苍风与他相处比从前多,对他也更了解了些。 “云云走了这么多天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沈南星吃力站起身,看着他询问道。 “可能还在半路上,他在信上不是保证了等办完事,他就会回来找你么?你安心等着便是。” 沈南星撇撇嘴:“我就算想去找他也走不了路。” 莫苍风扶着他慢慢往前走,见他一连几天都兴致不高,因此态度也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待会我带你下山,去街上玩,去不去?” 他话刚说完,便看到沈南星一双桃花眼亮了亮。 “真的?” “嗯。” “我可以买冰糖葫芦吃吗?” “不行。” 沈南星一下顿住了脚步,连脚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转头不满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心情不好,都没有胃口吃东西,你就不能给我买冰糖葫芦安慰安慰我?” 莫苍风冷冷看他:“昨天管家给你吃了三串,前天吃了四串,这叫没有胃口?” “……”沈南星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低下头搅搅手指,“那……就吃一串行不行?” 莫苍风:“我已经吩咐管家,未来半个月都不给你吃冰糖葫芦。” 沈南星:“……!” “你这个坏蛋!剥夺了我的快乐!” 气呼呼的沈南星走了两圈都没停下。 莫苍风叫停他时,他说道:“我要继续走!我要尽快好起来去找云云!他肯定不会阻止我吃冰糖葫芦。” “你也一样会让你少吃。” “才不会!云云自己都天天吃甜味的点心,冰糖葫芦也是甜的。” 莫苍风:“……”他居然没话反驳。 “好了,不要走了,阿衍说现在每天就走两圈,多了反而不好,等十天后再增加圈数。” 慕风衍虽然提早离开了山庄,但他写下了详细的复健步骤,以及辅助治疗的药膳。 沈南星手脚的复健刚做完,管家过来禀报道: “主子,庄外来了一个叫楚渊的人,说要见段公子。” 楚渊?莫苍风微有讶异,他不是早就去玄冥教了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管家将楚渊引到了院子中。 他风尘仆仆,箭袖黑衣劲装,一柄长剑斜背于身后。 高高束起的乌发微有凌乱,一根长银簪斜插于发髻中。 楚渊开口便问:“段无洛呢?” 莫苍风道:“你来得不巧,他们几日前刚刚离开红梅山庄。” “什么?走了?!”楚渊眼睛一瞪,急声道,“他去哪儿了?” “自然是同阿衍一块儿回玄冥教了。” 楚渊脸上闪出恼意:“我才刚从玄冥教赶到这儿来逮他,他们居然就回去了?你不会是骗我的?!” 莫苍风摊手,冷淡道:“我骗你作甚?若不信你大可在庄内自己找。” 楚渊二话不说,径直移步去寻人。 坐在轮椅上休息恢复体力的沈南星疑惑问道: “这人谁啊?好像有点眼熟。” 莫苍风瞥了他一眼:“他是楚渊,上次在桃园山庄,就是他进水牢里把你救了出来。” 沈南星恍然:“哦我想起来了,他武功看起来不错,等我好了找他比试比试!” 莫苍风无语:“你当时还有心思注意这儿?” “没有啊,我那时候太难受了没怎么注意,不过你看他身手动作那么敏捷,武功肯定不差啦。” 瞧着沈南星一提到武功,眼睛就亮了起来的样子,莫苍风摇头。 “你就算傻了,也不改武痴的本性。” “莫苍风!你又在骂我傻!” “那又怎样,你跳起来打我?” “哼!” 楚渊在山庄内找了一圈,果然没发现段无洛人影。 “楚公子,我没骗你?” 楚渊咬牙切齿:“这个卑鄙无耻的段无洛!拿到了我带去的信后就不见人影了!害我在玄冥教里等了那么久!他根本就是在耍我!” 沈南星目露同情:“你被段无洛骗啦?他这个人最坏了!”朝旁边的莫苍风看了看,气哼哼补充,“跟莫苍风一样坏!” “阿嚏!”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段无洛打了个喷嚏。 坐在他旁边的慕风衍将水囊和干粮递给他: “着凉了?” “没。”段无洛皱了皱眉,“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骂我。” 慕风衍取笑他:“有人在背后骂你不是正常的吗?” 他们一行四人走了半天,因此现在暂在树林里休息。 坐在他们对面的无尘在心里点头赞同,萧兄说出了他憋在心里多年的心声! 红梅山庄中,莫苍风白了沈南星一眼,问楚渊道: “我听阿衍说,你要找一个人,确定是李隐尧?” 楚渊叹气:“见到人了才知道。” 然而玄冥教戒备森严,他又不知道李隐尧在何处,楚渊尝试着暗中寻找,但根本找不见人。 不得已他才过来找段无洛。 谁曾想却晚了几天!他怎么那么倒霉呢?! 莫苍风冷哼:“我看你不见他也罢,他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楚渊闻言神色一冷,语气也随之冰冷了下来。 “他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论!既然段无洛不在这儿,那告辞!” 莫苍风看着他纵身飞走,眉头皱了皱。 若他要找的人真是李隐尧,以后可别给阿衍添什么麻烦才好。 ———— 第192章 追求对象,要先征服他的胃 傍晚,赶路的四人没找到村镇,便宿于荒野外。 段无洛去林中猎来一头野猪,到山涧里处理干净。 在猎杀野猪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满是蜂蜜的蜜蜂窝,也一并取了下来。 段无洛将蜂蜜分了点出来,递给慕风衍: “师父,这蜂蜜很甜,你要不要吃?” 喜欢甜食的慕风衍自然是不能拒绝。 好几天没沾甜的,慕风衍已经有点馋了。 而剩下的蜂蜜,段无洛全部抹到了野猪上,再放些他携带的香料,然后放在火架上烤。 瞧着段无洛娴熟的动作,以及他从包袱里掏出的各种配料,无尘惊了一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野炊呢。 这赶路包里居然还带了做菜的配料? 这蜂蜜香气宜人,香味浓郁,口感也细腻,慕风衍吃完忍不住舔了舔手指。 段无洛瞧见他的举动,眼底浮起宠溺的笑意。 “师父,很好吃?” 慕风衍有点不好意思,收回手。 段无洛将他的手握住,启唇轻轻含住。 “好甜。”他笑得眯起了眼。 温热的舌尖扫过,带来酥麻的感觉,慕风衍面上一热,将手抽了回去。 不小心目睹了全程的无尘:“……” 他不该坐在这里。 明明还没吃晚饭,怎么有种被喂饱了的感觉? 这场面对他这孤家寡人不太友好,无尘起身去找澹月。 澹月打完水正要回去,无尘从身后窜了出来。 “师兄。” “你怎么来了?” 无尘嘴里叼着根野草:“你去打水太久,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好像也没多久? 澹月霜冷的眉眼回暖几分,将手里的野果递给他。 “谢谢师兄,原来你还去找了果子啊。”无尘眉开眼笑地接过。 因为段无洛他们的鲜明对比,他更加感觉到了有师兄在身边的好,至少显得他没那么孤单凄凉啊! “这果子甜甜脆脆,味道不错!师兄你不吃吗?” 见他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持剑,无尘便替他将果子送到嘴边。 他递了过去后,才意识到是自己咬过的。 正想收回去换没吃过的,澹月微微偏头,率先咬住了那个果子。 无尘有点尴尬:“那个……师兄,我忘了这个是我咬过的。” “无碍。”澹月神色平静的咬了一口,“你吃,摘来给你吃的。” 无尘莫名想到了刚刚段无洛和慕风衍之间的互动。 现在他跟师兄这场面,就跟他们俩挺像…… 等等!乱想什么呢! 无尘反应过来,忙摇头甩掉那脑海里的画面。 他肯定是被段无洛他们俩影响得越来越深了! 不然他怎么会想歪了呢! “阿尘?”澹月看着他突兀的举动,“怎么了?” “没事。” 无尘啃着手里的果子,一脸深沉地思考起了此次跟段无洛他们同行,是不是不太妥当。 这一天天的,看他们俩男人耳鬓厮磨,久了他感觉自己看同性的某些行为,都有不一样的理解了。 但这个思考在来到火堆边,闻到香甜诱人的烤野猪香味时,就被无尘抛到了脑后。 逐渐降临的黑暗被火堆的光芒驱散。 段无洛正往火中添柴,坐在他身畔的慕风衍垂首吹箫,偶尔他们两人目光交汇,都不约而同露出温柔的笑意。 澹月看过去,面上神色淡漠依旧,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倾羡。 段无洛和他的师父相恋,在世俗看来,绝对是大逆不道有悖人伦。 可对澹月而言,却是求而不得的。 世间能接受此种感情之人,极少。 无尘道:“好香啊!熟了吗?什么时候可以吃?” 望着滋滋冒油的烤野猪,无尘咽了口口水,腹中诚实地反馈出了饥饿的讯息。 段无洛将火架上的野猪翻了一个面,轻嗤: “本座说要分给你吃了吗?” 无尘蹲到火堆旁,殷勤地帮忙添柴。 “段教主,这么大只野猪,你俩也吃不完呀,多浪费啊!” “一边待着,别来给本座添乱。” “没问题,没问题!”无尘笑嘻嘻地回到原位坐下。 过了一会儿,野猪彻底烤熟,焦香的味道让人口水直分泌。 段无洛用匕首切了一块肉质最嫩的给慕风衍。 慕风衍道:“先给无尘兄和澹月道长。” “师父先吃,少不了他们。”段无洛将烤肉串到干净的木签上,放到慕风衍手中。 慕风衍笑了笑,咬了一口。 野猪肉烤得外焦里嫩,肥而不腻,还带着一股蜂蜜的香甜,简直不能只用好吃二字形容。 段无洛问道:“好吃吗?” 慕风衍朝他举起了大拇指,连连点头,忙着咀嚼都没空闲回答他。 得到师父的肯定,段无洛才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 他给自己亦切下一块,将匕首递给早已翘首以盼的无尘。 “来,师兄先吃。” 无尘把切下串好的烤肉转交给澹月,然后才拿起另一份咬了一大口。 “好吃!太好吃了!”无尘险些将自己的舌头都一块儿吞下去。 他四处游历,因此也经常会露宿野外,自然也会自己烤食物吃,但远不及段无洛做的美味。 无尘吃得满嘴流油:“段教主,你居然连饭都做得这么好吃!难怪萧兄会倾心于你,俗话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萧兄,你说是不是因为他饭做得好吃,你才喜欢他的?” 一边的澹月优雅进食着,将无尘的某句话默默记了下来。 慕风衍想了想,笑道:“好像是这样。” “哇!真的假的?” 品尝着美食,无尘的八卦之心随之燃起,要是这时候能喝上两口小酒那就完美了。 段无洛也望向身边的师父,说起来他尚未知道师父何时喜欢他,一开始又因为什么喜欢他的呢。 慕风衍微笑道:“以前他拜我为师时,经常会下厨做饭,做出来的菜又无一不美味,让人欲罢不能。” 无尘咬着香喷喷的烤肉:“我现在能深深地理解了。” 这要是放在三年前,打死无尘他都不相信,段无洛会下厨做饭呐! 这并不是什么君子远庖厨的问题。 而是下厨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行为,跟段无洛死气沉沉的气质格格不入。 第193章 此生唯爱你一人 因此今天晚上,见到他做出如此美味的东西,无尘才会这么惊讶。 总之最近跟段无洛待得多了,无尘越发觉得曾经自己认识的段教主是个假的。 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时间也已经不早。 四人各自去休息。 夜晚的树林幽静漆黑。 偶尔传来几道山鸮的叫声。 段无洛压了压盖在慕风衍身上的斗篷,手臂微微动了动,让他靠在自己胸口上。 他在慕风衍耳边悄声问道: “师父,你当初真是因为我饭做得好吃,才喜欢我?” 慕风衍抬眸看向他,笑道:“小洛儿觉得呢?” 段无洛长眉微皱,非常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我觉得……很有可能。” 慕风衍伸手轻轻勾了勾他的下巴,段无洛会意地低下头。 他吻住段无洛薄唇:“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因为是你,我便喜欢了。” 段无洛心头熨热,抱紧他加深了这个吻。 “那小洛儿……又是何时喜欢我的?”慕风衍红润的唇瓣微抿,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毕竟你一开始来卜思谷,可是为了救李隐尧的。” 师父的温柔的微笑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但段无洛直觉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他认真道:“是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 “嗯?是卜思谷外的第一次,还是断魂坡那里的第一次?” “断魂坡,师父知道我当时昏迷过去前,想的是什么吗?” 慕风衍摇了摇头。 段无洛眸光深邃温柔:“我想的是若我能活下来,一定要去找这个救了我的人,好好报答他。那时一眼惊鸿,我早已动了心,只是不知道罢了。” 慕风衍轻哼:“那你醒来后见到了李隐尧,以为是他救的你,这份动心是不是安放在他身上了?” 段无洛当即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我不会。” “既然都是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不会呢?” 段无洛:“……” 如果能回溯时光,他第一件事肯定先把李隐尧给处理掉! “师父,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他。”段无洛举起手发誓,急声道,“若我真有对他动过心,便叫我不得好死!” “我相信你,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发誓。” 慕风衍见他一脸紧绷的神色,将他的手轻轻拉下来,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一点点吃醋。” 听到他后面那句话,段无洛放松下来的心又泛起了甜。 “师父,我只爱你一人,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生生世世都是。” 九月初九,武林大会在嵩山如期举行。 此次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除了星魁盟之中的武当、韶山、万花宫、九华山、丐帮这六个主要门派外,还有绿林帮。 绿林帮独踞于雄武山之中,林中汇集各种三教九流人士,人数庞杂。 从前武林正派也不屑与绿林中人为伍。 因为他们之中有些人行事无忌,亦正亦邪。 虽不至于像玄冥教那样,被视作魔教遭全武林排斥,但他们在江湖中名声也不大好。 不过多年来,武林各派同玄冥教纷戈不断,导致元气大伤,一直未参与进此纷争的绿林帮倒是不断壮大。 而且几年前,绿林帮新任的帮主主动与星魁盟交好。 同时在他的约束下,绿林中人也不如从前那般为非作歹,所以双方的关系便渐渐好了起来。 因此这次的武林大会,星魁盟盟主秦远志,也给绿林帮主送去了请帖。 第194章 武林大会 深秋的风寒凉凛冽。 广场上,长眉黑须,鹰鼻虎目星魁盟主起身走到场中央。 他高声说道:“诸位武林同道,感谢大家能不远千里而来,到这嵩山星魁盟中参加大会。” “这几个月来,江湖上发生了不少灭门惨案,我们绝不能再坐视不管。今日召集诸位同道来此,便是为了商议解决之法。” “此事还有什么好商议的?玄冥教欺人太甚!要我看咱们再一举攻上幽冥山,唯有将魔教彻底灭绝了,才能避免武林中再有此等惨事发生!” 说话者是韶山派的掌门。 几个月前,富威镖局惨遭灭门。 唯一的幸存者逃了出来,前去韶山派求助。 那幸存者看得清楚,杀了镖局所有人的,就是黑衣火焰纹的玄冥教之人。 富威镖局的当家人,是韶山派的弟子。 正因如此,韶山派掌门才主张找玄冥教算账。 韶山派掌门的话,被诸多武林人士附和,但也有持其他态度的。 “我们之前与玄冥教兵戈多年,每一个门派都损伤不小。如今这都还未缓过来,即便我们再次联合起来对付玄冥教,以段无洛的实力,我们恐怕也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武当掌教说的是啊!此事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不宜妄动干戈。” 而另一群附和的武林人士中,当属九华一派情绪最为激动。 九华派新任掌门站起身,愤愤恨声道: “我师兄以及多名弟子一个多月前,在荷花镇被段无洛那个恶贼残忍杀害!我门中镇派之宝,定光剑也已被段无洛给夺走!” “段无洛这种血债累累的恶人,为何还要留他在世上?!我九华派哪怕只剩下一个弟子,也一定要去找段无洛那恶贼算清这笔血账!” “你们不愿意再与魔教起纷争,那是因为如今被杀的那些人,与你们无关?可你们也不想想,以段无洛那恶贼残忍的性子,会放过在场诸位吗?!” 九华派掌门此话一出,引起在场众人哗然。 因慕容丘是死在荷花镇,事情又刚发生不久,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这消息。 “什么?慕容掌门死了?当真是被段无洛所杀?” “段无洛怎么会出现在荷花镇里?” 万花宫一席上,宫主齐玉听到这话也皱紧了眉头,面色沉凝。 上一次,她亲自将受了重伤的慕容景送去九华派,并向九华派掌门慕容丘说明了他受伤的原因。 慕容景在荷花镇萧家被打成重伤,落下终生残疾。 虽然当时,他出手偷袭萧云离,皆是他擅作主张,但齐玉心里也感到过意不去。 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她。 慕容丘咋见爱子变成了残疾,心中难以接受,连带齐玉也一并迁怒。 齐玉性子高傲,但她自知慕容景受伤是被她所累,因此放低姿态向慕容丘赔礼道歉。 但慕容丘当时气恨交加,并未领情。 而今她万万没想到,慕容丘竟然死了! 齐玉从九华派离开后,便回万花宫养伤。 随后她就前往嵩山参加武林大会,因此直到现在,才知九华派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她突然想到当时在萧家,那个武功极高的男人,拥有一双森寒诡异的红瞳。 他……! 难道就是段无洛?! 齐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要不然这天下间,武功如此高强的红眸男人,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至于他的容貌和头发,估计是想办法改换掉了。 齐玉现在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其实是在同段无洛交手,她后知后觉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以段无洛狠辣的性格,自己能在他手中活着离开,真是算她命大了。 还有无尘…… 齐玉想起无尘,心中紧跟着担忧了起来。 他当时替自己去萧家打探情况了,不会也…… 一时间,焦躁懊悔等等情绪涌上心头,令她神思不属。 无尘向来行踪不定,自从上次见面一别,随后他去往萧家帮她打探情况,齐玉只接到了他递来的一封信,此后就再也没有无尘的任何消息。 那封信虽然是无尘亲笔所书,可在萧家的,如果真是段无洛的话,他控制住无尘,逼迫他写下那封信,来骗走她的解药也是极其有可能。 齐玉是清楚玄冥教这几年来,总是在搜寻无尘的踪迹的。 无尘有跟她说过,他说是跟玄冥教结下了梁子。 要是她知道身在萧家的那个人,就是段无洛的话,她肯定不会让他去萧家。 若他真出了什么事的话…… “宫主,宫主……”身旁有人唤道,“宫主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齐玉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 广场中。 九华派掌门一番话说完,在场众人既紧张又愤怒。 先前发生的那些血案,受到袭击的皆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基本都势力薄弱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望,主要的几个大门派尚且相安无事。 可现在九华派的掌门慕容丘都被杀了,那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他们? “叮叮……” 清越飘渺的铃铛声传来。 犹如微风吹动风铃,轻轻的“叮叮”声优美悦耳,好似唱歌。 很多人听见这声音,心头都掠过了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低沉的笑声落入众人耳中: “诸位在此集会,怎地不邀请本座呢?” 那声音尤为悦耳动听,同悠扬的铃铛声不遑多让。 不过在场众人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他们紧张地张望,倏尔在广场边一棵大树的树顶上,看到了四道人影。 “段、段无洛!” 众人大惊,死死盯着树上一袭红衣的男人。 深秋寒凉的风吹拂而过。 鲜红的衣袂与雪白的银发交织飞扬,他身后是广阔无云的湛蓝天空,勾勒成一幅唯美的画画。 段无洛的出现,仿佛一滴冷水落入热油之中,顿时沸腾了起来。 这其中还夹杂着恐慌。 看着广场上众人的反应,在段无洛身侧的慕风衍有点不知说什么好。 他本意是打算低调到嵩山来,探一下消息,并不想引起任何轰动。 但这武林大会没有请帖,就不能混进场中。 慕风衍与无尘正商量这问题该如何解决时,段无洛就道: “何必要这么麻烦,直接进去不就行了。” 无尘天真地问了一句:“段教主,他们居然还给你发请帖了?” 段无洛高冷地递给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等明白过来段无洛是打算大喇喇去他们那武林大会,用最高调的方式后,无尘满脸拒绝。 “那这样一来,江湖上的人岂不是都知道我们玄门跟段教主你有一腿了?!以后我游历江湖,那些人以为我跟你关系好,来找我报仇我岂不是很亏!” 段无洛呵呵冷笑:“那你如今怎么还不滚,一直跟着本座和师父做甚?” “嘿嘿这不是顺路嘛?再说段教主你易容了,也没人知道你是谁,要不这样……你们也帮我和师兄换个装,我俩就装作段教主您的手下,您看如何?”后面的语气逐渐狗腿。 自从吃了段无洛做的烤乳猪后,无尘就更不想跟他们分开走了。 趁着现在沾萧兄的光,这一路上段无洛做的饭能白嫖一顿是一顿。 以后可就很难有这机会了! 广场上,众人惊惧警惕地看着段无洛四人,个个脸上都惊疑不定,皆握紧了各自的兵器。 星魁盟盟主率先稳下情绪,沉声道: “段无洛,你今日来此寓意何为?” “本座听说,诸位在此开会,商量剿灭玄冥教的对策,特来瞧一瞧。”段无洛闲闲地弹了弹指尖,嗤笑道。 见段无洛语气如此挑衅不屑,无尘暗暗咽了口口水。 这是打算干架?! “师兄,待会段无洛跟他们打起来了,我们直接选择逃跑的话,会不会不太道义?” 可留下来他也帮不了啥忙啊!他武功平平,就逃跑的本事引以为傲。 当然无尘也不希望师兄跟他们动手的。 他感觉师兄这次纵容了他许多,连易容假扮成段无洛的人,跑到这武林大会来他居然都没反对。 无尘心中已经十分惊奇了,哪儿还能让师兄真卷入其中呢。 澹月语气无波:“在跟着段无洛一起来这儿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个可能性。” 无尘有点纠结了。 他总不能丢下萧兄自己跑了? 但无尘也不打算真卷入玄冥教和星魁盟的恩怨中。 无尘可从来没忘了自己此行的定位,就是看个热闹。 场中众人因为段无洛的话,表情更僵硬难看了几分。 有人叫道:“这魔头肯定不是单独前来,他在山下定是埋伏了许多人,为的就是来对付我们!” 九华派掌门恨怒地吼道:“段无洛!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 段无洛:“杨浩东,你如今能当上九华派掌门,应该好好感谢本座。” 杨浩东捏紧了手里的剑:“恶贼!你欠我九华派的数条人命,我发誓一定要你加倍偿还!” 慕风衍冷淡地道:“慕容丘先前在荷花镇,杀了无辜茶商萧家的人,杨掌门怎么不说进去?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呢?” 第195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8) 药炉内,武当派的几个道长都神色紧张凝重地肃立在一旁。 担架上躺着三名武当的弟子,他们已陷入昏迷,神色痛苦。他们每人的双手都肿胀黑紫,像是中了什么剧毒。 慕风衍执起其中一人的手,拉起衣袖查看,紫黑的颜色蔓延到了整条手臂,看着十分可怖。 他惊讶道:“千毒功?没想到如今江湖上还有会这门奇诡阴毒武功的人。” 仇良道长恨声道:“毒伤我派这几个弟子的,正是玄冥教的余孽!谷主,您可有办法救他们?” 听到玄冥教几个字,站在一旁的段无洛面上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和他毫无关系。 段无洛的父亲虽然是玄冥教主,但他一直都在地宫中生活,熟悉的人只有自小照顾他的奶娘,以及后来见面次数较多的凌千锋。 玄冥教围剿诛灭,段无洛心中没什么波澜。 那个地方对他而言,只是把他困囚在黑暗里的牢笼罢了。 现在终得自由,但天大地大,却好像也没有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容身之处。 段无洛想到这里,不知为何视线却抬起落到了旁边的慕风衍身上。 慕风衍正给三人探查脉象,他神色从容专注,门外洒照的日光落在他身上,精致的侧脸晕白发光。 “使千毒功的人功力不算深,因此这三个人还有救。”慕风衍收回手,“若此人毒功炼成,即便是我也无力回天了。” 仇良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慕风衍取来银针,在中毒者的手臂上扎下。 扎了几针后,昏迷中的人张口吐出了乌黑的血。 仇良等几个道士见状,神色微微一紧,心神不由得绷了一瞬。 随即,只见那名弟子吐了血后,惨白泛青的脸色恢复几许,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几名道士见他醒了,担忧紧张的神色转为喜悦。 “江远,感觉如何了?” “师叔……我感觉舒服多了。”江远抬目看向询问的仇良,虚弱应答,昏迷前那种仿佛千万毒虫啃噬骨肉的恐怖剧痛,如今已消减不少。 仇良欣喜之余,对慕风衍的医术更敬佩了一分,真不愧是江湖盛名的神医,如此猛烈剧毒,竟在他几下针灸后,便将人救醒了过来。 之前这三个弟子被毒伤时,仇良他们已找了数名大夫,但皆都无人能治,只断言无法可救唯有等死。 他们万般无奈之下,才来到卜思谷求医。 慕风衍如法炮制,施针使另外两人从昏迷中转醒过来。 在一旁的段无洛,全程都专心致志地看着慕风衍医治,并且暗暗记在心中,揣摩学习。 仇良问道:“谷主,他们现在可是没事了?” 慕风衍笑道:“哪儿有这么快,还需要喝上几贴药,才能彻底排出体内的毒。” 他走到书桌边,执笔在纸上写下药方,随即将写好的方子交给段无洛,让他去抓药。 没过一会儿,段无洛按方子抓好药,交给仇良等人。 慕风衍道:“这些药每日早午晚煎服三次,一个月左右他们便可康复。” 仇良感激拜谢,留下一叠银票,众人这才离开卜思谷。 待他们走后,慕风衍招招手让小徒弟过来。 他问道:“方才你在一旁看着,可有什么不明白的?” 段无洛点点头,问出了一些自己不明白的疑惑点。 慕风衍面露一丝赞赏,看来小徒弟方才瞧得很是认真,针对他的问题都一一细致地解释给他听。 “现在可都明白了?” “无洛都懂了,多谢师父。” 慕风衍揉了下他的头顶,温和一笑:“我就知道小洛儿聪明,一点即透。” 落在头顶上手,温柔中似乎还隐含了一丝宠溺的味道。 段无洛心间微颤,那股莫名而温暖的感觉又翻涌腾起。 在慕风衍的手收回去时,他感觉笼罩在身上的暖意好像也一并被抽走殆尽,又归回冰冷孤寂。段无洛身侧的手捏紧,有那么一瞬间想抓住慕风衍的手,让它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慕风衍起身走出药炉,段无洛亦下意识跟了上去。 在书架里放得乱七八糟的一堆书册中,慕风衍翻找出一本书,转身递给段无洛。 “这本《毒经》你可以拿回去闲暇的时候看看,上面也记录了千毒功的治疗方法,若看的时候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问题,你再来问我。” 段无洛乖巧点头:“是,师父。” 慕风衍笑道:“等你学完了这本《毒经》,为师给你一个奖励。” 段无洛捧着书,忍不住仰头问:“师父,什么奖励?” “到时候再告诉你。”慕风衍垂眸望身量刚到自己胸前的少年,故意卖了个关子。 段无洛漂亮的眼中立时闪过一丝好奇和期待。 “不过看书的时候要劳逸结合,可别太累着自己,知不知道?”想起小徒弟过分刻苦的学习态度,慕风衍又提醒了他一句。 段无洛脸上浮起一丝笑,走近了他些许,脸庞几乎要贴到慕风衍的身上。 他试探地伸出手,握住慕风衍的手掌。 “师父待谁都这么好吗?” 呼吸间笼罩着师父身上浅淡的紫藤花香,清润柔和,一如他给人的感觉。 想到刚才师父专注地给那几个人解毒的样子,段无洛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开心。 慕风衍摸了摸他的脸,掌下的肌肤微凉细腻,让他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 脸颊上暖热的手使得段无洛屏住了呼吸,心跳乱了一瞬,泛起悸动的水浪,怔愣之中又被一股欢喜包围着。 他喜欢师父这样亲昵的触碰,甚至贪心地想要更多。 慕风衍眼里充盈着笑意:“师父只有小洛儿一个徒弟,哪里待谁都跟你一样上心了?” 慕风衍没收过徒弟,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导和照顾徒弟,反正像他师父那样放养他是不太乐意的。 因此便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了。 段无洛伸出手,试探地抱住他,发现慕风衍没有拒绝,便将自己整个身躯都靠了过去。 “那师父以后会不会再收新的徒弟?” 慕风衍倒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说道:“咱们卜思谷一向弟子稀少,你师祖当初也只收了我一个徒弟。不过你要是觉得孤单,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再收一两个师弟或者师妹来给你作伴也可以。” “不要。”段无洛不假思索地便摇头拒绝。 他才不要什么师弟师妹,他只希望师父只有他一个徒弟。 段无洛抬起头,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师父,你能不能别收其他的徒弟?在这山谷里有师父陪伴,我一点都不觉得孤单。我也会努力把师父教给我的东西都学到最好,成为师父最出色的弟子,绝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素来寡言少语的小徒弟少见地说了这么长的话,慕风衍微有惊奇,但也察觉到了他些许紧张的情绪。 慕风衍心里忽然一软,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 “好。师父以后只有你一个徒弟,其实我也不喜欢收太多徒弟,一个就刚好。” 段无洛开心起来,双臂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师父……” 慕风衍又道:“小洛儿,你不用太苛刻要求自己,只要你将来能用师父教给你的医术治病救人,当一个好大夫,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能保护自己不受人欺负,那就是师父心中最好的徒弟了。” “是,师父,洛儿谨记于心。”段无洛认真地点了头。 段无洛对当个好大夫并没有兴趣,更不喜欢治病救人,但这如果是师父希望的,他便会尽力去做。 在来到卜思谷之前,段无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把一个人的话,想要当成圣旨一般去遵从。 并不是像以前那样,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或者满足别的诉求,段无洛单单只是希望,眼前这人能够开心满意罢了。 第196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9) 入夜后,酷暑渐消,气温恢复了凉爽。 屋内灯烛未熄。 少年坐在桌前,正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师父给的这本《毒经》记载了很多种毒的解法,段无洛看得认真,不过却翻得很快。 他想要找这本书中,有没有李隐尧中的那种蛊毒的解法。 而且是不需要用到金蚕蛊的解法。 翻了好一会儿,他果真在《毒经》里看到了噬心蛊的记载。 可注定让他失望了,关于这个蛊毒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解法也只写了一句—— 金蚕蛊乃万蛊之王,亦可解噬心蛊之毒。 难道非要金蚕蛊不可了? 段无洛最初来此的目的,的确是想拿到金蚕蛊回去救人。 可如今他已改变了念头。 一想到师父温柔明亮的眼神,段无洛开不了这个口。 甚至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如果师父晓得,他是有目的而来,会不会对他失望生气? 他不敢打这个赌。 段无洛漆黑幽深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旁边的灯烛。 温暖柔和,就像师父带给他的感觉,段无洛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师父……”段无洛低声呢喃,火焰燎烧到他的手指,立刻泛起滚烫的刺痛感。 他眼中却像被焰火点燃,泛起灼灼亮光,唇角微弯起。 “小洛儿?”敲门声响起,传来慕风衍温和清润的唤声。 段无洛眼底些微幽暗病态散去,起身过去开门。 “师父。”他乖声浅笑道。 慕风衍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他已沐浴过,微湿的长发散开垂在肩膀身后,月白里衣外松松披了件外袍。 他身姿笔挺地站在光影里,显得随意又轻懒。 “你还没喝药,喝了药就早些休息。” 慕风衍把药碗放到桌上,看到摊开着的《毒经》,不禁微微笑了笑,既欣慰又无奈。 小徒弟果真是勤奋好学得很,一回屋就翻起这本书了。 慕风衍其实主要是让他当闲书看看,先学过他给编撰的医书后,再看这本《毒经》他才能懂得更透彻。 他叮嘱道:“书等明日天亮了再看,夜里灯烛不甚明亮,看多了眼睛会坏的。” 段无洛乖乖点头,想了想问道: “师父,这个噬心蛊是什么?方才徒儿随意翻看到此,见书里对它的记载寥寥无几。” 慕风衍:“这是苗疆的一种蛊毒,为师也不曾亲眼见过。能够解此蛊的,就是书上写的金蝉蛊。” 他转过头注视着神色专注的小徒弟,伸指点了点书页上的金蚕蛊三个字。 “小洛儿如今已拜我为师,此事理应让你知晓。金蝉蛊珍贵无比,体内有此蛊着,便可不惧万毒侵袭。” 慕风衍目露惋惜,轻叹了口气。 “金蝉蛊炼制之法早已失传,我师父从前成功培育出一只,放在了我身上。可他还没告诉我此蛊该如何炼制,便已经去世了,也未留下任何记述。” 段无洛怔了怔,低声道:“这么说,世上仅存的一只金蝉蛊,就只有师父身上这只了?” 慕风衍颔首。 “除了金蝉蛊外,这噬心蛊没有别的法子能解了吗?” “听说有一种换血的功法,就是从医书典籍之中变化而来的武功,修炼这种武功的人,可以借助换血来永葆青春。因此中了蛊毒的,也可以用这种方法救治。”慕风衍说道,“但这种武功阴毒残忍,早在许多年前就已失传了,现在应该也没有人会。” 听完师父说的这番话,段无洛心中微微一沉。 若不用金蝉蛊,李隐尧获救的几率便大大缩减。 可一想到要从师父体内取金蝉蛊…… 那他宁可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李隐尧虽是救了他的性命,可师父却比自己更重要。 心思几番回转之中,段无洛已决定将此秘密封存,不让师父知晓。 段无洛收敛心思把药喝完,又在慕风衍的注视下,那一小碟的蜜饯也吃了干净。 “小洛儿,你手指怎么了?” 他放下药碗的时候,慕风衍注意到他白皙的指尖有处红肿,还起了水泡。 像是被什么烫伤了。 段无洛:“刚才点蜡烛的时候,不小心给烫了一下。师父,不碍事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慕风衍出去取了药箱来,拉着他坐下,“忍着点疼,我帮你把水泡挑破。” 段无洛只光顾着看师父俊美温柔的脸,他眉头微皱,薄红的嘴唇轻轻抿着,在灯下泛出水润的光泽。 触感肯定很柔软。 脑海里跳出这么个念头,段无洛自己怔了一下,心中霎时间好像被烛火燎烧过似的,滚烫滚烫。 他忙垂下了视线,根本没注意到指尖上的泡何时被挑破了。 涂上清凉的药膏,手指火辣辣的刺痛减弱,但段无洛的心却依旧滚烫。 好像有什么要燃烧起来似的。 “小洛儿,这几日手不要碰水了。”慕风衍起身出去打了盆水,将干净的布巾浸湿拧干。 “净面漱口后,就睡。” 段无洛呆愣地看着他递到面前的巾帕,回过神后面上一阵无措愧疚。 “师父是长辈,怎能为我做这些……” 慕风衍脸上的笑意浮起几分雀跃,目光温柔如水。 “第一次这么照顾一个小孩儿,为师觉得挺有趣的。” 对于这个乖巧勤奋,聪明懂事的小徒弟,慕风衍是越看越喜欢。 他柔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恍惚的怀念。 “你师祖去世后,这山谷只有为师和小五,已冷清了两三年。小洛儿来到这儿后,我便又觉得热闹了起来。” 段无洛怔然接过巾布,总觉得方才在师父的眼中,他隐约触到了师父的温和洒脱之下,那颗有一点孤单的心。 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倾身抱住慕风衍,满怀轻暖的花香铺面而来,让段无洛心生贪恋。 “师父……遇到师父,洛儿觉得是此生最幸运的事。”段无洛抱紧他纤瘦的腰,低声喃喃,“我爹娘不在后,便只剩我一人在世间流浪。师父愿意收留我,这些时日总让我觉得是在梦中。” 慕风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温和笑道:“小洛儿,这不是梦,以后卜思谷就是你的家。别再去想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安安心心睡觉。” 等他洗漱完,在床上躺好后,慕风衍拿起桌上的药碗,转身去帮他吹灭灯烛。 “师父。”段无洛捏着被子,没忍住喊了他一声。“可不可以先不要熄灭蜡烛?” 他想目送着师父出去。 ———— 第197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10) “师父……”段无洛捏着被子,没忍住喊了他一声,“可不可以先不要熄灭蜡烛?” 他想目送着师父出去。 慕风衍闻言一怔,忽然想到小五说,小洛儿夜里时常亮着灯烛睡。 莫非小洛儿怕黑? 慕风衍回到床榻边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温和微笑着道:“小洛儿先睡,等你睡着了师父再出去。” 段无洛瞧着烛光下面容温柔的师父,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笼罩住了他。 他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干燥暖和手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 那温柔而有节奏的频率,带动得他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像是一首温馨柔和的摇篮曲。 这是段无洛从不曾感受到过的。 从来没有人会守在床边陪伴他入睡。 即便是以前在地宫里照料他的奶娘,也没有过。 在令人安心的温暖中,段无洛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一只修长温暖的手牵着他,走进轻暖的阳光中,紫藤花在微风下如瀑布般流淌,清淡的花香盈满鼻尖。 梦里再也没有晦涩的潮湿阴暗。 慕风衍在床边守了一个多时辰,感觉小徒弟呼吸逐渐绵长。 小徒弟总是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也微微弯起,仿佛正做着一个甜美的梦。 慕风衍微微一笑,掖好他身上盖的薄被,才起身拿着药碗悄然退出屋子。 他没有熄灭蜡烛,免得段无洛夜里醒来会害怕。 其实慕风衍并不知道,段无洛不是害怕黑,反而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厌恶的地步。 夏季的酷暑已进入尾声,山间层林尽染,开始有了初秋的凉意。 卜思谷中时常还会有前来求医的人。 慕风衍每次给他们医治时,都会把段无洛带在旁边,让他观摩学习。 他对这个聪明懂事的小徒弟喜欢得紧,于是来卜思谷医病的人都知道谷主收了一个徒弟。 段无洛原先还有些担心,那些江湖人士会认出他。 可他在卜思谷待了几个月,期间也见过不少来求医的江湖人士,他们见到他之时,都没将他与玄冥教联想在一起。 想来他们是真不知道,玄冥教主有个儿子。 连玄冥教之中,都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更何况其他门派了。 段无洛忽然庆幸起自己一出生,就被父亲丢进地宫不闻不问了。 或许他可以一辈子都跟师父待在卜思谷,做他的小徒弟。 不知不觉,段无洛对这里已越来越眷恋,再也不想离开师父了。 李隐尧的存在甚至一度被他抛到了脑后。 除了教医术外,慕风衍也开始将卜思谷的武功教授给段无洛。 初秋午后阳光清透如琉璃,热烈地洒照而下。 慕风衍倚坐在紫藤架下,手持一管玉箫吹奏,深邃温柔的箫音随风飘扬。 他的目光一直注意着不远处练剑的段无洛。 阳光下,少年身形瘦削,剑影如练,发丝衣袂飞扬。 一曲笙箫吹罢,慕风衍放下玉箫,唤道: “小洛儿,过来歇会。” 段无洛听话地收了剑,往紫藤架下跑了过去。 “师父,洛儿的剑法练得怎么样?” 他一跑过来就喘着气问道,漆黑清澈的双眸慕儒地看着慕风衍,像个期待表扬的孩子。 “自然是进步神速,前两日才教给你,如今就融会贯通了。”慕风衍目中满是赞赏,将斟满的茶盏递给他,“喝口茶解解渴。” 段无洛上前,直接就着他伸过来的手喝杯里的茶。 慕风衍将茶杯放低些,从怀里取出丝帕擦着他额头上的汗。 “累不累?练了两个时辰了,瞧你一脸的汗。”慕风衍慢慢喂着他喝茶,温和的笑意有些无奈,“我若是不叫你休息,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练到天黑了。” 小徒弟聪明好学,乖巧懂事,哪里都好,就是一旦学习起来就非要逼自己达到最好。 但或许也是因为他这样的刻苦,他学什么都掌握极快。 慕风衍觉得,再过个几年,无论医术还是武功,恐怕自己也再没有能够教他的了。 喝了半杯茶,段无洛通体舒爽,他在慕风衍身旁坐下,眉眼弯弯地朝他笑道: “师父,洛儿不觉得累。” 以前在地宫里,父亲让他习武时,他每每都练至累到在地,再没有力气爬起来为止。 他曾经也对父亲有过期待的,希望能得到他一个赞赏。 只不过后来他明白了,父亲始终对他怀着怨恨憎恶,段无洛就不再期待了。 慕风衍轻轻按摩着段无洛手臂上的穴道,帮他缓解酸累。 “学习本是一件快乐的事,小洛儿要学会享受这个过程,因此应该劳逸结合,不必太逼迫自己。” 段无洛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以前他无论学什么,都只是为了能走出地宫,何来的享受过程呢? 少年唇瓣微抿,抬眸望着眼前眉眼俊雅温柔的师父。 “可洛儿想成为师父的骄傲,不想让师父失望。洛儿承蒙师父收留,又传授医术武艺,这番恩情洛儿无以报答,唯有努力变得更优秀,才好让师父开心。” 这番话是他的肺腑之言。 慕风衍闻言微怔,温和道:“小洛儿,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师父只想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又不需要你将来独步武林称霸天下,在师父眼里,你无论什么样都是最优秀的。” 他温润的声音如一股清澈暖流,潺潺润泽着段无洛的心田。 段无洛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脸颊贴着沾染阳光气息的温暖肩膀。 师父的身上,总有一丝淡淡的清香。 像药香混合着紫藤花香,柔和怡人。 段无洛嗅着那清香,心里又软又暖,但又生出一股不知名的悸动和渴望。 “师父真这么想吗?” “嗯。”慕风衍眉眼柔和,目光如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小洛儿很好,我一直很骄傲收了你为徒。” “师父……”段无洛贴到他的怀里,像是仰望神明般目光炽热又虔诚,他声音有些软软的轻颤,喃喃道,“师父……以后你若是发现,其实洛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呢?你会不会……嫌恶我?” 第198章 前世卜思谷番外(11) 在卜思谷近半年的时间,小徒弟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开朗,跟他这个师父亦越发亲近,甚至还会撒娇。 不过现下段无洛这个问题,却让慕风衍有些疑惑。 慕风衍笑道:“小洛儿为什么会这么说?” 段无洛张了张口,在师父温和柔暖的目光下,忽然间没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他早已经知道,玄冥教在江湖上臭名昭着,他身为教主段鸿飞的儿子,必也是不受欢迎的存在。 段无洛不想让师父知道他的身份,更不敢告诉他自己当初来到卜思谷的目的。 他微微低下头,乖声道:“……我只是说假如。” 慕风衍失笑,捏了捏徒弟嫩滑的脸颊。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小徒弟的身体比起刚来卜思谷时,健康了许多。不再那么苍白瘦弱,小脸白里透红,还养出了点婴儿肥。 “没影儿的事假设做什么?”慕风衍笑道,“我是个护短之人,你是我的徒弟,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会护着你。” 段无洛鼻尖酸涩,眼眶也热热的。 他从懂事起,就想不明白,为何偏就他生来只能待在阴暗冷寂的地宫里,遭亲人痛恨厌弃。 如今段无洛忽然明白了,或许曾经熬过的一切冰冷黑暗,都是为了遇到师父。 他就像一束明亮温柔的光,照亮自己黑暗的人生。 慕风衍喜欢钻研些药物的炼制,有时候为了能专心思索,便会闭关一段时间。 习惯了每日习武看书都有师父相伴在侧,如今他闭关后,段无洛顿时觉得卜思谷静谧寂寥不已。 师父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出关,段无洛决定出一趟卜思谷。 他前往东岳派,想办法见了李隐尧一面。 李隐尧身中蛊毒至今,已快有一年的时间。 “段……段无洛?” 李隐尧一脸怔愣,他之前不辞而别,一消失就是大半年,此刻忽然联系上他,怎能不令他感到惊讶。 但随即他也发现,段无洛比起自己上次见到他,好像有了一些变化。 段无洛身穿玄黑长袍,乌发高束,身量抽高许多,容颜俊美绝艳,肌肤透着健康的白皙。 眉眼清冷淡漠,但却少了初见时的阴冷,右眼角鲜红的泪痣更添了几分冶艳。 当真是鲜衣怒马美少年,风华无双。 李隐尧看得有些痴了,回想自己多年来,总是不间断梦到的零碎片段,那些片段的主人公,此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段无洛真的像极了自己梦见的那个男人。 李隐尧在很小的时候,就时不时会做一个梦。 梦中片段零零碎碎,但每一个片段中,都会出现一个模糊的人。 那人一袭红衣似血,长发如瀑,眼角有颗泪痣,只是五官面容稍有模糊。 每次醒来,李隐尧仔细回想梦中的人,都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年深日久,那人就深深扎入了李隐尧的心里。 他想要找到那个人,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这几乎成为了李隐尧一个执念。 各大门派围攻玄冥教的时候,李隐尧也随同前往,来到幽冥山下的断魂坡之际,他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 因为他梦见过这个断魂坡。 梦里在这里,他遇到了那个红衣男人。 于是那一日,他独自前往断魂坡,山坡前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 唯有破庙前的平地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李隐尧来到少年的面前,即使他的脸脏兮兮的,可在看到少年面容的一刹那,他心中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颤抖了起来。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 段无洛并未注意到李隐尧的眼神,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这药可缓解你的蛊毒发作,应该可再压制一年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李隐尧心中一悸,泛起火热而甜蜜的情绪。 他怔然问道:“你……这段时间,是去帮我寻解蛊的药了?” 段无洛:“我查到解你身上蛊毒的方法有两种,除却金蝉蛊外,还有一种以血换血的功法。” 他从怀中取出自医书上抄录出来的换血之法,递给李隐尧。 “但不知如今江湖上还有没有人会这种功法。” 李隐尧看着手里的纸张,眼眶微微发热,心里惊诧欢喜交加,他没想到段无洛为他做了这么多。 他声音微颤,眼中却溢满喜悦:“段公子,多谢你,我还以为……” 当初你说的会想办法救我,只是随口之言。 段无洛视线扫过李隐尧的面孔,目光淡然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诚然,李隐尧跟师父确实长得很像,仿佛就是没有血缘的双生子。 可他们却又很不一样。 师父气质清雅疏朗中,又带着不易接近的淡漠。 可只要熟悉了他,便知他骨子里是极温柔的一个人。 李隐尧则偏柔弱,喜怒哀乐都轻易流露在他的脸上。 段无洛被他救下时,他对自己也是温柔周到,但不知为何,李隐尧有时候看他的眼神,像是瞧一个早就已经认识的故人。 段无洛确信,自己并未见过他。 或许自己让李隐尧想到了曾经哪个故人。 无论怎样,李隐尧确确实实救了他一命。 其实因为在玄冥教里成长的经历,让段无洛的道德观念挺淡薄的。 可上天让他遇到了师父。 师父那般温柔善良,段无洛也想让自己变得好些。 段无洛道:“李公子不必言谢,你曾救过我,现在你就当做在下是报答于你。” 他将药送到,便打算告辞。 “等一下……”李隐尧忍不住问道,“你还会来吗?我该怎么去找你?你之前说去卜思谷,那你给我的这些药……是卜思谷谷主给你的?” 段无洛脚步微顿,说道:“我去见了卜思谷谷主,因只你们东岳派与卜思谷有恩怨,因此并未提起你的身份,只说了你中的蛊毒。” 李隐尧眼中浮现出一丝希冀:“那……那位神医谷主可有说什么吗?” 段无洛:“解蛊的方法就两种,用金蝉蛊和以血换血,金蝉蛊卜思谷已失传,而今唯剩换血之法,但此功法卜思谷并不会。” 他之所以如此跟李隐尧说,是存了私心。 金蝉蛊虽未失传,可却是卜思谷一派的宝物,师父也说了轻易不能取。 在两者之间,段无洛已做出了选择。 李隐尧听后,希冀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苦笑一声,喃喃道:“那我岂不是没有解蛊的希望了?” 段无洛这番话,他是选择相信的。 彼时的李隐尧,并未想起前世之事,以为真如段无洛所言那般,金蝉蛊已经失传。 毕竟知道卜思谷有金蝉蛊可以救他性命的事,也是师父与他说的。 当年慕风衍的师姐同东岳派一位弟子相恋,是她将卜思谷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爱人。 只可惜,这段恋情最后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慕风衍的师姐含恨而终。 世间之事,就是这般阴差阳错。 因段无洛先知道了慕风衍不喜东岳派之人,是以心有顾忌,才不将李隐尧的事告诉慕风衍。 他也不敢打赌,师父对他的宽容和喜爱究竟有多少,只怕自己说了李隐尧的事,两人的师徒情分便到头了。 段无洛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份温暖,他总想小心翼翼地维护好,所以瞻前顾后,扮乖装好,殊不知没有信任的感情,终究只是粉饰太平,经不起任何风浪。 回到卜思谷时,已到秋末。 看着熟悉的景色,段无洛便有种回到家里的归属感。 算算时间,师父应该还没出关? 段无洛离开东岳派后,便马不停蹄赶回卜思谷,因此回来的时间倒比他预计的时候早了些。 小五见到他,便笑道:“无洛,你可回来了,前几日谷主出关时还问我你去哪儿了呢。” 段无洛微愣,心中一喜:“师父这么早就闭关出来了吗?我回屋换身衣裳,就去拜见他。” 段无洛匆匆洗漱一番,顾不上歇息,便去书房寻他。 桌上香炉烟雾袅袅,一室暗香。 慕风衍靠在软塌上,右手支在额角,宽袖滑落而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左手握着一卷书册搭在腿上,双眼微闭,睡得正熟。 谷中无人来求医时,他闲散在家,衣着打扮一惯轻便,及腰的长发随意散下,雪白的衣袍拢着他纤瘦修长的身躯。 段无洛放轻了脚步,走进屋内。 他目光深邃专注,静静落在榻上的人影中。 刚一个多月没见到师父,段无洛现在才发觉,自己竟每天都在想念他。 段无洛半跪着靠在榻前,轻轻唤道:“师父。” 慕风衍惺忪地睁开眼,瞧见面前的段无洛时,微微怔了一下。 他含笑的嗓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柔软沙哑。 “小洛儿?你何时回来的?” 慕风衍似是仍困倦,抬手掩唇,浅浅打了一个哈欠。 清澈的眸子水润朦胧,眼尾一抹淡淡的嫣红。 段无洛望见这一幕,心神悸动。 他指尖攥住袖角,呼吸微微一紧,不知这忽然间浮现而出的情绪是什么。 段无洛眉眼弯弯,他容颜精致漂亮,露出这般乖巧的浅笑时,更是养眼无比。 “师父,我刚回来的,知道师父已经出关,便过来见你了。师父之前不是说要闭关一个多月吗?怎么提前出来了?” “那药炼制得比计划中顺利,因此就提前出关了。”慕风衍坐起身,拉着小徒弟在身旁坐下,“小五与我说你出谷去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段无洛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事,徒儿只是去见了一个以前认识的旧友。” 慕风衍道:“你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回去歇会。” 段无洛转念一想,拉了拉他的衣角。 “师父……我不想回房,洛儿在这儿休息会好不好?” 听到小徒弟软软的语气,慕风衍失笑,这是在跟他撒娇? 诚然作为师父的他,确实是很受用。 “好。”慕风衍笑着道,正想起身下榻,把位置让给他睡会儿。 段无洛却抢先一步躺了下来,脑袋枕在他腿上。 少年美目盈盈望着他,透出几分调皮的孩子气。 “枕着师父睡要比靠枕舒服些。” “你这小孩儿……”慕风衍低低一笑,拿起放在矮榻一角的薄毯盖在他身上。 段无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间笼罩着师父身上温暖淡雅的药香,他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下来,但精神却莫名地亢奋。 与师父贴得这么近,他的心跳仿佛都乱了节奏。 可又让他沉迷眷恋。 不知不觉,段无洛竟真睡着了过去。 慕风衍翻看了会书册,目光不自觉转回怀中的少年脸上。 小洛儿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少年。 肌肤白皙细腻,睫毛卷翘浓密,鼻梁挺直俊秀,海棠花般红润的薄唇,一点泪痣落在眼角,安静睡着的样子,纯美而惑人。 就好像山间幻化出的精灵,美丽得不属于这个人世间。 段无洛唇角微微勾着,好像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慕风衍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眼角的泪痣。 秋末淡淡的阳光透窗洒照在矮榻上。 他们两人的身影被蒙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静谧又美好。 第199章 冤冤相报,永无止境 听见慕风衍开口说话,众人才注意到他。 他头戴幂篱,黑色轻纱遮住面容,看不清楚五官样貌。 杨浩东满脸愤恨地道:“我师兄怎么可能会滥杀无辜! 你们魔教杀害了我师兄以及九华派众多弟子,如今还要污蔑他吗?!” 场中有人冷笑:“这种话从魔教之人口中说出来,简直可笑至极。慕容掌门的为人我们都一清二楚,岂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你当我们都同你们玄冥教一样是非不分,残忍无情吗?” “就是,段无洛在江湖上残杀了多少人?现在却跑到这儿来污蔑已故的九华派掌门,真是其心可诛!” 慕风衍皱了皱眉,语带几分讥讽: “诸位也并非亲眼目睹,又怎么言之凿凿慕容丘并未滥杀无辜?如今断案都这般简单果断了?” 杨浩东冷声道:“那他段无洛最近在江湖上,接连犯下血案之事,总该是大家有目共睹?仅凭这一点,你们魔教就已是罪孽深重!” 段无洛握住慕风衍的手,笑着低声对他道: “师父,你就算跟他们解释,他们也不会相信你的。” 慕风衍看向他,他就是忍不住想为徒弟辩解几句。 即便知道这些人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一说起发生的那些血案,一众江湖人士更义愤填膺了。 这股仇恨怒火,甚至盖过了对段无洛的畏惧。 镜湖山庄的庄主柳一城,愤恨不已地盯着段无洛。 “段无洛!数月前你派人灭我镜湖山庄满门,我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在场其他同样惨遭灭门之灾的幸存者,也都纷纷应和,目中的愤恨之色仿佛凝成了实质。 段无洛语气漠然: “本座是杀过不少人,但不代表本座会愿意背上莫须有的罪名。镜湖山庄等一众小门小派,同本座无冤无仇,本座可没这闲心找你们的麻烦。” 柳一城恨怒道:“我亲眼所见,闯入山庄杀人的就是身着黑衣火焰纹图案的魔教服饰,不仅仅是我,其他人也都有瞧见,你还想抵赖不成?” “你在江湖上滥杀无辜还少吗?” 段无洛挑眉,冷嗤:“本座针对的,皆是当年在卜思谷参与逼死我师父的门派。” 他这话令在场部分人一默。 段无洛多年来,杀的的确都是闯入卜思谷的人。 也只有一个东岳派被他灭了满门。 但后来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当年众人是靠东岳派提供的图纸,才顺利进入卜思谷的。 只是那么多门派的人被他杀了,各派群豪难掩愤恨,才再度联合起来围攻玄冥教。 说到底,自从玄冥教出现以来,一直跟各派打打杀杀,其中恩恩怨怨早就无法清算了。 正所谓冤冤相报,永无止境。 韶山派掌冷哼:“事到如今,魔头还试图狡辩!这几个月来,不止一人见到了是玄冥教弟子犯案,不是你玄冥教所为,还能是谁?” 慕风衍淡声道:“若是来日又出现血案,且有人瞧见行凶者身穿韶山派弟子服饰,不知诸位又会如何处置韶山派?” 韶山派掌门一听,即刻怒道: “你这魔教妖人,休要在此颠倒黑白胡言乱语!” 慕风衍笑了笑:“我只不过是按照你的评判思路,来做出假设,掌门怎么就急眼了呢?” “根本没有发生的事,你凭空捏造作甚!我韶山派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欺凌武林同道之事,就算有那也绝对是有人故意嫁祸给韶山派!” 慕风衍摊了摊手,温和道: “韶山掌门都这么说了,那为何玄冥教就不能是被人故意嫁祸的?” 杨浩东冷笑:“玄冥教一直以来,究竟是什么德行大家还不清楚吗?段无洛当初杀了多少江湖群豪?手上沾了多少血?” 慕风衍皮笑肉不笑:“诸位行走江湖,又有几人敢保证自己没杀过人?就因为他从前杀过人,便肯定现在被杀的人都是他做的?” 段无洛的目光,一直安静凝视着身侧的慕风衍。 殷红凤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彰显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看着师父为了他同那些人辩解,他心中只觉得欢喜熨帖极了。 以前他从不屑于跟这帮虚伪的人废话。 他们要误会便误会,若他们想自己来找死,他自会大方成全。 但如今看着身边的师父,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一直没说话的星魁盟盟主秦远志浓眉紧皱。 他道:“阁下讲这些话,又想表达什么?区区几句辩解,就想让我们相信那些血案不是玄冥教所为,也太过牵强了?” 杨浩东冷声道:“玄冥教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他是段无洛这魔头的人,自然会狡辩说不是他们所为!” 慕风衍道:“我说这些,是希望诸位稍稍冷静些。当务之急,是要找出真正的凶手。” “如果真是有人嫁祸给玄冥教,蓄意引起争端,那么玄冥教跟星魁盟再次斗争起来,对谁没有好处。只会令藏在暗处的凶手,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慕风衍这几番话,没有了一开始的冰冷讥讽,心平气和的声音清润动听,如珠落玉盘,让人不自觉跟着听下去。 慕风衍又继续温和道: “今日来到贵盟的只有我们四人,并未带任何玄冥教弟子。我们也不是来故意砸场子闹事,此事悠关整个江湖,还望秦盟主以及各位三思而行。” 段无洛没有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之态。 包括秦远志在内的众人,反而对他感到好奇了起来。 这人到底是谁?竟能代表段无洛说话吗? 关键是他说了这么多,段无洛这个魔头竟一句都不反驳,还一脸纵容之色! 秦远志凝眉,沉吟不语。 韶山派掌门依旧满脸不忿: “你想凭着这几句狡辩,就让我们不去找玄冥教算账?!岂不是太便宜你们了?!要是再出现身穿玄冥教服饰的人作案,你们又怎么交代?!” 段无洛挑眉冷嗤:“诸位若想来幽冥山算账,本座自当奉陪。本座不介意亲自送你们下去见那些被杀之人,问问他们到底谁是真凶。” 第200章 擂台比试(1) 段无洛面上带笑,语气却冰冷肃杀。 在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见识过段无洛的手段的。 因此听见他这番话,众人心底皆都不免升起了一丝寒气。 相比之下,慕风衍的语气则温和得犹如一抹春风,缓缓吹拂过紧绷的众人心头。 慕风衍道:“玄冥教定会全力彻查幕后搞鬼之人,自然不可能会白白背这黑锅。” 江湖群豪不少人面露迟疑,各自都有了小算盘。 但更多的人将视线投向了盟主秦志远,似是在等他定夺。 这时,杨浩东又冷声道:“你们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真是一出好戏。” 段无洛殷红冷眸扫向他:“你若有不服的话,尽可来找本座报仇,少在此废话。” 杨东浩本就对他怀恨在心,被他冰冷不屑的讽刺一句,恨怒之火登时压过了理智。 他一纵身跳上擂台,怒道:“段无洛!你敢下来与我打一场吗?” 段无洛冷哼,正欲甩袖跃下去,慕风衍抓住了他的手臂。 “师父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段无洛一眼便看出了自家师父的担忧,遂悄声向他保证。 “他们既然这么猖狂,我便去杀杀他们的威风。” 慕风衍把定光剑交给他:“这把剑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用,你还给他们。终究是有主之物,我也不想据为己有。” “好。师父不喜欢这把剑,我还给他们便是。” 定光剑在段无洛眼里的唯一价值,便是师父喜欢。 慕风衍既然都不想要了,那在段无洛这儿,便与废铜烂铁无异。 “你自己也要小心,别受伤了。”慕风衍又叮嘱道。 段无洛笑应,飘然飞到擂台上。 “定光剑!段无洛,果然是你抢走了我九华派的宝剑!” 杨东浩见到他手里的剑,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喷涌出来。 段无洛抬手一掷,定光剑出鞘,“呯”的一声把剑钉在擂台正中央。 剑刃直直插入坚硬的大理石中,余下的剑身轻颤不休,发出嗡嗡轻鸣。 “这破剑本座不稀罕,你有本事便取走。” 杨东浩即刻上前,抓住剑柄将剑拔出来。 可段无洛以浑厚的内力,将定光剑深深钉入大理石中,杨东浩一时之间竟拔不出来。 段无洛嘲讽:“连把剑都拔不出,还妄谈报仇?” 在场一众豪杰的视线之下,杨东浩感到羞恼不已,脸色阵青阵白。 他运足内力,猛地将定光剑给拔了出来。 “魔头,受死!” 杨东浩怒喝,挺剑飞身扑了过去,人影未至,剑影便已携带凛冽剑罡笼罩住段无洛。 周围一众武林人士,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擂台上的两人。 杨东浩满肚子愤恨,更知道段无洛武功极高,因此并不敢掉以轻心,是以出手不仅狠辣,且穷尽平生所学。 加上定光剑的威力,其攻势凶恶猛悍。 但段无洛连丝线都没用,赤手空拳与他对招,他行动迅捷如幽灵,任凭杨东浩剑剑凌厉,也招招劈空。 那抹红色的身影尤为刺目显眼,身处雪亮剑影笼罩之下,却连他半根头发丝都没削到。 第201章 擂台比试(2) 杨东浩见状不禁急躁。 脚下踏步变换招式。 “嗡!”剑锋虚晃一招,争鸣着直冲段无洛刺去。 段无洛手臂倏抬,指尖夹住凌厉袭来的剑刃,身影一闪逼近杨东浩,他顿觉脖颈一凉。 只见剑锋弯折成一个圆弧,段无洛两指夹着剑锋抵在他喉咙处。 只稍往前一寸,便可轻易割破喉管。 杨东浩浑身僵住,脸色发白。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素闻段无洛手下从不留活口。 但最后一丝骨气让他不肯向仇人求饶。 段无洛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情绪,红唇微勾,松开剑尖,一脚把他踹下擂台。 “咳咳……”杨东浩捂着闷痛的胸口咳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他还以为自己会没命了。 但没想到段无洛竟然不杀他。 “段无洛,当初你杀了我们的徒弟,还记得吗?” 又有五人跃上擂台,愤恨地说道。 段无洛转过身,是韶山派的五名长老。 至于说杀了他们的徒弟,他以前杀人太多,早没印象了。 “既是来找本座报仇,就动手。” 段无洛神色淡漠,一副我没空跟你们耗,要打就赶紧动手别瞎比比的表情。 五人满目愤恨,兵刃齐出鞘。 他们几人一出手,即刻摆出了剑阵,其威势与先前的杨东浩更胜一筹。 慕风衍面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他们竟以五敌一。” 无尘解释道:“韶山派向来是五名长老同任掌门,他们一派的韶山剑法必须五人同练,所以每每与人对招时,他们都是五人一起,也不算是坏了武林规矩。” 言罢,他又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啦,他们不会是段教主的对手。” 慕风衍心里也有底,但会忍不住担心。 “这么些年过去了,几位的韶山剑法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数招交手而过,段无洛冷嗤,仿佛失去了与他们周旋的耐心,几根红线倏忽飞出,原本进攻得迅猛的五人接连跌下擂台。 五人苍白着脸咳出鲜血,萎倒在地,握剑的手腕皆都流着鲜血。 是被丝线给割伤的。 韶山派的弟子慌忙上来搀扶几位掌门。 “好狠毒的魔头!你打伤了我们师父还不行,还要废了他们握剑的手吗!” 一名掌门被搀扶起来,他尝试着动了动剧痛的手腕,发现还能活动。 段无洛绯红的双眸嘲弄地看着韶山派的人。 “你是在提醒本座,应该把你们掌门的手脚废了?” 刚刚冲动骂出声的弟子脸色一僵:“……” 段无洛狠辣残忍的印象已深入人心,因此他们一看到掌门的手流了血,便以为他下了狠手。 段无洛把玩着手里的丝线,红眸玩味地扫过其他跃跃欲试的武林人士。 “诸位是打算一个一个上来与本座打吗?若是你们都败给了本座,那么这武林盟主的位置是不是该让给本座?” 坐在主位的盟主秦远志表情微沉。 台下一众武林豪杰愤愤不已。 “魔头!你有什么资格当武林盟主?” “就算你抢了这武林盟主之位,我们也不会服你!” 段无洛薄唇轻勾,绝艳的眉眼浮起一丝狂傲。 “你们服不服与本座何干?不服者永远闭上嘴不就行了。” ———— 第202章 小洛儿真棒 众人:“……” 这话好拉仇恨! 但又打不过他! 慕风衍有点无奈地微微摇头,纵身从树丫跃到擂台中。 “洛儿,莫要胡闹了。” 段无洛嘿嘿一笑,握住慕风衍的手。 “我确实觉得他们这些人都没有资格当这个星魁盟盟主,还不如让师父你来当。” 慕风衍道:“我们来这里,初衷不是找茬的?” 虽然他知道一时之间,让这些人与自己徒弟化干戈为玉帛不可能,但并不想增加仇恨值。 段无洛耸肩,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当然不是,师父没看到我对他们下手都很轻的吗?” 他打伤了他们,没杀人已经称得上是仁慈之举了。 慕风衍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 低声道:“小洛儿真棒。” “……”段无洛撇了撇嘴,“师父拿我当沈南星那个三岁小孩哄呢?” 他们二人旁若无人地说话,令在场众人很是不满。 “喂!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这里可不是你们聊天的地方!” 齐玉的目光看着段无洛身边的白衣男子。 他身量修挺如竹,手握一支紫玉箫,背影瞧着有点眼熟。 段无洛冷冷地看向喊话之人,长眉轻挑。 “本座就要在此聊天,你当如何?” “你……” 秦远志站起身,朝那人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说道:“段教主,今日我们不是要推选盟主的。教主既然说江湖上那些人非你们所杀,那也请拿出诚意来,莫要来此挑衅众人。” 段无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妖冶的红瞳之中,皆是讽刺的笑意。 “本座今日若是没诚意,你们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 他眉眼带笑,但说出的话却极其嚣张狂妄。 但下一秒他低头看向身边的人时,眼中盈满了温柔。 “师父,我们走,这里没什么意思。” 慕风衍笑着点头:“好。” 秦远志听到段无洛的称呼,面上闪过一丝惊诧。 他朝那白衣男子看去,对方戴着幂篱,垂下的黑纱遮掩住了脸庞,五官容貌看不清楚。 方才白衣男子说话时,听他的声音应该很年轻。 像是个少年。 可段无洛怎么叫他师父? 众所周知,段无洛曾经是有过一个师父。 但早在十年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在场其他武林豪杰也听见了段无洛的称呼,有些人也不禁想到了多年前卜思谷的那位谷主。 众人还在惊疑之时,段无洛已携着慕风衍飘然离去了。 “盟主,我们真要放那个魔头走?”有人不甘地恨声道。 秦远志浓眉紧皱:“不想放他走又如何?我们之中有人追得上他吗?”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想起树上还有两个魔教魔头,不过转头看去他们也已不见了踪影。 此番段无洛来得突然,他们都没有防备。 甚至还有人庆幸:“幸亏……段无洛这次出现,没大开杀戒……” “亏你还堂堂一派掌门,居然这么怕那姓段的魔头!” 那人被呛声,立即不满又嘲讽地回怼。 “仇帮主不怕的话你刚刚怎么不上去跟他打一场?好歹人家韶山派和九华派都敢上去报仇了,你们丐帮人多势众,方才却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第203章 要命还是要手指 深秋,天气越发寒凉。 沈南星嘴里含着一串冰糖葫芦,四仰八叉地躺在矮榻上睡着。 不知梦到吃了什么好吃的,嘴巴一嘬一嘬地吸吮着糖葫芦。 梦中香喷喷的美食倏忽被一剑劈开。 “你输了。” 画面中的男人张扬大笑,把玩着手中精致锋利的匕首,桃花眼邪气冷酷。 “要命,还是要手指?” 趴在地上吐血的汉子惨白着脸,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手。 刀锋寒光闪过,鲜血飞溅而出。 “啊!!” 凄厉的惨叫惊醒睡梦中的沈南星。 他身子猛地一晃,“呯”的一声从矮榻里摔了下去。 “啊……咳咳!” 惊叫的沈南星忘了自己嘴里有冰糖葫芦,被呛得咳嗽不止。 站在书桌前的莫苍风见状:“……” 他长指揉了揉眉心,抬步走过去。 伸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在他背上用力拍了几下。 “咳咳……呕!”卡在喉咙里的果糖总算被吐了出来。 看着喘气的沈南星,莫苍风冰冷的脸上满是嫌弃。 “睡个觉你都能掉床?还有我不是说过睡觉的时候不许吃东西吗?” “我、我做噩梦了……”沈南星委委屈屈。“我吃东西的时候没睡着……是吃着吃着睡着的。” 莫苍风:“……” 沈南星看了看身后的矮榻,委屈地小声哔哔。 “……这个床小,都不够我翻身的,也怪不了我啊……” 莫苍风朝矮榻看了眼,确实沈南星人高马大的有点装不进去。 但这几天天气好,躺在矮榻里就能晒到太阳,他就像一只被阳光晒得舒服的懒猫一样总是窝在那里不肯挪动。 现在掉下来了怪谁? 莫苍风检查了下他全身,没见有什么摔伤的痕迹。 他好笑问道:“你梦见什么了?居然吓得从床上滚下来?” “唔……” 沈南星摇着脑袋,直摇得微卷的长发散乱披了一身。 “我不记得了。” 刚刚醒来的时候,心中吓得不行,可是现在仔细一回想梦里的事情就又变得很模糊了。 莫苍风也只是随口一问,见他打着哈欠,一双迷蒙的桃花眼里泪光闪闪。 “那还要不要睡?” “不睡了。” 莫苍风让他坐着,唤了下人进来打扫掉在地上的冰糖葫芦。 看到莫苍风转身回到书桌那儿,沈南星踉踉跄跄跟了过去。 这段时间他的筋脉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 但还不能走太远,步伐也踉跄蹒跚,就好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样。 快到书桌边时,沈南星脚下一晃,整个人直向前扑倒。 莫苍风注意到他的动静,回身扶住他。 但沈南星惊慌之下,双手胡乱扑腾,还不小心扫落了桌面上的笔筒。 莫苍风抓不稳他,让他直接撞进了自己怀里。 沈南星脑子虽然是几岁孩童的智商,但身体却是高大的成年人。 莫苍风没有防备,他整个人扑过来也将他撞得后退了几步,脚恰好踩中滚了满地的毛笔杆。 幸好常年习武的莫苍风下盘稳,倒下时及时稳住了身形,没摔得太狼狈。 可有一点没在他控制范围内…… 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怔。 跟沈南星迷糊的双眸大眼瞪小眼。 管家将厨房刚做好的点心送过来,一进门却看到沈南星把自家少爷扑倒,豪迈地骑在他身上,两人嘴对嘴正正正…… 老管家手猛一哆嗦,一盘精致的点心掉在地上“呯”地摔碎。 第204章 你的嘴巴好甜 彼此间温热的呼吸交缠,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沈南星觉得新奇。 就像昨天晚饭时,那道用哈密瓜做的甲鱼汤一样。 味道又甜又酸,汤水是凝固后透明又有弹性的胶状固体,入口即化。 沈南星喜欢极了,当时就吃了很多。 想到这里,他像是回味一般,眯着眼睛舔了舔莫苍风的嘴唇。 莫苍风身子一僵,触电般酥麻的感觉从唇上流窜而过。 “你……”莫苍风脸色僵硬,急忙将他推开。 没想到沈南星这时又凑近舔了一口。 “有点甜耶。”他桃花眼睁大,惊奇地道,“你嘴巴为什么像糖一样甜?” 这句十分暧昧的话被他如此认真纯洁地问出来,莫苍风的心跳反而漏了一拍。 “呯!”门口的动静打破了屋内诡异的气氛。 莫苍风瞬间回过神,忙将还压在自己身上的沈南星推开,俊脸阵红阵青。 尤其是看到管家一副被雷劈了的神色时,莫苍风只觉得脑袋突突发痛。 沈南星被他推得摔了一个屁股墩,正要生气,转头瞧见洒了满地的点心,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 “管家伯伯,你怎么把一盘酥饼都扔在地上了啊?” 他一脸惋惜,嘴馋地舔了舔唇。 见到沈南星这舔唇的动作,莫苍风顿觉唇上有丝异样,脸色更沉黑了。 看着满脸单纯眼中只有点心的沈南星,回过神来的管家心情无比复杂。 沈公子什么都不懂,不像是会主动那啥的人。 不会是自家少爷趁机欺负哄骗沈公子了? 老天爷啊,这让他以后到了地底下,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 少爷找了个男人也就罢了,那好歹也得找个智力正常的男人? 沈公子和小孩没什么两样,少爷居然下得去手! 瞧沈南星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睛,管家都觉得自家少爷有点不做人…… 对上管家复杂又带点谴责眼神的莫苍风:“……” 他黑着脸把沈南星从地上拽起来。 “把地上的东西都打扫干净。” 管家心中一叹,愁着脸出去唤人进来收拾。 “坐着,不许再乱动!” 沈南星被一把按到椅子上,抬头看到莫苍风面色沉冷,打消去捡地上散落的酥饼的念头。 “我这不是还没捡酥饼来吃吗?你生气干嘛呀?” “……”我他妈生气的是这个吗! 唉,真是操心,这莫苍风怎么动不动就生气呢? 云云说,只有小孩子才会胡乱发脾气。 他既然是大人了,就勉强哄哄他。 “我刚才也不是故意摔倒的,也没压疼你啊,你就别生气了?” 沈南星眨巴着纯净的桃花眼,目光落在莫苍风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上。 语气十分诚恳地夸奖: “还有啊,我刚刚发现你嘴巴很甜,像冰糖葫芦一样!你是不是吃了冰糖葫芦?” 云云说,对甜品最高的赞美,就是说这个甜点很甜,香而不腻! 虽然……虽然莫苍风的嘴巴不是甜点…… 不过他尝起来感觉味道好像差不多。 所以他这么夸肯定是没错了。 于是沈南星特真挚地补了一句:“香而不腻!” 莫苍风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往脑袋上涌,将黑沉的脸色都染得有些绯红。 他恼怒地低吼:“你给我闭嘴!” 第205章 师父才是我的良药 沈南星无辜地捂住了嘴巴。 双眸不满又控诉地看着他。 还是忍不住小声哔哔了一句: “我这么真诚地道歉,还夸了你你怎么还生气啊?脾气真是不好!” 莫苍风火冒三丈。 如果不是清楚沈南星脑子傻了,那刚刚他这番言行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莫苍风咬牙,脸臭得像讨厌做家务的人刚洗完碗。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沈南星手掌捂着自己的嘴巴,瓮声瓮气地道: “我在跟你道歉啊。” 神他妈道歉! 莫苍风面无表情:“你道歉我就非得接受?” “小气鬼!”沈南星拿开手,怒声喊道“别以为我不记得上次在山里,你也咬了我嘴巴!我当时都不计较你,你现在凭什么生我的气?!” 他这一声吼嗓门洪亮,别说刚进屋里打扫的下人,连在屋外的人都听见了。 莫苍风眼皮跳了跳。 重新送一盘新点心过来的管家差点又把盘子摔了。 眼看沈南星这厮还要继续嚷,莫苍风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他的嘴。 “你答应过我什么?不许食言!” “哼!” 沈南星重重一哼,把脸转到一边不理他。 莫苍风眯眼:“阿衍不是教过你,要当个诚实守信的人?” 沈南星被怒火充斥的眸子闪过迟疑,不情不愿地低头缓和了表情。 每次搬出阿衍都百试百灵。 但不知怎么的,莫苍风心情却更不爽了。 书房里在打扫地面的下人一脸呆滞。 管家将点心放下,赶紧催促下人打扫完出去。 出了书房后,管家沉声叮嘱道: “刚才你不管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统统忘掉不许说出去!知不知道?” 下人忙不迭点头。 离开嵩山后,慕风衍两人北上去玄冥教。 无尘自是不会跟着一起去,因此在嵩山下同他们分别。 幽静无人的山道里,两匹马悠然前行。 但有一匹马背上无人。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同骑一匹马?心疼一下小红好不好?” 慕风衍侧过头,指尖戳了戳身后的段无洛。 对于徒弟恨不得时时刻刻挂在自己身上的行为,他是无奈的。 之前和无尘他们一路同行,他都没有收敛。 段无洛双手环在慕风衍腰间,将他整个人都抱进怀里,脑袋舒适地搭在他肩膀上。 他没抓缰绳,放任身下的小红马自己走。 旁边那匹会自己跟上,只不过走一会儿又停下吃路边的草料。 段无洛也没去管它,不跟丢就行。 他们一路上骑的马一匹毛色枣红,慕风衍叫它小红。 另一匹是棕黑色的,被他取名为小黑。 取名一如既往的随便,隔壁大白小白直呼内行。 段无洛笑:“那我们换骑小黑不就行了。” 言罢他便抱着慕风衍跃起,旋身落到旁边的小黑马身上。 慕风衍无奈地笑:“你就没有考虑过一人骑一匹马?” 段无洛语气委屈:“师父嫌弃我了吗?” 没等慕风衍说话,他就道:“嫌弃也不行,师父这么暖,我抱着舒服。” “我都快被你捂得热出汗了。” 段无洛身上披着宽大的斗篷,将他们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现在已是深秋,山上层林尽染,入目皆是斑斓秋景图。 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但慕风衍是习武之人,又内力傍身,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被徒弟裹得这么严实抱在怀里,反而还有点热。 慕风衍摸了摸段无洛的手,温温的,不是很冰凉。 以前小洛儿刚来卜思谷时,因体质不好手脚总是冰凉的,慕风衍一直都有帮他调养。 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恢复过来。 不过现在……唉…… “师父为什么叹气?” 慕风衍道:“快些赶回玄冥教,我们再这么散漫地赶路,何时能到?早些回去也好能继续给你调养身体。” 想到之前在荷花镇时,天天喝药的场景,段无洛低哼了声。 “师父……我不想喝药,我身体现在没事了。” “哦,是吗?我不信。” 段无洛脸庞轻蹭他温暖的颈窝,吻着香暖的肌肤,嗓音低哑了下来。 “那师父要不要洛儿实践一下?” 他温凉的手随之钻入衣服下。 慕风衍腰身敏感地轻颤,忙按住他作乱的手。 “我在跟你说正事呢。” 段无洛握住他的手,轻按在他胸膛处,唇在他白皙的脖颈留下暧昧的红梅。 “现在徒儿也是在做正事……师父,你看你的身体都给出答案了。” “……”慕风衍面色绯红。 被徒弟握住手揉着自己的胸口,真是羞耻万分。 他挪了挪轻颤的身子,想让他停下,屁股却感受到了什么。 热气腾腾,蔚为壮观。 “这可是在外面,光天化日你收敛点……” 慕风衍羞恼低喝,但动了情的嗓音低软没有任何威慑力。 “荒山野岭的也没有别人呀。” 段无洛吻住他的耳垂,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脖颈。 “有斗篷遮盖着,谁也瞧不见的。” “……”慕风衍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就是故意转移话题对不对?” 他面染红晕,眸光如水,神态三分嗔怒七分春色,看得段无洛越加心猿意马。 “师父说,我听着呢。” 他解开慕风衍的腰带。 慕风衍:“……” “等回到玄冥教了,师父让洛儿喝多少药洛儿就喝多少。” 慕风衍哼声:“是不是还有个前提条件?” 段无洛嗓音低哑乖巧:“洛儿最听师父话了,怎么会有条件?师父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慕风衍无力地瘫软靠在他怀里,斗篷内的气温不断上升。 “那我不是让你停下吗?” “除了这件事……” “……” “师父,其实我喝不喝药都没有关系。”段无洛依恋地吻着他,“只要有师父在,我就好好的,师父才是我的良药。” 慕风衍微微侧过头,看着他沉迷而妖冶的眉眼。 “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段无洛动作一顿,倏地睁开眼,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总是满含温柔的眼睛罕见地覆上怒火。 “师父不许胡说!” 第206章 我的心给了你,就不能抛弃掉 见到他脸色紧绷,眸光幽沉,慕风衍自知说错了话。 他最近总时不时想起原着话本里,萧云离死亡的结局。 但如今跟小洛儿在一起的是他,早就和原着剧情偏离十万八千里,也不可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段无洛幽幽开口: “师父,你此生永远都别想再离开我,你死了我也会随你而去。我把我的心交给你,你可以肆意践踏蹂躏,可以让它痛苦让它开心,但绝不能抛弃掉。” 他低哑的声音疯狂而偏执。 慕风衍眼眶一热,心头酸涩。 他握着段无洛冰冷下来的手,轻叹:“傻子。” 段无洛指尖挤进他指缝中,紧紧地扣住。 他吃吃一笑,殷红的双眸凝视着他。 “师父以后不可再说任何离开我的字眼了,想都不许想,否则我会生气的。” 慕风衍道:“我亦舍不得与小洛儿分开……一刻都舍不得。小洛儿,没有人能分得开我们的,我刚刚都是随口说而已。” “嗯。”段无洛抱紧他。 光阴如梭,冬天的脚步渐渐临近。 在初冬第一场雪飘落时,慕风衍两人也抵达了幽冥山。 路过断魂坡时,段无洛说道:“师父,你还记得吗?当年你就是在这里救了我。” 他望着熟悉的山林,神色有些恍惚。 山坡上的破山神庙还在,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中,隐约能瞧见一角屋檐。 慕风衍微微一笑:“此处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段无洛想起当时的情形,心中依旧不免悔憾。 不过他看着待在自己怀里的师父,那处空洞已被填满了。 “走,再晚天黑就赶不及上山了。” 慕风衍轻声催促,担心徒弟触景生情又要乱想。 傍晚时分,零星雪花悠悠飘落。 凌千锋携一众玄冥教高层,早已在山下等候他们。 “恭迎教主!” 见到段无洛的身影,众人整齐拜下,声音响彻山林,态度恭谨万分。 “起来罢。”段无洛淡漠地应了声。 他牵着慕风衍下马,对众人宣布。 “这位是本座的师父,从今往后在玄冥教里,见到我师父便如见本座,若谁稍有怠慢,本座必将不饶。” 当年李隐尧被带到玄冥教时,教内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段无洛总是待在地宫里,除了地位高的护法长老外,普通教众很少能见到他。 莫说还有个李隐尧在了。 现在段无洛如此郑重地宣布慕风衍的身份,足以表明他在段无洛心中的地位。 众人哪怕惊诧疑惑,但也对慕风衍重视了起来。 沿路上山,在幽冥山的半山腰中,慕风衍看到了隐匿于其中恢弘壮观的建筑群。 那片屋宇楼阁依山而建,山间云雾半掩,竟有种仙境般的感觉。 慕风衍讶异道:“这才是玄冥教的真貌?” 段无洛淡淡地看了眼前方的景色。 “算是,以前的玄冥教主都是住在那儿的。” 慕风衍抿唇:“那你怎么都待在地宫里?” 段无洛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习惯了,也无所谓。” 他从前总是奢望师父能来见自己一次。 若是他待在明亮有太阳的地方,师父就没法出现了。 就算是化作了厉鬼来找他报仇也好,只要他在地宫里,那些刺眼的阳光就不会伤到师父。 一想到地宫之内阴暗冰冷,漆黑死寂,慕风衍就觉得心里压抑。 慕风衍说道:“以后都不许再回地宫里住了。” “嗯,不去了。”段无洛满足地捂住他的手,笑得孩子气。 他已经等来了师父,也不是虚无缥缈的鬼魂,自然就不会再回地宫里了。 ———— 第207章 乐极生病 玄冥教大殿。 这段时间段无洛不在,教中事务惯例交给凌千锋处理。 现在他回来了,凌千锋便过来向他汇报最近教中的情况。 段无洛等他说完,微微点了下头。 随即看向他,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凌千锋闻言,冷硬严肃的面容柔和了一瞬。 “多谢教主关心,属下的伤都已痊愈了。” “嗯。”段无洛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上次在苍风家,你说回玄冥教是因为教中出现了叛徒,凌护法是因此受伤的?” “对。” 慕风衍似乎猜到了什么。 “那你这么快跑来找我,是把教内的事物都丢给受了伤的凌护法处理?” 段无洛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望着凌千锋已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慕风衍摇头感叹。 “凌护法真是不容易。” 段无洛将他拉到怀里,把慕风衍的脸庞转向自己,不让他把注意力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师父怎么对凌千锋表现得这么关心?” 慕风衍无奈地看着什么醋都能吃得起来的徒弟。 “他对你很忠心。”慕风衍笑了笑,“之前你失忆的时候,是他带着你来找我的。因为小洛儿,我才关心他一些啊。” 段无洛眉梢微挑:“爱屋及乌?” “可以这么说。” “不需要爱屋及乌。” 段无洛霸道地环着他的腰,脸庞埋在他胸口,像个孩子般占据着自己的所有物,不给任何人触碰。 “师父只爱我一个人就好了。” 只能爱我一个。 他默默在心里补充。 慕风衍好笑,指尖梳理着他顺滑的雪发。 因他坐着的姿势,极长的发丝如斗篷般铺垂而下,蜿蜒堆叠在身边。 “我本来就只爱你一人不是吗?我的心也很小,只装得下小洛儿一人。” 他顿了顿,说道:“如果我当初真同你分开,此后大概也不会再喜欢上别人。” 慕风衍对待感情,也有偏执的一面。 “当年我以为小洛儿背叛了我,所以我选择放下,若你一直在我心里忘不掉,大不了把那一块连血带肉挖出来。” 段无洛长睫轻颤,双臂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原来师父远比我想象的要决绝。” “可我现在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慕风衍轻笑,捧起他的脸,眸光温柔深情,“即便小洛儿以后背叛了我,我也没办法不爱你了。你占据了我整颗心,把我的心挖出来我也活不成。” 段无洛呆住,双臂发着抖,却将他抱得死紧,仿佛要把自己融进他的血液里。 “师父……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他脑中一片空白,疯涌而至的狂喜令他喘不过气。 心脏跳动的频率超过了它的承受能力,一阵一阵的抽痛。 慕风衍被他眼中亮得惊人的光芒晃得怔了怔。 小洛儿难道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爱他有多深吗? 他低下头吻向段无洛眼角的泪痣。 虔诚而温柔:“小洛儿,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段无洛呜咽一声,呼吸滚烫灼热,泪水滚落而下。 “师父,师父……” 心口的抽痛令他身子有些颤抖,除了“师父”二字,好像再也不会说其他。 感觉到他颤抖得有些不同寻常,慕风衍心中一紧。 他低头查看了一下,顿时大惊。 心疾发作了?! 心脏翻搅撕扯般疼痛,段无洛轻轻吸着气,反握住慕风衍的手。 他嘴唇苍白泛紫,眼里尽是喜悦的光芒,容颜妖冶美丽得让人心惊。 “师父,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慕风衍神色紧绷,气急又心疼。 他急忙拿出药,倒了两粒出来。 “先吃药。” 段无洛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苍白的脸上溢满了笑,乖乖将药吞了下去。 慕风衍直接将把抱起来:“寝殿在哪儿?” 段无洛惊得眼睛微微睁大,脸颊染上一丝薄红,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慕风衍快步冲出大殿。 向天在殿外犹豫踟蹰片刻,决定进去向萧云离请罪。 当初他将萧云离抓到玄冥教,态度也很不客气。 后来教主把他留在身边,向天就以为教主不过是将他当个玩物而已。 可谁想到半年多以后的今天,教主把他带回玄冥教,第一件事便是向众人宣告了他的地位。 向天当时心里慌得一比,生怕萧云离趁机找他算账。 幸好萧云离当时没记起他。 不过向天觉得,还是找个机会,跟萧云离赔礼道歉比较稳妥。 择日不如撞日! 向天刚迈开步伐,忽然看到萧云离快步行出,怀里还抱着教主。 抱着教主…… 抱着教教教主! 向天张大嘴巴,仿佛听见天空轰隆一声巨响,光天化日打起了雷声! 病弱娇气地被萧云离抱在怀里的男人,真的是他们冷戾残暴的教主?! 他甚至还看到,教主伸出两条修长的手臂,环住萧云离的脖颈,脸庞靠在他胸口上。 萧云离行走如风,教主雪白的长发拢在臂弯间,有几缕被风吹得扬起。 画面很美很温馨…… 段无洛忽地转头,冷冷扫了向天一眼,血红的眼瞳闪过冰冷的警告。 向天一个激灵,脸色白了白。 他不是故意要看到的啊! 凌千锋从大殿那儿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继续处理日常公务。 他刚忙完,向天一脸菜色地跑了过来。 “凌护法,凌护法!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凌千锋疑惑:“向护法, 发生什么事了?” 向天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惊。 “我刚刚在大殿外……看、看到了教主他们,不是,是萧云离抱着教主!” 为表示形象生动,他比了公主抱的姿势。 “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等会教主要来挖了我的眼睛怎么办?” 凌千锋:“看到又怎么了?” “哎我说你!你怎么不懂呢!是萧云离抱着教主出来,而不是教主抱着萧云离出来,这两者差别很大啊!” 凌千锋点头:“我懂。” 毕竟上次他也撞见过,而且还更劲爆。 向天急得脸涨红:“我看你根本不懂!” 凌千锋面无表情:“我既然不懂你为何来求我救命?” “……凌护法啊,你跟教主关系最好,劳烦你去帮我跟教主求个情,欠你的这个人情我一定奉还!” 第208章 约定 将段无洛放到床榻上,慕风衍随即去解他的衣服。 段无洛喉结滚动,红色的眸子湿润而妩媚。 他哑着嗓音道:“师父,你今天这么主动的嘛?” 慕风衍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顾及孽徒此刻心疾发作,他真想一个爆栗敲向他脑门。 “我是要给你针灸,你想哪儿去了?” “哦。”段无洛失落地拖长音应着。 “这病最忌情绪激动。”他微叹,目露自责,“我没想到刚刚的话会让你反应这么大。” 段无洛眸光缱绻:“听见师父的告白,我很开心很开心。” “开心得心疾都犯了?再被你这么惊吓几次,我的心脏也要负荷不住了。” 段无洛笑得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孩子,抓着慕风衍垂在身前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 “师父每天都说给我听,我心疾就不会犯了。” 慕风衍从包袱里取出装银针的木盒,一脸深沉凝重。 “看来在你心疾没有大好之前,床事也要能少则少。” “我不同意!”段无洛蓦然拔高声音,“这才是要了我的命。” 慕风衍娴熟下针,墨眉忧虑轻皱。 “要是你哪天在床上……” “不会!绝对不会!”段无洛一叠声否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能跟师父爱爱,我肯定会难过死,我心情不好就会影响到身体,心疾就会更严重!” 慕风衍:“……” 他无奈:“我只是说减少,又并非完全杜绝。” “现在就很少了,这段时间我们都在赶路,我心疼师父舟车劳顿,一直都忍着不碰师父。”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玄冥教,师父却不心疼我。” 段无洛哀怨得像个长年独守空闺的小媳妇。 这话说得,他要不是当事人都快要信了。 孽徒上次在马背上疯狂的行为,让他腰酸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可见到他苍白着一张脸,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慕风衍便心软了。 唉,自己选的爱人,还能怎么办呢? 慕风衍针灸完,将他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师父怎么会不心疼小洛儿,每一次看到你心疾发作,我心里都很慌。” 慕风衍微哑的嗓音轻轻发颤,忍住眼眶中的泪意。 “小洛儿,为了师父,你也要好好的,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他唇上滚烫的温度一直熨帖到了心里,好似羽毛轻轻扫过心尖般柔软的声音,既让人沉醉,又让人心疼得想流泪。 段无洛温柔地回吻着他,伸手轻轻拍着他后背。 “嗯,师父不要担心,我会好起来的,跟师父一起长命百岁。” 他的光说爱他胜过自己的命,所以他亦会小心翼翼爱护好自己。 这是属于师父的命,他怎么敢再毁坏呢? 慕风衍抿唇浅笑:“小洛儿记得答应我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许忘了。” “不会忘。”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约定将来会一语成谶。 慕风衍起身帮他掖好被子:“先躺着睡会儿,我去写药方。” 段无洛应声,目光静静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写好药方,慕风衍回到床边,说道:“小洛儿,这药还是让凌护法拿来比较好?玄冥教里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吗?” 段无洛摇头:“只有凌千锋知晓,我让人将他叫来。” 片刻后,凌千锋来到屋里。 慕风衍见他要拜下行礼,赶紧上前拦住了他。 微笑道:“凌护法不用多礼,这是洛儿的药方,劳烦你帮跑一趟了。” 凌千锋双手接过药方:“慕公子尽管吩咐就好,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他的态度比之前在荷花镇要恭谨许多,估计是因为今天段无洛那番话的缘故。 慕风衍微有无奈,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给小洛儿抓药要紧。 凌千锋临走时,又说道:“教主,慕公子,左护法向天在殿外,想要求见,说是想当面向慕公子赔礼道歉。” 段无洛冷呵:“当初他把师父抓来,还打伤了师父,我还没空闲找他算账,他现在自己送上门来领罪了?” 慕风衍微笑:“从某一方面来说,小洛儿应该感谢他才是。若不是他误打误撞把我抓到玄冥教,我们也不会再相见。” “可他打伤了你。”这点不能原谅。 慕风衍朝凌千锋道:“凌护法,去通知他进来。” “是。” 待凌千锋出去后,慕风衍玩笑地对段无洛道: “说起当初,我醒来后你不也掐了我的脖子,手劲还挺大。” 段无洛眼睫一颤,歉疚道:“师父,当时……当时我没控制好情绪,才差点伤了你,对不起。” 那天晚上,师父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令他几欲疯魔。 甚至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将怀里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抱进屋里后,在床前呆站了许久。 疯狂又荒诞的念头如野草般窜出。 觉得他是自己苦等了许多年的师父。 但理智又残忍地告诉他不可能是。 最后他冲进了密室里,揪着李隐尧的衣领,像个神经质的疯子般,一遍遍地问他是不是师父。 师父出现的那段时间,恰好是他心境最绝望崩溃的时候。 所以当时哪怕师父一直否认身份,段无洛也饮鸩止渴般,拼命想从他身上寻找师父的影子。 哪怕像一点点也好,让他有力气坚持下去。 直到把真正的师父等来。 慕风衍见他神色恍惚,眼底透着空茫,心里揪了揪。 捏了捏他的脸,让他回过神来:“傻徒弟,为什么要道歉呢?我那时候确实也骗了你。” 段无洛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微叹: “师父的演技太好了,将我骗过去那么久。”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属下向天求见教主。” 段无洛冷淡应声:“进。” “你躺着就好,我去见他。” 慕风衍拍拍锦被,起身绕过屏风,从里间走了出来。 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向护法说要见我?” 白衣绶带的少年踱步而来,身形修长如挺秀翠竹。 如玉眉目温淡疏离,气质跟半年多前见到的一脉相承,但隐约间又多了丝成熟稳重。 向天飞快收回目光,垂首抱拳赔礼。 “从前向某多有得罪,今日特地过来跟公子致歉,请求公子能够原谅。” 第209章 迷弟向天(新年快乐呀!) 知道教主就在里面,向天心情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出。 慕风衍语气温和:“向护法请起,以前的事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护法不必介怀。” “多谢公子。”向天有些迟疑地朝屏风看去一眼,并未从地上起来。 慕风衍知道他在顾忌什么。 他笑了笑,继而说道:“你们教主也不会怪罪于你的。” 慕风衍语气轻松随意,在内间的教主一直未曾出声,仿佛默认了他的话。 他压下心里的惊异和感慨,也不好在此多待,起身告辞。 一名弟子前来禀告道:“公子,楚渊从山下打了上来,他说要见教主。” “楚渊?” 慕风衍恍然,他险些把楚渊给忘了。 “他不是一直在玄冥教里吗?”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向天回答道: “慕公子有所不知,两个多月前楚渊已经离开玄冥教。不知怎么的又回来了,他一直想要见教主。” 说起楚渊,向天浓眉紧皱,神色沉冷下来。 “这小子不知好歹!我玄冥教岂是他想闯就闯的地方?!我出去将他宰了!” “且慢。”慕风衍叫住撸起袖子便要冲出去的向天,“把楚渊带进来。” “可是……那厮之前对教主不敬!这次来肯定又想闹事。” “这次他不敢闹事的,毕竟有求于我们。” 之前慕风衍已答应了让他见李隐尧一面,也不好失信于他。 况且按照楚渊固执的性格,就算这会儿将人拦下,他肯定也千方百计闯进来。 “随便把楚渊安顿在一处便是。”段无洛身上披着外袍,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参见教主。”向天及来传话的弟子忙下拜行礼。 慕风衍面露不虞,皱眉道:“我不是让你在床上躺着吗?出来作甚?” 说话中,他快步到衣架边取下厚绒披风,将段无洛严严实实裹住。 “天气冷,也不知道多穿些。” 向天忍不住微微抬了抬头。 他看见教主的步伐,比平时要虚浮缓慢些。 被矮了他小半个头的慕风衍扶着,便顺势靠在了他怀里。 仿佛刚刚经历了什么折腾,因此慵懒无力的样子。 向天身侧的手一抖,看来他的猜测是真的了…… 在他心里强大霸气的教主,令武林各派闻风丧胆的教主……居然是下边那个吗! 向天不能接受,甚至痛心疾首! 教主啊!你为什么不支棱起来! 这慕风衍究竟是何方魔鬼?居然能把他们教主给…… “师父在外面待了许久都没回来,我等不下去了。” “……”这才茶盏功夫,哪里久了? “要不回床上躺着,你现在需要多休息,不然身子受不了。” 心疾都才刚发作没缓过来,就下床乱跑了! 一旁的向天越听他们的对话,心情就越复杂一分。 段无洛点了点头,朝向天二人瞥去一眼。 “去告诉楚渊,让他耐心等着,明日会让他见到人,他若不安分,就让他滚出玄冥教。” “是。” “都退下。” 从寝殿里出来,向天亲自前往玄冥教外的山门。 兵戈相交声不断,楚渊打倒了一众守山门的弟子,正欲越过关卡而入。 “教主有令,明日会让你见到想见的人。要么乖乖等上一日,要么即刻滚出玄冥教!” 向天飞身挡在楚渊面前,手持两柄金刀,冷厉不悦地盯着他。 楚渊眼中怒火跳跃:“我今天非要见段无洛不可!” 向天冷哼:“你听不懂人话吗?教主现在没空见你,再逼逼赖赖老子砍了你!” 他看不爽这臭小子很久了。 上次他竟敢辱骂教主,他不能忍,当场拔刀跟他打了一架。 向天心里对段无洛虽有畏惧,但更多的是敬佩。 这些年正因为有教主在,玄冥教才重振武林。 纵观当今武林各派,还能有哪个门派可与玄冥教匹敌? 男人只臣服强者,段无洛在向天眼里,便是那个让人畏惧又崇敬的强者。 虽然……虽然发现教主居然是被压的那个,让他滤镜有点不稳,但只晃动了一下而已! 左右不过是床第情趣罢了,这丝毫不影响教主杀人时出刀的速度! “阿嚏!”此时屋里的段无洛打了个喷嚏。 慕风衍关切道:“着凉了?” “不是,我感觉好像有人在 背后念叨我。” 已经被慕风衍重新押回床上的段无洛皱了皱眉。 慕风衍摸了摸他被子底下冰凉的手,说道:“我再让人加床被子。” 他刚起身,段无洛便拉住了他。 “师父,你上来同我一起睡就暖了。” 其实他没觉得冷,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 玄冥教外,楚渊咬牙道:“要是段无洛这次再失言呢?” 上次拿到了慕风衍的信,转头就跑了! 害得他从玄冥教追到红梅山庄找人,结果又走了! 在返回的路上,听说段无洛曾出现在武林大会上,楚渊去了一趟嵩山,但并没有找到他们人影。 他只好前往玄冥教,希望这次能等到人。 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他们终于回来了,楚渊哪儿还能坐得住?! 要是他们又走了怎么办! 向天:“呵,教主失言又怎么样?他失肯失言你也是你的荣幸。” 楚渊:“……” 这他娘的是人话吗! 长这么大,楚渊头一次如此想杀人! “你们不肯放行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以为我怕你?实话告诉你,教主如今在陪慕公子,没空理你。” 楚渊一顿,凝眉道:“慕风衍也来了?” 他抿了抿唇,把剑收回剑鞘。 “行,我姑且再等一天。” 慕风衍总不会像段无洛这么无耻。 答应他的事情应该不至于食言。 第210章 原着萧云离的结局 天色阴沉,窗外风雪呼号。 “师父,你在想李隐尧么?” 段无洛见慕风衍出神,便坏心地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他衣衫下。 慕风衍握住他的手,用内力焐热,见到他一脸吃味的表情,笑着挠了挠他下巴。 “我想他做什么?我在想你。” 段无洛微微眯起眼睛,像只被主人瞬间哄好了的傲娇猫咪。 “我还以为师父得知楚渊来了后,就想去见李隐尧了。” 慕风衍微微摇头:“比起见他,小洛儿更重要。” 段无洛笑道:“我已吩咐下去,玄冥教所有地方师父都可以去。若是师父想要去见他,让凌千锋把他带出来就可以了。” “今天我们先不聊他,见他什么时候都可以,你的身体要紧。” 段无洛患有心疾多年,早就习惯了发作时疼痛的滋味。 如今跟慕风衍在一起,他心疾发作次数已极少,即便疼的话症状也轻微许多。 不像以前,发作起来严重之时,整日整夜都疼。 有时候甚至疼得他恨不能将整颗心给挖出来。 凌千锋总以为他不愿医治心疾。 殊不知他是救不了自己,没有人能救得了他,除了师父。 段无洛轻轻吸口气,紧贴着身边温暖的躯体。 他抬眸凝视着慕风衍温柔关切的眼睛,色气地舔了舔唇角,指尖轻捏着他腰间的软肉。 “师父,我现在没事了,不如我们……” 慕风衍呼吸微紧,曲指轻敲他脑袋。 “再不安分,以后就分床睡,不开玩笑。” “……”段无洛神色瞬间耷拉了下来,不满地哼哼。 “好好养身体,这段时间禁欲。” “……!!” 段无洛逃避地将脸埋入慕风衍怀里,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不听,我什么都听不见。” 慕风衍轻笑一声,抱住怀里毛茸茸的脑袋。 “小洛儿之前还说会听师父的话,现在想食言了吗?” “师父~”段无洛装傻,讨好地软声唤着他,“师父最好了,师父肯定不舍得让洛儿难受的,师父~” 他的嗓音有种空灵的华丽感,软软地撒着娇的时候,像个魅惑勾魂的妖精。 “……”慕风衍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冷静地道,“撒娇也不行。” 段无洛抬起头,红色的眸子雾蒙蒙地望着他,连眼角的泪痣都黯淡了几分。 “师父好狠心。” 他脸色苍白,但眉眼不再像从前那般死气沉沉。 慕风衍看得心软,亲了亲他,面颊微红地低声道: “过几天,过几天待小洛儿身体好了,师父什么都答应你。” 段无洛眼中的光芒瞬间被点亮。 “师父可不能食言啊。” “嗯。” “那师父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 他凑到慕风衍耳边,低声说了句。 “……”慕风衍面红如霞,仿佛烧了起来似的,“你这孽徒……” “好不好嘛?”段无洛眼中光彩熠熠。 慕风衍红着脸,微微点头。 “嘿嘿……师父最好了!” 慕风衍冷哼:“登徒子。” “那也只是对师父而已……” …… 深夜,烛光幽暗鬼魅。 男人独自站在玉阶中,白衣飘飘,温润如玉,俊雅的面容半隐在阴影里。 他看着被五花大绑地从殿外拖进来的少年,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公子,人带来了。” 少年衣衫凌乱,发丝散开,形容狼狈。 被关在水牢数日,湿漉漉的身上散发着馊臭味,手脚苍白浮肿。 看见殿中的白衣男人,他愣了一下,继而皱眉怒瞪着他。 “李隐尧,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男人掩唇轻咳,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 他冷冷盯着少年:“你对我下毒要杀了我,你觉得我现在想要做什么?” “我没有下毒……你污蔑我!段无洛呢,我要见他,他误会了我!” 他撑着力气喊,漆黑的眼睛倔强又愤恨。 “不是你还有谁呢?整个玄冥教,就只有你最恨我。” 他缓步走到少年面前,伸手掐住他的下巴,眼神如刀一般剜在少年脸上。 “你只不过是凭着这张跟我相似的脸,才能待在他的身边,只是我的替身罢了,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 少年身子一抖,愤怒的眼中浮起黯然和痛苦。 不知是下巴被掐得太疼,还是他锋利如刀的话戳进了心窝里。 “无洛说了,你任凭我处置。”他微微一笑。 他一向温柔和煦的表情,好像罩在脸上的面具一般,因这抹微笑而撕裂,隐约露出隐藏的疯狂和狠毒。 “我不是什么都容忍的,你想杀我,我不会放过你。” 他轻轻抬手,一旁的守卫打开殿内的机关。 宽敞光滑的玉石地板轰隆隆移开,露出一个幽暗的大坑。 “嘶嘶……”坑底隐约传来什么东西吐信的声音。 少年被拖到坑边,他看到底下堆满了斑斓的毒蛇,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扭曲纠缠成一团一团。 他浑身僵硬,本就苍白的脸色被吓得更加惨白。 “割了他的舌头,把他丢下去,省得叫起来吵闹。” 白衣如谪仙的李隐尧淡淡吩咐。 “不、不要……”少年绝望挣扎,“段无洛……段无洛!救我,救救我……” “无洛他不会来见你。”站在阴影里的男人笑得温柔而悲悯,“更不会救你,他爱的是我。” 少年像被这句话掐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声。 他嘴里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手脚被绑住,疼得他犹如一条蛆虫般在地上扭曲挣扎。 他睁大双眼,空茫绝望地望着殿外漆黑的夜色,仿佛在乞盼那道红色的身影会出现。 “轰隆!”地板再度合拢,将他彻底封存在地狱中。 无数毒蛇淹没住他的身体。 血肉被啃噬,仿佛灵魂被一片片撕扯出来的剧痛。 好疼…… 我好疼,段无洛,我好疼…… 为什么,为什么……不爱我又要把我禁锢在身边…… 为什么我要爱上你…… 我好恨,好恨啊——!! “啊——!!” 冰冷黑暗的蛇坑里,发出如厉鬼嘶鸣般沙哑尖锐的叫喊。 ——————— 突然发现原着的剧情可以另开一本书写 不过太悲剧了点,我还是喜欢大团圆结局。 第212章 他就是萧云离 凄厉的惨叫划破梦境。 慕风衍浑身战栗地惊醒。 如附骨之疽般的剧痛,悲伤欲绝的情绪,真实得不像是做梦,慕风衍的心绞成了一团。 “师父你怎么了?” 段无洛察觉到怀里身躯在颤抖,顿时清醒过来,紧张不已。 他摸到慕风衍脸颊上湿漉漉的泪痕。 “师父!”段无洛忙紧抱住他,紧张得声音都抖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段无洛…… 慕风衍呆滞的眼眸一颤,下意识将他推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 段无洛愣住,连忙跟着起来,从身后小心地抱住坐在床边的慕风衍。 “师父……你怎么了?” 这片刻之间,慕风衍也从梦里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他暗暗深吸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 段无洛起身去点亮灯烛。 见到慕风衍脸上都是冷汗,心狠狠揪疼了起来。 他捻袖轻轻拭去慕风衍脸庞的汗。 “那只是梦而已,都是假的,师父不要放在心上。” 段无洛将他抱到自己腿上,轻轻地摇晃,安抚地吻着他湿润的眼角。 “师父别怕。” 慕风衍闭了闭眼,那个梦…… 是原文话本中,萧云离的最后的结局。 他惨死在了玄冥教的蛇坑里。 梦中种种那般清晰,好像他曾经亲身经历过,如今是想起了这段记忆。 从他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时,他就知道萧云离的结局了。 但只是大概剧情。 ——萧云离因长得像李隐尧,从而被段无洛留在身边,最后因伤害李隐尧而被扔进蛇坑惨死。 如此寥寥一句概括,具体细节不得而知,直到现在梦见了。 悲伤和铁链犹如带刺的荆棘,紧紧束缚着慕风衍的心。 他一直以为,原着里的萧云离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可实际上真是如此吗? 慕风衍想起了澹月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他说萧云离也可以是他。 慕风衍突然感到细思极恐。 原着里的萧云离也是他的话,那他的下场简直比在卜思谷里还惨! 萧云离被段无洛禁锢在身边,从一开始的强迫到最后不由自主爱上他。可李隐尧一出现,萧云离就被段无洛遗忘了! 最后甚至怀着对段无洛的爱与恨,被无数毒蛇啃噬而死! 慕风衍睁开眼,看到段无洛关切疼惜的双眸。 “师父,你做了什么梦?可以告诉我吗?不要闷在心里。” 看着段无洛担忧不已的模样,慕风衍不禁暗嘲。 是啊,那只是话本里的剧情而已。 慕风衍觉得,他必须要把话本里的人物和剧情,跟现实分开来看。 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和故事。 只不过今晚梦见这一切,还是影响到了慕风衍的心情。 “小洛儿。”慕风衍静静凝视他,“如果当初我被抓到玄冥教之时,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萧云离的话……你会爱我吗?” 段无洛默了默,说道:“我那时很怕自己会爱上你。” 慕风衍怔了怔:“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不是师父,如果不是师父的话,我爱上了萧云离,我会觉得自己背叛了师父。” “但师父就算没有恢复记忆,恐怕时间一久,我也会对你动心的。理智蒙蔽了我的眼睛,可我的心不会,我也控制不住我的心。” 慕风衍怔住,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些事情。 慕风衍虽然知道话本的剧情,可只知道部分,就像一本书只看了大纲一样。 他不知道话本里,慕风衍这个角色,也就是他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不知道话本里段无洛跟萧云离相处的具体细节。 他不知道在话本里,李隐尧的性格是怎么样。 因为太多细节不了解,从而误导了他的判断。 ——————— 晚点还有一更,待会有聚会 如果来不及的话我先更一章番外 第212章 把作者杀了 慕风衍刚才梦见的事情,是话本里关于萧云离的剧情,很细致的剧情。 之前在这个悲惨的剧情里,慕风衍得已见到了李隐尧的样子。 李隐尧衣着打扮的风格,以及气质神态,竟然跟慕风衍自己很相似。 就好像是按照慕风衍为蓝本,一比一复刻而成的复制品。 唯有温润表象下,流露出的那丝冰冷恶毒,才显得格格不入又无比真实。 如果在话本里,段无洛是跟这样的李隐尧相爱的话,那真的透出诡异感。 慕风衍前世见到过一次李隐尧,他记忆里的李隐尧,和话本里的李隐尧并不一样。 话本里那个李隐尧,倒挺像楚渊找的那个人的。 慕风衍隐隐觉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现在一时间没捋到关键点,搞得他脑袋里成了一团乱麻。 “师父……” 段无洛抱紧了他,见慕风衍神色变幻不定,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师父他到底做了什么恐怖的梦?以至于他现在这么反常…… 慕风衍回过神来,语气平静地说道: “小洛儿,我刚刚梦见,你和李隐尧在一起了。” 段无洛瞪大了眼,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师父……这梦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难怪师父醒来后,神色这么反常。 果然是噩梦! “师父可不要当真啊,那只是梦而已!” 慕风衍有点好笑:“你先听我说完呀。” “……那师父说。” 慕风衍这才发现段无洛刚才跟他起来匆忙,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 屋里烧着地龙,温度并不冷,不过他担心段无洛着凉了,拉着他重新躺回床上。 盖好被子后,慕风衍把自己知道的原着剧情告诉了他。 “我梦见你认识了李隐尧后,跟他发生了一系列虐恋纠葛,你为他大闹星魁盟,为他跟武林各派为敌。他总是想从你身边逃离,最后逼得你把他囚禁了起来。” 段无洛:“……” “但是后来,李隐尧还是假死脱身离开了你。在他离开几年后,你遇到了长得跟他很像的萧云离,把他当做李隐尧的替身留在身边。” 段无洛眼角微抽。 “就在你跟萧云离的感情逐渐升温时,消失几年的李隐尧又出现了,你发现他竟然没死,便又去纠缠他,从而冷落遗忘了萧云离。” 听到这里,段无洛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早就爱上了你的萧云离努力地挽回你,看不顺眼李隐尧,总跟他作对,最后他因为和李隐尧结仇而惨死。反正最后的最后,你跟李隐尧在一起了。” 段无洛漂亮的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 “师父,这如果不是你做的梦,而是哪个人编写出来的故事的话,就算师父要怪罪我,我也一定会把这混账给大卸八块!” 慕风衍:“……”真不是我编出来的故事,他也不知道话本的作者是谁啊! 段无洛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 “师父,你不要为了这种荒诞的梦而烦恼,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在现实里上演的。” 他温柔地亲吻住慕风衍,唇角微勾。 “师父方才流泪,是以为我和李隐尧在一起了?” 段无洛虽然心疼,可又忍不住感到有点开心。 师父在梦里伤心了,说明他爱着自己呀,所以梦到他跟那姓李的有什么关系,才难过了。 “有一部分原因是。”慕风衍叹气,“但主要是因为,我在梦里看到了萧云离悲惨的结局,我也仿佛变成了他,亲自经历过这些一样,心里感到不好受。” —————————— 昨晚放的番外,我还是改过来了,这两章写的是原文剧情,插入番外的话会容易看不懂。 我剧情写得比较断续零碎,怕大家看不懂,所以在此解释一下。 1、原着剧情大致就是本章描述的内容。我之所以说大致,是从师父所了解的角度说的,它并不是原着内容的全部。 2、原着的男主角是李隐尧,原着写的就是李隐尧跟段无洛的爱情。 3、(这个算剧透)原着里师父这个角色其实是背景板,可以说从未出现过,只偶尔在段无洛的回忆里出现。 4、师父不知道原着里的他跟段无洛是怎么成为师徒的,有可能跟现实中的情况不一样。 5、现实里,师父当年在卜思谷死后,很早很早就重生了,变成只有八岁的萧云离。直到十年后,被抓到玄冥教之时,才突然记起了前世自己是慕风衍。 大概就这么多了,后面有的话再补充。 第213章 见李隐尧 “不会的,师父。” 段无洛见他神色黯然,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永远都不会成真的。” 他语气认真决绝:“若我当真跟李隐尧有什么暧昧关系,不消师父动手,我自己便了结了自己。” 慕风衍微笑道:“我相信小洛儿的感情,也不可能会因为这么一个梦,就会对你有所怀疑的。” “那师父不要伤心了。” 段无洛温柔地亲吻着他的眉眼,语气满含疼惜。 “一看到师父难过,我的心就一抽一抽的,比心疾发作的时候还要难受。” “嗯,我没事了。”慕风衍低应了一声。 他顿了一下,说道:“小洛儿,明日我要去见李隐尧一面。” 段无洛道:“师父想什么时候去见李隐尧都可以,明日洛儿陪师父见他。”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慕风衍抬起眼眸,对他微微一笑,“小洛儿你安心休养身体。” 段无洛欲要说话,慕风衍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李隐尧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他难道还伤得了我不成?” 如今的李隐尧确实伤不了师父。 段无洛笑了笑,柔声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日我让人把李隐尧带到这儿来便是,何劳你跑去见他一趟呢?” 慕风衍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用他亲自跑一趟。 “瞧我,都忘了还可以把他带到这儿来了。” 段无洛抱着他往怀里带了带,将两人身上的被子拉好。 “现在先睡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段无洛其实想告诉他,李隐尧一直都在这禁地里。 可如果现在说了,反而会影响师父休息,倒不如明天再说。 他们今天晚已经从寝殿搬回到了禁地的竹屋里住。 比起玄冥教半山腰上那片恢弘的殿宇,段无洛更喜欢待在禁地里。 这里的一草一木,风景建筑,都是他当年依照卜思谷的住屋复建的。 师父一直未能回卜思谷看一眼,住在禁地里他也会更加舒心。 翌日。 密室。 室内空荡荡的,除了一方石床一个石桌外再无其他。 静谧得仿佛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李隐尧靠坐在床边,双手抱膝,仰头呆呆地看着密室上方的天花板。 他安静呆滞得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轰隆。”石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李隐尧眼睫轻颤,仿佛一下从空洞的木然中活了过来,眼睛飞快看向门前台阶的方向。 灰暗的眼睛也被某种光芒点亮。 凌千锋高大的身影走入密室。 李隐尧眼里刚亮起的光芒暗了暗,不是他所期待的人来。 段无洛他……究竟有多久没来看他了? 会不会以后哪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间空寂的密室里,都没有任何人知道? “教主要见你,随我走。” 凌千锋冷冷说道,解开他手脚上的锁链。 李隐尧呆住,喃喃道:“段、段无洛要……见我?” “我……我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暂时是。” 但这个回答,已经让李隐尧喜极而泣了。 他已经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 甚至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 李隐尧手忙脚乱地擦掉眼泪,被囚在密室里时,他很少能走路。 因此刚站起来就腿软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凌千锋抬了抬手,左右两名手下上前,半扶半拖地把他带出密室。 昨夜下的雪已经停了。 外面的景物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乌云散去,冬日淡淡的阳光洒照而下。 寒风刺骨,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但李隐尧还是努力地看着四周的景色,泪水涌了上来。 他终于能够出来了。 “快点。”凌千锋冷声催促。 李隐尧忙抬步跟上,忍不住问道:“他、是不是、要打算放我出来了?” 总是幽禁于密室中,长久不开口说话,李隐尧发音都有些迟缓生涩。 但语气中的激动和欣喜让人无法忽略。 凌千锋眸底闪过一丝冷讽:“你见到教主后就知道了。” 穿过竹林,湖泊前有一座精巧的竹屋。 屋旁种着一株繁茂葳蕤的植物,叶子已经落光了,光秃秃的遒劲枝桠上,覆盖着零星积雪。 湖泊边种了几棵果树,如今冬天叶子也都落光了。 李隐尧欣喜激动的神色缓缓僵住。 这里……这里为什么会有点像卜思谷?! 尤其是那间竹屋和屋旁的紫藤! 他被带到屋内,看到其布置摆设时,脸色越发苍白僵硬。 此生他最痛恨最厌恶的,便是有关卜思谷的一切! 可偏偏他两辈子,都无法摆脱掉卜思谷的阴影!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 李隐尧抬头,见到段无洛掀开珠帘走出来。 他面上一喜,随即发现了同他并肩而行的少年。 慕风衍也正看着他,二人刹那间四目相对。 此刻站在屋中的李隐尧,和多年前慕风衍见到的他相差很大。 李隐尧脸色苍白,好像常年不能见光那种没有血色的白。 他形容消瘦,五官清癯,乌黑的长发凌乱垂散而下。 李隐尧双目大睁,神色震惊呆滞地看着他。 短短几个呼吸间,他苍白的脸上表情几度变幻,定格在一种怨恨又惊惧的扭曲神态中。 “你……你!慕风衍!” 那个名字,他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喊出。 嗓音尖锐到沙哑。 “不、不!不是慕风衍……不可能是慕风衍!” 李隐尧疯狂摇头,浑身发着抖,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像是神经质一般喃喃不绝: “不会是慕风衍……他死了、他早就死了!慕风衍不是活在我身体里吗?他一直想要跟我抢夺身体……” 慕风衍看着眼前反应激烈,甚至有点精神不正常的李隐尧,一时怔愣住。 李隐尧这么会变成了这样子? 在没有见到他前,慕风衍设想过无数次李隐尧如今的模样。 可能和十年前差别不大,更可能是他昨夜梦见的那个样子。 但现在却…… 慕风衍转头朝段无洛递去一记疑惑的眼神。 “师父,我也不知道。”段无洛无辜摊手,一脸乖巧,“我都很久没见过他了。” 第214章 你只是慕风衍的替身 慕风衍一看到他露出这样的乖巧表情,就知道有猫腻。 “你叫他师父?!”李隐尧尖叫起来,连声否认道,“他不是慕风衍!你认错人了!” 段无洛厌恶不耐地看了李隐尧一眼。 “闭嘴!” 那冰冷的眼神,让激动的李隐尧一下噤声。 他身体微微发着抖,仿佛回忆起了段无洛的可怕。 可他依旧摇着头,似哀求似偏执地看着段无洛,嘴里不停强调。 “无洛……无洛你相信我,他不是慕风衍,慕风衍早就……” 慕风衍忽然开口:“你很讨厌慕风衍吗?” 李隐尧下意识朝段无洛看去,却是闭口不言。 慕风衍见状明白了什么,把段无洛拉到一边。 他悄声道:“你先回房间休息,我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段无洛撇撇嘴,小眼神幽怨。 “师父,你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 “并不是,但我发现你在的话,他好像有很多话不敢说。” 李隐尧看到他们两人互动的样子,瞬间就惊愣住了。 尤其是在瞧见段无洛对慕风衍温柔亲昵的举止,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段无洛! 段无洛纠结了下,点点头同意了,但又叮嘱了他一句。 “好……师父,这李隐尧现在精神状态有点不正常,有些话可能是胡言乱语,师父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慕风衍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随即把他送出了客厅。 段无洛在门口顿了一下,抬步往右侧的房间走去,却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凌千锋跟随着段无洛一道出来。 忽然听见他问:“你说,师父如果从李隐尧那里,知道了这三年间的事后,会怎么样呢? 凌千锋一时摸不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教主指的是利用李隐尧复活慕风衍一事。 他斟酌着回道:“教主,慕公子就算知道了什么,肯定也不会怪您的。您当初只是想要慕公子活过来而已。” “本座曾打算用李隐尧复活他的事,师父已知晓了。” 段无洛眉眼温柔了一瞬:“他并没有怪本座。” “可是……”他眉宇间的温柔渐渐凝滞,“本座在李隐尧那里,时常表现得很失态,他若是都告诉了师父……” 凌千锋一怔,这才明白教主担心的是这事。 他不禁回想起某些事,心中有些闷堵。 教主他那时……唉。 段无洛一动不动地站着,好似化作了一具冰雕。 他声音低得好像被风一吹就散。 “师父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本座是疯子?” 屋里。 慕风衍斟了两杯热茶。 “坐。”他转头对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李隐尧说道。 李隐尧依旧站着不动,眼神里夹杂着许多情绪。 “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你让他出去,他竟然真的出去了……呵,他可是段无洛,他真的是段无洛吗?你究竟是谁?” 慕风衍抿了一口茶:“我叫萧云离。” “你就是萧云离?!” 李隐尧惊声,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本如临大敌的状态瞬间消失了。 他缓慢地走过来坐下,脸上带着笑,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像,真是像……难怪我会将你错认成慕风衍。” 慕风衍顺着他的话问道:“你从一进门,就在说慕风衍这个名字,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李隐尧脸色阴沉,尖声否认,“别把我和他扯到一起!他和我一点都不一样!” 慕风衍心下暗道:确实是不一样,从前还有一张脸像,可现在越看越不像了。 李隐尧盯着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伸出手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他的手苍白枯瘦,薄薄的皮肤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慕风衍在他手腕上顿了顿。 他的手腕有一圈粗糙的伤痕。 像是长年被锁着,因此铁链磨出的伤口结成了老茧。 李隐尧一直盯着他的脸,眼中有嫉妒也有恶意。 “段无洛他是不是跟你说……他很喜欢你?” 慕风衍放下茶杯,笑了笑:“是啊。” 李隐尧觉得他脸上那抹微笑十分刺眼。 刺眼得他想要划烂了这张脸! 他面上的恶意几乎化为实质,每一个字眼都裹上恶毒和嘲讽。 “你以为段无洛真的爱你吗?哈哈……你一直都被他骗了!他只不过把你当成了慕风衍的替身而已!他居然还把你放在这里,你知道这里从前住着谁吗?是慕风衍!他根本、不、爱、你!” 一想到李隐尧曾经欺骗了他和段无洛,让他们误会至深,慕风衍心中很是痛恨。 可现在看到他这般模样,痛恨之余,还多了一份复杂。 而且李隐尧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慕风衍捋起来有些麻烦。 他拧眉沉思的表情让李隐尧以为,自己的话对他造成了冲击。 因此笑得更加恶意畅快了。 至少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承受这被当替身的痛苦! 可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凭什么他被拿来当做复活慕风衍的牺牲品,凭什么他一直被关在密室里,凭什么段无洛这一世一眼都不看他! 而这个萧云离,也同样是个替代品,为什么段无洛却如此偏爱他,对他这么特殊! 这不公平! 想到这儿,他畅快恶意的笑染上了怨恨。 却压根没注意到,慕风衍的脸色其实是平静的。 慕风衍道:“你……认识我?从前我没有见过你。” 他从李隐尧一大堆话中,抓到了个重点。 李隐尧好像早就知道,段无洛身边会有一个叫萧云离的人。 甚至知道段无洛是把萧云离当成替身。 可问题是当初他刚被带到玄冥教的时候,李隐尧已经被关起来了。 难道李隐尧也知道原着剧情? “我自然知道,段无洛身边都会有什么男人,我都知道……呵呵,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即使他深爱的慕风衍也不了解他。” “可是有什么用呢?”李隐尧喃喃,“他从来不多看我一眼……” 慕风衍从他混沌的眼眸里,看出对段无洛的深爱。 是比爱还要复杂的感情。 有爱有恨,有恐惧有痴恋。 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扭曲的情愫。 “萧云离,你别得意太久。现在你能留在他的身边,只不过因为这张脸罢了……可是长得再像又有什么用呢?他真正爱的永远都不是你。” 李隐尧抬起自己的手,笑道:“看到我的手了吗?等他厌倦了你,就会将你永远囚禁起来,这还不止……你还不知道,段无洛其实是个疯子?” 第215章 你会死 玄冥教听枫院。 楚渊与院门的守卫打了起来。 他嘴里嚷道:“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段无洛!你们都给我让开!” 今日他足足等了大半天,现在都下午了,也未见任何动静。 他坚决不能再等下去了! 向天接到消息赶过来时,就见数名弟子都被他打倒在地。 他唰地抽出佩刀,怒道:“臭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敢在玄冥教的地盘上撒野,先吃老子一刀!” 这一打,很快就闹到了段无洛这儿。 “教主,楚渊在听枫院里同向护法打了起来,他还挟持了向护法,说什么都要见您一面。” 段无洛冷眸微眯:“他好大的胆子,还真以为本座不会对他出手?” 凌千锋请示道:“教主,此事交给属下去处理,那楚渊想必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段无洛冷漠道:“要不是看在师父的份儿上,别说见什么李隐尧,本座直接让他去见阎王。” 屋子里,听着李隐尧描述的那些话,慕风衍脸色越来越沉凝。 慕风衍的手无意识捏紧茶杯。 他捏得那样紧,瓷白的杯身上甚至被捏出了裂痕。 李隐尧看着他僵硬苍白的脸色,勾起嘴角冷笑。 “怎么样,知道了这些事情……你是不是害怕了?你迟早会看到段无洛的真面目。他就是一个疯子,在他身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咔嚓!”茶杯被他捏碎,茶水淌溢了满掌。 李隐尧没被他沉冷的脸色吓到,眼中反而露出期待。 这个萧云离在知道自己是个替身后,肯定无法再和段无洛在一起了? 更遑论,他现在还知道了,段无洛真实的样子是多么不堪。 很多不好的记忆浮上脑海,痛苦和怨恨让李隐尧的表情变得阴沉。 慕风衍在他期待而恶毒的眼神中,缓缓开了口。 “那又怎么样呢?我是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 李隐尧脸色一僵,继而嘲讽地笑了起来。 “你对他可真是痴情,你想不想知道,你以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慕风衍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抬眸看向他。 “莫非你知道?” “你会死。”李隐尧压低嗓音,犹如毒蛇吐信般冰冷诡异,“就在玄冥教这里,你被扔进蛇坑中,被蛇活活噬咬而死,很惨很惨哦。” 慕风衍瞳孔微缩,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 他真的知道原着的剧情。 想起昨夜的梦,将萧云离扔进蛇坑的不就是李隐尧吗? 可李隐尧现在自身都难保,他也不是梦中那个绝望无助,毫无反抗能力的萧云离。 慕风衍嗤笑:“还没发生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相信我总没有错,尽早离开段无洛,不要再同他纠缠在一起了。” 慕风衍淡淡地看着他:“就算我离开了段无洛,他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他会的!他肯定会的,他现在只是暂时被你迷住了而已!”李隐尧被这句话刺激得突然又激动起来,“只要你离开他,他就会回到我身边了……除了我之外,他还能找谁呢?” 哈,他连复活慕风衍都只能靠他,段无洛终究是要回来跟他在一起的! 李隐尧眸中的情绪痛苦怨恨,但又带着某种病态的偏执。 慕风衍淡漠道:“我离开了他,你就能代替我的位置,继续在他的身边当一个替身?” 李隐尧脸色苍白,好似被戳到了痛处。 “可惜他不会找替身,不会背叛自己的感情。” “会!他会!” 李隐尧猛地站起身,双手发着抖,打翻了面前的茶杯。 “他不会找替身的话,你怎么能出现在他身边?!你就是一个替身!” 慕风衍轻笑:“或许因为,我其实是慕风衍呢。” 他容颜俊雅清绝,一笑时如一朵莲花徐徐绽放出绝世芳华。 李隐尧却看得脸色煞白,瞳孔骤然紧缩。 他不由自主地喃喃念出那个深刻入骨的名字。 “慕风衍……” 前世他在段无洛的书房里,看到了他师父的画像。 画上的男人青衣曳地,手持玉箫倚在紫藤树下。 他垂眸浅笑,眉眼神态同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 “不!不可能!慕风衍死了,他早就已经死了!你不会是他!” 他脸上的神情不可置信,用力摇头后退,情绪激动之下绊倒了身后的椅子,重重摔到地上。 李隐尧后脑勺磕到地面,直接昏阙了过去。 听见屋内的动静,段无洛飞快赶至。 “师父,发生何事了?” 他一个箭步来到慕风衍身边,见他身上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 “我没事,是李隐尧摔了。” 段无洛这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李隐尧。 他只是随意看了眼,便将视线收回。 “楚渊现在闹着要见李隐尧,师父,你要让他们见面吗?” 慕风衍查看了下李隐尧的脉象,他并无大碍,只是刺激过度昏了过去。 慕风衍:“……” 看来知道他还活着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 “让他过来。”慕风衍道,“再不让他见到人,楚渊恐怕要闹个底朝天。” 段无洛冷哼:“我是看在师父的面上,才留楚渊一命,不然他现在哪儿还有机会闹。” 说着,吩咐凌千锋去把楚渊带来。 慕风衍笑了笑,让人把地上的李隐尧搬到矮塌上。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方才不会是一直外面待着?不然你怎么刚一听见动静就这么快进来了。” 慕风衍握住徒弟冰冷的手,把他手中已经温了的手炉拿过来,交给下人去换炭火。 段无洛摇头:“没有,我刚出来而已,因为见师父在屋里跟他待了挺久了。” 慕风衍瞪他一眼:“还想骗我?你身上的衣裳和披风都是冰冰冷冷的,显然是吹了冷风,哪里像是刚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的?” 段无洛抱住他,脸庞贴着慕风衍的肩膀,撒娇般轻轻晃了晃。 “对不起师父,我知道错了。” 慕风衍哼了一声:“身子没好还这么任性。” “我只是不想师父跟别的男人待太久而已。” “……”慕风衍有点无语,“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李隐尧的关系。” “那又如何,他也是男的。” 段无洛眼底藏着幽暗的紧张,语气却温和如常地问他。 “师父,李隐尧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第216章 李隐尧的副人格 想起刚才李隐尧跟他说的那些话,慕风衍神色微紧。 他平静道:“大概是面对我时,他情绪比较混乱,卜思谷地图之事我都没来得及问他,他就昏迷过去了。” 段无洛抿唇:“那没有其他的了吗?” “有。” 段无洛神色晦暗莫测,透着一种等待判刑的紧张。 沉默地听慕风衍往下说。 慕风衍凑到他耳边,轻笑道:“他一直以为我是萧云离,而你是把我当做了我的替身留在身边,句句都在强调你爱的是我,不会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段无洛紧绷的心松了松,既然说的是这些,那就不用担心了。 “小洛儿,你以前在李隐尧的面前,是不是经常在他面前说你爱的人是我?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嫉妒介意。” “他总是妄想取代师父。” 段无洛冷冷哼,抬眸厌恶地扫了李隐尧一眼。 “李隐尧还好,若是他身体里另一个意识,占据这具身体的话,才更加令人讨厌。” 慕风衍转过头,朝李隐尧的方向看去。 “我倒是挺想见一见他另一个意识的。” 而另一边,凌千锋来到听枫院时,楚渊还和向天僵持着。 楚渊剑锋架在向天脖颈上,要求他带自己去找段无洛。 向天满面恨怒,呸了声梗着脖子嘴硬道: “有本事你杀了老子啊!老子手段不敌你,败在你手中算老子倒霉!但让老子带你去见教主,你想得美!” “那你别后悔。”楚渊恼火,眼中杀意闪过。 向天浑身僵硬,这小子不会真想杀人?! 他不甘地叫了起来:“你想清楚了!真杀了老子,教主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就带我去见他!” 楚渊推搡着向天走出院子,其他玄冥教弟子因向天被他挟持着,也不敢轻举妄动。 恰好凌千锋带人赶到。 向天见到他时,先是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浮起几许懊恼不甘。 凌千锋目光冷冷扫过他们两人,浓眉上一道刀疤令他的面容看起来威严而冷戾。 “把向护法放了,随我去见教主。” 楚渊这才收敛了不满:“他肯见我了?” 凌千锋不语,眼神盯着他手中的剑。 楚渊即刻将剑收起,解开向天的穴道。 凌千锋转身便走,楚渊连忙跟了上去。 见到向天也一道跟来,凌千锋瞥了他一眼。 “向护法留步,教主只吩咐我带楚渊一人过去。” 想了想,以为向天是在担心会被段无洛责罚,便补充了一句。 “教主应该不会为此事责罚你,向护法暂时可安心。” 向天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脸郁闷。 凌千锋这是在安慰他吗?他怎么听着像是嘲讽和炫耀呢! 现在教主回来后,从地宫里搬了出来,他们也不必再到地宫里面见教主或者议事。 但教主也不在幽冥山的庄子里住,而是待在禁地中。 从前那里除了教主,谁也不允许踏足,包括凌千锋。 此次他回来,带着萧云离去了那儿也就算了,毕竟教主人都给他睡了,去禁地又算得了什么? 可连凌千锋都被允许进入了! 整个玄冥教也就凌千锋这一个下属有这个特权! 他不服啊! 向天在玄冥教这么多年,若说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是教主总是倚重凌千锋,教内大小事务基本都交给他处理。 明明他也可以为教主出力! 可惜教主却从没看到过他。 然而扎心的是,凌千锋那老家伙深得教主器重。 他们这些部下不幸惹了教主不满,想保命又只能去请求凌千锋出面求情。 这就导致向天对凌千锋的感情很是复杂。 看不爽他,但又不能真干掉他。 就……难受。 “护法,您不用太担心了,教主看样子真不会罚您,不然凌护法肯定会让您跟着一道去见他了。” 心腹手下见向天一脸郁郁,便上前安慰。 “老子烦恼的是这事儿吗?”向天冷哼,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突然道,“你说咱多去跟萧云离联络联络感情,让他替咱在教主那儿多吹吹枕边风,让教主器重于我,最好地位超过凌千锋,这办法可不可行?” “呃……”手下面露难色,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教主,楚渊带来了。”凌千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他进来。” 凌千锋推开门,侧身让楚渊进去。 楚渊迫不及待冲进屋中,眼睛急切地搜寻,很快看到了躺在榻上的李隐尧。 “他……他就是李隐尧?” 他快步来到李隐尧面前,视线紧紧地盯着他。 “他怎么了?为什么昏迷不醒?” “受了点刺激。” 慕风衍走过来,拿出银针在他几处穴道上扎了下去。 “现在试着叫叫他,应该会醒过来。” “风……”楚渊下意识唤他慕风衍的名字,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甚熟悉地改口,“李、李隐尧……快醒醒!” 楚渊轻轻晃着他,如此连唤了几次后,对方眼睫颤动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状,楚渊期待又害怕,紧张地盯着李隐尧的脸。 心里不停地祈祷着,他就是自己找了许久的心上人。 漆黑的眸子睁开,眼里短暂的迷茫褪去,留下幽沉和冷静。 视线聚焦,对上一双紧张期待的眼睛。 “风衍……你是慕风衍吗?” 楚渊背脊紧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眶渐渐通红。 他喃喃,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眼泪滚落了下来。 “你是慕风衍……我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把手松开。” ‘李隐尧’不耐皱眉,冷冷地道,眼中尽是漠然的陌生,仿佛不认识楚渊一般。 楚渊激动的神情一僵,眸子黯淡了几分,惊慌又焦急。 “风衍……风衍你不记得我了吗!” 一旁的段无洛嫌恶地紧皱眉头,冷声提醒楚渊。 “他叫李隐尧!” ‘李隐尧’一听见段无洛的声音,立即便推开面前的楚渊,坐起身循声望去。 他清冷淡漠的眼中浮起暖意,定定地看着段无洛。 “洛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第217章 把我和他关在一起 他的视线一错不错,专注得好像整个世界里只有段无洛一人。 慕风衍已看得出来,此刻掌控这具身体的,换成了另一个人格。 就是楚渊一直以来,要找的那个人。 段无洛看都不看他一眼,态度跟面对李隐尧一样冰冷漠然。 ‘李隐尧’注意到被段无洛拥在怀里的慕风衍,神色一冷。 “洛儿,他是谁?” 尤其是看清慕风衍的脸后,他眼中的冷意几乎化为实质。 慕风衍发现,李隐尧的另一个意识,性格看起来差别很大,但是对他排斥的情绪却是出奇的一致。 不过现在这个‘李隐尧’,从神态气韵上看,确实跟他很相似。 眉目温润,神态清冷,望向段无洛时,疏离的眼中藏着深情。 那种深情跟李隐尧又有点不一样。 李隐尧看段无洛的眼神,是惧怕与爱恋。 但这一个‘李隐尧’眼神清明,只有深爱没有畏惧。 像极了他梦中见到的那个李隐尧。 若是气色再红润些,乌发梳理整齐换上白衣,便与梦境里看到的李隐尧一模一样了。 段无洛红眸冷戾:“谁允许你这么叫本座?你给本座记住,你只是李隐尧,而不是本座的师父!” ‘李隐尧’薄唇紧抿,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更苍白了几分。 楚渊看着‘李隐尧’的神情,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原本欣喜激动的心,好像被一把钢针扎入,冰冷又疼痛。 自己一直心心念念寻找多年的人,他爱着段无洛。 楚渊想起五年前,自己红着脸鼓起勇气向他表白心意时,他的反应像平时一般平静冷淡。 “我不会喜欢你,我早已心有所属。” 那所属之人……便是段无洛。 ‘李隐尧’从矮榻起来,楚渊忙伸手去扶他,被他冷淡甩开。 ‘李隐尧’的目光,一直落在段无洛身上。 “洛儿,是你复活了我……就因为我现在没能完全掌控李隐尧的身体,你讨厌他所以也一并讨厌我?” 提到李隐尧时,他仿佛也很排斥这个人格,厌恶的情绪一闪而过。 ‘李隐尧’勾起一抹苍白的笑,痛涩幽怨的眼神缓缓扫过他身旁的慕风衍。 “你宁愿找一个与我相似的人在一起,也不愿意接受我。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又要复活我呢?” 段无洛冷笑:“你真是本座复活的吗?那为什么五年前,楚渊就认识你了呢?” 楚渊听不明白他们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他此刻也不想去管,眼睛只一错不错地看着‘李隐尧’。 楚渊找了他这么多年,曾经一度以为他死了。 现在不管怎么样,楚渊只想多看看他。 ‘李隐尧’一转头,看到楚渊专注而深情的眼眸。 他眉头皱起,目中尽是冷漠。 “我根本不认识他。” 楚渊眼底闪过痛意,哑声道:“我知道你还记得我……刚刚你醒过来的刹那,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诧异和怔愣……你分明还记得我……” 可是为什么却不愿意承认呢? 难道我的出现,就让你如此讨厌吗? 楚渊苦涩而茫然,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坚持寻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隐尧’眸光微闪,淡漠地转过视线。 段无洛温柔地看向慕风衍,说道:“师父,我们在他们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没必要再让他继续呆在这儿。” 听见段无洛对慕风衍的称呼,‘李隐尧’脸色一变。 慕风衍敛起有些复杂的思绪。 他点了点头:“那便将他带出去。” ‘李隐尧’目光死死地盯着慕风衍。 “你为什么要叫他师父?你重新拜了一个师父吗?” 段无洛目光温柔专注,只看慕风衍一人。 “他才是慕风衍,也是本座唯一的师父。” 说罢,段无洛将凌千锋叫进来,吩咐他把李隐尧带走。 “等等!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楚渊连忙上前阻拦。 ‘李隐尧’眼眸泛红,带着受伤的痛苦。 他声音拔高:“我才是慕风衍!是你的师父!段无洛,你找一个赝品来专门来刺伤我的吗?” 这一刻,他脸上的温润冷静仿佛面具一般裂开,暴露出深藏在底下的痛苦与怨恨。 “你明明爱我,却不肯承认我就是慕风衍!将我囚禁于密室中,我愿意等你承认我的存在,可你现在却宁愿找一个我的替代品来,也不愿接受我吗?!” 段无洛眉眼森冷:“还站着做什么,赶紧把他带走!” “是。”凌千锋抬手拽着激动的‘李隐尧’出去。 “住手!”楚渊踏步上前,出掌拦下凌千锋。 他手中并无兵刃,在进入禁地之前,凌千锋要求他解除佩剑,不能携带兵器进去。 楚渊将‘李隐尧’拉至身后,将他牢牢护住。 “不能将他带走!” 段无洛冷眸倏眯,抬手甩出丝线,闪电般缠向楚渊的手臂。 楚渊反应极快,迅速闪身避开。 可段无洛的丝线犹如无形的网罩下,屋中空间不大,楚渊又手无兵刃,再加上护着‘李隐尧’,很快便败下阵来。 “呯!”他被丝线缠住手脚,段无洛手臂一扬,便将他摔倒在地。 凌千锋趁势抓住‘李隐尧’,把他带出去。 “不要!不要把他带走!” 地上的楚渊挣扎大喊,手脚被丝线割出鲜血,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通红的眼睛紧紧地追随着被带出去的‘李隐尧’。 “段无洛……段教主!你把我和他关在一起!求你了……求求你了!慕、慕公子!求求你们……” 慕风衍眼中闪过不忍,他轻轻拉了拉段无洛的衣袖。 段无洛叫住凌千锋。 他封住楚渊的内功,两人被一块儿带走。 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外面的景色,‘李隐尧’怔愣失神。 随即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悲凉和不解,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 段无洛处处都在怀念慕风衍。 可是他这个慕风衍站在他面前,却得不到他半分温情与爱恋。 “不要害怕,还有我陪着你。”楚渊的声音插进来,含笑温和地看着他。“风衍……不对……你现在好像是叫李隐尧。” “我不是李隐尧,我叫慕风衍,我是慕风衍!” ‘李隐尧’突然赤红着眼瞪他,目中充斥着尖锐的排斥与恨怒。 “连你也不承认我是慕风衍是吗!” —————— 明天有聚会,所以连夜更新四千字 第218章 我为他而生,可他却不要我 楚渊被他的眼神刺得无措又难受,他慌忙摇头。 “不……不是,我承认,我承认的!你在我心里,就是我一直要找的慕风衍!” ‘李隐尧’冷着脸,目中情绪才缓和几分。 凌千锋眉头紧皱,瞥了他们一眼。 将他们两人带回原先的密室,楚渊见凌千锋用铁链锁着‘李隐尧’的手脚,忍不住想拦住他。 “能不能不要拿铁链锁着他?我们不会逃跑的!” 凌千锋语气冷淡:“你现在也是阶下囚,没有资格提条件。” 楚渊咬唇,自己此刻内功全失,根本阻拦不了凌千锋。 而‘李隐尧’坐在床边,神色淡漠木然,仿佛早就习惯了。 在凌千锋离开时,一直沉默着的‘李隐尧’看向凌千锋。 他沉沉问道:“无洛身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凌千锋自然不会回答他,从密室里出来后,他特意加派人把守着密室出口。 以防楚渊想办法带李隐尧逃走。 密室恢复寂静。 楚渊来到石床边半跪着蹲下身,小心将‘李隐尧’的手拉过来。 他的手苍白细瘦,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看到手腕处被铁链磨出的粗糙疤痕,楚渊手微微颤抖着,眼中溢满了心疼。 “你疼不疼?” ‘李隐尧’冷漠地将自己的手抽走,扯唇讽笑。 “你在可怜我吗?” 好像他只有在段无洛面前,才会流露出和煦温润的一面,仿佛是程序设定好的一样。 而面对其他人,‘李隐尧’便只剩下冷漠,楚渊也不例外。 犹如棱角分明的冰晶,尖锐而冰冷。 楚渊摇摇头,低声道:“我心疼你。” 他撕下自己的衣裳,细细地裹在铁环上。 “这样应该就会好些了?不会磨得那么疼。” ‘李隐尧’看着他的举动,神态依旧淡漠,但也没再把手抽回去。 “你为什么要跟到这里来?” 楚渊把他手腕脚腕上的铁环都用布裹好,看着他苍白清癯的脸,脸上透出浓浓的疼惜。 “我一直在找你……从你离开海岛之后,找了你好多年,如果、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你就好了,这样你或许不会被段无洛关在这里受苦。” “我心甘情愿留在段无洛身边,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楚渊抿了抿唇,眼底压着黯痛。 “可是段无洛他不爱你!即便这样,你也要留在他身边吗?” “他爱我!” ‘李隐尧’眼神冷厉,沉沉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强调。 “只不过他现在还不愿意接受我罢了。” 楚渊心里苦涩而抽痛,忍不住道:“他身边那个人就是慕风衍,段无洛真正爱的人是他。” ‘李隐尧’呼吸急促,怒火倏地燃起,猛地抬脚将他踹开。 楚渊跌倒在地,闷声咳嗽了几下,他虽然被封住了内力,但也不至于躲不开这一脚。 只因为是‘李隐尧’,他才没有避开。 ‘李隐尧’倏然站起身,脚踩着地上楚渊的胸口。 半张脸被阴影笼罩,他的眼神幽暗森冷,好似锋利的刀刃。 “那个人是假的!他不是慕风衍,你再提一句的话,信不信我杀了你!” 楚渊胸口闷疼,他凄哀又深情地凝望着居高临下的‘李隐尧’。 “那我呢?你能不能……也看一看我?段无洛他不爱你,可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没有变过。” “当年我早已说过,我不喜欢你,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 楚渊被他无情且毫不犹豫的话刺得心里抽疼。 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只是充满了苦涩,比哭还哀伤。 “你总算……承认以前认识我了,你没有忘记我,至少这一点我也知足了。” ‘李隐尧’皱眉,把脚收回,不再理会他。 楚渊从地上爬起身,想到了什么,拿出一直珍藏在身上的蓝珍珠。 他将珍珠放到‘李隐尧’掌中。 “送给你的。”这次,他终于不会再送错人了。 “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之前在海岛上,我说会送你一颗最大最漂亮最特别的珍珠,我在海底找了好久,才找到了这颗。” 楚渊脸上重新扬起笑。 回想起以前他们在海岛上生活的日子,他目中满是怀念。 ‘李隐尧’冷眸闪过一丝厌烦,直接把手里的蓝珍珠扔掉。 “我不要,你也离我远点。” 楚渊惊慌地跑到墙角,焦急紧张地寻找被他丢掉的蓝珍珠。 密室里烛火昏黄,照耀在楚渊苍白的脸上,显得无比凄凉。 好在密室不是很大,楚渊弯着腰寻了好一会儿,才将那枚珍珠找了回来。 他觉得自己捧出的真心,就好像这颗珍珠一样,被嫌恶地丢弃掉。 楚渊紧握着珍珠,嗓音沙哑:“你就……那么喜欢段无洛吗?” ‘李隐尧’握着冰冷的铁链,好像他对段无洛的感情,也如这束缚住了他的铁链一般,让他永远被困囚在自己世界的密室里,走不出来也挣脱不了。 “我为他而生,我的存在就是爱他。” 可是他却不要我。 ‘李隐尧’笑了一声,幽幽地看着楚渊。 “他明明爱的是慕风衍,可是为什么不要我呢?我曾经不敢承认爱他,觉得师徒之恋有违伦常,但直到我死过一次后,我才终于知道我不能没有他。” ‘李隐尧’喃喃着,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楚渊讲一个憋在心里许久的故事。 “他甚至不惜利用禁术,将我复活过来,我也决定要爱他了,可是他却不承认我。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楚渊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无数情绪翻搅。 既黯然痛苦,又失落嫉妒。 他好嫉妒段无洛。 嫉妒他被‘李隐尧’这么没有道理地偏爱。 以前刚刚认识‘李隐尧’的时候,楚渊还以为他不会动任何感情。 因为他总是很冷漠。 可现在楚渊才知道,他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在了段无洛身上。 ——————— ps:因为李隐尧的另一个人格现在还没有名字,也还不适合起名字,所以带引号的“李隐尧”出现,就是他分裂出来的人格,大家不要搞混了哈 第219章 亲亲就好 见过李隐尧后,慕风衍的心情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段无洛从身后抱着他,拉开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将慕风衍裹进怀里。 慕风衍微微侧过头,说道:“李隐尧的另一个人格,确实挺像我的。” “他就算再像师父,也永远都不会是师父。” 段无洛半弯下身,下巴轻抵在慕风衍肩膀上,嗅着他颈间带着淡淡药香味的气息。 “师父在我心中谁也代替不了。” 慕风衍望着窗外零星的积雪,微微出神。 他这种时不时游神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 段无洛注意到了,他眼神微暗,但始终没有问出口。 入夜。 晚饭过后,段无洛的药也熬好送了进来。 慕风衍伸手探了探药碗,见温度正好。 “小洛儿,快趁热把药喝了,待会就要凉了。” 从前喝药喝得十分自觉干脆的段无洛,如今嫌弃地皱起长眉。 “师父,这药闻着就好苦,我不想喝。” “以前更苦的药你不都喝了?”慕风衍一脸无奈地端起药碗,语气半宠溺半揶揄,“要不师父一勺勺喂小洛儿喝?” 段无洛双眸一亮:“好啊!” “……”他就是开个玩笑,慕风衍轻叹,“这药是苦的,你一勺勺喝岂不是更苦?” 段无洛满目期待:“师父喂的就不苦。” “惯的你。”慕风衍冷哼,伸指一点他额头,“又不是小孩子了。” 但慕风衍还是拿起了勺子喂他。 待他喝下一口药,慕风衍就递给他一颗蜜饯。 段无洛不去接那蜜饯,倾身过去亲住他的唇。 “这个更甜。”段无洛低哑轻笑。 慕风衍无奈,舀了一勺药给他,催促:“快喝药。” 段无洛喝一勺药,便亲他一口。 “你再这么磨蹭下去,药就要凉了。”在他又要凑过来亲时,慕风衍拦住了他。 段无洛委屈:“以前师父明明还给人家这样亲亲……” “之前是看你胃口不好吃不了东西,才纵容你几分,跟现在情况可不同。” 段无洛撇撇嘴,拿过药碗一口闷完。 “师父满意了?” 慕风衍眼底闪过笑意,伸手轻轻抚了抚他后背,捻了颗蜜饯递给他。 “吃块蜜饯。” 段无洛凑过来,把蜜饯吃了下去,嗓音诱惑低哑。 “师父,我都乖乖喝药了,就没有奖励了吗?” 慕风衍俊雅的眉眼温柔如水,指尖轻轻挠了挠他下巴。 “小洛儿想要什么奖励?” 这般宠溺纵容的语气,仿佛在邀请他做什么似的,听得段无洛心头火热。 段无洛喉结上下滚动,他殷红的眼眸燃起了炽热的火。 他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急切地吻住他的唇。 蜜饯甜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 慕风衍稳住情绪,冷静地开口提醒他。 “小洛儿,昨日你答应我的,身子没好之前不可胡来。” “……”段无洛脸庞埋在慕风衍幽香的发间,幽怨地哼哼,“师父,我没事了。” 慕风衍眉眼带笑,拍着他的肩膀哄道:“小洛儿乖,亲亲就行了。” 段无洛轻轻眯起凤眸,点缀着泪痣的眉眼妖冶而危险。 “好啊,那就依师父的。” 他抱着慕风衍起身,回到内间将人放到床上。 慕风衍猝不及防被他抱起,下意识伸手勾住他脖颈。 “你想作甚?”他总觉得孽徒不会信守承诺。 段无洛单手撑在床榻边,凝望着下方的慕风衍,极长的雪发从肩颈两侧滑落而下,烛光晕染中,熠熠生辉。 他修指拉开衣领,露出白玉般的肌肤。 段无洛握住他双手,轻轻压在枕边,用唇堵住了慕风衍想要说出口的话。 他唇角轻勾:“师父,我就亲亲,保证乖乖的。” “……” 段无洛解下披风扔在床边,广袖轻扬,丝线无声而出,挂起的帐幔缓缓落下。 他目光爱恋专注,好似在望着世上最珍稀美好的珍宝。 束发的玉簪被拿下,乌发铺散在枕边,与段无洛雪白的发交缠在一起。 慕风衍的双腿修长匀称,压在散开的衣摆上。 他的脚趾圆润小巧,粉白的脚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脚趾头无意识地蜷缩到了一起,十分可爱。 窗外寒风呼啸,冰冷入骨。 屋内暖意融融,金铃摇曳。 地龙好像烧得旺了,热得身上都出了汗,鬓边发丝贴在慕风衍脸颊边,他眼瞳像是刚睡醒般朦胧。 柔软又迷人。 段无洛坐直起身,银发微乱地垂在脸侧,薄唇红润如朱,无端有种靡艳的妖冶。 慕风衍面色一臊,心律又凌乱了起来,逃避般用手背压住自己的眼睛。 瞧见他的反应,段无洛眉梢眼角都是笑。 “师父害羞了?”段无洛俯身在他耳边低笑道。 “……”慕风衍突然想到什么,歉疚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对不起啊小洛儿。” 段无洛眼睛餍足地微眯起,舌尖轻舔唇角,像个专吸食人精气的妖精。 “比药好喝。” “……!”慕风衍脸色红得滴血,目中愧疚之色更浓了,他捂住脸。 “师父的一切我都极爱。”段无洛抱住他,笑意盈盈地道,“中毒上瘾般不能自拔。” 慕风衍心里一阵滚烫。 想到他现在的情况,慕风衍便坐起身。 段无洛见状,知道他想做什么,忙飞快地拉住他:“师父不可。” 慕风衍不解,以为他会很喜欢呢。 “为什么?小洛儿不愿意吗?” 段无洛把他紧抱在怀里,严肃摇头:“脏。” “刚才小洛儿不也是如此对我?”慕风衍好笑,“我不嫌弃小洛儿。” 段无洛温柔地抚顺慕风衍凌乱的发丝:“师父不能做这等委屈之事。” 我们段教主的双标原则在自己身上,也贯彻得淋漓尽致。 “那你以后也不许这样了。”慕风衍红着脸,爱怜地吻住他,“小洛儿也不要委屈自己这样对我。” 段无洛闷笑,眼底浮起餍足的欢喜:“我喜欢对师父这样,喜欢得不得了。” 慕风衍:“……” —————— 真的心情暴躁!!!!! 昨晚到现在了!!!!! 第220章 他像条狗一样求我原谅他 “师父心情好些了吗?” 慕风衍微怔,看到段无洛充满关切的目光。 “今日见了李隐尧后,师父的情绪便有些低落。”段无洛轻轻吻着他,“我不想师父不开心。” “我没事,让小洛儿担心了。”慕风衍笑着摇了摇头。 “李隐尧这样的人 ,不值得师父为他伤神。” 段无洛皱着眉,自从知道李隐尧以前骗了他,造成了他和师父当年的悲剧,段无洛便对他无比厌恶。 “嗯,我知道。” 在密室里不知白天黑夜。 楚渊守在床边,看着石床上睡着的男人,亦不觉得这寂静的密室里时间难熬。 可想到他一直被关在密室里,楚渊心里便一阵难受。 要想办法把他救出去才行。 楚渊在心里打算时,床上的人眼睫微动,睁开了眼睛。 “你醒……” “你是谁!”李隐尧惊声问。 刚扬起笑脸的楚渊怔了怔,以为他又假装不认得自己,但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不是楚渊熟悉的眼神! 李隐尧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楚渊忽然一阵心慌,勉强勾起笑。 “风、风衍……你是不是又假装不认识我了?别开这种玩笑……” 李隐尧脸色难看。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去见段无洛他们的时候。 如今醒来又回到了密室里。 显然在这期间,他的身体是被那个讨厌的‘慕风衍’给掌控了。 说来真是讽刺,他一生中最厌恶的就是慕风衍。 可他的身体里,却分裂出了一个自认为是慕风衍的意识。 “我是李隐尧!不是慕风衍!” 见这个人跟他身体里那个‘慕风衍’认识,李隐尧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厌恶和排斥。 楚渊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李隐尧已经不是自己认识那个人了。 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楚渊并不知道,李隐尧身体里有两个人格。 因此此刻感到茫然无措。 他甚至害怕自己寻找那么久的人,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石门开启的声音传来。 一袭素雅青衣的慕风衍从石阶上走了下来。 段无洛有事要与玄冥教的手下商议,慕风衍想起还有问题没问完李隐尧,便自己到了这密室来。 楚渊看到慕风衍,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他忙不迭起身,求救地望着进来的慕风衍。 “慕公子!他、他忽然就不认识我了,而且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慕风衍道:“他的身体里有两个意识,昨天你见到的是其中一个。如今这个意识沉睡了,醒来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李隐尧。” 楚渊呆住,脑子有点迷糊。 李隐尧盯着进来的慕风衍,眼中浮起更尖锐的排斥。 慕风衍穿了件天青色斗篷,兜帽边缘白色的茸毛显得他的脸看来青雉而俊秀。 是温润而朝气的少年气息。 但他一双沉稳冷静的眼睛,又给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感。 李隐尧尖声道:“你来这做什么?想看我过得多么惨吗?” 慕风衍淡漠道:“昨天我还有些问题未曾问你,当年东岳派手中的卜思谷地图,是不是你交给他们的?” 李隐尧瞳孔一缩,铐着他手脚的铁链抖了抖。 “你……你真的是慕风衍?!你竟真的死而复生了?!” “地图到底是不是你给的。” 李隐尧浑身发着抖,脸色苍白如纸。 “不、不可能的……段无洛根本没有成功复活你!你是萧云离,肯定不是慕风衍!哈哈我知道了……你肯定也像我当年一样,模仿慕风衍的言行举止,以此来迷住段无洛的对不对?!” “对!肯定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楚渊见李隐尧又哭又笑,下意识地感到难受,可那并不是他熟悉的表情神态,便愣在原地没有动。 他现在的心情茫然复杂。 都不怎么理解慕风衍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一个身体里有两个意识? 李隐尧跌跌撞撞朝慕风衍走去,束缚住他手脚的铁链并不是很长。 在距离慕风衍几步远距离,便已是铁链长度的尽头。 “曾经段无洛也把我当成过慕风衍……在他满怀希望地计划复活他的那段时间。” 李隐尧幽幽地说道,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你知道他那时候,对我卑微到什么程度吗?哈!只要我假装成慕风衍的样子,他就像条狗一样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慕风衍眉头皱起,眼神浮起冰冷的愠怒。 “你不用再在我的面前诋毁段无洛,没用的。” “怎么会是诋毁呢?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就在这间密室里……” 李隐尧声音发着抖,夹杂怨恨与恐惧。 “他找来道士复活慕风衍,一日三次地取血献祭,那段日子……我就被锁在那张石床上,整日整夜地对着慕风衍的牌位……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符咒,寂静无人时,我甚至感觉慕风衍就站在这里,幽幽地盯着我看……” “他的血在我全身上下画满符咒,不管我怎么哀求他,怎么恐惧地哭求,他都视若无睹!他就像个疯子赌徒,不惜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把慕风衍召回来。” 慕风衍指尖捏紧斗篷,声音发紧。 “你是说……他是用自己的血献祭的?” 李隐尧恨声道:“自然是用他的血,我当时真恨不得他就这么血尽人亡,一天放三碗血,他竟然还扛了过来没死!他要是死了,我也不用一直受折磨!” 慕风衍手指用力得泛青,仿佛有寒冷的冰锥卡在肺管里,冰冷得他难以呼吸。 “我恨……我恨极了慕风衍,为什么这世上还要有他存在?可我再恨他厌恶他……却还是要靠伪装成他,才能在段无洛面身边活下去,只有变成了慕风衍,段无洛才会对我小心翼翼……会满目含情地看我……” “哈哈……你知不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 李隐尧笑得越发恶毒疯狂,笑得眼中有泪水滚下。 “就是他以为慕风衍在我身上活了过来的时候,我踩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臂,叱骂他害死了慕风衍,诅咒他永远都不配得到慕风衍的原谅的时候,他跪在我面前卑微地求我原谅他,哈哈他像一条神志不清的狗一样求我原谅他!” 第221章 你早已背叛了慕风衍 他嘶哑尖利的嘲笑声刺得耳膜生疼。 每一个字都好像锐利的钢针,粗暴地一根根摁进慕风衍脑海里。 “他有这样求过你吗?有这样低贱地恳求你原谅他吗?” “他口口声声说爱慕风衍,可却也不能每时每刻,都把我跟他彻底区分开。不然他怎么会任由我折辱,任由我把他的伤口踩得鲜血淋漓,也不敢反抗一下呢?” 慕风衍的身子微微发着抖,倏地抬手掐向李隐尧,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但手还未触碰到他,李隐尧便猛地往后跌飞,重重摔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 一直呆站着的楚渊忽然朝李隐尧冲了过去。 他的脑子尚且混沌,全都是他身体自发的反应。 慕风衍下意识转过头。 段无洛不知何时来到密室,他站在石头梯上,容颜苍白如纸,盯着李隐尧的眼眸充斥着嗜血的恨恶。 见到慕风衍看过来,笼罩在他身上的戾气像被什么击溃了一般,神情慌乱而难堪。 段无洛猛地回过神,脚步凌乱急切地奔向他。 挂在脚上的金铃也因他的步伐而响得破碎凌乱。 段无洛沙哑着声音解释道:“师、师父……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他疯了!他说的都是胡话!” 李隐尧捂着胸口难受地咳嗽,他好像是豁出一切般,闻言嘶哑地嘲笑出声。 “段无洛……你敢告诉他吗?他如果真的是慕风衍的话,你敢让他知道,三年前你是怎么囚禁我,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求我爱你的吗?哈哈……你早就背叛了慕风衍!” 段无洛瞪着他厉声道:“你胡说八道!我从没背叛过师父!也没有把你当成过他!” 他双眸鲜红如血,脸色苍白,凌厉的视线仿佛恨不能将李隐尧撕成碎片。 慕风衍握住段无洛冰冷微颤的手。 段无洛紧紧抓住他,焦急摇头:“师父……师父!我没有,我没有把他当成过你的替身,我没有!” 要是以前,在段无洛这样的眼神中,李隐尧肯定畏惧噤声。 现在他依旧下意识地恐惧着,浑身僵直发抖,但眼神却透出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怨恨。 李隐尧被困在这里太久了,久得他宁愿激怒段无洛死在他手中。 也不愿意在这密室里,一日日地沉寂腐烂。 更不愿再无休止地厌恶痛恨着自己身体里生出来的另一个意识。 慕风衍心中痛涩难言,握住段无洛冰冷微颤的手。 段无洛紧紧抓住他,焦急摇头:“师父……师父!我没有,我没有把他当成过你的替身,我没有!” 慕风衍还未来得及开口安慰他,李隐尧讽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没有把我当成过慕风衍,那你曾经为什么在这密室里,跪着求我不要抛弃你,求我原谅你呢?” 段无洛嘴唇泛出淡淡的紫,心脏仿佛被冰冷的手掌无情撕扯。 撕开他伪装的外皮,裸露出丑态百出的原型。 “是你骗我……” 段无洛身形如寒烈的风,冲到李隐尧面前,楚渊见势不妙,忙出手拦住段无洛。 但他现在内力被封,直接被段无洛一掌震开,摔滚在地呕出了鲜血。 段无洛冰冷的大掌紧紧掐住李隐尧的脖子。 他眼瞳红如滴血,嘴唇泛紫:“你当初骗了我!故意伪装成我师父骗我!” 李隐尧神色痛苦,消瘦的脸因窒息感而涨红充血。 他的眼神里夹杂着恐惧和疯狂:“我是……骗了你,但你没分辨得出来……不是吗?无洛……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抱着我,怎样热切地亲吻我吗?你那时看我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深情……” 泪水从李隐尧眼角漱漱滚落。 他怔怔地望着段无洛,好像仰望着一轮永远触及不到的明月。 月亮只想要星星陪伴。 所有的疯狂和怨恨,都是因为执迷不悟的爱恋。 第222章 我要漂漂亮亮地等师父回来 段无洛的手发着颤。 雪发凌乱垂在脸颊边,嘴唇紫白紫白,他眼里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他不该留着李隐尧。 之前就应该杀了他! 这样师父就不会听到这些…… 段无洛血红的眼眸充斥着混乱的暴戾,手指不断收紧。 李隐尧无力挣扎,眼珠翻白。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握住段无洛的手。 温淡的药香味飘来,慕风衍蹲下身抱着段无洛。 “小洛儿,先松开手。” 段无洛眼睫猛地一颤,慌忙把手松开。 他怎么能……怎么能在师父面前杀人? 师父最不喜欢他杀人了……要是因此他更讨厌自己了怎么办? 段无洛紧张地看着慕风衍,嘴唇嗫嚅着,像是个犯了错惴惴不安的孩子。 他此刻连慕风衍的手都不敢回握,只敢攥着他的衣袖。 但他也极力克制着力道,只消慕风衍不耐烦一挥手,便能把他推开。 慕风衍一看到他泛紫的嘴唇便已慌了。 他身上没带药,忙抽回手转身将段无洛背起来,飞快离开密室。 段无洛趴在他背上,双臂紧紧地圈着他。 心口撕裂一般地疼,又像是有重锤一下下狠狠敲击,要将他的心碾成稀烂的血酱。 “师父……” 段无洛低哑的声音被寒风吹得缥缈颤抖。 慕风衍一直没说话,他心里慌得厉害。 比心疾发作还要煎熬的感觉。 段无洛想解释,想跟他说李隐尧讲的那些都是假的。 可他答应过师父不再欺骗他…… 曾经他太渴望师父能回来,确实……有时候会把李隐尧错认成师父。 即便那是李隐尧故意模仿成师父的言行举止,可他的确没有时时刻刻分辨得清楚。 或许他潜意识里能区分清楚的。 可他选择欺骗了自己。 他太想念师父了,思念犹如剧毒的蛇日夜啃噬着他。 天地茫茫,寒来暑往,十年啊……无论去了哪里,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寻不到师父。 “是不是心口很疼?” 慕风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竹屋,一脚踢开屋门直奔床榻。 他松开手想将段无洛放到床上,后者浑身却颤抖了一下,双臂双脚把他缠得更紧。 脸庞更是埋入慕风衍颈窝处,整个人紧贴在他背上不肯下来。 慕风衍只好继续托住他,哄孩子般轻轻颠了颠,转过头去看他。 他柔声哄道:“小洛儿,先下来让我看一下你的心疾状况。” 段无洛微微抬起头,才看到语气温柔的师父,凝望自己的眼中蒙着泪意。 他有些慌,忙伸手擦去慕风衍眼角滚下的泪珠。 “师父、师父……你怎么哭了……” 慕风衍微微摇头,顾不上解释,先把药找出来给他服下。 他心里酸楚难受,将坐在床榻边,满脸慌张的段无洛紧紧抱住。 “小洛儿……我……” 太多的话堆积在胸口,沉甸甸的,但一开口又不知道说哪些。 什么话他都觉得苍白无力。 他的小洛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受了多少苦? 段无洛苍白着脸,伸出了手却不敢抱他。 他双手无力垂在身侧,紧紧抓着床沿,好像借此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师父……你生我气的话,就打我骂我……” 段无洛颤抖的眼睫下,藏着满含恳求的双眸。 “我……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师父这些的,不、不是,我就是故意隐瞒师父的,我甚至想过……暗地里把李隐尧除掉,不让他见到师父……” 段无洛自暴自弃般喃喃着,脸色苍白得好像等待判处死刑的囚犯。 说到最后,他喉咙一哽,低下头依恋地贴着慕风衍发旋。 近乎哀求地低声道:“师父怎么罚我都好……只要师父别不理我,也别离开我……” 慕风衍抬起头,深深吻住他。 拉过他的手,圈在自己腰上。 “傻洛儿……”慕风衍眼中滚下清泪,染湿了他们相贴的面颊,“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段无洛捧住他的脸,一颗颗吻掉他的泪水。 “对不起……师父……” “听见李隐尧那些话,我是心疼……”泪眼凝望着段无洛,慕风衍哑声道,“心疼我的小洛儿受了太多苦……” 他微颤着手拉起段无洛的衣袖。 手臂肌肤白皙如瓷,没有半点伤痕。 慕风衍甚至都想象不出来,这双手上伤痕累累的样子。 他指尖小心翼翼地轻触着完好的皮肤,热泪滴落在段无洛手臂上。 “是不是很疼?你取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 段无洛刚刚到密室时,只听见李隐尧后面的那些话。 并不知道师父都听她说了多少。 但不管是知道多少都没什么区别了。 段无洛握住慕风衍的手,抿起嘴角朝他笑。 “不疼,一点都不疼。” 他那时每一次割开伤口放血时,心里都是一次比一次更欢愉期待。 期待着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就能看到师父回来。 他也把身上的伤疤,都用生肌膏祛除掉,要漂漂亮亮地等师父回来。 只有心口处取金蚕蛊时,留下的疤他没有祛除。 因为师父为了救他,也留下了同样的疤痕。 慕风衍轻声道:“我如今倒希望你这些年里,真的找一个替身放在身边,只要小洛儿你能开心一点就好。” 不要那样折磨自己。 若是他没那么幸运能重活一次,那段无洛现在…… 慕风衍根本不敢去想。 即便像慕风衍知道的话本剧情那样,他跟李隐尧在一起了也没关系。 他爱的人能开心快乐,他也就放心了。 如果是注定永远别离,再也回不来了,更不该绑住活着的人的感情。 段无洛摇头:“除了师父,我谁也不要……我更不能原谅自己再认错人了。” “没关系,认错了人也没关系。”慕风衍微笑,“我现在在呢,会提醒小洛儿的。” 段无洛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师父……你会不会怪我?如果、如果李隐尧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慕风衍温柔地亲吻着他,手掌轻轻抚着他绷紧的背脊,让他慢慢放松下来。 “师父不怪小洛儿,不要乱想。” 段无洛眼眶湿热,圈紧慕风衍,深深回吻着他。 他吻得急切而不安,慕风衍始终温柔地安抚着他,对他更是予给予求。 段无轻喘着气停下这个绵长的深吻,依恋地贴着慕风衍的脸,眼神乖巧又痴迷,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慕风衍亲了亲他眼角:“心口还痛不痛?” 段无洛摇头。 见他脉象稳定,慕风衍也放心了些。 他揉了揉徒弟毛茸茸的发顶:“先躺下来,我给你做个针灸。” “好……”段无洛不舍地松开他,在床榻里躺下。 慕风衍取来银针,解开他的衣衫针灸。 上次他心疾发作养了两天都快没事了,不料今天又…… 慕风衍在心中叹气,满腹愁绪。 “师父,我没事的。”段无洛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朝他笑着道,“师父不要皱眉,这样就不好看了。” 他小脸苍白,眼眸如红宝石般闪烁着温柔的笑,眼角的泪痣却添了抹楚楚风情,慕风衍看得心里爱怜又柔软。 “好,不皱眉。” 针灸结束后,慕风衍便也解衣陪他躺了下来。 “睡一会?”慕风衍摸了摸他的脸颊。“困不困?” 段无洛紧紧抱着他,脸庞枕在他温暖的颈窝里。 “师父,我不困。” 慕风衍侧过身,手掌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温柔道: “那师父给你唱歌,好不好?” 段无洛眼里亮出欢喜:“嗯好。” 温暖的被窝里,响起轻轻的歌声。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好像摇篮曲般温柔的调子,让段无洛心里也跟着暖融融的,让人眷恋又放松。 他轻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听着。 慕风衍一面唱一面轻轻拍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 看着段无洛安静的睡颜,眼中融满爱意。知道他睡眠很浅,慕风衍的手一直轻柔地拍着他后背,希望他能有一个好梦。 段无洛确实做了梦。 他梦见了三年前的李隐尧。 那是……李隐尧吗? 他的眉眼神态,都跟师父如出一辙。 他的眼中尽是冷漠和痛恨:“是你害了我……你害死了我!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面前!” 段无洛的心紧揪成一团,他怕……他怕极了师父会恨他不要他,怕得不敢去确认那究竟是师父还是李隐尧。 师父临死前决绝无情的话语,是段无洛多年来夜不能寐的噩梦。 第223章 地宫衣冠冢 “小洛儿……小洛儿!” 目光冷漠仇恨的“师父”倏忽消散。 出现在面前的人温柔的眼中满含疼惜,藏着深邃的爱意。 如冬夜里的一簇火焰,温暖照亮被他注视着的对象。 “师父……”段无洛喃喃,水雾迷蒙了视线。 这才是他的师父。 师父看他的眼神里,永远都不会有怨恨和冰冷。 “是我。”师父柔声轻应,伸手抱住了他。 温淡的药香味笼罩着他,段无洛高高绷起的心缓慢缓慢地落下,他浑身微微发着颤,眼泪无声滚落而下。 “师父,洛儿这次没有认错你了……” 放在他身后的手轻轻拍着,有一种温馨而奇异的温柔。 “认错了也没关系,不管小洛儿把谁当成了我,都不会动摇我对你的感情。” “生生世世,慕风衍都爱段无洛。” 段无洛将他抱得更紧,心中空洞冰冷的一角终于彻底被填满。 床榻上,慕风衍看着在梦魇中逐渐恢复平静的段无洛,小心擦去他眼角的泪痕。 慕风衍暗暗深吸了口气,沉甸甸的情绪堵着胸口。 原以为十年前在那场误会中,他当时悲愤欲绝的心情已经足够痛苦了。 可如今看到心爱之人在梦中惶惶落泪,慕风衍一颗心更加揪痛。 只恨自己无法入他梦中,替他挡下一切悲苦伤心。 睡了一下午,直至天色昏暗,段无洛才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竟是枕在慕风衍的手臂上,他忙小心地把脸挪开。 慕风衍并未睡着,感觉到动静便睁开了眼睛。 段无洛歉疚道:“师父,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慕风衍柔声笑道,伸手查看他的脉象。“还要睡吗?” “咕噜~” 慕风衍轻笑,摸了摸徒弟唱起了空城计的肚子。“我们去吃饭。” 晚饭菜肴以清淡为主,段无洛如今在养病,也不宜吃太酸辣的菜。 除此之外,他每餐还要吃药膳。 药膳从在荷花镇时,就已经开始吃了。 慕风衍亲自调配方子做出来的药膳,都是滋补又美味。 为了避免段无洛会吃腻,也会经常给他换口味。 比起以前在卜思谷时,如今的段无洛才是真正泡在了药罐子里。 说出去恐怕那些江湖上的人都不相信,一提名字便让人闻风丧胆的玄冥教主,其实一身的伤病。 药熬好送过来后,见段无洛撇嘴抱怨药苦,慕风衍反而欣慰了起来。 看样子睡了一觉,小洛儿的心情就好多了。 慕风衍拿起勺子喂他喝,他喝下一口便奖励地亲一亲他。 段无洛笑得像吃了蜜一样甜:“师父今晚对洛儿好好啊。” 慕风衍佯装瞪他:“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没有没有,我说错了!”段无洛立马改口,笑嘻嘻地靠在他肩膀上,“师父一直对洛儿极好。” 喂他喝完了药,慕风衍也被他亲得满嘴药味了。 段无洛一连喂了他好几块蜜饯,随即又亲了上去。 唇舌搅动间,他轻轻笑道:“师父,这算不算是同甘共苦?” 他这两辈子哪里算是吃过什么苦?最痛苦的也只不过是与小洛儿产生误会那几天。 而小洛儿半辈子却几乎全是苦楚。 段无洛看到他的神情变化,却已知慕风衍在想些什么。 “师父,洛儿又说错了,是苦尽甘来……师父回到了洛儿身边,往后每一天都是甜的。” 慕风衍怜惜地望着他,叹道:“如果我能早些恢复记忆就好了,这样或许能和小洛儿早些重逢。” 段无洛道:“师父若是早些恢复记忆,肯定会千方百计躲着我。” “……”啊这,确实有道理。 毕竟那时候他对小洛儿还有着误会。 依照他的性格,肯定会选择跟小洛儿再无瓜葛。 “就像是师父之前同我说的,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师父来到我身边的时间刚刚好。” 慕风衍神色低郁:“可小洛儿却等了十年……” 段无洛执起他的手,轻轻亲吻着葱白的指尖。 “我这十年来,其实也不算孤单,因为也有‘师父’陪伴在我身边。” “嗯?”慕风衍不解地看着他。 段无洛以为他误会,赶紧解释:“我指的不是李隐尧。” 慕风衍微笑着点头:“那是什么?” “我带师父去看。”段无洛拉着他起身。 他们回屋换上厚衣,从竹屋里出来。 夜已渐深,寒风凛冽。 名侍从提着灯笼走在旁边给他们照明。 二人踏过架在湖面上的木桥,往竹林一侧行去。 段无洛没让那名侍从继续跟着,进入熟悉的石门后,慕风衍意识过来这是进入地宫的路。 地宫有通道连接着禁地。 之前慕风衍在玄冥教时,段无洛便带着他从地宫直接来到了禁地中。 地宫里幽寂清冷。 灯笼暖黄的光芒照亮脚下的道路。 段无洛自小在这地宫里长大,早就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但知道师父不适应这样的环境,才提了灯笼进来。 跟着段无洛在地宫里迂回转悠,慕风衍也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 又穿过一道石门,进入了一方空间。 段无洛点燃了里头所有的灯盏后,里面的景象也逐渐显露出来。 这看起来像是天然的石洞,十分的空旷。 地面从左往右有一道狭长深邃的断崖裂缝,将这方空间一分为二。 最令慕风衍震撼的是,断崖的另一边,侧躺着一尊石像。 目测高有三四米,长达十几米,比真人大了好几倍。 石像左手支额,微垂着头注视下方,神态温柔含笑,右手搭在腹下,手中握着一根长箫。 那石像的眉眼五官,俨然就是他自己的模样。 垂落的发丝,衣衫的线条褶皱,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层次分明。 在璀璨明亮的光芒照耀之下,石像仿佛是活过来了一样。 段无洛带着他穿过吊桥,来到石像面前。 站在这个角度里,正对石像的脸庞,一双好似含笑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他们。 慕风衍震撼得好半响说不出话。 “小洛儿,这石像……是你雕刻的?” 段无洛抬眸,凝视着上方的石像,轻轻点头。 “我回到玄冥教后,本想将师父的遗骸迁至此处。但我知道师父肯定不喜欢这里,更愿意安眠在卜思谷,因此我便在这里设立了一个衣冠冢,就在石像的下方。” 这里是段无洛闭关练功的地方。 十年来,他最经常呆的便是这里。 很想念很想念师父的时候,段无洛就看着这石像,便也恍惚觉得师父没有离开过。 若是他哪天坚持不下去了,必定会选择回到这来,躺在师父的怀中长眠过去。 —————— 第224章 一眼钟情 在石像身下的石墩前,是有一块墓碑的。 不过上次段无洛回玄冥教时,进来将墓碑移走了。 师父如今还好好地活着,墓碑自然就不该再立下去。 小洛儿在这里设立了他的衣冠冢,那岂不是他在这地宫里……为他守了十年墓? 想到这儿,慕风衍心中更难受了。 洞窟里除了石像外,空荡荡的再无其他装饰。 慕风衍伸手摸了摸石像前的一方石台,发现它是一整块玉制成,而且冰寒刺骨。 玉台上铺着草席,放了一个瓷枕。 “小洛儿,你经常住在这儿?” 慕风衍并不知道地宫里小洛儿的寝殿是在哪儿。 知道他在地宫中的时光,并不是开心快乐的,因此慕风衍便很少问。 “嗯。” 段无洛站在他身边,抬头看着石像,仿佛石像脸上温柔的微笑也感染了他,也浅浅勾起了一抹笑。 “在这里能看得到师父。” 慕风衍看着冰冷的玉台:“我以前在书上看到,待在寒冷刺骨的万年玄冰之中,可有助于修炼内功……莫非小洛儿你也是用这玉台练功的?” “师父就是聪明,猜对了。” 但师父在书中看到的在玄冰之上练功,是运转内力抵御寒冷,如此可以促进内功飞快增进。 而段无洛修炼的方式,则与之相反。 修炼玄冥教的武功,需得引寒气入体,尤其是最开始修炼时,冰冷的寒气一寸寸冻结改造全身筋脉是极为痛苦的折磨。 每次段无洛冷得浑身打颤的时候,只要看一看石像上师父的微笑,他便又能挣扎着坚持下去。 历代玄冥教主甚至修炼几十年才能大成的功法,段无洛仅用了四年。 这都是他不要命地折腾自己修炼的结果。 过往在这里的种种痛苦在段无洛脑中浮现而过,但在慕风衍面前,他脸上却露出了笑。 “就像以前在卜思谷时,师父总是看着我练功一样,在这石像前,我练功就不敢偷懒了。” 慕风衍眼底压着心疼,抿唇道:“我从前看你练功,是到时间了提醒你休息。若是不看着,以你的性子肯定一直练到累得动不了为止。” 慕风衍的师父以前无论是教他练功还是医术,都是放养状态,偶尔会指导一下,并不赞同他埋头苦练。 因此慕风衍教导段无洛时,也不让他逼自己太紧。 做什么事都该劳逸结合,太逼迫自己的话保不准会适得其反。 看到这石台,对徒弟身体状况了若指掌的慕风衍,已经猜得到他平时是怎么练功了。 段无洛的功夫属性阴寒,又常年寒气侵体,他的身体才总是冷冰冰的。 慕风衍给他调养治病时,也早就发现了徒弟体质已变得阴寒,也无法再让他恢复过来了,除非废除他这一身功夫。 他早些年练功太过激进,对身体造成了损伤。 若如此放任不管,只怕都活不过四十岁。 一个人不管武功再高,病痛袭来时照样也无能为力。 因此段无洛每次犯病,慕风衍才会如此慌急。 段无洛笑着将他揽入怀中,转移了话题。 “师父,你觉得我雕的这尊石像像不像你?” 慕风衍朝那石像看去。 “很像,眉目生动传神,方才第一眼看到时,我自己都恍惚了一瞬。”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创作者在雕凿这尊石雕像时,倾注了多么深的感情。 段无洛指尖轻轻撩开慕风衍颈肩上的发,吻住他莹白的耳垂。 他含笑的话语里带着几丝得意邀功的意味。 “以前在卜思谷里看到师父雕木雕时,我暗地里学的。” 他想着在师父生日时,雕一尊师父的木雕像送给他,到时候师父肯定会感到很惊讶。 温热的气息引起慕风衍耳根一阵酥麻的燥热。 段无洛手臂收紧,手掌悄然钻入衣领里,唇瓣亦从耳垂流连到脖颈。 脖颈处昨日留下的痕迹还未消去,很快便又添上了新的红梅。 “小洛儿一向心灵手巧,什么都能学得很快。”慕风衍呼吸微重,声音沙哑了下来。 段无洛指尖在胸口画着圈圈,笑道:“师父,这些年洛儿的绘画技巧也进步很大,今晚便画给师父看看如何?” 慕风衍喘了口气,双腿泛软,靠在了他的怀里。 “师父的身体是上好的画布,在这儿……”段无洛轻点手心已经绽放的梅花,“画一幅寒梅凌霜图,必定很美……” 慕风衍的脸庞也如绽开的红梅一般,绯红一片。 整个人都轻颤着染上了粉红的颜色。 他们就站在石像的前方,斜卧着的高大石像眉目轻垂,温柔含笑的目光静静凝望着他们。 让慕风衍恍惚有种自己正注视着自己与徒弟亲热的感觉。 这个认知一经冒出,他更觉浑身犹如火烧了。 段无洛顺着慕风衍目光,也抬眸朝石像看去。 他轻笑了一声:“我发现师父你在这里,比平时要激动呢。” “……”慕风衍把视线从石像那儿移开,清了清嗓子,“莫要转移话题……我不在时,你练功是不是性命都不顾?” 段无洛动作微顿,心中叹息一声。 他这么努力转移师父的注意力,他却还是没把这话头给忘了。 “你如今的白发和眸色,都是因为练了玄冥教的武功的缘故吗?” 慕风衍问得很轻,与其说是问,倒不如是心疼担心他练功时吃了苦头。 “……嗯。”段无洛垂眸应道,“玄冥教功法特殊,练得大成者就会如此,我父亲当年也是红瞳。” 他唇角的笑变得寥落,喃喃道:“我以前一直担心……我变成了这副模样,待来日见到师父时,师父会不会嫌弃我是怪物。” 慕风衍偏过脸温柔地亲吻着他,伸手轻抚上他的眉眼。 他心里抽疼,却轻轻笑道:“小洛儿想知道我之前误闯入禁地时,看到你的心情吗?” 段无洛下意识屏住呼吸:“是什么心情?” “好美。”慕风衍一眨不眨地凝视他,“那晚月光洒落,萤火虫飞舞,你坐在水潭边,雪发垂落,歌声缥缈,美丽得不像尘世中人。我若是没有恢复记忆,必定一眼钟情。” 第225章 你就算去要饭,也是大鱼大肉的待遇 段无洛怔住。 慕风衍眼中满满都是爱意和自豪。 “我的小洛儿长得这么好看,幸亏没有被人抢走,不然我肯定会追悔莫及。” 好似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拉起了段无洛的嘴角。 “我是属于师父的,无论生死,谁都抢不走。” “所以小洛儿不要再觉得自己不好看了。”慕风衍佯装不悦,“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审美。” 段无洛想到什么,嘴角又耷拉了下来。 他满脸地紧张:“可再过几年,我变老了怎么办?到时候这张脸肯定吸引不了师父了……” “……”拥有一个心绪敏感总爱胡思乱想的爱人该怎么哄最好? “我记得这个问题,你当初在荷花镇也担心过。” 段无洛抿唇,委屈道:“自从认出师父后,我一直都担心……等以后我又老又丑了,师父还正直年轻,肯定配不上师父。” 他是怎么好意思顶着这张脸,说出自己又老又丑这样的话? 慕风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感觉总是怀柔政策安慰徒弟没什么用。 “小洛儿你不用担心,即便你到了四五十岁,顶着你这张脸出去要饭,也绝对是大鱼大肉的待遇。” “……” 往后好些天,慕风衍都没再去管李隐尧的事,每日专心调理段无洛的身体。 二人在禁地的竹屋里时而抚琴吹箫,抑或下棋作画,仿佛回到了曾经在卜思谷里的日子。 段无洛心情放松愉悦,身子也恢复得快。 期间二人也关注着江湖上的情况,距武林大会召开,已经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了,星魁盟那边始终没什么动作。 据段无洛派人探查到的消息,星魁盟内部如今还在争论不休,除了遭到袭击的那些帮派势力外,大部分人都不赞同跟玄冥教作对。 前些年和玄冥教杀来杀去,武林正派死伤惨重,元气都还没恢复过来,又怎么愿意再挑起争端。 加上那天武林大会时,段无洛现身搅合一通,也令他们更加摇摆不定。 听完段无洛的分析后,慕风衍也放心了不少。 看来这个星魁盟内部并不是很团结,一盘散沙而已,当初是为了防御玄冥教才组成这么一个联盟,各个门派之间都有自己的算盘。 午时,段无洛下厨做了盘糕点,端着回到书房中。 今天天气晴好,淡淡的清冷冬阳从窗外洒落进来。 慕风衍倚坐在矮榻上,白衣墨发,秀雅如一副水墨画。 “师父,窗边风冷,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吹风?” 段无洛几步上前,伸手把开了一隙的窗户关严实。 “没什么风呀,坐在这儿晒太阳比较舒服。” 慕风衍把手里的书合上,看向盘子里的点心。 “好精美的点心!”他惊叹。 盘子中央是用面点做的三朵颜色艳丽的花儿,花瓣繁复,逼真鲜明。围着花朵的是一圈儿各种形状的点心,有小动物有瓜果,活灵活现,动静皆俱。 这看起来与其说是点心,更像是一副图画。 段无洛笑着坐下来:“这是苏式船点,师父尝尝看好不好吃?” 如此漂亮精美的点心,慕风衍都有点不舍得吃了。 但他确实很想尝尝味道。 慕风衍选了个可爱的小鸭子,一送入口中,香糯的口感便蔓延开来,还包裹着香甜赤酱的肉馅儿。 他连连点头,都顾不得说话了,朝段无洛比了一个大拇指。 见慕风衍一脸满足,眼睛弯成了月牙,段无洛眼中笑意温柔,又夹了一块给他。 “师父觉得好吃就好,慢慢吃。” 段无洛的船点做得不仅精巧,还分外用心。 动物形状的包裹着肉馅儿,植物瓜果的则是素馅儿,每一个味道都不尽相同,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慕风衍都还没吃够,一盘点心就见底了。 “小洛儿,没有了吗?”慕风衍晃了晃空盘子,意犹未尽地望着他。 段无洛温柔拂去他唇角的碎末:“为了避免师父吃太多,我只做了一盘。” “……”慕风衍心情不美丽了,“这一盘也太少了,才七八个,还那么小,我一口就没了。” 段无洛笑盈盈地道:“明日再吃,师父这么喜欢,我天天都给你做。” 慕风衍伸手环住徒弟脖颈,钻进他怀里,讨好地亲上他柔软的唇。 “好洛儿,今晚晚饭就做好不好?我去帮你打下手。” 段无洛搂住他,长眉轻扬:“师父打下手的话,做出的糕点会不会吃不了?” “啧。”慕风衍咬了他一口,嗔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小看我的厨艺。” 见徒弟拧眉吃痛,慕风衍以为自己咬重了,又心疼地轻轻抚慰着被咬出浅印的唇。 段无洛眸色渐深,喉结无声滚动。 他声音低哑:“不如今晚师父下厨,让洛儿看看师父厨艺进步了多少?” 慕风衍哼声:“下就下。” “……等等,你怎么又……”慕风衍一顿,轻嗔地看着他,忙挪开臀部。 段无洛大掌轻扣住他腰肢,力道轻柔却禁锢住了他。 慕风衍是跨坐在他身上的,因此这么一挪一蹭就更容易出事。 即便隔着冬日的厚衣裳,也能清晰感受到。 “师父……是你点的火。” 段无洛微微低头叼住他欲离开的唇,眼眸如两团火焰,带着炽热的光深深地凝视着他。 “……我什么时候点火了……分明是你借故起火!” 慕风衍脸颊发热,偏生这坏小子还故意动来动去,一点都不安分。 段无洛轻笑,慕风衍靠在他胸膛中,那低沉的震动分外撩人。 “师父前些日子答应我的事还没忘罢?” 想到孽徒那天在自己耳边提的要求,慕风衍耳根一热。 “……说好的等你身子好了以后才行。” 知道他肯定又要说已经好了这样的话,慕风衍紧跟着又控诉他。 “我刚刚在跟你说糕点的事,你却偏到了这里!” 段无洛指尖缠绕着他的发丝,媚眼如丝,声音诱惑。 “若是师父今晚答应洛儿,洛儿就做给师父吃。” 第226章 他是他的宝贝(已修) 好家伙,还想用点心来诱惑他? 慕风衍咽了口口水:“你身体都才刚刚好转,再过两日。” 段无洛眼眸一垂,委屈撒娇信手拈来。 “师父一点都不心疼人家~天天抱着师父,却不能碰一碰,师父换位思考一下好嘛……想想你每天都看着一盘美味点心但又不给你吃的心情怎么样?” “那你不也是每天只给我吃一盘点心,还少得可怜,你也不心疼我。” “……点心吃多了会牙疼。” 慕风衍哼笑:“小洛儿也换位思考,不能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段无洛现在就觉得牙疼了。 只要关系到他的身体,师父半点都不会让步。 即使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有一种病叫师父说你还没好。 唉,真是甜蜜的折磨。 看着他郁闷的表情,慕风衍眼底闪过一丝笑。 他指尖轻点徒弟的心口,笑意微敛。 “以前我师父在他编撰的医书上,曾写过一个换心手术的法子……不过唉……风险十分大。” 慕风衍并不敢轻易尝试。 段无洛不想师父为这事太过伤神。 他微笑着说道:“我以前在谷中,看了师祖写的医书后,觉得他很多想法都另类大胆,他肯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嗯……江湖上都叫他怪医,甚至邪医。”慕风衍笑了笑,“只能说他的很多想法都跟世俗格格不入。” 慕风衍性格温和,但当初确定自己喜欢徒弟,这种在世俗看来严重挑战伦常的事,他能那么快坦然接受不逃避,也主要因为他是被这么一个师父带大的缘故。 每一种感情都有被尊重的权利。 真正的爱情,不应该被性别和身份局限。 这是他师父曾经说过的话,当时慕风衍年纪尚小,但也记忆深刻。 他师父一生中,并未有过任何爱人。 如今慕风衍回想起师父说这番话的神情,才明白过来,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情况里,师父曾经有过一段故事。 段无洛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性格,但也绝对是值得尊敬的前辈,因为他教出了师父这样好的人,他一定很为有师父这般优秀的徒弟而自豪。” 不像他,连累得师父被江湖上那些人唾骂。 甚至连卜思谷都一夕覆灭。 慕风衍捧住徒弟的脸,两人额头相抵,他俊美的眉目温柔如水。 “小洛儿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再美丽的皮囊终究会老去,只有闪着光的灵魂会一直吸引着我的目光,让我为之心动迷恋。” “小洛儿不要觉得我是一抹光照耀到了身处黑暗里的你,是你在黑暗中闪烁光芒的灵魂,才让我发现了你呀。” 慕风衍觉得他是很幸运的。 被段无洛这般爱着,如此沉重又炽热的感情,让他时常感觉自己何德何能? 他敬畏,并且珍惜。 段无洛的呼吸变得又轻又缓,几乎觉得自己要溺毙在师父明亮深情的眼睛里。 “师父……”他怎么能那么好呢? 慕风衍吻住他,温柔又虔诚:“我们不是谁的救赎,是平等且相爱的灵魂。我很感谢小洛儿在世间无数人中,选择了我,也从没有想过要放弃我。” 每次见到他注视自己时,眼底总深藏着那种像是看着唯一信仰一般的目光,慕风衍心里便沉甸甸的难受。 一个人看不到世间万紫千红,只凝注着一抹亮光,该有多么孤寂? 或许小洛儿现在还学不会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去看别的风景,但他可以慢慢讲给他听。 直到他的眼睛里,不止孤寂又满足地仅仅有他为止。 他不要小洛儿把他当成整个世界,而是拥抱着他去看这个世界。 段无洛红着眼眶,眉梢眼角却盈满了笑。 “师父,谢谢你。”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很多话彼此都了然于心了。 师父永远都不会嫌弃他,并且如珠似宝地将他小心捧在手心。 慕风衍笑着又亲了亲他,觉得再这样亲下去真会出事了,便提议: “今日天气不错,小洛儿带我在玄冥教里逛一逛?我来了这么久,都没怎么踏出过这禁地。” 段无洛自然是应允。 从竹屋里出来,穿过幽静的竹林。 看着矗立在山腰间错落有致的屋宇,段无洛说道: “其实从小到大,我自己也没走遍玄冥教。” 他最熟悉的地方,反而是地宫。 小时候被允许从地宫里搬出来,他父亲也不允许他乱走,一直让他呆在一方院落里。 以至于从前的玄冥教,教中都没多少人知道教主其实有个儿子。 慕风衍牵着他的手,笑道:“那正好了,我们一起逛,好好看一看我徒儿打下的江山!” 段无洛想起往事,有点冷郁的心情顿时被慕风衍的话逗得消失无踪了。 整座幽冥山都是玄冥教的地盘,山势险峻,奇峰险峻,极难攻破。 在段无洛父亲那一代,武林各派围攻玄冥教成功,是正好趁其内部动乱之际。 段无洛这个玄冥教主,并不是借了自己父亲的光。 教主能者居之,教内那些人,基本是离经叛道乃至凶穷极恶之徒,他是一一打服了才坐上了这位置。 他十年来很少管教内事务,皆都交给凌千锋处理。 但只要有不安分的人,毫无一律都被他处理掉,久而久之教中之人便对他畏惧臣服了。 而且到现在,教中的人也养成了有事便去请示凌千锋的习惯。 凌千锋在玄冥教里,相当于是段无洛的代言人。 段无洛没有向慕风衍隐瞒,一边走一边与他简单说了教内的这些情况。 慕风衍听罢,笑道:“难怪凌千锋如此忠诚回报于你,原来是因为你如此信任他。” 段无洛摇头:“严格来说也不是这样,我当年回到玄冥教,是为了集结力量给师父报仇的。我从来都无意这教主之位,凌千锋若是打算越过我去当这个教主,我也无所谓。” 只要在他还需要报仇的时候,别影响到了他就行。 后来那些害死师父的人,全都被他清算干净了,他就更加无所谓了。 他那时报完了仇,已觉得再没任何理由苟活于世,更何况区区一个教主之位呢? 第227章 是我先对师父生了妄念 两人在玄冥教里随意闲逛,却让瞧见的守卫都被惊到了。 玄冥教上下早就知道教主回来时还带了一个少年。 而且教主还十分宠爱他,自回来后便一直陪伴在少年身边。 现在见到教主牵着少年的手漫步,脸上的神情还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看样子传言果然是真的啊! 他们来到正殿前,殿前的守卫看到教主出现,忙上前行礼。 段无洛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正殿是玄冥教众用来议事和朝见教主的地方。 不过段无洛成为教主后,一直待在地宫,便空置多年。 段无洛看着宏伟冷清的殿宇,思绪仿佛飘回到了很久远的过去。 “我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父亲,就是在这里。” “呵……真是奇怪,他的面容如今在我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了,可他当时看我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无比清晰。” 那双血红的眼瞳,冰冷漠然,又压着很多复杂尖锐的情绪。 段无洛冰凉的手被轻轻握住,塞进暖融融的怀里。 慕风衍轻声问:“小洛儿恨他吗?” 段无洛摇头:“他对我来说,同陌生人无异。” 连感情都没有几分,又何谈恨? 段无洛又笑了起来:“不过师父不在以后,我倒是理解了他厌恶我的心情。” 慕风衍伸手将他被风吹乱的鬓发捋到耳后。 他柔声道:“不在意他就好,小洛儿要开开心心的,别为无关紧要的人伤神。” 段无洛点头,除了师父之外,他也不会在意任何人。 他们没有进殿里,正要离开时,有一名弟子匆匆赶来。 “弟子参见教主、慕公子。”那弟子行礼拜下。 “有何事?”段无洛冷眸淡漠扫去,见他是负责看守李隐尧的守卫。 “启禀教主,那李隐尧已闹了两日,说要见您。” 一听到李隐尧的名字,段无洛眼中便浮起厌恶和杀意。 慕风衍道:“总留他在玄冥教也不好,省得闹心。” 段无洛转眸看向他:“怎么处置李隐尧师父来定夺。” 慕风衍默了默,沉声道:“废了他的武功,把他赶出玄冥教,算是对他当年所做之事的惩罚,若他还不知悔改,以后也不必再对他留情面。” 看在他们是亲兄弟的份上,慕风衍不想对他赶尽杀绝。 而且他被关在玄冥教的这些年,也受了不少惩罚。 “好,听师父的。” 他们径直前往密室。 看到段无洛出现时,李隐尧黯淡的双眼霎时亮了起来。 “无洛……” 他看着被段无洛牵着手并肩而行的慕风衍,苍白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扭曲的嫉恨。 为什么他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 那个萧云离难道真的半点都不介意自己被当成替身吗? 直到现在,李隐尧还固执地认为他是萧云离,而不是死而复生的慕风衍。 段无洛语气冷漠:“将你关在玄冥教这么久,确实也该放你离开了。” 李隐尧一怔,随即便是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居然要放了自己?! 但惊喜的同时,看着段无洛冰冷的神色,李隐尧又莫名感到不安。 段无洛刚要抬步上前,慕风衍伸手拦住了他。 “让我来。” “师父……”段无洛反握住他的手,话才刚说出口,慕风衍便朝他笑了笑。 “他嫉恨的是我,当年要算计的也是我,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就让我亲自来了结。” 段无洛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轻轻松开了手。 慕风衍朝李隐尧走去。 一旁楚渊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他皱了皱眉,但被段无洛带来的人堵在角落,他就算想要做什么也无能为力。 李隐尧也瞪着他,眼中满满的都是排斥和痛恨。 仿佛慕风衍是跟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慕风衍淡淡地注视着他尖锐仇视的目光。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这世上我还有一个弟弟,更想不到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却想除掉我。” 李隐尧浑身僵冷,他瞪大眼睛喃喃:“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随即他又笑了起来,笑得手腕上的铁链不断抖动。 “什么弟弟哥哥,呵……正因为有慕风衍的存在,才造成了我的悲剧!如果这世界上从未存在过什么慕风衍,或许……或许他爱的就是我了。” 段无洛冷戾的声音满是厌恶。 “没有师父的话,本座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李隐尧脸色苍白,神色凄凉,看着段无洛自嘲道:“你总是这么无情……” 慕风衍道:“你既然说喜欢洛儿,那当年又为何将他至于险地?他原本待在卜思谷近三年,都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但却好像一夜之间,江湖人的人就都知道了他的身份。” “当初你来找我时,恳求我不要责怪洛儿为了你欺骗我一事,那般言词恳切……我还以为你对他当真用情至深,连自己的命也可以舍弃。” 李隐尧的手不断发抖,这件事……只有他跟慕风衍知情。 段无洛是绝对不会知道的……如果他知道了的话,哪里会让自己活到现在? 李隐尧怔怔地盯着慕风衍,双脚发颤地有些站立不稳,踉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石床上。 段无洛面色沉沉,眼瞳幽沉血红地盯着惊慌失措的李隐尧。 “你真的没死……为什么你竟然还活着?” 慕风衍冷笑:“我没死看来你很失望。” “因为我恨他居然爱上了你!” 李隐尧尖声道,浑身发着颤,手脚上的铁链被晃得叮当乱响。 “他原本去找你是为了救我!可为什么你要勾引他!让他爱上了你,甚至连我的命都不顾了!” “你错了。” 段无洛走上前,执起慕风衍的手,话是对李隐尧说,但双眸一直定定凝注在慕风衍身上。 “是我先对师父生了妄念,想要被他爱着,想要当他的爱人。可师父那般好,让我觉得爱上师父都是亵渎了他。” 他眼里溢满温柔,那是李隐尧从未见过的深情,却刺痛了他的心。 段无洛目光移向李隐尧时,眼里的柔情收敛殆尽,只剩冷酷。 “那天晚上你来找本座时,本座已跟你讲得清楚明白,没想到你如今还在自欺欺人。” 第228章 处置李隐尧 李隐尧的嘴唇被咬得泛白发青。 他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嘲讽又恶毒地笑了。 “可你的师父却不知道你的感情,还跑来问我了呢……哈哈!所以我就告诉他,我们已私定终身,你是为了救我,才去接近他得到他的金蚕蛊。” 段无洛阴沉沉地盯着李隐尧,凌厉血红的目光犹如嗜血利刃,要将他千刀万剐。 李隐尧心里被恐惧的阴霾笼罩,浑身无意识地微微痉挛着。 在玄冥教的这些日子里,他见识过了段无洛的疯狂和狠毒。 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对段无洛究竟是喜欢还是惧怕。 慕风衍担心徒弟情绪太过激动,又引得心口疼,于是伸出手揽住他的腰。 他温声安慰道:“小洛儿,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别被他绕了进去。” 段无洛凝视着他,神色痛苦而愧疚。 “师父……要是当时我早些与你坦白就好了……李隐尧来找我的时候,我向他承认我爱上了师父,因此那时也下定决心要跟你坦白一切,但你当时忽然要闭关,我便打算待师父你出关后,就同你说清楚……”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江湖上那些人便闯进了卜思谷里。 慕风衍怔住,喃喃:“那天晚上……” 那晚他见到小洛儿独自出谷,不放心他就跟了上去。 没想到却撞见他会见李隐尧,那时他只听到一半,便离开了。 因为看见李隐尧抱住了他,向他表白心迹,小洛儿并未推开他,慕风衍便以为他其实爱着李隐尧。 直至听到他们说到卜思谷来,是为取得金蚕蛊一事,慕风衍心绪翻涌,喉口泛甜,再也无力听下去。 原来……小洛儿那晚是拒绝了李隐尧吗? 他当时如果听到最后,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误会了? 往事纷繁涌上脑海,慕风衍恍惚间又感觉到了当年心口疼痛的滋味。 但这一次是悔痛。 慕风衍红了眼眶,说道:“小洛儿,此事不怪你,我也有责任……是我不够信任你,才造成了误会……” 当初他回来后,多问小洛儿一句,也不至于如此。 段无洛抱紧他,摇头道:“师父,是我太怯弱了,迟迟不敢向你说金蚕蛊之事……我那时害怕你生气,害怕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就此消失,我甚至想过要一直隐瞒着你……” 当时他们刚确定心意,段无洛更不敢同师父坦白这些。 他原先根本不敢去想师父也喜欢他,愿意同他在一起,所以他怎么敢赌上一丝一毫的风险? 慕风衍含泪哽咽道:“或许李隐尧说得对,都是因为我们对彼此不够有信心,才离了心……”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师父别难过。”段无洛温柔地捧住他脸颊,心疼地吻去他眼角热泪。 楚渊怔然看着相拥安慰的慕风衍两人,见到李隐尧痛苦又嫉恨的目光,犹如阴冷粘腻的毒蛇一般缠绕着他们。 他微微垂下眼眸,为什么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追寻已久的人。 可心里的空洞和寂寞却比以前更深了呢? 侵蚀得他心脏总是丝丝缕缕的疼。 慕风衍缓和了情绪,从段无洛怀中退开,来到李隐尧面前。 他这次没再多言,面无表情地取出银针,出手飞速打入他周身穴道。 李隐尧察觉到危险,但手脚被铁链束缚住,根本无力闪躲。 “呯!”最后一掌打断了他的肩胛骨,李隐尧的身子摔到床上,惨白着脸咳出了一口血。 楚渊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急了脸色。 但他刚动,就被守卫按住。 “你、你怎么敢废掉我的武功!” 李隐尧捂着剧痛不已伤处,惊怒大喊,目中满是愤恨。 慕风衍与他几乎如出一辙的眉眼寒冷如冰。 “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慕风衍不仅废了他的武功,也废了他的筋脉。 此后一生,他都只能做一个普通人,甚至气力都远不如普通人的人。 “慕风衍!你敢如此对我……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的!” 李隐尧目眦欲裂,嘶吼着想爬起来,可手脚剧痛无力,只能徒劳地扭曲挣扎,狼狈得像条丑陋的虫子。 段无洛厌恶道:“把他拖出去,扔到幽冥山外。” 两名弟子上来解开李隐尧手脚上的铁链,李隐尧挣扎着朝段无洛叫喊道: “无洛……段无洛!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赶我走……你难道忘了当年是我救了你吗!” 段无洛目光森寒冷戾:“当年救我的人是我师父,你骗了本座这么多年,现在还想继续骗吗?” 李隐尧仿佛被一下子猛地掐住了喉咙。 苍白着脸色,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如果还想活在这世上,就彻底消失在本座的视线里,否则本座必杀了你!” 李隐尧突然痛苦地捂住脑袋,脸色惨白扭曲,甚至控制不住地用头往地上撞。 嘴里发出“啊啊”的嘶吼声。 他此刻形容太过狰狞狼狈,额头被他撞出了血,直把两个将他拖走的弟子惊得停了脚步。 “教主,他……” 段无洛眼神冷漠,看着他犹如看一具死尸。 “拖走!” 眼睁睁看着李隐尧被拖走,楚渊神色焦急。 “洛、洛儿……”在地上痛苦得以头抢地的李隐尧颤声唤着段无洛。 语调已完全变了。 “洛儿……放开我……” 楚渊一怔,随即激动地用力推搡按着他的守卫。 他紧紧盯着李隐尧,喊道:“住手,住手!他不是李隐尧了,他现在不是李隐尧!” ‘李隐尧’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拉着他的两名弟子,挣扎着朝段无洛伸出手。 他抬头朝段无洛看去,眼神里有刚刚清醒的迷茫,但更多的是意识到被抛弃的受伤痛苦。 “你……要赶我走?”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分裂出来的两个人格,虽然不会有彼此清醒时的记忆,可李隐尧怨恨痛苦的情绪太过尖锐,他也就感知到了如今发生的事。 “是李隐尧对不起你,伤害他的是你,跟我毫无关系……你连我也一并痛恨吗?” ‘李隐尧’神色悲伤,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段无洛。 就连慕风衍本尊,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自认为是他的意识,眉眼神态真的很像他。 段无洛看向‘李隐尧’神色冷漠,半点变化都没有。 “你也是李隐尧,有区别吗?” ——————— 想问一下大家想让楚渊能跟“李隐尧”有好结局吗?(?w?) 不过我觉得这个问题问早了,等过段时间我再问一次~ 第229章 跟我回海岛吧 两名弟子把李隐尧带出密室后,段无洛冷漠的视线扫向一脸担忧焦急的楚渊。 “师父,他要如何处置?” 慕风衍朝楚渊看去,后者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你跟李隐尧待了这么久,他究竟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想必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慕风衍淡淡对楚渊道,“若你还想跟李隐尧在一块儿,为他着想的话,就带他离开中原,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段无洛挥手,让守卫把他带出去。 解决了李隐尧,慕风衍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当年的事,如今也该彻底放下了。 太阳已落下山,冬日天黑得快,气温也在下降。 玄冥教的弟子把李隐尧扔在山下,便不再管他。 楚渊找到他的时候,他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乱发半遮着苍白的脸庞,双目空洞地望着阴云笼罩的天空。 他心中一紧,赶忙跑了过去,将人小心地扶起来。 见‘李隐尧’手脚软软地垂着,楚渊神色更焦急了。 “你的手脚怎么了?以后再也动不了吗?” ‘李隐尧’漆黑无光的眼睛看着他。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楚渊抿唇,飞快脱下自己的外袍,把浑身冰冷的他包裹住。 寒风呼号,刮在脸上好似刀割一般疼,‘李隐尧’被冻得脸庞发青,身子不住轻颤。 但他的眼神却静寂漠然,好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苦似的。 楚渊望着他,眼里有疼惜有恳切:“你跟我回海岛去,我们永远离开这里好不好?” ‘李隐尧’不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幽冥山的方向。 “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到现在还惦记着段无洛吗!” 楚渊只觉得呼啸的冷风刮进了他心肺里,五脏六腑都寒冷冻结。 他紧抓着‘李隐尧’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面向自己,愤怒的吼声回荡在旷野中。 “你再到他面前,他肯定会杀了你!他不爱你,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弃他!” “是啊……为什么呢……”他微微歪头,看着他大笑了起来,笑得眼中滚下泪水,轻声问道,“我也不爱你,为什么你还是要跟着我?”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下雪花,落在‘李隐尧’颤抖的睫毛上。 他俊雅的面容是病态的苍白,唇色染血殷红,笑起来时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楚渊想起第一次看到他笑时,阳光柔柔落在他淡漠的眼睛里,犹如波光粼粼的海面,冰冷的表情被一丝笑融化几分,让他再不能忘怀。 他经常在午夜梦回里看到那抹笑。 如今重逢后,他终于朝自己再一次露出了笑容,却让他双眼发涩。 楚渊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沉默地把他抱了起来,背在背上。 夜幕笼罩,四野昏黑寂寥。 他们两人渺小的身影也很快被暮色吞噬。 楚渊冒雪走了许久,在雪下得大了之前幸运地找到一个山洞。 李隐尧受了伤武功尽失,被寒风冻得浑身僵冷,意识已经模糊不清,趴在楚渊的背上冷得不住发颤。 楚渊内功还被封着,也冻得不行,但相比之下要比李隐尧好很多。 他将李隐尧放在相对干净的平地上,快速到外面去捡拾枯枝木柴回来生火。 火堆燃烧起来后,寒意总算驱散了些。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寒风夹雪从洞口呼呼地吹进来。 楚渊挪了个位置挡住洞口的寒风,把李隐尧抱到怀里,抖掉外袍上的雪花,盖在他的身上裹严实。 李隐尧已处于半昏迷状态,靠在楚渊温暖的怀里时,他下意识地蹭了蹭,靠得更加紧。 也只有在他意识不清的时候,才会流露出这般温软依赖的模样。 楚渊心头酸酸的,可也伴随着一丝满足感。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时不时往火堆里加木柴,让火苗尽量烧得旺些。 感觉到李隐尧的体温在逐渐回暖,他也放心了些。 他要守着火堆不能让它熄灭掉,因此一直撑着不睡。 到了后半夜,李隐尧忽然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连苍白的脸色都烧红了。 楚渊心焦不已。 外头的雪还没停,黑漆漆一片。 他捡的木柴也快要燃尽了。 楚渊探着他烫热的额头,感到心慌无助。 他忽然想到两个人肌肤相贴地抱着,能够更有效取暖,因此也顾不得许多,将他们两人的衣衫都解下,把他抱在怀里,然后把两人的衣裳都裹在他的身上。 “只要捂出汗就好了……你一定要撑下去啊……”楚渊喃喃着,面上满是不安。 楚渊现在无法使用内力,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暖着他。 许是发热难受,李隐尧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楚渊下意识看向他的眼睛,见还是‘李隐尧’的意识,他紧皱的眉头松了些许。 “你……” 感觉到两人如今坦诚相贴的状态,‘李隐尧’面上闪过一丝错愕。 楚渊忙解释道:“你发热了,我捡来的火柴不够烧一整晚,只能先用这个办法帮你取暖,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 ‘李隐尧’朝那火堆看去一眼,不再多言。 楚渊安慰道:“再忍一忍,坚持几个时辰,等天亮了我们立刻去找大夫。” 听着山洞外风雪呼号肆虐的声音,‘李隐尧’自嘲一笑。 “恐怕天亮了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因为发着烧,他的体温很高,楚渊感觉是抱着一个滚烫的火炉似的,但‘李隐尧’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 就像外面寒冷的风雪。 他清冷的目光朝楚渊看去:“天亮后你就走,不用再管我了。” 楚渊将他抱紧,双臂牢牢环着他赤果的腰。 他那样纤瘦,楚渊几乎能摸到皮肤下凸起的肋骨。 但他心里也升不起丝毫旖旎的情绪,只觉得他瘦得仿佛自己的手一折就能弄断。 “我找了你这么久,是不可能不管你的。” ‘李隐尧’定定地凝视着他,漆黑的眼中闪过幽光。 “你真的喜欢我?” 被他这样凝视着,楚渊忽然心跳加速,他轻而坚定地点了头。 “为什么?我们不过是五年前短短相处了一段时间,我那时对你也没什么好态度。” 楚渊失笑,有点自嘲的意味。 “我以前还以为,你只是因为讨厌我,才总是对我冷脸……但现在我才发现,你除了对段无洛外,面对谁都是这样的表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没办法放下你。” ‘李隐尧’默了默:“你对李隐尧也是这样吗?” 楚渊摇头:“我只认定你,你跟李隐尧不一样。” ‘李隐尧’眼中浮起一点笑意,微弱的火光跳跃在他眼底,仿佛也驱散了他眼底一丝寒冰。 “这天底下,恐怕只有你承认我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李隐尧的一部分。” 第230章 师父做的菜都很好吃 玄冥教。 禁地竹屋里透出暖黄色的光。 给寒冷的冬夜添了一抹温暖。 屋子里弥漫着热腾腾的饭菜香。 慕风衍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看着整齐的几道菜,心里生出自豪感来。 为了做这几道菜,可是让他忙活了一晚上。 段无洛把洗干净的碗筷布置上桌,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家师父。 “没想到师父还真做出了几道菜,进步很大啊。” 要知道当年在卜思谷的时候,他有几次心血来潮要做饭,厨房十有八九都会重新修缮一次,因为直接把厨房烧了。 以至于段无洛每次都思索,师父究竟是做菜还是做炸药。 慕风衍笑眯眯地拉着他坐下:“小洛儿功劳也不小,毕竟是你帮忙烧的火。” 段无洛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烟灰,笑得无奈又宠溺。 “师父,是我烧的火,为什么你脸上还沾了烟灰?” “……这不重要。”慕风衍执筷给他夹了一道菜,兴冲冲地送到他嘴边,“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段无洛就着他递过来的筷子,把那块鱼肉吃了下去。 “怎么样?”慕风衍神色紧张而期待,“我这次菜没有烧焦,中途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味道应该还可以?” “……”段无洛一脸平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满目温柔地朝他笑道,“师父很棒,都很好吃。” “真的?”慕风衍顿时被鼓舞了,又担心徒弟是故意哄他开心,“你没有骗我?” 但他嘴角还是止不住上扬,忙拿起筷子也要尝一口。 段无洛伸手拦住他:“师父既然是为我下厨的,那不应该让我先全部尝过吗?” 看他一副护食的样子,慕风衍不禁失笑。 “行行行,让你先吃,我去把汤端上来。” 慕风衍返回厨房,将锅里的汤盛到碗里。 出来看到段无洛持筷不停,慕风衍笑问道:“真的很好吃吗?平时吃你自己做的菜,都没见吃得这么香的。” 段无洛眼里盈着幸福满足的笑意。 “师父做的菜自然是最好吃的。” “就你嘴甜,再好吃也肯定没有你做的好吃。”慕风衍微嗔,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掩不住。 原来下厨给人做饭得到肯定会是这么开心。 难怪小洛儿对下厨乐此不彼。 慕风衍拿起筷子,也给自己夹了一道菜。 段无洛见状想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鱼肉刚入口,他脸上的笑容便一僵。 “呸呸……”慕风衍下一瞬就将嘴里的菜吐到了碗里,俊美的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 这又腥又酸又苦的哪里好吃了! 段无洛递了热茶过去给他。 用茶漱了两次口,慕风衍才觉得嘴里的怪味淡去了。 “小洛儿,这就是你说的好吃?” 就算不想伤他的心,也不用这么闭眼夸呀! “只要是师父做的菜,我都觉得好吃。”段无洛笑着夹了一块鱼肉,“至少师父这道西湖醋鱼,有酸味了不是吗?” 我们段教主对自家师父加的滤镜究竟有多厚,常人是难以理解的。 慕风衍忙拦住他:“不要吃了,你这身体才刚好,待会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他刚才甚至还面不改色的把桌上的菜都吃了不少! “师父难得下厨做出的菜呢,不吃多可惜……”段无洛见他一脸沮丧,安慰道,“师父别泄气呀,想想以前连菜都没能顺利做出来,现在还全部炒好装盘了,这也是进步不是吗?” “……”慕风衍丝毫没有被安慰到,“还不是一样的难吃……其他菜也一样难吃?” 他有心想尝尝其他菜的味道,但又没这个勇气。 段无洛笑着轻咳了声:“嗯……水平都很稳定。” “……那就是一样难吃了。”慕风衍气恼地将筷子啪地放到桌上,“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做菜了!” 段无洛忍俊不禁:“师父每次做菜失败不都是这么说吗?” 接到慕风衍幽怨瞪来的视线,段无洛赶紧道:“点心应该蒸好了,我去端来。” 看着满桌中看不中吃的菜肴,慕风衍忧愁地叹了口气,被打击到了。 等徒弟把精美漂亮的苏式船点端上桌,慕风衍才感觉到了几分安慰。 段无洛又顺便做了几道简单的菜。 “都是同样两只手做出来的菜,味道怎么就能差别这么大呢?” 吃着美味的菜肴,慕风衍忧伤感慨。 “有什么关系,以后我都做给师父吃,师父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慕风衍:“但我也想做给小洛儿吃。” 方才见他吃得那么开心满足,那种幸福感是难以言喻的。 结果没想到是徒弟选择性失去味觉才吃得这么开心。 段无洛盛了一碗汤给他:“来日方长,师父可以慢慢学,总会有做得好吃的那天。” 慕风衍惆怅:“只怕等我学到会做的时候,你就没命吃了。” 在厨艺这方面,他估计真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了。 段无洛笑得温柔:“不是还有沈南星吗?到时候让他帮试吃,再不济还有大白小白呢,该大方的时候我还是很大方的,不会跟他们抢。” “说到阿星,也不知他如今在苍风那儿怎么样了,伤应该也都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修书一封过去给他们,若阿星已经痊愈了,就让他和苍风一道到卜思谷来。” 段无洛执筷夹菜给他,问道:“师父叫他们去卜思谷作甚?” “一起过年呀。”慕风衍笑着望他,“已经入冬了,再过两三个月便是新年,今年我们在卜思谷里跟爹娘他们,度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年不好吗?” 想到那时热闹的场面,段无洛心里那点酸意都随之消失了。 他微笑着点头:“自然好。” ———————— 昨天问了大家想不想让“李隐尧”跟楚渊有好结局,发现是五五对半 第231章 连你也爱他 大雪下了一整夜,次日天亮后,到处都变得白茫茫一片。 风雪一停,楚渊便急忙背着‘李隐尧’离开山洞,他还在发着烧,必须尽快找大夫医治。 山路上积雪很厚,并不好走。 明晃晃的天光映着白雪,刺目的光线让视野也不甚清晰。 楚渊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在山林里穿行。 幽冥山几里外有一个小镇,因天气寒冷,镇上今日少有行人出没。 镇上唯一的一家医馆中,大夫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闯了进来。 “快、快救人!”他焦急的声音打着颤,说话舌头都有点捋不直。“他发高烧昏迷过去了!” 大夫愣了一下,看到那男人满面风霜,冻得脸颊通红,唇色发紫,如此寒冷的天气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裳。 他身后背着一个人,倒是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隐约瞧见垂下来的长发。 大夫急忙招呼伙计过来帮忙把病人扶下来。 见男人冷得厉害,身子不住哆嗦,大夫让他到火盆那儿烤烤。 对方却好像没听见,双眼只紧紧盯着已被扶到病榻上的人。 “大夫、你一定……要治好他、多少钱都没问题……” 那病人唇色苍白,脸被烧得潮红,大夫将人安置好后,一查看脉象神色顿时沉了沉。 “他的筋脉怎么都……唉!” 大夫一面摇头叹息,一面吩咐伙计取些酒来。 站在床边的楚渊急忙问:“大夫,他、他能治得好吗?” 大夫道:“先给他退烧,至于他这身上的伤……想要痊愈康复是不可能了,保不准他得一辈子瘫痪在床上。” 楚渊呆住,还在冷得打颤的身子晃了晃。 大夫用烈酒擦拭他的身体,以便尽快降下体温。 “他什么时候能醒?”楚渊涩声问道。 他想去握一握李隐尧的手,但想到自己现在手冰冷得很,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这位公子烧得比较严重,身体又虚弱,何时能醒老朽也说不准。” 听到大夫这么说,楚渊心里更加紧张不安了。 大夫开好药方,交给伙计去抓药。 楚渊从身上摸出银子递给大夫:“大夫,我朋友还没醒来之前,能不能让我们先留在这里?” “自然是可以的。” 楚渊感激道:“多谢大夫。” 医馆里设有提供病人暂住的房间,李隐尧被移到了房间里,楚渊便一直待在床边守着他。 他一边等着李隐尧苏醒,一边凝神试图冲破被封印的穴道。 楚渊试了许久,依旧无法冲开被封的穴道,反倒引得胸腔阵阵闷痛。 段无洛点穴的手法奇诡,单凭他自己是不可能冲得开的。 若是强行硬来的话,他也必会受重伤。 楚渊忧虑地朝床榻上的李隐尧看去。 ‘李隐尧’还需要他照顾,自己也受了伤的话,他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医馆伙计把煎好的药送了进来。 楚渊站起身接过药碗,向他道了谢:“我来喂他就好。” 他将李隐尧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 舀了一勺药汁吹凉,小心翼翼地喂到李隐尧嘴里。 但李隐尧昏迷不醒,药汁又苦,根本无法自行吞咽下去,楚渊喂到嘴里的药全都淌溢了出来。 楚渊苦恼又忧心,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盯着他湿润苍白的嘴唇,楚渊犹豫了片刻,心中暗道一声“抱歉”,抿了一口碗中的药。 他含着嘴里苦涩的药汁,微微俯下身,两人双唇相贴。 轻撬开他的嘴巴,把药一点点哺喂进去。 楚渊喜欢了‘李隐尧’很多年,但这还是第一次跟他贴这么近。 比昨天晚上,还要亲密的距离。 楚渊心头一阵火热一阵紧张,拿着碗的手都无意识捏紧了。 在看到‘李隐尧’喉结轻动,顺利地将药咽了下去,楚渊脸上也露出了抹舒心的浅笑。 一碗药也终于一点点喝完了。 喂完了药,楚渊也时刻记得大夫的叮嘱,时不时用酒精擦拭他滚烫的身体。 如此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李隐尧身上的高烧才退了下去。 楚渊自己也累得趴在床边沉沉睡着了。 他昨夜一整晚都没睡,今日又背着李隐尧离开幽冥山跋涉到此求医,得亏他是练武之人身强体健,若是换成一般人只怕早已支撑不住倒下了。 楚渊是被一阵吵嚷声吵醒的。 “这是哪里?!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沙哑的声音传到耳中,楚渊睁开眼睛,屋里的光线晃得他眼睛疼痛。 不知为何,视野变得模糊,就连离得他很近的李隐尧面目也模糊了起来。 楚渊愣了愣,心中有点慌,忙捂住刺痛流泪的双眼揉了揉。 再度睁开眼,发现依旧看不清东西。 “你咳咳……你说话啊!” 迟迟没见楚渊回应,李隐尧语气顿时变得冰冷尖锐了起来。 即使楚渊现在眼睛忽然看不清楚事物,但他只听李隐尧说话的语气,便知道醒来的意识不是‘李隐尧’了。 “除了我还有谁会带你来这儿?” 面对李隐尧时,他的态度也变得淡漠。 他心里甚至讨厌这个李隐尧,觉得他的存在阻碍到了‘李隐尧’,让自己无法时刻见到他。 李隐尧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楚渊的目光讥嘲而厌恶。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是因为我身体里的那个家伙?” 楚渊不语。 李隐尧已经不止一次这么问过他了,之前在密室里也有问过。 但楚渊都很少回应他的话。 李隐尧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这个楚渊为什么总是待在他身边,他原先甚至以为,这人是段无洛故意扔到密室来同他关在一块儿的。 直到后面有一次,楚渊问他关于他身体里另一个人的事,他才明白过来。 “你喜欢他对不对?” 在楚渊的沉默中,李隐尧讽刺的笑变得讥嘲而嫉恨。 “为什么连你也爱他?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爱他……呵,你就算喜欢他也没用,他只爱段无洛。” 楚渊抿了抿唇,淡淡道:“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好好躺着养身体就成。” ———————— 现在见你们都希望他俩能在一起,我觉得我需要给他们写两个结局了 因为我原本是打算写他俩悲剧的~ ‘李隐尧’其实只是李隐尧的一部分,他连完整的人都不算,人格分裂出来的人格,追根究底都是同一人 楚渊严格来说,只爱了二分之一的李隐尧 第232章 烤了莫苍风的儿子 慕风衍的信送达红梅山庄之时,庄内正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莫苍风一脸铁青地持剑要把沈南星给砍了。 庄内的管家及一众厮仆都死命地拦着自家少爷。 沈南星站在院子里,在莫苍风要杀人的目光下一脸委屈。 “什么嘛……人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烤好的鸟,好心拿来分你一半,你不感谢就算了还想打人……” 莫苍风手里的剑恨不得直接捅过去! 他的怒吼声回荡在院中:“你他妈烤的是鸟吗!是我养的鹤!你们都给我让开!我今天不杀了他我不姓莫!” 管家等人闻言顿时呆住了。 他们刚刚听见院子里传来沈南星喊救命的声音,赶来就看到少爷拿着剑要砍他,还以为他俩发生了什么事,就先赶紧拦住暴怒不已的少爷。 现在才知道沈南星居然把少爷养的鹤给拿来烤了! 莫苍风很喜欢白鹤红梅,因此山庄里都种满了梅花,那几只鹤他也养了多年,对它们感情很深。 他从前经常自喻为有梅妻鹤子典故的林逋,同他一般以梅为妻,以鹤为子,那现在……沈南星烤了他的鹤,那岂不是……算是烤了他儿子? 管家在震惊之中,思维也不受控制地发散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沈南星抱紧手里已烤熟的鹤,小声辩解: “那不是还有很多只嘛……我只烤了一只而已……你都养了它们那么久了,不是用来吃的嘛?” 其实沈南星还想说肉质太老了点,不过在莫苍风阴沉愤怒的目光下他没敢说。 现在他还不能用武功,肯定打不过莫苍风。 莫苍风怒火中烧:“谁告诉你它们能吃的!” 沈南星心虚地对手指。 管家也不敢太拦着莫苍风了,知道这事儿严重,赶紧对沈南星道: “沈公子,快向少爷道歉!那些鹤少爷养了好多年,少爷一直都很喜欢它们,这可不是能随便吃的东西啊!” 莫苍风脸色铁青,目中燃烧着怒火,他猛地将手里的剑“唰”地一下重重钉入地面。 “你给我滚出去!滚!” 沈南星还没见过莫苍风如此愤怒,登时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桃花眼中浮起几分呆愣无措。 “呯!”莫苍风转身回房,重重甩上房门。 院子里顿时寂静下来。 管家走到沈南星身边,他看着沈南星懵懂无措的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这沈公子智商跟个几岁孩子无异,估计真没意识到自己闯了什么祸。 管家道:“沈公子,你先回去,在少爷没消气之前,这些天就别到他面前去了。” 沈南星朝房间看去,眉眼有些耷拉下来。 他小声问道:“管家爷爷……莫苍风真的很喜欢那些大鸟吗?” 他病了这么多天,现在终于完全好了,开心之余也想感谢感谢莫苍风。 毕竟这些日子,自己都住在他家里。 所以这才烤了一只他养的大鸟来跟他分享。 沈南星哪里知道莫苍风很喜欢它们,他自己还觉得那些大鸟见到他就想啄他,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可爱。 而且在他眼里,那些鹤跟大白鹅挺像的,就是腿长了点嘴巴尖了点,有黑色的羽毛。 既然跟大白鹅像,那不是养来吃的嘛? 管家点头:“当然了,这些白鹤对少爷来说,估计跟亲儿子差不多。” 沈南星呆了呆,喃喃道:“是不是像我喜欢大白小白那样?” “什么大白小白?” “唔……我以前养的两只小老虎,很可爱,很讨人喜欢。” 说到两只小白虎,沈南星不安沮丧的眼神微微明亮了点。 管家:“……” 养……养老虎? 这是小孩子家家能玩的东西吗! 要是换成别人烤了少爷的白鹤,管家早就将对方扫地出门了,但对于沈南星,他是无奈多过气恼。 沈南星智力有缺陷,言行举止像个小孩子,相处久了山庄上下的厮仆们都挺喜欢他。 尤其是老管家上次误会自家少爷对沈南星下手后,对他就更多了几分怜爱。 现在见他烤了莫苍风的鹤,也不舍得过多责备他。 沈南星神情愧疚:“如果我知道他那么喜欢那些凶巴巴的大鸟,我肯定不会烤了它的。既然是我做错了,那我去跟他道歉。” 他看了看手里香喷喷的烤鹤,咽了口口水,忍痛将它递给老管家。 “……这个我不吃了,我现在就去跟他说对不起。” 沈南星来到门口,抬起手要敲门,瞧见自己油乎乎的手,赶紧伸到身后抹干净,嘴巴也擦干净,免得莫苍风看到了更生气。 然后才敲门。 他贴着门上,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莫苍风……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会再乱烤你养的那些大鸟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南星恳切又忐忑地朝屋里喊道。 他说了好几遍,屋里头才传出莫苍风冰冷的声音。 “我不是让你滚吗!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语气中的怒火,丝毫没有减少。 沈南星挠挠头,他再笨也意识到莫苍风是真的生气了。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生气。 ……这该怎么办呢? 他深深叹了口气,一双清亮的桃花眼也黯淡了下来,一步三回头地慢吞吞离开院子。 老管家见沈南星还杵在院门口不肯离开,仿佛要等莫苍风出来似的,便上去劝他。 “既然少爷让你别去烦他,你就先回去,等过几天少爷气消了一些再去跟他道歉。” 沈南星双目放空,压根没有听见老管家的话。 突然他眼睛一亮,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我赔他一只大鸟,他应该就不会再生气了?” “啥?”老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把他的鸟烤了,那我去买一只来赔他!”沈南星兴冲冲地转身要出去,但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没钱。 以前他拿别人东西不给钱被打了一顿,云云后来告诉他跟人拿东西要付钱。 可他现在没钱呀! 自己又还不能打架,直接拿肯定会被打…… “管家爷爷,你能借我点钱吗?我回来帮你干活抵债!” —————— 咳咳,今天没有师父和洛洛的戏份~ 第233章 赏公子做教主夫人可好 老管家摇头道:“外头哪儿有白鹤卖啊?” “那我去找!一定会找到的。” 沈南星巴巴地望着老管家,摇着他的衣袖,“管家爷爷,你就借我点钱……” 老管家被他这眼神看得不忍拒绝。 但想到什么,他又摇头:“少爷之前说过了,不能让你随意外出,你的身体才刚好呢。他要是知道你出去了,肯定更生气。” 沈南星一听神色又沮丧了下来。 出去又不可以出去,道歉莫苍风又不接受,他要怎么办才好啊? 要是云云在的话就好了,他肯定会帮自己想办法让莫苍风消气。 老管家刚把沮丧纠结的沈南星哄回房间,另一头玄冥教派来的信使已来到莫府外。 “少爷,玄冥教派了人来。” 莫苍风坐在书房里生着气,听见外头厮仆的通报声,神色微微一怔。 他沉声道:“进来。” 便衣装束的玄冥教弟子被引进书房中,朝莫苍风拱手见礼,把怀里的信递了过去。 “莫庄主,这是慕公子给你们的信。” 莫苍风看完信,神色稍霁,这是阿衍报平安的信,他还以为阿衍在玄冥教出了什么事呢。 他即刻提笔写了回信,交给玄冥教的弟子让他带回去。 那信使离开后,莫苍风想到让他满腹怒火的沈南星,冷哼了声直接把信收起。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仿佛整个世界都覆盖着皑皑白雪。 炭盆燃烧得正旺,烘得屋子里暖意融融。 精致的紫檀木茶几上,小火炉里的铜壶水烧热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慕风衍用热水冲淋茶壶和茶杯,将它们沥干后,从茶罐里取了些茶叶倒入茶荷里。 目光落在茶叶上,慕风衍道:“这茶叶青绿透亮,是明前龙井?” 段无洛笑应:“嗯,前几日刚送来的,知道师父喜欢,便让人多送了些。” 慕风衍用茶刮轻轻将茶叶拨至茶壶里,往茶壶冲水时有“凤凰三点头”的讲究。即水壶下倾上提三次,壶嘴里吐出细长优美的水流,注入茶壶里,茶叶茶水上下翻动,染出浓淡一致的茶汤。 细嫩的茶叶舒展开来,片片沉浮翻滚于水中,衬着瓷白的茶壶,尤为清新漂亮。 但段无洛的目光却不在茶汤上。 专注的眼瞳里满满地映出慕风衍娴雅随性的身姿,师父每次泡茶时,都赏心悦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不管是随意简单地冲泡粗茶,还是像现在这样精细地泡一壶好茶。 清新茶香弥漫,袅袅热气中,慕风衍的眉眼温雅而朦胧。 他将泡好的热茶先倒入茶海里,再从茶海倒入茶杯中。 “教主请用茶。”慕风衍勾唇轻笑。 段无洛看着他放置在自己右前方的茶杯,莞尔一笑,执起茶杯轻轻闻了闻,才慢慢啜饮。 他赞道:“茶色青绿如碧,味道清甜可口,入口柔和清香,公子泡的这茶味道居然与我师父泡的一模一样。” 听见他这么说,慕风衍不禁想起了当初在玄冥教里,他叫自己去喝酒时,看见自己泡茶便怀疑起了他身份的事情。 慕风衍笑道:“那教主说说,是何种味道?” “温柔绵长的感觉,润物细无声般笼罩在人心里头。本教主此生喝的第一杯茶和第一杯酒,皆是师父亲手冲泡和酿制,自然忘不了。” 慕风衍眸底笑意柔暖。 段无洛放下茶杯,笑眯眯道:“公子泡得一手好茶深得我心,本教主要重重赏你。” “不知教主要赏什么?” 段无洛指尖轻扣他下巴,含笑的红眸妖娆勾人。 薄唇温柔落下:“赏公子做教主夫人可好?” 慕风衍挑眉轻笑:“可我家只招赘婿,怕是要辜负教主的一番美意了。” “那没关系,本教主便入赘你家,携十里红妆嫁与公子,公子可愿意?” “愿意……”柔暖的尾音消失于温柔相贴的双唇间。 段无洛抱住靠在自己怀里的慕风衍,与他十指相握。 “师父,待我们的事告诉了伯父伯母后,我们便拜堂成亲。” “好。”慕风衍神色温柔,笑着点头。 “若是……”段无洛抿抿唇,眉间藏着隐忧。 “若是爹娘不答应,我们也只好私奔了。”慕风衍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 段无洛低笑,眼里的忧愁随之淡去。 ———— 第234章 他要活着,你就不能死 温暖的茶香淡淡飘散。 两人相拥而坐,静静地看着屋外纷扬的雪花。 时隔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又能像从前那般,同师父品茶赏雪。 段无洛微微笑着,低下头将下巴轻轻搭在慕风衍的肩膀上,神色温宁。 “师父。” “嗯?”慕风衍微微侧过头。 段无洛轻啄了他脸侧一口,笑道:“就想叫师父而已。” 他依旧还是会经常想起过去的一切,只是回想那些事,心口已慢慢不再泛疼。 “师父,等雪停了我们去堆雪人。” 听出徒弟语气里的跃跃欲试,慕风衍失笑: “以前在卜思谷你不是不喜欢堆?我记得你就只堆了一次,还是我拉着你去的。” 段无洛抱紧怀里暖烘烘的师父:“因为第二天起来,我发现两个雪人融化倒塌了。” 那时看着师父堆了一个雪人,他便在旁边堆了一小些的雪人,两个雪人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少时的段无洛瞧着那两个雪人,心里有种暖融融的满足感。 “雪人自然是会融化的,化了再堆便是。” “是啊……”段无洛低喃,微笑了起来。 下午时,雪才堪堪停了。 这几日连着不停地下雪,积雪覆盖得很厚,湖面也结了冰。 周围的竹林也披上一层雪白的外衣,隐约露出些许苍翠的底色。 段无洛还真跑出去堆了雪人,慕风衍站在屋廊下含笑注视着他忙碌的身影。 他一袭红衣在雪地里鲜艳如火,长及膝的银发被寒风吹扬飘飞。 “师父,快来呀!”见慕风衍还站在屋廊下,段无洛招手喊他。 恍惚间,慕风衍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段无洛一袭红衣,拿着画卷跑到自己面前来,脸上笑意明艳活泼,藏着一丝紧张羞涩。 是啊,他以前印象里纯善明艳的徒弟,怎么会是假象呢? 只不过是因为他待在昏黑的环境里太久了,连着他这个人看过去都是黑沉沉一片罢了。 慕风衍笑应一声,手撑在栏杆前轻轻一跃,掠过结了冰的湖面,轻盈落到段无洛身旁。 段无洛已经堆好了一个雪人,胡萝卜和松果做它们的眼睛鼻子,找了枯枝当双臂。 慕风衍也堆了一个在它旁边,做了同样的装饰。 两个雪人相依相偎靠在一起,胖墩墩的透着娇憨可爱。 段无洛分别给它们画了一个笑脸,这才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呯!”一个雪团忽然砸到段无洛身上。 他转过视线,见慕风衍手中正捏着雪团,温雅的面上挂着一丝坏笑。 “好啊师父,你偷袭我!”段无洛飞快蹲下身抓了把雪捏成团。 慕风衍扬眉朗笑,闪身避过他扔来的雪团。 “段教主武功盖世,岂是我能偷袭得了的?” 二人你来我往地砸来砸去,雪地上布满了他们的脚印。 段无洛脚上的金铃叮叮当当欢快地响个不停,洒落在禁地之中。 得亏禁地里不许玄冥教其他人进入,不然那些教众瞧见他们教主居然幼稚地打起了雪仗,估计要震惊得怀疑人生。 再说楚渊这边,他如今与李隐尧暂时在小镇的医馆里待着。 楚渊原本打算等他退烧后,尽快离开小镇,毕竟此处离玄冥教还很近。 要是段无洛知道他们仍在玄冥教附近一带待着,难保不会找麻烦。 可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楚渊的眼睛一直刺痛流泪,怕光看不清楚东西。 大夫检查后说是患上了炎症,眼睛被强光刺激而引起的暂时性失明的症状,也就是雪盲症。 在茫茫雪地里行走,直视雪地犹如直视阳光,久了就会损伤眼睛。 楚渊天刚亮就背着李隐尧下山,在雪地里走了大半天才到找到这小镇,双眼自然是受不住。 大夫安慰神色焦忧的楚渊道: “公子不要太担心,你这炎症不是很严重,治疗后最多休息两三日就没事了。有些人在雪地里待久了,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幸亏今日不是艳阳天,否则你在茫茫白雪中活动一两个时辰,眼睛受损更严重,很可能会失明,以后可要注意呀。” 楚渊摸了摸遮在眼睛上的敷布,压下心里的愁绪,问道: “我要一直戴着这纱布,不能视物了吗?” 大夫:“对,等你眼睛不再畏光时,这敷布才能摘下来,而且不管眼睛多么疼痒也不能揉。你先躺着休息,隔个半天我再来检查恢复情况。” 楚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大夫又检查了一下躺在床上的李隐尧的脉象,李隐尧自知道自己动弹不了后,就一直睁着眼睛呆呆出神。 此刻听见大夫的声音,他空洞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 “大夫……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我、我以后都下不了床了吗?” 大夫微叹:“公子周身筋脉俱损,想要恢复很难,老朽医术浅薄,没有办法医治公子这病。” 李隐尧脸色惨白,眼中迸出尖锐的恨意。 “慕风衍……慕风衍!这个心肠歹毒的伪君子!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凄声厉吼,额头青筋迸起,愤恨激动的表情直把大夫给吓了一跳。 李隐尧转过头,含泪的双目恨恨瞪着楚渊。 “我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把我救回来做什么!与其一辈子躺在床上不能动,还不如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楚渊脸上覆着敷布,盖住了双眼,面对李隐尧恨怒地指责,他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 大夫还记得之前楚渊背着他前来求医时,表现得无比焦急担心,可这会儿又漠然得像是对待另一个人。 “我救你回来不是为了你。” 嫉妒和痛苦仿佛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如今连他身体里那个家伙,都有人爱着!可他呢! 从前他跟自己一样,都不被段无洛所接受,李隐尧心里还有种诡异的平衡感。 但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楚渊,处处在乎‘李隐尧’,他自然觉得不舒服。 现在看到楚渊为了他,能做到这个地步,那股不舒服也变成了嫉恨。 命运总爱捉弄他,他那么恨慕风衍,可却有一个‘慕风衍’待在他的身体里。 李隐尧从来没有把自己身体里的那个意识,当成是他的一部分。 他们两个甚至都想彻底弄死对方,然后完全掌控这具身体。 李隐尧通红的眼中浮起扭曲诡异的恨意,忽然冷笑了起来。 “好啊,你既然这么想救他,我偏不如你愿!反正我现在成了一个废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就让他跟我一起陪葬好了!” 听见他语气里透着决绝,楚渊心中一惊,顾不得许多扯开遮目的敷布,双眼一触到亮光,就疼痛难忍眼泪直流。 即便视线模糊,但他的动作依旧极快,一旁的大夫都还没反应过来,楚渊的手已经覆到了李隐尧嘴巴上。 牙齿狠狠咬到楚渊的手掌,他痛得闷哼一声,鲜血流了出来。 李隐尧现在手脚动弹不了,寻死唯有咬舌自尽。 楚渊急乱中,只能用手去拦住他。 嘴里充斥的血腥味让李隐尧一怔,他怒瞪着楚渊,像是发泄情绪一般,咬得更疯狂用力。 剧痛令楚渊眉头紧皱,加上眼睛的刺痛,他额上冒出了一片细汗。 大夫都惊呆了,回过神来忙上前劝说李隐尧松嘴。 李隐尧目中带恨,狠狠地咬着,鲜血流淌而出,顺着下巴流到脖颈下。 雪盲症让楚渊双眼通红,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涌出。 他忍着疼痛睁眼直视李隐尧,眸子里尽是执拗。 “你不能死,他要活着,你就一丝一毫寻死的念头都别想有。” 楚渊可以直接捏伤他的下巴,令其脱臼,让他没法再继续咬下去。 但想到这具身体也是‘李隐尧’的,他亦舍不得伤了分毫。 于是最后是李隐尧咬得嘴巴酸累了才松口。 楚渊的手抽出来时,已是鲜血淋漓,手背的咬痕血肉模糊,可见李隐尧是用了多狠的力气。 第235章 兑现承诺 楚渊可以直接捏伤他的下巴,令其脱臼,让他没法再继续咬下去。 但想到这具身体也是‘李隐尧’的,他亦舍不得伤了分毫。 禁地里的两人玩闹了许久,身上的衣裳都沾满了雪花。 最后干脆并肩躺在雪地里躺了下来。 “小洛儿,冷不冷?要不我们回屋再休息。” 慕风衍伸手轻拍掉徒弟肩上发上的雪花,怕他受冻了。 “不冷,师父不信摸摸,我都热出汗了。” 段无洛笑着拉过慕风衍的手,摘掉手套往自己衣服底下探去。 触到温热的肌肤,还真出了点细汗。 慕风衍笑:“叫你刚才跑那么欢。” 说话中,段无洛微凉的手也探进了慕风衍衣服里。 “师父比我还热,跑的也不比我慢呀。” 不同于段无洛寒凉的体质,经过一番奔跑后,慕风衍体温热得像个小暖炉,肌肤白里透红。 段无洛的手放在他衣衫下,被烘得暖呼呼的。 两人温柔含笑的目光静静相会,都无意识翻过身朝对方靠去。 寒风似乎也缓和了些,仿佛不好意思打搅雪地里亲密接吻的两个人。 “……回屋,外面冷会着凉的……”慕风衍红着脸轻喘一声,“小洛儿,把手抽回去。” 段无洛眉眼含唇,嗓音低哑:“师父言不由衷啊,你的手怎么不收……” “哼,哪能让你每次都占了领导权。” 段无洛轻笑,凑过去重新吻着他。 片刻后,慕风衍伸手轻拍了拍他,哑着嗓音道:“好了……回屋,让下人瞧见多不好。” “他们看见了也不敢多说,师父莫担心。” 段无洛虽如此说,但也克制住了冲动,扶着慕风衍从雪地里起来。 入夜。 沐浴过后,慕风衍看着手上的衣裳,脸庞透着羞耻的绯红,神色纠结。 孽徒真是什么鬼点子都想得出来! 但想到先前答应了段无洛的事,慕风衍还是红着脸将其穿上。 他刚换好,段无洛便进来了。 “师……”走到屏风后看到站在那里的师父时,段无洛一下子失神呆住。 慕风衍乌发披散,穿了件雪色袍衫,广袖飘飘,俊逸温雅。 但衣衫料子很薄,里内再无任何衣着,衣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长腿细腰,美好的酮体几乎一览无余。 这身半透明的白衣,比完全不穿还要诱人。 段无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炽热。 慕风衍被他的视线盯得更加不好意思,俊脸红如玫瑰,反而更添了一丝风情。 “咳……”他轻咳一声稳住情绪,“你看也看了……我可以脱了?” 段无洛几步上前,伸手将他抱住,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 “师父这样穿极美,不要脱。” 慕风衍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徒弟火热的目光看得烧起来了。 既羞耻又莫名觉得甜蜜欢喜,红着脸伸手揽住他脖颈。 “真的好看?” “好看,美得让洛儿移不开眼……” 段无洛低语,俯首落下炽热的吻,双臂将打横他抱起,往床榻而去。 烛光摇曳,夜还很漫长。 那件薄薄的白衣,最后被撕成了碎片,散落了满床。 第236章 没有标题 翌日。 慕风衍才睡醒过来时,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但他还困着,躺在床上懒懒地完全不想起来。 段无洛早已醒了,但是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累。 “师父,你醒啦?” 薄唇温柔吻他惺忪的眉眼,段无洛伸手轻轻按摩着穴道,帮他缓解疲劳。 身上的酸累逐渐消缓,慕风衍懒洋洋的躺着。 “嗯,什么时辰了?” 慕风衍声音慵懒困倦,还有点沙哑。 “大概快午时了,师父是不是饿了?” 慕风衍嗯了声,“有点饿了,但不想起来。”他抬了抬眸,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段无洛温柔宠溺眼中闪过一抹坏笑,帮他梳理凌乱的长发。 他俯首凑到慕风衍耳边,低语了一句话。 “……”慕风衍面颊一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段无洛最爱看师父这害羞脸红的模样,他眼里笑意更深,满满的深情几乎要从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溢出来。 “师父昨天说过的话,如今却不认账了嘛?” 慕风衍面红如霞,昨晚他说了什么话?全部都不记得了。 就算记得也不能承认! 昨晚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都不知道,段无洛带着自己去沐浴时,慕风衍迷迷糊糊醒了一下。 段无洛笑着坐起身,手臂微抬,用丝线把挂在架子上的衣服勾来。 他扶起慕风衍,细致温柔地帮慕风衍穿上衣服。 慕风衍从小便自己照顾自己,并不习惯有人服侍他穿衣束发,但见到徒弟好像很喜欢做这些,慕风衍便也随了他了。 慕风衍浅笑着感叹:“我饭做不好也就罢了,连穿衣洗漱都让小洛儿帮我,以后怕是要养成什么都不会做的人了。” “师父什么都不会做多好,这样就离不开洛儿了,什么事都只能依靠洛儿。” 段无洛一想到那个情景,心里就欢喜满足得不得了。 慕风衍在把玩着他垂在身前的白发,哼声:“你的计谋成功了。” 他早已习惯了夜晚睡时有人相伴,习惯了小洛儿的一切,若是有朝一日与他分开的话,哪怕一分一秒恐怕都无法忍受了? 他们之间,早就已经离不开彼此。 “哥哥照顾弟弟,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段无洛贴在他耳边,话语温柔,但磁性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别样暧昧。 他嗓音空灵而磁性,像妖精般惑人。 慕风衍红着脸偏过头:“哼……好小子,如今还想当师父的哥哥了吗?” 段无洛坏笑道:“师父昨夜不是叫我哥哥吗?” 慕风衍轻咳:“有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师父若是忘记了,洛儿不介意再帮你回忆起来。” “……”这会儿孽徒倒是不介意自己年纪大了。 段无洛笑盈盈,帮他将外袍穿上,以手为梳梳拢着他顺滑的长发。 念及师父还饿着肚子,段无洛也不再逗弄他,换好自己的衣裳,便带着他起身下床。 “师父,我们先去吃饭。” —————— 对了,祝各位小伙伴情人节快乐! 原文评论区见 第237章 我喜欢你才这么叫的 红梅山庄。 沈南星如今很苦恼,连冰糖葫芦都没心情吃了。 因为自己烤了莫苍风的白鹤,把他给气得不轻。 又不能去找一只赔给他,沈南星苦思冥想许久,终于又有了办法。 莫苍风还在气头上,从老管家那儿知道沈南星这两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懒得去管他,只要别跑到外面去就行。 园子里的梅花都已开了。 凌霜绽放,满园清香。 覆盖着积雪的枝桠上,点缀朵朵鲜艳红梅,宛如冷艳清傲的美人。 清悠鹤鸣回荡在梅花林中。 数只白鹤在雪地里嬉戏漫步,它们身形窈窕轻盈,展翅轻扬,从容优雅,在冰雪世界里仿佛一副意境优美的水墨画。 莫苍风一来到梅林中,白鹤们都朝他围了过去,叫声也变得欢快了不少。 他蹲下身,伸手轻抚它们洁白的羽毛,严肃的脸庞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白鹤扬着双翅,围在莫苍风身边翩翩起舞。 莫苍风在梅园里待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去。 回到他住的院落,却看到沈南星正蹲坐在房门外,眸子眼巴巴地望着院门口,仿佛在等他回来。 莫苍风见到他,眉头微微皱了皱,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沈南星双眼一亮,立刻站起身来。 他蹲坐太久了,双腿发麻使不上力,猛一站起来便踉跄着跌倒。 莫苍风脑子还没反应,身子已替他做出了选择,闪身上前扶住他,避免了沈南星脸面朝地栽倒的惨状。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莫苍风面色更冷了,等沈南星一站稳便撤手松开他。 他冷声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沈南星见状连忙重新抓住他,甚至干脆双手牢牢抱着他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上,避免莫苍风又把自己甩开了。 清澈的桃花眼诚挚又忐忑地望着他,小声:“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先松手。”手臂被他紧紧搂着抽不出来,莫苍风语气沉冷地命令。 沈南星噘嘴:“我一松你又跑进屋了,连话都不肯听我说。” 莫苍风忍下脾气,侧目冷冷看着他。 仔细一瞧,他才发现沈南星的脸色不太好。 眼敛下有淡淡的乌青,眉宇间也有点憔悴,像是没睡好一般。 莫苍风心下微动,这没心没肺总是能气得他原地升天的家伙,这一次难道真心是知道自己错了? 小心瞅了瞅莫苍风的脸色,见他没有要推开自己的意思,他赶紧把自己在心里默背了很多遍的道歉说出来。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烤你养的那些鹤了,对不起……莫……”沈南星想了想,感觉直接叫他全名显得不够亲近,也不够有诚意,于是就改了口,“风风,你原谅我。” 莫苍风听见他的称呼,嘴角抽了抽:“……” “风风?风风~”沈南星晃着他的手臂,像以前朝慕风衍撒娇一般讨好道,“别生气了好不?管家爷爷说生气老得快的。” “……”莫苍风受不了地喝住他,“闭嘴!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真是不知羞! 沈南星被他喝得缩了缩脖子,瞧见他冷冰冰的脸色,忍不住瘪了瘪嘴。 “我……我也是这么叫云云的呀。” 委屈屈。 自己都这样诚心诚意道歉了,莫苍风还是生气。 他松开手转过身去拿放在门口的风筝,捧到了莫苍风面前。 “我原本想去买一只来赔给你的,管家爷爷说,外面没有你养的大鸟卖……所以我只好做了一个风筝给你,暂时先赔给你,等我身体完全好了,就去山里找一只活的大鸟给你怎么样?” 莫苍风看向他手里的风筝,形状有些歪歪扭扭,看得出是一只白色的鸟,上面还贴了一层洁白干净的羽毛。 但要说这风筝是一只白鹤,莫苍风还真看不出来。 白鹤有长着鹅毛吗?而且在风筝上贴了鹅毛,这能飞得起来? 就算勉强飞起来了,恐怕也到处飘着鹅毛? 莫苍风瞅了风筝半响:“你做的?” 刚问完这句话,才看到沈南星拿着风筝的手上遍布着许多伤口。 他眉头皱了皱。 “是啊。”沈南星点点头,“我让点心做得很好吃的厨娘姐姐教我的,这个都是我自己做的。” 沈南星说这话的时候,清亮的桃花眼里浮起一抹自豪。 他可是失败了好多次,才做出了这个最好看的风筝呢! 莫苍风目光落到他手上:“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呃……”沈南星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手缩到风筝底下,“不小心被竹子给划伤的,嘶……” 受伤的手划到风筝,疼得他轻呼一声,险些让风筝掉下去,又手忙脚乱抓住。 莫苍风将风筝接过来,另一只手拉起他的手查看。 只见有几根尖细的竹刺,扎进了沈南星手掌皮肤底下。 沈南星忍着手上的疼痒,见他将风筝拿了,神色顿时高兴起来。 “风风,你不生气了?” 莫苍额头拉下几条黑线:“不许这么叫我!” 他一个大男人被他这么叫,总觉得怪怪的,之前叫全名不是挺顺口的吗? 难道他道歉不成,还想撒娇让自己原谅? 他可不是心软的阿衍,会轻而易举就原谅他的过错! 莫苍风冷哼,抓着沈南星的手将人拽进房间。 沈南星乖乖被他拽着进屋,很是不解:“我也这么叫云云呀,为什么不能这样叫你。” 莫苍风白了他一眼:“不行就是不行,哪儿来这么多为什么?给我坐下。” “噢。”沈南星坐了下来,撇撇嘴,“我喜欢你才这么叫的。” 转身去取伤药的莫苍风脚步顿住,心头忽地一跳,转过头神色惊诧又复杂地看着他。 “你……” 沈南星桃花眼弯了弯,朝他露出一个干净真诚的笑容。 “就像我喜欢云云一样,所以我也这么叫你。以前我最喜欢的就是云云了,现在你跟云云一样,我也喜欢你。” 原来是这个喜欢? 莫苍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好像又莫名有点郁闷。 他没有多想,将这有些复杂的思绪抛到脑后,表情淡淡地转回身去柜子里取伤药。 第238章 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 虽然莫苍风总是冷脸,脾气也不好,爱跟他生气,不过相处这么久他对自己也蛮好呀。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陪自己练习走路,他烦闷的时候还会带他去外面玩,总的来说沈南星觉得他现在挺喜欢莫苍风的。 至少在他心里地位跟云云是一样的! 哼,要不然换成别人,他才不会这样叫呢。 就像那个讨人厌的段无洛,他就绝对不会叫他洛洛! 沈南星看见莫苍风依旧一脸冷淡,看不出是开心还是生气,不禁有点沮丧。 “风风,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啊?是嫌弃我的风筝做得不好看吗?虽然我做的是没有厨娘姐姐做的好看啦,但是……但是我已经很用心做了……” 为了做这个风筝,他两天没睡觉了! 莫苍风拉了把椅子坐下,冷哼:“你烤了我心爱的白鹤,以为一个风筝就能让我原谅你?要是我炖了你喜欢的那两只小白虎,看你生不生气?” 要是这么轻易原谅这厮,以他的脑子肯定不长记性! 保不准过段日子又要打他那些白鹤的主意了。 所以莫苍风要好好给他点教训。 这么想着,他继续冷着一张面瘫脸,看起来仿佛真的还在气愤中。 沈南星两条眉毛紧紧皱着,低下了头,一脸失落和纠结,好像霜打的茄子般蔫儿了下去。 瞥了他一眼,莫苍风把他的手拉过来,用小镊子将扎入肉里的毛刺挑走。 毛刺扎进去有点深,完全没入了肉里,因此莫苍风试图夹出来的时候,弄得一阵刺痛。 沈南星咬了咬唇,看着他一脸冷淡的表情,没敢吭声抱怨。 沈南星手掌宽厚,十指修长,骨感而有力。 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是习武练剑所致。 此刻这双手上,横七竖八都是被竹篾划出的伤痕。 莫苍风看得眉头紧皱:“做个风筝你还能做得手上都是伤,怎么搞的?真是笨手笨脚。” 沈南星耷拉着脸不说话。 莫苍风将他掌心里的毛刺挑出来,又仔细检查他双手,把其余扎入毛刺的地方全都挑干净,然后才把药膏涂上去。 包扎好后,沈南星两只手都被纱布裹成了粽子。 “伤口没好之前,纱布都不许拆下来,也不能碰水。” 沈南星纠结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我吃饭洗澡上厕所怎么办呢?” “让下人帮你,之前不都这么过来的吗?谁让你这么不小心的。” 冬天伤口不容易痊愈,不包裹严实点哪里能好得起来? “好……”沈南星抬起头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道,“风风,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气啊?” 莫苍风淡淡道:“你听话些,少惹我发火,我说不定就原谅你快一点。” 沈南星感觉这个要求很有难度。 “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会不惹你发火啊,你总是突然就对我生气了,云云说我是个小孩子,我觉得你才是小孩子呢。” 唉,也是他脾气好了,要不然换成别人,谁受得了他呀。 沈南星怂怂地说出心里话:“你脾气这么坏,难怪只有云云这么一个朋友。” 莫苍风:“……” ———— 第239章 不要对谁都说喜欢 “不过没关系,虽然你脾气坏,但我还是喜欢你的。” 莫苍风顿了顿,抬眸看着盈着笑容的脸。 他依旧冷着一张俊脸:“这种话不要对谁都说。” 沈南星歪歪头:“我只对你说而已,我都还没跟云云说过呢。” 莫苍风眯眼:“也不要对阿衍说。” “为什么?” “你如果不想被段无洛揍的话,就听我的。” “哼,我还想揍他呢!”一说到段无洛沈南星就不高兴,“云云之前都说好了会在这里陪我,段无洛一来就把他带走了!” 这事儿沈南星一直怨念到现在。 慕风衍刚走的那一段时间,沈南星天天都念叨这事儿,顺便骂几句段无洛,莫苍风听得耳朵都出茧了。 “阿衍也有他自己的事,以后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着你跟你在一起。” 认识了沈南星这么久,莫苍风自然知道他对阿衍的喜欢和依赖。 “以前我们就天天在一起啊,云云要做什么都带上我。哼……但因为段无洛缠着云云后,我跟云云就很少能再待在一起了。” 沈南星清亮的桃花眼黯了黯,有失落但更多的是对段无洛的气恼。 莫苍风道:“他们以后便是会一直在一起的,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总是念着阿衍要跟他待在一起作甚?难道你还想一辈子都跟阿衍待着吗?” 经过了这段时间,莫苍风也渐渐看开了,提及慕风衍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多不甘和怅惘。 感情这种事勉强不来。 早在十年前他没有勇气向阿衍表明心迹时,就已经输给段无洛了。 “段无洛也是大人啊,他头发都全白了呢!说不定比我还老!”沈南星愤愤不平,“那凭什么他就可以跟云云在一起我不行?等我身体全好了可以用武功了,我就去把云云从段无洛那里抢回来!” “……”莫苍风觉得自己跟他解释这种事,纯属是吃饱了撑着。 他冷嗤:“你爱去就去,你能抢得过那个疯子算我输。” 沈南星:“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我们一起去找段无洛呀,这样打他才有胜算。” “阿衍如果知道你这个想法,他会生气的你信不信?” 沈南星撇撇嘴:“我知道,云云更喜欢段无洛嘛,我就是想不明白段无洛哪里好了啊,以前还总是欺负云云。” 看他一脸不开心,莫苍风脑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 他审视着沈南星的神情,皱眉:“你……不会是喜欢阿衍?” “那当然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像喜欢你一样。”沈南星嘿嘿笑道,“不过现在还是更加喜欢云云一点噢,你如果像云云一样对我好,我就会多喜欢你一点点的。” “……”莫苍风觉得自己简直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就沈南星这个智商,他能懂什么情爱感情? 莫苍风剑眉冷挑:“谁刚刚还说,喜欢我像喜欢阿衍一样?现在又是更加喜欢阿衍了?” 沈南星有点理亏,但他想到什么,又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胸膛。 “但是云云也喜欢我呀!你喜欢我吗?” 莫苍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语塞。 “你看你,都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你跟喜欢云云一样多呢?” 莫苍风嘴角微抽:“你真的是傻了吗?这种问题倒是算得很清楚。” 沈南星瞪他:“云云从来不说我傻!就你总是说我傻!你才傻呢!” 他双目圆睁地瞪着人,表情气呼呼的。 这段时间在山庄里,他总是吃各种补身子的膳食药材,沈南星的娃娃脸养出了些许婴儿肥,如今腮帮子一股一股的,让莫苍风无意识摩挲了下指尖。 想捏。 “你这表情就挺傻的。”莫苍风伸手捏了一把,手感意外地还不错。 肌肤细腻,十分柔软。 沈南星没想到他居然动手,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更气了! “你骂我傻就算了!还捏我脸!” 他马上就打算捏回去,但抬起了手才想起被裹了纱布,动都动不了! 莫苍风按住他的手,得寸进尺地又捏了一下:“你最近是不是吃胖了?脸比以前圆润了。” “唔……才米油!”沈南星被他捏得口齿不清,气恼地转头就去咬他的手。 不过又被莫苍风按住了脑袋,怎么咬都咬不到他。 沈南星气恼不已,晃荡在椅子下的双腿朝他踢过去。 莫苍风跃起避开,三两下将挣扎反击的沈南星压在椅子上,曲指轻敲了几下他额头。 笑道:“省点力气,你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 “坏蛋莫苍风!”手脚都被他制住动弹不了,沈南星瞪眼大骂。“坏蛋王八蛋!” 孩子心性的沈南星一旦生气起来,脾气就比较冲动,尤其是在比武力输给莫苍风的情况下,他就更加愤愤不甘。 因此挣扎也越发大力:“你给我等着,等我恢复了,我、我打你这个坏蛋满地找牙!” 莫苍风哼笑:“行啊,我等着你恢复。” 说罢便起身松开了他。 不服输的沈南星反扑了过去,动作幅度大得直接蹬翻了身下的椅子。 莫苍风下意识想闪避,可想到自己一避开,沈南星必定会撞到面前的椅子上,于是只得抬手将他接住。 沈南星整个人都趴在莫苍风身上,手掌被绷带裹着没办法以牙还牙捏回他的脸,就张嘴朝他的脸咬过去。 “叫你欺负我!叫你骂我傻!快跟我道歉!” 莫苍风偏头躲开,伸手将他给拽下来。 沈南星双腿缠住他,双臂也死命勒住他的脑袋,说什么也不要被他给扯下去。 莫苍风道:“你赶紧给我下来!” “不下去!除非你跟我道歉!”沈南星像个八爪鱼似的,拼了吃奶劲儿地缠紧他。 莫苍风去拽他的手,沈南星哇哇叫着,修长的双腿死死缠住他的腰,低头朝着他的脖颈咬了下去。 脖子上传来微疼酥麻的诡异感,令莫苍风闷哼了一声,身子顿时有点僵硬。 沈南星见他扯拽的力道减少,赶紧咬得更用力了些。 嘴里还含糊地喊道:“道歉!你不道歉我就咬死你!” 他边咬边喊,口水都顺着嘴巴流了下来,将莫苍风的脖颈染得湿漉漉的,也让那种过电般的感觉更强烈。 第240章 快点道歉 莫苍风羞恼道:“下不下来?!别逼我动手!” “不下去不下去就是不下去!你快道歉!”沈南星口齿不清地喊着。 不给他道歉还想让他下去?没门! 莫苍风沉着脸,强硬拽开沈南星的手。 沈南星呜呜叫着,急得张嘴用力咬,说什么也不能被他拉下去。 莫苍风脖颈生疼,扒拉在身上的人又拉不开,让他不禁气急败坏。 “下不下来?你找揍是?!” “不下!就是不下!” 沈南星现在不能使用武功,但在他一通胡搅蛮缠里,两人你来我往的拉锯,竟是谁也讨不到好处。 连莫苍风束得整齐的头发都被他弄乱了。 二人又是气血方刚的成年人,沈南星一番挣扎,闹腾得身上都出了汗。 莫苍风拽着他的动作僵住,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他脸色一黑,赶忙抬手按住乱动的沈南星,怒道,“你赶紧给我下来!” “……你不道歉我就不下去!”沈南星愤愤地喊,随即又有点茫然地道,“是不是火盆烧太大了,我都热出汗了……” 热你个鬼! 莫苍风心里骂了声:“热你还不赶紧下来!” 他赶紧将人拉开,可沈南星即便这时候,还记挂着要他服软的念头。 沈南星依旧牢牢扒拉着莫苍风,撅着嘴哼哼地道: “不下去……你快道歉!” 沈南星的声音没刚才那样气势汹汹,软了下来,像是猫儿一样没有任何威慑力,软乎乎地落在他耳边,尾音又带着一丝不服输的气恼。 滚烫的呼吸洒在耳边,烫得耳根一片通红。 莫苍风稳了稳呼吸,无奈道:“我道歉行了?对不起!你赶紧下来!” “这还差不多……”沈南星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双手双脚松开。 沈南星刚站到地上,就腿软地站不住,还没从莫苍风身上离开的手紧紧抓着他。 “莫苍风,我、我腿软……”沈南星眉头皱起,“为什么突然没力气了……” 莫苍风一低头就看到他微红的脸庞,他好像是真的热,脑门上都冒出了晶莹的汗珠。 他皱眉仰着头,说话时双唇微张,隐约瞧见颤动的舌尖。 偏偏他的眼神茫然又纯净,求助地看着莫苍风。 倏忽间,莫苍风心头猛跳,心底里窜出火苗,仿佛回到了当初他们中了蛇毒的时候。 莫苍风薄唇紧抿,双手飞快将他拉开。 见沈南星的手到处乱动,莫苍风又赶紧抓住他的手,把人按在椅子上。 “不要乱动,给我安安静静坐着,忍一会儿就没事了。” 沈南星软软地坐下来,莫苍风目光微微下移看去,耳根的红晕蔓延到脸上。 他将视线移开,直接点住沈南星的穴道,省得他乱动。 他自己也侧过身,远离了他一些。 “你、莫苍风!”沈南星急躁地喊道,一双桃花眼满是控诉,“干嘛点我穴道!” 莫苍风眯眼:“你再喊一句,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扔到外面让你冷静一下?” “……”沈南星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眼神气恼又哀怨,气呼呼地将脸偏过一旁,“坏蛋!我不喜欢你了!哼!” 莫苍风站到窗户旁,吹着冷风暗暗深吸几口气,才缓缓冷静了下来。 转头看见沈南星还愤愤地瞪着自己,为转移他的注意力,莫苍风从书桌抽屉中拿了一封信出来。 “前几日忘了告诉你,阿衍派人送了信过来。” 沈南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云云?信是给我吗?” “嗯,问你的手脚筋脉恢复得怎么样了,还说让我们过段时间出发去卜思谷找他,到时候一起在卜思谷里过年。” 听到可以去找慕风衍,沈南星顿时开心了起来,连身体的不适和朝莫苍风生气都顾不上了。 “好呀!什么时候去?但是……卜思谷在哪里啊?不是回荷花镇吗?快快拿信给我看一下啦!” 莫苍风反问:“你识字?” 沈南星摇摇头。 “不识字你看也看不懂。”莫苍风虽这么说,但也把信纸展开放到他眼前。 纸上飘逸潇洒的字迹,对沈南星来说就跟天文符号一样。 他看着觉得眼熟,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云云写了什么?” 莫苍风便将信上写到他的部分念给了他听。 沈南星脸上露出了兴奋欢喜的笑容:“我就知道云云没有忘记我嘛,嘿嘿……那我们明天就去卜思谷!云云说伯父伯母也在卜思谷!”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云云他们了! 玄冥教弟子日夜兼程,数日后带着莫苍风的回信到达玄冥教。 “阿星身体既已恢复,我便也放心了。” 慕风衍看着信上的内容,脸上笑意柔柔漾开。 “从信送过去那天,师父就时不时念叨他,如今终于收到了回信,如今该放心了?” 躺在慕风衍腿上的段无洛咬了一口苹果,啧,怎么这么酸?撇撇嘴将其放回桌上。 慕风衍将信放下,道:“之前没等阿星完全恢复就离开了,心里自然惦念。我给爹娘的信中,都未曾告诉过他们阿星受伤之事,若是到时候回去见他身子有恙,他们必定也担忧。” 段无洛轻哼:“师父将沈南星当弟弟疼爱,可严格来说,他的年岁与我差不多呢。” 慕风衍这才听出徒弟酸溜溜的语气。 他无奈又好笑,垂眸捧住他的脸轻轻揉了一把。 “你啊你,真是什么醋都能吃,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对沈南星是什么感情。” 段无洛哼了哼,脸庞贴在他温暖的怀里,伸手惬意地抱着他。 “知道跟我吃醋不冲突啊。” “你还挺理直气壮。”慕风衍笑道。“说起来,苍风代我照顾了阿星这么久,得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他才是。” 段无洛仰首望着慕风衍,因为躺着的姿势,他又长又密的银发尽数拢在身子一侧,与火红的衣衫交织,真真一幅生动美人图。 他轻笑道:“师父要感谢莫苍风,将沈南星配给他不就行了? 慕风衍一怔,微嗔地看着他:“话可不要胡乱说。” 第241章 我不会像从前那般,轻易将你丢下 段无洛长眉微扬,坏笑道: “师父,或许我说的正好没错呢?师父难道不觉得,他们两个有什么猫腻吗?” 慕风衍露出几许诧异的神色,随后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且不说苍风会不会喜欢男子,阿星他如今这般,会懂什么感情上的事情?” 段无洛:“师父同莫苍风多年好友,不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吗?” “确实不知,他从未与我提及过。”慕风衍失笑,“说不定比起男人女人,他更喜欢梅花白鹤呢。” “哈哈……”段无洛肩膀颤动,朗笑出声。 慕风衍瞧得奇怪,问道:“小洛儿,你笑什么?” 段无洛笑而不语,心下不禁幸灾乐祸了起来,原来师父未曾察觉过莫苍风的心思。 他自然是不会主动告诉师父的,巴不得师父永远都不知道呢。 “师父,若他们真在一起了,也不是件坏事啊,莫苍风的为人师父也知道,将沈南星交给他你也放心。” 慕风衍微微一笑道:“你说这些未免扯远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可别硬要去撮合他们。” “旁人的事我才没兴趣管呢。”段无洛轻哼,“只要他们不要来缠着师父便好。” “如今除了你,还有谁整日缠在我身边?”慕风衍笑着轻轻捏了捏他挺直的鼻梁,“以后日子久了,怕是玄冥教的人都认为,他们教主被带回来的小男宠给迷住了,终日与他腻歪在一起,不肯出禁地一步。” 段无洛凤眸微眯:“他们若真敢背后嚼舌根,那肯定是活腻了。” 慕风衍见他神色微冷了下来,便温声道:“我只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你还当真啦?” 段无洛执住他的手,抬眸认真凝视着他。 “师父,我是不会容忍任何人诋毁你的,有谁敢说师父半分不是,我……” 慕风衍伸出一指,轻抵在他唇上,制止他往下说下去。 “旁人爱说便说,要是一个个都去找他们算账了,那你岂不是要忙死了?小洛儿,只要那些人不招惹我们,我们就不去理会他们。咱们快快活活的过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段无洛明白师父的意思,但他做不到像师父这般毫不在意。 他捧在心里呵护都来不及的人,怎么能容忍那些人随意品评呢? 慕风衍见他沉默不语,便笑着打趣道: “再说了,有小洛儿在,又有谁敢说我的不是呢?当今武林敢得罪玄冥教主的,不是找死?” 段无洛嗤笑:“师父你小看那些人找死的心了,前几个月冒充玄冥教弟子杀害武林人士的幕后之人不就是吗?” 说起这事,慕风衍神情也凝重了几分。 “此事你让人查了这么久,还没有眉目?” 段无洛正欲回话,忽听外头有厮仆通报: “教主,凌护法请您去议事殿一趟。” 慕风衍拍了拍还躺着不动的徒弟:“快去,凌护法估计是有什么急事要与你商量。” 段无洛抱着他不撒手,活像是醉卧美人膝不愿抽身的昏君。 “师父陪我一块儿去。” 慕风衍无奈:“好好好,陪你去,快起来。也幸亏凌护法忠心,对教主之位没什么想法,要不然就你这么当教主,哪儿能十年都稳坐不丢?” 段无洛笑着点头:“师父说的是,这十年来确实多亏了凌千锋,以后找机会我会好好答谢他。至于这玄冥教,我以前从未放在心上,我对它的感情就同我父亲一般,在这里的时日从未有过一时半点的欢愉。” 念及他过往的经历,慕风衍又一阵心疼。 他道:“若小洛儿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当这教主,等找出了嫁祸玄冥教的幕后真凶,就随我回卜思谷。咱们像从前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如今谷里还有我爹娘,日子肯定比以前还要热闹。” “从前我在这儿不开心,但师父来了以后就开心了。”段无洛牵着他的手往门口走去,垂眸凝望着他,语气里透着一丝紧张,“师父,我如今改变主意了,不打算放弃这教主之位。” 十年前正因为他什么都不是,所以才无力保护师父。 现在他是玄冥教主,有能力保护师父无虞,不让当年的事再度发生。 只是……师父一向不喜卷入江湖纷争,怕是不愿意他再继续留在玄冥教里。 慕风衍眼里的笑意温柔如昔,也不多问:“好。” 段无洛心下微松了口气,又稳不住问道:“师父不问我原因吗?” 慕风衍温和道:“我尊重小洛儿的任何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不会像从前那般,轻易将你丢下了。” “嗯。”段无洛握紧了他的手,心中一片暖热。 议事殿上。 除了凌千锋外,左护法向天也在。 瞧见段无洛携着慕风衍一同出现,除了凌千锋心情如常外,向天禁不住有些惊讶。 “属下叩见教主!”两名护法齐齐拜下。 “嗯,都起来。”段无洛目光落在凌千锋身上,“凌护法,有何事要见本座?” 向天发现教主的语气与从前相比,似乎没那么阴冷逼人了。 虽然还是冷清淡漠。 他不禁想到那天瞧见萧云离抱着教主的那一幕,经过这么多时日的消化,他也已接受了霸气凛凛的教主居然是下方的事实。 陷入情爱的男人果然不一样,瞧教主如今看起来都没有以前阴森了。 凌千锋道:“回禀教主,属下抓到一人,与冒名本教杀害江湖人士一案有关,因此将他带到了玄冥教来,交给教主审问。” 慕风衍抬了抬眸,也打起精神细听。 “将人带上来瞧瞧。” 凌千锋回身,朝殿外抬了抬手:“把人押进来。” 但见一名年轻男子,被五花大绑地从外面押了进来。 他面上犹带轻鄙愤恨之色,一抬头就对上了殿中高台玉榻上段无洛冰冷幽寒的红眸。 男子膝盖受击疼痛,双腿一曲“噗通”跪在地上。 段无洛淡淡瞥了他一眼:“他是什么人?” 第242章 星魁盟主义子秦深 “此人名叫秦深,乃是星魁盟盟主秦远志的义子。属下奉教主之命,趁他们召开武林大会时,派人混进星魁盟中。 “就在前不久,江湖上又发生了一起血案,我们的人恰好盯着这个形迹可疑的秦深,他就出现在案发现场中,便将他抓住了。” “而且属下还从他那里,搜到了几封书信。” 凌千锋说着,从袖袋中拿出几封信,递给一旁的玄冥教弟子,那弟子呈送到段无洛手中。 段无洛展信查阅,凤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冷讽。 “师父,你也瞧瞧。” 慕风衍接过信一看,对段无洛道:“所以说,此事与星魁盟有关?他们贼喊捉贼,借机再挑起事端?” 那几封信写的正是计划如何冒充玄冥教的人,刺杀江湖人士之事。 信上提到的那些江湖帮派,如今大多数都出了事,有几个甚至被灭了满门。 其中让慕风衍印象深刻的,便是信上也有写到的天湖山庄了。 当初他同苍风和阿星回荷花镇的路上,恰好遇到天湖山庄被袭击,他们还出手相助了。 段无洛冷声道:“秦深,此事的幕后主使,是不是你的父亲秦远志?” 秦深被押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脾气却还硬得很,即便直面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玄冥教主,眼里也没有丝毫畏惧。 他愤恨道:“我落到了你们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段无洛作恶多端,有朝一日必遭天谴!” 这种话段无洛听了不知多少次,自是不痛不痒了。 他冷嗤:“本座今日心情好,没兴趣杀人。你最好乖乖交代,也免得吃苦头。” 秦深吃力地抬起头狠狠瞪着段无洛,燃烧着愤怒仇恨之火。 “就是我安排的!我爹当初就是死在了段鸿飞的手里!这么多年来,我活着的目标便是要颠覆玄冥教,为我父亲报仇!没想到段鸿飞死了,玄冥教成了一盘散沙,你却又成了新一任教主重整玄冥教,在武林大开杀戒。” “恨只恨星魁盟那些门派,畏畏缩缩不敢再一次围攻玄冥教,要不然我的计划早就成功了!” 慕风衍道:“因为如今星魁盟里,那些江湖门派对进不进攻玄冥教意见不统一,这秦深才想再次作案,打算激他们一把,却不料露出了马脚被抓到了。” 秦深咬牙,愤恨的面上闪过一丝懊悔。 是他沉不住气。 可见到星魁盟里的几大门派摇摆不定,而义父也不大愿意这时候与玄冥教为敌,因此秦深便等不下去了! 段无洛笑道:“师父说的没错,早在我们去凑他们那武林大会热闹的时候,我便派人乔装易容混入星魁盟里了,守株待兔这么久,果然有了收获。” 这些小洛儿没与他说过,慕风衍都还真以为他不在乎玄冥教被背上黑锅呢。 如今终于查到真相洗脱玄冥教的嫌疑,慕风衍心里也高兴。 他捏了捏段无洛的手,笑着低声夸道:“小洛儿真棒。” 段无洛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嘴角弯起:“也多亏了师父教我的易容术,让我安插那些人进去这么久也未被对方察觉。” 之前在红梅山庄时,段无洛旷了多年刚开荤,缠慕风衍缠得紧,为了让他转移点注意力,慕风衍便教了他易容之法。 说来他这个师父,所会的东西也就只剩易容术没教给他了。 武功小洛儿更是早已在他之上。 底下还有人看着,慕风衍微嗔地瞪他一眼,将他推开到一边。 “他们还看着呢,注意些。” “那又有什么关系,看见就看见呗。” 段无洛又重新粘到慕风衍身边,反正玄冥教上下不早就知道了么。 凌千锋作为段无洛十年来,为这段感情肝肠寸断的见证者,早就知道了他对慕风衍的感情,别说是当众腻腻歪歪了,就是慕风衍要段无洛的心,他都能毫不犹豫地挖出来给他。 因此他见到这场面,依旧稳如老狗,十分平静。 倒是见世面比较少的向天站在殿上这一会儿,内心刷过的弹幕比过去十年还多。 妈呀,爱情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能让教主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们平日里在禁地待着之时,也是这般腻腻歪歪的? 向天曾经一度以为,教主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会爱上任何人的。 他就像被封印在地底下的恶鬼修罗一般,伴随着他的只有森冷和死气,怎么可能会拥有人类的感情呢? 就连如今,段无洛坐在敞亮辉煌的大殿上召见他们,向天还有种诡异的虚幻感。 毕竟他从跟随教主开始,教主便待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向天甚至不知道教主长什么样子。 只瞧得见隐在黑暗里的一片血红衣裳和惨白长发,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光是待在那里就令人心生恐惧。 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教主会携着伴侣,笑盈盈地走到众人面前呢? 段无洛一手揽着慕风衍,道:“将秦深押下去,给本座看牢了,不日将人送去星魁盟,让秦远志好好解释解释。” “是。”凌千锋垂首应道。 待秦深被带走后,凌千锋又说道:“此次抓到秦深,向护法也功不可没,若没有他协助的话,属下恐怕也无法顺利将人抓住。” “哦?”段无洛目光朝向天看去,淡笑了下,“你们两位此番辛苦,想要什么赏赐吗?” 看到段无洛赞许的笑意,向天心情一阵激动,俯首拜下高声道: “为教主分忧是属下分内之职,教主能认同属下,是属下得到的最大赏赐!” 比起向天的激动,凌千锋淡定冷静许多: “多谢教主,属下没有什么想要的。” 段无洛道:“向天,你也没什么想要的?” 凌千锋都不要,他怎么能要呢!可不能被他给比了下去! 向天心里刚这么打算着,一抬眸对上段无洛幽红冷淡的双眼,一紧张就随口说道: “教主送属下一件兵器!” 说完他恨不得掐自己一把! 他要兵器干嘛啊!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向天也不敢反悔。 “允了。”段无洛淡淡颔首,也按规格奖赏了凌千锋珠宝财物。 ————————— 感谢冰淇淋送的一封情书2、江河慕皖清送的一封情书、立春何必执着于寒冬送的点个赞、银河你好我是嘴角送的一封情书2和催更符、念君送的一封情书! 以及同样感谢其他小伙伴刷的为爱发电! 谢谢大家的支持~ ps:我平常很少去看后台礼物,所以有些前面送的我没翻到可能没写出来,不过所有人都一并感谢~ ps的ps:我刚才去看了一下礼物榜,突然发现我自己给我自己刷小视频的礼物都到前三位了!(捂脸) 最后再憋不住预告一下,回卜思谷过完年就虐了!大虐!(摩拳擦掌地期待) (╯3╰)我一般最喜欢哪个角色,就特别想多虐虐他,唉~ 第243章 紫藤种子 赏赐了两名护法后,段无洛道: “师父,我们先去一趟星魁盟,然后再回卜思谷。” 慕风衍点头:“嗯,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再回去也不迟。” 段无洛吩咐道:“凌千锋,去准备一下,这两日便启程去星魁盟。” “是。”凌千锋道,“教主,如今发生的这桩血案,星魁盟想必也知道了。为以防万一,教主带上七旗主和十阎君一块儿前去,可让风林火山四长老留守于教中。” 向天一听,忙道:“教主,属下恳请一同前往。” 段无洛摆摆手:“你们两个以及三名阎君随本座去便可,七旗主协同风火山林留在玄冥教,其余七殿阎君各自回分部驻守,以便调派人手。” 人多一起的话,反而兴师动众。 “是,教主。” 两名护法告退离开大殿,慕风衍面上流露一丝担忧。 “小洛儿,凌护法说的倒也不错,又一桩血案发生,江湖上那些门派保不准又怀疑到咱们的头上,你只带了这么几个人去星魁盟,对上那几大门派会不会吃亏?” 段无洛笑道:“师父放心,十殿阎君中,平等王和转轮王所驻守的分部离星魁盟不远,他们若有异动,我也来得及调集人马。” 慕风衍听罢放了心:“那便好。” 他们回了禁地中,屋旁紫藤枝桠上挂满了洁白的雾凇,远远望去仿佛盛开了一树的雪白霜花,被冬日淡淡的阳光映照得晶莹剔透。 段无洛说道:“师父,走的时候我们带一些紫藤种子回卜思谷种好不好?” 他想到什么,望着紫藤的眸子黯了黯。 “师父,卜思谷里的一切,全都被大火烧毁了,万幸……万幸我种活了这株紫藤,有好好帮师父守着。” 慕风衍不禁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对他还满怀怨恨的时候。 小洛儿那天跟他说起这紫藤的来历,但当时他是冷眼旁观的讥讽。 可如今回想起他那时苍白的面容,死寂的眼神,一幕幕都哀艳如心中早已裂开的伤疤。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疼。 慕风衍忍住鼻尖的酸涩,温柔笑道:“好啊,回去时我们就把种子带上,这次我们可以一起种。” 段无洛黯然的双眸又被点亮:“好。” 慕风衍握住段无洛的手,轻声道:“小洛儿也莫要为以前的事伤感歉疚,错的并不是你。” 被他温暖的手握着,段无洛觉得自己心里冰冷的痛楚也渐渐被抚平了。 他牵着慕风衍往书房走去。 “紫藤开花后,我每年都留下了种子,师父来选一些我们带回去种。” 段无洛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了四个白瓷罐,什么时候保存的都标注了日期。 紫藤不仅美观,它的各个部分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以前在卜思谷里,慕风衍每年都会把种子收集起来。 紫藤花亦可摘下加工做成独具风味的食物。 正因为它极具观赏价值,又有诸多实用性质,慕风衍才如此钟情于它。 在文人墨客们的诗稿作品中,也经常见到它的身影。 紫藤种下后,要养护五六年才会开花。 小洛儿种在这里的紫藤,应该也刚开花三四年。 慕风衍笑道:“就选今年的新种子。” ———— 第244章 我只对你心软 他将装新种子的罐子放回去,一转眸瞥见放在桌子上的宣纸。 慕风衍随手打开,看见上面写了一首词。 是苏轼的那首《江城子》。 词上下两阙的字迹完全不同。 段无洛顺着慕风衍的目光看去,伸手拿起那张宣纸。 “师父,你当初骗得我好苦。” 对上徒弟有点幽怨的目光,慕风衍轻咳一声,心里浮起几分愧疚。 之前小洛儿怀疑了他的身份,让他写出《江城子》的下半阙,慕风衍为了不让自己露馅,便故意用了不一样的字迹,成功蒙混了过去。 段无洛叹息:“若是我后来没有发现真相,师父是不是就打算永远瞒着我了?” 慕风衍下意识想摇头,不过顿了顿还是点了头。 他也不想瞒着段无洛。 慕风衍垂眸去看宣纸上的词,说道:“不过那时候我也已经对你心软了,即便我不想承认。看到你伤心难过,看到你受伤发病,我也无法做到冷眼旁观。” “那天离开村庄时,刘老伯跑来跟我说你没了呼吸,我第一反应竟是心慌。尤其是赶回去见到你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我真的怕你会死。” 这些事情慕风衍一直未曾与段无洛说过。 “我还以为师父那时很厌恶我,恨不得我死了才好呢……”段无洛微微笑道,“如今听到师父这些话,我已心满意足了。” 慕风衍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哪怕是十年前我与你断绝师徒关系时,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他只想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段无洛抬手抱住他,两人额头相抵,他眼眸里深深映着慕风衍的影子。 “师父总是这般温柔……” 慕风衍轻哼:“那也只是对你,若换做别人,当初我可不会只是断绝师徒关系这么简单。” 段无洛忍不住甜蜜地笑了起来,抱着他坐到椅子上。 “那如果是别人,师父会怎么惩罚他?” “取回我的金蚕蛊,让他当药人。” 药人是专门用来试验各种药物或者毒物的,每次试药都极其痛苦,而且受到药物毒素的摧残,往往都活不长久。 段无洛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低声道:“我宁可师父惩罚我当一个药人,也不想你离开。” 慕风衍温柔笑道:“那现在就罚你一辈子与我在一起,永远都不许分开,如何?” “好。”段无洛红眸含笑,轻轻吻着他细腻的脖颈。 两日后,众人启程离开玄冥教。 段无洛只带了不到十人,他不想一路上被人打扰了他和师父,便乔装低调上路。 他一头银发染回了黑色,除却凌千锋外,向天等人看到段无洛乌黑的长发时,都微微怔愣了一下。 他们这些人从跟段无洛起,他便是白发。 此刻他乌发被束在玉冠中,鬓角两缕青丝垂在身前,一袭红色直裾长袍,腰悬玉佩,艳美又贵气,仿佛是哪户人家走出来的风流公子。 慕风衍也穿了同样一款长袍,是雪样的白色,紫玉箫挂在腰上,气质温润娴雅。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便是整个队伍中最赏心悦目的存在。 ———————— 我回来了! 这些天忙着搬家,所以没空更新 十分抱歉哈 第245章 教主究竟有多少技能是我们不知道的 但接下来的行程,才是众人打开新世界的开始。 他们眼见着印象中冷漠狠戾的教主,一路上对慕风衍温柔至极,嘘寒问暖都是轻的,教主总时时刻刻粘着慕风衍,像是随身的影子一般。 没错!是教主粘着慕风衍,并非慕风衍粘着教主! 如果不是一样的五官相貌,他们都要以为教主被人调包了。 他们这些人只知道教主带了个少年回玄冥教,可他们总是待在禁地里,很多人连慕风衍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他们平时如何相处了。 如今一见,真可谓是眼界大开! 傍晚宿于山林中,燃起的几堆篝火映亮了林中昏黑的环境。 天气还是很冷,坐在火堆前依旧能感受到凛冽的寒风。 架在火堆上的一锅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诱人的香味随风飘散开。 随行的众人闻着这股香味,馋得口水不断分泌。 但也没有人敢凑过去要分一杯羹。 这可是教主亲自做的,他们哪儿敢吃啊? 向天咬着烤热的煎饼,觉得嘴里的食物味同嚼蜡。 他挪到凌千锋的身边,悄声感叹道: “凌护法,你说教主究竟有多少技能是我们不知道的?打死我都没想到教主还会做饭!闻着太香了……” 要是这大冷天的能喝上一碗鲜美热汤,那该是多么享受的事情? 凌千锋喝了一口放在煮开的热水里温热的酒,三两口把手里的面饼吃完。 “我也是刚知道教主会做饭。” “那你语气为什么如此平静!我还以为早就知道了呢。” 凌千锋又喝了口热酒,淡定道:“我已经在心里惊讶过了。” “……”向天一阵无语,哼道,“这两天同教主一道出来,我们几人中就你反应最平静,知道你跟教主走得最近,比我们要了解教主嘛,你也用不着用这态度向我炫耀。” 凌千锋瞥了他一眼,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说到炫耀难道不应该是他吗? 教主在出发前,赏赐了向天一对金刀做兵器,这一路上都拿在手中耍弄,就怕他们瞧不见他的新兵器。 车内的慕风衍睡醒过来,发现天已经黑了,身旁空空如也,没见徒弟的身影。 他掀开车帘跳下车,就闻到了鲜香的味道。 “师父,你醒了?”看见慕风衍过来,段无洛笑着朝他招手道,“汤刚刚做好,我正打算去叫你起来呢。” 锅里是鲜鱼煮的汤,慕风衍惊讶道:“小洛儿,这是去哪里找的鱼?” 段无洛舀了一碗汤给他,笑眯眯地道:“不远处有个水潭,我便敲开冰面捞了些鱼。这几日赶路辛苦,师父快喝。” 慕风衍笑了笑,他们行路都是坐马车,除了比较颠簸外,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辛苦。 他刚喝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鱼汤十分鲜美,没有半点腥气,热腾腾地喝着极其舒爽。 “太好喝了!”慕风衍赞道,将碗递到他面前,“小洛儿也别忙活了。” 段无洛就着他递过来的碗喝了几口,他做的饭师父每次都夸奖,他亦每次听都感觉极其欢喜满足。 慕风衍道:“这么一大锅汤我们两人也喝不完,让其他人也过来一道吃。” 第246章 贤妻良母 听到这话,向天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段无洛视线淡淡扫过两人:“你们也要喝?” “……!”向天暗暗咽了口口水,忙摇头,“谢教主好意,属下已吃饱了!” 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喝教主亲手熬的汤啊! 虽然闻着那香味很诱人。 凌千锋亦婉拒,这是教主专门给萧公子做的,他们岂能分食呢? 慕风衍舀了一碗给徒弟,温和地朝凌千锋两人招招手。 三名旗主已于几日前,先一步赶去星魁盟附近的分坛,调遣部分人手,到时候与他们汇合。 因此如今一路同行的,只有他们和两位护法四人。 “两位护法不必拘束,你们教主一向面冷心热,必是乐意和你们一起分享他做的吃食的。” 向天\\u0026凌千锋:“……” 面冷心热……这萧公子是如何得出如此荒谬结论的? 见识过段无洛残忍一面的两名护法不敢苟同。 “小洛儿你说是不是?” 段无洛视线里只有师父火光下温柔的笑容,顺口应道:“嗯。” 两人:“……” 向天更是忍不住在心底腹诽:应了?!教主你居然应了?!不要自欺欺人啊! 当段无洛把熟透的叫花鸡扒拉出来,敲开包裹的泥土后,散发出阵阵诱人焦香味时,在慕风衍的招呼下,两人终于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凑了上去。 反正教主一直没反对,肯定是默认让他们也尝一尝了! 向天捧着热乎乎的鲜鱼汤和香喷喷的叫花鸡时,感觉像是做梦一般虚幻。 不对,就算做梦都想不到,此生居然能喝上一口教主亲自做的汤啊! 而且都极美味! 别说是向天,就连脸上甚少有表情的凌千锋都破防了。 慕风衍笑道:“如何?你们教主的厨艺是不是一绝?” 语气里满是自豪,好像比他自己做出了美味佳肴还有成就感似的。 “好吃!太好吃了!”向天险些连鸡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 鸡肉酥香嫩滑,带着一股树叶的清香,鱼汤鲜美温热,在野外简陋的条件下,竟能把食材做得如此美味! 这竟然是教主做出来的! 慕风衍脸上笑意更深,像是长辈炫耀自家孩子的优秀一般: “是?你们教主会做的可多了,做的点心更是一绝,可惜如今赶路没法吃了。” 凌千锋握着温热的汤碗,看向火堆旁目光专注落在慕风衍身上的教主,充满了明艳的烟火气。 许是鱼汤热气氤氲熏蒸得眼眸湿润,凌千锋眼底有泪意一闪而过。 心中却是无比欣慰和开怀。 教主终于彻底从地宫里走出来了。 今晚向天感到极其满足,能喝教主熬的汤,还吃到了教主做的叫花鸡,比之前获得了教主赠送的一对金刀还要新奇兴奋。 这趟随行太值了! 以前玄冥教的人恐怕除了凌千锋外,都害怕同教主待在一起,向天也不例外。 但今天晚上这个想法彻底被扭转了。 在后来赶路的时间里,只要段无洛动手做饭,他们或多或少都能分到些。 等来到星魁盟之时,段无洛在两名护法的眼中,已从令人敬畏的教主进化成了贤妻良母。 总之就是日常羡慕慕风衍。 尤其向天,慕风衍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不单单是他每次都会叫他们一块吃教主做的饭菜,更主要是因为他能有效地制得住教主。 向天已经发现,只要慕风衍一句话,便可让教主瞬间收敛起杀意,因此他看慕风衍的眼神几乎像是看一块珍贵的免死金牌。 再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把萧公子献给了教主! 第247章 究竟是谁阴魂不散 话分两头。 在休养了一段时日后,楚渊的眼睛终于完全康复了。 他没有在小镇久留,次日便带着李隐尧离开医馆。 李隐尧因为身体筋脉被废,醒来后就尤为颓废,甚至绝食不肯吃东西,楚渊越是照顾他他越是愤恨排斥。 也是为了照顾李隐尧,楚渊的雪盲症才反反复复休养了这么久才彻底好。 原本最多只需要两三天就没事了。 天没下雪,但依旧寒冷。 凛冽的风刮来,寒意仿佛浸入到了骨头缝里。 楚渊特意去租了一辆马车,李隐尧现在这个状况也没有办法走路。 马车内铺了厚被褥,他抱着李隐尧上车,用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确保不着凉之后,才坐到马车前头赶车。 医馆的大夫站在门口,目送着楚渊的马车走远,摇摇头返回去。 他们两人在医馆住了这么些日子,大夫都不禁佩服楚渊的耐性。 李隐尧后半辈子几乎都要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楚渊跟他非亲非故,不仅没有丢下他不管。连李隐尧脾气不好,甚至跟他对着干,楚渊都没有半点不耐。 马车一路行驶出小镇,车内的李隐尧安安静静,难得不再吵闹了。 或许是吵得累了。 不管他怎么吵怎么骂,楚渊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以前被段无洛控制着的时候,他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 如今在楚渊这里,居然也一模一样。 简直可悲至极。 李隐尧闭上眼睛自嘲地笑了起来。 脑袋又传来熟悉的刺痛,像是有钝刀一下下割着脆弱的神经一般。 他咬紧牙关,极力压制另一个要复苏的意识。 心里的怨恨和不甘与日俱增。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事,无非就是自己最厌恶痛恨的人,却与自己共存于一具身体里! 如果不是段无洛……如果不是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仅仅塞了一个他厌恶的慕风衍到他身体里来,还将他害成了残废,让他后半生只能做一个废人! 他真的好恨! 恨慕风衍,恨段无洛,恨所有一切的一切! 脑袋疼得几乎要炸开,李隐尧嘴唇被咬得出了血,眼角不断有泪水滚落而下。 剧痛撕扯着他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他看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 李隐尧捂着剧痛的脑袋,挣扎着爬起来,猩红的目光犹如毒蛇般狠狠盯着他。 “你总是这么阴魂不散……慕风衍……为什么你这么阴魂不散!为什么不能像上辈子一样,消失个彻彻底底?!” 他声嘶力竭,吼得面目狰狞。 ‘李隐尧’冷笑着走向他,伸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我阴魂不散?李隐尧,你自己问问自己,是你太想成为慕风衍,还是他缠着你?” ‘李隐尧’指尖冷冷戳着他的心口,俊雅的面容上尽是讥讽。 “你既然这么讨厌慕风衍,为什么以前又试图在段无洛面前假装成他呢?你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没有慕风衍你什么也不是,你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放弃这具身体,段无洛不爱你,现在的楚渊也不爱你。” “他们接近你,都是因为我而已。” 李隐尧神色怨恨扭曲,仿佛被他字字珠玑的话刺中了最难以愈合的痛处一样。 他反手掐住‘李隐尧’的脖子,两人挣扎着摔倒下来。 “你以为你又是谁?!真把自己当成慕风衍了吗?哈哈!在段无洛面前,你从此至终都是一个恶心的冒牌货罢了!你和我没有任何分别!” 李隐尧双手掐得很用力,手背上青筋直冒,狠得仿佛要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 ‘李隐尧’躺在地上,乌发白衣散开,俊雅如谪仙,即便被他掐着脖子,也不见丝毫狼狈痛苦。 他淡漠地看着李隐尧,神色从容:“没有你碍事,我迟早会让段无洛看得到我,让他知道我才是真正的慕风衍。他身边那个萧云离,上辈子是个冒牌货,这辈子也依旧是冒牌货,我会将他除掉。” ‘李隐尧’拽开李隐尧的手,翻身将他压在地上。 “你在这儿待着,以后也别再出来了。” 李隐尧挣脱不开他手掌的钳制,愤恨又嘲讽地道: “你能做什么?现在这具身体早就是一个废人了!” “不过是筋脉断了而已,我自有办法恢复如初。如今我们有了共同的仇人,你我相斗,只会让段无洛身边的萧云离得逞罢了。” 李隐尧冷笑:“在我眼里,你跟萧云离没有任何区别。” ‘李隐尧’挑眉:“你难道甘心这辈子就这样?看着段无洛跟别的男人幸福过一生?” “不可能!”李隐尧尖声道。“凭什么他们可以幸福,而我却要痛苦一辈子!” “既然想报仇,那就配合一点。” 李隐尧盯着他,抿唇不语。 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楚渊在一片林子旁停了车,打算休息一会儿。 平时总是各种折腾的李隐尧出了小镇后,这一路上都极其安静,楚渊反而不放心。 他转身掀开帘子,钻进马车里。 李隐尧睁开了眼睛,朝他看去。 对上他的视线时,楚渊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风、风衍?是你吗?” “嗯。现在要去哪里?” 楚渊冰冷的面上绽开了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 明明是跟李隐尧一样的容颜五官,可眼里的神色变得不同后,楚渊就莫名觉得这张脸好看了起来。 让他半点都舍不得移开目光,之前是李隐尧的时候,他分明多一眼都不愿看。 楚渊叹息:“你这次昏睡了好久……我甚至害怕你会一直醒不过来了。我一人不知道要去哪里,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他顿了顿,小心地说道:“其实我想把你带回海岛上养伤的,毕竟在这中原里要是碰上段无洛的人,我担心他又会对你不利。” “不去海岛。” 楚渊闻言,眸色微黯,但他还是点点头: “好,都听你的,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我需要去寻药,把身上的筋脉治好。” 楚渊笑道:“好,那我们就去寻药,我相信以你的医术,肯定能将自己医好的。” 第248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静静凝视着楚渊脸上的笑,说道:“多谢。” 楚渊一愣,或许是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话,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 他连忙摇头:“没、没事,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是我自己想要照顾你的。” ‘李隐尧’说道:“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说声谢谢,这具身体不止有我一个人存在,你应付起来肯定更麻烦,本来你可以完全不用管我。” 楚渊望着他认真道:“我先前已经说过了,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寻到你,是不会轻易放下你不管的。” 他顿了一下,伸出手小心地握住‘李隐尧’被褥下的手掌。 ‘李隐尧’眸子微动,看了看他,并没有说什么。 楚渊眼里亮起些许光芒,笑道:“风衍,我只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哪怕你将来有一天,一直沉睡在这具身体里,我也会一直守着……直到你醒过来。” 感情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或许是日积月累的执念,哪怕没有结果也不愿放下。 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李隐尧’从来都是固执地等待着段无洛回眸看他一眼,自他诞生那一刻起便是如此。 “你可真傻。”沉默片刻,‘李隐尧’嗤笑一声。 楚渊也不辩驳,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漂泊了那么多年,就像是无根的浮萍,在海岛里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些年他只想着要找到曾经让他一眼惊鸿的人,找到了他也仿佛寻到了自己的归宿。 他只想紧抓住这一抹虚无缥缈的根。 楚渊温柔凝望着他,伸手拨开他覆到脸颊边的发,面上流露出一丝羞涩的期待。 “我以后……叫你子衿好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子衿,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想念你,就如这首诗写的一般。” 江湖上又发生一桩血案,很快就传到了星魁盟的各派耳中。 此次惨遭屠杀的,是武隆镖局一门。 全门上下百余口人,无一人生还。 武隆镖局的当家人是少林派俗家弟子,因此少林极为震怒,毅然决然地加入讨伐玄冥教的阵营。 秦深策划这场血案时,凌千锋时刻盯着他的动向。 抓到秦深后,当晚就让人在武隆镖局里,抹除掉了一切秦深故意留下的嫁祸玄冥教的证据。 不过先前发生的那些事件,都指向了是玄冥教所为,因此武隆镖局出事,江湖上的人自然而然也怀疑到玄冥教头上。 先前在讨伐玄冥教一事中,保持中立的少林派倒戈赞同对付玄冥教,因此在少林促成之下,盟主秦远志也点头同意,星魁盟最终决定要再度联合起来对付玄冥教。 星魁盟将消息捂得很严实,秦远志还放出了不会围攻玄冥教的消息,为的便是让玄冥教掉以轻心。 眼看几年前的血雨腥风,又将会暗暗掀起。 但谁也没有料到,局势一触即发的当口,段无洛却带着玄冥教众出现在了星魁盟中。 彼时几大门派的掌门人,正齐聚在星魁盟里,商议对付玄冥教的具体事宜。 听闻传报段无洛携教众而来,而且已到了外头时,众人或吃惊或愤恨或恐慌。 盟主秦远志相对沉得住气,沉声问道: “段无洛亲自来了?他带了多少人?” “是段无洛本人前来,随从的还有玄冥教左右护法,五旗主中的赤黄蓝三名旗主,以及十几名教众。” 人数并不多,但众人绷起的心却未放下。 毕竟段无洛武功高强,一人可抵百人,如今各派带到星魁盟的弟子加起来不足千人,说不定段无洛带来的人不止这么些呢? 玄冥教要是这时候悍然突袭,众人怕是难以抵挡。 而让秦远志脸色骤变的,是接下来这句话: “盟主……他们还抓了秦少主,段无洛如今要求盟主您亲自去迎接他,否则……否则少主他就会……” 秦远志倏然起身,惊道:“深儿被他们抓去了?! 秦深失踪多日,秦远志一直派人寻找,都毫无所获,他也暗自焦急忧心着。 没想到竟是被段无洛抓走了! 但现在得知义子的消息,秦远志的心情却是忧大于喜。 段无洛此番必定来者不善! 少林派的掌门空觉恨声道: “段无洛这魔头简直嚣张至极!他抓了秦少侠,如今专门到星魁盟来挑衅,我们一再沉默退让,只会让魔教更得寸进尺!诸位莫要再迟疑了,我们跟魔教一战已无可避免!” 九华派掌门也紧跟着附和。 “空觉大师说得不错!今日就算拼个你死我活,也要报了这血仇!” “玄冥教都带人上门了,我等若是再退缩,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英雄耻笑咱们?” 事已至此,星魁盟的几大门派都不再迟疑,甚至战意勃发,召集全部人手前去迎战玄冥教。 星魁盟山门外,还是当初召开武林大会的广场。 段无洛为首的玄冥教众立在广场的另一边。 他一袭红衣,披散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鲜红的发带被风扬起,眉宇间少了丝邪冷阴沉,显得飒爽利落又妖冶绝艳。 但他一双红眸扫过去时,依旧让人不由自主心底紧绷。 乍一看到段无洛往日雪白的银发变成了黑色,众人还有点不敢确认。 不过那张脸却是没有丝毫变化,确信是段无洛无疑。 秦远志看到被五花大绑的义子时,脸色顿时阴沉如水。 他冷声道:“段教主捉了犬子来此,究竟寓意何为?” 星魁盟之人倾巢而出,皆都手持兵刃戒备地盯着段无洛等人。 段无洛广袖一拂,秦深整个人突然凌空飞起,重重摔到空荡荡的擂台上。 “深儿!”爱子心切的秦远志惊喊,当即飞身跃到擂台中,疾步奔到他身边。 他正想给秦深松绑,但看到他身上脖颈上缠着段无洛红丝线,顿时不敢伸出手了。 那红线的威力他一清二楚,曾经不知多少武林同道惨死于此丝线之下。 秦远志袖子下的手紧捏成拳,忍着怒意道:“段无洛,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了犬子?” ———— 第249章 真相大白 其余人也是一脸的愤恨戒备。 尤以少林派的僧人最甚,没等段无洛开口,少林派的方丈便已怒目圆睁地厉声讨伐。 “姓段的!武隆镖局百余口的血债,我少林寺必会一笔不剩地讨回来!玄冥教如此恶毒嚣张,整个武林都不会放过你们!” “我呸!”向天当即放声大骂,“你个老秃驴说我们玄冥教杀了武隆镖局上百口人,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没有证据就胡乱喷粪,你的嘴巴是恭桶吗?!简直臭气熏天!” 向天嗓门洪亮,骂得粗野直接,直将那方丈气得脸阵青阵白。 “除了你们玄冥教还会有谁做下此等恶事?!” 向天指着擂台上的秦深:“杀了武隆镖局满门的人,就是他秦深!那天晚上这厮在武隆镖局被我们抓了个正着。你们自己蠢,查不出内鬼不要紧,别老把黑锅甩到玄冥教头上!” 众人闻言皆惊,随即便是愤怒。 秦远志是怒火更是压制不住:“胡说!我儿怎么可能会是凶手!” 段无洛嗤笑:“究竟是不是,看看你儿子这几封亲笔信便知。” 他指尖轻勾,丝线无声袭出,一封信落到秦远志面前。 余下几封信则甩到少林方丈面前。 “空元大师也一并瞧瞧。” 空元方丈迅疾接住信,拧着眉拆开信封,其他各派群豪也围上来看。 阅毕几封信的内容,空元方丈又惊又怒,还夹杂着惊疑之色。 信随之被传阅开来,众人表情亦精彩纷呈。 “这……怎么会……” “原来真正的凶手是秦深?!秦远志!你不该给我们大伙儿一个交代吗!” “秦家父子共同主导了这些血案?!身为星魁盟盟主,居然还贼喊捉贼,想诱导我们去对付玄冥教?” “我看只有这几封信……也不能代表什么?诸位且先冷静!可不要上玄冥教的当啊!” “说的是!我不相信秦盟主会做这种事!肯定是玄冥教挑拨离间!” 各派群豪像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有怒不可遏有不敢置信,但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秦远志,俨然要他给出一个让他们都信服的解释。 擂台上的秦远志,拿信的手微微颤抖。 他虎目大睁,脸色阴沉泛白。 信上的字迹,他岂会认不出来?就是义子秦深的! 如果信上所写皆是真的,那、那秦深他……! “……深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远志深深吸了口气,极力稳住情绪,目光紧紧地盯着秦深。 各派群豪已围到擂台边,一个个都盯着秦深。 “姓秦的!你老实交代,这些事跟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秦远志,你这个星魁盟主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你们父子俩在搞什么阴谋?!” 段无洛悠悠道:“秦盟主,你不至于连自己儿子的字迹都认不出来?” 秦远志攥着信纸的手背迸出青筋。 他疲惫阖目,朝众人解释道:“此事我秦某人也毫不知情……这些信我亦是刚刚才看到。我保证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若犬子与江湖上发生的这些事有关,便交给大家任凭处置!秦某人绝不过问半句!” “啊——!”被捆绑着倒在地上的秦深忽然痛苦地惨叫了起来。 众人都被他突然的反应一惊。 只见他挣扎扭动地在地上翻滚,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叫声。 秦远志焦急地上前按住他:“深儿!深儿……你怎么了?” “爹……啊!爹!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我受不了了!” 秦深面庞痛苦得扭曲,凄厉地哀求着秦远志。 自从被段无洛抓了之后,他每天都要经历几遍这样毒发的剧痛。 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男人,揪住秦深的衣领大吼。 “你不说清楚别想死!是不是你干的!天湖山庄数百口人,是不是你派人屠杀的!” 情绪激动的男人,正是天湖山庄的庄主柳一城。 天湖山庄被袭击,只有他和儿子柳思源得以幸存下来。 后来到星魁盟请求盟主秦远志相助,秦家父子帮助他们良多,正因如此看到那些信时,柳一城才这般激动愤慨。 连日来不断承受剧毒发作的折磨,秦深再坚强意志也已扛不住。 如今浑身剧痛难忍,又在一众武林豪杰压力十足的盯视中,秦深情绪已混乱而崩溃。 “是我!就是我干的!你们这群胆小的懦夫,为什么不敢再继续诛杀玄冥教?他们……他们就是武林的毒瘤……啊!!为了让你们再度群起围攻玄冥教,我便暗中派杀手做下一桩桩血案,然后嫁祸给玄冥教……” 听着秦深痛苦又尖利的声音,秦远志扶的脸色越发铁青难看。 “逆子……逆子!”秦远志的手不断发抖,几乎要控制不住挥一巴掌过去。 众人震怒不已:“原来真凶是秦深!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秦远志!你枉为星魁盟盟主,你儿子在你眼皮底子下做出如此多恶事,你竟毫不知情?!” “我看他们秦家父子都参与了?不然这么大的阵仗,秦远志你怎么可能半点都不知道?!” “如今你儿子都亲口承认了,他唯有一死才能谢罪!” 不远处的段无洛拉着慕风衍,坐在玄冥教弟子搬来的椅子上,一面品茶一面欣赏着擂台上混乱的怒骂和责问。 “师父,你说他们待会会几时打起来?” 慕风衍看着此刻激动紧张的阵仗:“感觉随时会打起来,小洛儿,你不是还查到了别的线索吗?不打算告诉他们?” “这帮蠢货,告诉他们作甚?让他们自己去查,反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按照段无洛以往的行事风格,这些江湖门派如果认为,是玄冥做下那些血案的话,他便杀给他们看个够。 根本不屑于去查出真凶。 就算星魁盟各派再一次围攻玄冥教,段无洛亦不会放在心上。 以杀止杀,粗暴而有效。 慕风衍道:“这些血案的背后,针对的其实都是玄冥教。小洛儿,千万不可松懈。” 段无洛续上热茶,端起来递给他:“嗯,我知道。敢背后搞鬼算计我的,我迟早都会揪出来,让他尝尝后悔的滋味。” —————— 感谢瑞雪映好时的灵感胶囊和一封情书!以及浅言\\u0026风雨的勃勃奶茶! 感谢其他小伙伴点的小视频和小礼物~ ps:最近超级想开新文,前些天给编辑看了我的新文,结果不能写海王类的,唉扎心 第250章 向我们教主磕几个响头 各派武林人士听到秦深亲口承认了是他做的那些事,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当场就要他偿命。 秦深也不堪忍受毒发的折磨,凄声大叫道: “爹……你杀了我!好痛苦……啊!我受不了了,求求你杀了我……让我解脱!” 秦远志惊声道:“深儿……你、你到底怎么了?” “段无洛……给我下了毒……爹,与其每日忍受毒发的痛苦,还不如您一剑杀了我……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我也不指望继续活下去……” 看着秦深痛苦不堪的样子,秦远志既气恨又痛心。 秦深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可也是他养育长大,早已情同亲父子,哪里能狠得下心杀了他? “你、你怎么就如此糊涂!做下这种事情!” 空元方丈宣了声佛号,冷声道:“秦盟主,秦深他罪孽深重,决不可饶恕!你这个父亲,也有教导无方之责!” “对!杀了他!杀了这个恶毒的贼子!” “没想到秦深竟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杀了这么多人还将我们当猴耍!害得我们险些就真去找玄冥教报仇了!” “秦深,我杀了你!”在众人愤慨的怒骂中,柳一城举剑冲了过来。 秦远志见状,当即出掌挡下,雄浑掌力吐出,精准撞开柳一城杀气腾腾的剑锋。 柳一城怒吼道:“秦远志!你还想护着秦深不成?!你要是敢护着这恶徒,别怪我不客气!” 在场其他武林豪杰也纷纷按剑待发,尤其是那些与血案有牵连的,皆都拔出刀剑站在柳一城这边。 不让秦深偿命,实难令他们咽下这口怨气! 秦远志神色颓败,一向站得笔直的背脊仿佛都佝偻了下来。 他哑声道:“诸位武林同道,秦某教子无方,以至于让他做下此等恶事……他该受到什么惩罚,秦某绝对不会姑息,这星魁盟主之位,秦某也无颜再坐下去,从今日起,我不再是星魁盟的盟主。” 部分人听了他这番话,怒火才稍减了几分。 但仍旧有人不依不饶,讽刺道:“秦远志,谁知道你们父子俩是不是狼狈为奸策划了这些事?你自己是没法摘干净的!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 “说得没错!就凭秦深一个人,他能袭击得了这么多帮派势力吗?!肯定还有同伙!空元大师,如今江湖各派里,就数少林派地位最高,还请您主持调查此事,为我等无辜惨死的武林同道讨一个公道啊!” “秦氏父子都不能放过!干脆把他们全杀了为我们兄弟报仇!” 面对他们愤慨的叱骂和怀疑,秦远志沉默不语,他深知此刻自己只会越说越触怒在场众人。 被剧毒折磨的秦深突然“哇”地呕出一口鲜血,惨白着脸萎顿倒在地上。 “……”秦远志看在眼里,几乎要忍不住唤他,但还是忍住了。 空元大师道:“先将秦深关押起来好好审问,之后再行定夺。” 一名弟子说道:“这家伙不会是要死了?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估计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一直没说话的武当掌教道:“秦深中了剧毒,应该是……”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看戏的玄冥教众,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向天抱着双臂冷嗤:“这姓秦的胆敢嫁祸玄冥教,只给他下点毒惩治惩治已经是仁慈了!刚刚你们谁污蔑了我玄冥教的?现在赶紧站出来给我们教主道歉!” 星魁盟的各门派都跟玄冥教有仇怨,再说他们自诩名门正派,更不可能向玄冥教低头。 韶山派的弟子傲声道:“你们玄冥教以前杀害的人还少吗?就算这次错怪了你们,可从前的罪孽也洗不掉!” 段无洛慵懒地伸手撑着脸颊一侧,薄唇噙了一抹冷讽。 “你们掌门的伤都养好了吗?是不是想再跟本座切磋切磋?” 一对上段无洛邪冷的红瞳,方才叫嚣的韶山派弟子瞬间噤声了。 见教主出声撑腰,向天心下大喜,当即一纵身跃到擂台下。 他冲着众人高声道:“先前不都说玄冥教是幕后凶手吗?!现如今我们教主抓到了真凶,你们不该给玄冥教一个交代?少他妈给老子装哑巴!诸位都自诩武林正派,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向天一手抓着双刀扛在肩上,一手叉腰,昂头大声道: “玄冥教向来宽宏大量,今日也不难为你们,只要你们都过来跟我们教主磕几个响头,此事便算了了怎么样?” 面对向天的嘲讽,台上各派豪杰皆都怒了起来,只觉受到了侮辱。 “向天!你别太嚣张!” 空元大师抬手制止住激动的群豪。 “阿弥陀佛,此次多亏了段教主,我等才抓到凶手,先前误会玄冥教确实是我等之过,怪只怪凶手太过狡猾,才误导了大家。这一次若没有玄冥教协助,想必也不能这么快就真相大白。诸位施主,依老衲之见,我们双方各退一步,这事便一笔勾销。” 段无洛似笑非笑,慕风衍眉梢微皱,凌千锋面无表情。 众武林人士一时间都缄默不语,还有个别门派依旧愤愤不甘,但顾及到其他都没人出声。 向天眼睛一瞪:“呸!老秃驴你放屁呢!轻飘飘就揭过污蔑玄冥教的事了?今天你们要是不拿出点诚意来道歉的话,我向天第一个不答应!当我不知道你们今日聚在这里是想干嘛啊?改天老子也四处散播你们杀人放火,再说句搞错人了你们服不服?” “还怪凶手太狡猾?怎么没说你们太蠢呢?”向天说罢,大笑三声以示嘲讽。“搞了半天原来内鬼在星魁盟,哈哈哈……” 慕风衍忍着笑凑到段无洛耳边,道: “我忽然发现向天这人还挺有意思,这次将他带出来倒是带对了呢。” 连空元这样的高僧都被他给激得脸色一阵僵硬。 其他人的脸色也阵青阵白无比精彩。 第251章 打一架 段无洛轻笑:“师父,说实话我也刚知道。” 他从前离开玄冥教时甚少带着手下同行,即便带着也都是凌千锋一人。 如今好像是破天荒第一次带这么多属下出来。 韶山派一名气不过的弟子怒道: “玄冥教一直以来什么德性大家一清二楚!说不定这次秦深便是跟你们勾结了!整个江湖除了玄冥教还有谁与江湖各派为敌?!” 向天脸上嘲讽的笑一收,眉目森冷地瞪着那名弟子。 “你!给老子滚下来把话再说一遍!” 向天长得刚猛强健,身形高大,两把寒光凛凛的金刀更给他添了凶狠的意味。 玄冥教的左右护法一直凶名在外,向天刀下也沾染过无数江湖人士的鲜血。 那名弟子被他一瞪,下意识想后退,可随即想到不能丢了门派脸面,便咬牙与他对视。 “周轩,闭嘴!”韶山派几个掌门喝住还欲回嘴的弟子,不约而同暗骂了声蠢货! 要真是玄冥教跟秦深勾结,玄冥教至于留下证据让人怀疑吗?话都不知道过一过脑子再说! “韶山派那小子,滚下来再说一遍啊!”向天怒气冲冲地瞪着那名弟子,“老子原本还想客客气气让你们道个歉完事,但现在觉得不揍一顿实在对不住你们的智商!” 向天满肚子火气,一激动起来就容易冲动。 当下便闪电般窜上擂台,两柄金刀撕裂空气,“咻”地狠狠朝那名弟子劈去。 他身手极快,猛恶迅疾,站在擂台边缘的周轩察觉到罡风笼罩时,刀光已到头顶。 周轩登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慌忙就地一滚狼狈地跌落下擂台,金刀罡风从头上刮过,瞬间青丝四散飘落。 周轩摔倒擂台底下滚了满身尘土,手脚都在哆嗦,头皮上传出火辣辣的感觉。 他伸手一摸,摸到了血迹。 向天刀上携带的凌厉罡气不仅削去他一块头发,连头皮都没了一块,要是再差那么几寸,他这脑袋就直接开瓢儿了。 眼看向天提刀紧跟着飞身追袭而来,周轩哪里还顾得上脸面,吓得连滚带爬躲进擂台下,嘴里连声大喊。 “师父……师父!救命啊!” 韶山派五个掌门气恨这弟子丢了他们门派的脸面,但又不能不袖手不管,一人纵身而出挡下向天的追击。 “向护法,且慢动手!” 向天才不理会他,横刀直劈过去,两人顿时交起了手。 左护法向天刀法了得,臂力也非同常人,勇猛狠厉兼具,韶山老五渐渐应付吃力。 其余四人见势不妙,皆纵身而上相助五弟。 他们五人联手使出一套剑法之后,其威力大增,霎时间剑影漫天,攻守有序,原本占据上风的向天很快便不是对手了。 “锵!”向天咬牙挥舞双刀格开身前袭来的双剑,但后背以及脚下攻至的剑锋却让分身乏术的他再难闪避。 向天暗叫糟糕,若是出招挡开脚下砍来的剑,后背必定受刺。但回身迎击,等待他的便是双脚被砍断的风险! 就在这时,忽听见“叮叮”几声,围攻向天的五兄弟中有三人剑势突然在半空中一滞。 剑势停滞了这么一下,向天便反应迅速,双刀回转,一上一下劈开身后脚下的剑,刚猛刀罡轰地激荡而出,一下把三人震开摔跌在地。 三人被内力反噬所伤,皆都口吐鲜血。 向天一鼓作气,猛悍刀法接连劈出,将剩下两人击败。 金刀在向天双掌中帅气转了一圈,随即刷地收刀入鞘,他轻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韶山五老。 “啧啧啧,韶山派真是越发不济了,听说上次武林大会上,你们还胆敢跟我们教主交手,连我这个护法都打不过,谁给你们的勇气挑战我们教主啊?” 向天嘲讽完他们五人,返身回到段无洛跟前,感激地拜下:“属下多谢教主相救!” 段无洛把玩着缠在指尖的丝线,淡淡应了声。 慕风衍温和问道:“向护法没受伤?” 向天憨憨一笑,完全没有方才与人交战时的猛恶。 “多谢萧公子关心,属下没事。” 如今向天对慕风衍早没有了一开始的成见,众人伴随教主一路行来,都看得出教主对这位萧公子有多在乎,自然不敢待他不敬。 而一直对慕风衍产生了美丽误会的向天,每次只要想到强大的教主不仅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还愿意当承受方,这心里便有一种诡异的敬佩感。 试问这世上除了萧公子,还有谁能压得了教主啊! 不佩服都不行! 慕风衍倒不知道向天内心的想法,看他憨憨的笑,唇角禁不住弯起。 这向护法忽然让他想起某个憨憨品种的狗狗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向天感觉到身上一寒,下意识绷紧了背脊。 向天警惕抬眸,只见教主殷红不悦的双眸幽幽盯着他。 “教、教主……” “滚一边站着,别来碍眼。” “……” 向天赶紧闪到一旁,心里感到不解又委屈。 “……我说凌护法,是不是我刚才跟韶山派那几个家伙打的时候还要教主支援,他觉得我太没用了?他刚刚一脸的杀气……不会真想要灭了我?!” 凌千锋瞥了眼一脸忐忑又忧愁的向天。 “……不,应该是你太蠢了。” “……”向天气得怒瞪他,压低声音冷嗤,“姓凌的,你别太过分!” 凌千锋面无表情。 向天咬牙,玛德,迟早有一天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喊老子爹! 见向天被吓走,慕风衍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又乱吃醋的某人。 “师父不许朝别人笑得这么温柔!”段无洛在他耳边低哼。 慕风衍指了指头上戴着的幂篱: “黑纱遮了面容,他也看不见啊。” “幸亏瞧不见,否则……”段无洛目光淡淡扫过向天的眼睛。 慕风衍曲指轻敲徒弟额头:“他们都是你的好部下,一个个有趣的紧,小洛儿以后也要对人家好些。” 一路同行至此,这些人是怎么样的慕风衍也心里有数。 “可不要总对他们喊打喊杀的,狠绝残忍是对待敌人的,而不是同伴对不对?” 第252章 他们比我有趣吗? “师父觉得他们有趣?”段无洛撇嘴,语气不悦,“多有趣?难道比我有趣吗?” 慕风衍:“……” 这重点是不是搞错了? 他默默移开视线,不理会忽然化身小醋精的徒弟。 段无洛却固执要一个答案,伸手将他的脸转过来,倾身逼近。 在幂篱黑纱之下,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块,慕风衍微微一惊,忙抬手挡住他。 压低声音道:“不要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本教教众瞧见也就罢了,场上还有各派群豪在,慕风衍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众亲昵。 “面纱遮住了,他们也瞧不清师父的模样。” 段无洛启唇吻着他,执拗问道:“师父,我没有他们有趣么?嗯?” “……”这是什么幼稚的胜负欲?慕风衍哭笑不得。 旁边的玄冥教众一个个都神情冷肃,但眼角余光皆悄咪咪往段无洛的方向瞥。 八卦一向是人类的本质,以冷酷着称玄冥教弟子也不例外。 对面的星魁盟众人见向天跳出来挑衅,便暂且放下内部矛盾暗自戒备起来,却不料段无洛却旁若无人地秀起了恩爱。 真个是荒诞无忌!世风日下! 星魁盟群豪皆在心里暗自讽了一句。 尤其看到与段无洛亲昵那人是个男的,便更觉不堪入目。 只是没人敢表现出来。 “小洛儿最有趣,行了?”慕风衍总感觉场上有诸多视线投注过来,让他耳根越发地热。 “这还差不多。” 段无洛舔舔唇,意犹未尽地拉开距离,衣袖下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转过头朝星魁盟群豪看去,眉眼柔情蜜意已经被冷戾代替。 “看星魁盟眼下的态度,是打算再次与玄冥教为敌了?” 段无洛打了个响指,凌千锋即朝天空放出信号弹。 片刻后惊疑不定的星魁盟众人,听见从山下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众人表情齐变:段无洛果然是有备而来! 段无洛冷笑:“当初本座看在各位诚意不错的份上,才同意双方停止兵戈,既然星魁盟先撕毁协定,就休怪本座无情了。” 群豪暗暗相觑,神色各异,心头仿佛又被昔日阴霾笼罩住。 可眼下曝出秦深才是一系列血案的真凶,星魁盟各派现如今人心不稳,若今日真同玄冥教硬碰硬,几乎没有胜算。 杨东浩握紧手里的定光剑,眼眸里压着仇恨,从玄冥教出现起到现在,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九华派跟玄冥教的血仇他不会忘,可自己如今还无力杀了段无洛报仇,为今只能先忍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杨东浩晦暗的目光,落在段无洛身旁头戴幂篱的男子身上,或许可以从此人身上找到机会。 空元大师道:“段教主……先前错怪玄冥教,确实是星魁盟之过,老衲在此代一众江湖同豪向玄冥教表示歉意,还望教主莫要因为此事,而让我们两方的约定作废。” 向天竖起大拇指,嘲讽大笑:“空元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这么快就想通透了啊!” 空元大师绷着面皮,捻转佛珠默念佛号,对向天的话充耳不闻。 段无洛眯了眯眼,暗含警告:“做不做废,就看星魁盟的态度了。” 话音未落,他便携着慕风衍直接飘然离去,其余教众跟随其后退离星魁盟。 不少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心底都松了一口气。 经此一役,本就不稳固的星魁盟几欲分崩离析。 秦远志虽然证实了自己清白,跟秦深策划的一切无关,但亦丢了盟主之位。秦深不久后被处死,可和血案有关系的江湖人士愤恨难消,便联合起来对付秦家。 几番攻歼刺杀后,秦家元气大伤,逼得秦远志不得不带着残存弟子远避仇家。 在星魁盟乱起来的这段时间,段无洛已同慕风衍返回卜思谷。 而寻药治伤的楚渊两人,却在路上遇到了昔日结怨的“仇人”——桃园山庄庄主宋毅。 天色已晚,楚渊赶车进入城中,寻到一家客栈住下。 不料刚踏进客栈,迎面便出现数人挡住去路。 “萧云离,楚渊,真是有缘啊,两位还记得我吗?”一声冷哼传来,宋毅持剑站在他们面前。 楚渊认出宋毅,暗道不妙! 宋毅俨然是将子衿误认成萧云离了! 先前为救出沈南星,他们在桃园山庄闹了一番。 哪想到如今冤家路窄,竟遇见了宋毅?! 若是放在以前,楚渊不会惧怕他们,可糟糕的是他内力仍被封着,一直没办法解开,又带着无法行动的子衿,对上宋毅根本毫无胜算! ———————— 以后副人格“李隐尧”名字就改成子衿了,这样好区分,让一直认为自己是慕风衍的子衿替咱们师父背一下锅~哈哈 第246贤妻良母那章我修改了一下 这两天看了下其他人写的病娇文,跟那些病娇男主一比,顿时觉得咱笔下的教主病娇得名不副实,唉 下本努努力写个真病娇的!虽然我已经努力两次了……但都变态不起来。 另: 谢谢瑞雪映好时的啵啵奶茶和一封情书! 没认真喂养也能胖成球、子衿\\u0026子宁、春树暮云小伙伴们的一封情书,弥笙泽羽点个赞 也谢谢浅言\\u0026风雨、猩红女神、沈真夜:我很狂野、千千(这小伙伴名字后面表情我打不出来……)、念\\u0027君、樱桃等小伙伴们刷的小视频~ 第253章 放过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楚渊欲转身离开客栈,但身后已有桃园山庄的弟子堵了他去路。 他解释道:“宋庄主,你要报仇尽管找我,但请不要牵连到我背上的人。他叫子衿,并不是萧云离,和先前的事情毫无关系!” 宋毅嘲讽愤恨的目光扫过子衿的脸: “当本庄主瞎吗?你们两个当初带走沈南星,大闹桃园山庄,这账今日便一齐清算!都给我上!” 宋毅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亮出兵刃,朝楚渊两人杀来。 之前在桃园山庄见识过楚渊的身手,此刻宋毅更不敢轻敌,出手便是凌厉杀招迅疾攻向他,以期速战速决。 楚渊神色紧绷,左手飞快抽出腰间佩剑,剑花飞挽,一套剑法运疾如风,霎时间剑影纷繁,只见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即便没有内力傍身,靠着以快打快的精妙剑法,也勉强挡住了宋毅等人的攻击。 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人,还背着无法行动的子衿。 双手一只护着他不掉下去,一只持剑退敌,在数人围攻之下,很快便分身乏术落入下风。 眼角余光瞥见身后利剑刺向子衿,楚渊心中慌急,来不及运剑抵挡,便飞快转过身挡下剑锋。 “噗嗤!”利剑猛地刺入楚渊肩膀,传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染血剑尖穿透身体,没入身后子衿的肩头。 疼痛蔓延开,趴在楚渊后背的子衿怔怔盯着他苍白的脸侧,眸光幽深复杂。 宋毅顺势挥掌袭上,楚渊胸腹受击,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掌力将两人都震飞滚跌到街道上。 周围的百姓早已四散躲开,街上一片狼藉。 楚渊咽下一口血沫,挣扎着爬向摔在一旁的男人。 他苍白染血的脸上透出担忧:“子衿……咳咳……你没事?” 看到子衿肩膀上渗出的血,楚渊一阵心疼,又无力抱起他,着急地呛咳出一口血。 宋毅惊喜不已,没想到今日楚渊和萧云离二人,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简直是天助我也! 宋毅得意冷笑,傲声道:“原来你们都受了伤啊,哈哈……这下落入我的手里,看你们还怎么跑!” 他迈步上前,一抬脚狠狠踩到子衿胸口,足下用力把他摁在地上,微微俯下身等着欣赏他露出痛苦屈辱的表情。 “萧云离,当初你们把沈南星带走时,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沈南星偷盗他宋家秘籍,又剁他一根手指,宋毅誓要一雪前耻,可却被萧云离救走了那恶贼! 胸口窒息般的闷痛让子衿呼吸困难,他咬紧唇瓣,幽沉的眸子盯着一脸嘲讽快意的宋毅。 连日来伤病未愈,子衿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 他脸颊瘦削,立体的五官更显锋利,眸子黝黑如漠然无波的黑洞,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仿佛此刻被踩在脚底下的人不是他。 宋毅被他盯着,心里竟升起一丝怪异的森寒。 几乎不敢确认他就是几个月前那温润疏朗的白衣少年。 “萧云离,你怎么不说话?!” 可这张脸又与萧云离一模一样,不是他又还能是谁? “宋毅!”楚渊惊慌叫道,急促呛咳着,嘴角鲜血涌流不止,“他真的不是萧云离!咳咳……你、你认错人了!快放了他……我任凭你处置……” 子衿眉头皱起,道:“楚渊,你别说了。” 楚渊吃力挪向他,伸手抱住子衿,他已没力气推开宋毅踩在子衿胸口的脚,心里痛惜又焦急。 他仰头恳求宋毅道: “宋庄主,只要你肯放了子衿……咳咳,我任何条件都答应你。” 楚渊肩膀上被刺穿的伤口鲜血未止,染红了半边身子。 子衿的脸被护在他怀里,鼻息间都是温热的血腥味。 让他想起了曾经在玄冥教幽寂昏暗的密室里,段无洛用鲜血在他身上画着招魂符文时,他呼吸里都是那种血腥味。 冰冷腥甜,犹如一个粘腻的噩梦。 子衿的身子痉挛性地抖了起来,心里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沉痛。 他只能抬目去看楚渊苍白慌张的脸,手脚无法动弹,在知道自己筋脉被废后,一直都冷静淡漠的子衿此时嗓音艰涩。 “楚渊,不许求他。” 楚渊低头望着他,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歉疚。 他染血的指尖轻轻把子衿颊边乱发理顺。 “子衿……对不起,这次我恐怕护不了你了。” 好像从找到他起,自己就没有一次能保护得了他。 眼睁睁看着他被段无洛囚禁在密室里,又眼睁睁看着他被废掉筋脉,如今…… “不过放心,我会遵守诺言,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走掉了。” 楚渊捧住他的脸,深情的眸底藏着偏执。 他笑了笑:“或许我们一起死,也未尝不好。” 子衿微怔地望着他,就这么死去未能报仇,他心有不甘,可在楚渊深邃的凝视下,却又忽然说不出话。 此刻他恍惚间,在楚渊眼里看到了同段无洛一样执拗的感情。 段无洛的感情只给慕风衍。 而楚渊…… 宋毅听着楚渊的话,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个,很快便明白了什么。 他眼神嘲讽又鄙夷,冷笑道:“萧云离,九月初九同段无洛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的男子便是你?当初我听着声音就觉耳熟,没想到你还跟段无洛狼狈为奸,枉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是个正道侠士,呵!” 宋毅那时听到慕风衍的声音,就想起了萧云离,觉得很像。 但他戴了幂篱看不清相貌,才没有确定。 随后在星魁盟里,万花宫的宫主来找他打听沈南星的事,才从她那里知道了段无洛身边的少年真是萧云离本人。 而且宋毅还从齐玉那里知道,萧云离的长相跟段无洛早已死掉的师父一模一样。 江湖皆知,当年卜思谷覆灭,慕风衍死后,段无洛就疯了一般实施报复。 他把所有闯入卜思谷的江湖人士,全部都杀了。 曾经的卜思谷谷主风华无双,妙手神医,在江湖上受人尊敬。 十年后再提及卜思谷,众人只将它与玄冥教联系在一起。 更多的人痛恨慕风衍教出段无洛这么一个魔头,祸害江湖十年不得安生。 宋毅还记得武林大会时,段无洛对萧云离的称,依稀是叫师父? 可真是耐人寻味啊。 他瞧着子衿那张憔悴亦不掩俊美的脸,语气既感慨又嘲讽。 “十年前慕风衍自甘堕落,为了段无洛这魔教余孽而与武林同道为敌,最终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不想十年后他却跟你关系非同一般。萧云离,我可以让你活命,只要你协助我把段无洛给抓到手,怎么样?” 宋毅上次武林大会结束后,便率先离开了。因有事要办,没能应邀到星魁盟参与商讨对付玄冥教的集会。 所以现在他并不知道星魁盟里发生的事,还以为江湖上那些血案是玄冥教所为。 一直以来,江湖各派对玄冥教积怨已久,这一次他若是顺利抓住了段无洛,岂不大大提升了桃园山庄的威望? 这么一想,宋毅不由得兴奋期待了起来。 ———————— 我感觉楚渊这一对越写越带劲了 果然虐线写起来才爽 我见不少小伙伴都说子衿模仿师父,但其实不是的,他自我认知就是慕风衍,这也是他这个人格诞生的缘由。 如果哪一天他终于想通,不再以为自己是慕风衍,他才彻底解脱 子衿几乎通晓师父的所有技能,医术也齐平,但他心性跟师父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觉得他比李隐尧更像师父的孪生兄弟。 楚渊爱上他确实是惨~ 第254章 无尘师兄弟相救 “啧啧啧,桃园山庄还自诩名门正派呢,怎么尽不干人事?” 蓦地,一声嘲笑传来,语气中讥讽意味十足。 宋毅惊诧看去,却见身后客栈门口斜靠着一名年轻男子。 他面容俊逸,身穿深蓝道袍,举手投足却吊儿郎当,手中握着酒壶,正扬首饮酒。 宋毅没见过他,冷声道:“你是何人?桃园山庄做事,与你何干?” “桃园山庄做事跟我是没什么关系。”无尘耸耸肩,笑眯眯道,“我只不过见诸位行事这么无耻,表示一下鄙夷罢了。” “臭道士!你敢出言不逊,活腻了是?”桃园山庄的弟子怒骂。 无尘嗤笑:“你们欺负两个残疾病弱之人,不是无耻是什么?” 宋毅冷哼:“他们之前大闹桃园山庄,还不容许本庄主找他们算账吗?更何况此人勾结魔教魔头,跑到星魁盟搅乱武林大会,人人得而诛之!” 他剑指地上的子衿,说得冠冕堂皇。 无尘摸了摸鼻子。 想当初一起跑到武林大会刷存在感的还有他呢。 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慕风衍,而且段无洛却不在他身旁。 之前他们明明是一起离开的。 但既然被他碰上了,便没有不相救之理。 “算账?我只瞧见了你趁人之危!赶紧把人放了!” 宋毅:“阁下与这两人认识?” “不认识,小爷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行吗?” 无尘解下环在腰间的软剑,轻轻甩了甩。 师兄找来匠人帮他将软剑重新铸好后,他还没试过手感呢。 他话音未落,便猝然出手,纵身挥剑攻向宋毅。 无尘剑法飘忽,软剑诡变无常,宋毅一个不小心,便被剑锋划破手臂。 其余弟子亦挺剑围住无尘,相助庄主,楚渊两人暂时得以喘息。 楚渊紧绷心弦一松,才感觉到身体内外铺天盖地的痛楚炸开,他无力地咳出几口血,倒在了地上。 “楚渊!”子衿动弹不了,没办法去查看他的情况,只能沉声唤着他。 楚渊即便撑不住倒下,双手却还是抱着子衿,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胸口上。 “咳咳……我没事……” 缓慢清晰的心跳声一下下传入子衿耳旁,几乎盖过楚渊虚弱的回应声。 “点住自己的穴道,能缓解伤势。”子衿念出几个穴道的名称和位置。 楚渊低应,依言照做。 胸腹的闷痛感果然减少了,肩上伤口也止住了血。 那厢无尘还在与宋毅等人缠斗,他武功平平,但凭借着飘忽的身形步法,像个滑溜溜的泥鳅似的,众人连他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无尘边打边冲楚渊二人喊道:“还有力气就快跑啊!别愣着了!” 他一说话便分了心神,宋毅剑光如电,袭向他胸背。 “铛!”斜刺里一道寒光闪过,飞速挡下这一击。 剑罡锐利凌厉,雄浑内劲扫荡,直接将宋毅震得后退几步,半条手臂都麻了,佩剑险些脱手掉落。 无尘回身,看见白衣翻飞如霜赛雪的澹月,面上一喜。 “师兄,你可来了!” 澹月美目凝视着无尘,紧张问道:“阿尘,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师兄,快帮我打跑他们。” 澹月颔首,持剑纵身攻去。 他的剑法与无尘如出一辙,但使出来威力却完全不同。 矫若游龙,杀意凛冽,剑罡涤荡而出,便倒下数名桃园山庄弟子。 无尘紧跟着在旁边配合,使用迷踪步伐闪袭,宋毅等人很快便被逼得节节败退。 “呯!”宋毅整个人跌飞数米,狼狈摔到货摊上,白着脸咳出一口血。 他又惊又怒,不甘地扫了一眼子衿,挣扎着爬起来,喝令手下撤退。 无尘转而来到楚渊二人身旁,朝澹月喊道: “师兄,快来帮帮忙。” 澹月看到子衿的脸,也以为他是萧云离,上前帮师弟把人带进客栈。 客栈房间中。 澹月简单查看了一下两人的情况。 楚渊这会儿已因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他内外伤较重,但于性命无碍。”目光从楚渊那移到子衿身上,眉头微皱,“慕公子……全身筋脉尽废,无法动弹。” 无尘大惊:“筋脉尽废?风衍兄,你们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没见段魔头同你在一起?” 子衿抬起眼眸,莫名地笑了一声:“无尘道长,许久不见了。” 他嘴角勾起,黑眸清凌凌却没有半点笑意。 这般冷漠的模样,让无尘感到奇怪,不像是慕风衍。 “你……”无尘迟疑,转头对澹月小声道,“师兄,我怎么感觉他不太像慕风衍呢?” 澹月微微点头:“神态确实不太像。” 之前他们一道去嵩山,同行一个多月,澹月不怎么跟慕风衍师徒二人说话,但对他们也算是熟悉的。 无尘只觉得床上这“慕风衍”似曾相识,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神色惊愕地看向他:“你是……李隐尧?” 而且是李隐尧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 超级像慕风衍的那个! 子衿哂笑:“我还以为无尘道长认不出我了,此番承蒙相救,多谢二位。” 哪成想自己是认错了人,以为他是慕风衍了,无尘心里惊诧又困惑。 “你怎么从玄冥教出来了?” 当初自己逃出玄冥教的时候,李隐尧还被段大魔头关在密室里。 现在却到了这儿来,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子衿眸光一冷,抿唇不语。 无尘看出他不想说,也不再多问。 他心里对李隐尧,其实是带着几分同情的。 无尘并不清楚段无洛和他之间的恩怨,也不知道当年慕风衍是被李隐尧害死。 因此在无尘的视角中,李隐尧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后来无尘认识了慕风衍,从他那里知道了有一种叫离魂症的疾病,才明白过来,自己当初被逼着施行的招魂之法根本毫无作用。 李隐尧是自己分裂出了另一个意识出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他生了病。 是被疯魔的段无洛给生生折磨出了这病。 客栈小二带着大夫来到房中,打破了僵硬沉默的气氛。 第255章 回家 大夫给楚渊治疗的时候,子衿说道: “待会给他针灸,按照我说的方法来。” 大夫惊讶看向他:“你会治病?” “嗯。”子衿淡淡道,“你照我说的做便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用你承担。他内伤不轻,普通的针灸之法治愈效果不明显。” 大夫被他这话说地莫名有点不服气,什么叫他的针灸之法是普通的? 他也是三代相传的医药世家好! 子衿根本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说完了那句话后,便继续往下说要针灸的穴道位置以及力道深浅。 大夫听了后,面上闪过一抹惊诧,那点不忿消失了。 这人还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 他拿起银针,按着子衿的指示医治。 无尘在旁看了会儿,便拉着师兄出了房间外去。 他感慨道:“没想到我们阴差阳错救的人竟是李隐尧,现在想想才发现跟他待在一起的男人是楚渊啊!难怪看他觉得眼熟,楚渊不是一直在找慕风衍吗?怎么现在跟李隐尧待在了一快?” 一连串问题冒出来,让无尘想不通。 澹月对旁人向来不关心,见无尘这么说,便问道: “那你是否要在这儿继续留几日?” 他们原本打算明日启程离开。 无尘犹豫了下,点点头:“师兄,反正我们也不急,等过几天再走?” 澹月薄唇微抿,眸底划过一抹暗色:“你跟他关系也很好?” “倒也没有。”无尘挠挠头,“说不定李隐尧还仇视我呢。” “为何?” 无尘倚着栏杆,叹息一声,拿出酒壶喝了几口。 “三年前段无洛要复活他的师父,李隐尧受了不少折磨,我也算是帮凶了,虽然……当时我是被逼无奈。而且我也挺对不起楚渊的……当初我跑出玄冥教,他还帮了我一把,但我后面骗了他。” 澹月看着他愧疚的神情,明白了什么。 他清冷如霜的眼里浮起几丝柔意,伸手轻抚无尘微垂下去的头顶。 “阿尘,这些事不全是你之过,不需要对他们心怀歉疚,如今你救了他们性命,也算是扯平了。” 他这师弟平素总是不着调,但内心深处却是柔软的。 师弟小时候有一次在外面的鸟窝里,捡到一枚因为没孵化出来,所以被雌鸟抛弃的鸟蛋,就跑来找他帮忙想办法把雏鸟孵出来。 最后这颗鸟蛋自然是没法孵化出来的。 想到往事,澹月眉眼柔和,胭脂色的唇勾起一丝笑。 抚在头顶的手掌温柔宽厚,隐隐还带了些许亲昵意味。 无尘怔了怔,抬眸便见到师兄眼底温柔的浅笑。 澹月容貌出尘气质淡漠,一笑起来灿然生辉,眸子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无尘心中一悸,仿佛有什么蔓延而出。 从星魁盟离开后,慕风衍二人便前往卜思谷。 段无洛没再让玄冥教的人跟随,只和师父两个人赶路。 回去的时候,段无洛又将头发染回了黑色。 先前去星魁盟的时候,染发药水洗掉了,因此头发便露出原本的白色。 慕风衍原本不让他特意染回去,但段无洛坚持,他也只好作罢。 洗染好弄干发丝,慕风衍抚着徒弟漆黑的长发,说道: “小洛儿白发也很好看,爹娘他们肯定也会喜欢的。” 慕风衍知道他是不想让父母心里有异样,但好歹也做了萧家夫妇那么多年的儿子,他了解父母的品性,他们不会在意这点事的。 段无洛认真道:“我得拿出最好的形象,让伯父伯母更喜欢我些,这样才更容易入赘萧家不是?” 慕风衍笑了起来:“你之前在萧家时,他们便已经很喜欢你了。” 段无洛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双臂圈住慕风衍腰肢。 “师父之前说,若是伯父伯母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就要跟我私奔,师父没忘?” 慕风衍笑着倚在他怀里:“自然没忘。” 越临近卜思谷,段无洛越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瞧着徒弟的神情,柔声问道:“小洛儿,你一直担心这事?” 慕风衍自然看得出来,这两天小洛儿有心事。 段无洛下巴搭在他肩窝上,自嘲地笑了笑。 “也不全是……大概是太久不回来了,我心里莫名有些怕。” 往事总是浮现出来,开心的,痛苦的,绝望的,纷繁不止。 明明师父就在身边,可因那些事的干扰,他心情也跟着慌闷起来。 慕风衍伸手温柔地轻拍他肩背,眸子如盛夏宁静的大海,温柔又明亮。 “就当是从前我们一起下山游玩回家一般,这次也是一样。” 段无洛低笑,依恋地抱紧了他。 “师父说的是,其实我更多的是开心。这么多年来,我总是独自一人回卜思谷,如今终于又是师父带我回来了。” 段无洛语气轻快欢欣,慕风衍却一怔:“小洛儿经常回卜思谷?” 段无洛抱紧慕风衍,脸庞埋在他温暖的怀里。 他哑声道:“每年清明回来一次,因为……回来太多,我心里疼得受不了。” 慕风鼻尖一酸,听着他黯然悲伤的语气,心里也一抽一抽的难受。 他温柔地低下头吻住段无洛。 “以后我都不会再让小洛儿自己回家了,你去哪里,师父便陪你到哪里。” 段无洛眸中盈泪,眷恋痴迷地轻轻回吻着他,过了一会将慕风衍抱起行至床榻中。 安静的床帐里,传出金铃铛清脆的轻响。 “好……好了,明日要早起回卜思谷,快些睡觉……” 慕风衍隐忍微哑的声音。 “师父……”段无洛软软撒娇,可怜兮兮地,“真的不行嘛~” “……”慕风衍无奈,拿孽徒没办法,“晚些就晚些,明日左右不过半天的路程。” 段无洛笑眯了眼,昏暗的房间里,金铃声响得欢快。 翌日。 萧起夫妻俩老早就接到了慕风衍二人要回来的消息。 因此今天他们到了谷中,萧氏夫妇都高兴不已。 几个月不见儿子,即便有书信来往,夫妇俩心里也牵挂。 他们俩也同样关心段无洛的身体,上次分别时他病还没好。 四人在屋里聊了好一会儿,萧氏才起身去厨房。 段无洛将他们安排在这里时,也派了侍从照顾他们的起居。 但今日儿子回来了,萧氏自是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顿好吃的。 慕风衍同段无洛从屋里走出来,望着山谷中熟悉的景色,心里充实而开心。 有回到了家里的感觉。 慕风衍转过头,段无洛静静凝视着他,红眸中盈满了温柔。 “小洛儿,你将卜思谷打理得很好,几乎没有变化。” 庭院,竹屋,药田,水车……都是记忆中的样子。 段无洛微微摇头:“院里的紫藤树没有了,还有屋前的那几株果树也没有以前高大。师父,你不在了以后,这里其实多年来一直都是荒芜的。” 第256章 热情的小白虎 这卜思谷十年来,就如段无洛的心一样。 荒凉空寂,杂草丛生,无半丝人气。 慕风衍握住他冰凉的手,眸光温暖含笑。 “我们不是带了种子来吗?如今种下,来年春天紫藤就发芽了。过个一两年,便又会长得很繁茂。” 段无洛心里苦涩的凉意散去,笑着点点头。 “师父说的是,我们今日就种!” 现在还是冬天,但紫藤生命力强大,即使在这季节种也可以发芽。 紫藤种子要用热水浸泡,待开水温度降到一定温度后,捞出种子在冷水里淘洗片刻,再保湿堆放一昼夜便可播种。 这些步骤段无洛也很清楚。 当初他为了种活从谷里带去玄冥教的紫藤,特意研究了解过。 “嗷呜~”听见几声熟悉的叫声,慕风衍抬眸看去,见两只白虎从外面飞快朝院子这边跑来。 慕风衍一见它们,眼底笑意更深了不少。 “嗷呜!嗷呜!” 许久没见慕风衍,两小只兴奋极,叫唤不停,争先恐后地飞奔而来,直往他身上扑过去。 慕风衍笑着半蹲下身,两只手臂险些揽不住它们。 三四个月不见,它们出生到现在近半年时间,体型已经比在荷花镇时大了一些,模约有中型犬那般大。 细绒蓬软的胎毛还没退,圆滚滚的脑袋已初具成年老虎的霸气。 以前是奶萌可爱,现在是萌中带着一两分帅气。 它们一只占据慕风衍一边臂膀,毛茸茸的爪子搂住他,激动欢快地在他怀里蹭个不停。 慕风衍揉了揉它们的脑袋,轻笑道: “大白小白,在谷里过得好不好?这么久没见你们,真是让我时常牵挂。” “嗷呜!嗷呜~”两只小白虎谁也不相让地往慕风衍怀里挤,尾巴摇得又快又欢。 如果不是皮毛上有漂亮的黑白条纹,还以为它们是什么品种的狗狗呢。 湿漉漉的舌头舔到慕风衍脸上,他痒得偏头避开,感到几丝甜蜜的无奈。 看来分别太久,小白虎们的热情都比以前要高涨得多。 小白被挤出了怀里,大白趁势独占,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搂紧慕风衍的脖颈。 “嗷呜!”小白气恼叫唤,转头咬了大白屁股一口。随即不甘心地蹭着慕风衍的腿,躺在他脚底下翻出了柔软的雪白肚皮求抚摸。 慕风衍笑出声,一手抱住钻到怀里的大白,另一只手揉着小白毛绒绒的肚子。 “你俩都钻到哪里野去了?身上都脏兮兮的。”慕风衍嫌弃道,语气却依旧温柔。 段无洛进屋去拿紫藤种子,让仆从烧热水来浸泡,出来就看到慕风衍的怀抱都被两只白虎占据了。 瞧见师父怀里的白虎搂着他又舔又蹭,段无洛暗暗磨了磨牙。 当初就不该将这俩畜生也一道送到卜思谷来! 段无洛上前,揪着慕风衍怀里那只白虎的后颈皮,直接将它提了出来。 他红眸冰冷嫌弃:“谁让你轻薄我师父的?想被炖是?” “嗷呜!”被揪住后颈皮的大白两只前爪用力扒拉着慕风衍,看到段无洛杀意凛凛的眼神,它背上的毛炸了一炸。 “嗷呜嗷呜!”妈妈呀!怎么又是你!救命啊啊啊! 躺在脚下露出肚皮的小白悄悄抱紧了慕风衍的腿,把自己的身子藏到慕风衍身后。 以为这样段无洛就看不见了,但依旧被他毫不留情地也揪了起来。 眼见两只小白虎朝自己可怜兮兮地嗷呜叫唤,慕风衍赶紧道: “快放它们下来,吓唬它们做什么?” 段无洛鄙夷地看了眼小白虎:“师父,它们连人都怕,还当什么森林之王?” 慕风衍瞅了瞅他:“你是一般人吗?” “反正不能让它们靠近你,脏兮兮的。” “我们大白小白哪里脏了?”慕风衍轻哼,伸手将它们抱过来,“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它们了,你走开点。” 段无洛:“……” 所以他是失宠了? 昨晚在床上还说最爱他最心疼他呢?! 段无洛暗搓搓地将眼刀子戳到两只小白虎身上,哼!迟早找机会把它们炖了! 在段无洛冷飕飕的视线下,危机感浓重的大白小白往慕风衍怀里贴得更紧。 慕风衍安抚地揉着它们,好笑地看向脸色沉黑的某人。 “小洛儿,它们当初可是你接生出来的,也算是半个儿子了?别总是这么冷淡啊。” 段无洛撇嘴哼声,当初要不是师父要求,谁理会它们。 他突然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了笑容,笑眯眯地开口。 “师父说的对,那便让我抱抱它们?” 他变脸之快堪比翻书,慕风衍目露狐疑。 “你又想作甚?” “放心师父,我保证会对它们很温柔的,如若不然今晚就不许我跟你一起睡。” 见他连这么狠的话都说得出来,慕风衍半信半疑,将两只小白虎递给了他。 “嗷嗷嗷!”见慕风衍居然把它们递给死对头,大白小白急声叫了起来,急哄哄地想逃跑。 段无洛手微抬,便牢牢将它们按到了怀里。 眼底浮起一丝冷笑:哼,还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慕风衍见他抱的动作虽有点生涩僵硬,但力道温和轻柔,还安抚地抚摸着它们头顶和背脊,不禁赞许地点点头。 “这才对嘛,不要对它们有那么大的敌意。” “这俩小畜生貌似重了不少,小肚子都是肉。” 段无洛说着,指尖捏了捏它们的小肚子。心下冷嗤,呵,这下看你们还怎么缠着师父! 与其让师父抱它们,还不如他来。 他动作看似温柔,但却把它们牢牢控制在怀里,让它们想跑也跑不掉。 “嗷呜嗷呜!”大白小白眼眸湿漉漉地望着慕风衍,总想往慕风衍那里挪,可被按住了没办法过去。 慕风衍只当它们还不适应,微笑着抚了抚它们脑袋。 “不怕,要是小洛儿敢欺负你们,今晚你们就跟我睡。” “……”段无洛忍住掐这俩小畜生脖子的冲动,露出温良微笑,“师父,我哪里欺负它们啊,你见它们多乖?说不定正感动我难得的温柔呢。” 大白小白:不敢动。 第257章 埋藏了十年的酒 傍晚,暮色中的山谷笼罩着薄薄炊烟。 两只小白虎趴在不远处,巴巴地望向这边。 它们想粘着慕风衍,但碍于段无洛在旁,只能不远不近地待着。 比起从前温馨却宁静的卜思谷,如今倒多了些热闹和人气。 慕风衍寻到从前埋藏着酒坛的地方,挖出尘封在泥土里十年的酒。 段无洛惊讶道:“师父,你何时在这儿藏了一坛酒的?” “这酒……”慕风衍语气有些感慨,“当初我是想在你成年生日那天,开坛一起喝的,不想这一埋就埋了十年。” 段无洛怔了怔,想起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喝酒时,被呛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师父就坐在一旁毫不客气地笑着他。 又温柔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洛儿年纪还小,还不能饮酒……待你长大了,再陪师父喝也不迟。” 段无洛眼角眉梢盈满笑意,款款凝望慕风衍。 “师父,酒埋藏得越久味道才越香醇,这下不用师父等我长大了,师父想喝多少我都陪你。” 慕风衍道:“小洛儿忘了你现在戒酒了?但今晚比较特殊,允许你喝一两杯。” “师父,就一次也不行吗?”段无洛满脸遗憾,“我都好久没与师父好好喝过一次酒”。 “好,今晚允许你喝一两杯。” “才一两杯?”段无洛撇嘴。 “那还不行吗?”慕风衍无奈地看他,“又不是非要喝到酩酊大醉了才算。” 段无洛笑道:“师父现在酒量可完全比不上我了,要真喝起来你肯定是先醉的那个。” 醉酒的师父最可爱了,从前可没有机会能让他喝醉。 可惜现在师父不像以前那般喜欢饮酒了,想让师父喝醉也找不到机会。 慕风衍眉梢微抬,眸子眯了眯: “你倒是自豪起来了?你以前酗酒成性之事,我没与你说过可不代表就翻篇了。” “……”段无洛忙敛起表情,乖乖低头,“师父,我知道错了,今晚洛儿就陪师父喝两杯,绝不多喝。” 段无洛瞅着他的神色,倾身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眉眼弯弯地软声讨好道:“好师父……别生洛儿的气了?嗯?” 表情刚严肃起来的慕风衍禁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我倒是想生气,但舍不得。” 段无洛微微偏过脸,依恋的蹭着他贴过来的手掌,眉眼却带点小得意。 “我就知道师父舍不得。” 慕风衍正欲说话,忽然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忙与段无洛拉开距离。 须臾,一名侍从来到跟前,说道: “公子,萧少爷,晚饭已准备好了,老爷和夫人让你们过去用饭。” 慕风衍应道:“嗯,知道了。” 等侍从离开后,慕风衍轻舒口气。 “小洛儿,我们还是尽快跟爹娘坦白,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段无洛笑着牵起他的手,另一只手接过酒坛拎着。 “师父不必担心,这些侍从都是我找来照顾伯父伯母的,他们即便瞧见了也不敢多说。” “至于伯父他们……”段无洛反而迟疑了起来,“我们刚回来,他们难得高兴,师父,咱们过几日再说也不迟啊。” 慕风衍回握住他的手:“有我同你一起,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小洛儿不要担心。” 段无洛轻轻摇头:“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喜欢伯父伯母,所以不想他们为我们的事烦恼。” 看到他眼底的温柔,慕风衍一怔。 段无洛望向他,浅笑道:“我先前在萧家,每一天都很开心,不仅是因为跟师父在一起,还有伯父伯母……我想,那或许就是父母在身边的感觉。伯母总是很温柔,伯父看起来严肃些,但对我也时常关心。师父,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了这些。” 冬日寒风凛冽,太阳也被厚厚的乌云笼罩了。 段无洛的眼睛里,却闪动着仿佛阳光一样的温暖。 让慕风衍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让他亦跟着笑了起来。 “小洛儿,你这么好,谁都会喜欢你的。不止我爹娘,玄冥教里的凌千锋和向天他们,也都很爱戴敬重你。” 段无洛想起很多年前,他的父亲总说他是个灾星,不配得到任何爱。 他以为自己从不在乎父亲说的。 直到师父死了以后,他便相信了这些话。 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杀掉了那些闯入卜思谷的人报仇。 但那十年里也同样在惩罚他自己。 只祈盼有朝一日去见了师父,师父能原谅他一些些。 段无洛收起有点恍惚的思绪,轻轻眨了眨眼,敛去眼底的水汽。 他笑着问道:“那师父呢?” 慕风衍一脸理所当然:“师父最爱小洛儿,谁也比不上。” “小洛儿也最爱师父。”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往屋子走去。 屋中弥漫着温暖的饭菜香。 萧母做的都是慕风衍和段无洛两人爱吃的菜,氛围和乐又温馨。 “都多吃一些,你们这几个月是不是没照顾好自己啊?看着都瘦了。” 萧母一面念叨着,一面给慕风衍两人夹菜。 “你净瞎说,我看无洛的气色就好了很多。”萧起说道。 段无洛看向慕风衍,眸中含笑:“多亏了这些日子师父给我调养身子,我才恢复这么快。” 萧母温柔道:“离儿他自己学的医术,没想到真能帮到了你,待会吃了饭就好好歇息,你们舟车劳顿的肯定累了。” 段无洛温和应下。 那坛封尘了十年的杏花酿也搬上了饭桌。 酒液醇香厚重,沁出一股淡淡的杏花香,余韵悠长令人回味无穷。 萧起对这酒赞不绝口,还让段无洛再陪他喝几杯。 慕风衍拦住他:“爹,无洛他身子不能喝酒,让他喝一两杯就好,不可再多了。” “瞧我,都给忘了。” 萧起一把按住段无洛刚端起来的酒杯,将它挪到自己面前,神色重新严肃了起来。 “离儿说的对,等无洛身体好了再喝。” 于是后边就变成了慕风衍陪萧起喝,待晚饭吃完,父子俩都有了醉意。 慕风衍这身体不胜酒力,醉得更凶。 段无洛将他扶了起来,对萧氏夫妇二人说道:“我送师父回房,伯父伯母你们也早些歇息。” 萧氏看着段无洛搀扶自己儿子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 她推了推丈夫的手臂:“相公,你有没有觉得,咱儿子跟无洛关系很好?” “确实很好,怎么了?”萧起说道,“离儿给他治病,他对我们儿子心存感激,待他好些不是正常吗?” 萧氏想了想:“倒也是。” ———————— 星期六要考试了(捂脸) 这几天都在临时抱佛脚复习,所以没时间更新,抱歉哈 唉,我原本还想这个月完结来着,但还有不少剧情没写完呢,这月是没法写完了 还有感谢瑞雪映好时的催更符和一封情书~浅言\\u0026风雨的一封情书~ 下一章是温泉py!明天再更,我睡前再刷几道题 第258章 泡温泉 天已经黑了下来。 冬天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即使多年不回来,但段无洛对卜思谷的地形也还是很熟悉。 他带着慕风衍往屋子后面的方向走去。 那里生长着一片竹林,在林子深处有一眼天然的温泉。 气温寒凉,段无洛用外袍把怀里的慕风衍裹住。 慕风衍醉得意识有些迷糊,他迷蒙地睁了睁眼,视野黑漆漆一片,唯有感觉到怀里的气息是熟悉的。 “小洛儿,我们去哪里?” 慕风衍醉意朦胧,嗓音比之平时多了几分慵懒绵软,听起来仿佛像是撒娇一般。 段无洛听得心头柔软,低头吻了吻他。 “到了师父就知道了。” 在温泉之上建了一间三层复式屋宇,先前也已荒废多年,前段时间才一并修缮的。 屋子样式和里头的陈设,还是原来的样子。 走进一楼浴房,暖暖热气扑面而来,让人感觉温暖如春。 被热气一熏,慕风衍脑袋更混沌了,迷茫地睁开眼睛。 “……小洛儿,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慕风衍嗓音慵懒,神色茫然又乖软。 段无洛眸色渐深,柔声道:“师父,泡一泡温泉解解乏,晚上才能睡个好觉。” “嗯,好。” 慕风衍惬意地轻应一声,靠在温泉池边,抬眸缓缓望着温泉四周,和记忆里的没有丝毫改变。 仿佛从未隔过十年光阴。 他看着身旁的段无洛,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纤瘦的小徒弟,如今已长成了比他还高的青年。 “小洛儿。”慕风衍眼眸如波光粼粼的水面,盈着欢喜爱意。 “我在。”段无洛柔声笑应。 “以前我将小洛儿带到谷里时,你还瘦瘦小小的,抱起来轻飘飘的像根羽毛似的。”慕风衍醉意朦胧的眼底浮起温柔怀念,嘴角自豪地轻勾,“真好,如今小洛儿长大了。” 段无洛心口熨帖,温柔凝视着他,唇角含着一抹笑。 “不对,不好……”慕风衍刚扬起的唇角又耷拉下,眼里的光也黯淡了下来,“我没有照顾好小洛儿,让小洛儿独自难过了那么多年……” 温泉热气熏蒸,慕风衍眼圈微红,隐含泪意。 他声音软软的,充满自责。 段无洛见状,心里一紧,忙说道: “师父不要这么说,洛儿现在很幸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他眉眼温柔,“只要能等到师父回来,等多少年都没关系。” 过去种种苦涩痛苦,如今他回想起来,就仿佛是一场梦般虚幻。 他只不过是做了场有点漫长的噩梦而已,现在梦醒过来,师父依旧好好地在他身边。 慕风衍醉酒后,情绪比往日要多愁善感些。 自从知道了段无洛一些曾经的事后,他心里一直都心疼又愧疚。 只不过慕风衍甚少表露出来。 今日喝了酒,这些压在心底的情绪也随之发酵。 段无洛见他红了眼圈,既感甜蜜欢喜,又心疼怜惜。 他见不得师父落泪。 “师父喝了酒,就变得爱哭鼻子了呢,怎么这么可爱呢?” 慕风衍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声。 “哪有……明明是温泉水热气熏的。” 段无洛轻点他鼻尖:“鼻子都红了。” 第259章 相依相伴,共度此生 翌日,慕风衍睡醒过来,天色已然大亮。 他揉了揉宿醉后隐隐作痛的额头,想起昨晚温泉池里的疯狂,脑子里不禁想起四个大字—— 纵x伤身。 段无洛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他躺了一会儿,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但腹中已感觉到了饿,只好爬起来穿衣。 外面阳光明媚,洒照在竹林里。 慕风衍在二楼的阳台里站了片刻,缓步下楼。 这栋屋子的建筑风格和外面的竹屋不一样,是三层复式小楼。 一楼是温泉池所在,二三楼是暖阁。 建筑木料涂了特殊药水,可以防水防潮。 因为有天然温泉,热气蒸腾,冬日住在这里十分温暖,完全不用烧炭。 这栋楼以前是他师父设计建造的,想到师父……慕风衍脚步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已经好多年没去祭拜师父了。 现在既然已经回了卜思谷,便该去看看他老人家。 他的师父慕九渊,就葬在山谷之中。 慕风衍来到一处山壁中,抬手打开已被藤蔓遮盖过的机关。 随着轰隆隆的声响,山壁之中有道石门缓缓升起,露出一条狭长的通道。 慕风衍在通道某处的角落里,试着找了找,没想到还能找到从前他放在这里的夜明珠。 这条通道有点漆黑,慕风衍以前过有时候懒得打灯,便放了一颗夜明珠在这照明。 通道的尽头,光线透入。 是个小型山谷,中间有一汪湖泊,四周野花遍布,景色优美。 湖中心的小岛上,便是葬着师父的坟茔。 慕风衍却在小岛上见到了两座坟。 他怔了怔,脚尖轻点,凌空踏水掠过湖面,飘身落到岛上。 两座坟并排而立,左手边是慕风衍以前亲自给师父立的坟茔墓碑。 右手边…… 慕风衍指尖轻轻拂过碑上自己的名字。 这是他的坟。 字迹是小洛儿的。 里头埋葬的,想必就是他前世的遗体了。 比起看到埋葬自己身体的坟茔的复杂心绪,慕风衍想到更多的,却是段无洛当时的心情。 慕风衍轻轻叹口气,转身朝旁边的坟茔拜下。 他微笑着道:“师父,一晃十年了,这么久都没有来看你。” “我如今过得很好,有家人有朋友,还有爱人。”他眉眼温柔,低低地说道,“他就是当年我带来让你瞧一瞧的小徒弟。若师父你还在的话,肯定也会很喜欢他的,对?” 他的师父去世之时,面容还很年轻。 因此直到现在,慕风衍也不知道师父究竟多少岁。 他养育了自己十六年,虽然慕风衍时常说他是个不称职的师父,总是不在卜思谷里,可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孤独无依的孤儿。 所以当年他骤然离去时,慕风衍一度不能接受。 经常觉得卜思谷变得空荡荡的,寂静无比。 后来他救了小洛儿,把他带到了山谷来才渐渐没有了这种感觉。 他很早之时,便依赖着自己收来的小徒弟,想此生与他相依相伴,永远不要分离。 ———————— 题外话:别问我为什么温泉的剧情略过不写,问就是写了一直不给过! 今天中午到现在,总共修改了十几遍都没用,一气之下我直接删了! 上一章温泉py的,感兴趣的小伙伴移步微博叭,我放到那里去了 微博名:碧海的夜曲(我改微博名了,和笔名一样的就是) ps:这几天我又想写慕风衍师父的故事了(?w?)hiahiahia 写他跟另一个徒弟的故事(?w?) 这本书没有大纲,所以我写到现在,当初设想的剧情很多都没写,氛围不合适。 比如小黑屋呀,囚禁呀,强制爱呀……咳咳! 我也是很爱的! 而且我不喜欢主角被病娇虐 而是喜欢虐病娇 如果写的话,这本书的角色估计还会偶尔露个面。 扎心,每次要开新文时这个题材想写,那个题材也想写,结果就一个题材都没写出来。 第260章 梦里的子衿 “你长得真好看……” 楚渊呆呆看着床上的男子,喃喃说道。 刚醒过来的男人闻言,纤长眼睫微抬,淡漠的目光朝他看去。 楚渊一瞬回过神,尴尬解释:“啊对、对不起!我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你、你别生气……” 男子一语不发,面色透着受伤虚弱的苍白。 他好看的剑眉微微皱着,仿佛是觉得站在床边喋喋不休的男人聒噪了。 “我……其实是想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呢?为什么会到岛上来的?” 男人浅色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字:“慕风衍。” “啊?”或许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回答自己,楚渊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问道:“这里是哪儿?是你救了我?” 楚渊连连点头:“是啊,我在海滩边看到你昏迷不醒地躺在那儿,就把你带回来了。哦……你是叫慕风衍?我叫楚渊,你也可以叫我阿渊。” …… 楚渊梦到了刚认识子衿的时候。 但梦境后续的发展与现实完全不一样。 梦里子衿没有离开,他满目欢喜地收下自己送给他的蓝珍珠,抬眸凝视着他。 楚渊看见他素来淡漠的眸子,好像夕阳下的海面一般。 波光粼粼,泛着明亮的光芒。 “风衍……” 他忽地伸出食指,轻轻抵在楚渊唇上。 “叫我子衿,你说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亦如是。” 楚渊心中火热,他下意识张嘴,轻轻含住那指尖。 子衿眼睫轻颤,面颊被夕阳染得嫣红。 但却没有把手指收回来。 “子衿……”楚渊试探而雀跃地伸出手,捏着身前人的衣摆,想抱又不敢抱,“你留在海岛里,不要离开好不好?” “你让我留下我便留下?” 子衿冷哼,举起手里漂亮的蓝珍珠,放在夕阳下观赏,凉薄而漂亮的唇微勾。 “除非你能找到更漂亮的珍珠给我。” 楚渊欣喜地大笑,一把抱起他。 “好!我以后天天去海底给你捞珍珠!” 他开心极了,抱着子衿在海滩上奔跑了起来。 远处海鸥盘旋,海面像是倾倒了一大桶红色颜料,晕染得红彤彤的。 沙滩上留下一串雀跃的脚印,两人的笑声交缠着被海风吹出去很远很远。 “楚公子脉象趋于稳定,慢慢休养便可。”澹月把完脉后说道。 子衿手脚动弹不了,纵然懂医术也没办法查看楚渊的伤势。 澹月懂些浅显医理,检查楚渊的伤情不成问题。 无尘在一旁问道:“那他怎么还没醒过来?他都昏迷两三天了。” 坐在轮椅上的子衿沉默不语,目光盯着床上的楚渊。 他剑眉微皱,似乎也在思索楚渊迟迟未醒的原因。 忽然,楚渊无意识地发出几声浅笑。 笑声清浅,但整张脸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欢愉。 楚渊并没有苏醒过来,仿佛是梦见了让他极高兴的事,幸福得无意识笑了。 他浅浅笑着,紧闭的眼角微微湿润。 一滴清泪悄然滚入鬓角。 楚渊嘴唇张合,喃喃念着:“子衿……” 子衿一怔,薄唇抿了抿。 无尘看看床上的楚渊,又瞧瞧床前的子衿,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嗅到了什么不可言说,但又有种诡异熟悉的气息。 他忍不住想要八卦八卦,但还没开口,澹月已站了起来,示意他回去。 “无尘道长。”子衿忽然开口,“可否帮我一个忙?” “你说。” 子衿冷淡幽深的眸子扫向床上的楚渊。 “楚渊内功被封,他醒后能否帮他冲开穴道?” 澹月皱眉,不赞同道:“他应该是被人用特殊的点穴手法封了内功,不宜直接运功冲开穴道。” 况且无尘功力不够,强行运功解穴,他也很容易反噬受伤。 “二位放心,我知道如何解,只是需要一个有内力的人冲击穴道,不会让你们受到反噬。” 无尘笑道:“让我帮你也可以,就是有个问题能不能告诉我?” 子衿看向他:“什么?” 无尘:“你和楚渊是什么关系?” 子衿:“……” 他淡淡道:“没什么关系。” “啧,你这就不诚实了,没关系他会拼死护着你?连没有内力了都还保护你,你在他心中肯定很重要。” 无尘一向是个自来熟的人,即使子衿性格淡漠,也不像慕风衍那般健谈,可现在与他说话的态度就像认识已久的朋友一般。 从某一方面说,无尘跟子衿确实认识挺久了。 比认识慕风衍都还要久。 无尘看着沉默不语的子衿,又说道: “有道是珍惜眼前人,如今你身边的楚渊,可是比段无洛那个大魔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你可要好好把握呀。” 身后的澹月眸子微抬,看了看无尘。 子衿淡淡道:“道长什么时候做起了媒人的行当?” “我实话实说嘛,毕竟……” 你执着于段无洛,注定没有好下场。 这两三天无尘暗暗观察过子衿,发现他状态貌似跟在玄冥教里有些不一样。 那双如寒星般的眸子,冷静幽深,不像以前那般隐隐透出某种执着。 至于他身体里另一个意识,无尘就不知道了,因为目前为止还没见到他出来过。 不过无尘知道,相比于另一个意识,这个自认为自己是慕风衍的意识要相对理智,容易沟通交流。 他记得李隐尧本人出现时,情绪总是比较激动尖锐。 现在两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是不是这样。 从房间里出来,无尘见自家师兄目光时不时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奇怪。 “……师兄?怎么了?”无尘挠挠头,“你也觉得我对他们俩太多嘴了?” “没有。” 无尘撇撇嘴:“你们都这么惜字如金,当然就显得我聒噪了。” 澹月笑了笑,眉眼仿佛冰山融化,眼底浮动着暖春碎冰般的光芒。 “我从来都不觉得阿尘聒噪,我喜欢听你说话。” 许是师兄笑得太柔和好看,或者是他的话太认真,无尘的心居然失律地猛地跳了起来。 惊得他的脚步也随之踉跄几步。 澹月即刻扶住他,轻嗔:“看些路,别摔着了。” 无尘的心跳得更快更没有规律了。 血液加速流动,有种面红耳热的感觉。 不会不会!他怎么会对师兄有这反应! 这不应该是他看到绝世美人的反应吗?! 无尘目光下意识移到澹月脸上。 澹月扶住他,长眉轻拢,五官精致,薄唇是淡淡的胭脂色。 其实师兄……和美人相差的就是个性别了…… ———————— 我在微博上也把之前没过的两章车车【236和240】都放上去了 小伙伴们感兴趣可以自己去看 微博名称就是我的笔名【碧海的夜曲】 今天没有洛洛和师父~ 师父两人等沈南星他们俩到卜思谷了再出来 第261章 齐聚卜思谷 等等……我都在想什么呢! 无尘倏地抽回自己的手,心中乱糟糟一团,眼睛急忙从澹月脸上移开。 “师弟,你怎么了?”澹月发现无尘神色不对,关切地上前凑近他些。 无尘一个激灵,伸手在栏杆上一撑,纵身跃到一楼中。 “师兄,我出去逛逛,憋得太闷了……” 急匆匆的余音仍回荡在客栈里,无尘人已经溜得没影儿了。 无尘轻功高强,几近来无影去无踪,澹月这个师兄也是比不上的。 澹月抿唇,目光又落回自己空荡荡的手上。 刚才阿尘怎么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阿尘的情绪忽然变得有点奇怪。 不知为何,澹月甚至觉得,无尘会就此一去不回来。 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他总是留下封书信便下山游玩。 归期不定。 澹月握紧空了的手掌,清冷淡漠的眉宇被一层淡淡的愁郁笼罩。 卜思谷。 慕风衍在坟前与师父说了会话,才返身回去。 他刚转过身,就看到段无洛站在湖对面的岸边。 慕风衍飞掠过湖面,落在徒弟跟前。 “小洛儿,你何时来的?” 他方才与师父说话说得专注,都没察觉到段无洛来了。 段无洛目光掠过小岛上的坟冢,最后静静定格在慕风衍身上。 他拉过慕风衍的手,十指相扣,垂目答道: “我刚来的,见师父不在屋里,便猜到你是到这儿来了。” 慕风衍解释道:“许久没见你师祖了,因此我过来看看他。” “师父……”段无洛欲言又止。 段无洛见他往湖中央的小岛看去,便知道他想说什么。 “小洛儿当年为我立的坟冢,便将它留在那里,无需改动任何。” 慕风衍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拢起的些微怅然。 “就当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都埋葬在了那座坟冢里,现在是新生的开始。” 湖岸边的风轻轻吹拂。 淡淡的冬阳洒照下来。 慕风衍的眼眸温柔如水,映着冬阳清澈的光。 段无洛轻轻点了点头,浅笑应道:“嗯。” 两人离开那方小山谷,从山壁通道里出来,慕风衍将夜明珠放回原来的位置里。 “师父,你饿了?我已经做好饭了。” 慕风衍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他早就已经饿了。 “小洛儿今日做了什么菜?” 段无洛笑道:“就是师父前两日在路上念叨的。” 慕风衍眼睛一亮:“醉糟鸡吗?” 见徒弟点头,他脚步不禁加快了。 两人回到药田前的竹屋里,两只小白虎便从院子外奔进来,一左一右地挤到慕风衍脚边贴贴求抱抱。 慕风衍温柔笑着,弯腰揉了揉它们毛茸茸的脑袋。 段无洛见状,冷哼了声。 这小尾巴摇得,出去说是老虎都没人信。 这时,一名侍从进来禀报。 “二位主子,莫苍风和沈南星在山谷的竹林外,说要进谷。” 慕风衍面上一喜:“他们来了?我猜他们也可能是这几天到了。” 相比之下,段无洛眉头皱起,表情更不爽:“来得这么快?” 那姓沈的一来,就影响他跟师父的二人世界,段无洛巴不得他们来得越晚越好。 结果他们昨日刚到卜思谷,今天他们也到了。 住在旁边竹屋的萧起夫妻俩从屋里走了出来。 萧氏过来关心道:“离儿,头还晕不晕?昨晚你喝醉了酒,早上就让你继续睡了,现在好些了?” 慕风衍心中有些赫然,他起不来其实主要原因不是醉酒…… “娘,我没事了。阿星和苍风他们也来到了谷里,我正要出去接他们。” 萧氏面露喜色:“阿星他们来了?昨儿个在饭桌上我和你爹还念叨着他们俩呢,今日这就来了!” 萧起在一旁没有说话,但面上也流露出了丝丝喜悦。 慕风衍道:“爹娘,你们回屋等着,外头风冷,我和无洛过去接他们进来。” “好好,快去。” 卜思谷如今已再无江湖人士来访。 但之前段无洛把萧起夫妇送到这儿来的时候,不仅重新布置了竹林里的阵法,也派玄冥教的人把守在谷外每个入口里。 不让任何闲杂人等到此处来打扰了清净。 谷口竹林外,沈南星一袭深紫文武袖长袍,头上戴了顶边缘缝着暖绒的皮帽,微卷的长发散在身后。 帽子上毛茸茸的皮毛衬得他一张娃娃脸唇红齿白,肌肤白皙。 桃花眼眸如孩童般干净纯澈,令他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他咬着指尖,伸长了脖子在林子外边来走来走去。 嘴里不停地问道:“风风……风风,你不是说云云在里面吗?怎么还不见到他呢?” 莫苍风抱剑立在一侧,玉冠半束乌发,寒风吹动白衣翻飞,衣摆上绣的仙鹤仿佛振翅欲飞,长身玉立如笔挺的松柏。 他瞥了眼迫不及待的沈南星,淡声开口:“再耐心等会。” 话音刚落,竹林里就传来了慕风衍温和含笑的声音。 “阿星,苍风。” 随即,一红一白的身影并肩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他们左右两侧,还跟着大白小白。 沈南星喜上眉梢,拔腿朝着声音跑了过去。 “云云!” 沈南星张臂要给慕风衍一个熊抱,段无洛面无表情地一甩衣袖,他前冲的方向倏地一转,结结实实抱向了旁边的竹子。 纤瘦的竹子几乎经不住沈南星热情的拥抱,颤颤地抖下不少落叶。 沈南星挣不开缠在身上的丝线,桃花眼恼怒地瞪向段无洛。 “坏蛋段无洛!快把我松开!” 骂完段无洛,又立即向慕风衍控诉:“云云……你看他一见面就欺负我!他是大坏蛋!” 段无洛出手太快,慕风衍方才都没反应过来。 他扯了扯段无洛的衣裳,无奈道:“快把线给我收起来。” 段无洛哼声:“姓沈的,你要是敢抱我师父,今天你就一直抱着根竹子。” 沈南星气得哇哇大叫:“我抱云云关你什么事!” 站在一旁的莫苍风揉揉额角,这蠢货,一路上都叮嘱他多少次了,可一见到阿衍便忘了个干净。 不知出于何种不爽的心情,莫苍风对沈南星投过来的求救眼神视若无睹。 沈南星见莫苍风没动,忍不住喊道: “风风!快来帮我!你也要看着我被段无洛那个坏蛋欺负啊?!” 他这一声称呼,引得慕风衍师徒俩的目光都转向了莫苍风。 一个惊讶,一个玩味。 —————— 让大家久等了,我回来啦! 最近写新文开头,所以没更 第262章 小白虎长胖了 莫苍风看到慕风衍二人的目光,表情微微一僵。 他私底下多次禁止沈南星这么叫他,但这厮脑子一根筋,每次答应了转头就忘。 次数多了连莫苍风都懒得再纠正他。 但如今沈南星当着慕风衍和段无洛两人的面这样喊,莫苍风难免有点尴尬。 偏偏沈南星还在一旁“风风”、“风风”地喊个不停。 莫苍风恨不得捂住沈南星那张嘴:“……你喊我也没用,让阿衍帮你。” 段无洛的丝线刀枪砍不断,他就算提刀砍也无济于事。 与莫苍风朋友多年,慕风衍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脸上露出类似于尴尬羞恼之类表情。 瞧着有些新奇。 慕风衍手肘撞了一下身旁的徒弟:“行啦,快把他放开。” 段无洛听话地收了丝线,玩味戏谑的目光在沈南星和莫苍风两人身上转悠。 “师父,你有没有觉得,他俩的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莫苍风冷着脸道:“让阿衍有空给你瞧瞧眼睛,出问题了尽早治。” 沈南星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脸,转身朝段无洛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跟风风感情好怎么了?反正我喜欢风风,喜欢云云,就是不喜欢你!” 莫苍风:“……”这厮的嘴巴真应该缝上了! 慕风衍笑道:“感情还真好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阿星在苍风那儿过得很愉快。我们先进去再说,别总站在这吹冷风。” 见到沈南星身体恢复得很好,又活蹦乱跳的,他便也放心了。 大白小白嗅到沈南星的气息,便欢欣兴奋地围住了他。 沈南星“呀”了一声,忙起身跳开。 察觉到沈南星的冷漠,大白小白“嗷嗷”叫了两声,跟着追了过去。 “喂!你们跟着我干嘛呀!”沈南星大叫,快步奔到莫苍风身后想躲开它们。“去去……别跟过来!” 慕风衍讶异道:“阿星不喜欢大白小白了?怎么现在一见它们就躲?” “啊?”沈南星一呆,有点难以接受,“它们是大白小白?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难怪他看着觉得有点眼熟。 莫苍风朝躲在自己身后的沈南星投去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你都在红梅山庄待多久了?它们自然是长大了啊,亏你在来的路上还天天念叨这两只白虎,结果现在连它们都认不出来。” 沈南星纠结地看着在自己腿边蹭的小白虎,试探地伸手摸了摸。 “嗷嗷嗷……”小白虎重新兴奋起来,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掌。 “唔……长胖了……都没有以前好看了……”沈南星纠结地皱着眉。 “嗷嗷嗷!”仿佛察觉到沈南星的嫌弃,大白小白叫得委屈。我们哪里长胖了!分明是长大了! 沈南星虽然嘴上嫌弃,但也忍不住蹲下身把它们抱起来。 “你们真的变胖了!好重呀!” 莫苍风催促道:“快点跟上,别抱了!” 慕风衍回身看着莫苍风与沈南星两人的互动,发现他们俩人之间的氛围与从前的确不一样了。 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段无洛揽着他,在慕风衍耳边低笑:“师父,你瞧我之前说的没错?他们俩果然有猫腻。” ———————————— 昨晚原本打算更新的 但我下楼买东西的时候,回来发现进不了家门o(╥﹏╥)o门锁出了点故障,用密码和指纹都没法打开,我也没带备用钥匙,然后就被关在了外面。 更扎心的是我没带手机,家里就我一个人(╥﹏╥)后来还是打电话找我爸让他帮叫人来帮我开的门。 一直到了晚上十点多才进得了家门,唉。以后不管是去哪儿都得随身带手机和钥匙才行了,各位以我为戒,切记切记! 第263章 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以前慕风衍不会往这方面想,但现在倒是不太确定了。 可是如今的沈南星,他恐怕也不知道何为喜欢? 但他们两人,只是单纯的关系比以前好也说不定。 慕风衍眉梢微扬,笑道:“你如今倒是挺关心苍风和阿星啊。” 段无洛一脸真挚:“师父关心他们,洛儿自然也关心。” 慕风衍好笑:“你觉得我相信吗?” 段无洛轻哼着凑到他耳边撒娇:“师父知道就不要说破嘛。” 慕风衍嫌弃道:“这么大了还撒娇,不害臊。” 他话虽如此说,但神色语气却满是温柔。 “师父不喜欢吗?”段无洛委屈蹙眉。 慕风衍笑意更深,故作无奈:“怎么办呢?小洛儿做什么我都很喜欢。” 段无洛受用不已,低头飞快亲了他一口。 落在后头的沈南星抱着两只小白虎觉得重,就把其中一只塞给了莫苍风。 小白虎跟莫苍风不熟,转头就张口要咬他。 莫苍风反应迅速撤开手,捏着小白虎的后颈皮将它提了起来。 “哼,脾气还挺大。” “喂!你不要欺负它啊!”沈南星立即叫道,“快把小白放下来!咦?它是大白还是小白?认不出了……” 莫苍风冷声道:“你刚才没看到我险些被它咬了?” “那不是还没咬到嘛……” “……”咬到了还得了?这忘恩负义的混账! 莫苍风冷哼,径直抬步往前走,不再理会他。 沈南星两人的到来,让卜思谷更加热闹了不少。 萧氏直拉着沈南星连声笑道:“阿星这一去回来,好像长胖了些呢?这段日子在苍风那里你没给人家添麻烦?” 沈南星挺了胸膛,声音清亮地回道: “才没有呢,我在风风那里可乖了,管家爷爷他们都很喜欢我。” 莫苍风毫不客气地拆台:“你怎么没说你烤了我养了多年的鹤呢?” 慕风衍一听,顿时忍俊不禁。 “阿星,你把苍风的鹤烤了作甚?他最是喜欢那些白鹤,肯定被你气得不行?” 莫苍风冷哼:“若不是看在阿衍你的份上,我那时早就动手揍他了。” 沈南星心虚地低头对手指。 “……我不是故意的嘛,而且我都跟他道歉了,还赔偿了呢!” 慕风衍笑道:“你赔偿他什么了?” “一只白鹤风筝,我辛辛苦苦做了好久呢,结果他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 沈南星越说越觉得委屈,悄摸摸瞅了眼莫苍风,嘴巴撅了撅。 慕风衍温和道:“他要是没原谅你的话,怎么可能会陪你来到卜思谷来呢。” “真的嘛?”沈南星目光朝莫苍风看去,“风风,云云说的是不是真的?” 莫苍风额角青筋跳了跳:“说了不许这样叫我!” 沈南星噘嘴:“我不是都叫了这么多天嘛?你之前明明不反对。” 段无洛在旁一脸谑笑,悠闲吃瓜,时不时与慕风衍眼神交流。 萧氏笑道:“看你俩这么好的样子,哪像是有矛盾的?” 萧起问道:“阿星身上的毒可是都解了?” “嗯,已经没事了。”回答的是慕风衍。 萧氏特地下厨,给沈南星做了他最喜欢吃的酱鸭。 沈南星已经念叨这道菜许久,今天终于吃到,别提有多高兴了,连饭都多吃了两碗,还喝了不少昨天挖出来的杏花酒。 待酒足饭饱后,沈南星已经喝醉了。 慕风衍安排他们去房里休息,突然想起来什么。 忙对段无洛道:“小洛儿,昨日泡了水的紫藤种子咱们还没播种呢。” 今日天气晴好,倒是适合播种。 两人在屋院前曾经生长紫藤的地方,挖坑把种子播撒下去。 紫藤春天种植最佳,但不是移植枝桠,这个时节种下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浇水施肥后,又找了些干草来铺上。 慕风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道:“等它发芽长出藤蔓后,如果能从玄冥教的那株紫藤里上,嫁接几根枝桠过来,就会开花更早了。” 种子培育出来的紫藤,等它长大到开花,起码要五至七年的时间。 嫁接苗的话三年左右便能开花。 段无洛目光落在地上还光秃秃的土壤上,眸底凝着希冀的温柔。 “有什么不可以的,好希望它能快些长大。” 这可是他跟师父一起种的紫藤呢。 比以前任何一株紫藤都要有意义。 第264章 陪我睡觉好不好 房间里。 莫苍风将醉得睡了过去的沈南星放到床上,扯过被子盖上。 他正欲起身离开,沈南星手臂一抬,搂住他的脖子,还翻过身子紧紧贴着他。 俨然是将莫苍风当成了人形抱枕。 莫苍风眉头微皱,低头看去。 沈南星毛茸茸的脑袋搭在莫苍风肩窝上,砸巴着嘴巴蹭了蹭。 暖融融的气息夹杂酒香洒在脖颈处,莫苍风薄唇微抿,推了推他。 “唔……不要动……痒……”沈南星嘟囔着,动了动身子贴得更紧了。 “沈南星,醒醒。”莫苍风见推不动他,便去掰开他的手。 沈南星忽然睁开了眼睛。 黑白分明眸子好像渺远的星星沙,闪烁着柔软细碎的光芒。 眼眸猝不及防对上,莫苍风微微一怔。 “沈南星?”他一时间倒有点不确定,沈南星是不是醒了。 沈南星迷蒙缓慢地眨了眨眼:“是风风啊……我好困,陪我睡觉好不好?” 他脑袋抵在莫苍风脖颈处,声音哼哼唧唧的,语气茫然又委屈。 “我还以为风风不生我的气了……对不起嘛,我以后真的不会再烤你养的那些鸟了,哼……可是它们一见到我就啄我,疼死了。” 醉酒后的沈南星,显得异常乖软。 莫苍风神色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你快松手,自己睡。” 然而沈南星已经搂着他,脸庞埋在他肩上睡着了过去。 莫苍风甚至还能听见他平稳轻缓的呼吸。 他顿了一会儿,才将沈南星的手拉开,把被褥重新盖好。 动作里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 莫苍风从屋里出来,看到不远处院子里在种东西的慕风衍二人,眼里闪过一丝释然的浅笑。 此次大家再回到卜思谷,心境皆已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天即将破晓。 远处传来乌鸦的鸣叫。 无尘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拎着酒壶行走在晦暗晨曦里,看到的满天冰雾,更觉孤寒。 看着黎明安静的天穹,无尘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生出几许孤单寂寞之感。 以前他独自在外游历时,从没有过这种情绪。 难道最近师兄陪着他待久了,他习惯了身边有人相伴? 念及澹月,无尘脑海里又跳出了师兄垂首含笑凝望着他的模样。 回到客栈的房间,他刚要伸手推门,旁边的房门忽然打开。 一袭白衣的澹月步出,颀长的身影犹如一弯皎洁清冷的明月,装点在门前。 “师……师兄?”无尘一怔,下意识把酒壶往身后藏,“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无尘暗暗紧张,他昨天跑出去一晚上没回来,师兄不会生气? 澹月只道:“回来了?” “嗯……师兄,我……”无尘挠挠后脑勺想要解释,澹月却温和道,“回来了就好,快去洗漱休息。” 说罢他便转身回了房间,仿佛只是出来确定一下他真的回来了而已。 无尘有点莫名,但也松了口气。 旭日东升,沉睡的镇子逐渐喧闹起来。 楚渊便是在这时候苏醒了。 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那个美好的梦境里。 “楚渊。” 听到熟悉而淡漠的声音,楚渊眼睫微动,放空的意识回笼。 他缓缓转过眸子。 窗外照进几缕晨曦,落到床前的男人身上。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明亮的柔光。 就像梦里的那样柔和明媚。 但楚渊听到了自己心里失落的叹息声。 他不是梦里会故作冷傲,但却会害羞温柔朝自己笑的子衿。 他的梦醒了。 楚渊垂下眼眸。 “子衿……”楚渊声音有点哑,朝他笑了笑,“你的伤都好些了吗?” 子衿看着一醒过来,便关心自己身体状况的楚渊。 他沉默了片刻:“我没事,你醒了就好。”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楚渊环视着陌生的房间,“那些人都没有再来了?” “我们如今在客栈里,那天是无尘和他的师兄救了我们。你现在醒过来了正好,我已拜托他们为你运功解穴了。” 一起无尘,楚渊眉头皱起,想起了以前他欺骗自己的事, 可现在无尘救了他们,楚渊也就不计较了。 “原来是无尘,他怎么会来救我们?” 子衿轻轻冷笑,淡漠道:“大概是因为把我看成了李隐尧?” 楚渊微怔,摇头道:“你不用拜托他们。” 他清楚子衿讨厌慕风衍,对于慕风衍的朋友,他应当也是不喜欢的? 楚渊猜的没错,他不喜欢无尘,甚至对他的排斥不亚于慕风衍。 但比起帮楚渊冲开穴道,这点讨厌便也算不上什么了。 “我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看着神色不容拒绝的子衿,楚渊只好点了头。 第265章 你知道我是怎么诞生的吗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话,气氛沉默了下来。 子衿看着他道:“你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楚渊朝他露出微笑:“好多了,见到你没事就好。我昏迷了很久了吗?” “四五天。” 子衿又问道:“那天袭击我们的人,你也认识?” “嗯……他是桃园山庄的庄主宋毅,之前我同慕风衍去玄冥教的时候,跟他发生了点矛盾。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他。” 要不是有人出手相救的话,他们如今怕是凶多吉少。 “你以前把那个叫萧云离的人,认成了我?” 楚渊微微一顿,点头低应:“……是。” 子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因为长相?” “嗯……不过后来我就知道他不是你了。你们虽长得几乎一样,但性格各不相同。子衿,在我心里,你就是你,跟这世上任何人都不一样,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子衿静静听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淡漠的笑。 “你知道我是怎么诞生的吗?” 他似乎也不打算楚渊能够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 “六年前,段无洛闯入东岳派,屠杀了全派几百人,只留下李隐尧他没杀。” “因为他向段无洛道出,他是慕风衍的亲兄弟,才得以活命。他对慕风衍即便嫉恨入骨,内心深处却想成为他,代替他深深扎入段无洛心里。” “段无洛放走了他后,他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流浪,后来被人所伤流落到岛上被你救下,也就是那时,我在这具身体里苏醒了过来。” 楚渊愣愣地道:“所以……你是因为李隐尧对段无洛的执念,才出现的?” 子衿眉眼淡漠,漆黑的眼眸浮起一丝讽笑。 “不,我之前说过,我是为段无洛而生的,可我真正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却一次次将我抛弃。他说什么爱慕风衍,他爱的终究是镜花水月映照出来的倒影罢了。” 楚渊看着他冷漠眼底一闪而过的偏执,涩声道: “你就没有相信过……如今在段无洛身边的那个人,就是真正的慕风衍吗?他爱的从此至终只有慕风衍一个。” “子衿……放下段无洛好吗?” 他忍着心口泛出的酸楚,目光几近恳求地望着他。 “不要再让这段感情囚住你自己了。” 子衿沉默,从他脸上转开目光。 楚渊眸子黯淡了几分,心中苦涩自嘲。 “如果他真是慕风衍死而复生……”子衿看着窗外洒入的晨曦,低低道,“那现在段无洛必定幸福极了?”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把他们变成这样,就随手抛弃掉? “去接谁?”正品尝着母亲做的甜点的慕风衍闻言抬头问道。 萧母道:“你舅舅,之前在我和你爹离开荷花镇的时候,就收到过他们的信了。唉,只是后来出了变故,一直没来得及回信。直至来到了这里安顿,我这才写信去与他们联络。” 慕风衍疑惑:“舅舅?是娘你以前提到过的兄长吗?” 萧母年轻时,执意要嫁给一穷二白的萧父,遭到家里人的反对,闹得很僵硬。 婚后母亲又跟随父亲搬到荷花镇,与娘家这边彻底断了联系。 萧母叹气,娇美的面庞黯然了些。 “离儿,这些年来娘心里也时常挂念你外公,我也时常后悔当初对他态度太强硬太恶劣……我也期盼着能再回去看一看他,但只怕他如今还在生我的气。” 尤其是她自己也有了孩子后,萧母想起年轻时的强硬和任性,就不免感到愧疚了。 即使她现在也不曾后悔嫁给萧起。 但如果那时候,她能好好与父亲说,或许结果和现在不一样了。 萧母道:“我只与你舅舅书信联系了,他一个月前回信说,要来谷里看望我们,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 慕风衍点点头:“我知道了,只有舅舅一人来吗?” 萧母笑着道:“还有他的女儿也一起来,年纪倒是和你相仿。” ———————— 感谢瑞雪映好时的催更符、爱吃苹果土豆泥的陈琛的点个赞、 凊墨不是墨的一封情书、陌上伤花的一封情书、光遇妍的一封情书x4、还有其他的为爱发电,爱你们么么哒! 第266章 逛街(1) 沈南星来到卜思谷后没多久,就嚷嚷着想出去玩。 于是今日趁着天气晴好,四人便出谷下山逛一逛。 卜思谷附近有个城镇,今天应该是集市开放的日子,因此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随着除夕临近,街上热闹之余,也带着年味的喜庆。 沈南星见街上到处都卖吃的和好玩的,满脸兴奋之色,急嚷嚷地喊道。 “云云风风那边有冰糖葫芦!我们去买!我想吃!” 段无洛抱住慕风衍的胳膊,凉凉瞥向聒噪的沈南星。 “让莫苍风陪你去买。” “我就要让云云风风都陪我去!”沈南星立马抱住慕风衍另一边手臂,同时抓住旁边的莫苍风。 四个人瞬间排成一排站在了路中间。 加上他们外貌出色,各有千秋,很快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段无洛危险地眯了眯眼:“沈南星,赶紧给本座松手。” 面对段无洛这种死亡凝视,换成正常人都扛不住,然而沈南星例外,他越瞪沈南星反而抱得越紧。 沈南星哼哼,有样学样:“你赶紧给我松手!” 两人互不相让,都抱着慕风衍往自己身边拉。 慕风衍无奈制止:“……停!你们是打算把我分成两半吗?” 段无洛沈南星异口同声:“是他不肯松手!” 在最边边的莫苍风无语地看着这一切,同时默默松开沈南星:“……” 他可不想在大街上成为被围观的一员。 丢脸。 段无洛指风一弹,打向沈南星手臂上的穴道,迫使他松开抓着慕风衍的手,随即便抱着慕风衍纵身一跃飞向街道两边的屋顶,三两下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极快,沈南星都没来得及反应。 “啊!站住!”沈南星急急喊道,下意识便想飞身追上去,但他现在手脚筋脉才刚康复没多久,还不能动用武功。 莫苍风见状第一时间拉住了他。 沈南星急道:“你拉着我干嘛!他把云云带走了!” “你现在不能动用内功,忘了我叮嘱你的话了?” 沈南星撅嘴:“那云云……” 莫苍风指了指旁边路过的小商贩:“要不要买串冰糖葫芦?等会阿衍他们就会回来了。” “买买!”沈南星眼睛亮亮地看向那一串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我们买了再去找云云!” 小商贩走过来,笑着吆喝道:“公子要不要冰糖葫芦?俺这可是十八年的祖传手艺,整条街上卖的都没有我的好吃!” “真的?”沈南星欢喜道,咽了口口水,大手一挥,“我全都要!” “不行,最多只能买两串。”莫苍风取了两串给他,将钱付给小商贩。 “才两串?!”沈南星不依,“两串……两串太少了!” 见他还想伸手去拿,莫苍风挑眉道:“是你给钱还是我给钱?” “……”沈南星突然想起来,他没有钱。 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抓着两串冰糖葫芦跟着莫苍风离开。 沈南星咬了一串在嘴里,纠结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把另一串冰糖葫芦递给莫苍风。 “喏,给你。” 莫苍风看了看一脸不舍的沈南星,眼底闪过一抹笑,把冰糖葫芦接了过来。 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角,有双眼睛正盯着互动的两人。 莫苍风眉头一皱,感觉到什么,抬眸扫去却只见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拉住只顾着吃冰糖葫芦的沈南星,免得他走丢了。 街角,隐匿在阴影里的黑衣人低语:“沈南星, 原来你在这儿,可真是让我好找。” 第267章 逛街(2) “在这儿就没人打扰我们了。” 段无洛寻了一处屋顶落脚,满意地说道。 慕风衍无奈地瞪徒弟一眼,轻嗔: “你总欺负阿星做甚?都老大不小了还跟他争。” 段无洛一哼:“谁让他老是试图霸占师父呢。” 什么都能忍,就这点不行。 慕风衍都懒得吐槽他了,自从孽徒在自己身边后,沈南星几乎就没什么机会能亲近他好? “他现在有莫苍风,师父你又何必妨碍他们。” 段无洛伸手拢好慕风衍身上的斗篷,避免有寒风吹进来。 慕风衍想想也是,有苍风在旁,阿星也不会出什么事。 两人并肩站在屋顶,慕风衍转目朝下望去。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充满人间的烟火气。 慕风衍感慨:“许多年没来这里,一切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段无洛从身后拥住他,目光也往街上望去,神色有点恍惚。 熟悉又陌生的街景,让十年前一些尘封的记忆浮上了心头。 段无洛道:“那以后我们便经常下来走走,师父以前不是挺喜欢来这里的吗?” 那时他们还在卜思谷的时候,师父便隔三差五带他下来。 慕风衍微微侧头,笑道:“其实我以前主要是担心你在安静的谷里待得太闷,所以才经常带你下山逛一逛。” 他性格喜静,比起外出,慕风衍更喜欢在谷里待着,少数的几次出谷皆因为莫苍风邀约。 当年他无意中救下段无洛的那一次,也是去红梅山庄赴约的。 几个月后他回到卜思谷,便恰好又遇到了在谷外被人欺负的小洛儿。 因他当时受了伤,又昏迷不醒,慕风衍便顺手将他带回了谷中。 多年来,慕风衍一直以为当初在卜思谷外的相遇,是他跟小洛儿的初次见面。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缘分早就已经种下了。 段无洛闻言微怔,想起多年前,师父牵着他的手安静走过热闹喧哗的街巷的情景。 年少的他行走在温馨又聒噪的环境里,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为了生活奔波努力的普通人。 师父紧紧牵着他,手掌温暖干燥,让人眷恋又安心。 那些久远的记忆早被时光磨旧泛黄,唯有他温暖的手掌、偶尔回眸看他时眼底的浅笑鲜明如昔。 “原来师父是怕我会闷……”段无洛轻轻握住慕风衍衣袖下的手,跟记忆时一样温暖,“以前我一直不敢与师父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待在师父身边,只要在师父身边,即便身处地狱于我而言也是天堂,又怎么会闷呢?” 慕风衍靠进他怀里,笑道:“小洛儿,等过些日子,我们到外面好好逛一逛?江南烟雨,塞北大漠的风光我们都一起去看看,你说好不好?” 段无洛微笑点头,温柔道:“好。” “师父,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看到他你肯定会很开心的。”段无洛忽然道,随即带着他跃下屋顶。 “见谁?”慕风衍疑惑。 段无洛抱着他快速穿行,朝他神秘一笑。 “师父见到人自然便懂了。” 一炷香功夫后,他们来到了一处远离集市的住宅外。 宅子是普普通通的民居,屋前带有个小院子,偶尔从里面传出孩子的喊叫声。 段无洛朝慕风衍笑了笑,上前敲门。 须臾,里头有人应声:“哎来了!谁啊?” 听见那声音,慕风衍神色一怔,闪过惊讶和迟疑的喜悦。 段无洛见状眼底笑意更浓了。 —————— 南星小可爱准备恢复正常了,有兴趣可以猜一猜他原本的性格是怎样~ (当然在我脑海里构想的剧情是准备了,但码字的速度就不一定了。) 第268章 紫藤花语:沉迷的爱、执着的爱 院门打开。 身着蓝色布衫的男人走了出来。 “你们是有什么……”询问着的男人抬头看到门口站的人时,一下呆在原地,瞬间失了声。 他直愣愣的目光先是落在段无洛身上,下一瞬在瞧见慕风衍时,眼瞳更是颤了一颤,呆怔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慕风衍心里亦是喜悦。 他没想到小五还活着,而且竟是生活在离卜思谷这么近的城镇里。 小五是以前在他谷中的药童,当年武林各派闯进谷中要抓段无洛时,慕风衍恰好派小五下山办事,因此他得以逃过一劫。 小五年纪比段无洛大两三岁,如今已是三十而立的成年汉子了。 可他呆愣愣地看着慕风衍,眼眶渐渐泛红。 “谷……谷主?”小五下意识唤道。 理智在告诉他谷主不可能还活着,但出现在眼前的人五官样貌乃至神态目光都那么熟悉,不是谷主又会是谁? 段无洛道:“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小五一下回过神,忙侧过身道:“请进!快请进!” 见那神似谷主的人只是笑而不语,小五便又觉得自己是认错了人,因此视线也总是控制不住往他身上飘去。 几人进了院子,不算宽敞的小院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爹爹。 她看到随同自家爹爹进来的两个陌生人,有点怯生生地躲到小五腿后,但又忍不住探出小脑袋张望。 小五弯腰把女儿抱起来,对她道:“快喊大哥哥。” 三四岁的小女娃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干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乖乖道:“大哥哥好。” 慕风衍笑染眼底,上前微微倾身笑道:“真乖,你叫什么名字?” 看见这个温和的大哥哥笑得这么好看,小女娃也不怕他了,跟着他呵呵笑了起来。 “她小名叫青青,我给她取了名字叫慕青。” 望着眼前这位与谷主几乎别无二致的少年,小五有种久违的熟悉和亲切感。 慕风衍注意到了姓氏:“姓慕?” 小五引他们进屋,解释道:“我从前的主人姓慕,他于我有恩,因此女儿出生后我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用以纪念他。” 房内的年轻妇人闻声出来,小五介绍道:“这是内子。婉月,这是我以前的故友段兄弟,这位是谷……” 小五险些又顺口喊出谷主二字,好在及时打住。 慕风衍笑了笑,与段无洛对视一眼,温声道: “我姓慕。” 小五的妻子婉月礼貌地与他们打过招呼,从小五怀里抱过女儿青青,说道: “贵客快请坐,妾身这便去给贵客泡茶来。” 言罢便抱着女儿去了厨房。 小五这次心情再难平静,震惊道:“公子……你姓慕?段、段兄弟,这位公子是谁?” 段无洛道:“他若不是师父,我又怎么可能会带他来见你。” 小五既是不敢置信,又是惊喜非常。 他噗通一下跪在慕风衍面前,红着眼激动拜下。 “谷主……小五拜见谷主!” 慕风衍忙过去将他扶起来:“许久不见,你倒变得这般古板了?快些起来,小五,看到你现在家庭美满幸福,我也为你高兴。” 小五跟着起身,眼中蓄了泪意。 “谷主,我、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你相见,太好了!你还活着。” 这些年来,小五总不能忘记自己只当初办完事回来,卜思谷已化作一片焦土的景象。 昔日安静宁和的谷中,只剩下一座孤坟。 对小五来说,卜思谷又何尝不是他的家? 因此他就在这城镇里住了下来,不肯远走离开。 每到清明时节,小五都会到卜思谷里拜祭扫墓。 慕风衍温和道:“若不是小洛儿带我来,我亦不知小五你住在这儿。” 小五擦了擦眼泪,高兴道:“见到谷主没事就好,今天你们都留下来吃饭,我现在的厨艺可是比以前还要好了!” 慕风衍笑道:“小洛儿现在的厨艺也一绝,倒不知你们谁更胜一筹?” 小五挠了挠头,有点没信心:“段兄弟一向聪明,学什么都快,估计厨艺现在我也依旧比不上他。” 看着段无洛如今和从前几乎没什么区别的模样,心下一阵感慨。 小五记忆很深刻,当年他外出办事回来,就在这个城镇的街道上看到了段无洛。 彼时他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些卜思谷出事的消息。 小五心急如焚,只想快些赶回谷。 来到这城镇时,街道上一片喧闹,前面堵满了人。 “哎快看!那人怎么回事?头发居然全白了!” “看样子还是个少年?怎么一头白发?好怪异!” “他神情还恍恍惚惚疯疯癫癫的,说不定是个疯子……” 小五被堵住了去路,正心急中,就听见街上有人议论着什么。 他没心情去好奇,只想尽快挤过人群离开。 小五凭借着身子瘦小灵巧,穿过堵路的人墙,迎面就看到了摇摇晃晃行来的白影。 确切地说,是个白发人影。 他雪白的发凌乱披散,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满是泥巴污渍,光着的双脚上伤痕累累,走一步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那人路走得踉跄摇晃,步伐又极其缓慢吃力,仿佛一抹游荡在人间的游魂。 围观人的议论声中,穿插着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铃铛声是从白发人身上传来的,小五觉得那声音熟悉,就更仔细看了几眼。 随即他看清楚了白发下那张苍白死寂的容颜。 是段无洛。 小五当时大惊,同时心里也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见到这样的段无洛,他知道卜思谷肯定出事了。 但那时遇见他,小五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他就被人救走了。 后来他匆匆赶去卜思谷,见到的便是成了一片焦土的山谷,谷中矗立着谷主的新坟。 从此以后,小五便再也没有见到过段无洛了。 但是他偶尔会听到一些走江湖的人议论段无洛,小五隐约知道他在外面杀了很多人。 他不知道段无洛怎么会变成那样,只是从莫苍风莫庄主那里了解到,卜思谷的浩劫是段无洛造成的,连谷主也被他害死了。 小五一开始不是没有怨过段无洛,可他总想起在这城镇的街上,那日段无洛的模样,他便又怨恨不起来了。 他们一同在卜思谷生活三年,小五很清楚谷主在段无洛心中的地位。 段无洛绝对不是莫庄主以为的那样,他接近谷主是为了报复。 要不然这十年来,卜思谷里谷主那座坟,为何每年到了紫藤盛开的时节,都会放有一束鲜艳的紫藤花呢? 小五十年来没再见到过段无洛,但却知道段无洛其实每年都有到谷主坟前祭拜。 第269章 师父愿意为我生孩子吗? 天色尚早,厨房里已飘出了炊烟。 小五夫妻两人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妻子陆婉月问道:“相公,在屋里那两位,是你从前认识的人吗?” 小五面上是掩不住的喜悦,说道:“是啊,那位姓慕的公子,便是我常跟你提起过的谷主。” 陆婉月疑惑:“可相公你不是说谷主已去世多年了?从前每年清明你还去他墓前祭拜,怎么现在……” “我也不知道谷主怎么回来了,但他医术超群,说不定当初并没有死呢?这些年隐姓埋名躲避江湖上那些人也说不定,不管怎么样,谷主如今回来了便好。” 小五转过身,认真地对妻子说道: “婉月,现在谷主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所以我想我们一家以后好好守护他。” 陆婉月道:“我一切都听相公的。” 慕风衍和段无洛待在屋子里,慕风衍正陪着小青青玩耍。 小青青很喜欢这个笑起来温柔好看的大哥哥,总是咿咿呀呀地围在他的身边。 “大哥哥,大哥哥抱!” 慕风衍笑着揉了揉小青青的脑袋,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看着慕风衍脸上流露出的温柔和耐心,段无洛心里顿时有点小嫉妒。 “师父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慕风衍正握着小青青的手跟她玩拍手掌游戏,听见问话便点了点头。 “小孩子挺可爱的。” 段无洛:“那师父会不会觉得遗憾?” “嗯?遗憾什么?”慕风衍不明所以。 段无洛眸光扫向他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此生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师父会感到遗憾吗?” 慕风衍笑了笑:“这倒不会,因为我更想要的是都与我们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如若不然,有没有也无所谓。” 段无洛在他自己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被至亲厌弃,因此他也从未想过自己将来要有孩子。 但现在听师父这么一说,段无洛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排斥。 如果那个孩子是属于他们的,相貌性格又像师父的话,段无洛一定会欢迎他的到来。 当然,前提是这个孩子不能跟他抢师父。 段无洛笑道:“那师父便生一个好不好?要女孩子,性格像师父一样温柔,相貌也像师父一样好看的女孩子。” 慕风衍耳根泛红,嗔怒瞪他一眼:“小青青在这儿呢,别胡说八道。” “师父,我说认真的。”段无洛凑近他,眸底泛着期待的光,“若我们能生儿育女的话,师父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吗?” “……”慕风衍耳根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脸上,他下意识捂住了小青青的耳朵,以免教坏了她。 虽然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师父,你怎么不回答我呢?”段无洛笑意暧昧,“是不好意思吗?” “当着小青青的面,你就不能正经点?” 段无洛眸子垂了垂,眉宇间流露出黯然失落。 他悲伤道:“师父不想回答,是不愿意吗?” 慕风衍心里一软,答道:“我愿意。” 段无洛的眼眸瞬间像是被重新点亮了光芒,变得明媚了起来。 见他像是变脸似的笑容,慕风衍哼了声: “我就知道你是假装难过骗我。” 段无洛眉眼盈满笑:“但听见师父的答案,我开心极了。” “你再开心也是空欢喜,我们又不可能会有孩子。” “那不一样啊。”段无洛眼眸亮晶晶如闪着光的红宝石,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开心。 慕风衍瞧着,也不自觉露出了笑。 一个时辰后,小五他们做好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桌上的菜肴全都是慕风衍爱吃的,小五依旧记得清楚他的喜好和口味。 至于为什么没说有段无洛爱吃的,那是因为从前在卜思谷里,慕风衍喜欢吃什么,他便也喜欢吃什么。 直到现在都没变。 慕风衍执筷尝了口糖醋鲤鱼,在小五期待的目光下笑赞道: “依旧是熟悉的味道,而且小五的厨艺果真是比以前要进步多了。” 段无洛问道:“那师父觉得,比起我做的如何?” 慕风衍这次没有偏颇徒弟:“都一样好吃,不信你尝尝?” 说着夹了一筷到他碗里。 见到两人的互动,小五开心之余,也深感欣慰。 即使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但谷主和无洛兄弟的感情依旧和当年一样不变。 甚至看样子还比从前更好了。 街上热闹依旧。 沈南星精力充沛,一路逛下来这儿瞧瞧那看看,不知不觉买了很多东西。 当然付钱的都是莫苍风。 沈南星一路逛一路吃一路买,早就已经把要去找慕风衍的事儿给忘了。 见逛了不短的时辰,莫苍风想到沈南星的筋脉才恢复没多久,不宜走得太久,便拉住了正逛在兴头上的沈南星。 “先找个地方坐会儿。” 沈南星“啊”了一声:“可我还没逛完呢。” “休息会再逛也不迟,你不觉得累吗?” 沈南星实诚摇头:“不累,不累!” “……”莫苍风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自己手上满满当当提着的东西,“但我累了。” “这样啊,那我们先休息会再逛!”沈南星意犹未尽地道,“而且我也饿了,想吃饭。” 酒楼,店小二热情地将他们迎到二楼雅间。 “两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酱鸭!有酱鸭嘛?”沈南星喊道,“我想吃酱鸭。” 店小二不由得多看了沈南星一眼,这位公子一开口说话,他才发现对方的言行举止貌似有些不正常。 给人的感觉像是小孩子一般。 但店小二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并没表露任何异样,热情笑道: “不好意思啊客官,您说的酱鸭我们这儿没有,但我们这儿有地道的熏鸭,味道也是一绝!鸭子用各种秘方配料腌制好后,用甜蔗渣烘熏一夜,蔗渣的甜味渗透入鸭肉里,吃起来是又香又甜!” 听着店小二的描述,沈南星已馋得直咽口水。 “我要吃,我要吃!”他拉了拉莫苍风的衣袖,“风风我们吃这个好不好?” 莫苍风看着他嘴馋的模样,点了店里的几道招牌菜,当然还有沈南星念叨个不停的熏鸭。 “嘻嘻……熏鸭熏鸭,风风最好了!”沈南星晃着双腿,脸上笑开了花。 莫苍风抿了口茶,冷哼:“你自己算算,今天这一趟出来花了我多少钱。” 逛街时,沈南星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他付的钱,付钱就算了,还全都是他提着。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活成了这家伙的老妈子? 第270章 劫走沈南星 花了多少钱? 沈南星下意识看向买的那些东西上。 “呃……不知道。” 莫苍风挑眉:“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沈南星起身凑到他身边,讨好地拉着他的衣袖。 “风风,等以后我有钱了也帮你买嘛。而且、而且我买的那些东西有很多也是要送给你的!” 莫苍风:“……” 花他的钱买东西送给他? 莫苍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要是你以后一直都没钱,那怎么办?” “我……”沈南星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这简单!我就到你家里去干活儿还债!这样可以吗?” 莫苍风抽出自己的袖子:“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上次在我的书房打扫你还打碎了我几个古董花瓶,我看你是越干活欠的债越多。” 沈南星心虚对手指,只好眼巴巴地望着他。 “那、那风风你说要怎么办?要不我买的那些东西,全都送给你好了。” “你买的那些也是花我的钱好。” 沈南星撇嘴:“大不了我去找云云拿钱还你。” 莫苍风听见这话,面上立即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你就没想过用自己的能力来还我?你都是个成年人了,不要老是想着靠别人。” 沈南星闷闷道:“我有想过干活儿赔你钱啊,可你不是嫌我笨手笨脚嘛?” 莫苍风抿了口热茶:“我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可以容忍你几次不小心犯错,所以等过完年回去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山庄里干活儿抵债。” 沈南星迟疑了一下,点头应了下来。 他其实没想要离开山谷的,因为云云他们都在这里。 可是莫苍风又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不一会儿,店小二将菜肴都送了过来。 期待已久的熏鸭端上了桌,可沈南星一想到欠了莫苍风钱的事,顿时觉得不香了。 莫苍风夹了一个鸭腿给沈南星:“吃,这顿我请客,不用算在你的账上。” 沈南星这才重新开心了起来,抓起鸭腿就咬了一大口。 熏鸭色泽鲜红,散发着一股香甜的味道,吃起来更是美味。 鸭肉里带着蔗糖的甜味,但丝毫不腻,又烘烤得火候正好,表皮焦香。 莫苍风尝过后,亦觉得很是不错。 沈南星更是吃的满嘴流油,最后自然是毫不意外的吃撑了。 吃完了饭后,又休息了片刻才结账离开。 “风风,等一下,我想去茅房。”要下楼时,沈南星忽然喊道。 莫苍风找店小二问了茅房的位置,随后带他过去。 “进去,我在外边等你。” “嗯嗯。” 莫苍风在茅房外不远处寻了个位置等着,方才给他们指路的店小二过来对他说酒楼外有人找。 “谁找?” 店小二道:“是个年轻的公子。” 莫苍风思付,莫不是阿衍他们寻过来了? 于是他朝茅房里的沈南星交代了声,便随店小二去酒楼门口。 门外食客来来往往进出,却没见半个等待的人影。 莫苍风问:“人在哪儿?” 店小二疑惑:“咦?刚才明明就在这儿呀,怎么不见了?” 莫苍风皱了皱眉:“那人长什么模样?” “相貌普通,穿着黑衣,手里还拿着剑。” 看来不是阿衍他们。 莫苍风脑中某种念头闪过,心里瞬间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即刻返身回酒楼后院的茅房处,喊沈南星的名字。 然而并无回应。 莫苍风喊了两声都不见他应答,过去抬脚踹开茅房门。 里头空空如也,沈南星不在里面! 莫苍风心头一沉,赶紧在酒楼里寻找,可是寻了一圈都不见他人影。 他顿时意识到,沈南星出事了! ———————— 猜猜劫走星星的是谁,又想干嘛~ 第271章 要打就打,我不怕你 莫苍风心急如焚,沈南星手脚筋脉才刚康复不久,武功还没有完全恢复。 如今不知被谁给掳走,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沈南星在江湖上也树敌不少,莫苍风心情便更加忧虑了。 此时,一辆马车从偏僻的巷子里驶出,往城门口而去。 马车内,正躺着莫苍风四处寻找的沈南星。 他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无法发声,只能用双眼怒瞪着把他抓走的人。 “看你的眼神,应该还没忘记我。” 说话者声音沙哑低缓,是偏低沉的女中音。 沈南星确实记得面前这个黑衣女人,只是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而已。 反正是他讨厌的人之一! 上次在荷花镇,就是这个人给他下了毒! 没想到现在还直接把他抓了! 说不了话的沈南星一双桃花眼里燃着怒火,所有恼怒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过了一会儿,马车行驶出城镇,到了郊外后对方才解开沈南星的哑穴。 沈南星立即怒道:“喂!坏女人你抓我又想干什么?!” “我叫齐玉,以后记得叫我的名字。” 齐玉盯着沈南星沉声道,眼神冷漠,但又夹杂着某种别样的情绪。 沈南星气恨得磨牙,真想跳起来揍这个坏女人一顿! 齐玉拉起沈南星的衣袖,目光落在他手腕那一圈浅浅的疤痕上,柳眉皱了皱。 “我听说你之前被桃园山庄的宋毅断了筋脉?哼,不会从此便成为一个废人了?” 她语气冰冷嘲弄,微凉的指尖拂过那疤痕时,力道却放得很轻。 沈南星恼道:“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打一架!” 齐玉探了探他的脉搏,见他筋脉竟已都痊愈恢复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别的内伤。 齐玉没理会他的叫骂,而是问道:“是谁治好了你的伤?是萧云离?” “当然是云云治好我的,我告诉你,等云云他们找到我了,你就死定了!” 齐玉此刻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云云”便是萧云离。 并不是什么跟他关系亲密的女子。 她冷笑:“可惜他们不会知道了,沈南星,你便乖乖随我走,休想再从我的手中逃走。你若安分些,我便让你过得舒坦点。” 自从之前在荷花镇,齐玉去找沈南星报仇铩羽而归后,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 只是后面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暂时耽搁了下来。 虽然武林大会被出现的段无洛和萧云离给搅合了,不过齐玉却偶然从宋毅的口中,知道了关于沈南星的消息。 因此在那次武林大会一结束,她派了几路人手,分别前往玄冥教、荷花镇、红梅山庄这三处打听消息。 沈南星既然被断了筋脉受了重伤,那么他肯定不能长途跋涉,必须要找地方养伤。 而跟他关系最好的,也就只有萧云离这几人了。 齐玉为了寻找沈南星,武林大会之后的两个月,在星魁盟秘密召开的各派集会她并没有出席。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齐玉一路探寻查找到这儿,竟还真让她在此发现了沈南星。 她原本还发愁,沈南星跟段无洛他们几人待在一起,她该怎么下手抓人,没想到段无洛和萧云离独自走了,只剩下莫苍风跟他待在一起。 齐玉便暗中盯着,终于在酒楼里让她找到了机会把人带走。 沈南星眼中除了恼火,还有不解。 “我都不认识你!你抓我干嘛啊!” “谁说我们不认识?只不过你把我忘记而已。”齐玉举起自己的手,露出她残缺了一指的手掌,“当初你亲手剁下我的手指,如今却忘了一干二净?” 沈南星看向她的手,不禁想起之前跟风风去找药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凶恶的男人,也是说自己剁了他的手指,还偷走了他们家的秘籍什么的,然后就把他关了起来。 那段时间他着实是受了不少苦,连手脚都被他弄伤动不了,直到现在沈南星想起来,心里还有点恐惧。 他以前真的这么坏啊?总是去砍别人的手? 可是他真的都不记得了。 沈南星脑海里,浮现出之前被人关在水牢里折磨的画面,心里有些委屈和惧怕。 但在这个他讨厌的女人面前,他又不肯表露出来。 他咬了咬唇,表情倔强地瞪着她:“你要打我就打我,我不怕你!” 这样子的沈南星,令齐玉感到陌生,又觉得有趣。 他变成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厌恶她拒绝她。 也比从前的他更容易掌控。 第272章 找人 慕风衍等人在小五那儿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应该要回去了。 小五也决定要跟慕风衍一道回卜思谷。 其实即使小五不打算回卜思谷,要继续住在这里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的话,慕风衍也不会有意见。 小五以前虽是他买来的药童,但当初慕风衍一回到卜思谷,就把卖身契给了他,他早已是自由之身,并不是他的奴仆。 只不过小五那时要留在卜思谷里,不想离开而已。 等小五他们收拾好东西,几人一齐离开屋院。 待回到卜思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竹屋里亮着灯,他们刚到门口,一脸焦急的莫苍风便出来了。 “阿衍,沈南星他不见了!” 慕风衍一惊,忙问:“怎么了?发生何事?” 莫苍风将今日的事简要说明,最后道: “今天下午我找了城镇里很多地方,都不见他的踪影,而且又找不到你们去了哪儿,我只好先回来通知你们。” 萧起夫妻俩也跟着从屋里出来。 萧氏满面担忧:“阿星那孩子功夫好,应该也能保护自己的?到底是谁抓了他啊?会不会是以前到荷花镇来寻仇的那些人?” 之前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慕风衍便没告诉他们沈南星筋脉受过伤一事。 因此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沈南星的武功还没完全恢复。 莫苍风懊恼道:“其实我今天有感觉到过一股视线,可当时没太在意……那抓走沈南星的人必定跟踪了我们许久,然后才找到机会使计把我调走,趁机将沈南星抓了,我今天要是警惕点,估计他就不会出事……” 慕风衍听好友的简述,心中也着急担忧,怕就怕是什么仇家抓走了沈南星,例如上次宋毅那样的人,那就真的麻烦了。 “苍风,你不要自责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阿星。今日他刚被抓走,对方应该还没有离开太远,我们抓紧找人说不定能有线索。” 段无洛道:“师父,我现在即刻让留守在谷中的手下去找,同时连夜把消息通传到其他分坛,让他们出动去找沈南星。” 他说完,便出去召集谷内的玄冥教弟子。 慕风衍则先劝了父母回屋,让小五一家自行安顿,随即同莫苍风一道出了院子。 段无洛先前派到卜思谷来的,是玄冥教里的魑魅魍魉四兄弟,以及他们手底下掌管的几十号人。 “属下参见教主。”四名黑衣男子脸上都带着鬼面,齐齐在段无洛身前恭敬拜下。 段无洛向他们下达了去寻找沈南星的命令,又派几人连夜下山,赶去各个分坛传递消息。 抓走沈南星的,十有八九是江湖中人。 只要是混江湖的人,玄冥教总能有办法把对方揪出来。 慕风衍走过来道:“抓阿星的,极有可能以前是跟他有仇怨的,我们因此查找的对象应该重点放在那些人身上。” 段无洛颔首:“嗯,师父,我方才已经这么吩咐他们了。” 莫苍风眉眼沉凝:“可谁知道以前沈南星在江湖上都结下了哪些仇家?若从这里入手寻找,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慕风衍眉头紧皱,苍风说的确实也没错。 他道:“我们先返回城镇里查一查,看有什么线索。” 三人一致同意,立即动身下山。 段无洛让魑魅魍魉中的三人在附近一带寻找,剩下一人带着手底下的弟子随他们去山下的城镇里。 此时已到宵禁时分,各处城门均关闭。 但对身怀武功的他们来说,要进到城里并不难。 不过之前齐玉发现段无洛在这儿,此处又是卜思谷的地界,她并不敢张扬,行事十分谨慎。 就算顺利带走了沈南星,也将身份伪装得很好。 他们这趟回来寻找,注定是寻不到什么线索的。 第272章 路遇强盗 一夜搜寻无果。 沈南星很可能已经不在这附近一带了。 众人也分成几路,扩大寻找的范围。 城镇郊外的山道中,隐隐约约传来喊叫声。 慕风衍听到声音,即刻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大王、大王……求您饶了我们父女一命,我已经把身上的银钱都给你们了……” “饶你性命可以,不过你女儿得跟老子走,大王我正缺个压寨夫人。” “不、不要!放开我!爹、爹……我不要跟他们走!” 哭喊声求饶声混杂成一团。 慕风衍来到了近前,才发现是一伙人拦路抢劫,还要强硬把年轻的少女带走。 手无缚鸡之力的父女二人,自然是敌不过强壮蛮横的强盗,两人很快便被粗鲁拉开。 见中年男人仍旧挣扎着想要拉回自己的女儿,盗贼顿时怒了,抬脚便狠狠朝男人踢过去。 “呯!”中年男人咳出鲜血,脸色灰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爹!”少女惊慌哭喊,她拼命挣扎,被钳制着她的强盗粗鲁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你给老子安分点!不然连你一块儿杀!” 少女半边脸被打得红肿,恐惧得小脸煞白,连哭都不敢哭了。 慕风衍见状,快速纵身掠出,拂袖出掌击向抓着少女的强盗,把她从贼人手中救出。 他今日负责在这附近一带寻找沈南星,但一直未有所获。 隐约听见喧闹声寻过来一看,竟是群强盗在此拦路抢劫。 盗贼们看到这不知从哪儿忽然冒出的少年,还是孤身一人,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挥舞着手中大刀,恶狠狠道: “哪来的臭小子,敢动手伤我弟兄,找死是?!” 女孩忽然间被救,尚且惊魂未定,就看到强盗们举刀攻来,吓得她闭眼惊叫。 慕风衍一手护住身边的少女,空手夺过一名强盗的兵器,剑花一挽,抖出森然剑影,迎击而上。 众强盗一呼而上,攻势凶狠。 但慕风衍敏捷如风,剑势矫若游龙,翩然而凌厉,那群强盗纵然人数众多,却也接二连三败下阵来。 眼见同伴不断倒下,强盗们才知自己今日碰上了硬茬。 “撤!”强盗头子见势不妙,赶紧下令撤退。 慕风衍抬手一扬,数枚银针悄无声息射出,逃走的强盗纷纷中针倒下。 他们感觉浑身开始麻痹,手脚使不上力,开始面露惊慌。 慕风衍暂不管他们,将护着的少女放开,随即返回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旁边。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爹!” 少女流着泪惊慌无助地恳求道。 慕风衍把男子半扶起来,探手把脉,安慰少女道: “你先不要慌,我会尽力救人的。” “谢谢公子……”少女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手掌紧紧攥着衣角。 慕风衍把了脉后,往男人嘴里喂了一颗药丸。 “姑娘,你父亲的刀伤上有毒,需要尽快解毒。我家就住在离这儿不远,我先带你们回去。” 少女这会儿六神无主,闻言连忙点头,对慕风衍充满了感激,连连向他道谢。 ———————— 我胡汉三回来了! 最近下班后就沉迷打游戏不能自拔,所以……(总之别打我) 不过今天看到你们的礼物打赏我瞬间有了动力。 感谢爱吃芝士焗扇贝的杨灵的点个赞、寄刀片(天第一次有人给我寄刀片~)、催更符、瑞雪映好时的催更符、一封情书、摘星星给晚宁的啵啵奶茶、浅言风雨、小木砸、抢不到的云糕片的一封情书、王也会流泪的催更符、懒虫的啵啵奶茶和一封情书,非常感谢! 还有其他小伙伴们的为爱发电、余额送花,谢谢! 第274章 缘,妙不可言 现在救人要紧,慕风衍也只能先带他们回卜思谷,暂时搁置下寻找沈南星的事了。 慕风衍冷冷对那些强盗道: “还能动的人,都自觉找绳索把手脚捆起来。” 剩下的强盗们见慕风衍身手了得,他们这么多人都不是对手,已经不敢再嚣张放肆,乖乖按照慕风衍要求的照办。 不一会儿,所有强盗包括昏迷的那些,全都被捆住了路边的树上。 处置了那些人,慕风衍才背起昏迷的中年男人携同少女离开。 回到卜思谷时,已是下午时分。 小五出来迎接慕风衍,见到他背了个昏迷不醒的人,忙上前帮忙。 “主子,这是发生了何事?” “他们是我在外面救下的,这男子中了毒,需得马上医治。” 将人带到房间,慕风衍让小五先把少女带出去。 少女看到慕风衍取出银针要给自己父亲医治,她顿时面露惊喜。 “公子您能救得了我爹爹?” 小五自豪答道:“姑娘你就放心,我们谷主医术高超,肯定能救你父亲性命的。你先随我出去,莫要打扰了谷主救人。” 少女忙点头,随同小五出了房间。 小五将她引到偏房休息,她鬓发微乱,形容有些狼狈,但此刻心绪已稳定了下来,没有那么慌乱担忧了。 那个救了她和父亲的少年,给她一种安心值得信任的感觉,说不定爹爹真的能被他治好。 小五泡了杯热茶给她。 少女问道:“你家主子叫什么啊?方才他救了我和爹爹,但我一直忘了问他姓名。” 小五道:“我们谷主姓萧。” 少女点点头,小口小口饮下热茶,冰冷的身体也回暖不少。 然后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处是卜思谷。” 少女听罢,顿时一惊:“这里就是卜思谷?” 那不是她和爹爹要来探亲的地方吗?! 爹爹说姑姑他们一家就住在卜思谷! 那今天救他们的公子,会不会就是…… 一个猜测呼之欲出,少女心情顿时激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妇人走进了屋里,问小五道: “小五,离儿是不是回来了?咦?这位姑娘是……” 妇人一袭浅紫襦裙,面容姣美秀雅,风韵犹存,眉眼间的柔和同今日救了她的公子极为相似。 猜测到她的身份,少女激动之余,又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她忙起身,按捺着激动的心情道: “小女子名叫杨灵,是跟我爹爹从凤凰城来的,要到卜思谷来探望姑姑,请问夫人……您是我的姑姑杨莹枝吗?” 萧夫人愣住,她的闺名是叫杨莹枝,而与她多年未有联系的娘家,便是住在凤凰城。 那现在这名少女…… “你是我兄长杨之问的女儿?” 杨灵重重点头,上前拜礼:“姑姑!” 萧夫人又惊又喜,忙伸手将她扶住。 “快起来快起来,姑姑盼了你们许久,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原来你就是灵儿,你爹呢?” 杨灵道:“爹爹他受伤了,在那屋里医治。今天我和爹爹碰到了强盗,幸亏遇到表哥相救,不然我们就凶多吉少了。” 没想到今日救了她的公子就是她表哥,杨灵心中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欢喜和甜蜜。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呢。 第275章 表妹杨灵 待针灸结束,慕风衍写好药方,出门去找小五时,却见父母和少女都守在屋外。 尤其是母亲和那少女二人,竟双眼通红,像是刚刚哭过。 萧母见他出来,急忙询问道: “离儿,你舅舅的情况如何?” “舅舅?”慕风衍一怔。 萧母道:“你救回来的父女,正是你舅舅和表妹!灵儿她都与我说了,幸好遇到了你,不然可就糟了。” 慕风衍颇感意外,没想到救的人是要来卜思谷探亲的舅舅。 慕风衍道:“娘无需担心,舅舅的毒可以解,过会儿他应该就会醒过来了。” “那就好。”萧母放了心,想到沈南星,又问道,“那你今天出去寻找阿星,可有什么收获没有?” 慕风衍暗叹口气,摇了摇头。 “我和苍风无洛他们是分头寻找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获。” 杨灵上前再度道谢:“表哥,谢谢你!我可以进去看看我爹吗?” “嗯,去。你放心,你爹不会有事的。” 慕风衍说着,把药方交给小五,让他去抓药。 萧父萧母也一道进屋去看望。 听母亲说,舅舅名叫杨之问,慕风衍这会儿仔细看,发现他的眉眼跟母亲有些相似,难怪看他的面相觉得莫名亲近呢,原来是亲舅舅。 萧母已有十几年没见过兄长了,岁月荏苒,昔日疼爱她的兄长如今已老了许多,鬓边已有了几丝白发。 看到他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萧母鼻头一酸,又落下泪来。 “离儿,你舅舅他怎么还没醒呢?伤得很重吗?” 慕风衍宽慰担忧不安的母亲: “娘,你不要担心,舅舅他肯定会没事的,我定会将他治好。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好好休养等毒素解清,自然就康复了。” 萧父握了握妻子的手,道:“你要相信离儿的医术,他肯定能将你大哥医治好的。” 萧母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听慕风衍说如今杨之问需要静养,于是众人都退出了屋子。 想到杨灵舟车劳顿到此,萧母早早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好让她吃了饭去歇息。 简单吃了些东西,萧母亲自把杨灵带去房间休息。 但她心里挂念着父亲的伤势,也毫无睡意,在屋子待了片刻便出来了。 恰逢瞧见慕风衍站在院外,杨灵便出去唤了他一声。 “表哥。” 慕风衍回身:“杨灵表妹?你怎么不在屋里歇息?” “我睡不着,表哥叫我灵儿就好了,我爹娘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慕风衍以为她在担心舅舅的伤势,便安慰她道: “灵儿表妹安心在此住下便是,舅舅他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嗯,谢谢表哥。”杨灵望着身边的俊美温雅的少年,目露崇拜,“表哥,没想到你会武功又懂医术,好厉害啊。” 慕风衍谦逊一笑:“这没什么。” 杨灵见他往外走,便问:“表哥,你是要出去吗?” “没有。” 现在舅舅还没醒,慕风衍也不放心出去找沈南星。 希望小洛儿和苍风他们在外寻找,能有什么线索。 这两日下了雪,地上树上积雪都还未融化,外头是一片洁白的雪色。 两人慢慢行到陡坡处,慕风衍停下脚步,负手眺望着竹林方向。 天色不早,他们应该也要回来了。 旁边几棵树树丫上挂着一串串乳白的雾凇,美丽皎洁,晶莹闪烁,像是盛开的一大丛冰花,衬着蔚蓝干净的天空,显得秀丽雅致。 慕风衍白衣不染尘埃,长身玉立于雪白的树旁,也如那满树雾凇一般秀雅清透,洁白无瑕。 少女看得有一瞬间失神。 慕风衍转过头道:“灵儿表妹,外面风冷,你先回屋去。” 少女一下回过神来,忙将视线移向别处,脸颊微微泛红。 “我……我不冷啊,表哥,我刚刚听你们说要找谁?是有什么人不见了吗?” 慕风衍轻叹了口气:“是啊,我一个朋友失踪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表哥切莫担心,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慕风衍点了点头:“嗯,谢你吉言。”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嗷嗷几声叫喊。 —————————— 扎心,考试差一分没过。 第276章 感激得以身相许 杨灵转身一看,只见两只小白虎便撒着欢飞奔了过来,嘴里还欢快地叫个不停。 起初乍一瞧,杨灵还以为它们是体型较大的狗。 但定睛一看竟是两只老虎! 顿时把杨灵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慕风衍身后。 “老、老虎!有老虎啊!” 慕风衍挡住横冲直撞跑过来的大白小白,让杨灵不必惊慌。 “不要怕,它们不会伤人的。” “真……真的吗?”杨灵将信将疑,还是躲在慕风衍身后不敢动。 大白小白压根不理会杨灵,只想对慕风衍蹭蹭贴贴,甚至还摇起了尾巴,表现得异常乖巧热情。 要不是它们皮毛上的斑纹,证明它们的确是老虎的话,就这撒娇卖萌的模样,真的像极了某种宠物狗。 杨灵惊讶道:“表哥,它们怎么对你如此温驯啊?是你饲养的吗?” 慕风衍拍了拍它们,让两只小白虎安静点。 “嗯,是啊。” 大白和小白装作不懂,依旧围在慕风衍身边,爪子扒拉他着想往他身上爬。 杨灵既惊叹又觉得有趣,更感觉慕风衍厉害,连养的宠物都这般不同凡响! 那可是老虎啊! “表哥,我可以摸一摸它们吗?” 两只小白虎发出奶奶的嘤嘤叫,毛色柔软顺滑,虎头虎脑的极为可爱。 杨灵瞬间被萌到,也不再害怕了,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一只小白虎忽然转过头,龇牙凶狠地朝杨灵吼叫了起来,仿佛在警告她别碰自己似的。 小白虎纵然还没长大,但到底是丛林猛兽,一凶起来威慑力也是实打实的。 杨灵刚伸出去的手顿时被吓得缩了回去。 慕风衍按住低吼的小白,对杨灵道: “它们不太喜欢生人,你现在跟它们还不熟,所以还是不要触碰它们比较好。” “这样啊。”杨灵望虎兴叹。 夕阳半挂在远处绵延的山腰要落不落。 浅橘色的光芒斜斜照耀在山谷里。 年轻的男女并排站在树下,两只小白虎围在旁边玩耍,两人时不时对视说话,画面竟有种别样的温馨和活泼。 段无洛回来之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这女的是谁? 看到师父竟和一个陌生少女相谈甚欢,段无洛凤眸危险微眯。 “师父!”听见徒弟从不远处传来的呼唤,慕风衍停下话头。 杨灵看到慕风衍脸上流露出了别样的温柔笑意,也好奇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夕阳余晖中,她看见一抹修长高大的身影行来。 那是个男人。 他一袭如火红衣,长发及膝,周围白雪皑皑,那抹红影好似红梅漫山焚皓雪,妖冶至极。 男人看似走得缓慢,身形却似一道火红的风,几乎刹那间便来到了他们跟前。 段无洛看都没看旁边的杨灵,仿佛她不存在时候似的,一来便介入了两人之间,把杨灵挤到身后。 “师父,你何时回来的?” 杨灵突然被挤开,险些跌倒在地上。 她心里顿时一阵气恼,这人也太没礼貌了?! 亏她刚刚瞧清他的相貌时,还在心里惊叹了句好看。 虽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喜欢的是像表哥那样的,温雅如一块流光溢彩的宝玉。 慕风衍解释道:“下午回来的。洛儿,你那里今天有没有寻到什么消息?” 段无洛摇头:“并没有。不过我刚刚接到玄冥教弟子的汇报,说有发现了万花宫的踪迹,沈南星很可能是被万花宫的人带走了。” “万花宫?齐玉?”慕风衍想到那个女人,觉得很有可能。 她跟阿星是有仇怨的。 随即慕风衍又担忧起来。 若阿星真的落到了她的手中,那岂不是更危险了? “要不我们去一趟万花宫,如果阿星真的在那里的话,也好及时救人。” 慕风衍说完,又皱眉一顿。 不行,舅舅的毒还没完全解,他不能马上就离开卜思谷。 段无洛道:“师父,我已经传书派凌千锋和向天去万花宫了。他们在祁阳分坛那里,离万花宫只有两天的路程,总比我们从这儿到万花宫要快得多。他们查到什么消息,会马上与我汇报的。” 慕风衍听罢,便点了点头:“那就好。” 一旁插不上话的杨灵则默默听着他们说,好奇的视线偶尔会落向段无洛。 她发现这个俊美得过分的男人,拥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红眸,眉眼秾丽,眼角有颗朱砂泪痣。 好像罂粟花般危险妖冶。 但奇异的是他看起来比表哥要年长,但却尊他为师父。 而且注视着表哥时,神情满满都是温柔。 那是一种她说不上来奇怪的温柔,跟他给人的整体气质格格不入。 忽然,段无洛红眸微抬,目光淡漠地扫向她。 嫣红薄唇冷冷抿成了一条直线。 “师父,她是谁?” “哦,我都忘了介绍,她是我舅舅的女儿杨灵。” 随即又对杨灵道:“灵儿表妹,他是我的徒弟,段无洛。” 灵儿表妹? 段无洛酸气直冒,师父才认识这什么表妹多久?就叫得这么亲热了吗? “见过段公子。”杨灵敛袖朝他行礼。 段无洛面无表情地站着,一脸冷漠,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极其敷衍。 杨灵感到一阵尴尬,朝慕风衍投去委屈求助的视线。 慕风衍道:“灵儿表妹不要介意,他性格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杨灵扬起笑,说道:“没关系。” 心下却忍不住嘀咕:表哥这般温和的人,怎么会收了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徒弟? 寒风呼呼吹拂,杨灵两颊已冻得通红。 慕风衍关切道:“灵儿表妹,快先回屋里,待会冻出病来就不好了。” 杨灵察觉到表哥的这个徒弟好像不太喜欢自己,也不好继续待着,便向他道别返回屋里去了。 等杨灵一走,段无洛立即握住了慕风衍的手。 红眸幽幽地望着他:“师父跟你那个表妹关系可真好,他们是今天来到山谷里的?” 两人并肩而站,宽大的衣袖遮掩住了交握的手,慕风衍看了看便也没有抽出来。 他便将遇到舅舅他们两人的事,与段无洛说了。 “因舅舅的毒救治,我才提前返回了卜思谷。” 段无洛哼了哼:“此番师父救了他们一命,你表妹不会感激得以身相许?” ———————— 突然想起来貌似挺久没写楚渊、无尘那两对了(捂脸) 不过无尘和他师兄跟剧情关系不大,没什么出场的必要,他们的戏份以后集中放在番外比较适合 第277章 想成为像师父一样的人 慕风衍:“……” 他顿时感到好笑,曲指轻点段无洛挺直的鼻梁。 “哪儿来一股这么冲的酸味?” 段无洛哼了哼,手臂将他圈紧,低头贴着他温暖的颈窝。 “是啊,看到师父对她笑得那般灿烂,我不开心。” 他说着还在慕风衍脖颈上咬了一口,像是泄愤一般。 段无洛虽然咬得很轻,但那处肌肤敏感,引得慕风衍微微轻颤。 慕风衍无奈:“她是我的表妹好?对她态度亲切些不是应该的吗?而且我哪有朝她笑得灿烂了?” 段无洛抬起头:“我不管,反正除了我以外,师父都不许对别人笑,就算她是你的表妹也不行!” 慕风衍挑眉:“我爹娘也不行?” “伯父伯母他们例外。”慕风衍补充道,“莫苍风和沈南星他们也不行。” 慕风衍无语:“要不要还算上大白小白?” 段无洛还真郑重其事地点了头:“对,师父对它们态度冷漠点,它们也就不会再粘着你了。” 慕风衍:“……” 他忍住给孽徒一记爆栗的冲动。 “小洛儿,还是从前的你可爱,懂事又乖巧,现在反而越来越小气。” 段无洛垂首轻贴着慕风衍的额头,将他鬓边的发捋到耳后。 他凝视着慕风衍近在咫尺的清澈双眸,低低哼了声。 “以前我每次看到师父给别人治病,有时候甚至费尽心思时,我心里都抑制不住地嫉妒。话本上那些医术高超的神医,不都是喜欢见死不救吗?怎么我的师父就来者不拒,谁都答应救治呢?” 段无洛语气里满是幽怨,越说将他抱得越紧。 慕风衍扬眉:“哦?小洛儿以前跟我说长大后想成为像我一样的人,果然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当初那么认认真真地跟我学医,也不是出自本心?” 段无洛抿唇:“我是想成为跟师父一样的人,师父医术高超,我也想和师父一样,师父武功高强,我也想好好学武。从前还没遇到师父时,我学的任何东西,都是麻木且漠然的。但遇到师父后,我第一次有了清晰又充满期待的目标。” “我那时想着,只要学会了师父会的所有东西,我也就能离师父更近一点,师父也会更喜欢我一点。” “但是……”段无洛顿了顿,在慕风衍温柔包容的目光下,低声说道,“有些东西我注定怎么都学不会。我并不喜欢救人,我也共情不了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喜怒哀乐……” “所以我以前都是骗师父的,我看到那些来求医的人,总是占据了师父那么多时间,师父甚至为了解某个人中的奇毒,治好某个人的怪病而不眠不休,我倒宁愿他们死了干净。” “尤其是……”段无洛的声音渐渐冷下来,“那些江湖人士恩将仇报,他们闯入卜思谷逼迫师父,全然忘了曾经他们之中,都有人来求过你救命,可他们向师父举起屠刀时,却毫不犹豫。” 他恨自己连累了师父,也恨那些虚伪的江湖人士。 所以他复仇时,一个都没有放过。 这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 段无洛终于把放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他轻松了许多,但又不免心生忐忑。 他怕师父听到这些话会生气。 慕风衍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捧起段无洛的脸,往唇上亲了亲。 “小洛儿能把这些话告诉我,我感到很开心。” “师父,你不会觉得失望吗?你总是想让我成长为一个心里有温柔和爱的人,但……我显然不是。” 段无洛长睫低垂,自嘲地笑了笑。 “过去十年里,我对这样的自己失望透顶。我最终还是变成了与师父所希望的背道而驰的人……” 在不知白天黑夜的地宫里,他呆坐在黑暗中时,无数次害怕自己将来纵然死了,也到不了师父所在的世界中,无法与他相见。 他这样双手染满血腥的人,地狱是他最后的归途。 可是地狱里怎么可能会有师父呢? 但现在他无数次感谢上苍,让重生归来的师父再度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 如果现今拥有的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标注好了代价的话,他愿意用生生世世来尝还。 慕风衍伸手抱住他,温柔笑道: “可是我觉得小洛儿进步很大,你看你从前不管与我有多么亲密,都不会同我说这些话。现在你能说出来,比很多人都优秀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直面自己内心的阴暗,又有勇气把它们说出来的?” 段无洛吻住他,呢喃道:“因为我答应了师父,不会再欺骗师父。” 慕风衍柔声道:“小洛儿,我不用你什么都向我坦白,也无需强迫自己变成任何我喜欢的样子。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仅此而已。” 段无洛嘴角勾起,眉梢眼角都是笑。 “那师父答不答应洛儿刚刚的要求?怎么办呢?我就是小气,喜欢吃醋,改不了呢。” 慕风衍:“……” “哼,但我也不会什么都纵容你,比如现在你的要求。我答应你会和任何男女保持距离,不过我不会对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冷漠以待。” 段无洛当然清楚,以师父的性格,是不可能会冷脸待人的。 那样的话也不是师父了。 “那师父可要记住了,与你那个表妹保持距离啊。师父那么好,省得被她惦记。” “好,我答应你。”慕风衍打趣道,“小洛儿长得这般好看,指不定我表妹以后看上的是你呢?” 段无洛撇嘴:“我对她可不感兴趣。” “舅舅和表妹他们毕竟远道而来,你也不要对她太冷漠了,让人家小姑娘心里犯嘀咕。” “只要她不把主意打到师父身上,那便一切都没问题。” 慕风衍失笑:“你想多了。我们出去看看苍风回来了没有,这天都要黑了他还在外面也不妥。” “哦,我忘记与师父说了。今日接到手下传来的消息后,我便派人将此事转告给莫苍风知道了。他当即便决定去万花宫一趟,拦不住他。” 当然也是段无洛完全不想拦。 慕风衍愕然:“他去万花宫了?独自去的吗?” “嗯。”段无洛道,“师父,我已传信给凌千锋了,到时如果有需要的话会协助莫苍风的。” ———————— 等星星这个剧情写完了,另一个段无洛就要出来了!是师父死后那十年里待在地宫中的段无洛,虽然我还没完全想好怎么写他。 说句实话,对这两个主角的塑造我是有遗憾的,并不算成功。尤其是段无洛,前面十几万字还没确定师父身份时,我写不出他那种疯狂又绝望的感觉,有的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的确很难写得出来。 只是这本书写到现在,虽然没有大纲,但也慢慢拼凑出了大概的人物状态,那个阶段的小洛儿是一定要出场的,这样在我心里他才算是完整了。 ~( ̄▽ ̄~)~你们觉得,师父会跟那个小洛儿有交集吗? (其实我发现有些小伙伴经常手拿我并不存在的大纲,说不定你们还真会猜对。) 第278章 恨之深,爱之切 深冬寒风凛冽。 雪花零零星星飘落。 一匹马来到山中的木屋前停下,马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被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在他身后坐着的人头戴幂篱,黑衣黑裙,垂下的黑纱遮住了面容。 那人抱着身前之人下马,用脚踢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荒草丛生,这是一间依山洞而建的木屋。 屋中挂满蛛网,座椅家具都落了厚厚一层灰,显然是许久无人住过了。 黑衣人把怀里的人放在相对干净的床榻上,取下头上的幂篱,露出一张艳丽的脸。 此人正是掳走了沈南星的齐玉。 她没带沈南星回万花宫,经过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反而是来了这里。 沈南星被她点了穴道,无法说话也动弹不得,只能愤怒地瞪着她。 齐玉将斗篷帽檐拉下,抬手解了他的哑穴。 “坏女人!你到底想要干嘛!” 沈南星怒火中烧,眼中的火焰恨不得要把她烧成灰! “想要报仇就快动手!快把我穴道解开!” 齐玉嗤笑:“解开你穴道让你离开这里?想都别想。” 她伸手捏住沈南星的下巴,缓缓凑近他,吐气如兰。 “我要你一辈子都待在我的身边,哪儿也不许去。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以前我们的恩怨,我既往不咎。” 沈南星气呼呼地瞪着她:“我才不要!我讨厌你!坏女人!” 他眼中带着怒火,但却不像从前她记忆中那般薄凉又肆意,毫无攻击性。 齐玉压住心中的悸动,在他身侧坐下。 她缓缓环顾着这落满了灰尘的屋子,红唇微微勾起一抹笑。 “你肯定不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齐玉转过头,凝望着沈南星的脸庞。 “当年你救了重伤的我,把我带到这里来养伤。这儿除了我们之外,谁也不知道……呵,不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这里了,你早已经忘却。” 沈南星皱着眉头,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俊脸上满是恼怒警惕之色。 齐玉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深深望着他的眼睛。 “沈南星,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真的要找你报仇……” 她双手缓缓下滑,搂住沈南星劲瘦的腰,倾身贴着他的胸膛。 幽幽的话语隐含深情:“这些年来,我心里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从前的你不喜欢我,现在也不能喜欢我吗?” 沈南星被她抱着,气恼的眼中闪过一抹困惑不解。 这人到底想干嘛啊?不是像之前那些人一样要把他绑起来鞭打,喊着什么算账,尽嘀嘀咕咕说些他不懂的话。 “我才不会喜欢你呢!你比段无洛还要讨厌!你赶紧离我远点!不然小心我揍你啊!” 恨只恨他现在被点了穴道,要不然他肯定跳起来把这个坏女人打一顿! 听着沈南星充满孩子气的话,齐玉笑出了声,只是心里还是不免感到失落。 她想起了之前无尘跟他说过的话,抬起头道: “之前……对你无礼我向你道歉,不如从今天开始,我们重新认识做朋友行不行?” 沈南星道:“我不要跟你做朋友!我要回家!” “卜思谷又不是你的家,你在萧家不管住了多久,永远都只是一个外人。” 沈南星瞪着她,眼中怒火越烧越旺。 “你胡说!” 齐玉道:“我说的有错吗?萧云离他会有自己的家人,莫苍风也会有自己的家人,你不可能永远跟他们在一起。” 沈南星下意识想高声反驳,但脑海里忽然跳出了云云和段无洛待在一起的画面。 云云自从遇到段无洛后,陪他玩儿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但后来又有了风风陪他,虽然他脾气不太好,不过沈南星并不介意,也不觉得孤单无聊。 可是……要是以后莫苍风也像云云一样,遇到了什么人,再也没空来陪他了,他是不是真的就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沈南星心情顿时低落了下来。 同时还有一股很难受的情绪,沉沉闷闷地压在胸口中。 “你这个坏女人!故意说这种话骗我,风风他肯定会来找我的!” 沈南星还是反驳了她,但心里的失落和不安却挥之不去。 “但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这辈子都陪伴在你身边。” 齐玉握住沈南星的手,闭上眼贴在他胸口。 “沈南星……你不喜欢男人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女人,我可以一辈子做你的女人。从我对你动心那一刻,我就已经决定了,这身女装此生只为你一人穿。” 说出这番话时,齐玉的心跳得很快。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跟他表白心迹时一样,心里头久违地涌起了紧张又忐忑的心情。 当年……也是在这间屋子里。 他紧抓着衣角,来到坐在窗前擦拭佩剑的男人面前。 红着脸鼓起勇气对他说道: “……沈南星,我喜欢上了你,你跟我回万花宫。” 沈南星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指尖轻弹薄薄的剑刃。 他面无波澜地抬起头,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浮起一丝新奇的笑意。 “喜欢我?我从来只听见有人说害怕我讨厌我,说喜欢我的还是第一次听到。” 许是他那双眼睛在阳光下,被蒙上了温情的色彩,给了齐玉更多勇气。 他上前一步,眼底是藏不住的爱慕和欢喜。 “那……你愿意随我回万花宫吗?” 沈南星轻抚剑柄,动作温柔得像是对待情人。 他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我不喜欢男人。” 齐玉仿佛被当头一棒,脑袋闷痛嗡鸣,满腔欢喜爱慕皆化为了羞耻难堪,泛红的脸庞渐渐苍白。 “不过你想让我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 齐玉一怔,冰凉下来的心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炽热。 他看见沈南星带笑的眼中毫无情意,却有某种兴奋期待的光芒。 “我们比试一场,你要是赢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若是你输了的话,按规矩便剁下你一根手指。听闻万花宫的鞭法独步江湖,我早就想领略领略了。” 彼时沈南星的名声已在江湖上流传开。 齐玉自知武功不高,根本没有把握打赢他。 但沈南星开出的条件,对他而言太有诱惑力了,让齐玉想要赌一把。 结果如今早已知道,他赌输了。 败给沈南星,失去一根手指。 同样被斩伤的,还有他初尝情爱的心。 “真弱。”沈南星兴致缺缺地啧了一声,淡淡看着齐玉因剧痛而苍白的脸,“我之前救你的命,就是想跟你比武的,可显然你让我失望了,没意思。” 齐玉捂着血流如注的手,怔怔地看着他,剧痛钻裂心神,疼得他喉口泛出腥甜。 “沈南星!”齐玉嘶声大喊,心中爱恨交杂,“我将来一定会打败你的!记住你说的赌约!” 沈南星大步离开,头也不回,闻言肆意大笑。 “行啊,我等着你。” ———————— 我就想知道,有几个人猜到齐玉是男的了,嘿嘿。 第272到276章我又修改过了 想看的可以回去看,但也对后面剧情没啥影响,不看也行 第279章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回想起这段往事,他心中依旧泛起熟悉的涩痛。 断掉的那根手指伤口早已愈合,但心上的伤痕却从未痊愈过。 齐玉目光幽沉,仿佛压在某种暗烈的火焰。 沈南星浓眉紧蹙,一双桃花眼如孩童般澄澈,懵懵懂懂的。 “沈南星,你跟我待在一起,他们能让你开心的,我也能办到。” 沈南星哼声,撅了撅嘴,气愤地将脸转到一边。 “那你怎么不松开我?” 齐玉一默:“我可以解开你的穴道,但前提是你不能跑。” “你要是答应我,我就去买冰糖葫芦给你吃。” 沈南星咽了口口水,但还是很有原则地拒绝了。 “不要,我要回家。” 齐玉又道:“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都满足你,如何?” 沈南星微微迟疑,态度有点动摇。 齐玉嘴角轻勾,露出一抹笑,敛去了眼中的幽沉,显得温和而亲切。 “我这次把你带出来,并不是要跟你算账。我们其实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只不过你忘记了而已,你还欠我一场比武呢。” “比武?”沈南星双眼一亮,说到这个顿时来劲儿了。 但随即他神色一黯,撇撇嘴:“算了……我不要跟你打。” 他现在又不能打架。 云云和风风叮嘱他很多次了,不能用武功。 “怎么,你不乐意?不想打赢我吗?” 沈南星遗憾地道:“不能打,云云说我身体没好,不能打架。” “那有什么关系。”齐玉说道,“你可以跟我待着,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我们再比武也不迟。你要是担心萧云离他们会找不到你的话,我便帮你通知他们一声。” 沈南星将信将疑:“真的?你不会是骗我?” “不骗你。”齐玉面不改色地道,“我之前故意把你抓来,是气你把我给我忘记了而已。这段时间你就暂且安心跟我住着,我们比武完了,我再送你回去,你看怎么样?” 沈南星心里藏不住事,面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心动摇。 他看了看眼前的屋子,又嫌弃了:“我才不要住在这里,脏兮兮的,一点都不好玩。还有哦,你之前还给我下毒,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玩?哼!” 齐玉发现这沈南星即便心性如几岁的小孩子,也是一点都不好忽悠。 “那你要如何?” 沈南星抬了抬下巴:“道歉!快点!还有把我的穴道解开。” 齐玉眯眼:“我跟你道歉了,你就肯留下来了?”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好脏的,晚上睡哪里啊。”沈南星嫌弃道。 “打扫干净就行了。” 齐玉伸手解开他的穴道,起身一撩裙摆,单膝跪了下来朝他一拜。 沈南星直被他这一举动搞蒙了。 “你干嘛呀!” “向你道歉。”齐玉一板一眼开口,“为我之前伤了你的事,你可以原谅我吗?” “哦,这个啊,等我能打架的时候再说,你当初怎么打我的,我就怎么打回去,打完了我就原谅你啦!” 齐玉:“……” 他笑了笑:“行啊,我等着你。” 他从地上起来,微微俯身凑近沈南星。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沈南星摇头。 “我叫齐玉,不要再忘记了。” 他凝视着眼前人清澈纯净的眸子,眼底泛起罕见的浅笑柔波。 “我从小到大,都很讨厌我这个名字,是你让我开始喜欢它的。” 沈南星每次见到这个女人,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 今天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态度温和地朝他笑。 现在行动得了自由,沈南星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被他的话挑起了好奇心。 “为什么?” 齐玉没有直接回答,却问他道: “你记得你爹娘吗?” 沈南星摇头,语气轻快地道:“不过云云的爹娘我最喜欢了,他们也很喜欢我。” “真羡慕你不记得。”齐玉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从小我身边就只有我娘,听说我爹背叛了我娘,因此她对我爹恨之入骨,甚至厌恶所有男人。我从小就被她打扮成女子,直到我渐渐长大,我才开始发现古怪。” 他看向沈南星疑惑懵懂的眼眸,知道他并不理解自己说的话。 但正因为沈南星听不懂,齐玉说出这些话时,才没有难堪和负担。 “我意识到我讨厌自己身上的装束,女子漂亮的裙衫,精致的发髻钗环,越来越让我排斥。直到有一天,我找来了一套男装,穿在身上时,忽然感觉通体自在舒服。仿佛所有一切错位的东西,都摆正回了原样一般。” 齐玉垂眸,目光落在身上的裙衫上。 “但我娘发现了我换上男装,她用鞭子狠狠抽了我一顿,抽得我身上的衣服都染满了鲜血。时隔这么多年,我依旧记得她那尖锐痛恨的眼神,仿佛穿了男装的我是什么污浊之物一般。” “此后……她更加变本加厉地向我灌输我是一个女子的思维,可惜我早已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同。但只要我每一次穿上男装,甚至收藏有男子款式的衣裳,就会被她狠狠责罚一顿,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也开始不清楚我究竟是男是女了。” 沈南星神色懵懂,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你经常被你娘打啊,她这么凶吗?” 他跟云云住了这么久,云云的娘就没凶过,还总是给他们做好吃的。 齐玉惨然一笑,喃喃道:“后来……我就再也不穿男子衣裳了,我乖乖地画眉抹脂,挽发簪钗,天长日久,我也习惯了这样的装束打扮。她死了以后,终于再没有人逼迫我穿这些……可我却再也不习惯换回男装了。” 他嗓音低哑:“我当了近二十年的女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男人。” 沈南星仔细端详他,说道:“你明明就是女人啊。” 他挠了挠头,实诚道:“你要是不那么凶巴巴的,看起来会更漂亮。” 齐玉抬眸,漆黑的双眸映出他的影子。 “你觉得我漂亮?” “嗯。”沈南星皱眉补充,“但是太凶。” 齐玉一笑:“那我以后不对你凶了,你会喜欢我吗?” “你说你不喜欢男人,我可以做你的女人。”齐玉在他跟前半蹲下身,仰首凝望着他,“或许我做了你的女人,我就不会再痛苦了。” 此刻他眼里的冷傲不再,刻薄仇恨全无,只余满目深情,深情之下掩盖着隐隐的乞求。 乞求眼前之人把他拉出这折磨了他半生的困境。 第280章 沈南星式嫌弃 沈南星困惑的眨了眨眼。 “什么叫做我的女人?”他两道剑眉纠结地皱成了一团。 “就是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意思。” “哦!我懂了,那你会做冰糖葫芦吗?” “不会。” “风风家里的厨娘姐姐都会呢,你都不会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生活。” “……”齐玉当即道,“别的我会。” “你会做酱鸭?” “……你除了吃的就不能有别的吗?” “看来是不会了,云云的娘亲做的就很好吃。” 齐玉抿唇:“不说吃的!换别的!” “好,那你会像云云一样看病吗?家里会像云云一样养着小老虎吗?” 齐玉:“……” “都没有啊?”沈南星眼中神色更加失望了,“你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又什么都不会,我为什么要跟你住在一起。” 齐玉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被沈南星这样嫌弃。 他忍不住冷笑:“你之前不是在莫苍风家里待过?他家也什么都没有?你不也跟他住了一段时间吗?” “但是他带我逛街呀!还给我买很多东西。” 齐玉毫不犹豫道:“他能做的那些,我也可以,甚至能比他做得更好。” 沈南星不服气道:“可我就是更喜欢风风,不喜欢你。” 齐玉暗暗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如今的沈南星就是个孩子,他不能操之过急。 孩童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他耐心些,沈南星过些日子就会忘记那些什么风风云云了。 傍晚,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比较快。 莫苍风牵着马,风尘仆仆来到客栈投宿。 这几天日夜兼程赶路,离万花宫也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了。 但他心里的焦急却一日比一日增长。 当初在荷花镇里,那万花宫的齐玉对待沈南星是怎样的态度,莫苍风都有看在眼里。 没到这一天时,莫苍风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这般担心沈南星。 他原以为自己还是像从前一样,觉得沈南星麻烦聒噪的。 可这段时间相处,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对他多出了一份责任和关心来了。 这或许还有更深更复杂的感情,但如今莫苍风不想深究,也没有心情去深究。 他只希望此趟去万花宫,能有所收获。 店小二引着莫苍风到二楼,与开门出来要找店小二送饭的男人打了照面,双方都齐齐一愣。 “楚渊?”莫苍风对这人还有印象,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楚渊苍白清瘦的脸流露出诧异,神色顿时一阵紧张,目光迅速朝他身后望去。 “莫庄主?没想到在此处遇到你,你是……一个人?” 莫苍风淡淡颔首:“嗯,有事要办。” 得知段无洛和慕风衍没跟他一起,楚渊提起的心微松。 这段时日,楚渊与子衿一直待在客栈里。 楚渊的伤还没好,卧床休养了多日,先前经由澹月和无尘师兄弟相助,他得以冲破封住内功的穴道,伤势才好转快了起来。 因子衿受损的筋脉需要尽快医治,楚渊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康复,便忙着出去帮子衿收集药材,直至傍晚方归。 ———— 第281章 不许再把它丢掉 两人并不算熟悉,不过点头之交,因此见面只简单寒暄了几句。 莫苍风正要离开,不经意抬头时,透过楚渊身后打开着的房门,瞧见了屋内坐在躺椅上的男人。 他愣在原地,几乎下意识便要喊出“阿衍”二字。 可阿衍明明就在卜思谷,又怎么会在这千里之外的客栈里?! 电光火石间,莫苍风已经猜到屋中的男人是谁了。 想必他便是阿衍的双生弟弟李隐尧了。 果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两人的神情气质各不相同。 屋里的男人也看到了莫苍风,他面无表情,漆黑如墨的瞳眸看不出情绪波动。 莫苍风想起从阿衍那里,知道这个李隐尧以前对阿衍做的事情,他就对这个人心生不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便离开。 楚渊把莫苍风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在他一转身走便快速进屋,面带忧色地关上门。 “子衿,干脆我们先离开这里。” 莫苍风看到了子衿,他跟慕风衍又是好朋友,肯定知道他们两人的恩怨。 要是莫苍风欲替慕风衍报仇找子衿的麻烦,他现在内伤还没完全好,可不一定能保护得了子衿。 再者,莫苍风若是跟慕风衍他们说了子衿在这,那才是更麻烦! 子衿冷淡道:“为什么要离开?” “方才我遇到的人……” “我知道他是谁。”子衿打断他的话,神色似笑非笑,“他是慕风衍的好朋友莫苍风。” 说到那“好”字时,他还特意咬重音调,眼里浮现出一抹莫名的冷讽。 楚渊担忧道:“我就怕他会为难你。” “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嗯,我没看到慕风衍和……段无洛。” 子衿冷淡道:“若是他真想对我不利,方才就该闯进屋来了。” “那倒也是……我们先不说他了。”楚渊不想子衿心里不舒服,便转移了话题,“你需要的那些药材,这两天我在城里的药铺都找遍了,还有好几味没有购买到,能完全找齐了,就能治你的伤了。” 子衿微微点头,抬眸看着他: “好,辛苦你了。” 他漆黑的瞳仁里,恍然有温情闪过。 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楚渊也慢慢察觉到子衿对自己态度的变化,不再像当初那么冷冰冰的。 虽然有时候他另一个意识出现,也总是会开口刺他,对谁都充满尖锐和抗拒,不过楚渊也已经习惯了。 他欣喜的是子衿的变化,其他并不怎么在乎。 楚渊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他笑道:“那我可以跟你讨要报酬吗?” 子衿觉得,这世界上或许没有比楚渊更傻的人了。 明明是自己欠了他的,他却要如此小心地跟他说出这句话。 “可以。” 楚渊怔了怔,随即便是欣喜。 那喜悦犹如火光,迅速点亮他的眼睛。 “真的?说话算话?” “真的。只要我能办得到的,都可以回报你。” “回报么……”楚渊低语,眼里的喜悦忽地又熄灭了些,“如果我想要你喜欢我呢?” 子衿沉默,说道:“就算我答应你,可我的心却无法控制。” 楚渊睫毛轻颤,脸上的笑变得自嘲而苦涩。 “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却非要自找不快。”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里翻涌的情绪,从袖袋里取出一物,像是不甘般塞进子衿手里。 “那你就答应我,不许再把它丢掉,就算你永远都无法喜欢上我也不许丢掉。” 子衿无力动弹的手中,感受到圆润的温暖。 是一颗珠子。 他垂眸看着手掌中漂亮的蓝珍珠,安静得像是在出神。 子衿望向楚渊执拗的眼眸:“我现在这样子,想扔也扔不了。” “你以后筋脉恢复,能行动自如了,也不许把它丢掉。你刚刚答应说要回报我的,不可以食言。” 子衿嗤笑,眼神像是看傻子一般。 “这就是你说的回报?”送他礼物的回报? 楚渊叹气道:“我真正的要求你又办不到,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让你回报的。” 子衿静静看着他,清冷的眸子好像一汪深潭有轻风拂掠而过,眼底波澜微起。 楚渊帮他把珠子放进衣衫内衬里,朝他笑道: “好好保管,不要弄丢了。” 但随即他又不放心地皱起眉:“如果李隐尧苏醒过来,把我送你的珍珠弄丢了怎么办?” “……”子衿提醒他,“李隐尧也动不了,若你实在不放心,下次你看到他苏醒,直接将他打晕便是。” 楚渊恍然大悟:“对哦!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呢!” 子衿:“……我以为你知道,这还需要我提醒?” “可这也是你的身体啊,我哪里舍得动手。” “点昏睡穴,总可以?” 楚渊点头:“好!可以可以。” 第282章 一对璧人 卜思谷。 “表哥,我爹他现在没事了?” 慕风衍把完脉,说道:“毒素已经完全清除,再吃一贴药就彻底康复了。” 杨灵喜悦道:“爹,太好啦,你没事了。” 杨之问笑道:“这还多亏了云离医术高超,短短两三天就治好我的伤了。” 慕风衍微微笑了笑:“舅舅中的毒并不复杂,因此也才恢复得快。” 他起身到书桌旁,提笔铺纸,准备写药方。 杨灵过去帮他磨墨,望着慕风衍挥毫落纸时,专注俊雅的眉眼,俏脸粉红。 萧夫人杨氏过来探望兄长,走进院子里,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一起站在书桌边的两个人。 少年俊秀温雅,少女娇俏可人,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萧夫人脸上笑开了花,回身对同她一块儿来的段无洛道: “无洛,你看离儿和灵儿站在一块儿,像不像一对?他们两年纪相仿,若是在一起的话倒也合适得紧。” 经过几日的相处,萧夫人很是喜欢杨灵这伶俐可人的侄女。 她也看得出来杨灵对自己儿子有意,因此便起了撮合他们的心思。 段无洛也看到了屋里的那一幕,听见萧夫人的话,他眸色幽暗。 “伯母,那也要看师父喜不喜欢才行。”他语气平静地道,低垂的睫毛掩住眼中情绪。“师父他不喜欢这类型的女孩。” 萧夫人问:“嗯?你怎么知道的?离儿同你说过吗?” “嗯。” “若这样的话,那真是可惜了。我觉得灵儿这孩子挺好的,跟我们家离儿很是般配。”萧夫人惋惜道,“那离儿可有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唉,你们两人年纪都不小,该娶个媳妇儿啦。无洛你若是有喜欢的女孩儿,就跟伯母说,伯母去帮你张罗。” 段无洛几乎忍不住想要说,我喜欢的是你儿子。 但理智让他冷静了下来。 若是换做旁人,段无洛不会顾忌任何,但师父的爹娘不一样。 师父在意他们,他也一样。 可想到伯母想要撮合师父和杨灵在一起,他心中又难受烦躁得紧。 萧夫人进屋,先是关心了杨之问的身体状况。 杨之问拍拍胸脯,朗笑道:“已经没事了,小妹放宽心便是。” 慕风衍写好药方,交给仆从拿去抓药,抬起头看到段无洛站在门口,一双殷红的眼眸幽幽地望着他。 趁着母亲与舅舅表妹说话的空隙,慕风衍抬步来到徒弟身边。 “怎么啦?”慕风衍悄声问,“小洛儿,你心情不好?” “没什么。”回想起伯母说的话,段无洛心中闷堵,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慕风衍欲跟上去,却听见屋内母亲在唤他,他只好先返回屋里。 陪母亲他们说完话,慕风衍出来找了几个地方都没看到段无洛。 一问下人才知道,段无洛已经往谷口去了。 也不知小洛儿怎么了,竟突然跑出了谷外,都没同他说一声。 意识到段无洛的反常,慕风衍当即出谷去找他。 好在段无洛并没有走远,慕风衍一出谷,就在竹林外面看到了他。 段无洛站在树下,抬头望着树梢,好像在游神。 “小洛儿。”慕风衍唤他,朝他走去,“怎么到这儿来了?” 段无洛转头看着他:“师父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在这里被人欺负,你便是出现在这棵树上救下了我。” 他一直以为,在这山谷外的相遇,是他跟师父的第一次见面。 那日天色晴朗,阳光普照。 段无洛遥遥见到立在树梢上的白衣人影,恍然觉得是天上哪位仙人下凡而来。 原来不管是第几次相见,他都不可避免的一眼心动。 第283章 突遇刺客 “自然记得。”慕风衍温和应道,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小洛儿,你今日心情不好?” “嗯。”段无洛闷闷地应了一声,转过身抱住慕风衍,脑袋枕在他肩膀上。“伯母方才问我,你跟你表妹是不是很般配。” 慕风衍顿时了然了,难怪他会跑到这儿来。 他伸手轻抚徒弟顺滑的长发。 “那你怎么说?” 段无洛抬起头,红眸盯住慕风衍的眼睛。 他哼声:“我说师父不喜欢女人,喜欢的是我。” “你肯定没有说。”慕风衍笑道,“不然我娘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段无洛抿唇:“若是我哪天真这么说呢?” “说就说呀,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先前我们不是说好了,不会一直隐瞒我爹娘此事。” 他原本就打算此次回卜思谷与父母团聚,便找机会同他们说这件事。 但自从回来后,总有别的事耽搁,尤其是这些日子沈南星失踪了,就更加顾不上说这个。 见到慕风衍态度坚定坦荡,段无洛心里酸涩的不快也消减了些。 “师父,我们到山下走走。” 慕风衍亲了亲他,眉眼柔和:“好。” 城中街上热闹未散,原来今天是集市开放的日子。 “再过几天便到除夕夜了。”看着摊上售卖的各种年货,慕风衍说道。 这两天在山谷里,母亲也指挥着下人准备过年要用的东西。 想到被掳走的沈南星,以及已离开卜思谷的莫苍风,慕风衍心下遗憾叹息。 今年注定没办法过个团圆年了。 如果他们两人都还在,这个年肯定会更加热闹。 段无洛轻叹:“时间过得真快,师父是在春天时来到的玄冥教,转眼又要到一年的春天了。” 师父不在的时候,他度日如年,感觉每一天都漫长得像无期徒刑。 可现在同师父在一起,他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太快。 “对啊,确实是很快。”慕风衍笑眯眯地晃了晃段无洛的手,“小洛儿,今年师父给你封个最大的红包。” 段无洛笑了起来,揽着他的肩膀,避免来往行人碰撞到。 “师父,如今应该是我给你封红包了才对。” 慕风衍笑意更深:“我还没收到过小洛儿的红包呢,真是期待新年早些到来。” 他们在街道上悠然闲逛,忽然段无洛面上笑意一敛,抱住慕风衍闪身一跃。 “啊——!”身旁路过的行人一声惨叫,胸口中箭倒下。 紧接着,更多利箭暗器袭来,直冲段无洛和慕风衍两人。 段无洛抱着慕风衍飞速腾挪闪避,一时间街道上乱成一团,有惊慌失措逃跑躲避的,有无辜中伤倒下的,还有茫然惊慌尖叫的,原本热闹的集市被危险与惊恐笼罩。 一阵衣袂飘扬之声传来,突有十几二十名蒙面人自街道两边屋顶跃下,将段无洛两人团团围住。 “段无洛!你受死!”有人一声令下,众杀手当即持剑猛攻过来,招式狠辣无比,杀意毕露。 “一群宵小。”段无洛冷嗤,把慕风衍护在身后,对他道,“师父,让我来解决他们便好,你无需动手。” 话音未落,丝线无声甩出,倏忽缠住最先攻上来的刺客。 蛛丝般的红线在他手中却锋利如刀,犹如夺命魂锁,杀人于无形。 因为有慕风衍在场,这次段无洛出手没那么狠,至少留了他们一个全尸,没搞得断肢鲜血到处飞溅。 那些杀手像是不怕死一般,即使身边同伴不断倒下,却还是疯狂地往前扑。 第284章 性情大变的段无洛 慕风衍见状,说道:“小洛儿,这些人来者不善,要小心些。” 言罢,他便也出手防御,让段无洛放开手脚对付那些刺客。 段无洛点头,双手丝线齐出,攻击的刺客轻则兵刃被绞碎,重则身首分离。 热闹的大街此刻已然静悄悄一片,行人商贩们都惊慌躲远了。 “萧公子?”慕风衍忽然听见有人喊他,随即那人又道,“快,都上去帮忙!” 慕风衍转头看去,见一名男子执扇跃入混战圈,手中折扇翻转,唰地扫向围攻他们的刺客。 看清男子的面容,慕风衍认出来了他,是当初救过自己和楚渊一命的忘忧山庄庄主苏沉央。 苏沉央带领手下的护卫前来相助他们,加上段无洛身手狠辣迅捷,丝线杀人犹如收割韭菜,那群凶恶的刺客很快被打得节节败退,最终下令撤离。 “师父,你没事?”刺客们一撤退,段无洛当即掠至慕风衍身边。 慕风衍摇头,温和道:“我没事,你可有受伤?” “没有,那些人也伤不到我。” 慕风衍放了心,转身朝苏沉央道谢:“多谢苏庄主出手相助,苏庄主怎么来到了这里?” 苏沉央收起折扇,笑道:“我来此做生意的,目前暂居于城中。方才我路过这里听见打斗声,发现是萧公子你,这才赶了过来。” 段无洛朝苏沉央看去一眼,疑惑皱眉:“师父,你们认识?” “是啊,以前跟你提起过的苏沉央苏庄主,当初在荷花镇我误入森林中了毒瘴,便是这位苏庄主救了我。” 段无洛听罢,眼中的冰冷才收敛些许。 此人面貌陌生,在江湖上从没见过,先前师父跟他说,苏沉央并非江湖中人,家中先辈是为了躲避仇人追杀,便举家搬迁到荷花镇附近的深山之中有隐居。 苏沉央问道:“萧公子,这位是?” 慕风衍浅笑道:“他是我的徒弟,叫段慕。” “段公子,久仰久仰。”苏沉央抱拳行礼。 段无洛淡淡应了一声。 苏沉央道:“萧公子,怎么不见楚公子呢?他没与你在一块儿吗?” “他有事早早便与我分开了。” “哦,原来如此。”苏沉央提议道,“难得我们今日在此相聚,不如二位到我家去,喝上几杯怎么样?萧公子,上次你有事要办,咱们几个都没来得及好好聊聊,今日一别又不知要到何时了。” 慕风衍笑了笑:“我便住在这附近,只要苏庄主有空,随时可相聚。” “哎呀,可我明日便要离开了。这些日子是有批货物要盯着,我才留到了现在的。” 慕风衍询问地看向段无洛,后者笑着对他道:“师父决定。” 慕风衍点点头,笑道:“既然苏庄主极力相邀,在下也盛情难却。” “哈哈,就喜欢萧公子这爽快的个性,两位请随我来。” 几人一齐到苏沉央暂住的庄上,宴饮至傍晚方尽兴而归。 回到卜思谷中,刚沐浴完,萧母便过来找慕风衍。 “离儿啊,这几日同你表妹相处,你觉得她怎么样?” 一听到母亲这般问,慕风衍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了,若不是今日小洛儿说,母亲想要撮合他和表妹的话,慕风衍都不会想到这方面。 慕风衍沐浴过,微醺的酒气散去,神思无比清明,他认真地摇了摇头。 “娘,我已心有所属了。” “什么?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怎么不告诉为娘呢?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 萧母听闻儿子有了喜欢的人,顿时喜上眉梢。 慕风衍顿了顿,说道:“待几日过完年,我再告诉你他是谁。娘,我今生已然认定了他,除了他以外我谁都不会要的。” 萧母惊讶又惊喜,没想到儿子闷不吭声就有了意中人,甚至还对她感情甚深。 她眉眼带笑,说道:“好好,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要早些带来与我们瞧瞧,为娘我现在就迫不及待想知道那姑娘长什么样了,能让我儿子这么喜欢她。” 见母亲这么高兴,慕风衍心里反而有些忧虑。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娘,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不是一个女孩儿呢?” “这是什么话?不是女孩儿还能是谁?总之我不管,你既然说有喜欢的人了,便好好把握,你不会还没跟人家表明心意?” “嗯……”慕风衍正要回答,一名仆从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急声道,“公子不好了!我们教主他、他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由分说就动手杀了人!” 慕风衍和萧母都一惊。 慕风衍急忙问:“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要不是他在外面,恐怕也难免遭殃了! 如今在卜思谷里的仆从和护卫,都是段无洛从玄冥教里找来的,还告诉了他们慕风衍便是他们的新主人。 因此现在见到教主状态有异,他便第一时间来通知了慕风衍。 慕风衍眉头紧皱,快速起身出门,飞快往段无洛那边赶去。 ———————— 从下章开始虐了,打个预防针! 第285章 可惜,无法亲眼看到他们自相残杀 慕风衍赶到院子外,就看到段无洛跌坐在门槛处,手掌紧捂着脑袋,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洛儿!”慕风衍纵身跃入院子,快速冲至他跟前,“你怎么了?” 段无洛猛然抬头,双眸血红混沌,看见慕风衍之时,眼里闪过混乱的厌恶之色。 他反手揪住慕风衍的衣领,“嘭”的一声将他重重压在门框边。 慕风衍没有防备,后背被这一下撞得剧痛,眼前甚至一阵发黑,五脏六腑几乎要移位了。 “师父……”段无洛嘴里无意识喃喃着,手掌发颤地松开,可下一秒脑袋像炸开一样剧痛,心中涌起铺天盖地的厌恶,五指倏地收紧掐住慕风衍的脖子。 慕风衍还没从后背的疼痛中缓过来,又一阵窒息感笼罩而至。 他紧紧抓住段无洛的手,神色惊疑又焦急。 “洛儿……咳咳……你、你到底怎么了?”慕风衍忍着窒息的痛苦艰难开口,抓着他的手腕想把段无洛的手拉开。 段无洛头疼欲裂,被莫名的厌恶和杀心驱使着,让他想杀了手中这个人。 可看到他焦急苍白的脸,心脏里又一抽一抽的疼。 被两股疼痛撕扯,段无洛的手不断颤抖,眼神也一会儿混乱一会儿清醒。 “走……快走!”段无洛吃力松开手,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喝道,“赶紧给我滚!” “咳咳!”慕风衍无力倚靠在门框边,痛苦咳嗽着,他顾不上身体的难受,担忧地起身想去看此刻状况反常的段无洛。 “小洛儿……” 段无洛神色暴躁森冷,竟甩袖一掌打向慕风衍! 他出手又快又狠,阴寒凌厉的罡风瞬间把毫无防备的慕风衍击得摔入院中。 慕风衍捂着剧痛的胸口,震惊地望着门口的段无洛,苍白着脸色呕出了一口鲜血。 段无洛身子晃了晃,看到他口吐鲜血,心口撕裂般疼痛,但很快又被另一种烦躁厌恶的情绪淹没。 萧夫人也赶了过来,正好看到慕风衍被段无洛出手打伤的一幕。 她惊慌叫了声:“离儿!” “娘,别进来!”慕风衍哑声喊住焦急地想要冲进来的萧夫人。 “主子……这……”魑魅和魍魉在接到消息后,迅速带着手下弟子赶到,看见教主竟出手打伤了慕风衍,心中惊诧非常。 教主……教主莫不是疯了! 他那么爱萧公子,如今怎么会动手伤他?! 甚至现在教主看萧公子的眼神,竟然夹杂着厌恶和杀意。 仿佛是在看什么仇人一般! 魑魅魍魉把慕风衍扶起来:“主子,你可还好?教主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段无洛冷眸倏眯,沉沉道:“你们两个,尊他为主?” 魑魅忙解释道:“教主,这是您之前吩咐我等的,让我等从此追随并且保护慕公子,奉他为新主。” 段无洛厌恶皱眉:“本座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无聊的命令,若你们不想死,就把他给本座捆起来!” 魑魅魍魉一怔,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 “你们连本座的话都不听了?”段无洛怒道,手臂一抬,几根丝线倏忽飞出,闪电般缠向魑魅魍魉二人。 魑魅魍魉连忙闪避抵挡,但段无洛盛怒之中出手迅疾狠辣,他们又心有顾忌,因此一下便被丝线缠住了脖颈。 眼见丝线就要绞断他们的脑袋,慕风衍惊声喊道: “不要!住手!” 他挣扎扑过去抓住那几根丝线,神色担忧又急切。 “小洛儿,快住手……咳咳!” 段无洛手腕一抖,丝线转瞬缠住慕风衍,盯着他的眼中往日温柔爱意不再,只剩混沌而幽暗的冰冷。 慕风衍与他四目相对,只觉心口一阵寒冷刺痛,喉咙里又翻涌起血腥味。 段无洛一步步行至他面前:“你认识我?”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都愣住。 慕风衍震惊焦急中,脑海里渐渐冒出一个有些不敢置信地猜想。 他苦笑,伸出手去握段无洛的手腕。 “洛儿,我怎么会不认识你,这几个月来……咳咳……我们日夜相伴,形影不离……” 手被他握住,段无洛长眉厌恶皱起。 缠着慕风衍的丝线骤然收紧,他冷喝道:“把你的手松开!” 丝线割破衣裳,绞入肌肤里,渗出丝丝血迹。 慕风衍全然不管传来的疼痛,手指紧紧扣住段无洛的手腕。 果然…… 慕风衍惊怔,喃喃道:“你……果真是中了噬情蛊……” 噬情蛊,会扭曲中蛊者的感情。 若他心有所爱,中了噬情蛊,就会变得极其厌恶心爱之人。 爱得越深,恨亦越深。 而且蛊毒发作之后,中蛊者便会忘记与心上人相关的一切。 所以现在段无洛才不记得他是谁,对他的态度也完全转变。 这种蛊从前只在卜思谷的《蛊经》中有记载,江湖上从未有出现过。 十年前一场大火,让谷内珍藏的医书典籍早已付之一炬,而今竟还有人能制作得出这种蛊? 院子外面,萧起以及杨之问父女闻讯赶来,一见到眼前的场面,顿时茫然惊诧。 萧夫人正慌得脸色发白,看见丈夫来了,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老爷!你看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小五震惊道:“无洛、无洛兄弟这是怎么了?!” 段无洛冷冷道:“我看你还真是不怕死。” 视线越收越紧,疼痛也越发剧烈,渗出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在慕风衍指尖汇集滴落。 “无洛!”萧起急声大喊,“快住手!” 段无洛连看也不看他们,冰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慕风衍。 “小洛儿……”慕风衍疼得无力站稳,跌入他怀中,染血的双手吃力地抱了住他。 慕风衍抬头凝视着他冰冷的红瞳,虚弱道: “你真想……杀了我?” 段无洛浑身僵硬紧绷,下意识抬手抱他,暴戾厌恶的杀意不断堆积,脑海里有一个疯狂的声音不断叫嚣着杀了他! 可他的心口却又一阵一阵抽痛,痛得他无法下手。 尤其是他那双雾蒙蒙的黑眸,看得段无洛心中疼痛难捱,让他烦躁得只想把那双眼睛给挖掉! 挖掉了,就不会痛了…… 段无洛呼吸粗重,伸手用力把他慕风衍推开,身影一闪如阵旋风冲出了院子,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离儿!”萧起等人慌忙跑进来,满脸焦急无措,“你伤得重不重?快、快来人……把离儿扶进屋!” “魑魅魍魉……快跟着你们教主……还有派人到山下的城中,把一个叫苏沉央的男人找来,他就住在城西……段无洛身上的蛊很有可能便是他搞的鬼……” 慕风衍撑着力气把话说完,身体内外炸开的疼痛,便把他的意识拽入了黑暗中。 夜晚,无星无月,墨黑风寒。 楚渊带着子衿离开客栈,租了一套小院暂住。 他照例外出寻药,这一趟路程有些远,直到此时还未归来。 子衿手脚无法动弹,楚渊便找了两个手脚伶俐性格老实的仆婢照顾他起居,因此才放心出去找药材。 夜幕已然降临,子衿独自坐在躺椅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出神。 忽然窗前一道黑影闪过,悄无声息窜入屋中。 “子衿公子,刚接到我家主人的飞鸽传书,他已经得手了,段无洛被下了噬情蛊。” 黑衣蒙面的男人站在子衿面前说道。 子衿沉黑冰冷的眸子蓦然闪过一抹光亮,嘴角勾起了笑。 “他终于中蛊了,呵……真是期待呢。” 黑衣蒙面男人问:“你确定你给的蛊有用?” “自然有用,段无洛有多爱他,中了蛊后便会有多厌恶他。真是可惜啊,我无法亲眼看到他们自相残杀的画面。” ———— 第286章 雪霜花 屋内一灯如豆。 烛影摇曳,火光明明灭灭映照在子衿的脸上。 跟慕风衍一模一样的容颜,但眉眼神态里尽是冷意,毫无半丝慈悲温柔。 黑衣蒙面男人道:“子衿公子,我家主人也已按照约定,帮公子寻到了你需要的药材。我家主人让属下在此代为转达,望公子身体能尽早康复。” 子衿微微颔首,淡声道:“多谢。” 事情转告完,黑衣男人告辞离去,如来时一般悄然潜入夜幕中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外出的楚渊回来了。 他顾不上喝口水歇息,便兴高采烈地去找子衿,同他分享喜悦。 “子衿子衿!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肯定会高兴的!” 楚渊欢欢喜喜来到房间里,将手里的药包往子衿面前晃了晃。 “今天运气简直大好!我在药铺里居然买到了咱们缺的所有药材!药店老板刚刚进来货!这下子我们不用到处奔波集齐药材了!” 此事子衿早已经料到了。 两个多月前,那人暗中找到他,想要与他合作对付慕风衍和段无洛。 子衿被赶出玄冥教,周身筋脉尽废,早已一无所有,他也不怕对方会算计他。 反正最糟糕的情况,也莫过于此了。 所以子衿便答应了那人,并把炼制噬情蛊的方法告诉他。 让他用此蛊去对付段无洛。 而那人也承诺帮他寻药,医治受损的筋脉。 “子衿,现在药都买齐了,你的伤终于可以医治了!你高不高兴?” 子衿眉梢微扬,说道:“我倒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比我要高兴。” 楚渊笑出一口白牙:“我当然高兴啊!我是为你高兴的。子衿,你以前总是被困在玄冥教,从未得到一天自由,如今你又无法行动,所以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尽快恢复过来,不要总是被困在一方天地里了。” 他笑意温暖,眼里是深切的疼惜。 子衿怔然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可还是沉默了下来,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片刻后,子衿说道:“你去海底里采过珍珠,知道那些沉浸在深海黑暗之中,永远不能见光的生物突然被耀眼的阳光追随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吗?” 楚渊愣了愣,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他。 “当然是聚拢到光源处了,渔民们晚上打渔时,都会在船头挂上灯笼,引着那些趋光的鱼儿过来。” “是吗……”子衿低声道,“可有些生物生来便在黑暗里,甚至双目都已成了摆设,暴露在阳光下它们反而无法适应。” 楚渊挠挠头:“我们不是在聊给你治伤的事情吗?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子衿抬眸看向他,摇头:“没什么。” 慕风衍苏醒过来时,发现天已黑透了。 床前守了一圈人,母亲坐在床榻边,垂首抹泪。 “娘……”慕风衍轻唤了一声,“我没事,娘莫要哭了。” 萧夫人惊喜地俯下身,通红含泪的眼眸紧张关切地望住他。 “离儿!离儿……你醒了,你可算醒了……” 慕风衍朝她微微一笑,转眸看向床前同样一脸担忧几人。 “爹,舅舅,表妹……让你们担心了。” 萧起浓眉紧皱,满目不解:“离儿……这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跟无洛关系不是很好吗?他怎么会突然伤你?方才他直接出了山谷,直至现在也未见回来。” “他被人下了噬情蛊,才会变成这样。”慕风衍闭了闭眼,简单解释了蛊毒发作的情况。 几人惊诧不已,杨灵道:“世上竟有这种奇怪的蛊毒?那、那表哥,你的徒弟现在中了蛊,你和姑姑以及姑父的处境不是很危险了?” 萧起神色忧虑:“我就说以无洛平日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到底是哪个奸恶小人,竟制作出如此恶毒的蛊来害人?” 萧母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抹着眼泪紧张道: “那离儿你得赶紧躲起来!无洛他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今日他蛊毒发作都把你伤成了这样,要是他再回来对你动手,这可如何是好?” 慕风衍微微摇头:“躲起来不是办法,必须要解开他的蛊毒才行。” 他虽被打伤卧床,可担忧牵挂的还是小洛儿。 以后得以解开蛊毒,小洛儿恢复正常,知道自己做的事,还不知他会怎样痛苦难当。 一想到小洛儿的心疾,慕风衍就更加担心。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亲手伤害了自己深爱之人,更杀人诛心的事? 给小洛儿下蛊那人,当真是阴狠得紧! 同在屋里的小五忍不住问道: “谷主,那无洛兄弟身上的蛊毒,要怎么解开?” 慕风衍沉声回道:“解蛊的药……我以前有幸见过一次,但究竟能不能找到我也没有把握……是一种名为雪霜花的植物,只生长在终年积雪的北邙冰山寒川之中,此种植物开出的花,可用来解噬情蛊的蛊毒。” 慕风衍的师父对蛊颇感兴趣,有段时间他难得心血来潮带他外出,从一名苗疆蛊师那里拿到雪霜花。 师父他本想带回卜思谷试着种起来,可这种植物只生长在严寒地带,在别的地方根本无法存活。 小五喜道:“谷主,既然知道这雪霜花能解毒,那便有希望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到北邙山去找!” “不知它长什么样子,你们怎么寻找?”慕风衍叹了口气,“必须我亲自去一趟才行。” 萧母当即道:“可离儿你现在受了伤,如何去的?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养好身体!” 慕风衍点了点头:“我知道,娘。” 他如今这般,就算心里焦急,也没有办法启程去找雪霜花。 萧父萧母等人都在屋里守着慕风衍许久,连饭都顾不上吃,在慕风衍再三劝说下,才同意留下小五在房内守候服侍,他们先回去休息。 小五以前在卜思谷做过几年药童,对药理还是懂不少的,由他来照顾慕风衍治疗用药是最合适不过了。 “小洛儿他……一直没有回来?”慕风衍喝完药,心事重重地望向窗外。 小五道:“嗯,下午他离开后,就再也没见到人影了……谷主,依照你方才那么说,我、我还宁愿无洛兄弟就此离开了,免得他又会出手伤了你。” 第287章 我不喜欢你 “小洛儿他中了蛊后,对其他人也不会有太过强烈的厌恶情绪。”慕风衍对小五说道,“如果他又返回来找我,你留在谷里帮我照顾好爹娘,稳住他们的情绪,还有通知魑魅魍魉他们把小洛儿的情况告诉凌千锋。” 以防再有什么意外,慕风衍就先交代了小五这些事情。 小五点点头:“是,谷主,我都记下了。” “表哥……”杨灵推门进来,轻轻唤了慕风衍一声。“表哥,我想过来陪着你。” 慕风衍微微摇头,温和道:“有小五在这儿呢,表妹你回去。” 杨灵来到床前,一双杏眸写满关心和疼惜,她抿了抿嫣唇。 “那我和小五大哥一起在这儿守着你,你就别再劝我回去了,表哥你好好休息,要快点好起来。” 慕风衍浅笑,收起心里的忧虑:“嗯,我会尽快养好身体的。” 屋外寒风呼啸,一抹红影悄然出现。 他皱眉盯着窗棂里透出的暖黄灯光。 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不知不觉返回到了这里。 段无洛下意识走过去,推开房门。 屋中烧着地龙,温暖明亮。 屏风后隐约传出说话声。 他循声行至屏风后,入目便见躺在床上的慕风衍正朝趴在床前的娇俏少女微笑。 段无洛红眸阴冷,莫名的怒火窜出,扬手一抬,丝线倏地缠住少女脖颈。 与此同时,慕风衍也看到了进来的段无洛,他还没来得及欣喜,就瞧见他抬起了手。 “小洛儿住手!”慕风衍急声喊道,他情绪一波动,便牵连到内伤,捂着闷疼的胸口不住咳嗽,“咳咳……快住手,不可伤她!” “表哥……”脖颈上疼痛窒息的痛苦让杨灵花容失色,她眼中蓄满了茫然而惊恐的泪水,惊慌中就下意识地喊着慕风衍。 “这小丫头是你的心上人?”段无洛冷笑。 他一见到甚至想到这个人,就被莫名的厌恶情绪笼罩,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诱导他把这个人除掉。 可现在看见他紧张那女孩儿,他又感到极度的愤怒。 那是一种与厌恶和杀心完全不同的愤怒。 “不是,她只是我妹妹!”慕风衍想到噬情蛊不仅会扭曲一个人心中的爱与恨,更会放大负面情绪,于是他稳了稳情绪缓声道,“她又没有犯着你什么,你何必要对她动手呢?快把她放了。” 段无洛缓缓收紧丝线,欣赏着杨灵脖颈上渗出越来越多的血,以及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他薄唇恶劣勾起:“我瞧着你与她感情挺好,正好我不喜欢你,杀了她会让你痛苦的?” “……”即使心里清楚,段无洛是中了蛊毒才会这样。 可是见到他说出这句话,和毫无温情的双眸,慕风衍依旧觉得心中一阵绞痛。 段无洛眉头紧皱,挥手把杨灵甩到一边,如一阵烦躁的风掠至慕风衍床前。 他颀长的身影笼罩住慕风衍,恼怒地瞪着他。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便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 这人的眼睛是有什么诡异魔力不成,每每望向他,尤其是流露出温柔黯然的神色时,他的心就像病入膏肓一般隐隐作痛。 慕风衍缓缓眨了眨眼睛,瞳仁里清晰映出他冰冷烦躁的眉眼。 “那我该用什么眼神看你?” 小五把已经被吓得昏迷过去的杨灵扶到一旁,又紧张地返回来,生怕此刻的段无洛又会动手伤了谷主。 他烦躁地捂住慕风衍的眼睛:“什么眼神我都讨厌!” 段无洛突然抓住慕风衍的衣领,把他带下床。 小五连忙上去拦住段无洛:“你……你要带谷主去哪儿?他还受着伤!” 段无洛看也不看小五一眼,广袖一甩,内力直接将挡在面前的小五震开,径直离开房间。 ——————————— 我之前说将会写另一个段无洛出现,但其实不是现在这个中了蛊的段无洛。 大家别急哈,小洛儿会尽快解蛊哒 第288章 口嫌体正直 夜晚气温下降,天寒地冻。 慕风衍衣衫单薄,又受了内伤,被寒风一吹哪里能受得了? 他冷得直打颤,脸色越加苍白。 “咳咳……要去哪里?”慕风衍声音沙哑,难受地咳嗽着。 段无洛的脑子还没做出反应,却已经下意识脱下外袍把慕风衍裹住,动作自然熟练得仿佛曾经做出许多次这样的事情一般。 他眉头紧皱,心感困惑。 明明见到这个人,他就觉得讨厌,甚至心生杀意,却为何总会做出反常举动来? 慕风衍低头瞧了眼身上的衣裳,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 “你笑什么。”段无洛皱眉,似是不耐,殷红的双眸定定地落在他含笑的面容上。 少年肌肤苍白,眉眼带笑,温柔又虚弱,让他矛盾地一面想摧毁掉,一面想将他呵护在怀里。 “咳咳……小洛儿关心我,我高兴啊。”慕风衍靠进他怀里,虚弱的语气透出几分可怜来,“我们回屋好不好?外面好冷。” 他一贴过来,段无洛便生出一股排斥的情绪,但双手好像脱离了心意控制,按住了慕风衍的肩膀,却迟迟没办法把他推开。 段无洛脸色又冷又臭地瞪着他:“你离我远点!” “……?”慕风衍不解地看向他按住自己肩膀的手。 嘴里喊着让他离远点,手却很诚实地搂住他。 “你今日打伤了我,我现在没力气站稳了……”慕风衍伸手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宽厚的胸膛里,撒娇一般蹭了蹭。 段无洛一阵失神,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一撞,蔓延出酥软的悸动。 他黑着脸色,一把抱起慕风衍,飞身遁入漆黑夜色中。 小五追出来时,段无洛人影已远去,只留下一串细碎飘渺的铃铛声。 他心焦担忧,赶紧去通知其他人。 进入竹林深处的屋子里,一阵温暖迎面而来。 段无洛把他放到二楼的床榻内,他薄唇紧抿,冷冷地盯着他。 “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儿来?” 慕风衍见他脸色沉冷,仿佛在恼火和疑惑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心里叹息一声。 “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段无洛长眉冷挑,在床边甩袖坐下,伸手捏着慕风衍的下巴,抬起他的脸看了看。 他眼神冷漠,好像在挑剔一件处处都看不顺眼的物品。 “你这张脸令我讨厌,不记得也罢。” 慕风衍闷咳了几声,嘴角流出几丝鲜血。 那温热的血落到段无洛指尖,他仿佛是被烫到一般,手指颤了颤。 段无洛目光沉沉地盯着慕风衍嘴角的血迹,另一只手压在胸口处,眼中流露出困惑。 “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不然为何每次面对你,我这里总是痛。” 慕风衍见他指着自己心口,顿时一惊,紧张道: “你心口痛?是不是心疾发作了?快让我瞧瞧……” 段无洛按住他,不让他近身,说道: “每次都因为你,我心里才痛。我分明觉得你讨厌,但你现在这样我心里却更难受,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他说话中,指尖拭去慕风衍唇角的鲜血。 —————— 祝大家五一快乐!(虽然五一假期过半了) 第289章 再深的厌恶,只要习惯了都无所谓 慕风衍还在担心他刚刚说胸口疼的事,神色关切地望着他。 “小洛儿,你心口真的难受?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脉象。” 段无洛冷哼:“我不想碰你。” “……”慕风衍一默,把手收了回去,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瓶药给他,“你若是觉得心脏疼痛难忍的话,就把这药吃下去,一次一粒,莫要硬撑着。你有心疾之症,切记情绪要尽量放平缓,不要大动肝火……” 慕风衍凝视徒弟冷漠的眸子,轻声道: “若你觉得看见我心里不舒服的话,我尽量不出现在你眼前就是了。” 他说这话时,也觉得心里像是患了心疾一般,隐隐抽痛。 当初小洛儿面对态度冷漠,不肯认他的自己时,他又是怎么样的锥心之痛? 慕风衍如今知道小洛儿只是中了蛊才变成这样,可却已经感到难受不已了。 更何况当初自己是真心实意不想认他。 “不出现?”段无洛一想到那种情景,心头一抽,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喝道,“不行!” 慕风衍被他吼得一愣。 段无洛攥住他的手腕,倾身逼近他,红眸冰寒冷戾。 “你只能乖乖待在我的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手腕被抓得生疼,慕风衍眉头皱起,无奈叹了口气。 “可你不是不喜欢看见我吗?” “但你若胆敢从我眼前消失,我更加讨厌。”段无洛眸光阴沉,语气凛冽如刀,“单单想到那个可能性,便烦躁得想杀人。” 慕风衍一时间心情复杂,既为段无洛即便中了蛊却还控制不住在意他而感到欢喜甜暖,又因为他被蛊毒扭曲了情感而心疼难过。 小洛儿现在是已经忘了他,甚至看见他便感到厌恶。 可是小洛儿做出了伤害他的举动,心又不受控制地疼痛难受。 慕风衍并不气恼小洛儿现在对他冷言冷语,也不记恨他打伤了自己,虽然心里不免感到失落难受,但更心疼担心的是他如今的处境。 他温柔道:“那你说要如何,心情才会好受一些?我都配合你好不好?” 他笑得那般温柔,好像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会毫无底线和条件地包容。 段无洛莫名焦躁的心情逐渐被抚平,修长的手指如锁链般牢牢扣住慕风衍的手腕。 他道:“我要你跟我离开这里,只能待在我身边,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能见,谁也不能接触。” 慕风衍:“……??”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中了噬情蛊的人,如果深爱一个人,就会变得极其厌恶他,不想见到他触碰他。 可小洛儿现在……怎么感觉不太一样? 难不成这蛊毒变异了?或者说那个人制造出的蛊毒,跟他所记得的不同? 慕风衍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段无洛不耐烦道,“你若不愿意,这山谷里的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不答应而死。” 慕风衍顿时感到头疼:“那你想去哪里?” “回玄冥教。”段无洛捏住他的下巴,薄红唇角轻勾,“你就随我待在地宫里,在那里你想跑也跑不了。” 慕风衍一怔:“没想到你竟是想要回地宫,我还以为……你很讨厌那里的。” 段无洛长眉皱了皱,眸底闪过一丝冰冷厌恶。 “我是不喜欢那里,但已经习惯了。” 再深的厌恶,经年累月浸染下来,也会变得习惯。 也就没有什么喜欢和讨厌了。 但是这个人不一样,段无洛虽然感到讨厌他,可他的眼睛很明亮,里面仿佛盛载着明媚的阳光。 所以他要把他控制在手里。 小时候他因为无法离开地宫,曾经有过异想天开的想法——如果他能捕捉到那些温暖的太阳光,将其带回地宫里,那出不出去也无所谓。 反正他从来没瞧见过外边的世界,他也不在乎。 可惜那些东西能感受到,却虚无缥缈地握不住。 不过现在他觉得,已经找到了可以替代的东西。 于是对这个人的厌恶情感,或许也可以忍受忍受。 慕风衍看着他兴奋而病态的眼神,心中怔然。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小洛儿,有点像当初他恢复记忆时,在玄冥教里见到的他,可是又不一样。 慕风衍暗暗深吸口气,压下绵绵密密的心疼,温柔朝他笑道: “好,你想回去我便随你回去,你要我一直都待在你身边,不接触任何人,我便随你一直呆在地宫里哪里也不去。” 第290章 我不会爱你 “你竟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面不会是在算计什么?” 段无洛一脸不信任,冷眸微眯,警惕地审视着他。 慕风衍笑了笑:“我是希望你开心,如果你觉得这样会开心,我便答应你。” “只要我觉得开心,你都会答应?” “嗯。” 段无洛愣了愣,这种纵容让他觉得陌生。 可笑的是这纵容却是出现在一个他讨厌的人身上。 但这世上不会有谁,无缘无故纵容另一个人的所有要求。 段无洛冷笑,眼底划过恶劣的幽光,指尖暧昧轻抚慕风衍柔软的薄唇。 他凑近慕风衍,鼻尖几乎相贴,红眸盯住他清澈温柔的眼睛。 “若我要你抛弃尊严,雌伏在我身下取悦我呢?你可答应?” 慕风衍静静地望着他,眸光温柔如昔。 “这样的话,小洛儿会开心吗?” 段无洛眉头微蹙,薄唇冷抿,哼笑:“自然会,高兴得不得了。” “你肯定在骗我。”慕风衍手掌轻轻贴在他心口处,“你这里会难受的,所以我不会答应你。” 段无洛一怔,随即感到不悦,被洞悉了心境的不悦。 还有他那颗不听话的心,像是坏掉一样总会时不时发痛。 他一把拍开慕风衍的手,冷冷道:“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心里如何?我看你是找借口拒绝罢了。” 慕风衍微笑:“你撒谎时,会目光游移不看我的眼睛。你现在就没有看我的眼睛,不是撒谎是什么?” “至于你的心,我比现在的你要了解一些。” 段无洛默了默,沉声道:“我倒是小瞧你了,你竟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慕风衍眉眼柔和,笑道:“我没有那个本事,只是因为我爱你,所以你知道你的心。” “喜欢我?”段无洛喃喃,先是感到不可置信,又觉得可笑。 这种感情,比起握不住的阳光还要虚无缥缈,他从来就没有去想过。 连将他养大的奶娘都不一定喜欢他,她照顾自己只不过是遵从他那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的遗命罢了。 奶娘倒是时常跟他说,母亲是爱他的,可因为喜欢他,才在生他的时候没了命。 若她不爱自己,不打算把他生下来,也不会死。 至于他的父亲,倒是教会他领略了什么是恨。 爱又是什么? “但我不会爱你。”段无洛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实话。 说完后段无洛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后悔,因为想起了他那双眼睛黯淡下来的时候,好像那些明亮的光芒都熄灭掉了一般。 若是他的眼里没有了光,把他带去地宫又有什么意思? 段无洛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允许你爱我,而且没有我的同意,你要一直爱我。” 慕风衍失笑,摇头道:“小洛儿,你倒是不会做亏本买卖。你不喜欢我,却要求我一直爱你?你觉得公平吗?” 段无洛嗤笑,眼里占有欲满满:“你现在是我的所有物,跟我提公平?” “哦,所有物就不能有人权了?”慕风衍指尖轻轻点了点他胸口,“殊不知人心是最不可控的。” “那你要如何?” 慕风衍眉眼带笑,伸手比了比:“就一个小小的要求,小洛儿也喜欢我就行。” 段无洛眉头紧皱,仿佛在面对一个违背某种掌控的本能一样。 “换一个,做不到,也不会。” “不会可以学呀。”慕风衍循循善诱,“我可以教你。” 段无洛皱眉盯着他,伸手抚着他的眉眼,忽然道: “若我答应你,你的眼睛会一直这样吗?” “嗯?怎样?”慕风衍不明所以。 段无洛道:“像现在你看我这样。” 笑意如温柔水波在慕风衍黑白分明的眸中漾开。 “自然会。” “好,我答应你。”段无洛不假思索点头。 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必定要付出代价。 不就是演戏吗?他曾经在父亲面前演得天衣无缝,在这人面前假扮一个爱他的角色自然也可以。 慕风衍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骗自己。 但这次他没拆穿,笑着伸手抱住他: “现在教你第一堂课,爱我就不能拒绝与我的任何亲近举动。” 段无洛:“……” 他绷着脸色,不情不愿地压住想要把慕风衍推开的举动。 慕风衍瞧了眼他臭臭的脸色,眼中笑意更深。 “我知道小洛儿聪明,肯定学得很快,所以现在告诉你第二点,不可随意伤我,也不能伤别人。” 段无洛:“……” 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方才一开始的时候,提要求的是他没错? ———— 第291章 兵刃相见 万花宫坐落在岭南万花山。 这一派只收女弟子,从不收男徒,历代宫主也都是只能由女子担任。 莫苍风一路赶赴万花山,恰逢遇上奉命到此打探沈南星消息的向天。 向天知道莫苍风和慕风衍是好友,因此对他态度也很和善。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帮忙找人的,自然会配合莫苍风。 莫苍风提议先潜入万花宫一探究竟,如果真是齐玉抓走了沈南星,也免得打草惊蛇让他们先把人藏起来。 向天道:“那便依莫庄主所言,今晚我随你一道进去看看。那万花宫真敢抓人的话,玄冥教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莫苍风拱手一礼,道:“如此,那多谢向护法相助了。” “哎,本护法是奉了教主和慕公子之令帮你,莫庄主要谢也该去谢我们教主和慕公子。”向天摆摆手朗笑道。 是夜,月黑风高,寒风凛冽。 门派内一片寂静,莫苍风两人避过夜晚巡逻的守卫,分了两路去探寻消息。 莫苍风是第一次来到万花宫,对这里地形并不熟悉,连日来又心急沈南星的状况,只盼望能在这里打听得到他的消息。 他辗转来到万花宫深处,潜入一个院落中,屋内隐约有灯光透出,两道人影映在窗户上。 莫苍风以轻功跃上屋顶,小心揭开瓦片,朝缝隙下望去。 屋中燃烧的蜡烛发出明亮的暖色光芒。 但见屋里有两名男子对面而坐,一人趴在桌面上像是睡着了,手中还抓着个白瓷酒壶。 另一人捞起酒壶轻轻放在桌上,静静凝视对面睡着的男子一会儿,伸手轻柔地理了理对方盖在脸颊边微乱的发丝。 以莫苍风的角度,他看不见清醒着的那名男子的面容和表情,但从他的动作来看,却像是对待情人一般温柔怜惜。 莫苍风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的神色。 因为他正好看得到,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男子的面容,正是大半年前同阿衍回卜思谷时,在路上碰见过一次的无尘。 这无尘怎么会在万花宫里? 他对面的男子又是谁? 男子起身将无尘抱了起来,此刻莫苍风也看到了他的模样。 他五官俊美精致,犹如冰雕雪铸般透着出尘的冷。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冰冷禁欲,与风花雪月毫无关系的男人,在抱起无尘之时,垂眸凝视着他沉睡的容颜,脸上竟流露出了温柔的浅笑。 好像春风融化冰雪,他周身清寒的气息都柔和了下来。 瞧见这一幕,屋顶上的莫苍风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了沈南星的影子。 连日来被焦急萦绕的心中,滋生出丝丝缕缕的孤寂来。 他或许知道那是什么情绪,可又逃避地不想深究。 “咔嚓!”莫苍风失神中,不小心弄响了一片屋瓦。 “什么人!”屋内之人瞬间警觉冷声开口,冰冷锐利的视线扫向屋顶。 莫苍风暗叫不妙,忙欲起身撤离。 但屋子里的人速度极快,几乎转瞬间冲出房间跃上屋顶。 正好撞见莫苍风纵身飞走。 “站住!”对方紧跟着追上,长剑同时出鞘,剑花一挽于半空中袭去。 莫苍风被他凛冽的剑罡阻断去路,当即反手拔出身后佩剑,挡下对方的攻击。 “叮锵锵——”密集的兵刃相交声响在夜晚的空中。 二人剑招迅疾凌厉,道道剑罡碰撞爆开,以两人为圆心的空气被搅乱流窜,卷起阵阵烈风。 屋子里的无尘早已被响动惊醒,他急跑出来看情况,见到师兄跟一个黑衣蒙面人在屋顶上缠斗,立即飞身前去相助。 “师弟,快回屋去!”澹月抽空看了无尘一眼,“这刺客我来对付便好。” 无尘哪儿肯躲在师兄身后袖手旁观,他一甩软剑,正要出招攻去,却忽然发现对方的剑法有些眼熟。 “嗯?这位兄台,你使用的可是红梅山庄的剑法?你是莫庄主?” 无尘经常游历江湖,也见识过江湖上众多门派的武功路数,红梅山庄的庄主莫苍风虽然相交甚浅,但也见过他几次出手打架的。 巧的是打的都是玄冥教的人。 最近的一次,便是大半年前,他被段无洛找到的时候,莫苍风和慕风衍也在,他们也跟玄冥教交了手。 所以无尘能认出红梅山庄的武功。 无尘见那人不应,又抬手说道: “若阁下是莫庄主的话,那都是自己人别打啦,我跟风衍兄也是朋友,他还经常提起过你呢。” 无尘说着,上前拉住澹月: “师兄,先不要打了。” 澹月看了看无尘,听话地停下攻势,抓着无尘的手将他挡在身后,冷漠戒备的目光盯着莫苍风。 莫苍风旋身跃至一旁收了剑,伸手拉下脸上蒙面的黑巾。 “在下莫苍风,实非故意打扰两位,抱歉。” 无尘道:“莫庄主,你怎么深夜来此?” 莫苍风正欲回答,院外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无尘瞧见莫苍风这身打扮,便知他是不请自来,惊动了万花宫的人倒是麻烦,于是让莫苍风先随他们回屋藏起来。 片刻后,门外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万花宫弟子的询问。 “无尘公子,方才我们听见此处有打斗声,可是有刺客出现?” 无尘出去开了门,笑呵呵道: “没有没有,是我和师兄夜里睡不着过过招而已。金璇姑姑,不好意思惊动你们了哈。” 前来询问情况的是万花宫里的大师姐金璇,在万花宫多年,算是宫主齐玉的半个长辈,也认识了无尘多年。 金璇见他们两人的剑都还没有收回去,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异样,便不疑有他。 “没有刺客就好,你们好好休息,我们便不打扰了。” 送走了金璇等一众万花宫人,关好门返回屋里,无尘才让莫苍风出来。 无尘倒了杯茶给莫苍风,说道: “我虽然掩护了你,但我跟这万花宫的宫主是多年的好朋友,莫庄主今晚你进万花宫来,是要做什么坏事的话,我可是第一个不答应的啊。” 他语气像是开玩笑般随意,但眼里认真的神色让人不容置疑。 莫苍风沉声道:“莫某今晚来到此,是为了寻找沈南星的踪迹的。前不久他在卜思谷山下的城中被人掳走了,我怀疑是齐玉所为,这才来此打探消息。” ———————— 我看到了你们说师父和段教主不要太虐,咳咳,这就虐了吗? 那后面的高能剧情你们岂不是要给我寄刀片~哈哈 啊啊啊我迫不及待想写新文了!我要写个黑心无情的魔尊师尊配仙尊病娇弟子!(我虽然说了好多次开新文,而且说的内容看起来都不一样,但其实都是一本书,只不过想法慢慢成形而已) 但现在这本书没完结,我也没精力写,唉。 第292章 到底什么是情 无尘听罢,再联想到齐玉如今不在万花宫里,心情顿时有点微妙。 他跟师兄也是昨天才来到万花宫。 无尘两人与楚渊他们分别后,便继续启程游玩,恰好途经万花宫,无尘便心血来潮想来看望看望好友。 却没想到齐玉并不在万花宫中,接待他们的金璇姑姑只说齐玉有事外出了。 无尘也没有多想,但现在从莫苍风这里得知,沈南星失踪了。 齐玉多年来对沈南星的执念,无尘也是知道一二的,难保他不做出什么事来。 许多念头在无尘心中纷繁闪过,他面上并未表露异样,只问道: “莫庄主断定了是齐玉所为?” 莫苍风摇头,皱着眉头冷声道:“但在沈南星失踪的那天,查到了有万花宫的人出现在附近的踪迹。再者齐玉之前多次寻找沈南星报仇,她自然有嫌疑。” 无尘道:“江湖上以前跟沈南星有仇的,应该也不止齐玉一个人?况且……” 况且沈南星要真是被齐玉带走了,反而还没那么糟糕。 齐玉表面上看起来对沈南星恨之入骨,可无尘知道他不会真的伤害沈南星。 莫苍风道:“不把齐玉这里查个清楚,我是不会就此放弃的。” 无尘:“你来的可能不巧了,齐玉如今并不在万花宫,我本想来找他叙叙旧但也没见到人,万花宫的弟子说他外出办事了,究竟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 莫苍风看了看他,并没有接话。 他心有怀疑,毕竟这无尘是齐玉的好友,因此他的话也不能全信。 无尘又道:“我知道风衍兄很看重沈南星,他失踪了风衍兄必定也挂心。这样,我帮你打探打探沈南星究竟在不在齐玉那里,如果真的在他手中,我去劝他把沈南星给放了。” 要知道慕风衍的背后可是段无洛那魔头,如果齐玉牵涉到了此事,让风衍兄知道了着急恼火起来,倒霉的还是万花宫。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段无洛肯定不会舍得让慕风衍心情不愉快。 莫苍风问道:“无尘道长有办法找到齐玉?” “呃……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找是不一定找得到的。但在这万花宫里,我至少能帮你打探一下沈南星在不在。” “好,那莫某就多谢无尘道长了。”莫苍风抱拳致谢,“明日在万花山下,莫某静候道长的消息。” 无尘爽快地应了下来。 莫苍风没有多做逗留,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直到他走后,全程一直沉默不语的澹月才开了口。 “你与齐玉关系不是很好?怎么答应帮莫苍风。” 无尘叹了口气,咕嘟嘟将一杯热茶灌下。 “就是因为我跟齐玉关系好,才不希望他做了错事。沈南星现在是傻了没什么杀伤力,但也不想想他跟慕风衍的关系,要是风衍兄知道他被齐玉抓走,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澹月面无表情道:“我倒是忘了,你跟齐玉曾有婚约,难怪如此担心她。” 无尘摆手道:“我不是与师兄你说过了嘛,那个婚约不作数的,再说了齐玉也不会喜欢我。” 澹月白皙如玉的手摩挲茶杯,抬眸望进无尘的眼睛里。 “那你与齐玉这个婚约,又是怎么回事?” 被师兄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凝望着,无尘莫名有股紧张感,令他急于澄清此事原委。 “我在拜入玄门之前,曾在万花宫寄住一段时日。我母亲和万花宫的前宫主乃是好友,便是她给我和齐玉指配了婚约。” 在婚约定下不久后,齐玉突然跑到无尘面前,脱下衣裳让他知道了他其实是男孩子。 前万花宫主偏执疯魔,竟执意要齐玉做女子,甚至还给他指配婚约。 无尘那时不过是个半大小孩,知道这一切只觉得分外荒诞。 后来因为这件事,齐玉被他母亲狠狠毒打了一顿,关在密室里反省。 这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那之前,无尘虽然寄住在万花宫一段时间了,可齐玉却对他不理不睬,他们并不熟悉。 只是那日齐玉的所作所为,以及后来他遭受的一切,也给无尘留下了很深的震撼。 直到长大后,无尘才明白,那时候同样年幼的齐玉,是用尽方式抗争他母亲的疯狂行为。 后来没等齐玉关禁闭结束,无尘就去了玄门拜师。 过了一年,无尘在寻得机会下山,他便去了万花宫。 他见到了齐玉,穿着女子裙装,一眼瞧去亭亭玉立,完全看不出他其实是男孩儿。 一年年过去,无尘也逐渐跟齐玉成为了好朋友。 可是看着齐玉越来越像一个女子,无尘有时候也为他感到悲哀。 直到有一日,齐玉被人斩断了一根手指,他凝视着断指的伤口,跟无尘说他爱上了一个男人。 他说那句话时,眼里有异样的光芒。 就像是沉沦在深渊里太久的人,终于发现了能拉他一把的蛛丝。 齐玉抓住了那根蛛丝,摔得很惨,却不肯放弃。 一直到现在。 回想起与齐玉相识以来的种种,无尘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浮起困惑。 “师兄,你说究竟情为何物?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为了它疯狂呢?” 澹月轻轻转开视线,说道:“我也不知道。” 无尘瞧着自家师兄清冷如霜的容颜,感叹: “倒是我问错了人,像师兄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红尘情事呢?” 无尘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 “要是哪天师兄真看上了谁,不不不……我压根都想象不到那种可能性。” 澹月看着无尘没心没肺的笑容,低低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就不可能会喜欢上谁?” 无尘道:“因为这世上就没有哪个女人能配得上师兄你啊。” “若我喜欢的是男人呢?” “……男人?”无尘惊讶抬眸,正对上澹月幽深的视线,他心跳陡然失去了频率,下意识问,“谁?” 澹月倾身靠近,精致清冷的面容在无尘眼中放大。 他幽深的眼眸里,盈满了无尘怔愣失神的倒影。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收了死对头为徒后,我被挖心了》 【师徒双男主+魔尊师父vs仙尊徒弟+师尊前期病弱腹黑后期强大霸气+徒弟隐藏病娇暗恋师尊多年】 魔尊墨千秋为人肆意张狂,行事随心所欲,最终在仙魔大战中,被一众修士联合镇压诛杀。 系统给了回溯时光之力,让他重生到过去,却误打误撞收了死对头钟离墨为徒。 看着这个将来会挖他心灭他神魂的徒弟,墨千秋磨刀霍霍。 当历史再度重演,墨千秋这次亲手剖出自己的心,森森冷笑: “天上地下谁也控制不了本尊,你既然妄图控制本尊的心爱上你,本尊宁可不要这颗心!” 钟离墨唯一的心愿便是期盼师尊能喜欢他一点点,可他总是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于是他给师尊下了禁术,令他爱上了自己。 可当他惊恐地看着师尊把那颗爱他的心弃之于地,才终于绝望地明白,这世上最不可强求的便是感情。 那一日,众修者看到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墨仙尊,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又哭又笑,流下殷红血泪,状若疯子。 世人皆知仙尊钟离墨修无情道,是断情绝爱的剑仙。 但无人知晓钟离墨无情道所追求的道心,却是他的师尊,令修真界所有修士忌惮畏惧的魔尊墨千秋。 当他的道弃他而去,他的修行又有何意义? ps:这是我昨晚写的新文简介,然而被驳回了!理由是内容低俗。 我:???(百思不得其解。) 说血腥我还能理解…… 第293章 师兄的唇好软 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无尘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但很快就发现师兄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师兄……你说的是……”无尘怔愣又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是你。”澹月低声道,眸光如温柔的月色,专注笼罩着他。 看着越靠越近的师兄,无尘屏住了呼吸。 今晚喝下的酒许是此刻迟缓地发酵了,酒气涌上大脑,让他的思维都逐渐混沌了。 无尘喃喃道:“师兄之前不是说……你喜欢的是女子?” “我骗了你。” 无尘眼看着两人越发近,鼻尖几乎要碰上,可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他。 “……那你上次说,有女子向你表白,然后……” “确有其事,我跟她说我有了心仪之人,那人便是我师弟,这也是真的。” 澹月牢牢盯住无尘呆怔的双眼:“阿尘,你这次还要跑吗?” 无尘没办法回答。 因为师兄胭脂色的薄唇吻住了他。 单身二十年的无尘完全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亲吻竟给了同为男子的师兄,更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好软。 莫苍风从万花宫里出来,到先前与向天定好的汇合点,不消片刻向天也回来了。 “莫庄主,你可有什么发现?” 莫苍风摇了摇头,将在里面碰见无尘师兄弟俩的事情说了。 向天一听见无尘,就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方才也听见万花宫里的人说了,无尘这牛鼻子臭道士跑这儿来作甚?我劝你还是不要听信他的鬼话,那臭道士最会骗人,他连我们教主都敢骗!” 向天对无尘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也并不清楚之前段无洛找无尘做什么,他只知道无尘得罪了教主,好像是骗了教主什么,因此那段时间教主才派人捉拿他。 向天又说道:“对了,我差点给忘记,刚刚我在里头听见万花宫的金璇说,她们宫主齐玉在青阳山上的某个住处里,也不知道在那儿干什么。” 他当时是听见远处有打斗动静,以为的莫苍风被她们发现了,便赶过去救援。 恰巧就在路上碰见了金璇带人经过,从她们的对话中得知打斗声是无尘在跟他的师兄过招,并非是有刺客。 他本想去无尘那儿看看,但想到金璇在万花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身份,在她那儿说不定探听到什么,便悄然跟了上去。 后面果然偷听到了有用的讯息。 莫苍风一喜:“青阳山?确定吗?” “我听见她们是这么说,反正现在有时间,去那儿瞧瞧也无妨……” 向天话还没说完,一名玄冥教弟子匆匆来到二人面前。 “护法,在卜思谷的魑魅传来的急报。” 向天接过信展开看后,面色顿时大变,震惊失声道: “这怎么会……!教主他竟打伤了慕公子?!” 莫苍风闻言,急忙问:“发生何事了?” 向天一把攥紧信纸,又惊又急地来回踱步。 “昨天教主突然发了狂……把慕公子给打伤了,不行!我得马上回卜思谷!凌千锋应该也接到消息了?” 莫苍风震惊道:“段无洛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魑魅在信上说,教主是被人下了蛊,这才……他奶奶的!等老子查出是谁活腻了敢算计教主,老子非得将他剁成肉酱喂狗不可!”向天怒火中烧,愤声大骂。 “现在马上回卜思谷,希望阿衍伤得不是很重……”莫苍风话刚说完,突然又想到沈南星,一时间犹豫难决。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沈南星的线索,若是此刻返回卜思谷他也万万放心不下。 但阿衍那边,他也同样担心。 向天道:“我回卜思谷就行,你先去找沈南星,说不定他还真在青阳山。不管教主变成了什么样,我向天必会尽力保护慕公子安全。” 且不说他现在对慕公子早已大大改观,单讲教主恢复正常了,发现自己失手伤了慕公子,估计也无比自责。 他们这些手下谁不知道,教主把慕公子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再说了,这段时间有慕公子在,教主都变得人性化了许多,他们这些属下在玄冥教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他可不想再回到从前教主喜怒无常,自己小命难保的日子中去。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今晚是慕风衍和段无洛早就期待已久的除夕夜。 但整个卜思谷都笼罩在低郁的气氛里,毫无过年的喜气。 谷中众人都无心过节,皆都心焦无比。 因为今天一早他们发现慕风衍和段无洛都双双不见了踪影。 夜晚的荒野寂静漆黑。 燃烧的火堆旁,盘膝对坐着两道身影。 “咳咳!”慕风衍闷咳几声,吐出淤积的鲜血,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红润。 段无洛收了内力,冷淡道:“你的内伤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赶紧睡觉,明天一早赶路。” 慕风衍朝山洞外望去,外头只有寒冷的风呼呼在吹。 他轻轻叹息,遗憾道:“今天晚上是除夕夜呢。” 之前他和小洛儿早已计划好了,要如何度过他们重逢的第一个新年,可没想到除夕之夜,却在这荒僻山野里度过。 段无洛中了蛊后性格变得喜怒无常,这两天慕风衍原以为,他能将彼此的关系拉近了一点。 可没想到他今日直接不由分说把他带出了卜思谷。 对他的态度甚至变得比昨晚更冷漠。 段无洛现在替他疗好伤,只是嫌他受了伤影响脚程而已。 思及此,慕风衍又叹了口气,他从贴身袖袋里取出一物,暗道幸好他早先准备好放在身边了。 “小洛儿,新年快乐。”慕风衍扬起微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他手里,“虽然没有年夜饭,但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红包。” 段无洛垂眸看去,顿时愣了愣。 像是从没有见过一般,冰冷的表情里闪过些许茫然。 慕风衍看着他这反应,顿时想起了多年前,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年之际,他给小洛儿过年红包时,小洛儿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同现在一样的神色。 在段无洛怔愣失神中,慕风衍温柔合上他的手掌,浅笑道: “你之前说到过年那天,要给我包一个大红包的,以后可要记得补上哦。” 第294章 重逢 新年……红包? 这个词对于段无洛来说,无疑是陌生的。 他面上的怔愣一闪而过,随即嘲讽地冷笑一声。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还给我这种无聊的东西。” “不想要吗?” 慕风衍失落,若是他没中蛊的话,必定很开心能收到这个。 可现在…… 他将要收回手,红包被一把抽走。 慕风衍愕然抬眸,面前的段无洛薄唇冷抿,飞快将红包塞进了袖袋里。 “我可以勉为其难收下。” 心中的黯然失落被一扫而空,慕风衍望着口嫌体正的段无洛,忍不住笑了。 山洞内火堆燃烧,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慕风衍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那双眼睛如星海闪烁,像是春水潋滟,温柔而润澈。 段无洛忽然间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停滞了短暂的片刻,然后便跳得飞快,喷薄出令他身心颤栗的炽热悸动。 他抓住慕风衍的手,将人拽到自己怀里。 阴影笼罩而下,一个吻霸道地落了下来。 “小洛儿,不可……”慕风衍挡住他,想说自己内伤初愈,此刻不太合适,但他眼里的渴望又让慕风衍软了心。 他暗叹声冤家,顺从地轻轻抱住他。 略。 …… 人烟聚集的地方,午夜鞭炮声齐齐炸响。 新年来了。 深山住屋的院子里传出阵阵鞭炮声。 给荒无人烟的山野也染上了一丝年味的热闹。 沈南星拿着一支燃烧着的香,正乐此不疲地点燃炮竹引线。 齐玉站在他身后的台阶上,目光静静追随着院中活力满满的身影。 沈南星仰头看着半空中绽开的绚丽烟花,惊叹于它的美丽。 这么好看的烟花,要是在山谷里跟云云和风风一起放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原本兴奋的心情陡然被郁闷的阴云笼罩。 他扔掉手里的香,没心情继续放炮了。 齐玉见状,迈步走到他身边。 “怎么不继续放了?” “我要回家。”沈南星嘴巴撅得可以挂一壶油,看着他重复道,“你明天送我回家!我想云云和风风了。” 齐玉脸上笑意微敛,他道:“这两天都在下雪,山上的路很不好走,过段时间天气变好了我再送你回去。” 沈南星不满:“骗人!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齐玉手指握紧:“你就那么想回到他们身边?这些天你住在这儿,我对你没有他们好吗?为什么你总想走。” “你跟云云和风风又不能比!”沈南星想也不想便道。 “哼,还算你有点良心,没有乐不思蜀。” 突然间,一道冷漠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院中两个人都齐齐愣住,沈南星很快从那熟悉的嗓音里反应过来,惊喜地朝门口奔去。 “风风!” 齐玉飞快抬手抓住他,眸色沉冷不悦,一脸警惕。 夜色里,一抹白影从墙外跃入。 衣袂如振翅白鹤翩飞,周身气势冷冽如剑。 沈南星惊喜万分,双眼亮晶晶的:“风风、风风!” 他想过去,齐玉却牢牢拽着他。 沈南星挣脱不开,气恼不耐地大喊:“你放开我!” 齐玉直接点住他的穴道,把沈南星挡在身后,眸光沉沉地盯着忽然出现的莫苍风。 “你竟能找到这儿,我倒是小看你们了。” 一想到莫苍风打破了他一直想要的生活,齐玉冰冷的眼中闪过杀意。 莫苍风冷冷道:“少废话,赶紧把他给我放了。” 其实还得感谢这里方才放的鞭炮,莫苍风知道齐玉很可能带着沈南星藏在青阳山后,便马不停蹄赶来,到了此处已是深夜。 他正愁不知他们在深山的哪处,就听见了鞭炮声。 这循声找到这儿。 “既你一人前来?”齐玉冷笑,抬手打了个响指,“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屋院四处角落中,齐刷刷出现数道人影,一下子把莫苍风包围住。 莫苍风面无表情,凌厉剑法使出,欺身攻去。 —————————— 昨晚加班剪视频一晚上没睡 昨晚更新的又挨改来改去,我都麻了 这章我放围脖里了,找【碧海的夜曲】就是我的号 第295章 冲冠一怒为蓝颜 莫苍风好歹是一庄之主,一套剑法亦使得出神入化,寒锋凛冽。 他的剑法就如他的为人性格一般,冷冽利落,毫不手软。 剑影闪过之处,必有鲜血溅洒。 即便齐玉有帮手,也无法抵挡住此刻救人心切的莫苍风。 齐玉眸底闪过冷光,把沈南星交给一个手下看着,反手往腰间抓去,解下雪影鞭。 长鞭甩出,抖出数道鞭影,在黑暗中犹如毫无声息的毒蛇朝莫苍风卷去。 莫苍风眼角余光感觉到雪光晃过,剑势立即一转,往右侧挡去。 “铛!”响亮的兵刃碰撞声,莫苍风剑尖急颤,迅速卷住他的鞭子,借力飞身而起两脚踢开迎面攻来的人,朝沈南星的方向窜去。 齐玉见状神色微变,当即出鞭拦住他。 莫苍风凌空翻转身形,躲过鞭影,顺利落至沈南星跟前。 他出手如电,在挟持沈南星的人刚拔剑时,他的长剑已搭上对方脖颈,只见他利落一甩剑柄,锋利的剑刃便绕着那人脖颈转了一圈,鲜血喷溅而出,对方握剑的手才抬至半空,便倒地身亡。 莫苍风这一手狠绝又优雅,旁边的沈南星看得目不转睛,血液沸腾。 沈南星骨子里本来就好战,今晚又是第一次看到莫苍风展露出如此带有冷冽攻击性的状态,反而激起了他某种本能的激动。 解决完挟控制沈南星的人,莫苍风正要解开他穴道,却不料齐玉抢先一步冲过来,锋利的匕首抵住沈南星脖颈。 一时间,三人形成僵持之势。 莫苍风和齐玉一左一右抓住了沈南星的两边手。 齐玉阴狠地盯着莫苍风,冷声道: “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他!哼!反正他沈南星也是我的仇人,我将他到带此便是想要慢慢报仇的,现在被你找到这儿来了,大不了我早点了结了他!” 沈南星听到这话,怒从心起,怒瞪齐玉愤声大骂。 “你这个骗子!原来之前你跟我说的都是骗人的!坏蛋!” 齐玉抿唇,他现在唯有先这样说,唬住莫苍风才有可能将沈南星抢回来。 否则一旦让莫苍风顺利把人救走,以后就不可能会有这么好的机会掳走沈南星了。 至于沈南星会误会,日后再解释便是。 反正他对自己的成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莫苍风面色一沉,抬起的剑顿在半空中。 他并不知道齐玉对沈南星的感情,直到现在还以为他对沈南星恨之入骨。 因此齐玉这番话,对莫苍风很有威慑作用。 齐玉看出他忌惮,立即道: “你要是不想他死的话,就把你的剑扔下!退开距离!” 见莫苍风拧眉不动,齐玉狠了狠心,刀尖微微用力,刺破沈南星颈间的皮肤。 殷红的鲜血破皮而出,染红了一小片衣领。 莫苍风冷声道:“住手!” 他撒手扔掉剑,松开沈南星的手臂。 沈南星却反手抓住他:“风风!这个人总是骗人!你不要上他的当!” 齐玉不语,眼神冷厉如刀地盯着莫苍风,仿佛他再犹豫片刻,他手里的匕首便会毫不留情划破沈南星喉咙。 莫苍风确实不敢赌,因此与沈南星离开距离。 “来人!把他绑起来!” 剩下的几名手下迅速找出绳子,去捆站在一边的莫苍风。 齐玉一直盯着莫苍风的眼睛,语气冰冷狠厉: “你要是胆敢反抗,沈南星马上就会死。” 莫苍风看了看沈南星,任由他们绑了自己。 齐玉见他乖乖束手就擒,心下暗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感到心里不舒服。 没想到这个莫苍风,竟也这么在意沈南星。 这些天沈南星在这里,天天听见他念叨莫苍风也就罢了,如今他更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心中有情之人,对某些同样的感情最是敏感。 难道莫苍风喜欢沈南星? 此念头一冒出来,齐玉脸色一沉,杀心顿起。 齐玉暗暗使了个眼色,两名捆绑莫苍风的手下趁其不备,弹出指风,暗算莫苍风。 莫苍风有所戒备,飞快踹开意图动手的人,但距离太近他又被绳子捆住,弹出的银针还是扎到了身上。 那毒发作极快,莫苍风身子一踉跄,唇色泛出淡淡的暗紫,呛咳出了一口血。 莫苍风怒道:“堂堂万花宫,竟也行这突袭暗算的无耻手段!” 沈南星见他吐了血,表情紧张起来,惊慌大喊。 “风风!你怎么了?” 齐玉冷讽:“怪只怪你找到了这里,想带走沈南星,简直痴心妄想!” 他说话中,眼底狠色闪过,谁都别想救走沈南星! 雪影鞭撕裂空气,带着尖啸狠狠扫向莫苍风。 凌厉劲风扑面而来,莫苍风急忙闪身避开,可他此时中了毒,行动迟缓,挂满倒刺的鞭尾扫中了他胸口。 莫苍风身子跌飞摔倒在地,胸前的衣裳撕裂,鲜血迅速染红伤口。 他呛咳出一口血,脸色越发灰白。 “风风!”沈南星瞳孔陡缩,他呼吸急促,猛地转头瞪向齐玉,眼中怒火熊熊,又渗着冰冷的杀气。 见到齐玉再度挥鞭,他怒喊:“住手!” 一股席卷而出的怒火仿佛能摧毁一切的龙卷风,冲破穴道被封的枷锁。 沈南星的身影如一阵风冲出,挡在莫苍风面前,比刚才更凌厉的一鞭重重抽在沈南星身上。 齐玉此次下了杀手,甩出的这鞭威力强悍,是想要了莫苍风的命。 鞭子满是倒刺,甩到身上便是入骨的剧痛,伴随着飞溅的鲜血,沈南星整个人被扫飞了出去,猛地撞到屋前栏杆上。 “呯!”巨响震耳,结实的木栏被他撞得粉碎。 “沈南星!”两道惊慌叫声同时响起。 齐玉脸色发白,眸光颤抖地看了一眼染满鲜血的长鞭,脚步慌乱地冲到沈南星面前。 莫苍风也紧随而至。 “南星……沈南星!”齐玉声音发抖,将他半扶起来,见到他满脸鲜血,眼眶顿时红了。 莫苍风急忙拿出雪花玉露丸,喂到沈南星嘴里。 这是慕风衍制作的独门疗伤解毒药丸,效果非同一般,服下后沈南星惨白的脸色恢复些许,睁开眼睛唤了一声“风风”。 齐玉痛苦又气恨,红着眼睛哑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挡鞭子!” 莫苍风抬眸看了眼齐玉嫉恨的目光,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女人原来对沈南星还余情未了。 沈南星甩开齐玉的手,挣扎着起身,一双桃花眼满是仇恨愤怒。 “你快把解药给风风!” 齐玉怔愣地看着他们两个互相搀扶地站在一起,心里仿佛有一把剑在不停翻搅。 他抹了把脸,扯起僵冷的嘴角嘲讽一笑。 “你这么护着他,我更不会给解药了,我要让他就此毒发身亡。” “你……!我杀了你!”沈南星怒火攻心,不顾身上的伤痛,猝然挥掌攻了过去。 沈南星神色愤怒狠戾,双目翻涌着森寒杀意,愤而出手,掌风猛恶澎湃,雄浑可击碎岩石。 齐玉一惊,对方出手迅猛,已来不及避开,只得运掌迎击。 刚猛掌力愤怒吐出,强大的威压让旁边的莫苍风都有些站立不稳。 齐玉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巨锤狠击,剧痛之下口鼻喷血,身子猛地被震飞。只听见呯的一声巨响,院子里的墙壁被砸出了道道裂纹。 无数砸落的灰尘碎土盖在齐玉身上,他灰头土脸满身狼狈,连呕几口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齐玉的手下大惊,见状不妙,又见沈南星浑身杀气,立即冲过去扶起自家宫主越墙盾逃。 “站住……”沈南星欲要追去,却脸色苍白地呛咳出一大口血,身子摇摇萎顿倒地。 莫苍风一惊,忙去扶他:“沈南星!” 两人此刻都没有了力气,双双摔到地上。 ———————— 原本这章打算写师父去找药的,但星星这里的剧情没交代完,只能下章去找药了。 珍惜现在这个还没恢复记忆的沈南星,他准备恢复记忆啦! 第296章 风风,不要死 “风风……”沈南星咳出几口血,眸光几近涣散。 他满脸的鲜血看得莫苍风心焦发慌,胡乱撕下一块布先把沈南星头上磕破的伤口包扎起来。 随即去查看他脉象,才发现他体内气息混乱,在筋脉里四处乱串。 原来他被齐玉封了武功,刚刚又点穴封了穴脉,可刚才沈南星暴怒之下,硬是强行冲破了这两道封印。 如今真气反噬,无法控制。 若是没人帮他梳理,势必要危及性命! 而且方才又替他挡了齐玉一鞭,真气混乱加上内外伤……自己现在又中了毒,要如何救沈南星?! 莫苍风心慌难抑,脸色越加惨淡。 他飞快点了沈南星身上几处穴道护住心脉,搀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艰难挪进屋里。 幸亏齐玉等人撤走了,不然他们两人此刻一受伤一中毒,就算能顺利从齐玉手中离开,在这茫茫寒夜也无处栖身。 莫苍风把沈南星放到床上,从怀里取出装有雪花玉露丸的瓶子,倒出几颗药喂沈南星服下,他自己也咽下一粒。 然后解开沈南星的衣服,只见他左肩到右腹下,印着一道狭长的血淋淋的鞭伤,伤口皮肉翻卷几乎深可见骨。 齐玉的雪影鞭布满尖刺,抽到人身上便是皮开肉绽撕扯下一片皮肉。 更何况刚刚齐玉抽到沈南星的那鞭还带了内力。 莫苍风检查了一下,发现肋骨都断了几根。 他不是专业医者,不知如何接续肋骨,只好先拿出伤药敷到伤口上,撕下衣裳的布条包扎起来。 莫苍风身上带的疗伤药,都是慕风衍亲手研制的,治疗效果非同一般,药敷上后伤口便立即止了血。 他处理好沈南星身上的伤,沈南星微微睁开眼睛。 “风风,对不起……我让那个坏家伙跑了,但我一定会帮你把他抓回来,让他给你解药……” 听着沈南星沙哑虚弱的声音,莫苍风握住了他的手。 他手掌染着沈南星的鲜血,雪白的衣裳也遍布斑斑血迹,都是沈南星的。 “现在给你疗伤要紧。”莫苍风边说边扶着他坐起来,自己也上床盘膝坐在他身前,双手轻轻扣住沈南星腕部。 感受到柔和的内力顺着筋脉涌入身体,沈南星担忧不安道: “风风,不是中毒了吗?不要给我疗伤了。我……咳咳我睡一会就好了。” “闭嘴!闭上眼睛专心调息!”莫苍风严肃冷声道。 沈南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眶红了红,把眼睛闭上。 屋子寂静下来,只有窗外夜风呼啸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 助他暂时平息下混乱的内息,莫苍风才收回手,他一下软倒在床上,咳嗽着呕出一口黑血。 沈南星大惊, 忙挣扎着爬过去,抖着声音喊他。 “风风!风风……你不要死……” 他自己也虚弱无力,努力了几次都没办法把莫苍风扶起来,反而力竭倒在他身旁。 莫苍风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他运功为沈南星暂时梳理真气,体内的毒便难以压制,便发作了起来。 听到沈南星的哭声,他睁眼望去,见他眼中泪珠滚落,一双泪汪汪的桃花眼满是愧疚不安与害怕。 “慌什么,我还不会那么快死。”莫苍风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痕,“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总哭鼻子丢不丢人。” 沈南星瘪嘴忍住泪意,握着衣袖帮他擦掉嘴角的血迹,可那些乌黑的血就好像源源不断似的怎么也擦不干净,他的眼泪也憋不住了越掉越凶。 “风风……你不要死,我、我害怕……” 因毒药发作的缘故,莫苍风五脏六腑都叫嚣着疼痛。 他看着无措流泪的沈南星,心中涌起莫名的暖意。 连日来,在寻找沈南星的过程中,在日渐一日的焦虑中,他早已明白了某些事情。 不知何时,沈南星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方位置,逐渐取代了他藏在心间多年的阿衍。 “别哭了。”莫苍风嫌弃冷哼,眼底流淌着浅浅的柔意,“我说了不会死就不会死。你还欠了我不少东西,在你没还清之前我怎么可能会死?” 沈南星稍稍止住了哭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莫苍风。 “真的?你不会死?” 莫苍风:“你很希望我死?” 沈南星忙道:“不!不要!” 莫苍风嘴角微勾,说道:“沈南星,新年快乐。” 沈南星被他的微笑感染,紧绷不安的心也松了松。 “风风也新年快乐。” 沈南星伤势不轻,刚刚又哭了一场,已经没什么精力了,但又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 莫苍风道:“睡会儿,明天天亮了我们再下山。” 沈南星往他身边挪了挪,紧抓着他的手。 “不要……我守着风风……” 莫苍风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抽回来。 窗外寒风依旧,温暖的屋内,两个伤痕累累的人一起躺在床上,逐渐安静下去。 天色大亮,洞中的火堆早已经熄灭殆尽。 段无洛醒来时,见慕风衍眉头微蹙,嘴唇苍白,脸色透着病态的红晕。 伸手在他额头一探,过高的温度令他脸色骤变。 段无洛忙抱起他,紧绷的表情满是紧张: “师父!醒醒……” 话刚说出口,他便愣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称呼他。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眼下慕风衍的情形也容不得他细想。 慕风衍微微睁开眼,瞧见徒弟紧绷冰冷的脸色中透出焦急,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他脸侧。 “我就是有点困……我们再睡一会儿再启程。” 他语气温柔如常,只是嗓音沙哑虚弱,不是平常的清润。 段无洛帮他穿上衣裳,他身上雪白的肌肤布满青紫嫣红的痕迹,昨夜他没有察觉,如今一看竟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莫名的心慌如荆棘藤蔓缚住他的心,刺痛蔓延开来。 “不许再睡!” 见他闭上眼睛,段无洛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幼时奶娘一睡不起的画面,立即冲他喝道。 即便如今身上难受,但慕风衍还是感受到了段无洛不知因何缘由的慌张。 他嗔怒地看着段无洛,抱怨道: “都怪你昨晚……哼,害得我着凉发了热也就罢了,你还对我这么凶。” 慕风衍语气看似不满,但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温柔地安抚着他。 段无洛猩红的眸子紧盯着他:“你……会死吗?” 但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段无洛的心便剧烈地抽疼。 可是理性上他分明很讨厌他,讨厌到应该巴不得他死掉才对。 他的心不该这么疼,这么慌。 慕风衍伸手温柔地贴在他脸侧,笑道: “不会的,就算小洛儿现在不喜欢我,我也会长长久久陪伴在你身边。” “你若敢骗我……”段无洛抓住他烫热的手,紧紧攥在掌心,“我不允许你死,你就不能死。” “好。” 段无洛带着他离开山洞,直奔山下而去。 恰好附近有个小镇,今日正值大年初一,镇上唯一的一家医馆没有开门。 医馆突然被人破门而入。 直把在屋里烤火的老头给吓了一大跳。 闯进来的男人红衣如血,乌发飞扬,携着凛冽刺骨的寒风掠入屋中,直接揪起还茫然惊慌的老头。 段无洛厉声道:“快给他看病!” 被一双冰冷阴郁的殷红血瞳盯着,老头浑身仿佛被寒风笼罩,头皮阵阵发麻。 “是……是!我看……求公子别杀我……” 段无洛那煞气凛凛的眼神,任谁都会觉得自己会下一秒被他拧断脖子。 被放到屋子内间床上的慕风衍不禁感到有点无奈,刚才在来的路上,自己都跟他说过了,只要去药店里抓服药便好,但他却直接来找了大夫。 老大夫在段无洛冰冷的视线,和极具压迫的气场下,战战兢兢给慕风衍把脉。 过了一会儿,老大夫神情微变。 他正想解开慕风衍的衣裳检查,段无洛倏地抓住他。 “让你看病就看病,敢乱动他的话,本座剁了你这只手!” 老大夫被吓得一哆嗦,忙解释道: “我……我是看公子的脉象好像有别的伤,所以想检查一下,不然也不好对症下药……” 从脉象上看,这少年显然是受过内伤刚好,可没怎么休养便经历了激烈房事,这才导致高烧虚弱成这样。 能让一个男人经历房事引发高热,是怎么回事老大夫自然也清楚,他是想要看那少年有没有需要上药的伤处。 段无洛表情冰冷不悦:“不行!你不准碰他,你换另一种方式检查。” 老大夫:“……”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 慕风衍说道:“老先生,你按照我说的,帮我抓几味药便好,麻烦了。” 老大夫听着慕风衍念出的几种药材,顿时明白这少年是懂医术的,而且他开的药且不说与自己打算开的药相差不大,甚至效果更好。 他自己都没想到,药方里还可以多用那两味药进去。 而且奇怪的是,他还让开了两副药。 老大夫不解道:“公子,这另一副药开来是要做什么?不像是治你的病的。” 慕风衍微微笑了笑,也不多解释。 “老先生按照我说的开便是了。” 老大夫闻言,也不再多问。 段无洛审视地看向慕风衍。 老大夫依照慕风衍说的抓好药,包好交给他们,同时还有一瓶伤药。 出于医生的责任心,他顶着段无洛冷戾的气场,鼓起勇气说道: “这位小公子……身体受过内伤,虽说已经大好,但还是比较虚弱,因此……因此这段时间尽……尽量不要行房……” 段无洛一怔,看着慕风衍苍白的脸色,隐隐作痛的心疼得越加剧烈,还伴随着愧疚感。 他没有说话,从大夫手中接过药,抱起慕风衍离开医馆。 第297章 他的心不会撒谎 【上一章修改了一点,所以这章内容也有点变动】 一路上,段无洛异常沉默。 今天大年初一,客栈也没有开门做生意,不过依旧让段无洛敲开了客栈的门。 他将慕风衍安顿好,见段无洛拿了药要出去,慕风衍忙道: “还有另一包药,也要拿去煎。” 段无洛:“这包药是治什么的?” “是你要喝的。”慕风衍道,“你心疾未好,需得一直喝药,这几天都断了药了,再不可不喝。” 心疾? 段无洛脸上闪过一丝惊疑,随即想到自己的心口总隐隐抽痛。 原来,是真的病了? 可他怎么不知道? 慕风衍见他皱眉不语,以为他不相信。 “我没有骗你,你这些天不是时常心痛吗?一旦情绪波动过大,心疾便容易发作,所以这药你今天一定得喝才行。” 段无洛目光落在他关切担忧的脸上。 “你怎么知道我有心疾?你懂医术?” 慕风衍点头:“你的心疾一直都是我医治的,自然清楚。” 段无洛眉头皱得更紧:“这么说你早就认识我?可我为何半点印象也无。” “因为……他被人下了蛊,忘记了认识我的事。”慕风衍叹了口气,凝望他惊疑不定的双眼,“小洛儿,其实你也懂医术,只不过你现在忘记了而已。你大概也有察觉到了?你的记忆是不完整的。” 段无洛尝试去回想与慕风衍有关的事情或者记忆,但某些记忆仿佛被浓雾笼罩住一般,有些事隐隐约约感觉存在过,可他就是探寻不到。 比如自己与他相处时,某些熟稔的举动,偶尔脱口而出的称呼。 段无洛没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房间,不过也带上了两包药。 慕风衍见状放心了些,不管他待会愿不愿意喝,先煎好再说。 段无洛回到屋中,对躺在床上的慕风衍道: “药等会才煎好,我帮你看一看,身上需不需要涂药。” 方才离开医馆时,老大夫还给了一瓶伤药,是用在那处的,说若是有受伤的话就涂上。 昨天晚上段无洛仿佛陷入了疯魔,的确让慕风衍吃了些苦头。他莫说是制止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生生累得晕了过去。 慕风衍:“……”他自然知道检查的地方是哪里。 两人虽然早已坦诚相见多次,可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慕风衍仍旧不免羞耻。 平时小洛儿都极尽温柔,从不会弄伤他,但昨晚他太疯狂了些。 慕风衍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衣衫解开,翻过身趴在床上。 床上的少年乌发散落在枕上,身形纤薄却不瘦小,后背一对蝴蝶骨精致漂亮,手臂动一动时,它们仿佛就像将要翩翩振飞的蝶翅一样。 慕风衍腰肢纤瘦,昨夜他握上时,几乎能一手掌握。再往下些还有一对深邃圆润的腰窝,圆翘的臀虚虚掩在半褪的衣衫下。 段无洛指尖微蜷,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了昨夜种种。 但看到他身上的痕迹,段无洛的心又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紧紧攥住。 慕风衍肤色莹白,又是容易留下伤痕的体质,因此身上那些青紫的爱痕,看起来仿佛是遭受了什么非人蹂躏一般。 但同时也带着一股惑人的暧昧。 段无洛怔然着,指尖轻触他身上的痕迹。 慕风衍还发着烧,体温滚烫,让他的手指似乎也有被烧灼到的刺痛感。 “对不起。”段无洛沙哑地低声道。 慕风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快上药。” 段无洛回过神,拿出药瓶。 因发烧的缘故,段无洛沾着药膏的手指触到更滚烫的温度,食髓知味,他的身体亦给了诚实的反应。 若不是发丝遮挡住了的话,定能看到此刻段无洛通红的耳廓。 满心煎熬地涂完了药,段无洛倏然起身,飞快离开房间。 但离开之前,他也没忘记把被子盖严实。 慕风衍转过头,望着轰然紧闭上的房门怔了一怔。 虽然是知道这是小洛儿中了蛊的缘故,可看到他表现得那般嫌弃,慕风衍也不免感到心里一刺。 慕风衍压下黯然的心绪,疲惫地趴在枕头上,发烧中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提不起劲很是难受。 段无洛在屋顶上吹着冰冷的寒风,才让燥热的身体冷静下来。 慕风衍对他而言,就像有某种神奇魔力一般。 要不是他理智尚存,刚刚几乎忍不住想要将他按在床上,把昨夜的事情再重复一遍。 从前他对旁人 ,从未有过这样的冲动。 所以自己真的是厌恶他吗? 若是讨厌,他为什么又会对他的身体着魔一般上瘾? 段无洛对自己的感觉,头一次产生了怀疑。 他伸手压在心口上,是不是这颗他觉得坏掉了的心……才是诚实的? 段无洛再次返回房间时,手里还拿了一个托盘。 盘上放着两碗药和一碗稀粥。 段无洛将托盘放在一边,把慕风衍扶起来,指了指旁边的盘子。 “你想先喝药还是喝粥?” 慕风衍有点抗拒地皱皱眉:“还是先喝粥,药苦不想喝。” “苦也要喝。”段无洛拿了粥碗过来,用瓷勺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做完这一连贯的动作,他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 他熟练自然得好像从前经常做这样的事情一般。 慕风衍就着勺子里的粥喝了下去,问道: “小洛儿吃过东西没有?” “我不饿。”段无洛又舀了一勺,吹凉后给他。 “待会别忘了吃饭。”慕风衍不放心叮嘱,“你身子不好,不能这样空着肚子,就算不饿也要吃点,记得喝完了药就去吃饭。” 段无洛:“现在是你身体不好。” 慕风衍笑:“好好,我们现在都身体不好,所以都要乖乖喝药。” 他吃完粥,主动端起药碗,把另一碗药推到段无洛面前。 “来,一起喝,干杯。” 说罢,碗沿还与他的轻轻碰了碰,仿佛他们此刻喝的不是苦涩的药,而是香醇的美酒一般。 段无洛本不想喝,但见他这般举动,莫名觉得好笑,也不自觉拿起药碗。 一口气把药喝完,慕风衍皱着眉头吐了吐舌头。 “好苦。” 段无洛从袖袋里拿出一小袋蜜饯给他。 慕风衍惊喜得双眼一亮,立刻捻了一块含着。 “小洛儿居然还准备了蜜饯!” 段无洛方才去拿药时,不知怎么的,就跟店小二拿了点蜜饯,因为隐隐觉得会用到。 如今看慕风衍吃着蜜饯眉眼含笑的模样,他发现自己的直觉没错。 第298章 原来段无洛又骗了他 “你也吃一颗。” 段无洛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视线,看了眼递到自己嘴边的蜜饯。 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 “不吃,我讨厌甜食。” 慕风衍撇嘴,不死心地往前递了递。 “你喝了药嘴巴不苦吗?以前你给我做甜点的时候,每次都跟我一起吃,看起来也不像讨厌吃甜的啊。” 段无洛有点不相信:“我以前还会做东西给你吃?” “是呀。”慕风衍笑眯眯道,语气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小洛儿的厨艺可好了,做什么东西都极其好吃。今天是大年初一,要是能吃到小洛儿你亲手做的饺子或者元宝的话,那该多好。” “我才不会做这种东西。” 新年是什么,他从来没过过。 忽然间,段无洛想起了昨天晚上,他给自己的红包。 “不说这个了,让店小二送点吃的进来,你还没吃东西呢,光空腹喝药可不行。” 段无洛觉得,他好像总是有无限精力,即便这会儿病恹恹的样子,双眼也依旧明亮温柔,还不忘三番五次要他吃饭。 他长这么大,除了早已去世的奶娘外,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关心他了。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讨厌他呢? 段无洛道:“以前你与我相处时,也经常这般叫我喝药吃饭?” “可不是?”慕风衍哼了声,数落道,“你总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没有我监督着,你又会偷懒不吃药。” 这些他毫无印象。 但听着就觉得很温馨。 和这样一个人相处,他不应该是厌恶他的。 他对慕风衍的感情,感觉有种被扭曲了的违和感。 段无洛沉吟不语,拿起托盘要起身离开。 他目光不经意瞥见垂在身前的一缕长发,不禁有点惊愕。 他的头发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白色。 慕风衍看到他垂目抓起自己的发丝,说道: “时间差不多到了,所以染发的药物开始失效了。” “染发?什么意思。” 面对段无洛不解的眼神,慕风衍微讶: “洛儿,你头发是白色的这事,也不记得了?” 按理说,此事他应该不会忘记的。 因为他修炼了玄冥教的武功才使头发变白,那功法的副作用,小洛儿应该在认识他之前就懂了? 段无洛拧眉:“我的头发怎么会是白色的?” 慕风衍道:“你之前跟我说……是因为修炼了玄冥教的武功,头发才会尽数变白。” “不可能。”段无洛一口否定,“玄冥教功法修炼再多,也不会使发色改变。要么是我从前骗了你,要么是你听错了。” 慕风衍愣住,怔怔看着他手中那缕灰白的发丝。 小洛儿当初是骗了他?他为何不跟自己说实话? 那他这一头白发,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风衍心里在意此事,段无洛出去后,也依旧思索着,不过他终究是病中虚弱,喝了药又容易犯困,最终还是抵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那碗药见效快,睡到傍晚醒来时,慕风衍出了一身汗,高热已经退了下去,身体也舒坦了许多。 慕风衍肚子饿得咕咕叫,发现段无洛不在房间里,他正想起身下床,房门便打开了。 “你醒了?” 一阵叮当清脆的铃铛声中,段无洛行至床前,俯身伸手探了探慕风衍的额头。 已经没有白天时滚烫的温度。 慕风衍刚睡醒,整个人懒懒懵懵的,顺势便靠在段无洛身上,闭着眼睛打哈欠,微红的眼眶沁出泪珠。 “小洛儿,什么时辰了?我口渴。” 沙哑而软糯的嗓音落在他耳中,像是猫儿般可爱。 段无洛看着腰间毛茸茸的脑袋,睡得长发微乱,暖热的身体毫无芥蒂地贴着他,传达出十足的亲近和信赖。 他心中一动,坐在床边,不自觉将慕风衍抱到怀里,转身走到桌旁。 他一手托着怀里的少年,单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 慕风衍双臂环着他的脖颈,脑袋枕在他肩上,睡眼惺忪地注视着他的动作。 段无洛原本要将茶杯放到他手里,但看了眼他双手都搭着自己的肩颈,便直接送到了他嘴边。 就着杯子喝了几口热茶,慕风衍又道: “我也饿了,你还没吃饭?” 段无洛唤来小二,让他送晚饭进来。 店小二听声而来时,瞧见他们两人此时的姿势,像是亲密爱侣般抱在一起,心里不禁一阵惊讶。 但同时又觉得有种奇异的赏心悦目。 毕竟这两个男人长相都极其出色,各有千秋。 红衣的冷绝酷美,妖孽冶艳。 白衣的温润如玉,朗目疏眉。 哪怕都是男子,也很是相配。 段无洛冷冷的视线警告地扫过去,店小二顿时从养眼的美色中回过神来,忙将目光垂下。 “把晚饭准备好送到这儿来。” “是,客官稍待片刻。” 段无洛见他赖在自己身上不动,干脆便抱着他坐下。 瞧着慕风衍头上翘起的呆毛,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发丝顺滑如缎,触手微凉。 慕风衍指尖戳了戳他:“不帮我梳头就算了,还把我头发弄得更乱,想干嘛?” 段无洛冷哼:“你自己有手不会梳?” 慕风衍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以前都是小洛儿帮我梳的。” 段无洛听他说的那些事,总觉得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仿佛他口中的“小洛儿”跟他不是一个人。 他心里莫名有点不爽。 “小洛儿,我身体好后,就去一趟北邙山。” “做什么?” “找药解你的蛊,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慕风衍说道,“我之前让你的手下传信给了凌千锋和向天,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知道消息了没有,希望他们能帮忙查到是谁给你下了蛊。” 他抬起头,对上段无洛审视的目光。 “昨天晚上我与你做的事情,皆因我们是相爱的,但如今你忘记了。只要解了你身上的蛊,你便会恢复过来的。” “那是什么蛊?” 看着慕风衍坦诚温柔的眼睛,段无洛无法怀疑他在撒谎骗自己。 “噬生蛊,这蛊会让原本爱一个人,变成厌恶一个人。小洛儿,你愿意相信我,随我去北邙山吗?” ———————— 下章出发找药! 北邙山将会是一切的终结,李隐尧的种种行为到时候就会知道原因是什么了。 咳咳,也会是最后一把大刀! 全部戳,谁都跑不了! 第299章 他终于想起了一切(1) 不一会儿,店小二将晚饭送了进来。 是热腾腾的饺子和汤圆。 店小二笑着说道:“今天大年初一,我们掌柜给客栈里的所有住客都送了饺子和元宝,二位客官请慢用。” 慕风衍道:“这客栈的老板倒也是有心。” 两人到餐桌边落座,慕风衍吃下一个饺子,那熟悉的味道令他微微一愣。 段无洛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不吃饭看我作甚?” 慕风衍眉眼含笑,夹了一个饺子给他。 “这饺子其实是小洛儿你做的对不对?” “不是。” “小洛儿做的菜我吃过无数次,岂会尝不出来?”慕风衍笑容灿烂,眼眸如星芒闪烁,“谢谢小洛儿,这个新年我过得很开心。” 段无洛不置可否:“一顿饺子就让你满足了?” “跟洛儿在一起,就算什么都没有也是幸福的。” 段无洛一顿,虽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里的淡漠融化了些许。 但也就在这时,段无洛脑袋突然一阵刺痛,伴随着越发剧烈的疼痛,没由来的烦躁笼罩住了他。 “小洛儿,你怎么了?”慕风衍发现他脸色有些不对劲,担忧地起身过去查看。 段无洛一听到他的声音,脑袋疼痛剧烈,烦躁和厌恶的感觉不断漫涌而出,让他不受控制地一甩手推开他。 慕风衍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瞧见他扫过来冰冷仇恨的眼神,知道他必定又是蛊毒发作了。 “别过来!”段无洛低吼,一只手紧紧捏着桌子边缘,压制没由来的杀意。 慕风衍担忧地看着他,可又什么都做不了。 段无洛霍然起身,从窗户翻出去,速度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继续待在这里面对慕风衍,会忍不住动手伤了他。 慕风衍跟着起身追到窗口,段无洛红色的身影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回头看着桌上还没吃几个的饺子,深深叹口气,也没有了胃口。 夜渐深,蜡烛不知不觉燃烧过半。 慕风衍担忧不安地在客栈里等到了深夜,都没见段无洛回来。 他走到窗边,寒风冷冷刮进来,夹着冰冷的雪花。 慕风衍等不下去了,担心他会有什么事,毕竟离开时正值蛊毒发作,于是决定出去找他。 他从房中出来,走到客栈门口,正见段无洛回来。 “洛儿!”慕风衍欣喜唤道,悬起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段无洛语气冰冷淡漠,看向他的眼神虽没有了刚刚蛊毒发作时的厌烦和杀气,可才和缓回来的态度又降回了冰点。 噬情蛊便是如此,只要段无洛重新对慕风衍有了点好感,它便会发作,使他的感情迅速转变为厌恶。 慕风衍道:“我见你一直没回来,我放心不下,你头可还痛?” 段无洛侧过身,漠视了慕风衍关切的眼神。 “我没事,你回去。” 慕风衍还想说什么,可看到他冷漠回避的态度,又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最后叮嘱道:“你也快回房间休息,时间已经不早了,小心不要着了凉。” 言罢,才一步三回头地返回客栈里。 段无洛依旧站在原地,茫茫夜色里,鲜红的身影也被蒙上了一层晦暗。 慕风衍停在楼梯里,目光凝视着客栈门外的身影。 外面下着雪,他担心他冻着了。 直到段无洛终于走进了客栈,慕风衍才转身回去。 他知道现在的小洛儿并不想瞧见他,所以也就没再去打搅他。 时间回到除夕夜那晚,青阳山。 睡梦中的沈南星并不安稳。 无数纷繁的画面和场景好像光怪陆离的梦境,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浮现闪回。 那是谁的人生,犹如走马灯一般回放。 幼时吃百家饭长大,漂泊无依的孤儿。 无意间闯入荒僻山谷,被一个怪老头困了数年也因祸得福学了一身武功的少年。 游走江湖挑战无数豪杰,从无败绩的青年。 在最轻狂的时刻,从未战败过的辉煌战绩,被玄冥教主段无洛打破。 那一张张面孔,都跟他沈南星一模一样。 …… 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在一处山洞里运功疗伤。 正值疗伤的关键时刻,一道低哑的声音闯了进来。 “沈南星,原来你藏身在这儿。” 沈南星睁开眼望去,只见一个黑衣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是谁。”沈南星觉得有点面熟,但想不起来是谁,便懒得去想了。 女人脸色一下变了,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你从青阳山离开才没多久,便不记得我齐玉了?” “齐玉?”沈南星有了记忆,是男扮女装的万花宫少宫主齐玉,桃花眼危险微眯,“你一直在跟着我?” “上次你说过,只要我打赢了你你便随我回万花宫,可还记得?” 沈南星眉梢微扬,嗤笑:“所以你现在来找我挑战了?” “是。” “我如今受了伤,全身无法动弹,你即便赢了我也是胜之不武。万花宫的少宫主,该不会如此卑鄙趁人之危?” 齐玉抿唇,几步冲到他面前。 “只要你答应我跟我在一起,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南星眉眼一冷,看了她一眼。 “你在威胁我?” “对。”齐玉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算打几次都一样。 “呵。”沈南星此刻即便受了伤,神情也不掩狂妄,“我沈南星从不受任何人威胁。” 齐玉捏紧了手里的鞭子。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你剁了我的手指,这笔账我可一直记着!” 沈南星不屑冷笑。 齐玉被他讥讽轻蔑的表情刺激到,理智瞬间被羞怒冲散,出招攻了过去。 他也并无意要伤他,只想点了他的穴道把人带走。 但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沈南星时,他突然出手反击。 沈南星指尖凝聚内力,一指戳向他身上穴道,他中了段无洛的幽寒冰掌,浑身寒冷如冰,于是便将寒气运集于指尖。齐玉被他携带着幽寒冰掌的内力袭中,使得他刹那间气息凝滞,整个人冷得如坠冰窖。 齐玉踉跄了两步,体内真气受损,喉口涌起一阵腥甜,被他强压了下去。 沈南星强运内力反击,被真气反噬伤得更重,嘴角溢出了殷红鲜血。 他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里浮起冰冷邪气的寒意。 “幽寒冰掌的滋味如何?” —————— 第295、296重新修改了一下 第300章 他终于想起了一切(2) 齐玉气息凝滞,说不出话,迅速打坐调息。 沈南星要的便是他再无法动手,因此才冒着生命危险反击,为自己争取疗伤的时间。 齐玉暂时不能动弹,他冷声道: “你以为拼死打伤了我,就能赶在我恢复之前调息好了?想必段无洛把你伤得不轻?” 一听他说到段无洛,沈南星冷哼一声。 自出江湖来,他挑战过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从未被打败过,自认为天下无敌,没想到此次却输给了段无洛那个疯子。 沈南星不搭理他,闭目专注疗伤。 但相比之下,终究还是齐玉的伤势较轻,他只不过是真气暂时受阻罢了,打坐调息了一个时辰便恢复了过来。 齐玉收起内力缓缓站起身,沈南星见状,眸色沉了沉。 齐玉嘴角勾起: “沈南星,这一次你可再没办法偷袭我了。我劝你乖乖随我回去,你我之间的恩怨我便一笔勾销。” 沈南星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不说话,齐玉咬牙,朝他逼近。 就在这时,洞口突兀响起一道声音,打断了齐玉的动作。 “玉儿!” 齐玉神色一僵,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惊慌,连忙回身看向山洞入口。 只见数名女子走进了山洞中,为首的是一袭紫色裙裳的中年美妇。 那妇人容貌姣美,眼角的鱼尾纹为她增添了一丝成熟韵味与凌厉气势,腰间环着一根暗金色的长鞭。 她那双锐利的吊稍眼盯在齐玉身上。 “我听说你离宫前去找沈南星报仇,如今既已找到了仇人,为何还不动手?” 齐玉身子紧绷,却下意识挡住身后的沈南星。 他身侧的手紧攥衣角,微微垂头恭谨道: “……母亲,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来者正是万花宫的宫主,也是齐玉的母亲齐寒香。 “自然是不放心你,这沈南星的武功可不容小觑。” 齐寒香看向盘膝而坐的沈南星,一眼便看出了他如今的境况。 “看来沈南星受了伤,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玉儿,还不动手?” 齐玉道:“他既已受伤,我若动手传出江湖上岂不嘲笑我派趁人之危?母亲,我不能这么做。” 方才他是口口声声说要趁这个时候,对沈南星动手,但其实并不是真心要伤他。 他所求的,自始至终不过是沈南星这个人罢了。 齐寒香冷冷道:“此处再无外人,又有谁会知道?你以后行走江湖,人人都知道万花宫的少宫主被沈南星打败,被他剁了手指,传出去才真被人耻笑,丢我万花宫的脸面!” 沈南星挑眉嗤笑:“江湖上被我打败的人多了去了,齐宫主也不必觉得丢脸,反正也不少你们一个。” 齐寒香眼底杀气闪过:“沈南星,你肆意妄为,打败了谁便剁下手指,手段残忍狠毒,今日我万花宫便为武林除害,取了你的性命!玉儿,赶紧给我杀了他!” 齐玉站在沈南星的面前,手紧紧攥着衣角,摇头道: “母亲,我不能这么做。” 沈南星有些诧异不解地看了齐玉一眼。 方才明明恨不得杀了他,现在又不肯动手,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沈南星也无意深究这些,趁着她们僵持还未动手的时候,加紧运功疗伤。 若是运气不好的话,明年的今天很可能便是他的忌日了。 齐寒香怒道:“混账东西!你敢忤逆我?!” 面对母亲严厉愤怒的眼神,齐玉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积年累月的阴影令他不可抑制地生出惧怕。 但他还是咬牙道:“这是我跟沈南星之间的恩怨,希望母亲您能让我自己解决。” “就你这优柔寡断的废物,能怎么解决?”齐寒香不悦地讥讽道,“现在沈南星就在你身后,此时不动手还想等到何时!齐玉,你别让我太失望!” 齐寒香最后一句严厉的呵斥,仿佛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击垮了齐玉的勇气。 从小被母亲严厉管教,在责骂鞭打中长大,连做男人的自由都没有,可想而知齐玉对自己的母亲有多么深的畏惧。 对她既痛恨,又恐惧。 齐玉脸色微白,抓紧腰间的鞭子,缓缓转过身。 沈南星幽深的桃花眼清凌凌看着他,没有半点情绪。 到了这个关头,他却冷静得不可思议,不见任何慌乱。 齐玉的鞭子迟迟甩不出去。 “动手啊!”齐寒香喝道。 齐玉嘴唇被咬得发白,他闭上眼睛,挥手甩出手里的鞭子。 “唰!”雪亮长鞭撕破空气,发出尖啸,朝沈南星席卷而去! 沈南星悬空于腹前的双手一翻,掌力酝酿凝聚,拍向扫来的长鞭。 鞭子撞上无形掌风,被一下弹开,他也趁势翻身而起,闪电般出手攻了过去。 齐寒香神色一冷,这沈南星的伤居然这么快恢复了? 山洞内鞭影如织,沈南星运剑如神,剑法凌厉精妙,诡谲多变,齐玉并不是他的对手。 眼看齐玉逐渐处于下风,败局已定,齐寒香眼底冷光闪过,抬手往腰间一抓,暗金色的麟鞭一甩而出。 鞭影犹如迅捷无声的毒蛇,击中分身乏术的沈南星。 他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只不过是强行中止疗伤与齐玉交手而已,本身已是强弩之末。 因此这个时候齐寒香突袭,他已无力应付。 只听“啪”的一声响,鞭子重重抽中他后背,沈南星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踉跄往前跌去。 恰在此时,齐玉的掌风攻了过来。 当他发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撤手,猛地击中他胸口。 沈南星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摔出山洞的另一个出口,被洞口前冲刷而下的瀑布卷入底下的深渊中。 “沈南星!” 齐玉惊慌的叫声把沈南星从混乱的梦里惊醒。 沈南星头痛欲裂,下意识抬手捂住脑袋,摸到一层裹着伤口的布条。 他想起来了。 当初被齐玉打下瀑布,虽大难不死但却受了重伤,被山中砍柴的老樵夫捡回了家,休养了近一年才好。 后来他下山迷了路,找不到回樵夫家的路,便在外四处流荡。 他摔坏了脑子,但武功没有丢失,流浪的过程中吃了不少亏,不过论打架的话没人是他对手,直到后面在荷花镇遇到了云云,他才在萧家安定下来。 沈南星幽幽睁开眼睛,黑暗中的眸子清醒而冷漠。 好个齐玉,呵。 这笔账他记下了。 ———————— 星星恢复记忆了!现在下注,谁攻谁受。 下注互攻也可! 第301章 等你好了,再跟你算账 “沈南星?你醒了?” 中了毒的莫苍风身体不适,睡得很浅,沈南星一有动静他就醒了。 莫苍风伸手在黑暗里摸索,触到他的脸,见没什么滚烫的温度,不像是伤口发炎而起的高热,便放心了下来。 阿衍的疗伤药效果还是很厉害的,沈南星身上那么深的一道鞭伤,若是敷上的是别的伤药,说不定半夜会因为伤得严重而发热。 屋中蜡烛已熄,黑暗中看不太清彼此的脸。 但却能从莫苍风的语气中听出关切的意味。 过往与他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沈南星思绪有些凌乱,一时沉默不语。 莫苍风还以为他没有醒,摸索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被子可有盖好。 就在他的手要收回去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风风,你弄醒我了,你在摸什么呢?” “……”明明他睡意惺忪的询问听起来很纯洁,可莫苍风不知为何有种被调戏了的诡异感。 “……我只是在检查被子有没有盖好而已。” 沈南星嘴角在黑暗中轻勾,将他的手塞进了被褥中,顺势贴近到他身边。 “我还以为风风又想跟我做上次那件事……”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莫苍风的脸侧,引得他面上一燥。 他怔了怔,立即道:“你怎么又提这事了?赶紧给我忘掉!以后都不许再提。” “为什么?我又不会跟别人说。”沈南星懵懂的语气透出不解与委屈,“风风是不是不喜欢那件事?哼……明明受欺负的是我,我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莫苍风无语:“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算账?赶紧睡觉养伤!” 沈南星却坐起身:“我不睡了。” 莫苍风还以为这心情一会儿一变的家伙闹脾气,正想开口叫住他,却又听见他道: “我去调息一会儿,尽快治好伤去帮你拿解药。” 沈南星翻身,一只手压在莫苍风的枕边,整个人几乎盖在他的身上。 “等风风身体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莫苍风没察觉到他有异,他说话的语气跟平时一般无二,因此也绝没想到沈南星已恢复了记忆和智力。 他不放心地起身下床,见沈南星在外间的榻上运功调息,就没再去打搅他。 沈南星这一调息便好几个时辰,直至次日晌午才结束。 “呯!”听见屋外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响动,沈南星即刻赶了过去。 只见莫苍风倒在地上,眉头紧皱神色痛苦,身旁还有个打碎的茶杯。 “风风!”沈南星扶起他,焦急唤道。 莫苍风微微睁开眼:“你的真气都梳理好了?” “嗯差不多了,我待会就去找齐玉。” 莫苍风不赞成:“可你身上的外伤也不轻……而且你内伤短时间也不可能全部好得这么快?不要冲动去送命。” “那你怎么办?”沈南星这会儿很清楚,只有去万花宫找齐玉拿解药才是最快的办法。 云云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卜思谷,赶回去时间根本不够。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一个男声。 “莫庄主?莫庄主可在里面?” ———— 第302章 误会 沈南星倏地抬头看向门口方向,幽深桃花眸里闪过一抹警惕的冷光。 莫苍风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说道:“他们是玄冥教的人,是来接应我们的,让他们进来。” 向天之前接到传信离开前,留下一部分手下给莫苍风,协助他寻人。 莫苍风急着找人,便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来,因此比向天那些手下来得快一点。 沈南星听罢,不动声色收敛了冷意,道:“进来。” 须臾,十来名黑衣男子进了屋中,见到莫苍风此刻的模样,为首的男子忙问: “莫庄主,你们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咳咳……我们两人都受了伤,幸亏诸位来得及时,还得劳烦诸位替我把沈南星带回卜思谷。” 沈南星心中微怔,情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莫苍风轻闭双眼,断断续续地轻咳,脸色苍白泛青,嘴唇和眼睑都展现出暗紫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憔悴。但即便到现在,莫苍风考虑的竟然还是自己。 “不回卜思谷。”沈南星一把将他从地上抱起来,“风风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拿解药回来。” 沈南星抱着莫苍风回屋放到床上,莫苍风忙抓住他衣摆,不放心道: “就算去你也不能一个人,带玄冥教的人一起去。我怕你待会万花宫没找到,自己先走丢了。” 他最不放心的还是沈南星的伤,才一个晚上也不可能完全好那么快。 沈南星瘪嘴,不服气道:“风风不相信我?我可是很厉害的,你一次都没打得过我呢。” 他按住莫苍风的手,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摸了摸他的头。 “风风乖,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啦。” 莫苍风怔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微热,拍掉他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 “……谁让你这样做的!给我安分点。” 沈南星眨了眨桃花眼,眸光潋滟又纯洁。 “云云和那个段无洛不是经常这样嘛?有什么不对的?” “他们是他们。”莫苍风垂眸偏过脸,恍惚还能听见自己失了节奏的心跳,沉声道,“下次你再如此,信不信我揍你。” 他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早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可沈南星却依旧心智未开,懵懂如孩童,他那些无意识的举动,搅乱的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心罢了。 沈南星微微眯眼,瞧着他回避的举动,突然想起当初第一次随莫苍风去红梅山庄时,在他书房里看到的画像。 那是云云的画像。 以前他不明白莫苍风望着云云时的眼神代表了什么,但现在一回想便清清楚楚了。 沈南星眉头一皱,伸手把被子拉上去给他盖好,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房间。 莫苍风心绪一时烦乱,并未注意到沈南星走了。 沈南星对堂屋里的十余人说道:“风风他中了毒,行动不便,你们留在这里帮我照顾好他。” “没问题。”领头的人应下,又道,“沈公子,我派几个人随同你出发,我们都是刚从万花宫过来,记得路。” 沈南星敷衍地指了两个人:“那就他们。” 言罢便率先出了屋子。 沈南星其实一个人也不想带,留他们在这儿尽可能保护莫苍风比较好,不过心知莫苍风肯定也会派人去帮他,还不如现在直接叫上。 第303章 段无洛离开 在客栈里休养了几天,慕风衍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了。 但段无洛迟迟未说要启程离开,他只好去找段无洛商量此事。 慕风衍也不确定他此刻在不在房间里。 自从上次段无洛蛊毒发作后,这几天便很少出现在他面前。 要不是慕风衍仍旧时不时看到他的话,他几乎要以为段无洛不告而别了。 曾经他们如胶似漆,形影不离,而今却同在一处不见面,几乎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每每想到这里,慕风衍心里总不免难受一阵。 他调整了情绪,来到段无洛房间外,伸手敲了敲门。 “洛儿,你可在里面?” 房门应声打开。 但看到来开门的人时,慕风衍却惊讶了一瞬。 竟是向天。 不止向天,凌千锋也在屋里。 他们俩是何时来到了这儿的? 向天和凌千锋一齐朝他作揖打招呼道:“见过慕公子。” 慕风衍回过神,回礼道:“两位护法不必多礼,你们何时来这儿了的?” 凌千锋回道:“刚到不久,慕公子是要找教主吗?教主就在屋里。” 向天则下意识朝屋内看去,只见段无洛负手立于窗前,对于慕风衍的到来竟毫不关心,连看都没有看过来一眼。 这次同凌千锋一齐来到此处面见教主,他们还未发现教主有什么异样,因此对教主中蛊之事还没有真实的体会。 可现在瞧见教主对待慕公子的态度,向天彻底相信教主是真的中了奇怪的蛊。 之前他们从玄冥教出发去星魁盟的路上,教主是有多喜欢跟慕公子在一起,他们都有目共睹。 向天甚至觉得,教主估计恨不得黏在慕公子身上。 但如今却是这般冷漠的态度,实属反常。 慕风衍微微颔首,抬步往房间里走去。 “我打算明日便启程去北邙山,洛儿,你现在教中可是有什么急事了?” 段无洛回身看了他一眼。 慕风衍方才出来匆忙,身上穿得有些单薄。 段无洛淡淡收回目光,把打开的窗户关上,隔绝了呼呼灌进来的寒风。 “我让凌千锋和向天陪你去北邙山,明日你要起程的话就走。” 慕风衍一怔,心间情绪翻涌。 他上前握住段无洛冰冷的手掌,也没问他为何不跟自己一起去,只不放心地叮嘱他。 “……那你自己一个人要注意照顾自己,天还很冷衣裳穿厚些,不要像现在这样穿这么少,你身体一向不好,可不要着凉了。” 段无洛垂眸看向被他紧紧握住的手,他手心的温度好像总是那么炽热。 那暖意让他本能地想要据为己有。 慕风衍还继续说道:“……还有,要按时吃药,也不许喝酒,待我从北邙山回来,就去找你。” 段无洛沉默了片刻:“好。”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以后他每每想起慕风衍今日叮嘱他的这些话,会让他多么痛苦绝望。 只是他的心又像发病了似的阵阵抽疼,疼痛丝丝缕缕让他不安又烦躁。 段无洛忽略掉心口的难受,把手从他掌中抽出。 “你此去注意安全,我走了。” 他推开窗户,欲要翻身跃出,慕风衍忙抓住了他的衣袖。 “洛儿……” 寒风呼啸吹来,吹红了慕风衍的眼眶。 他从贴身袖袋里,取出一个荷包,放到段无洛的手中。 段无洛看向手中的荷包,觉得莫名眼熟。 他的思绪被一阵清脆的金铃声打断。 慕风衍握着玉箫,指尖轻拨悬挂的金铃。 他温柔笑着,眼里隐含不舍。 “我们都有一对金铃,小洛儿,只要你听见这铃儿响起来,便是我在思念你的回音。” 段无洛屏住呼吸。 他猛地捏紧手中的荷包,快速后退一步,纵身跃出窗户,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慕风衍视野中。 慕风衍静立在窗前,怔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金铃被风吹得叮叮作响,心却已然空寂。 向天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 “教主……教主果真反常得很,竟真的走了?那到底什么古怪的蛊?让教主竟变成了这样!” 凌千锋来到慕风衍身后,说道: “慕公子,您也不要太难过,教主他其实还是关心您的,他将我们二人叫来,便是让我们保护您去北邙山。” 向天也跟着道:“是啊是啊!慕公子你不要气馁,等咱们去找了解药来,教主就肯定会好啦!” 慕风衍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间的沉郁。 他回过身道:“无洛他……应该是不想再误伤了我,因此才决定离开。” 那是他深爱之人,慕风衍又岂会不了解他。 即便小洛儿态度冷漠,可看着他的眼神深处,却依旧流露出了爱意和心疼。 这两三天他很少出现在他面前,就算来见他也尽量不靠近,像是害怕自己又会不受控制弄伤了他一样。 凌千锋心下宽慰,为慕风衍一如既往地相信教主。 他道:“慕公子,教主定能恢复过来的。至于那下蛊之人,魑魅魍魉他们按照你说的去查了那叫苏沉央的人,的确发现此人有嫌疑,他如今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不见他的行踪,我们怀疑他之前透露给你知道的身份,都是他杜撰的。” 慕风衍眉头紧皱:“我当初是在荷花镇外的死亡山谷那里的山庄遇见他的,难道从那一开始,苏沉央就在骗我了?此人到底是谁?若真是他下蛊害的无洛,又有什么目的?” 向天愤愤道:“那卑鄙家伙敢暗算到教主头上,不管他躲到了天涯海角也不管何年何月,玄冥教必定对他追杀到底!” 凌千锋不客气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连人都不知道长什么样,你怎么找他?” 慕风衍道:“我与他见过多次,知道他的样子。” 他走到书桌边,铺开纸张研墨,提笔勾描。 慕风衍落笔流畅如神,不一会儿便把苏沉央的样貌画了出来。 向天凑过去一看,忍不住赞叹。 这人物线条清晰流畅,衣带当风,眉眼有神,栩栩如生得好像要从画里跳出来一般。 没想到慕公子还是位丹青高手。 凌千锋盯着画上的人:“此人面貌颇生,在江湖上从未见过。” 向天道:“那他不是江湖中人了?” “也不一定,江湖中藏龙卧虎,有的是我们没见过的人,他便是其中之一也不一定。慕公子,我这就派人把此画交给负责追查苏沉央的魑魅魍魉。” 慕风衍放下笔:“嗯,希望这画能对他们有点帮助。” 翌日,众人早早便退房,启程前往北邙山。 路途遥远,哪怕加快赶路,少说也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 天放了晴,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风也似乎少了些寒意。 客栈屋顶,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风吹起鲜红的衣袂和乌黑的长发交织飞扬,段无洛目光静静凝视着逐渐远去的马车。 他打开手中的荷包,里面放着编起来的头发。 一黑一白,极端的两种颜色,却奇异地和谐美好。 “有诗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嗯……用在我们身上,便是结发为夫夫,也很合适。” 脑中忽然响起熟悉的温柔声音。 段无洛心头悸动,指尖轻抚那股编发。 他想顺着那道声音回想更多情景,但脑袋又传来一阵刺痛,越想疼痛越发剧烈。 在这疼痛中,段无洛不禁庆幸自己昨日狠下心离开了。 不然这一路上,他一旦头痛失去理智,又会伤害了他。 第304章 他的黑月光 天上零星地飘着雪花。 僻静的院落里,门窗上贴着鲜艳崭新的对联福字,红彤彤的灯笼随风轻晃。 小小的院子被装点得充满了年味,宁静又温馨。 窗户下静立一道人影,他正仰首望着屋廊下的灯笼,瞳色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房门被敲响,男人轻快的声音传来:“子衿子衿,你睡了吗?” 子衿回过神:“没有,进来。” 楚渊推门进屋,瞧见子衿衣衫单薄地待在窗口,忙过去把窗户关上,又去取来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严严实实地拢好。 “你身子才刚恢复,怎么能在窗户边吹风呢?待会着凉了可怎么办?” 楚渊一面碎碎念,一面将他抱起来转回屋内。 待将人抱起来走了几步,楚渊才想起来什么,脚步一顿。 “我……我忘了你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了。” 楚渊歉意地欲要将人放下,一直沉默看着他的子衿忽然伸手勾住他脖颈。 “你带我进去……带我到床上去。” 子衿垂首凑近他,低声说道。 两人面庞几乎贴在一起,子衿温热的气息笼罩着他,气氛陡然变得暧昧了起来。 楚渊大脑一下子宕机,眼中只有他近在咫尺的眸子,仿佛钩子般勾走了他的灵魂,躯体下意识地遵循子衿的指令往屋内床边走去。 走到床边时,楚渊的脸已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楚渊手忙脚乱地把子衿放下,一股莫名的紧张和茫然让他心跳加速,他红着脸避开子衿的目光,转移话题般说道: “子、子衿,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是一套新衣裳,你要不要看看?” 楚渊把手里的新衣捧到他面前,脸庞微红,抬起眸子凝望着他,咧开嘴有些傻气地笑着。 “我觉得子衿穿月白最好看了,就像天上的月亮,也像我送你的那颗浅蓝色珍珠。” 子衿看向他手里的衣裳,柔软的丝绸质地,很浅很浅的蓝色,犹如月晕的光华。 可他并不是楚渊眼里那抹干净的月光。 他只是在癫狂和绝望的黑暗里,滋生出来的残缺灵魂罢了。 一旦舍弃掉那些阴暗,踏入阳光之中,便如不能见光的鬼物般烟消云散。 子衿轻轻抚了抚手中的衣裳。 “你喜欢吗?”楚渊期待地看着他。 子衿点头:“很漂亮。” “那换上看合不合身。”见他喜欢,楚渊高兴道。 子衿接过衣服,放到床头 “穿上就脏了。” “怎么会。” 楚渊一时间不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不是真的喜欢,眼里的星光黯淡了几分,许是他方才的亲密举动让楚渊生出了勇气,他晃着子衿的手让他换上。 “试一试嘛,让我看一下有多好看。” 子衿轻轻抬眸,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衣领上。 “你若想看的话,可以帮我换。” 楚渊才刚恢复正常的脸颊又红了红。 之前子衿身体未愈无法动弹时,一直都是楚渊亲自照顾他生活起居,因为他不想旁人来给子衿做那些亲密的事,看到他的身体。 帮他换衣服这种事,分明早已习惯,可现在不知为何,却让楚渊脸红了又红。 但他的手已经很诚实地动作了。 披风,外衣,中衣一件件脱下,子衿只是瞧着他,一副默许的姿态。 楚渊被他瞧得口干舌燥,胸口心跳如小鹿乱撞。 最终,子衿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里衣,微敞的衣领中露出雪白的肌肤。 楚渊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去拿床上的新衣帮他换上。 子衿握住了他的手。 带着他炽热微颤的手掌,缓缓扯开自己的衣领,另一只手勾住楚渊的脖颈。 “还有最后一件没脱……” 低低的尾音,消失在相贴的双唇上。 楚渊瞳孔震动着睁大。 子衿浅尝辄止般在楚渊唇上亲了亲,漆黑如墨的眸子凝视他呆怔的眼睛。 感觉到子衿伸手抱住了他,楚渊的呼吸变得不稳,喉结滚动。 “子衿,你……” 楚渊声音沙哑,眼底仿佛藏了暗烈的火焰。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回应他的,是子衿加深的亲吻。 楚渊薄弱的理智瞬间被击溃,再也不顾得上其他,褪掉子衿最后一件衣裳。 两人忘我而炽热地亲吻,滚入床榻之内,坦诚相待。 烛光摇曳,暧昧又迷乱的一夜。 天将破晓,屋内动静方歇。 昏暗的床帐中,弥漫着暧昧的欢爱气息。 楚渊抱着怀里慵懒疲累的子衿,一颗心像泡在悬空的蜜罐里,满足甜蜜又茫然惶惑。 不知何时蜜罐摔落,甜蜜变成一地狼藉的疼痛。 他低头凝视子衿的侧脸,欲言又止: “子衿……” “你不是想回海岛吗?我随你回去。但在此之前,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子衿睁开眼看向他。 楚渊几乎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喜砸晕了。 他紧抱住子衿,激动道:“你这么说……是、是愿意跟我在一起了?” 子衿眉梢微挑:“不然我们方才做的是什么?” 楚渊满脸欢喜,开心得甚至想从床上蹦下去,他抱着子衿亲了又亲,凌乱的床榻里传出他爽朗又兴奋的笑声。 “哈哈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能反悔啊!绝对不能反悔啊!” “嗯。”或许是被楚渊的欢笑感染,子衿漆黑的眼中也泛起笑意。 “在回海岛前,我还有件事要去做。” 楚渊此刻被喜悦笼罩着,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他,一叠声应下。 “你想去做什么都行,想去哪里都好,只要你不反悔就行。” “那你会反悔吗?”子衿贴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上,聆听着他鲜活而兴奋的心跳。 “我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完全掌控这具身体,你会在某天早上醒来,见到是李隐尧掌控了这具身体。” 楚渊摇头:“我不会后悔的。” 他只是怕自己哪天醒来,他却永远沉睡在这具身体的某一角,再也醒不过来,或者悄无声息消失掉。 “子衿,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消失,好不好?”楚渊紧紧抱着他,有些不安地去吻他,“就算你哪天累了睡了过去,也一定要醒过来,我会等你,只要你一直在。” 楚渊垂眸,喃喃道:“每次看到李隐尧醒过来,掌控了这具身体,我都怕你会消失。” 他就像月亮映在水里的倒影,楚渊能清晰看得见,却总有无法握住的虚幻感。 “如果……李隐尧能彻底消失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担心你会消失。” 子衿道:“好。” 他会让他消失的。 ———————— 抱歉大家,我回来更新了! 楚渊攻,说明一下,怕你们看不出来 第305章 埋伏 如果梦境是另一个世界的话,在漆黑的世界深处,困着被所有人遗忘厌弃的灵魂。 不管是现实还是虚幻,他好像一直都被困着,永远得不到自由。 因此也逐渐麻木,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尽管他感受到了另一个人格越来越强烈地想要吞噬掉他的欲望。 他们两个人格,即便是同源同根,但一直以来,都是李隐尧这个主人格主导身体的主动权。 可如果主人格意志力崩溃薄弱,就会反过来被副人格压制。 子衿长时间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李隐尧便一直沉睡。 如果不是对慕风衍的恨意支撑着他,或许属于李隐尧的意识早就消失了。 两个月后,北邙山。 慕风衍出发的时候,还是春寒料峭的正月。 但如今已快到四月份了。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段无洛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天气已经开始变热,不过北邙山终年积雪,依旧是寒冷如冬。 北邙山脉绵延数百里,奇峰险峻,在茫茫山川之中想要寻找几乎无人见过的雪霜花极其不易。 慕风衍前世听他的师父说过,雪霜花生在北邙山无妄峰的天池之中。 因此他们在当地的村庄里找了个向导,稍作休整便往北邙山而去。 上了山后,气温变得寒冷,甚至还飘起了雪。 众人冒着风雪在山间走了十余天,才终于抵达无妄峰下。 无妄峰也是北邙山脉的主峰之一,整座山峰都被冰雪覆盖,云雾缭绕,在湛蓝的天空下有种缥缈神秘的美。 时值正午,风雪暂停。 慕风衍等人在一处山谷前,寻了个背风的位置歇脚,打算吃些东西趁着天还没黑继续赶路。 “只要我们上了峰顶,就能找到雪霜花了?我们此行倒也顺利,只要后面没什么意外,咱们摘了花回去给教主解蛊就皆大欢喜了!” 喝了口烈酒暖暖身子,向天期待又兴奋地说道。 不料他话刚说完,忽然传来一道讥讽冰冷的嘲笑声。 “我看,今日是你们的死期才对!” 众人立时警惕,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时间,山谷两侧纷纷冒出无数人影,皆都拉弓搭箭对准了慕风衍等人。 那些人穿蓑衣戴斗笠,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花,俨然在山谷两侧埋伏已久。 偏巧在慕风衍来的前两天一直在下雪,雪花彻底掩盖了这些人留下的足迹。 因此慕风衍他们一路行至此,都没发现有人。 向天和凌千锋带的手下有近百人,毕竟北邙山山势险峻崎岖,人带得太多的话并不好赶路。 他们一路到北邙山,都是乔装成做生意的商人。 为的就是不想引人注意。 尤其是那暗中给段无洛下蛊的人。 可如今发现此处早有人埋伏,慕风衍的心顿时沉了一沉,感觉到几分不安。 看来下蛊那人,不仅猜到他会来此寻药,还早先一步到了北邙山。 希望那人如今还没找到雪霜花。 向天唰地抽出背在身后两柄金刀,厉声喝道: “听这声音……是九华派的?” 山谷两侧的山坡上,走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他摘掉头上的斗笠一甩,露出了熟悉的面孔。 是九华派掌门人杨东浩。 向天呸了声,骂道:“姓杨的狗东西,居然敢来阻碍玄冥教的事,上次在武林大会,就该让教主把你绞成肉酱喂狗!” 凌千锋眉头紧皱,对慕风衍说道: “九华派事先埋伏在此,莫不是他们就是对教主下蛊的幕后黑手?” 山坡上的杨东浩得意冷笑:“萧云离,要么你乖乖束手就擒,要么跟那些玄冥教魔头一样,葬身在这雪山之中!” 慕风衍沉声道:“看样子,阁下是要来抓我的?” “段无洛不在此,这下看你还怎么跑!” 杨东浩狠声令下:“杀!” 霎时间,无数箭羽从四面八方射来,伴随着杨东浩的手下不断往山谷下滚去岩石木头。 慕风衍等人在山谷口,处于低位置,形势很是不利。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玄冥教的弟子不是被滚下来的岩石木头砸死,便是被密集的乱箭射死。 向天和凌千锋紧紧护在慕风衍左右,往谷外冲去。 就在此时,谷口亦出现一批人,将让他们围堵住。 凌千锋定睛一看,认出领头的人。 他心中一沉:“居然是绿林帮的人!他们竟跟九华派勾结在一起!” 领头的是七个穿着打扮奇形怪状的男人,在武林中被称之为山阴七鬼,他们是绿林帮之人,一直在山阴一带打劫当地有钱有势的乡绅富豪。 绿林帮因聚集了武林中三教九流之人,一直以来从不受黑白两道待见,玄冥教和各门派纷争多年,绿林帮也从未参与进来,不曾想今日却联合九华派来对付玄冥教。 矮胖的光头鬼老大扯着破锣嗓子哈哈冷笑。 “你们还想跑到哪儿去?今日我们山阴七鬼在这儿诛杀了玄冥教两大护法,以后必定名扬江湖!哈哈哈……” 上头有杨东浩的围攻,出口又被绿林帮堵着,他们俨然是想要把他们被围剿在这山谷之中。 凌千锋沉声道:“慕公子,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会护送您离开这里,这也是教主对我们的交代。” 慕风衍挥剑扫开射来的箭矢,道: “大家一起冲出去,能走多少就走多少,不要只顾着我。” 说话中,他率先跃身往前开路,手中长剑寒光森森,犹如一面张开的剑网,挡下箭羽石块的袭击。 绿林帮加上九华派,人数比他们足足多出了好几倍。 况且地形劣势,想要突围并不容易。 但见到慕风衍一马当先,众人也大受鼓舞,拼力往谷口冲去。 慕风衍护着其他玄冥教弟子一道冲,乱箭四袭中,忽然瞥见向导老伯落在后头,惨白着脸惊恐地蜷缩在一角,瞪着迎面滚下来的木头已吓傻了。 慕风衍赶忙飞身返回,一手揪住向导的衣领将他拽起,一手运剑砍向滚落而下的木头。 蕴满内力的剑罡唰地将木头斩成两截,与此同时,山坡上的杨东浩拉开弓弦,手搭三支箭,瞄准了慕风衍。 “嗖嗖嗖!” 三支箭破空而出,携带凌厉攻势,以精准迅疾的速度射向慕风衍。 “慕公子!”凌千锋发现危险,忙飞身前去救援,却被突然砸到跟前的岩石阻住去路。 慕风衍亦察觉到危险,他想也不想忙把向导护在身后,箭羽快如流星,已来不及举剑挡开。 千钧一发之际,飞袭而来的箭羽却陡然断成几节,掉落在慕风衍脚下。 “啊!”惨叫声响起。 慕风衍循声看去,只见堵在谷口的绿林帮众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溅如雾,一道红影掠出。 慕风衍一怔,他张了张口,还没出声便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他抬起头,一眨不眨地凝望着眼前红衣飞扬,银发垂落的男人。 “小洛儿……” 段无洛沉声道:“我来晚了。” 第306章 只需拦住段无洛 “可有受伤?”段无洛殷红深邃的瞳眸凝视住慕风衍。 慕风衍摇头,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洛儿,你怎么在此?你一直没有离开吗?” 段无洛不语,随手一扬,数根红线无声而出,将周遭袭来的箭雨皆尽绞断。 其实这两个月以来,段无洛从未离开过。 他这一路上都不远不近地跟着慕风衍他们。 但因为顾及到,自己会不受控制做出什么伤害慕风衍的行为,段无洛便一直没有现身。 也幸亏他离得不远,如今他们遇袭也能及时救援。 “段无洛?!”看到出现在山谷里的红衣男人,杨东浩和山阴七鬼皆都脸色一沉。 瞧见教主来了,凌千锋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段无洛抱着慕风衍,飞掠纵跃避开滚落的木头岩石,而袭来的箭羽则都被丝线绞碎,很快便带着他冲到谷口。 其余玄冥教众则在两个护法的带领下,紧跟在段无洛身后往谷口而去。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围堵在谷口的山阴七鬼高声命令手下,“把他们堵在谷中,别让他们跑出来!” 这一线山谷入口狭小,也是上峰顶唯一的通道,原本慕风衍等人是在谷口附近休息,但刚刚突遭袭击他们被逼入了谷内。 山阴七鬼堵在出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段无洛速度不减,冷眸被杀意染得更红,红线犹如有了自己生命般飞舞,向着前方进攻的敌人奔袭而去。 几乎没有人看得清丝线攻击的样子,只听见无数凄厉惨叫回荡在山谷,有的人被红线缠住甩上半空,有的被直接绞成碎块。 霎那间,箭羽,血雾,残尸混杂成诡异的雨,纷纷扬扬落在白雪皑皑的地面上。 血腥味弥漫,白雪染上血色。 这也是慕风衍第一次见到段无洛出手如此残忍无情,之前每次在他面前动手时,除了最开始客栈那次外,后面他甚至都没有杀人。 更别说弄得像现在这般满地残尸了。 不过慕风衍也没有说什么。 对敌人怜悯,便是对自己残忍,什么时候该仁慈该狠心,慕风衍心里清楚。 而且看着段无洛红线来无影去无踪,转瞬间便绞杀数人,他彻底明白徒弟为何不再用剑了。 ……用剑的确没有丝线方便。 见此情形,山阴七鬼和山坡上的杨东浩脸色阵青阵白。 尤其是挡在谷口的绿林帮诸众,抵挡不住段无洛,都畏惧得往后散退。 “必须拦住段无洛,都给我守住!”鬼老大绷着面皮厉声大喝,其余众人不敢再后撤,但也没人敢进攻了。 山坡上的杨东浩等九华派众人之前准备的岩石木头皆已扔完,山谷之中一片狼藉,他下令众人下去帮绿林帮的人堵在谷口,不让段无洛他们出来。 段无洛冷冷扫了堵在谷口的人一眼,吩咐两名护法:“你们先带他离开此地。” 慕风衍抓住他衣袖,不放心道:“洛儿……” 段无洛冷淡地看向他,抬手拂去他鬓边雪花。 “这些人困不住我,你在这儿只会让我分心。” 想到峰顶上的雪霜花,慕风衍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你要多加小心,我在峰顶上的天池等你。” 言罢,便同凌千锋等人往山谷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掌门,他们要逃走了。”九华派的弟子悄声提醒杨东浩,而他们去的方向正是上无妄峰的路。 杨东浩瞥了眼离开的慕风衍,心里冷笑一声。 “不管他,拖住段无洛就行。” 慕风衍回头看看被包围住的段无洛,面露忧色。 凌千锋道:“慕公子不必担心,这些人拦不住教主,我们赶快上到天池,摘采了雪霜花要紧。” 第307章 绿林帮主现身 见到段无洛在众人的包围之中,也游刃有余,慕风衍放心了些,随凌千锋他们往山谷另一端而去。 昨夜下过雪,山中白茫茫一片。 进山之前,慕风衍用纸片制作了简易的眼罩,用来保护眼睛,避免长时间待在雪地里致使双目失明。 治是能治得好,只不过在雪山这恶劣的环境中很麻烦罢了。 往无妄峰峰顶的道路崎岖,只能步行。 踩在厚厚的积雪里,纵然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走起来也不容易。 好在方才混乱之中,慕风衍护着向导,没让他死在乱箭石块之下。 有他带路,也不怕迷了路。 那向导经历了刚才惊心动魄的袭击,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想要下山回家了。可是后头那些围堵的人凶神恶煞,他跑回去只有被杀的份儿,因此只好继续给慕风衍他们带路。 至少目前跟着他们,自己的安全能有保障些。 不到半个时辰,众人视野里就看到了一片蓝汪汪的湖泊。 湖岸四周冰雪覆盖,寒风呼啸,可那片水泊却未曾结冰,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 远远看去,就好像是镶嵌在山顶上的一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向导道:“那里就是无妄峰天池了。” 众人顾不上疲累,快步奔向那方天池。 水泊面积并不大,众人分散寻找,很快便把天池给看了个遍。 “这儿寸草不生,除了雪连根毛都不见一个!哪儿有雪霜花?”向天一脸失落地道。 其他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慕风衍。 慕风衍站在岸边的一个山洞口前,说道:“进里面去看看。” 凌千锋留下一部分玄冥教弟子守在洞外,然后三人带着其余几名手下进入了山洞之中。 山洞内结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晶,长得奇形怪状,有种光怪陆离又纯净无暇的美。 众人都是第一次瞧见这般奇异美丽的景象,一面走一面四处看。 山洞里没有岔路,越往里走空间越广阔,到了最里面时,便是天然形成的洞窟,造型各异的钟乳石和冰晶遍布山洞。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此处装点成了奇异的艺术殿堂。 哗哗的水流声回荡在山洞里,中央有一汪清澈的水池,也像外面的天池一样终年不冰冻。 池水中白雾缭绕,给山洞增添了几丝缥缈仙气。 慕风衍眼尖地发现了池水对面的岸边生长了一丛植物。 他心中大喜,纵身一跃,飞掠过池水,飘身落在对岸上。 众人也紧跟着过去,此刻离近了才发现在一块钟乳石的旁边,生长了一丛如雪一般的植物。 他们还从没见过如此神奇的植物,它通体莹白透明,仿佛冰雪凝结而成的霜花一般。 晶莹的叶子纤细修长,清澈的水面映出它们的倒影,恍若临水照影的清冷美人,冰清玉洁。 向天惊喜又讶异:“这就是雪霜花?真是神奇啊,像雪一样白,难怪会叫此名字!” 凌千锋却注意到了慕风衍紧皱的眉宇。 “慕公子,怎么了?” 慕风衍神色沉凝,目露失落和忧虑。 “它还未开花……只有盛开的雪霜花,才能用以解蛊毒。” 向天仔细看去,只见那丛花抽出了几根细嫩的芽儿,上面分别有一个小小的花苞。 “一定要等到它开花了才行?现在才刚长出这么点儿花苞,怕是要等上好几天!” 慕风衍苦笑,喃喃道:“如果只是几天就好了……雪霜花生长之地极度阴寒,因此每隔五六年才开一次花,现在我们显然是来早了。” 凌千锋先是诧异,随即紧紧皱起了眉头。 向天愕然:“什么?!开个花要五六年?那、那现在才长出这么点儿小花苞,不会要生长个三四年才开?!” 他们哪里能等得了这么长的时间! 凌千锋冷静想对策,片刻后说道: “至少如今已知道了雪霜花在此,到时禀明教主,在它还未开花之前,我们便守在这里看着,直到它开花那日。慕公子,你觉得此法可行?” 向天道:“这要守到猴年马月?况且九华派和绿林帮已知道我们在这儿,难保那群家伙出去通风报信,倒是武林其他门派闻风来此捣乱,这花儿想要守住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慕风衍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就算真能守住,也不知它何时能开花。况且……无洛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噬情蛊不仅会改变控制他的感情,时间越久影响越大,最终会让他的心里只剩下杀戮和厌恶,理智全无认不得任何人。” 随着慕风衍话音落下,山洞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向天气恼得骂了声娘:“他奶奶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慕风衍垂眸,定定凝视着那丛晶莹雪白的植物。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他话还没说完,山洞外突然传来喧闹声和兵刃相交之声。 众人一顿,朝洞口处看去。 很快,一名玄冥教弟子奔来汇报: “护法,外头绿林帮的人要攻进来了!” 凌千锋沉声问:“他们来得这么快?教主呢?” “不是之前那批,是绿林帮主带着他的手下来了!” 向天捏紧了手里的刀,张口就骂:“妈的!一个小小绿林帮今天也敢三番五次犯我玄冥教!他们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那名玄冥教弟子道:“他们人数比我们多了不少,守在外面的弟兄顶不了多久了。” 慕风衍道:“先出去看看,这绿林帮主到底何许人也。他先是派手下在山谷里联合九华派围堵我们,又这么快出现在山顶天池中,看样子是早已策划好了。” 他们从洞内出来,只见天池附近围满了绿林帮的人,将玄冥教的弟子都包围在山洞入口处。 这些人的领头,则是站在天池对岸的蓝衣年轻男子。 慕风衍看见他时,既感错愕但又在意料之中。 对面的蓝衣男子遥遥朝慕风衍拱手示礼,朗声淡笑道: “萧兄,年前一别已过两月有余,这些日子可好好?” 慕风衍目光冷淡:“苏庄主藏得可真深啊,没想到你便是绿林帮的帮主。” 之前武林大会上,绿林帮帮主也出席参加,但他当时戴着面具,无人知晓他的模样。 哪成想他便是当初救过自己和楚渊的苏沉央。 “段无洛身上的蛊,也是你下的?” ———— 第308章 雪崩(1) 苏沉央轻笑:“若不是那晚萧兄爽快,到舍下赴约,想要让段无洛中蛊毒,还得费一番力气呢。” 慕风衍抿唇,掩在袖内的手紧攥成拳,歉疚和后悔如荆棘刺痛了他的心。 “你从一开始……便是故意接近我。”慕风衍语气沉冷。 只因苏沉央救过他的性命,加上小洛儿说江湖上也没有这号人,慕风衍才对他不曾设防。 却不料栽在了他的手中。 绿林帮在武林中行事低调,帮主也毫无存在感,可正因如此,才更方便苏沉央隐瞒身份。 苏沉央笑道:“这倒不是,救你只是偶然。许多年前,我尚且年少时,曾见过一次卜思谷谷主以及他的徒弟。萧兄的面貌刚巧俏似早已亡故的神医谷主慕风衍,我这才救了你们。” “江湖上皆知,大魔头段无洛对其师父感情极深。我本想找机会将你送到玄冥教主手中,没想到你们却早已相识。如今看来,利用你来对付段无洛,果然是最好的法子。” 向天呸了声,骂道:“小子,你以为给我们教主下个蛊便能对付他了?!你既然主动暴露,那今日这雪山便是你小子的葬身之地!劝你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待教主来了一个个送你们去见阎王!” 苏沉央大笑:“段无洛这会儿能不能活着到这儿来,还不一定呢。” 向天讥讽:“就你们那些无能鼠辈,还想困住我们教主,简直痴心妄想!仅凭教主一人,灭你一个绿林帮也绰绰有余!” 苏沉央气定神闲,唇角轻勾。 他曼声道:“段魔头的确是武功高强,可若是那处山谷发生了雪崩呢?” 慕风衍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变。 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猛地一抽,隐隐泛疼中弥漫着一股不安。 另一头,山谷之中。 狼藉的地上尸横遍野,覆盖白雪的地面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温热血液融化冰雪,汇集成一汪一汪殷红的血水。 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段无洛立于遍地尸骸中,及膝银发被呼啸寒风吹扬而起,与鲜红的衣袂交织飞舞,犹如阿鼻地狱里的红衣修罗,绝美而恐怖。 绿林帮和九华派,加起来近三百人,可他们低估了段无洛的实力,不到半个时辰,还活着的已然锐减到几十人。 段无洛的厮杀还在继续,依照他的速度,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剩下的人也会被他绞杀殆尽。 他手中的丝线仿佛编织成了天罗地网,围住他的人在这张网中,都成为了他猎物。 被困在这血红的网中,等待被收割性命。 杨东浩捂着胸口闷咳出几口血,咽下满腔愤恨和不甘,道:“九华派的弟子们,听我的命令,都给我撤!” 他牺牲这么大,同山阴七鬼他们把段无洛尽量拖住,苏沉央他们现在应该抓住萧云离了? 但不管抓没抓住,他都绝不可能再恋战了! 只要留住自己的命,总有一天能报仇雪恨! 然而就在此时,山谷里炸出几声“轰轰”巨响,震耳欲聋,地面都随之震颤了起来。 杨东浩等人大惊,这山谷里怎么还埋了地雷?! 地雷炸响不休,让战斗未歇的山谷越加混乱。 杨东浩又惊又怒,头一转冲鬼老大怒吼道: “你们绿林帮什么意思?!在山谷里埋下地雷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他妈的想连我们一块儿炸死吗!” 第309章 雪崩(2) 然而山阴七鬼也是一脸惊诧慌张,俨然不知道山谷里埋有地雷。 剧烈的爆炸声回荡在山谷,也给山峰上厚厚的积雪带来了一系列影响。 不知积了多少年的冰雪受巨响震动的冲击,轰然滑落。大片大片的积雪轰隆隆倾泻坍塌,从远处看去,几乎整面山体都塌了一大片。 白雪滚滚如洪水倾泻,那场面壮观而恐怖。 在山谷里的众人先感觉到了地面微微震动,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伴随隐隐的轰隆声。 紧接着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山洪倾泻,段无洛飞快往上扫了一眼,只见山峰上无数积雪滚滚涌流而下,带着冲毁一切的恐怖气势。 他神色一凛,当即以最快的速度掠出山谷。 其他人也发现山上雪崩,都争先恐后地往山谷外奔逃。 可雪崩速度极快,几息之间无数滚落的积雪便淹没了山谷,那些人来不及逃走,皆被埋葬于白雪洪流之下。 段无洛一袭红衣,身影在雪地里尤其鲜明,他飞掠如风,速度极快,可崩溃滚落的雪花更快,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大雪压下,那抹红影也随之彻底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帮主这一招果真是妙,事先在山谷里埋下地雷,待他们打斗正酣便引爆地雷制造雪崩。那段无洛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来不及跑,他肯定会葬身于山谷之中,哈哈!” 远处,有人正静静观看着山谷处惊天动地的雪崩,冷眼看着山谷里残存的人被大雪洪流吞没,以及段无洛的身影消失在雪海中的场面。 “只要段无洛死了便好,也不枉费咱们牺牲了那么多自己兄弟的性命。” “九华派那边……” “哼,有什么好担心的,九华派早已不成气候,现在连掌门杨东浩也葬身雪海了,如今九华派还能剩下谁?况且也没人知道地雷是我们事先埋的,到时候九华派真有人问起来,推脱给玄冥教便是,咱们绿林帮也有弟子死在这场雪崩里,九华派绝对不可能会想到是我们的计划!他们只会更加痛恨玄冥教!” “哈哈……说的是,快发信号,汇报帮主咱们这儿的计划成功了!” 雪崩的动静,在天池上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那轰隆隆的巨响,回荡在山川之中。 平静的天池水面甚至都被震得荡出了一圈圈波澜。 慕风衍心中不安加剧,目光遥望山谷的方向,脸色隐隐泛白。 小洛儿他…… 这时,山下传来几道烟花的炸响声。 苏沉央听见这声音,深沉的双眸掠过一丝兴奋之色,脸上笑意更浓。 他们成功了! “你们的教主,此刻想必自身难保了,哈哈!” 一众玄冥教弟子神色震惊担忧,心里都有了不好的猜测,凌千峰面沉如水,而苏沉央的话则让向天勃然大怒。 他破口大骂:“卑鄙无耻之徒!尽使些不上台面的阴险勾当!不敢真刀真枪地跟我们教主斗,你这种人老子剁碎了喂狗狗都嫌弃!” 苏沉央神色一冷,阴狠道:“听我的号令,玄冥教众杀无赦!至于那姓萧的……” 他目光往身侧不远处扫去,道:“先把他抓起来,有人要留他一命。” 向天狂妄冷笑,面上杀意凛然:“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在此灭了我们?呸!做梦!老子许久没大开杀戒了,今天老子就杀个痛快!弟兄们!都给我把这群狗杂碎砍了,为我们教主报仇!” 他一马当先,率先抽刀冲了出去,其他玄冥弟子受其鼓舞,也紧跟其后。 一时间,两方人在天池交战,泼洒的鲜血很快染红洁净无瑕的雪地。 凌千锋时刻记得要护慕风衍周全,他道:“慕公子,我和向天在此拖住他们,你趁机先下山!” 慕风衍摇头,神色凝重:“你们在此拖住他们两个时辰,拖越久越好,我进山洞里把雪霜花摘出来!” 凌千锋:“可那花还未盛开,摘来了不是没用?” 慕风衍目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无洛还等着我回去,无论如何我也要把雪霜花带走,我自有办法让它提早开花。所以我需要你们守住这里,莫让他们进来。” 凌千锋郑重点头:“好,慕公子快去!这儿放心交给我们。” “嗯。” 慕风衍随即转身返回山洞。 暗处,一双幽冷的眸子盯着慕风衍消失在洞口的背影,缓缓浮起恶意而期待的冷笑。 “原来……你一直都没有真正放下段无洛。”身畔响起低哑自嘲的声音,飘渺得仿佛寒风一吹就散。 子衿收回盯着山洞的目光,转眸看向身旁。 楚渊眼神里有自嘲更有痛苦。 子衿抿唇,黑眸幽暗冰冷:“这是段无洛欠我的,我势必要他加倍奉还。” “楚渊,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是真的,只要了结了此事,我便跟你回海岛,就算你一辈子都不想离开那儿我也陪你。” 楚渊怔怔地望着他。 这是他几年来,做梦都不敢奢望的话,如今却听见子衿亲口承诺。 可他为何没有半点喜悦呢? 胸膛像被破开了无形的大洞,寒风呼呼灌进来,让他感觉分外寒冷。 ———————— 大宝贝们,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310章 吸血的花 雪霜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血霜花。 用人血浇灌,可以让它加速生长,进而提早开花。 他用剑划破掌心,殷红鲜血涌出,滴落到雪霜花的根茎中。 鲜血渗透入霜雪覆盖的地面,果然被雪霜花吸收,冰清玉洁的植株内,透出丝丝嫣红。 慕风衍一喜,当即在手臂上划开一道更深的伤口,鲜血汩汩流淌,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那雪霜花犹如久旱逢甘霖,吸收着渗入的鲜血,原本冰霜般透明的根茎逐渐染上淡淡的粉红色。 可这对于慕风衍来说,还是太慢了。 洛儿情况不明,外头绿林帮又围堵进攻,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咬住下滑的衣袖,分别在双臂上都划开几道口子。 作为一名医者,他最清楚如何能在不伤及筋脉的情况下,弄出流血最多的伤口。 鲜血越流越多,温暖的热度融化冰雪,汇集成小坑的血水洼。 看着殷红的颜色一点点从植物的根茎蔓延上细长的叶子,花骨朵也在缓慢地生长,慕风衍苍白的脸上满是期待和欢喜。 山洞外打斗喊杀声不绝,连绵不断传入寂静的洞中。 慕风衍只盼望这花能快些盛开。 只是他的血不够多,这些伤口又自行止血快,对雪霜花的需求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如此……是不行的。 就这点血量……两个时辰都没办法让它开花。 哪怕他已经把双臂都划得满是伤痕了。 慕风衍咬牙,玄冥教诸众都在拼死帮他挡住绿林帮的人,他决不能在此拖延时间! 这次染血的剑划开了手上脉搏处的血管,大股大股暗红色的血涌出,而慕风衍动作仍未停下,因手疼痛无力,握住的剑微微颤抖,但却毫不犹豫地挥向自己的腿。 “哐当!”血迹喷溅,染血的长剑摔落在地,鲜血的流失让慕风衍脸色白如霜雪,额头布满了冷汗。 剧痛源源不断侵袭,他反而疼得逐渐麻木了,身上力气渐失,慕风衍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喘着气,凝望着不断吸收鲜血的雪霜花,脑海里浮现而出的全都是段无洛的身影。 当年……小洛儿取血为祭,想要复活他时,是不是也如此疼痛? 山洞里温度低寒,旁边冒着淡淡雾气的水潭实则幽寒无比,慕风衍在侧都感觉到刺骨的寒气不断侵入身体中。 加上他失血越来越多,身体也觉得越来越冷,冷得他意识亦开始模糊。 但慕风衍知道,他绝对不能昏迷过去,因此手指便一直抠着伤口,既让疼痛保持意识清醒,也能让血一直流。 值得开心的是,血量加大后,雪霜花亦吸收得更快,整株植物逐渐染上冶艳的红色,仿佛剔透朱红的玛瑙,花骨朵也越来越大。 山洞外,众人厮杀成了一团。 因之前在山谷里受到埋伏,两名护法都折损了不少人,而绿林帮早已在此埋伏等候,几乎倾巢而出人多势众,玄冥教的人寡不敌众,逐渐处于下风。 鲜血染红了整片洁净的天池,玄冥教绿林帮弟子的尸体满地都是,将这处无人仙境般无暇的美景变成了杀戮地狱。 苏沉央与数名属下联手,围攻凌千锋和向天。 苏沉央手持折扇,看着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武功却高深莫测,之前藏得很深。 凌千锋和向天两人背靠背,一番激烈打斗,他们的身上都溅了斑斑驳驳的血迹,大部分是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而此时,绿林帮那边还有人没有动手。 凌千锋警惕地看了眼始终站在一旁没有出手的两个人,不知他们究竟作何打算。 向天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咒骂了一声:“奶奶的,今天我们不会真折在这儿?没想到那姓苏的小子武功还深藏不露!” 凌千锋沉声道:“无论如何也要守到慕公子出来,他定有办法把花带走解救教主。” 想到山下发生的雪崩,向天不禁担忧气馁,但转念一想,若是教主真被大雪埋葬了,他豁出这条命也要杀了这群杂碎为教主报仇! 多年前,向天被仇人追杀,身负重伤,原以为会死在仇人手中,却不料被教主救了。 他捡回一条命,入了玄冥教。 这么多年来,向天对教主半是感激半是畏惧,因为那天要是没有他在,自己必然会死。 他加入玄冥教,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今日若是战死于此,也算是还了当年教主的恩情了! 凌千锋冷声道:“没想到我玄冥教竟栽在一个看起来低调不起眼的绿林帮手中,之前江湖上频频发生的凶杀案后面虽然找到了凶手秦深,可是却还有一个藏得更深的幕后之人未浮出水面。从秦深那里搜到的信中,他似乎还联络了什么人……苏帮主,他联络的是你?对付玄冥教,你想必很早就开始策划了。” 苏沉央轻笑:“凌护法不愧是老狐狸,这么快就猜到了。” 第311章 他从来都没有资格 之前江湖上发生的那些灭门案,苏沉央皆有参与。 身为星魁盟盟主的秦远志,一直致力于维持住武林各派和玄冥教之间的和平。 毕竟多年来正邪两道纷争,星魁盟损失惨重,段无洛又是个武功高强,杀人如麻的疯子,唯一有讲和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苏沉央可不愿武林就此平静下来,是以才找上了秦远志的义子,策划起那些凶杀案。 苏沉央只在背后做推手,只出人不出面,连秦深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过秦深对玄冥教恨之入骨,他根本就不在乎帮他的人是谁,只要能再度挑起江湖纷争便可。 但秦深显然太沉不住气,早在玄冥教注意到那些凶杀案时,苏沉央便已经提醒他暂且收手,以免暴露。 可他并未听进去,仍旧在武林大会后对武隆镖局下手,被玄冥教的人抓了个正着。 对于这种自投罗网的愚蠢合作伙伴,苏沉央自然不可能施以援手救他。 挑起武林纷争的计划失败,让苏沉央也意识到,段无洛根本不惧江湖各派再度联合起来对付他。 同时也发现了,他的软肋是萧云离。 真是瞌睡了就送来枕头,就在不久后,一个被赶出玄冥教跟萧云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进入了苏沉央的视野。 今日雪山发生的一切,让苏沉央对这个新的合作伙伴很是满意。 都在那人的算计之中。 向天呸了一声,骂道:“原来都是你搞的鬼!玄冥教跟你无冤无仇,你小子却屡次三番来针对我们!” 苏沉央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满脸讽刺。 “你们玄冥教作恶多端,江湖上谁不是想要杀之而后快?虽说我没能顺利挑起你们和星魁盟的斗争,但今日玄冥教主以及两大护法都折在绿林帮手里,足以让我绿林帮在武林名声大震!” “屁!做你丫的春秋大梦!你以为制造一场雪崩就能除掉教主?呵!”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子衿冷笑,他根本就不指望那场雪崩真能要了段无洛的命。 “时辰差不多了。”子衿低语,冷眸幽幽盯着山洞入口,对楚渊道,“我去山洞里瞧瞧,你帮苏沉央他们除掉这些人。” 楚渊紧抓住子衿的手不放,眼里含着一丝恳求。 “子衿……我们离开,你不要掺合到这些事里去了,好不好?” “为了这一天,我筹谋已久,你现在让我放弃?”子衿冷笑,黝黑的眼眸透出凌凌冷光。“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的人不是你,被段无洛折磨的人不是你,被断了手脚筋的人不是你,你凭什么要求我放下一切?” 楚渊眼睫轻颤,光芒一点点暗下,手指颤抖着僵硬松开。 他微白唇色轻启:“我知道了……我确实没有任何资格要求你随我离开,一直以来都是我不自量力……” 楚渊朝他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声音沙哑: “你让我做什么,直接吩咐我便是,哪怕是与玄冥教为敌……又何必牺牲自己献身给我呢?” 为什么要给了我希望,又狠狠掐灭掉。 让他明白这世上最残忍的并不是从未拥有过,而是以爱之名的利用。 子衿心尖一颤,下意识反握向他的手想要说什么,但楚渊却早已缩回了手,纵身跃入战斗中。 子衿抿唇,转头看向那处山洞,眸光转而被阴冷取代。 与苏沉央交手的凌千锋察觉到一道身影往山洞掠去,忙折身前去阻拦。 斜刺里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刺来,精准截断他的去路。 凌千锋一抬头,只看见手持长剑拦住他的人蒙着面庞,赫然便是一直在旁边观战不曾动手的两个人之一。 子衿趁着这个空档,飞身遁入洞中。 凌千锋和其它玄冥教弟子瞧见,顿时又惊又急,可是那蒙面人武功高深,牢牢挡在洞口拦截他们,加上苏沉央率人进攻,腹背受敌的凌千锋等人根本无法进洞救援慕风衍。 第312章 当原着主角也觉醒了之后 布满冰晶钟乳石的山洞内幽寒无比。 身体血液的流失使得慕风衍浑身冷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雪,但他双眼却一直专注地盯着雪霜花。 “啪、啪、啪!”悠悠掌声响起,伴随着一道充满戏谑的嘲讽,“慕风衍,你还真是爱惨了段无洛呢。” 慕风衍一怔,抬头看去,见到一个走进来的男人摘下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张与他别无二致的面容来。 “李隐尧?”慕风衍目露警惕和惊疑,“你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你和苏沉央勾结到了一起?!” 子衿抱臂而立,眸光幽冷讽刺,心情极好地欣赏着慕风衍此刻的惨状。 “我一早便料到你会到此寻雪霜花,因此特地提前在此等候,这一路上给你们准备的惊喜可还满意?” 慕风衍很快猜出了事情前因后果,他呼吸微微急促,苍白的脸上寒霜笼罩。 他声音沙哑愤恨:“下在洛儿身上的蛊,是你制作的?!” 李隐尧的另外一个意识,几乎懂他所会的东西,包括医术。 噬情蛊的制作只记载于卜思谷的书籍中,说明这个“李隐尧”也是有看过了! 当初段无洛中了蛊,慕风衍心绪烦乱,倒是忽略了已被废掉筋脉赶出玄冥教的李隐尧。 更没想到李隐尧竟和苏沉央勾结到了一起算计洛儿。 子衿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在玄冥教里没有让段无洛杀了我。” 慕风衍染血的手掌捏紧成拳,手上的伤口因他的动作而牵扯崩裂,鲜血涌流不止,滴滴答答落在雪霜花上。 雪霜花根茎吸饱了血,变得殷红妖冶,那花骨朵也长得越发的大了。 慕风衍挡在雪霜花面前,绝对不能让李隐尧把花儿夺走! 子衿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嗤笑:“我若真要抢了这花,就凭你现在的样子,能挡得住我吗?” “早在前几天,我便找到了这花,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将它毁掉吗?雪霜花近十年才开一次,如今还未到花期,想要它提早开放就得以鲜血浇灌,哈哈……慕风衍,你果真没让我失望,为了救段无洛,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放血浇灌这花。” 慕风衍抿唇,眸光冰冷,沉默不语。 “段无洛经常说我不是慕风衍,因为我连他一丝半点的仁慈善良都没有,呵……你是仁慈,要放血浇花这种事,都不忍心让别人来。” 慕风衍的确没有想过要牺牲别人。 因为要浇灌这花,就必须只能用一个人的血,不能与旁人混杂。 前世慕风衍的师父就是在北邙雪山中,遇见一个隐居于此的人,他就在院子里种着雪霜花,还圈养了不少血奴,就是要取他们的血来浇灌此花。 一个人的血浇灌一株,每日取适量的血,这样就无须等上个十年八年才摘得盛开的雪霜花。 但那人后来就不知所踪了,他师父对雪霜花感兴趣,想要再去找他讨教如何培育此花时,却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于是他的师父便自行带了一株雪霜花,回卜思谷试图种植,也以自己的鲜血浇灌,但终究也没有将它种活。 以慕风衍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做得出取别人的血来浇灌雪霜花的事? 又不是一人能取一点。 所以他选择了牺牲自己。 慕风衍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全靠意志力强撑着,他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盼望外面能有人进来支援他。 “看来是老天爷让我今日注定命绝于此。”慕风衍惨然一笑,目中满是不解,“……但就算是死,我也想死个明白。你到底是怎么会我卜思谷的医术的?还有当年破解阵法的图纸,洛儿根本没有给过你,为什么你会知道?” 就算李隐尧重生过记得前世之事,但他前世也跟卜思谷几乎毫无交集,又怎么可能会精通这些? 子衿垂头低低一笑,再度抬起头时,他眼中的神色已然变了。 幽深漆黑的双眸好像无底的旋涡,翻搅着阴冷恶毒的怨恨和讽刺。 他歪头冷笑:“这一切都是你那个好徒弟的功劳啊,我之所以分裂出一个慕风衍的意识,都是段无洛一手造成的。” 他满脸愉悦地看着苍白虚弱的慕风衍,哈哈直笑,恶毒和快意杂糅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显露出一种神经质的诡异感。 “但至少今天,我没那么厌恶我身体里那个家伙了。看到你痛苦,我的心情才会好起来。” 慕风衍这时才意识到,此刻他的意识是李隐尧。 慕风衍淡声道:“当年如果没有你算计欺骗,也不会被洛儿囚禁在玄冥教里,你遭受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有什么道理来怨恨我们?” “是段无洛活该!”李隐尧声音陡然尖利起来,眼神犹如淬了毒般恶狠狠盯着慕风衍,嘶吼道,“是他逼我的!” 慕风衍无力地倚靠在寒冷刺骨的冰晶上,借此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倒下。 他看着突然歇斯底里的李隐尧: “你当年冒充我救了段无洛,从那时起你就已经蓄意要报复他了?” “我没有冒充!我本来就救过他,当年在断魂坡上,我捡到重伤昏迷的他,把他带了回去救治,可就因为我长得跟你一样,他就说是我冒充?呵!” 李隐尧语气愤恨激动,不像是作假撒谎。 慕风衍微怔,想到当初那群趁火打劫的恶徒挟持了无辜孩童逃跑,他急着去追,待救回那小孩返回去时,倒在地上昏迷的少年已经不见。 莫非在那空挡,李隐尧正好过来,就把小洛儿给捡走了? 李隐尧道:“但后来,我想起了一些事,才知道原来那天我只是捡了现成的便宜。是你先出现在那儿,救了段无洛,如果没有我插手进来的话,段无洛本该随你回卜思谷,然后拜你为师。” “后来他会对你心生爱慕,但这爱慕还来不及说出口,你就为了护他而死。从此你便成了他心心念念永远也忘不掉的白月光,直到多年后他遇到与你长得一样的我,对我纠缠不休,极尽追求,让我也对他动了心……” 李隐尧喃喃说着,抬眸看向慕风衍惊怔的目光,扯唇冷冷讽笑。 “你是不是听得很困惑?哈哈……这个世界啊……”李隐尧漆黑得几近空洞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其实是一本书的故事,我讲的那些,便是书中原本的内容。” “而我。”李隐尧指尖戳了戳自己,笑道,“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之一。” ———— 第313章 他从来都只把我当你的替身 慕风衍心里惊愕了一瞬,但也很快便接受了这件事。 既然他自己知道话本的事,李隐尧也知道的话,就不显得太稀奇了。 “最讽刺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局居然是圆满的,哈哈哈……写我跟段无洛在一起了。啊……上辈子我的确是跟段无洛在一起了,可他从头到尾只是把我当成他师父的替身而已,他把我打造成他师父的样子,教我武功茶道琴艺医术……所以你们今天遭遇到的这一切,都是段无洛一手造成的。” 李隐尧笑红了眼眶,怨恨又自嘲地盯着慕风衍。 “我第一次遇到段无洛的时候,是漫天飞花的春天,他从仇家手里救下了我。” 那日春光烂漫,飞扬的花瓣飘过他俊美绝艳的脸庞,红衣飞扬黑发垂落,凝望他的红眸似是盛满了积压千万年的深情和痴狂。 拖拽着他一眼沦陷。 他原以为,那样美好的相遇,就是爱情的模样。 可到最后才发现,他只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并不喜欢那些琴棋书画,也不是学医的料,可是为了不让段无洛失望,他刻苦勤奋地学。 段无洛从来不知道,他很讨厌吃甜点,他喜欢的是酸的东西。 他那么努力,只是想要成为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爱人。 可是这一切,在得知了段无洛他师父的事后,全都成为了最锥心刺骨的笑话。 话本上字里行间写的都是幸福甜蜜。 现实里却是满纸荒唐的谎言。 所谓深情的爱情故事,只不过是早已疯魔的痴情人编织出来欺骗自己的幻像罢了。 可笑他也把心丢在了段无洛的身上。 就算知道了他师父的事,也还是卑微地努力扮演好那个身份,只期盼他有朝一日能真正把目光看向自己。 李隐尧冷笑不止,笑得眼中滚下泪来。 他垂眸,指尖轻抚手里的剑,抬步走向慕风衍,剑尖拖在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老天待我从没有公平过,前世我遇见段无洛太晚,他心中已满满都是你,我从一开始就输给了一个早已死去的人。这辈子直到他去了卜思谷,我才想起一切事情,等我去找他让他离开卜思谷的时候,你们却在一起了,我怎么能甘心?” 慕风衍道:“所以你绘制了地图,散播段无洛的身份和下落,把那些武林人士引来卜思谷?” “没错。”李隐尧笑得神经质,喃喃道,“只要你死了,我可以再像上辈子那样,变成你的模样来爱他。” “你这又是何苦?他不可能会爱你。” “是啊……他不会爱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爱我……甚至,他比话本里更狠心绝情。即使上辈子他最想要的慕风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动心……” 李隐尧疲惫地闭上眼,他很厌恶自己身体里那个“慕风衍”,以至于自欺欺人地不承认,那只是他潜意识里想变成慕风衍,才分裂出了这么一个意识。 为了段无洛,他硬生生把自己撕成了两半,揉捏出一个活生生的“慕风衍”,他同慕风衍一般精通医道,擅琴棋书画,只为了爱他而生。 他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段无洛却还是不要。 到头来,他依旧是被抛弃的那个。 “段无洛让我痛苦至此,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幸福地活着?”李隐尧幽幽盯着慕风衍,眼里有疲惫也有恨意,“我要让他像之前那样,痛不欲生疯疯癫癫地过完这一生!” 话音未落,寒光倏忽晃过慕风衍双眼,剑锋凌厉地兜头劈砍而下! 惊天动地的雪崩过后,山谷都被冰川白雪填平了。 茫茫白雪中,一只手伸出,挣扎着从厚厚的积雪里冒出头来。 段无洛从雪地里爬起身,心口忽然毫无预兆地抽痛,蔓延出一股冰冷不安的慌意。 他脸色泛白,莫名的焦躁和不安仿佛在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段无洛顾不上歇息,施展轻功飞速往峰顶掠去。 山洞里。 “铛——!”慕风衍的身后便是雪霜花,他不能闪避,在长剑挥下的刹那,咬牙伸手接住劈下的剑锋。 他染血的双手合成掌,牢牢夹住剑刃。但他此刻失血过多,虚弱无力,李隐尧灌注内力的剑势若千斤砍下,慕风衍扛不住,剑锋切入了他的肩膀。 鲜血大股涌出,瞬间染红肩上的衣物,甚至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雪霜花上。 雪霜花依旧不停地吸收鲜血,亭亭玉立的花骨朵已经含苞待放。 李隐尧见状,当即收剑,屈膝重重击向慕风衍胸脯。 慕风衍闷哼,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趴在地上呛咳出一大口血。 热血尽数喷溅在花骨朵上,将莹白如雪的花瓣都染红了。 慕风衍皱眉盯着那花,下意识伸出手,像是懊悔自己的血污了这霜白的花儿,想要把它擦干净。 雪霜花虽然吸收鲜血后,根茎叶子都变成红色,但逐渐长大的花朵却依旧是雪白无暇的。 不过慕风衍也没有精力去懊悔太久,李隐尧乘势出击,完全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 慕风衍怕他剑罡扫过毁伤了雪霜花,只得用身体硬挡下他那一剑。 剑锋穿透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长剑捅入慕风衍肩胛骨,他身下很快积了一滩血。 慕风衍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出股股血迹。 李隐尧冷嗤:“为了这花,你可真是连命都不要了。但又有何用呢?你拦不住我!” 剧痛让慕风衍说不出话,冷汗混杂鲜血从脸庞滚落而下,眼眸涣散失焦,身子却坚挺如一地挡着后面的雪霜花。 剑尖的血成线滴下,被雪霜花吸收殆尽。 大量的鲜血加速花骨朵生长,终于缓缓绽放。 刹那间,山洞里漂浮着清雅怡人的淡淡花香。 慕风衍涣散的意识一清,闻着那清新的香气,他虚弱的身体好像生出了些力气。 他飞快伸手直接抓住锋利的剑刃,内力灌注掌中,猝然折断剑身,像是不知道疼一般狠狠拔出断剑,捏着断剑闪电般朝李隐尧袭去。 “叮铛!”断剑被李隐尧出剑弹飞,慕风衍趁势抽出腰间的玉箫。 他原地盘膝而坐,玉箫轻抵唇边,幽幽箫音流淌而出,回荡在山洞里。 那箫声仿佛携带震慑人心的魔力,李隐尧脚步一滞,被笼罩的乐音扰得心烦意乱,脑袋昏沉发痛。 ——————- 今天最后一更!宝儿们晚安! 么么哒! 其实李隐尧也是可怜的,虽然他做的事很坏,但从前他也是个单纯美好的少年郎。 所以不要执着不属于自己的爱情,不值得! 第314章 他来了 这是一首武功乐曲,箫声飘忽,犹如潮水翻涌,惊涛拍岸,极尽变幻之能事。 洞内平静的水潭受音律中携带的内力所影响, 自发翻腾波动,仿佛水下暗流湍急。 若在毫无防备之下聆听此曲则难以自制,心旌摇动,胸闷难受。 李隐尧喉口泛甜,他连忙稳住心神,运功抵御这箫曲的攻击。 对抗慕风衍的音律武功,主看定力和内力,尤以定力最为重要。即使内功强,但定力弱者,听到此曲不免心神烦乱,被其牵连,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当然,如果内功超越吹曲之人便无碍。 单单相较内力,李隐尧是比不上慕风衍的。 就看他定力如何了。 慕风衍曲子吹奏得婉转低沉,技艺高超,李隐尧抵抗艰难,脸色越发苍白,更遑论出招进攻了。 但不断有血迹顺着箫管滴下,俨然慕风衍也已是强弩之末,全靠意志力强撑着。 洞内二人僵持着,山洞外的厮杀已近尾声。 凌千锋和向天想要进洞救援慕风衍,但却被楚渊给拦在洞口。 打斗中,楚渊蒙面的布巾被挑飞,瞧见他的面容,向天当即大骂: “竟然是楚渊你这个王八羔子!你他娘的也跟绿林帮勾结在一起了!当初老子就该一刀宰了你!” 全然忘了当初在玄冥教,他与楚渊交手时,可是败给了他。 楚渊不语,挡在洞口不挪半步。 他以一敌二,丝毫没有压力。 趁着楚渊与凌千锋二人缠斗的当口,苏沉央瞅准时机从后偷袭,双掌齐出,分别攻向凌、向两人后背。 楚渊武功高强,凌千锋和向天联手都讨不到好,加上他们担心洞内慕风衍的情况,关心则乱就忽略了身后的危险。 当察觉到时,已然来不及了。 “呯!”二人都中了一掌,顿时口吐鲜血,内息滞乱。 楚渊此刻攻势大开,眼看两人将要命丧于他剑下。 但他却突然反手收剑,以剑柄击倒了他们。 苏沉央见状皱眉道:“楚公子,你留着他们的性命作甚?今日你不杀了他们,来日便是他们杀你。” 楚渊语气冷漠得近乎木然:“我不想杀人。” 苏沉央冷嗤,暗道妇人之仁,朝身旁手下使了个眼色。 收到暗示的绿林帮弟子立即举刀,要斩下凌千锋二人的脑袋。 刀刃凛凛劈下,“噗”的一声响,鲜血喷薄飞溅。 身首分离的是要杀人的绿林帮弟子。 他的脑袋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身体还保持着抬手握刀的姿势,直挺挺倒下。 “叮铃……”缥缈铃铛声落在众人耳中。 一袭红衣的男人出现在天池边,及膝雪发被风吹得纷乱飞扬。 他殷红冷眸漠然扫了一圈四周,却瞧不见那道身影。 “教主!”凌千锋惊喜喊道,“慕公子他在山洞里!” “段无洛……”苏沉央脸色沉了沉,他竟没死! 眼见段无洛直奔山洞这边而来,苏沉央道: “把他拦住!” 所有绿林弟子当即挡在洞口,要阻住他去路。 段无洛血红双眸浮起不耐,他速度不减,身影犹如一道红色闪电掠入阻挡的人群中,一下来到洞口。 再看那些挡在洞口前,想要拦下他的绿林帮弟子,皆都被红线缠住动弹不得。 段无洛扬手收回丝线,那些人也随之僵硬倒下,身体摔到地上时,像是摔碎一般分裂成好几段,汩汩鲜血染红大片雪地。 第315章 你是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阴沉冷戾的红眸扫向挡在面前的楚渊,段无洛身影一晃直接攻了过去。 段无洛心里被股莫名的不安和焦躁笼罩,因此他并不恋战,一出手便使出幽冥神掌把楚渊逼开,随即丝线缠住凌千锋二人,携着他们遁入山洞之内。 楚渊以及苏沉央紧追其后追了进去。 与此同时,山洞内僵持的两人中,李隐尧最先抵抗不住败下阵,他白着脸半跪在地,抿紧的嘴唇溢出一丝血迹。 慕风衍在吹奏的过程中,嘴里一直都有鲜血溢出,因此玉箫箫管内仍有鲜血滴滴答答落下。 他强撑着力气从怀中取出备好的木盒,摘下盛开的雪霜花小心放好。 他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突然呛咳出一大口血,彻底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慕风衍身体无力摔向地面,双手却紧紧护着木盒,不让它被磕到。 段无洛进来时,看见的便是那人倒下的模样。 冰雪覆盖的山洞,只有他周身是血红的。 地上是红色的血,他身上也全都是红色的血。 那红色犹如地狱里妖冶艳丽的鬼火,在刺骨冰寒的温度中,把人给烧成灰烬。 段无洛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他甚至忘了绕过寒气笼罩的寒潭,凌空踏水掠过水面,脚踩到染血的地面时,突然踉跄打滑了一下,蹒跚扑倒跪地,堪堪抱住地上的慕风衍。 他这一摔堪称狼狈,全无半点方才在洞口前随手绞杀数人的冷戾残忍。 凌千锋和向天看到慕风衍浑身是血的样子,也满面惊愕。 向天目光满是杀气地瞪向楚渊身旁的李隐尧。 “姓李的!你胆敢把萧公子伤成这样,老子宰了你……咳咳!” 他刚站起身,奈何此刻受伤又无力跌了回去。 李隐尧冷冷看了愤恨的向天一眼,转眸盯着段无洛。 他染血唇角扯出一丝冷笑。 段无洛他即便中了蛊,对慕风衍的态度却依旧没有厌恶吗? 他从段无洛踉跄的背影上,看出了他的慌乱。 段无洛僵硬地看着自己手中染上的血,目光颤抖又茫然,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 慕风衍身上都是血,露出的手臂伤痕斑驳,段无洛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去触碰。 “小洛儿……你来了。”慕风衍眼里流露出欣喜的笑意,神色放松了下来,“我怀里有个玉瓶,帮我拿出来……咳咳,里面装有药。” 最后一句话像是瞬间点醒了茫然无措的段无洛。 他连忙去找药瓶。 他的手僵硬又颤抖,仿佛被洞内的气温冻得失去了灵敏度,小小的药瓶两度拿不稳从他掌中滑落。 “要五粒。”在慕风衍的提醒下,段无洛把药倒出来,小心喂到慕风衍口中。 慕风衍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轻轻搂住他,扬首吻住段无洛苍白失血的唇。 顺势把嘴里的药丸喂到了他口中。 段无洛此刻心神大乱,下意识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慕风衍虚弱的面容上划过一抹狡黠的笑。 “这是治你心疾的药,可不是给我吃的。” 他脸色白成那样,必然是心疾发作了。 慕风衍低低的声音微弱而温柔: “我不想走下山了,待会要你抱我下去,要是你心口疼得走不了路,那怎么行……咳咳……” 慕风衍不想吓到段无洛,因此语气故作轻松,实际上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段无洛喉咙一哽,腥甜的血气涌上舌尖。 他的心在疼吗? 大概是疼到极致就变得麻木,只觉得无比寒冷,冷得他浑身都无法自控地微微痉挛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恐慌绝望。 好像他的脚下是令自己惧怕到骨子里的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再次跌落下去。 段无洛手上动作比空白的脑子反应快,点住慕风衍身上几处穴道。 他声音嘶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越来越浓重的疲累让慕风衍意识开始模糊,他把手中的木盒打开,努力睁眼凝视段无洛。 “你先把它吃了……” 盒中是绽开正盛的花朵,重重花瓣莹白剔透,但有一半染了鲜血,红白相应,有种凄艳破碎的美。 段无洛眼眸一颤,花上殷红的血迹刺得他心中一缩。 “就是因为这花……你才伤成这样?” 他“啪”地将木盒合上,像是不愿看见这花,直接抱着慕风衍起身。 “哎你……咳咳!”慕风衍急得咳嗽起来。 “我带你下山治伤,你先前答应过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最后一个字颤抖不成调的尾音,泄露了他心底深处的恐惧。 慕风衍眼前逐渐被黑暗笼罩,已看不清段无洛的神色。 他摸索着打开盒子,固执道:“你先把它吃了……好洛儿,你吃了它我们再下山。” 李隐尧忽然道:“段无洛,他给你的花你咽得下去吗?这朵花可是浸满了他的血呢。瞧见地上那一大摊血和那丛妖冶鲜红的植物没有?他为了让这朵花盛开,不惜自残用自己的血来浇灌。你吃了这花,就等于吸食他的血,你是害他变成现在这模样的罪魁祸首!” 第316章 想杀本座?做梦 这一番话,令在场众人皆都震惊了,一时间大家神色各异。 段无洛脚步一顿,李隐尧的声音仿佛化成尖锐的冰针,狠狠往他心口扎。 他血红的眼瞳冷冷盯住李隐尧,面无表情,鲜红的衣裳衬得脸上更没血色。 “洛儿……不要在意他的话,那花儿……你一定要吃下。”慕风衍强撑着意识断断续续道,“一定……” 他话还没说完,便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中。 段无洛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忙往洞口冲去。 凌千锋和向天惊诧对视,原来……这就是方才慕公子说的,能让雪霜花盛开的方法?! 用自己的鲜血浇灌的?! 楚渊怔愣地看着段无洛怀里浑身染血的慕风衍,目光转回神色冰冷疯狂的李隐尧身上,自嘲地笑了笑。 他知道现在醒着的意识不是子衿。 但楚渊清楚,若是子衿在的话,他也会说出和李隐尧一样的话。 在仇视慕风衍这一点上,他们两个是难得的一致。 大概是失望和难过堆积太多,楚渊现在已经觉得麻木了。 他只是痛恨自己,哪怕是看清了子衿的心,却还是无法转身离开。 苏沉央朝李隐尧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今日要是放走了段无洛,将会后患无穷!” 他的人几乎已经都折损在了段无洛手中,这个男人实力太过恐怖了。 让苏沉央气恼的是,给了李隐尧这么多是时间,居然还没办法控制住慕风衍! 李隐尧自然清楚不能让段无洛就此离开,虽然他很期待段无洛解了蛊后的反应,可这种事不可控。 他更喜欢把段无洛抓住了,再解他的蛊,慢慢欣赏他痛苦的样子。 李隐尧道:“楚渊,你帮我拦住段无洛。” 楚渊面无表情地站着,没有回应。 李隐尧眯眼瞥向他,冷嗤:“因为我不是子衿,所以你不听我的对?呵……” 他径直抽剑,在段无洛过来的刹那,挥剑攻了过去。 李隐尧攻势大开,完全不设防,只为截住段无洛的去路。 段无洛只想尽快带慕风衍离开,看到李隐尧出来阻拦,他目中戾气横生。面对这张与慕风衍一样的脸,只觉得无比厌恶,反手一掌拍去。 掌风如他此刻的怒火喷吐而出,以碎石断金之威冲向李隐尧。 冰寒恐怖的掌力罡风逼压而来,让李隐尧呼吸困难。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迅疾掠出,挡在李隐尧的面前。 “呯!”双方掌力相撞,同样浑厚澎湃的内力爆开,震得周围人都难以站稳。 段无洛抱着慕风衍,单手与楚渊双手互拼掌力,形成僵持之势。 李隐尧看着冲过来的楚渊,嘴角冷冷一勾。 他早料到楚渊定然舍不得他身体里那个家伙死掉。 子衿的意识似乎感知到了外界的情形,想要争夺回身体的主动权。 李隐尧捂着突然刺痛的头,幽暗的眸子里闪烁着疯狂和嘲讽,他喃喃道: “你压制了我这么久,今日这具身体是我的,你休想出来!” 这段时间李隐尧清醒的时间不多,身体已经渐渐被子衿掌控,可今天他毅力分外地强,怀着某种疯狂而强烈的欲望,死死把控着身体的所有权。 另一边段无洛和楚渊仍在僵持着。 楚渊武功高强,虽然稍逊于段无洛,可他此刻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这种不顾一切的势头,让段无洛一时间也难以将他逼开。 楚渊眉头紧皱,嘴角溢出血丝,俨然扛不了多久。 苏沉央见状,当即弹出几枚暗器,意图偷袭。 凌千锋和向天发现了苏沉央的动作,可他们现在身受内伤,只得急声提醒: “教主!小心!” 段无洛现在与楚渊内力互相牵制,不能轻易撤开,可看见暗器向着怀里的慕风衍袭来,便顾不得许多,直接撤掌闪避。 他中途撤掌,不仅遭受自身内力反噬,连带着楚渊的掌力席卷而来,双重攻击之下,段无洛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无比。 终是压制不住翻腾的血气,从嘴角涌出。 “你个王八蛋!居然搞偷袭!无耻小人!”向天怒骂,气得又是一阵咳嗽。 凌千锋挣扎着过去扶住段无洛,面带担忧: “教主……” 段无洛首先看了看怀里的慕风衍,见他没被暗器伤到才放了心。 楚渊虽然在苏沉央相助下打伤了段无洛,但他自己也受了伤,双手被冰冷刺骨的掌力冻得隐隐发青。 苏沉央冷哼:“只要杀了段无洛便是英雄,对付你们魔教之人,还需要讲究道义吗?” 段无洛冷冷扫了眼趁势攻过来的苏沉央,抬手丝线甩出,冷笑: “想杀本座?做梦!” 第317章 他终究还是为护他而死 红丝线行迹鬼魅,况且他救人心切,想速战速决,出手无比狠厉。 苏沉央本身武功也不弱,在段无洛护着个人又受了伤的情况下,也缠斗了数个回合。 李隐尧压根没去管受伤吐血的楚渊,亦持剑加入战局。 两名护法怎么会眼看着教主独自应敌,因此也强撑起身相助。 段无洛把怀里的慕风衍交给凌千锋:“先带他走!” 到底是追随多年的属下,凌千锋当即应下:“是,属下定会将慕公子安全带下山,教主要当心。” 段无洛拖住与自己交手的两人,让凌千锋和向天能顺利离开。 李隐尧喊道:“楚渊拦住他们!” 楚渊看向昏迷不醒的慕风衍,不仅没有依言去追,反而直接飞身上前挡下段无洛的攻击,拉着李隐尧退出战局。 他本就无意杀慕风衍,心中对他们师徒俩的感情只有羡慕,因为这是他此生怎么都求不来的。 送走了慕风衍,段无洛再无顾忌,攻势全开。 山洞里的冰锥被丝线扫过,将仿佛遇上削铁如泥的剑锋,都哗啦啦断裂摔落。 “呯!”苏沉央被一掌击中,跌飞出去的身子落入寒潭中,溅起一片水花。 段无洛扬手一挥,丝线捆住他将其从水中拽起。 他眼瞳殷红嗜血,幽幽道:“绿林帮主,是吗?谁给你的胆子,在此伏击本座的人?” 红丝线勒住苏沉央的脖子,鲜血从割破的伤口渗出,疼痛和窒息感让他发不出声。 段无洛面无表情,手指一动,丝线绞断他的右臂,方才他便是用这只手甩出暗器偷袭的慕风衍。 “啊!”苏沉央发出嘶哑的惨叫,脸色惨白。 另一端丝线撕下他的左手。 大股鲜血喷溅而出,汩汩流入清澈的潭水里,很快就染红了一片。 苏沉央惨叫得越发凄厉。 段无洛目光落向寒潭对面那片暗红的血迹。 中间有一丛冶艳的红色植物。 他像是询问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方才……是不是也如此放血的?” 段无洛盯着那丛雪霜花,眼里煞气四溢,又一挥手削断苏沉央的双腿。 此刻他已成了血淋淋的人彘,光秃秃的没了手脚,只剩一颗脑袋,看着怪异而渗人。 虽然还没死,但已奄奄一息。 段无洛不再管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红眸盯住剩下的两个人。 李隐尧脸色难看地目睹着这一切,熟悉的场景让他又想起多年前在东岳派中,他师父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模样。 彼时的段无洛,同如今一样残忍。 楚渊直接带着李隐尧快速撤离。 段无洛岂会让他们脱身,当即紧追上去。 他们才刚冲出山洞,便在天池边被段无洛拦住。 段无洛二话不说,扬手丝线飞袭而出,直取两人致命之处。 楚渊两人联手应敌,但他们都受了伤,战斗力比苏沉央还弱。 而同样受伤了的段无洛却像没事人一样,攻势凌厉狠辣不减。 他的身体早就习惯了忍受痛苦,因此这内伤他尚能忍耐。 楚渊中掌,身子摔滚到一旁。 与此同时,段无洛的手掐住李隐尧脖颈,目光阴沉冷漠,杀气如刀。 “咳咳!”强烈的窒息感令李隐尧脸色涨红,眼中盈满痛苦。 但他却看着段无洛艰难地笑了起来。 苍白的嘴角僵硬扯起,笑得怪异又扭曲,毫无美感。 “杀、杀了我啊……哈哈哈!反正、我也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只可惜……你们、运气太好了点……” 他笑着笑着,充血的眼中滚下泪水,眸光空洞地望向苍茫雪白的山峰。 眼底,流露出丝丝疲惫和解脱。 就这样死了也好。 他不想再挣扎了。 也没力气怨恨报复了。 就这样…… “段无洛、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 段无洛满面冰冷厌恶之色,就在他要拧断李隐尧脖颈之际,身后楚渊突然冲了过去。 他死死抱住段无洛的手,打断他的动作。 李隐尧因此而被甩了出去,脑袋磕到雪地里凸起的石块,一阵头晕目眩的疼痛后,身体里的子衿成功夺取了掌控权。 “噗!”楚渊死抱着段无洛不松手,被他挥掌打得口吐鲜血。 子衿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慌忙捡起地上散落的兵器冲上去救人。 子衿的武功跟李隐尧不同,卜思谷的武功他都会,一套精湛剑招使出,让段无洛目露诧异。 现在的他不记得这套剑法,但给他无比熟悉的感觉。 熟悉到仿佛他也会。 事实上确是如此。 但他也不是段无洛的对手,交手不过十余招,段无洛直接夺过子衿手里的剑,剑花一挽,反手捅入他胸口。 “噗嗤!”长剑穿胸而过,粘稠的血顺着剑尖滴滴落下,把地上的雪都融化了。 短暂寂静。 “楚渊!”子衿惊慌大叫,脸庞彻底失去血色。 段无洛冷漠地抽出剑,一脚将他踹入前面的山崖。 “楚渊……” 子衿脚步慌乱踉跄地飞扑过去抓住他。 他动作急得不顾一切,但手只拽到楚渊一片衣角。 趴在地上的子衿眼睁睁看着他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捏碎,骤然爆开的剧痛让子衿咳出一口血。 “楚渊——”嘶喊凄厉如泣血,回荡在寒冷山巅。 段无洛扔掉手里的剑,一步步逼近他。 子衿回过头,他头发散乱,脸色惨白,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挣扎着爬起身,神情空洞地看着段无洛。 天空澄净无云,清澈的阳光洒下,照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子衿仰首望向那日光,笑着流出眼泪。 ——“你去海底采过珍珠,知道那些沉浸在深海黑暗之中,永远不能见光的生物突然被耀眼的阳光追随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吗?” 他会下意识地想逃避,会觉得难以适应。可是趋光的本能会让他贪恋,哪怕这束光会刺瞎了他习惯黑暗的眼睛。 子衿一步步后退,再也没看段无洛一眼,目光贪恋地看着头顶刺眼的太阳,坠身跌下悬崖。 他这一生犹如镜花水月,到底成空。 第318章 他为何会如此惧怕 暮色四合,夜幕笼罩。 凌千锋二人都受了伤,又带着昏迷不醒的慕风衍,因此脚程很是缓慢。 不曾想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山下,却正好碰上了九华派的人。 “是玄冥教的魔头!”九华派的人瞬间警惕起来,“我们掌门呢?!” 他们是赶来与杨东浩一行人会合的弟子,可在此处等到了临近天黑,也不见掌门以及半个门派弟子的踪影。 因他们来到山下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不宜进山寻人,只好先等到天亮再另行打算。 结果却等来了凌千锋三人。 “师兄,他们才有三个人,有一个貌似还受伤昏迷了,怕他们作甚?咱们人多势众,先把这两个魔教护法抓起来再说!” 向天脸紧皱成了一团:“糟糕!偏偏在这时候遇到了他们,咱们还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 凌千锋眼神冰冷沉静,把慕风衍交给向天。 “我留下拖住他们,你趁机带着慕公子离开,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慕公子的安全!” 向天冷哼:“你少跟我争,就你这把老骨头,能拖住他们多久?你赶紧带着人走!老子会会这群杂碎!” 话音未落,金刀出鞘,向天身子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凌千锋想拦都来不及。 但终究是慕风衍的安危最重要,凌千锋深深看了一眼向天的背景,咬牙带着慕风衍撤离。 九华派的人简直想拦下他,向天即刻飞身上去截住。 “嘿!你们的对手是老子!对付你们老子一个就够了!” 向天挥刀如虹,虎虎生风,砍瓜切菜般瞬间就斩下了两人的脑袋。 他虽然受了伤,但臂力惊人,又一心想拖住这些人好让凌千锋离开,因此也豁了出去。 一众九华派弟子不敢轻敌。 在数人围攻之下,内伤在身的向天逐渐体力难支,一个不慎后背中了一剑。 向天踉跄几步跌跪下来,两柄金刀插入雪地支撑着身体,咳出几口鲜血,剑伤渗出的血很快染红了后背的衣裳。 他双手抓紧刀柄,想要站起身,但又无力跌了回去。 手脚都在发抖,已经没有了力气。 喊杀声越逼越近,剑影从头顶斩落而下。 向天喘着粗气,即便满心不甘,但也只能闭眼等死。 妈的,凌千锋要是跑不掉,他就白死了! “叮!”昏暗里铁器相撞爆出火花,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向天愕然抬头,只见眼前一地热血泼洒,举剑要杀他的人已倒在血泊里。 暮色苍茫,山风传送来一阵清越幽渺的铃铛声。 向天几乎要喜极而泣:是教主!教主来了! 其他九华派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就一个个倒了下去,都是身首分离死状惨烈。 在夜幕之下,段无洛的丝线更难察觉。 因此他们多数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漫天繁星闪烁,红衣银发的男人从晦暗中显出身形,脚踝上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而叮叮作响。 他们发现段无洛时,人已死得差不多了。 “教主……教主饶命啊!别、别杀我……” 剩下的最后一个人吓得尿了裤子,惊慌恐惧地跪下连连磕头求饶。 向天鄙夷地看着他,刚才叫嚣着要抓住他和凌千锋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呵!贪生怕死的伪君子! 段无洛看都懒得看他,丝线尾端缀着的小银球直接击穿他的头盖骨。 早已见惯教主手段狠辣的向天,瞧见这一幕也毫无波澜,心里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段无洛冷眸盯住向天:“他人呢?” 向天忙道:“凌护法咳咳……凌护法先带公子离开了。” 段无洛找到凌千锋二人后,已是深夜。 几人暂时在附近的村庄借宿。 刚一落脚,段无洛便抱着慕风衍进屋,他身上的伤要尽快处理。 在进山之前,慕风衍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疗伤的药物,凌千锋和向天还带有,都率先拿出来给段无洛治疗慕风衍。 “都出去。” 两名护法依言退离房间。 段无洛轻手解开慕风衍身上染血的衣裳。 橘黄色烛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庞,肩膀上被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贯穿,鲜血凝固成暗红色,看起来分外狰狞。 慕风衍双臂也遍布多处伤口,腿上也有,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划的。 李隐尧尖利嘲讽的话语嗡嗡回荡在耳边。 吵得他脑袋阵阵刺痛,喉咙口仿佛有血腥气翻涌。 段无洛拧干放置在热水中的巾布,轻轻擦拭伤口边的血迹。 他动作轻得好像怕碰碎了眼前的人,身子无意识颤抖,但手臂却维持得很平稳。 待包扎完慕风衍身上的伤,段无洛的冷汗已浸湿内衫,比打了一场架还要虚脱。 从床边起身时,微微踉跄了一下,险些稳不住身形。 段无洛捂住一直抽痛不止的心口。 为何他会如此恐惧? 从看见他倒下那一刻开始便在恐惧。 屋外,凌千锋也帮向天处理好了背后的剑伤。 向天朝亮着灯的屋子看去,忍不住道: “教主他蛊毒未解,真的能照顾好萧公子?” 经过此事,向天对慕风衍已经不止肃然起敬这么简单了。 想到教主蛊毒未除,他就很不放心。 装着雪霜花的盒子还放在桌上,凌千锋过去拿起,敲门走进屋内。 向天见状,也挣扎着起身跟了过去。 床上的慕风衍还未醒来,血迹斑斑的衣服已经换下,身上盖着被子。 两人往床上瞧了一眼,伤口应该都处理包扎了。 凌千锋道:“教主,你身上蛊毒未解……先服下雪霜花解毒,如若不然教主你情绪失控,又伤到慕公子怎么办?” 向天不住点头,萧公子现在伤势严重,也不知昏迷到何时,教主如果不知轻重,萧公子可真是要嗝屁了! 段无洛沉默着,把木盒拿过来。 盒中的花儿依旧鲜艳,洁白花瓣上沾染的鲜血已呈暗红之色。 见段无洛盯着花没动,凌千锋道: “教主,您对慕公子的在意,绝对比您自己想象的要深,此花是慕公子费尽心血替您取来的。您今日肯赶来救慕公子,心里怕也是牵挂他的?即便您中了蛊,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是吗?您难道就不想解了蛊,想起有关慕公子的一切吗?” 段无洛拿起那株雪霜花,声音沙哑道: “费尽心血?呵……他确实是费尽心血。” 他深深看着床上安静的慕风衍,阖目把雪霜花服下。 ———— 第319章 杀人诛心 凌千锋和向天都紧张地看着段无洛。 过了片刻,段无洛忽觉腹痛如绞,俯身呕出了一滩血。 那血呈暗红色,还蠕动着一只墨绿色的虫。 向天当即喜道:“这就是那什么劳什子蛊虫?教主把它吐了出来,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他看那蛊虫就觉得来气,直接一刀劈下去把它剁成了两截。 “教主……”凌千锋惊喊,神色紧张担忧。 段无洛半跪在地,脸色苍白如纸,无数纷繁画面潮水般涌入脑海,冲击得他脑袋针扎般刺痛。 那些记忆的主人公,全部都是一个人。 “师父……” 段无洛无意识喃喃,他怎么能忘了他! 明明发誓要保护好他,结果却…… 他呼吸急促如破败的风箱,踉跄扑到床榻边,手紧紧攥着床沿,苍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却不敢伸过去触碰近在咫尺的人。 师父……洛儿对不起你…… 他体内的蛊虫,就是高高筑起的堤坝,最大程度拦截堵塞住了他的情绪。 但堤坝筑得再高再牢,也不可能完全锁住所有的洪水。 而今蛊毒被吐出,堤坝轰然倒塌,被压制住的情感便如山洪倾泻,冲毁淹没一切。 段无洛心口剧烈抽疼,惨白的脸庞,嘴唇紫白紫白,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把锋利的刀子在他心上狠狠划过。 这便是子衿给他下蛊的最终目的。 只不过他没能顺利按照计划的那样,把慕风衍给弄死而已。 他要的是杀人诛心。 杀的是慕风衍这个人,诛的是段无洛的心。 凌千锋两人看到段无洛此刻惨白的脸色,都慌了一慌。 “教主?您可是心疾发作了?” 好在慕风衍事先早有叮嘱,也把治疗心疾的药提前给了凌千锋他们,于是马上找了出来。 他们一人去搀扶段无洛,一人快速倒出药丸,递给他服用。 凌千锋还担心他会像往常一样,拒绝服药,但段无洛出乎意料地全都吞了下去。 他嘴里都是腥甜的血腥味,那药刚咽下,就随着殷红的血呕了出来。 段无洛抓过药瓶,又倒了几粒吞下。 心脏剧痛蔓延全身,他挺直的背脊都仿佛被痛苦压弯,微微佝偻着。 可他全程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好像是怕吵到床上昏迷的慕风衍一样,只有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 凌千锋和向天看到他这样,眼眶都一阵酸涩,可又不知如何是好。 教主还受着内伤,他们生怕教主会扛不住昏过去。 凌千锋倒了杯热水过来,心疼又小声地道: “教主……要不要喝点水……” 向天也慌了:“怎么、怎么给教主解蛊了反而更严重?” 这蛊还不如不解呢! 教主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被生生掏了心脏一般! 向天从前甚少见到段无洛心疾发作的样子,甚至最近才知道他有心疾的。 以前段无洛脸色苍白病态,向天总以为他是久居地宫才会如此。 所以现在面对这种情况,他比凌千锋还要慌。 “喂!姓凌的,你想想法子啊!教主会不会疼死?” 凌千锋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两人怕惊扰到段无洛,话都是压低了嗓音说的,几乎只看得出唇语,低得近乎无声。 —————— 我一章分了两份发,今晚还有一更 原本刚写的时候,我觉得这本书撑死了五十万字,看来我低估我自己了 有小伙伴提到星星他们的,别想了,他们不会出现在这儿的,毕竟不知道师父两人在这里 第320章 师父,我没事 床榻上,昏迷着的慕风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视线还未聚焦,他便下意识寻找段无洛的身影。 “洛儿……” 他的声音很微弱,凌千锋和向天都没注意到。 段无洛一顿,抬头望去。 怔愣焦急的目光恰与慕风衍微睁的眸子对上。 段无洛唇瓣微动:“师……” “师父……”段无洛猛地站起身,踉跄而狼狈地扑向床榻,心脏的疼痛让他直喘气,眼睛却已经被狂喜点亮。 此刻恰好醒过来的慕风衍,犹如将他从无尽苦海里救赎出来的支柱,让他瞬间有了依靠。 慕风衍眉头微皱,吃力抬起手,冰凉的指腹轻轻抹去他眼角滚下的热泪。 “小洛儿,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咳咳……是不是心疾发作了?” 段无洛握住他的手,脸庞依恋地贴紧。 他眸中含泪,摇着头朝他笑道:“没有……师父,我没事。” 凌千锋和向天识趣地退了出去,让他们师徒俩安静相处。 慕风衍目露心疼,也没拆穿他蹩脚的谎言。 他拍了一下床榻:“天都黑了,快上床睡觉。” 他没问段无洛雪霜花的事,因为瞧见他的神态,就知道他的蛊毒肯定已经解了。 段无洛没有动,垂眸轻吻着慕风衍的指尖,柔声道: “师父睡,洛儿不困。” 他不敢靠近慕风衍,他手臂腿上都有伤,连握着他的手之时,段无洛都小心翼翼的,害怕弄伤了他。 因此宁愿在床边守着,也不愿上去同他一道躺下。 慕风衍看出他的顾忌,神色故意委屈了下来。 “我好久都没有跟小洛儿待在一起了,你真的不上来陪我吗?” 段无洛哪里能抵抗得了这样的慕风衍,当下便丢盔弃甲,依言上了床。 “小洛儿,想要抱抱~” 慕风衍活了两辈子,本身性格成熟稳重,又自持为人师的身份,一向都是他宠溺段无洛,极少会跟自己徒弟撒娇。 现在听见慕风衍这句话,段无洛一颗心都软化了,哪里还觉得疼? 段无洛温柔小心地吻了吻他脸颊,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师父你身上有伤,贴得太近会疼的。” “你这段时间欠了我太多拥抱,以后我要你加倍补偿回来。” “好,以后每天每时每刻都抱师父。”段无洛微笑,笑着笑着眼眶泛了红,哑声道,“师父以后也不能再如今日般犯傻了,洛儿想要师父好好的……” 说到最后,他喉咙一哽,垂头贴近他。 “洛儿好好的,我才会好好的呀。”慕风衍笑着在他耳边低语,“小洛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吃下了雪霜花,便是与我血脉相融了,我们将会联系得更加紧密。” 他声音细弱温柔,恍若情人美好梦境里最甜蜜的呢喃。 段无洛心中温暖又悸动,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让他自责有负担,但这番话却正正击中他。 “师父……”段无洛喃喃,满目柔软依恋。 “小洛儿不要难过了,嗯?” 段无洛乖乖点头。 “心口还疼吗?” “疼……”段无洛眼尾嫣红,泪意未干,嘴角弯起笑,“但又暖暖的。” 慕风衍安抚地亲了亲他:“吃药了吗?” “嗯,吃了。” “你还受了内伤是不是?”慕风衍关切道。 他手掌被绷带裹着,没办法替他把脉,但从他说话的气音和面色上能看出来。 “不碍事,我能治好的。师父也是伤员,就不要总是操心我了。”段无洛轻抚他脸颊,“洛儿可以照顾好自己。” 慕风衍微笑:“我们都是伤员,所以互相督促,互相照顾。” 段无洛忍俊不禁:“还能这样?” “嗯哼?怎么不能……咳咳……” 段无洛神色一紧,忙轻抚他后背。 “师父,快休息,不要说话了。” “那我们一起睡……你不许擅自下床。” “好。” —————————— 先甜一下! 后面的剧情可能会有点出乎意料。 我其实有点纠结,在想十年前的段无洛该直接放在后面写,还是放在番外写。 因为这段剧情是刀的。 就看你们想先甜后刀还是先刀后甜甜甜了~ 第321章 是我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 夜里,慕风衍发了烧。 那生长着雪霜花的山洞寒冷刺骨,他当时又流了那么多血,虚弱受寒到夜晚时便出现了高热。 慕风衍烧得迷迷糊糊,感觉浑身都被架在烈火里烤灼一般。 过高的热度让脑袋昏沉刺痛,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他能隐约听见段无洛担忧焦急的声音,想安慰安慰他,可却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慕风衍……”仿佛有谁在叫他。 倏忽间,身上痛苦消失远去,身体也感觉变得轻飘飘的。 “慕风衍。”这次那道声音离得更近了,他下意识睁开眼。 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漂浮在半空中,下方是床榻上的自己和段无洛。 段无洛满脸焦急,急匆匆出门去叫人准备退烧的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喊洛儿,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已处在另外一个陌生的空间。 空旷的房间,四周墙面上是高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书架,其上摆满了书籍。 慕风衍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书,多到他一时被震撼住,忘了其他。 他看见书架前的旋转扶梯上,优雅走下来一个男人。 穿着奇异的黑色服装,头发剪得很短,他修长白皙的手中拿着一本书。 “是你把我唤到此处的?这是什么地方?”慕风衍警惕道,心中隐隐不安。 男人一笑:“这里是万界图书馆,我是此处的管理员。这里每一本书,都是一个自成体系的世界。你生活的世界呢,就在这本书中。” 他修指轻点自己手中的书籍,“你之前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慕风衍震惊地看着周围数都数不尽的书,又看向他握在手里那本,纵然他早已知晓自己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可因为那里熟悉鲜活,他总是忘却了这一点。 “你为何要把我带到这儿?” 男人来到他面前,说道:“因为你的时间已经到了。是我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你回到书本之中,但期限是一年。” “怎么会……”慕风衍不可置信。 “哦,我抹去了你一部分记忆,你自己看。”男人把手里的书翻开,递到他面前,“嗯……从你十年前死之时开始看。” 书页上浮现出的并不是文字,而是一个个清晰鲜活的画面。 随着每一个画面出现翻过,慕风衍从一开始错愕震惊,到最后泪流满面。 被尘封已久的压抑悲伤,此刻悉数泛涌而上,将他淹没。 他全都想起来了…… 为什么他死后又忽然重生到萧云离身上,因为是他恳求眼前这个人,让他回去陪一陪洛儿的。 哪怕……只有一年期限。 “你当初死了以后,灵魂从未离开过段无洛身边,陪了他整整十年。因为你自我意识觉醒,知道自己是书里的角色,才让这本书变成浮生万界中的一个,毕竟世上书籍千千万,也不可能每本书都会诞生一个小世界。所以作为给你的奖励,我让你重生成萧云离,圆满你想陪伴你徒弟的愿望。” “如今一年期限已到,你也该离开了。” 慕风衍泪意朦胧的眼愤怒地瞪着他: “那你为何又让我忘掉这些?忘掉这段十年的记忆?” 若不是他重生后,只记得小洛儿为骗金蚕蛊而接近他这个误会,最开始他也不会只想远离他,此生再无往来。 如果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定然不舍得浪费一时半刻。 一年……一年太短暂了。 男人轻笑,优雅中透出些许恶劣。 “未知的故事才有趣,你们一重逢就恩恩爱爱,那还有什么看头?剧情不够跌宕精彩的书籍,都被我扔到角落积灰了。” 慕风衍垂眸,泪水滚落到手中的书籍上,手指颤抖地抚着画面中伤心欲绝的少年。 十年前。 他死了以后,意识再度恢复清醒,看到的就是段无洛抱着他的尸身,跌跌撞撞走在大雨滂沱的黑夜中。 金蚕蛊栖于宿主心头血液之中,只要剖出心头血,便可将它取出来。 段无洛以为可以用金蚕蛊救回他,就把体内自己给他的金蚕蛊取了出来,哺喂到他口中。 那晚风雨晦暗,狭小的山洞里火堆将灭未灭。 满身泥泞的少年胸口被殷红的鲜血染红,他小心翼翼地把金色蛊虫喂入他口中,眼里闪烁着破碎而乞求的希冀。 “师父……师父,没事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段无洛喃喃,他湿透的乱发披散,脸庞惨白如纸。蜷缩起身子紧紧抱着慕风衍僵硬的躯体,依恋地依偎着他。 已成了灵魂之体的慕风衍看着这一切,他早已死去,可心却仍旧会难受。 当时他不知一切都是误会,自嘲道:“你都已经得到了一直想要的金蚕蛊,又为何要如此?金蚕蛊救不回死去的躯体。” 但段无洛听不见,也看不见他。 他本想就此离开,可又挪不动脚步,终是坐到段无洛身边。 雨幕渐停,朝阳初升。 也映亮了少年一头散乱的白发。 慕风衍怔然望着他的发,忽然眼眶酸涩。 他伸出手,指尖却穿过段无洛的身体,什么也抓不住。 段无洛始终一动不动地抱着他的尸身,目不转睛地等待着。 从天黑等到天亮,暮色又要降临。 怀里的人始终不见醒来,他越发地焦躁恐慌。 “师父、师父……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醒……” 慕风衍看着自己的尸身,面庞青白,冰冷僵硬,已经显现出了尸斑。 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就在段无洛绝望无措的时候,凌千锋寻了过来。 “少主?”凌千锋一时不敢确定,眼前狼狈的白发少年是段无洛。 段无洛却像没看见他一样,嘴里只喃喃唤着“师父”。 凌千锋辨认相貌,确定是段无洛,也认出了他紧紧抱着的人是卜思谷谷主的尸身。 他就是得知卜思谷出事,才赶了过来。 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卜思谷已成了一片废墟。他只好在附近寻找段无洛,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 可没想到,他找到了少主,却变成了这般…… 凌千锋心情震惊而复杂。 “少主……那些门派还在寻找你的下落,我先带你离开。” 段无洛茫然抬头:“我要救我师父,对……带师父下山,去医馆……” 凌千锋看了看已全无生气的尸体,低声道: “少主,慕谷主他……已过世了,寻个地方,让他入土为安。” 第322章 他无法离开 段无洛不肯接受师父已死的事实,凌千锋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而在此时,莫苍风也寻了过来。 得知慕风衍已死,莫苍风一时不能接受,不住自责自己来得太晚。 但更让他气愤的是,段无洛却执意要把慕风衍的尸身带走,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他没死。 莫苍风只觉得他疯了,哪里容忍得了他如此折腾好友的遗体,不让他入土为安? 莫苍风见他疯魔执拗,怎么都不肯把遗体下葬,他干脆直接出手抢夺。 凌千锋见状当即出手护主,不过莫苍风带了一批手下,他被那些人给缠住了脱不开身。 而段无洛莫说此时武功不如莫苍风,昨夜他受了伤,又取蛊救慕风衍,身体很是虚弱,三两下就让莫苍风把遗体抢了过去。 已成灵魂之体的慕风衍站在一旁,只能看着唯一的好友和徒弟为了争夺他的遗体而大打出手,他们察觉不到他,他也没有办法阻拦。 经过一夜,慕风衍对段无洛的心情有点复杂。 谈不上原谅,只是觉得讽刺。 近三年的相处,或许他对自己也有了那么点感情。 所以才在他死后,他会那么伤心。 但他已经死了,一切都不可能再重来。 “师父……” 段无洛咳着血,从泥泞的水洼里爬起来,衣裳头发上都是泥水,混着身上已干涸的血迹,狼狈得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把师父……还给我……我要带他去治伤……他没死!他只是昏迷过去了……” “少主!”凌千锋急怒之下,破了莫苍风那些手下的封锁,奔至段无洛身边将他扶住。 “莫苍风!你不要欺人太甚!”凌千锋冷眸如刀,寒意凛冽。 莫苍风冷冷道:“如果不是因为你,阿衍也不会死!段无洛,看在你是阿衍徒弟的份上,我不杀你,你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以后别再靠近卜思谷一步!” 言罢,莫苍风抱着慕风衍径直离开。 “师父、师父!”段无洛惊慌大喊,拼命推开凌千锋的搀扶追上去,但没走两步又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师父——!”段无洛只能眼睁睁看着慕风衍被带走,他犹如被生生挖去了心脏,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 凌千锋有点不忍心地偏过脸。 他跟段无洛接触许多次,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波动的孩子,在玄冥教时无论是被教主冷眼责骂,还是被他打得遍体鳞伤,他的双眼永远都是冷漠平静的。 仿佛毫无波澜的死水。 后来玄冥教出事,他在护送少主下山的时候失散。 凌千锋一度以为他死了,直到前几个月才打探到他在卜思谷,还拜了谷主慕风衍为师。 慕风衍站在段无洛的面前,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了。 只是他走出了一段距离,就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困住了他,让他不能再前进一步。 段无洛心力交瘁,很快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凌千锋赶紧带他离开。 而慕风衍也不受控制地跟随着他们飘走。 他这才明白,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把他困在了段无洛身边。 他根本没办法离他太远。 慕风衍尝试了很多次,都是一样。 他不禁感到嘲讽和荒谬。 当他决定放手,成全段无洛和李隐尧时,老天爷却不肯让他离开? 将他困在段无洛身边,没有一个人能感知到他,又有何意义呢? 慕风衍更加没想到,这一困便是十年。 段无洛这一昏迷便是好几日。 “师父……师父!”他满头冷汗地惊醒。 一直被他紧攥在手里的铃铛,跌落到坐在床边的慕风衍身旁。 段无洛慌忙挣扎着爬过去捡。 阳光从窗棂洒入,照得慕风衍灵体虚幻透明。 他垂眸看着贴在自己怀里的段无洛,就好像从前在卜思谷时,他总是粘过来跟自己撒娇一般。 慕风衍伸出手,透明的掌心接不住段无洛眼中滚下的泪水。 他的心却沉甸甸的。 段无洛捧着那对金铃,像是捧着仅剩的珍宝,将它小心贴身存放,随后便不顾虚弱的病体下床往外走去。 他鞋都顾不上穿,白净的脚上伤痕遍布,还未愈合。 慕风衍被某股力量牵制着,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跌跌撞撞跨出屋院,来到热闹的集市。 披散着一头白发的少年,仿佛幽魂一般出现,双脚伤痕累累,走一步便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街上的行人都投去诧异好奇的目光。 有的还围在附近低声议论。 慕风衍看到前方有马匹飞驰而来,下意识伸手去拉他: “小心!” 但他的手穿过了段无洛臂膀,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那匹横冲直撞的马很快就冲到段无洛面前,马上的人此时才发现前方有人,急忙勒住缰绳。 马受惊嘶鸣,马蹄高扬,差一点儿就踢中段无洛,但马上的人却被颠了下来。 “臭小子!你他娘的想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跑到这儿来挡路干嘛?!” 男人在地上摔滚了一圈,浑身筋骨疼,怒从心起,挥起手里马鞭直接朝段无洛狠狠甩去。 “啪!”此刻的段无洛,连走路都吃力,因此那鞭子结结实实抽到他身上,直打得他狼狈摔倒在地,嘴里呛咳出血。 怀里的金铃滚了出来,叮叮当当地响。 男人看到脚下的铃铛,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十分精美漂亮。 他双眼发亮,立马捡了起来,发现铃铛是纯金的,顿时更加兴奋。 刚刚连被抽了一鞭都神色木然空洞的段无洛此时像疯了一般,挣扎着扑过去抢那铃铛。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男人一时不察,手臂被他指甲抓出血痕,气得骂了句粗口,抬脚便踹了过去。 段无洛脸色煞白,咳着鲜血,手却死死抓着他不放。 “把铃铛还给我……” 他嘴唇染血,容颜苍白,眼神疯狂又慌张,还带着乞求。 男人竟看呆了一瞬。 原来这白发少年长得如此漂亮! 他眼里闪过一抹淫欲幽光,勾起嘴角邪笑道: “想要这个铃铛?跪下来求我啊。否则我就把它扔了,让你永远也找不到!” “不……不要!”段无洛慌张乞求,毫不犹豫地跪下去。“不要扔……求你……把它还给我……” 第323章 他已没有求生意志 慕风衍心中一紧,喊道:“段无洛,你疯了吗?” 街上那么多人围观,没有一个人知道慕风衍的存在。 不管他如何喊。 男人笑得更加不怀好意:“小弟弟,你跟哥哥我回家,我就把铃铛还给你。” 他一面说着,伸手便要把他拽起来。 慕风衍想拦,但无法触碰到他们。 男人的咸猪手快要碰到段无洛之际,被另一只手猛地抓住。 男人一惊,怒目瞪向突然出现的人。 “你谁啊?!少管闲事!” 凌千锋目光冰冷,反手一拧,男人惨叫一声,胳膊被他直接给扭断,呈现出扭曲的弧度。 剧痛之下,男人手里的铃铛脱手掉到地上。 段无洛赶忙扑过去捡。 凌千锋处理掉那男人,回身把地上的段无洛扶起来。 他神色焦急又自责:“少主,属下来迟了,你受了伤,属下这便带你去看大夫。” 凌千锋才出去了一下,没想到回来就发现段无洛不见了。 他一路寻至此,幸好及时赶到。 段无洛摇头,咳嗽着道:“卜思谷……咳咳!我要去卜思谷……” “少主,可你还受着伤……” 段无洛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执意要往卜思谷的方向去。 他如今重伤虚弱,凌千锋哪里还能让他这般折腾自己,况且卜思谷那里,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些门派的埋伏。 凌千锋歉意道:“少主,得罪了。” 随即一抬手点了他的昏睡穴。 医馆里,大夫一面把脉一面连连摇头叹气。 “他身体受损严重,尤其是心脏之处,流失大量心头血,致使元气大伤,加上他又郁结心伤求生意志薄弱,恐怕……” 凌千锋浓眉紧皱,把几锭银子放在桌上,沉声道: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治好他,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病人一心求死,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他啊。” 凌千锋惊怔地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眉宇紧皱的少年,他没想到慕风衍的死,对他的打击竟如此大。 大夫道:“我尽力而为。” 慕风衍站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段无洛,一脸沉默。 他纵然昏迷不醒,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对铃铛。 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柱。 段无洛第二天就醒了。 守了他一夜的凌千锋紧绷的心松了一松。 “少主,肚子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段无洛目光空洞地睁着眼,死寂无声,沉默不语。 仿佛他的灵魂也早已死去,唯剩这具空荡荡的身躯苟延残喘。 凌千锋感到焦躁又无奈,正如那位大夫所说,他已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志,过不了多久就会油尽灯枯。 “少主,慕谷主为了救你而牺牲,他若在天有灵,也不忍心看你如此折磨自己。” 段无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过了半响才喃喃道: “是我对不起师父……他现在定是恨极了我。” 慕风衍叹气道:“我确实心有怨恨,但见你这样,我竟然也开心不起来。” 一点都不开心。 凌千锋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他能做的只有尽力照顾好段无洛,让他快些康复。 但段无洛不肯喝药也不吃东西,凌千锋用尽了办法,就算成功喂些流食给他,绝大多数还被段无洛给吐了出来。 他的身体一日日地衰弱。 凌千锋越发地焦躁。 他一度觉得,段无洛会支撑不下去了。 连慕风衍都看得心中着急气恼。 “段无洛,你若真这么死了,就算见到了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可惜他的话,段无洛无法听到。 这日,段无洛用迷药把凌千锋弄晕,吃力地从床上起来,戴上幂篱遮掩雪白的头发出了门。 慕风衍跟在他身侧,眉头紧紧皱着:昨天孽徒让凌千锋去买药材的时候,他就知道段无洛想做什么了。 只是凌千锋不懂药理,还真以为段无洛想开了要自己开药疗伤,他只不过是为了制作迷药而已。 段无洛去的自然是卜思谷。 他制作的迷药药效强,凌千锋起码得昏睡个一天一夜才能醒。 因为段无洛身体虚弱,无法舟车劳顿赶路,凌千锋就在卜思谷附近的镇上,找了一家偏僻的屋子暂住。 重伤虚弱的段无洛凭着惊人的意志力,竟徒步走上山,回到卜思谷里。 第324章 师父,洛儿会为你报仇的 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 段无洛干净的衣裳,在来的路上因为跌倒摔跤,已沾满了泥巴。 迷雾笼罩山谷,幽静而死寂。 昔日茂盛的药田、郁葱的果树、芬芳的花草都已不复存在,美丽的卜思谷化为了一片焦土。 段无洛茫然地走在空荡荡的山谷中,他纤瘦的身子在凄风冷雨中瑟缩颤抖。 院子里葳蕤繁茂的紫藤,只剩焦黑的枯枝,段无洛呆呆地看着那株紫藤,心口没愈合的伤口疼得他弓下腰。 慕风衍跟在他身边,抬袖遮在段无洛头顶。 虽然他知道这样毫无用处,冰冷的雨滴依旧穿过他,淅淅沥沥落在段无洛身上。 “小洛儿,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们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耳边恍惚响起师父的声音,段无洛欣喜地慌忙抬头。 “师父……”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影。 “师父!你在哪儿?” 他茫然无措地在山谷里寻找,一声声唤着慕风衍。 “师父、师父……你出来好不好……洛儿错了,你不要丢下洛儿,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师父……” 烟雨无声飘落,沉默地注视着痛苦悲伤的少年。 慕风衍怔怔望着阴沉的天空,雨滴落向他的脸,仿佛流淌而下的泪。 段无洛喊得嗓子嘶哑,也没有得到半分回应,跑得虚弱无力摔在地上,也寻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师父……真的不要他了。 忽然,他看到了前面矗立的坟墓。 段无洛脸色苍白,表情惊恐得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身体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便艰难挣扎着朝那处坟茔爬去。 雨下得更大了,大颗大颗砸落到段无洛惨白的脸上。 眼睛疼得像要被人生生剜出,可他仍旧是努力睁大双眸死死盯着碑上的名字。 ——卜思谷谷主慕风衍之墓。 “我师父没死……” 段无洛浑身颤抖,双目通红,整个人犹如魔怔一般颤栗着。 “为什么要给我师父立碑……他没死,没死!” 今日莫苍风便要回红梅山庄。 临走之前,他备了一坛上好佳酿,来与慕风衍道别。 只是待他进谷,来到前不久自己刚立的坟冢处,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淅淅沥沥的雨幕下,满身泥泞的段无洛跪在地上,发了疯一般刨开坟冢上的土堆。 “段无洛!你做什么?!”莫苍风怒道,飞身冲上去,挥手将他打开。 段无洛摔滚在泥泞的地上,嘴里鲜血涌出,他仍执拗地盯着那座坟,挣扎着朝那里爬去。 师父……师父没死…… 怎么能这样对他…… 莫苍风就算动了手,把他打得口吐鲜血,竟也拦不住他,令他越发气恨。 慕风衍的死,莫苍风自是痛恨段无洛。 觉得都是他引来的灾祸。 如果不是知道,杀了段无洛那人会伤心的话,莫苍风真想一剑了结了他! 看着段无洛痛苦疯魔,不管不顾地要把慕风衍的遗体给挖出来,莫苍风长剑“唰”地出鞘! “苍风,不要!”慕风衍惊喊,冲过去挡在段无洛面前。 他以为莫苍风真要杀了段无洛,可纵然他心焦不已,也什么都做不了。 锋利的剑穿透慕风衍的灵体,直指趴跪在地上的段无洛。 “他心脉尽碎,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了!段无洛,你扰得阿衍不得安宁,只会令他更加恨你!” “你给我记住,是因为你阿衍才死的!若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与那些江湖门派为敌,死在他们手中?你但凡顾念着几分阿衍的牺牲,就该去为他报仇,而不是在此刨他坟毁他墓!” “你若依旧疯疯癫癫,不肯接受现实,倒不如我现在一剑杀了你!” 不知段无洛想到了什么,慕风衍只见他脸色更加苍白了,空茫的眼中浮现出恐慌,身子也颤抖得越加厉害。 过了半晌,段无洛才僵硬地转过身,呆呆看着孤零零的坟冢。 “你还不走?”莫苍风冷声道。 段无洛沉默不语,却又颤抖着手,把散落的泥土一点点填上。 慕风衍半跪在他身侧,看到他垂下的眼眸。 坟土填上一点,他眸中深处某种光芒就熄灭一分。 慕风衍看得难受,喃喃道:“小洛儿,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可是你为什么又要骗我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接近我的目的。” “我一向心软,就算我生气不想理你,过一段时间也会忍不住原谅你……就像现在,我本该怨恨你,可心里却难过得没力气怨恨你。” “你折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也同样在折磨我……” 填上最后一抔坟土,好像段无洛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也一同埋葬进了这坟茔中,他眼中再无半丝生气,死气沉沉。 “师父,洛儿会为你报仇的……那些害了你的人,洛儿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俯下身,依恋地贴着湿漉漉的坟土,眼泪无声滚下,小声恳求道,“等报完了仇……洛儿就去找你好不好?” ——“段无洛,你有什么资格陪我死?黄泉路上我最不愿与你相伴。” ——“我要你好好活着,别再来打扰我。” 师父之前冰冷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段无洛绝望地喘不出气。 是啊……连他想死师父都不允许。 如果他真的寻死,师父肯定会更加生气……会再也不见他。 段无洛眼中是更深的恐惧。 一旁的莫苍风看着跪在坟边的少年,长叹一声,收了剑转身离开。 段无洛一直跪在坟前,他身体极度虚弱,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一直没走的莫苍风冷冷看了倒在坟前的段无洛半响,还是过去把他带回了被大火烧毁的残破木屋里。 天已黑了,但雨还在下,也不好下山。 莫苍风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段无洛,叹了口气幽幽道: “阿衍,他还真是爱惨了你……你若是看到这一切,想必会很心疼他?可我却对他升不起半点同情,因为是他害死了你……” 慕风衍站在床榻前,轻声回道:“是啊,我心疼他了,但也依旧怨恨他。” 他伸出手,轻轻贴在段无洛紧皱的眉宇间,似是想抚平那些悲伤的皱纹。 ———————— 呜呜,我居然也写哭了 第325章 活着比死了痛苦 当晚,段无洛发起了高烧。 高烧中的他好像陷入了梦魇,泪水不断从紧闭的眼角滚落,嘴里喃喃念着“师父”。 莫苍风冷眼看着,一脸嫌弃。 “这小子我干脆扔到外面喂狼算了,反正看他现在也半死不活的。” 莫苍风的仆从道:“庄主,他怎么说也是慕谷主的爱徒,您若坐视不管,慕谷主知道了肯定会埋怨您。” 莫苍风叹气,摆摆手:“罢了罢了,看在阿衍的份儿上哼!” 他从怀里掏出药,扔给仆从:“喂他服下去,顺便用酒擦一擦他的身体,让他尽快退烧。” 将自己带来的酒坛递过去时,莫苍风狠狠剜了眼躺在一旁的段无洛。 “这酒我原本是拿来跟你师父分享的,结果却被你这混账小子糟蹋了。哼,反正阿衍要怪的话也不会怪我。” 慕风衍在旁听着,微微笑了笑。 翌日天还未亮,凌千锋就寻到了卜思谷。 他身上衣裳都淋湿了,冷漠的面容满是焦急,看到荒谷破屋中微弱的火光,急忙就找了过去。 “莫庄主,请问可有见到过我的少主?” 莫苍风一夜未眠,此刻见到凌千锋寻来,面无表情地一指里头。 “在那儿躺着,不知道是死是活,你既然来了就赶紧把人带走,要不然天亮后我可就要把他扔在荒野喂狼了。” 守在床边的慕风衍不禁看了眼口是心非的莫苍风,暗暗摇头。 凌千锋朝他道了声谢,赶忙快步过去。 段无洛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病态的红晕,凌千锋伸手往额头探了探,温度有点烫,但幸好不是高烧。 他松了口气,但又不住叹气。 凌千锋是习武之人,有内力在身,因此中了迷药也醒来比较快。但发现段无洛不见的时候,他冷汗都出来了。 知道段无洛一心想回卜思谷,他便直接到此处找人。 天大亮,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 凌千锋要带着段无洛离开时,他苏醒了过来。 “我要留在这里。”段无洛声音沙哑虚弱,“陪师父。” 凌千锋为难:“可是少主……你的身体需要尽快医治。” 他心中已盘算着,故技重施点穴弄晕他把人带走了。 “我也会医术,可以自己治疗。” 凌千锋:“……”我总觉得你又要骗我。 莫苍风见段无洛不肯离开,对他并不放心,生怕这小子发起疯来又做出什么事,因此他便也没走。 但段无洛的确没再做什么疯狂的事。 卜思谷先前遭遇大火,烧毁了很多东西,但药房里的药大部分还保存着。 他让凌千锋去药房抓药,但经过上次的教训,凌千锋对此还心有余悸,担心段无洛让他抓的不是治伤的药。 趁着段无洛昏睡,他拿着药赶到山下医馆,让大夫验看。 大夫对着那些药材两眼放光。 “这些可都是上好的药材啊,只说这紫参便已价值连城了!极其适合治疗内伤!妙极,妙极!这方子也开得极好!敢问先生,开这药方的是谁?” 知道药方没问题,凌千锋便也放心了。 只是段无洛他身体太过虚弱,加上他自己的原因,喝下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 即便如此,段无洛依旧大口大口地咽下那些苦涩的药汁,表情空洞机械,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样强迫自己喝。 喝了吐,吐完再喝,一碗又一碗地灌。 见到他吐出了血,凌千锋再也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抢过他的碗。 “少主!不要再喝了。” 之前他不肯喝药,凌千锋焦急不已,可现在他愿意喝药了,他还是一样心焦不安。 “把药给我……”段无洛趴在床边,黑漆漆的眼盯着他手里的药碗。 凌千锋忍不住道:“你这是在喝药吗?分明是自虐!” 段无洛只道:“拿过来。” 莫苍风开了口:“给他喝,他要是连这点都扛不过去,也没必要说什么报仇了。” 凌千锋微怔,看向段无洛,他漆黑无光的眼眸里,沉淀着某种偏执的坚持。 如果报仇的念头,能让他想要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凌千锋默了默,把药碗递了过去。 躺了数日,段无洛才有力气下床。 期间莫苍风有急事,先离开了卜思谷,他已经确定段无洛不会再发疯去刨坟,因此也不再盯着他。 段无洛能走动后,便去了慕风衍的坟前。 什么话也没说,只沉默地跪在那里,雪发披散,一身素白。 凌千锋跟了过来,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便劝他回去。 “我这个不孝徒弟,一直没为师父守灵……咳咳……”段无洛哑声道,“现在我想多陪他一会儿。” 此后,段无洛每日都去慕风衍坟前,回来后便喝药养伤。 他喝药吃饭时依旧会吐,还吐得越来越厉害,有时候甚至吐得青筋崩起双目充血,吐完后整个人虚脱得仿佛死了一般,只有微弱的呼吸。 但吐完后,他又挣扎着继续吃东西,每天都是如此强迫自己。 凌千锋这种见惯生死的人,看多了也难受不已,每次都觉得段无洛会坚持不下来了。 他如此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万分。 这种近乎自虐的办法也不是全无成效,段无洛的身体有慢慢好转。 这日段无洛喝完药吃过饭,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他脸色煞白布满冷汗,唯有染血的唇鲜红如枫。 慕风衍坐在床边,垂目敛下心疼,轻轻抚着他蜷缩起来的背脊,红着眼低声埋怨道: “你该让凌千锋给你备点蜜饯,含在嘴里就不那么苦了。不过……你好像不喜欢吃蜜饯……呵,以前估计又是骗我的,每次喝了药你都会吃蜜饯,有时候我忘了拿给你你还抱怨,我便以为你是忍受不了一点点苦呢……” 段无洛虚弱地闭着眼,冷汗浸湿的白发凌乱贴在脸颊边,自是听不见他的声音。 慕风衍俯下身,伸手虚虚地抱着床上的徒弟。 比起他欺骗自己的怨恨,慕风衍现在更痛恨的是无法触碰到他。 至少能让他在段无洛夜夜痛苦无眠时,擦一擦他眼角滚落下的泪。 段无洛休息了好一会儿,恢复了点体力,吃力起身擦洗一番收拾干净,褪下素白的衣裳,换上红衣。 鲜红的颜色衬得他脸色苍白病态,这些日子他消瘦得厉害,原本合身的衣裳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都能把他的身子骨给压垮。 段无洛摩挲着从未离身的金铃,用红线穿着,绑在手腕上。 前几日段无洛把慕风衍的坟迁到了山谷深处,同他的师父葬在一处。 那里才是历代谷主安息的地方。 段无洛重新立了墓碑。 他跪在坟前,轻轻将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充满了依恋不舍。 “师父……洛儿要离开一阵子,你在这里要好好的……有师祖陪着你,你肯定不会觉得寂寞无聊的。” 慕风衍回道:“估计我是不可能待在这儿的,你去哪里我就只能跟着你。” 段无洛手腕上的金铃轻轻摇晃,叮叮当当的响。 他在坟前待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凌千锋早已按吩咐收拾好东西,等在门口。 烧焦的紫藤枯树下,放着一个花盆,上面种了一截紫藤枝桠。 那截紫藤也被烧黑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可能会发芽的。 段无洛走过去抱起那盆花,最后看了眼破败苍凉 的屋院,缓步转身离开。 第326章 小洛儿,师父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其实段无洛现在的身体,还不宜舟车劳顿。 他受伤太重,又郁结于心,恢复得很是缓慢。 在卜思谷休养了这么久,如今也还没完全痊愈。 可段无洛执意要回玄冥教,凌千锋想到江湖上那些人,还在寻找段无洛的下落,他们一直待在卜思谷并不安全,因此也同意离开。 凌千锋稍作乔装,加上如今的段无洛银发如霜,纵然路上有武林人士遇见他们,也没联想到那就是他们想要找到段无洛。 当初卜思谷一役,江湖上已流传出段无洛的样貌。 他们都料想不到,之前形貌昳丽的红衣少年,此刻已是少颜白发,青丝不再。 路上倒也顺利,无人注意到他们。 顾及段无洛的身体,凌千锋放慢了脚程。 但纵然如此,段无洛依旧还是吃不消。 他本来胃口就不好,上路后吐得更加厉害。 凌千锋急得不行,多次劝他暂停赶路,先找个地方休养,可他却执意要继续走。 慕风衍看着他如此折腾,亦满腹气恼。 只恨自己如今是灵体,没法敲晕他。 如此熬了两个月,他们终于快到玄冥教了。 凌千锋把如今玄冥教的情况,都悉数告诉了段无洛。 当年一战,教徒死的死,散的散,玄冥教名存实亡。 凌千锋召集回了一些流散在外的教徒,但力量依旧太弱。 得知凌千锋想要向众人公布他的身份,段无洛并不赞同。 “以前玄冥教少有人知晓我的父亲是段鸿飞,况且仅凭一层身份便想让他们臣服于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段无洛面色苍白,本就消瘦的身子,在这段时间赶路的折腾下更瘦。 仿佛纸片一般风一吹就倒。 “少主,你有何打算?” “无需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玄冥教的事,照旧由你统管。” 凌千锋道:“少主如此信任属下,就不怕属下来日背叛了你?” “我不在意。” 凌千锋看着他死寂无澜的双眸,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 如今让他强撑着活下去的,或许只有报仇的执念了。 凌千锋道:“少主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那属下另给你安排一处清净的住处,也方便少主休养。” 段无洛垂眸,专注凝视腕上的金铃,轻轻摩挲。 “何须麻烦,后山的地宫就是很好的去处。” 那里历来是玄冥教的禁地,教徒不被允许入内。而且其内机关复杂,也没人能顺利闯入。 凌千锋一怔:“可……少主以前不是很讨厌待在那里吗?” “既然你说我父亲毕生所学,都刻在地宫之中,待在那里正方便我闭关修炼。” 凌千锋一想倒也是,地宫如今确实是最适合少主练功的场所。 “少主,还是先等身体康复了,再练功也不迟。” “无碍,我等不了了。” 他一停下来,那些绝望和痛苦便如毒蛇啃噬着他,让他觉得时日更加难熬。 地宫里的武功,都是段鸿飞亲自篆刻的,位置只有段无洛能找到。 因为地宫的地形,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当时逃离玄冥教的时候,凌千锋没来得及告诉段无洛。 直到后来寻找到了他,才将此事告知。 不过那时候段无洛身在卜思谷,对父亲留给他的武功不感兴趣,也没打算要回去看。 但世事无常,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当段无洛再次站在地宫入口前,他的心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甚至觉得,父亲曾经跟他说的话没错。 他就不该离开地宫,让师父遇见他。 如果没有他的话,师父还是受人尊敬的仁善神医。 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段无洛低低咳了几声,压下胸腔的疼痛,垂眸看着怀里的花盆。 紫藤向阳而生,若是随他进了地宫,就永远也发不了芽了。 段无洛问:“我以前住的竹屋还在吗?” “在的。那里我也收拾干净了,少主还是住在那里,那儿不会有人打扰,也一样清净的。” 那竹屋是当年段鸿飞让凌千锋把段无洛接出来后,安排给他的住所。 坐落在后山竹林中,幽静偏僻。 段无洛不语,径直往竹屋方向而去。 屋子按照他住的时候摆设,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段无洛选了一个向阳的位置,把花盆轻轻放下。 凌千锋看向那盆花,被少主精心呵护了那么久,却始终没有发芽的迹象。 卜思谷那株紫藤都被大火烧焦枯死了,这一根紫藤恐怕也早就死了。 但凌千锋也不忍心说破。 段无洛照顾这盆花,比对待自己还上心百倍。 他用了不少药材改善土质,其用心程度让凌千锋甚至相信,它估计能起死回生。 段无洛放好花盆,就直接离开了。 见他往地宫方向而去,凌千锋心情复杂又愕然。 原来少主不是改变了主意,而是想给那盆花选个好的地方放置罢了。 “你不用跟着我了,也无需派人来照顾我。” 凌千锋站在外面,看着走进昏暗中的段无洛,很是不放心。 “少主,你身体还没完全康复……” 他话还没说完,段无洛便低笑一声,截住了他的话。 “你还担心我一个人死在里头不成?我现在还不会死。” 随着厚重的断龙门开启,段无洛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没。 凌千锋想起许多年前,他初次见到段无洛,他苍白稚嫩的脸上,有无所适从,但更多的是新奇和向往。 漆黑的眼睛追逐阳光,也被它点亮。 他想离开地宫,更多的是不服命运与父权施加给他的枷锁。 凭什么生来便被抛弃,就该与黑暗为伍,就该背负罪孽。 凌千锋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短短几年后,他却又自己走了进去。 孑然一身,心如死灰,青丝成雪。 不知是不是今日太阳过于刺目,竟刺得凌千锋双目酸涩湿润。 黑暗寂静的地宫,只有铃铛的回声。 没有任何照明的光亮,段无洛却走得很从容,丝毫没有迷失方向。 他握着腕上的铃铛,自言自语般轻声道: “这里终年都是漆黑昏暗的,不会有半丝阳光透进来,师父哪天不怨洛儿了,就出来见一见洛儿好不好?” 慕风衍怔住,心中一抽。 段无洛低低道,语气卑微得像是恳求。 “若这世上真有鬼神的话,师父听见洛儿的祈愿,便当可怜可怜洛儿,洛儿会一直乖乖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去的。师父既然怨恨我……那为什么不来找我算账呢?” 慕风衍已不需要呼吸,可他依旧觉得心头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虚虚握向段无洛削瘦的手,哑声道: “小洛儿,师父一直都在,不管你看不看得见我,师父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第327章 鸳鸯偕老,鹣鲽情深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段无洛都待在地宫里休养。 伤势未愈,所以暂时还无法练功。 每天除了会出去看一看放在竹屋里的紫藤花盆外,其余时间他都待在地宫里。 地宫很少点燃蜡烛火把照明,几乎分不清白天黑夜。 昏暗寂静,森冷空旷,连一向喜静的慕风衍都觉得枯燥压抑。 这个地方,俨然像一座活死人墓。 慕风衍从段无洛偶尔的自语中,才得知他幼时是在此长大,对他更为心疼怜惜。 长久生活在这里,不会把人逼疯吗? 然而他如今回到玄冥教,却又住进了地宫里,想到这里慕风衍心里便如针扎一般疼。 他虽成了灵魂之体,但在阳光下并不会形神俱灭。 可他们无法沟通,哪怕慕风衍每天都告诉他,他也不知道。 慕风衍也终于明白了,真正的痛苦并不是被心爱之人背叛。而是看着他沉湎痛苦,每日艰难地活着,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才是最悲伤的事情。 段无洛孤夜无眠,因此让凌千锋找来凿、锤、钎等工具,在一处石洞里叮叮当当地忙活着。 慕风衍起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他不肯好好在床上躺着休息,每天都弄得自己灰头土脸疲惫不堪,心里气急又担忧。 有时候他手臂无力拿不稳铁锤,还不小心砸到自己手指,一双手弄得伤痕累累,慕风衍在旁看得胆战心惊。 凌千锋不放心段无洛独自呆在地宫,每天都会来看一看他。 发现他在开凿石壁时,第一时间便劝止了。 但段无洛自然没有听进去。 凌千锋又只好退而求其次恳请说找几个人来帮他。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段无洛语调缓慢而坚定。 凌千锋急道:“少主,你的身体要紧啊!你现在需要好好静养,怎么能如此劳累?就算你要开凿这石壁,也得等伤势痊愈了再动手不迟啊!” 段无洛苍白的脸上淌下汗水,低低咳嗽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神情十分专注。 慕风衍从凌千锋的神情中,看出了一种类似于操碎心的老父亲的无奈。 他现在经常就是这种心情。 心疼,又担忧。 “哐当!”什么东西砸落到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段无洛一阵剧烈的咳嗽。 慕风衍惊得脸色大变,急忙冲过去。 段无洛靠在木梯上,声嘶力竭地咳嗽,咳得苍白的脸颊都泛起病态潮红,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凌千锋也一个箭步过去,把段无洛从木梯上带下来。 “少主!你怎么样了?” 旁边的慕风衍担忧地看着段无洛。 他身体一直没好,怕是吸入了石灰尘土才引发了剧烈的咳嗽。 段无洛咳嗽了好半晌才缓过来,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事。” 凌千锋看向他磨出血泡的手掌,目中满是沉痛。 “少主……你这又是何苦如此折腾自己?若是慕谷主看到这一切,他心中必定也不好受。” 慕风衍深吸口气,他何止是不好受,每日看他折腾,自己宛如受刑。 段无洛挣扎坐起身,抬眸凝视他开凿的那面石壁。 “师父的生辰,与我的相隔不远,我早早在卜思谷出事的一个月前,就已备好了给他的礼物。原本想在他生辰那日,给他一个惊喜,咳咳……可惜被烧毁了。” “所以我想在师父生辰到来之前,准备一个新的礼物。” 慕风衍鼻尖一酸,他道:“小洛儿,我现在只想要你好好养伤,这对我来说,便是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凌千锋默了默,除了叹气再无话可说。 段家一脉相承地都出痴情种,可少主又和前教主不一样。 前教主段鸿飞在其妻去世后,他便醉心武学权势,一心称霸江湖,借此来麻痹失去挚爱之痛。 他甚至回避封锁关于妻子的任何东西,包括他们的孩子。 因为少主的存在,会勾起前教主锥心刺骨的痛苦,他宁可把少主扔在地宫里不闻不问。 麻痹欺骗自己忘却心之所爱,才能活下去。 但少主与之相反,他拼命地抓住慕风衍留存在这世上的所有痕迹。 思念很苦,可他甘愿沉湎其中。 凌千锋倒宁愿段无洛如他父亲一般,把情爱尘封,用杀戮和权势来麻痹自己。 两个月后,精心养护的紫藤枝抽了嫩芽。 段无洛沉寂已久的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看得出他很高兴,连一直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些。 他每日都去看那盆紫藤,还去寻了些树苗花种,栽种在竹屋周围。 休养了三个月,段无洛的伤才痊愈。 但慕风衍却发现,他时常会捂着心口的位置,脸上表情仿佛隐忍着什么痛苦。 可他当初取心头血留下的伤,分明已经好了。 为此慕风衍时常忧心,是不是取蛊留下的后遗症。 但自己不能替他把脉,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段无洛在凌千锋面前又从未露出任何异样,因此凌千锋从不知道他胸口不舒服。 在慕风衍生辰到来之际,段无洛也把石像雕琢完工了。 无数个日夜里,这尊石像一凿一锤都刻满了他对慕风衍的思念。 石像的眉眼五官与慕风衍一模一样,栩栩如生。 石像右手支额侧卧,左手握一管玉箫,仿佛正要休憩浅寐,但却被小徒弟给吵醒了,便睁开了眼。 那眼中仿佛盈着温柔宠溺,又有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困倦。 慕风衍看着那石像,不禁想起在卜思谷时,只要天气晴好,他都喜欢躺在紫藤树下睡觉。 每次睡醒过来,都看到小洛儿坐在身旁。 他或是看书,或是练字,而自己每次一醒,他立马就会知道。 段无洛凝视眼前的石像,幽寂的眼中浮现出细碎的亮光,忽明忽暗。 “师父……” 段无洛缠着纱布的手轻抚石像脸侧,温柔又眷恋。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尊冷冰冰的石像,而是鲜活生动的真人。 他手腕上的金铃轻轻摇晃,叮铃脆响。 “这是洛儿送你的礼物,不知道师父喜不喜欢?” 慕风衍虚幻的灵体站在他身畔,温柔应道:“很喜欢,谢谢洛儿。” 在石像下方空心的地方,段无洛把已被震碎的玉箫埋在里面。 他在石像旁立了一块碑,用刀刻下了几行悼词。 ——负我多情,空抱鸳鸯偕老愿。祝卿再世,重寻鹣鲽未完盟。 第328章 心疾首次发作 段鸿飞留下来的武功秘籍,就藏在段无洛幼时居住的寝殿里。 一共三卷羊皮纸,内功心法、掌法口诀、剑法招式,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其中掌法和剑招,皆从内功心法中分化而来。 哪一样拿出去,都是足以威慑武林的绝学。 段鸿飞在世时,纵然本教至高武功——幽冥神功没练至大成,可已少有敌手。 但幽冥神功属性阴寒邪性,而卜思谷内功以阳刚为主,二者不可兼容。 段无洛以前在玄冥教习武时,还未正式接触过本教功法。后来慕风衍收他为徒,见他体质寒凉,卜思谷的内功正好能助他驱寒健体。 现在想要学石壁上的这些武功,段无洛就必须要废掉慕风衍传授给他的内功。 否则两种内功相斥,是武学上的大忌。 段无洛苍白着脸,痛苦地闭上眼。 “舍弃了这身武功……代表着与师父的最后一点联系也没有了……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师父?又哪来的资格……叫他师父。” 当初师父临走前,与他断绝了师徒关系。 如今他废掉卜思谷的武功,就真的彻底不是他徒弟了。 段无洛颤抖地缓缓抬起手,心中仿佛有一把刀狠狠戳入翻搅,疼得他身子颤栗。 他捂着剧烈疼痛起来的胸口,无力跌跪在地,脸庞煞白。 心脏的位置抽痛已久,段无洛一直都没在意,但疼成今日这般的,还是第一次。 段无洛疼得喘息急促,手指用力扣着心口的位置,难捱的痛楚让他几乎想要将它给挖出来。 凌千锋隔上一两天,都会到地宫里一趟。 偌大的地宫之中,想找段无洛并不难。 他很多时候,都待在有慕风衍石像的石洞里。 但今日过来,却让凌千锋心头猛一跳。 只见段无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少主!”凌千锋惊叫,飞身掠过吊桥,冲至他面前。 慕风衍此刻已急得六神无主了。 看到凌千锋出现,他欣喜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快……快带他去看大夫!” 慕风衍声音发着抖,两条腿也不住发抖,如果他不是灵魂之体的话,发软的双腿肯定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刚才段无洛疼痛难受的时候,慕风衍又急又怕又无助,脑中闪过了无数可怕的结果。 在极度彷徨无力时,慕风衍也有想过,小洛儿若就此殒命了,可能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或许他们就能见面了,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但慕风衍心里的恐慌和难过不减反增。 他不希望小洛儿死,也不希望他余生都待在这里,被痛苦束缚折磨。 活着应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他比谁都有权利享受和拥有这份美好。 竹屋里,昏迷不醒的段无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薄唇已呈深紫色。 凌千锋焦急询问把脉的大夫:“他怎么了?是不是中毒?” 站在床边的慕风衍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小洛儿这症状,不像是中毒了,更像是有心疾的患者疾病发作的样子。 可小洛儿何曾有过这病? 大夫捋着胡子,神色凝重又困惑。 “这小公子可是患有先天心疾病症?” 凌千锋摇头:“没有。” “从脉象看,他患有心疾,所以今日心疾发作,疼痛剧烈昏迷了过去。但这种病症,多是先天导致,这位公子……”大夫指了指他心口伤疤的位置,“他这里看样子受过伤,加上长期情绪郁结,所以才有了这心病。” 凌千锋怔住,沉声道:“可以治好吗?” 他震惊之余,又暗自自责自己没有注意到少主的身体状况,连他何时有了心疾都不知。 “心疾向来难医,医书上从未有记载过治愈的病例。但那些都是针对先天心疾,这位公子的情况不同,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他尽快从伤情中走出来,放下痛苦,说不定会不药而愈。” 凌千锋苦笑。 这可能吗? 不用猜测,他也知道少主这心疾的病因是什么。 究竟是怎样的痛苦和思念,竟把一颗心折腾出病来? 慕风衍沉默地凝视床上的段无洛,一颗心像被揉成一团又撕开,疼了又疼。 大夫针灸完,开了药方才离开。 傍晚时分,段无洛恢复了意识。 睁眼见不是在地宫,他怔了一怔,才知道这是在竹屋里。 一直守在床边的凌千锋喜道:“少主,你醒了?心口可还疼着吗?” 段无洛微微摇头,问:“你怎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凌千锋心有余悸地道:“早上属下去地宫时,见少主你昏倒在地上,便带你出来看了大夫。” 因为那地宫段无洛不允许除了他之外的人进去,他也就没把大夫带到里头。 而且凌千锋也想借此机会,让段无洛出地宫,毕竟住在竹屋这里,总比在地宫适合休养身体。 段无洛颔首,也没问大夫看出什么,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凌千锋叹气道:“少主,大夫说你出现了心疾之症,禁忌情绪波动过大,唯有放下心结了,此病才会好。” “心疾?”段无洛低语,忽然轻笑了起来,喃喃道,“那我或许不用熬一辈子那么漫长了……” 他目光恍惚地凝视着窗台上绿莹莹的紫藤,苍白的脸上竟流露出些许期待和欢喜。 慕风衍心猛一颤,竟明白了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段无洛微微偏头,看向惊疑不解的凌千锋。 他幽深空茫的眼中,是深切的悲伤。 “师父不允许我自尽随他而去,我若不听他的话,他肯定不会原谅我……” 可一生漫长得可怕,如今才刚过几个月,他已经觉得自己要熬不下去了。 如果他因心疾而死,就不用苦苦熬那么久了? 段无洛笑了起来:“这心疾好,真好。” 凌千锋心头一震,喉咙好像被棉花塞住,闷堵地说不出话来。 慕风衍心中揪痛成一团,扑过去抱住他,看着自己的手臂穿过他身体,什么也抓不到,他难过得喘不过气。 小洛儿,师父求你,不要这样……我不怪你了,早就不怪你了。 你放下师父,好好生活好不好? 如果爱我让你生不如死,我宁可你狠心负我,去爱另一个人。 至少他还活在这世上,能给你带来幸福。 第329章 洛儿变丑的话,就配不上师父了 为了尽快练成幽冥神功,段无洛不仅废除了自己所学的卜思谷内功,还打算改造自身体质。 有的人天生便是练武奇才,有的人天赋平庸。 但每个人的身体都有无穷潜力,也可以人为地将它们最大程度挖掘出来。 不过整个过程痛苦犹如剜筋挫骨,也很凶险。 慕风衍没想到段无洛为练这功夫,要用如此激进冒险的办法。 他现在突然就很后悔教他医术。 否则他也不会知道这改造筋脉的法子。 …… 卜思谷。 “师父,原来还有通过改造筋脉,来提升功力的法子?” 敞亮的书房里,正翻看医书的段无洛惊讶道,随即仔细研究了起来。 “有人试过这个方法吗?” “这法子可是很恐怖的。”倚坐在窗边的慕风衍吓唬小徒弟,“要用碎瓷片顺着筋脉割破全身肌肤,然后再泡进药水里,让药物通过伤口渗入筋脉里,在筋脉被药物改造的过程中,其痛苦程度常人难以想象。你还敢尝试吗?” 段无洛认真道:“我不怕,只要能变强,受点苦又有什么?” “只是……”少年漂亮的脸上闪过拒绝,“这样的话,身上就会留疤了,会变得很丑的,还是算了。” 慕风衍哭笑不得,伸手捏了捏他细腻的肌肤。 “你在乎的竟然是这个?” “洛儿变丑的话,就配不上师父了。” 段无洛合上书钻进慕风衍怀里,臂弯勾住他脖颈,脸庞在他肩窝上蹭了蹭,像个撒娇的猫儿。 慕风衍手臂轻搂着他腰,温柔地揉了揉徒弟丝缎般的乌发。 “不管是学医还是学武,我都希望小洛儿快快乐乐地学,你天赋很好,也很聪明,将来必成大器,无需用那种法子。” 段无洛:“可我想快点变强,让那些人再也欺负不了我。” 慕风衍眸光温柔,低头吻了吻他额头。 “小洛儿,师父会保护你的。就算你将来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师父也会一直在。” 段无洛一阵失神,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衫。 “师父说的是真的吗?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好。” …… 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 段无洛扔下带血的瓷片,他身上遍布细长的伤口,鲜血将披垂的雪发都染成了红色。 他赤脚踏入早已准备好的浴桶中,盘膝坐下。 药水没过身体,痛楚也紧随而来。 那仿佛是烈火焚烧灵魂般的痛苦,又像是将浑身烧伤的人粗暴按进盐水里一般,而且疼痛的层次随时间翻倍递增。 段无洛苍白的脸颊很快遍布冷汗,嘴唇被他无意识咬出了血。 慕风衍蜷缩着身体抱膝坐在一旁,把脸庞埋入了臂弯里。 他不敢去看段无洛此刻痛苦的表情。 “师父……真的好疼……”生理性的眼泪爬了满脸,段无洛再也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吟,“师父、师父……” 他疼得意识逐渐模糊,嘴里反反复复念的都是慕风衍。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熬过这恐怖的疼痛。 “洛儿……不要泡了!不要再泡了……师父求求你……” 慕风衍踉跄着扑到浴桶边,拼命地想把他从水里捞出来。 “你以后要是留下疤痕,变丑了师父就不要你了!”他声音嘶哑颤抖,哽咽不成调,“小洛儿!听话……快出来……” 无论他怎么恳求,不管他如何努力,他的手总是一次次穿过段无洛的身体。 都说人死了以后便无知无觉,不会再感知到快乐和难过。 可慕风衍却觉得,十八层地狱里的酷刑带给人的痛苦,都比不上他如今内心所受的绝望和煎熬。 半个时辰后,凌千锋已来到地宫外。 原本他按照段无洛的要求,准备好一浴桶的药水送过去给他后,段无洛吩咐他半个时辰后再来把浴桶收走。 但凌千锋不放心,就提前在寝殿外等着。 见时间已到,凌千锋唤了几声,也不见段无洛应答。 于是他只好打开石门机关。 寝殿里药味弥漫,角落放置一个烛台,昏黄的光勉强把室内映亮。 凌千锋一眼便看到了浴桶里的段无洛。 “少主?少主!” 走近一看,才见段无洛脸色惨白得可怖,仿佛死人一般毫无血色,他吓了一跳。 凌千锋连忙扯过架子上的衣袍,将段无洛裹住,把他抱出浴桶。 陷入半昏迷的段无洛清醒了过来。 睁眼看见是凌千锋,虚弱道:“过了半个时辰了?” 凌千锋却听不见他的询问,睁大眼睛看着他身上那一道道伤口,瞳孔一震。 “少主……这伤、你这伤是怎么了?!” “这是筋脉改造之法……”段无洛疲惫不堪,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你把浴桶撤走。” 凌千锋深吸了口气,忍下眼中湿意。 “少主,属下先帮你上药……” “不用。”段无洛语气淡淡,“明日还要继续,上药作甚。” 凌千锋担忧道:“当年你父亲练幽冥神功的时候,并未改造过什么筋脉,少主,你直接修炼便可,何必……”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时,凌千锋气音颤了颤。 凌千锋不知道这改造筋脉的过程,可现在只看到他满身的伤痕,便已让他心颤了。 “可历代玄冥教主,都几乎无人能将幽冥神功彻底炼成,包括我父亲。何况要花费数十年的时间……”段无洛幽幽睁开眼,“我等不了这么久。” 凌千锋知道他的脾性,明白劝说没有用。 只好请求道:“那少主明日泡药浴的时候,可否让属下在旁守着?” “还是像今天这样,你半个时辰后再来就行。” “少主……” 段无洛挥手,示意他出去。 凌千锋无法,深深叹了口气。 去搬浴桶的时候,他看到地上染血的碎瓷片,眸中忧虑更甚。 慕风衍躺在段无洛身边,红着双眼,心疼又温柔地亲吻着他身上的伤痕。 已是鬼魂的他没有了眼泪,纵使悲伤沉甸甸地压在心底,也无处宣泄。 这样的药浴,持续了十天。 十次非人的痛苦,段无洛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但也留下了一身的疤痕,就像是被打成碎片又重新粘连起来的陶俑,虽然看起来依旧完整,但入眼皆是破碎。 这一年,段无洛刚满十八岁。 ———————— 我想问一下,你们虐麻木了吗? 第330章 玄冥教主 一年后。 流散江湖的玄冥教众绝大多数都回到了玄冥教。 但大家对教主人选,却争论不休。 这日,众人齐聚议事殿,要选出一位新教主。 “凌千锋,你放出消息说,本教已选了新教主,那便让这位新教主出来让大伙儿瞧瞧,他究竟有什么本事,敢当这玄冥教教主!” 一个手持双锤的中年汉子一脸冷笑和不屑,挑衅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凌千锋。 “我看并没有什么新教主,而是你凌千锋想当教主?” 另一个道人打扮的冷面老头抬起阴冷浑浊的双眸,冷冷开口。 “依照玄冥教的规矩,教主之位能者居之,不是你凌千锋说谁是教主谁便能当的。” “一年前江湖上不是传出前教主有遗孤在世吗?我看咱们应该找到他,让他来带领我们玄冥教!那少年作为前教主的儿子,难道还不够资格当教主?” “就算前教主真有血脉存世,但他如果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统领玄冥教?历代教主都凭本事上位,可从没听过靠血统的!” 凌千锋冷声打断众人的争论: “诸位若心有不服,待教主出来,你们尽可与他比武切磋。” 他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殿外出现了一道红衣人影。 那人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红衣鲜艳如血,及腰长发苍白似雪。 他迈步行入殿内,赤足踩在光滑的地板上,身形修长瘦削,清癯苍白的脸年轻而俊美,只是眼眸暮色沉沉,犹如死寂的枯井。 有人瞧清了他的脸,露出一丝惊愕。 “这少年……怎么长的有点像前教主?” 眉眼相似,但比起前教主的英俊,他的容颜要更柔美漂亮。 凌千锋上前,行礼拜下:“属下凌千锋,参见教主!” “嗯。”段无洛淡红的眸微垂,示意他起身。 冷面道人眯眼打量段无洛:“凌护法,这便是你选出的教主?” 手持双锤的壮汉冷嗤:“不过一个单薄病弱的少年,让他当教主还不如让我来!” 段无洛恹恹抬眸,扫了眼殿上面露不屑的教众。 他广袖一甩,还在嘲讽冷笑的壮汉突然痛苦地捂住脖子。两个重重的铁锤砸落在地上,发出砰砰的震响。 众人大惊之下,才看清少年指尖勾着一根细如蛛丝的线,缠住了壮汉的脖子。 “周诚!”同壮汉一伙儿的人惊喊,脾气急的直接动手朝段无洛攻去。 段无洛左手拽着丝线未松,只用右手与对方拆招。 男人寒光凛凛的长剑闪电般削向段无洛的手掌 。 段无洛掌心一翻,凝出真气,牢牢吸住他的剑。 男人咬牙用力,但剑尖始终僵持在段无洛掌心之前,前进不了半分。 与此同时,他还感受到了一股冰寒凛冽的气息吸附住他,剑也无法撤回。 这股寒气顺着剑刃传达到他身上,冷得他直打颤。 男人连忙向其他人求助:“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来帮我啊!” 其余人闻言,道:“好!我来助你!” 五六人一齐出掌,刹那间罡风急烈,皆奔袭向段无洛。 段无洛挥手撤回丝线,那壮汉直接被甩飞到支撑大殿的石柱上,撞得鼻青脸肿。 那些人掌风攻至时,段无洛右手一抬,接下五六人合力一击。 双方澎湃内息相撞,罡风爆开,掀动众人衣袂发丝飞扬。 寒意顺着真气游走,很快便将他们都冻得脸色青白,牙齿打颤。 “这……这寒气!莫非是幽冥神功?!”有人失声惊呼。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尽色变。 玄冥教无上心法幽冥神功,自从前教主段鸿飞死了以后,这武功秘籍便下落不明。 这少年竟练成了幽冥神功?! 凌千锋道:“诸位也感受到了幽冥神功的威力了?本教教徒皆知,此功法只有历代教主有资格练。反之,现在教主练成了幽冥神功,由他来担任教主之位,谁还有异议?” 段无洛撤开掌力,冷漠道:“有不服者,本座接下挑战。” 大殿上鸦雀无声,在见到段无洛使出了幽冥神功后,他们都没人说话了。 段无洛径直走上台阶,漠然地看着那象征着教主身份的座位。 许多年前,年幼的他初次来到这大殿,他的父亲便高高在上地坐在这里,眼神冷漠地看向他。 段无洛抬手,丝线缠住地上掉落的剑,众人只听见呯一声巨响,雕工精致大气的石座被劈成了两半。 殿上众人齐齐躬身下拜:“属下拜见教主!” 整齐洪亮的呼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凌千锋,你依旧担任玄冥教护法,统辖教内之事。”段无洛回身,冷眸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现下有三件事:重建各地分坛,继续召回流散在外的玄冥教徒。” 说到最后一件事,段无洛语气森寒,眸底血光隐现。 “彻查一年前闯入卜思谷的,都有哪些门派。” ———————— 大家对这本书有什么想法和感受,都可以自由讨论,吐槽也可以,我一向没有什么意见的。 如果我有时候回复的话不恰当的地方,你们也可以提出来,我希望大家可以开开心心看书~ 么么哒,爱你们! 第331章 他爱的从来都是他 傍晚,残阳如血。 种在盆里的紫藤已经移植到屋旁,纤细的枝蔓攀爬在搭建好的架子上,如翡翠一般的绿叶被微风吹得轻轻飘扬。 紫藤对面的另一侧屋旁,种着一丛又一丛的花卉,没有经过特意修剪,生长得十分肆意,有的开了花,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屋前有一面湖泊,湖岸栽种的几棵果树也长得越发茂盛。 段无洛正在给紫藤浇水。 他伸手轻抚紫藤粗糙的枝干,宽袖滑落,露出一截布满疤痕的手臂,那褐色的伤疤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扎眼,也使得那只手美感全无。 慕风衍站在他身边,每次看到他身上的那些伤疤,心里都沉痛得难以喘息。 每次他泡药浴,都要割出新的伤口。 整整十次啊,以至于身上再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因为成功改造了筋脉,他练功进境神速,闭关短短一年,便已将幽冥神功练到第六层。 慕风衍从凌千锋的话里得知,当初洛儿的父亲练到第六层,也花费了数年时间。 此功法练到第九层方能大成,但最后三层极为难练。 历代玄冥教主,没有一人能修炼到最后。 无洛的父亲是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练到第八层,也是目前能将幽冥神功练到最高的一任教主。 但他在突破第九层时,却也走火入魔了。 段无洛没有在竹屋那待多久,便返回了地宫。 等候在地宫外的凌千锋跪下行礼:“属下参见教主。” 段无洛抬了抬手,让他起来:“有事?” “历代玄冥教主,都居住在千冥殿中,教主如今已继位,也不必再对其他人隐瞒身份,不如就搬去千冥殿。” “我已习惯了待在地宫里,没必要搬。” 凌千锋心中叹气,他也已料到教主不愿出地宫。 “接下来我还会继续闭关,如非紧急之事,莫要来打搅我。” “是。”凌千锋目露关切,忍不住道,“教主,幽冥神功最后三层一层比一层难以突破,万望教主保重身体,切勿急躁。教主如今已练到第六层,练得大成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段无洛看了他一眼:“嗯,我知道。” 目送着段无洛进入地宫,凌千锋想起如今教众对他的评价,尤其是那日在大殿上与教主交过手的七人,都惊叹新教主少年奇才,年纪轻轻便把幽冥神功练得如此厉害。连被誉为天赋最好的上任教主段鸿飞,在他这个年纪时,也未曾达到这般境界,这位新教主将来必定能让玄冥教在武林中重振声威。 可他们并不知道,教主是付出什么代价,才有了如今的功力。 现在他要闭关修炼最后三层,凌千锋总免不了暗自担忧。 但他也没有办法帮到教主多少,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替教主管好教中之事,积蓄人力财力,为他将来报仇做准备。 地宫内。 段无洛盘膝坐在玄冰床上,他抬眸凝望前方的石雕像。 “师父,洛儿很快就练成幽冥神功了,到时候我会全部送那些人下去给你赔罪。” 慕风衍伸出手,爱怜地抚着他消瘦苍白的脸颊。 想到他练功受的苦,便无比心疼:“小洛儿,不要把自己逼得太急,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那些人肯定打不过你。所以……没必要练到最后一层。” 但段无洛一如既往地感知不到他。 随着真气运转,玄冰寒气在筋脉之中游走。 段无洛浑身都开始变得冰冷无比,眉梢鬓角凝结寒霜,脸庞逐渐青白。 那种寒冷,深入骨髓,冷得全身的骨头仿佛都一根根往里缩,一开始全无内力的段无洛承受不住寒气,经常被冻得支撑不住倒下,然后灌下几口烈酒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练。 遥想当初在卜思谷时,小洛儿的酒量浅得喝一小口酒都被辣到呛咳,晕晕乎乎地醉了一晚上。 现在却已能面不改色地灌下一整壶烈酒。 为了练功,他夜夜睡在玄冰床上,让寒气时刻不停游走在筋脉之中。 慕风衍看他这般拼命,甚至觉得是自己害了他这一生。 是他让小洛儿本就不幸的人生,变得更加不幸痛苦。 让段无洛这个名字出现在江湖中的,是东岳派的一场灭门案。 彼时距离慕风衍去世,已过去四年时间。 段无洛经过四年蛰伏,终于开始了复仇计划。 他复仇的屠刀,首先举向东岳派。 那晚大雪飘飞,是滴水成冰的隆冬。 段无洛衣衫单薄地站在寒风里,他早已习惯了寒冷,这点冷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你是何人?” 山门外,守夜的东岳派弟子突见一个红衣白发的男人如鬼魅般出现,立即出声询问。 段无洛眼都没抬,直接削了他们的脑袋,走进东岳派中。 他杀光了所有人,看着仇人的鲜血流淌成河,四年来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 看着满地尸体,鲜血横流,慕风衍心中不忍,他是学医之人,不喜欢杀生。可看到小洛儿空洞死寂的眼神,又觉得无比心痛,他心里太苦,或许唯有杀了那些人,才会让他有些许快慰。 但慕风衍是极不愿他为了给自己报仇,而手染鲜血,背上杀孽。 东岳派被一夜灭门,除了东岳掌门的弟子李隐尧逃过一劫外,其余人无一幸免。 此案很快传遍江湖。 大家都在猜测凶手究竟是谁。 而凶手此刻已经同李隐尧来到了宁州。 在东岳派时,段无洛并不想放过李隐尧,即使这个人曾经救过他的命。 可李隐尧却说他是慕风衍的孪生弟弟。 慕风衍当时听到,也大为震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师父捡来的孤儿,从没想过还有亲人在世。 后来段无洛经过调查,确定李隐尧所说不假,于是便没杀他。 “你走。” 段无洛目光落在李隐尧的脸上,看着这张与师父一模一样的脸,他总会一阵恍惚,但又清醒地知道他不是师父。 李隐尧咬唇,红着眼道:“卜思谷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师父他们参与了进去……无洛,过去的事情,你忘掉好不好?” “忘掉?”段无洛冷笑,血红的眼眸阴冷地盯着李隐尧,“本座看在师父的份上,才饶你一命,你别不识好歹逼本座杀你。” 李隐尧的神情既畏惧又失落,朝他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喊道: “明明是我先遇到的你!为什么你却爱上了慕风衍!为什么……我总是晚一步……段无洛,慕风衍已经不在人世了,你难道要念着他过一辈子吗?!” 这一刻,慕风衍才知道,自己那天晚上误会了段无洛。 他爱的一直都是自己。 是李隐尧欺骗了他。 慕风衍怔怔看着段无洛死寂的眼眸,无尽的悔痛犹如毒刺,扎得他千疮百孔。 第332章 藤缠树的歌谣 深夜,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来到青城派。 “他来了!他来找我们报仇了……”男人气息奄奄,满脸惊恐地对青城派弟子道,“玄冥教那个余孽他、他血洗了青阳派……他、他肯定会来找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便双目圆睁地咽了气。 只留一众青城派弟子惊疑不定的面面相觑。 “什么报仇?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青城派掌门掀开男人的衣服,看到他后背的掌印,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中的是幽冥神掌……” “幽冥神掌?!”一名弟子大惊,“师父,这、这不是当初玄冥教主段鸿飞的武功绝学吗?他早就已经死了,现如今江湖上还有谁会这门功夫?” “刘前辈方才说……是玄冥教的人血洗了他们青阳派,莫不是段鸿飞没死?” “玄冥教都已经销声匿迹了六七年,段鸿飞当初重伤坠下悬崖,绝不可能还活着!” 青城派掌门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初在卜思谷里的红衣少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缥缈的铃铛声。 “呯!”两名弟子被扔进大堂中,他们的身子砸到地上,就仿佛散架了一般手脚头颅都断开,一股股鲜血瞬间染红了地毯。 众人见状大惊,纷纷按剑紧盯门外。 青城派掌门沉声道:“何人到访?” 铃铛声越发清晰,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外。 青城派众人警惕地看着走进来的红衣男人。 他一头白发,眼角有颗朱红的泪痣,美如山精妖魅,却浑身散发着森冷邪异的气场。 段无洛微微歪头,幽沉的红眸盯住青城派掌门。 “仇掌门,还认得本座吗?” 即便眼前的男人气质大变,但仇磊还是认出了他的脸。 “你是段无洛……”段鸿飞的儿子!青阳派是他灭了门! 电光火石间,仇磊突然想到东岳派。 “东岳派的事情……也是你所为?” 段无洛红唇微勾:“现在轮到你们了。” “你好大胆子,竟敢独闯青城派!”一名弟子怒喝。 段无洛指尖微动,那人惨叫一声,身子拦腰而断,泼洒的鲜血溅满了门窗。 根本无人察觉到他出手。 一个时辰后。 青城派内到处溅满鲜血,冰冷的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 那些试图逃走的青城派弟子,皆被早已堵在外面的玄冥教徒埋伏击杀。 仇磊捂着血流如注的断臂,狼狈地往门外爬,惨白的脸上神色惊恐绝望。 段无洛步伐缓慢,手腕上的金铃摇曳轻响。 他居高临下,冷冷盯着狼狈如死狗的仇磊。 “饶命……段、段公子……求您饶了我一命!当初我也是被他们蒙骗了,才一起去的卜思谷……我知道错了,饶命啊!” 死亡的恐惧让仇磊挣扎着跪在他面前磕头求饶,完全顾不上身为一派掌门的尊严。 段无洛抬手扼住他喉咙,将一粒药丸弹入他口中。 “这是毒蛊,一个月之内若没有解药,你体内的蛊虫便会啃噬你的心肝脾肺,终日忍受蚀骨剧痛,直至它们破开你的肚皮爬出来为止。” 仇磊惊恐无比,痛哭流涕地连连磕头求饶命。 这简直比一剑杀了他还要恐怖! “好好享受。”段无洛幽幽冷笑。 接连发生三起灭门惨案,引得江湖群豪人心惶惶。 段无洛没有马上杀掉仇磊,因此其他门派从他之口得知了制造这些血案的幕后凶手。 一时间,玄冥教重出江湖,以及新任教主段无洛残忍狠毒,嗜血成性的消息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 尤其是四年前参与过围攻卜思谷的门派,更是愁云笼罩,害怕段无洛下一个寻仇的目标就是自己。 而备受江湖群豪讨论的段无洛,此刻站在一处山坡上。 坡下前有条宽阔的江水。 天气晴朗,江面波光粼粼。 江边一棵树下,隐约传来悠扬的歌谣。 段无洛听得出神,目光专注地落在树下的两人身上。 那是一对男女,少女含羞带怯地看了身边少年一眼,又别过脸,轻声唱道: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她站起身,双手捧着绣球,红着脸看了又看身边的少年。 对上意中人含情脉脉的视线,少女又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 原来他们两人互相爱慕,正以歌传情。 只听少女甜美的声音又略带温柔埋怨地唱道: “……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唱罢,她便把手里的绣球抛给了对方。 少年接住绣球,满脸欣喜,捧着绣球原地跑了两圈,身后一群羽毛洁白的鸭子扑闪着翅膀欢叫,就如此刻他欢喜又兴奋的心情。 他拿着绣球跑到少女跟前,二人深情对视,眼中只剩下了彼此。 “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深情质朴的歌声,顺着徐徐江风飘扬了很远。 段无洛看得失神,往江边而去。 他来到那棵大树下,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一阵悲凉。 树上挂满了藤蔓,缠得紧紧的,仿佛与大树融为了一体,已经密不可分。 只是那棵树已经枯萎了,只剩光秃秃干巴巴的枝桠。 或许不久之后,缠在它身上的藤蔓也会死去。 唯一的倚靠死了,等待它的只有枯萎死亡的结局。 这时,几艘船停泊在树下,一个男人慌里慌张从船内窜出,飞奔上岸。 “嗖嗖!”数支冷箭射向踉跄逃跑的男人,其中一支射穿了他的腿,男人重重摔倒在地。 树下那对少年少女被吓得一惊,两人踟蹰片刻,跑过去把男人扶了起来。 “这位公子,你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从另外几艘船中涌出几十名黑衣人,他们或手持兵器或拉弓搭箭,迅速包围了过来。 “向天!我看你这次还想逃到哪里!” 面对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两个不明状况的年轻男女哪儿见过这种阵仗,直接被吓傻了。 对方一声喝令,无数利箭立时齐齐朝三人射了过去。 向天大惊,下意识想将身边两个无辜的少年少女拉到身后。 可乱箭齐发,哪里又能挡得住,三人眼看便要被射死当场。 第333章 向天加入玄冥教 三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疼痛迟迟未感觉到。 向天睁开眼睛,看到脚下横七竖八落了一地断箭。 正惊疑不定之际,听到一阵清越的铃铛声。 大树的另一侧,走出来一个红衣男人。 众人先是注意到他年纪轻轻却白发苍苍,紧接着被那张苍白绝美的脸惊艳了一瞬。 “什么人!敢来妨碍我们的事?!识相的赶紧滚!” 段无洛面无表情,微微抬手,衣袖滑下一小截,露出的手腕戴着精致金铃,正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响动。 枯叶在他掌心飞舞。 他抬手一挥,薄薄的树叶唰地闪电般袭出,半数黑衣人闪避不及,都惨叫着倒了下去。 这个男人竟已到了仅用树叶便可杀人的地步!他的内功是有多厉害?! 剩余的黑衣人目露戒备:“这位侠士,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段无洛红眸冷恹,“滚。” 自己兄弟无故被杀在先,这白发男人态度还如此嚣张,一众黑衣人顿时被挑起了怒火。 “我们要抓了这姓向的!你要是不让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段无洛没耐心与他们纠缠,红线甩出,直接用行动让他们闭上嘴。 不一会,江岸上便散落了一地残尸。 那对年轻爱侣吓得紧紧抱在一起,脸色无比惊恐。 而向天则震惊地看着段无洛。 见他转身离开,向天回过神来,连忙挣扎着爬起身追上去。 “恩人!恩人请留步!” 段无洛恍若未闻,脚步不停,看似步伐缓慢,身影却已倏忽远去。 向天只得停了下来,他看得出那位恩人武功高强,轻功非凡,莫说自己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就算身体康健也没法追上他。 随着江湖上血案越来越多,而且惨遭毒手的门派曾经都去卜思谷逼迫慕风衍交出段无洛,其余门派坐不住了,聚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在一家酒馆里,聚在一起的江湖人士正讨论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 “听说了吗?前几日海沙帮也被灭门了!哎哟那个惨啊,全帮上下没有一个活口,血腥味久久不散!” “又是玄冥教所为?不过当年他们海沙帮确实也参与了卜思谷一事,所以才被报复了。” “慕风衍性情和善,有江湖侠士去找他求医他一概都不会拒绝。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残忍狠毒的徒弟呢?真是给武林添加了一个祸害啊!” “现在到处都在传,段无洛为替他师父报仇,已经杀红了眼了!玄冥教重出江湖,只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又要处在血雨腥风中了……” “现在这个魔头比段鸿飞还要疯狂残忍,听说了青城派掌门的事没有?他被段无洛下了蛊后,整整受折磨了一个月,最后不堪忍受痛苦自尽了,当时我有个兄弟在场,看到他的肚子里竟破出数只蛊虫,看得人头皮发麻!” “太可怕了……”光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人打个寒噤,“那个段无洛,生的也是一副怪异模样,年纪轻轻便一头白发,还有那双血红的眼睛,简直就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红眸白发?”旁桌一个高大男人忽然跳了起来,嗓门洪亮兴奋,“他是玄冥教教主?他原来是玄冥教教主!” 向天抛下银子,提刀快步离开酒馆。 不曾想他要找的救命恩人,居然是玄冥教的教主,那这就好找了! 他原本打算这辈子都与玄冥教再无瓜葛,但眼下要另当别论了。 玄冥教,地宫。 没事的时候,段无洛都是静坐在黑暗中发呆,或者喝酒。 他现在酒不离手,因为喝醉了便可以短暂麻痹自己,在酒精侵袭之下,所有的感知都会变得迟钝,包括痛苦和思念。 凌千锋过来时,因为光线昏暗,险些被地上的酒坛拌到。 他稳了稳身形:“属下凌千锋拜见教主。” 段无洛半躺在榻上,雪白的长发铺散开来,他正仰首灌酒,酒液顺着白皙的下巴滑入松垮的衣领,把胸膛都染湿了一片。 他闻声淡淡应了下:“嗯。” 凌千锋劝道:“教主,你心疾未愈,不宜饮酒过量。” 一旁唉声叹气已久的慕风衍盼望着凌千锋能劝得动他,虽然这几年来,凌千锋劝说的话段无洛从没听过。 这次段无洛依旧直接忽视了他的话,问:“还有别的事吗?” “有个叫向天的男人来到玄冥教,想要求见教主,他说教主两个多月前曾救过他一命。” 凌千锋刚听见向天这话时,心中惊异并不相信,自从教主回玄冥教后,他只杀人,救人还从没见到过。 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想救,何况旁人。 段无洛恹恹抬眸,语气冷淡:“我救过他?” 慕风衍见他一副毫无印象的表情,就只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天他出手救人,只是想救那一对情侣而已,向天估计是顺带的。 但向天接下来的话,让凌千锋决定过来把这事跟段无洛汇报一下。 凌千锋又道:“他是玄冥教前护法向元毅的儿子,此番他来玄冥教,除却想见教主之外,也是想加入玄冥教,同他当初的父亲一样为教主效力。” 手里的酒壶喝空,段无洛将其扔开,又拎起另一壶酒。 “他既想入教,便按规矩处理。” “是,属下明白。那教主可要见他?” “不见。” “教主不愿见我?”等了半天等到这么一个回复的向天一阵沮丧,“那他同意我入教吗?” 凌千锋道:“你要入教,只要通过考核便可。” “哦?什么考核?” “打赢教内十殿阎主中的一位,玄冥教不收废物,阁下若是连我教阎主都打不过,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向天暗暗磨牙,冷哼:“我要是打赢了你呢?你是玄冥教的护法,老子要是赢了你,我进玄冥教后,你是不是可以把护法之位让给我?” 最后向天顺利进了玄冥教。 但输给了凌千锋,以至于他心里一直很不服气,总想着法赢他一回。 玄冥教里以实力论英雄,每两年都有一次比试,教中的护法、长老、五行坛主、十殿阎主会接受教内弟子的挑战,他们若是挑战输了,便不能再担任其职位。 向天的护法之位,便是通过一次次挑战比武得来的。 可惜不是从凌千锋手中抢得护法位置,让他很是遗憾。 还有另一个遗憾,就是他以为进入了玄冥教,便能见到教主。 哪知道教主一直幽居地宫,甚少露面。 只有凌千锋才被准许自由出入地宫,这又是让向天颇为不爽。 凌千锋那家伙一看就老谋深算,教主居然让他掌管玄冥教,也不怕他背后捅一刀么! 第334章 是师父回来了吗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段无洛的名字在江湖上人人皆知。 有的帮派甚至听到铃铛声都一阵胆颤。 段无洛今天没喝得酩酊大醉,只待在慕风衍的石像前发呆。 每次他对着慕风衍的石像,总能枯坐许久,时间在他身上仿佛沉寂静止了一般。 “明明每日都会看着师父……”段无洛哑声低喃,像是有某种无处安放的痛苦压弯了他的背脊,“可为什么师父的脸却越来越模糊了呢?” 慕风衍心里难过,沉默地抱住蜷缩起身子的徒弟。 两人的身影紧紧相贴在一起,相依相恋,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但段无洛从不知道。 他日夜思念的人,一直都陪伴在他身边。 凌千锋匆匆来到地宫。 听见门外凌千锋求见的声音,段无洛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已不见了悲伤脆弱。 “进来。” “教主,有人暗中投了一封信过来。” 凌千锋把信呈交给段无洛。 信封上写给段无洛,但没标注身份。 段无洛拆开信封,刚看到其上内容第一眼,瞳孔骤缩。 他捏着信纸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甚至不住发抖。 旁边的慕风衍也愣住了,惊怔地看着信上的词。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夜,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共盈盈。 除了这首词之外,还有一句话。 ——诚邀教主前往桃花渡赴约,三日为期,只身而来,否则慕风衍性命不保。 段无洛呼吸急促,霍然冲至凌千锋面前。 手腕上的铃铛因他惊慌迅疾的动作而发出凌乱的声响。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谁送来的信?!” 凌千锋一惊,忙道:“这信是一个小女孩送来的。属下查过那女孩,她只是山下猎户的孩子,有人给了她钱让她把信送到玄冥教,那女孩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看到教主反应如此之大,凌千锋猜测信中内容,有八九是跟慕风衍有关了。 果然下一刻,段无洛的身影一晃已不见,化为一抹红色残影掠走,晦暗的空间里只剩铃铛幽幽飘荡的余音。 “小洛儿,这信肯定有诈!你不要这么冲动地过去啊!”跟在他身边的慕风衍急喊,“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信上提到的‘慕风衍’是假的!” 可没人能听到慕风衍的声音,也无人知道他的焦急和担忧。 段无洛在看到那首词的时候,便已方寸大乱。 即使理智告诉他,师父不可能还活着。 但是那首词……他写给师父的词,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想到这里,段无洛心里又不可抑制地生出微小的期盼。 说不定……说不定老天可怜他,降下什么奇迹,让师父得以重生回来了呢? 段无洛怀着忐忑不安,又彷徨期待的心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赴约地点。 桃花渡客栈。 天色阴沉,闷雷滚滚,风雨欲来。 “呯!”客栈紧闭的大门被一阵烈风撞开。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红衣猎猎翻飞,流泉飞瀑般的银发肆意飞舞,清癯绝美的面容有种毁灭的神情,好似地狱里无情的修罗。 客栈里正襟危坐着几个人,看着走进来的段无洛,都浑身紧绷,眼藏杀意。 段无洛殷红冷眸扫一圈客栈,盯住那几人。 “人呢?” “段教主对尊师果真是上心,这么快就来了。”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是点苍派的大弟子孟隆。 “今日请教主过来,是想与教主化解干戈,只要教主从今往后不再针对我们,我们立即便把尊师完好归还。” 客栈里的这些人,都是当年伙同闯入卜思谷的江湖人士。 段无洛为了报仇,大张旗鼓地灭了几个门派,其血腥残忍的程度令其他人不免惶惶。 于是便想办法同段无洛讲和。 跟在段无洛身旁的慕风衍既担忧又奇怪,因为他也同样不解,他们怎么会知道那首诗的特殊意义的。 “把他带出来。” 段无洛冷冷盯着孟隆,血色红瞳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怕。 孟隆心下一紧,与身边的人眼神快速交汇,随即拍了拍手。 客栈二楼上,有两人押着一名男子走至廊边。 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与慕风衍的一模一样,他目光求助地望着段无洛。 慕风衍皱眉,被抓的果然是李隐尧。 段无洛在看到李隐尧的那一瞬,袖内紧紧捏着的手僵硬一松,心中的期待瞬间破灭消散。 他面容肃杀,冷冷道:“你们以为找个冒牌货来,便可以同本座谈判了?” 那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人见之心颤。 孟隆等人脸色一僵,没想到他一眼居然就识破了。 他们第一眼看到李隐尧的时候,都将其认成了慕风衍。 因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孟隆道:“可他是慕风衍的弟弟不是吗?你难道就不想救他?” 段无洛声音冷酷:“他是死是活与本座何干。” 楼上的李隐尧喊道:“无洛!那首词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是他让我写那首词给你求救的!” 段无洛听到那个“他”字,心里猛地颤了颤。 慕风衍听出李隐尧话语里的暗示,不禁恼火,他这是想误导小洛儿什么? 孟隆道:“段教主,我们方才的提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害过本座师父者,本座一个都不会放过。” 段无洛手一抬,丝线悄无声息而出,直奔楼上押着李隐尧的两个人而去。 李隐尧只见眼前一片红,腥热的血喷溅到脸上,两具没了脑袋的身体从楼上跌坠而下,连带被控制住的李隐尧也被一同扯了下去。 他吓得惊叫,因为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这么摔下去岂不是脑袋开花血浆四崩了?! 正当他惊慌无措的时候,腰上被一股无形力量牵扯,接住了往下坠的李隐尧。 段无洛以丝线将他拽至身边,并没有伸手去接,李隐尧狼狈地摔在他脚下,疼得他脸色一白。 段无洛指尖一动,还缠在李隐尧身上的丝线又将他拽起,迫使他抬起头。 “那首词……谁告诉你的。” 段无洛猩红的眼眸紧紧盯着李隐尧,嗓音低哑紧绷,可尾音微微的颤抖又泄露了他的情绪。 第335章 想解蛊,就去求我师父 “我……” 李隐尧刚开口,就被几声喝令打断。 客栈里涌出一大批人围住段无洛,不仅如此,往窗外看去,亦发现客栈外也埋伏了很多人。 看来他们今天说的谈判不知是真是假,想取段无洛的命倒是真的。 段无洛冷笑,仿佛在嘲讽他们不自量力。 “你既然不肯停止杀戮,那我们也只好替武林除害了!” 段无洛解开李隐尧的穴道,语气冷漠:“不想死就自己跟紧点。” 若不是要查清楚那首词到底怎么回事,段无洛根本不想管李隐尧。 即便他是师父的弟弟,可一想到东岳派的所作所为,段无洛便压不住内心的暴戾和仇恨。 上次放李隐尧一条生路,已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慕风衍眼见这么多人埋伏段无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怕知道现在徒弟武功高强,但每次他与人交手慕风衍都会忍不住担心。 “小洛儿,你要小心!” 李隐尧满脸怯怕,紧张地躲在段无洛身后。 “本座倒要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本事。” 段无洛双手一抬,手中无数丝线左右袭出,犹如无影无踪的幽灵卷向那些人。 众人一见他抬手,便连忙出招迎敌,可段无洛的丝线又快又细,很多人都没看清便已惨死当场。 武功高些的惊险挡下夺命一击,可他们的变招完全不及段无洛快,只见上一秒刚成功躲开袭来的红线,下一秒便被另一根红线绞断了脖颈。 刹那间,客栈里惨叫声接连不断。 丝线杀人无形,入眼只看到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鲜血溅出,很快便把客栈变成人间炼狱。 联手策划此次埋伏的孟隆等几人看到段无洛战斗力如此恐怖强悍,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李隐尧看着段无洛举手投足间杀人无数,不禁又想起了当初他灭东岳派时的残忍。 心中既怕又恨,可也忍不住紧紧跟着他。 慕风衍注意到李隐尧眼底晦暗的幽光,眉头皱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是当初给他的初次印象那般无害。 可他看向小洛儿时,眼里的感情不似作假。 只希望他不要伤害到小洛儿。 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因段无洛的线飞袭太快,众人竟觉得客栈里到处都是红线编织成的大网,他们被困其中根本无处脱身。 而且他那细如蛛丝的线也不知是何材质,任何兵器都砍不断,一旦被卷住,连骨头都能够被绞断。 “呯呯呯!”客栈的门窗被摔出去的人砸得七零八落,段无洛此刻已经走到门外。 “放箭!快放箭!” 包围在客栈外的人拉弓搭箭,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朝段无洛两人袭来。 段无洛直接使出幽冥神掌,广袖衣袂翻飞,冰寒罡风澎湃而出,刚猛强悍的掌风仿佛席卷而出的猛烈飓风,将所有射来的箭冲击得七零八落。 那些箭被内力裹挟着,轰然转头冲向客栈四周包围的人。 “轰——呯!” 那些人像被飓风冲散的枯叶,凌乱地跌飞倒下一大片,有的中箭而亡,有的抵挡不住冰寒恐怖的掌风,当场吐血毙命。 转眼间,客栈外包围的人已经死伤大半。 孟隆等人面对眼前一败涂地的场面,脸色已经不能单单用难看形容了。 他们几个门派联合起来的人手,少说几百人,没想到在段无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浓郁的血腥味笼罩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段无洛转过头,盯住孟隆等人。 他红瞳如血,衬着飞扬的白发,整个人气质阴冷邪异,浑身上下都透着令人害怕的压抑感。 有的人腿脚发软,脑子里只想跑了。 但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段无洛的丝线已经逼近。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一个人双腿直接被绞断,摔倒在地。 其他人连忙出剑迎敌,但幽冥神掌袭来之下,无人能敌得住强悍冰寒的掌力,纷纷口吐鲜血,被冻得浑身僵硬。 段无洛看着他们畏惧绝望的神色,薄唇轻勾。 “你们几个谁不想死,就杀了对方,最后留下的那个,本座放他离开。” 几人一愣,继而怒道:“魔头,休想让我们自相残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段无洛一挥手,丝线缠住孟隆将他拽到跟前,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他残忍冷笑:“那你们就像青城派的仇磊一样,被蛊虫开膛破肚而死。” 众人脸色大变,尤其是被喂了蛊虫的孟隆,更是满脸惊恐,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剑,飞快扑向那几个人。 “噗嗤!”剑锋穿透血肉,断了双腿的那个人最先死在剑下。 其余人狼狈躲闪,俱都祭出兵刃挥向自己人。 几个受了伤的男人拼了命缠斗,使出所有杀招绝学,那凶狠无情的架势,仿佛他们互相之间才是积怨已深的仇敌。 段无洛目露嘲讽,欣赏着他们自相残杀的丑态。 或许是这几年日夜看到太多段无洛痛苦绝望的样子,慕风衍心里除了心疼他之外再无心顾及其他,因此现在不管见到他有怎样残忍的举动,慕风衍都不忍心怪他。 更何况,这些人也想杀了无洛。 不管段无洛会不会为他报仇杀人,只要他背负着段鸿飞之子这个身份,这江湖中都不会有人肯放过他。 所以段无洛残忍狠毒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他才能活命。 若将来阎王爷要清算他的杀孽,那他这个师父陪他一并承担便是。 一切平息后,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咳咳……他们都死了,段教主……可以放我一条生路了吗?” 段无洛看着趴在地上狼狈不堪,满身是血的孟隆,他是第一个拿起剑的,也是出手最狠的。 段无洛讽刺:“你们不是自诩武林正道吗?当初口口声声说本座的师父自甘堕落与魔教妖孽为伍,如今你做的事,同本座这个残忍狠毒的魔教妖孽有何区别?” 孟隆光想到那个蛊毒的恐怖性,就又急又怕,慌忙挣扎着爬到段无洛脚下。 “教主……当初都是我们一时糊涂!我一向敬重慕谷主,况且他也不是我杀的……求你饶我一命!请赐我蛊毒的解药……” 段无洛听着他的话,眼中暴戾翻涌,厌恶地一脚将他踢开。 “本座只会制蛊,不会解蛊。” “你!咳咳……”男人气急攻心,呛咳出好几口血,嘶声道,“你是慕风衍的徒弟,必定也继承了他精湛的医术……怎么可能不会解蛊!” 李隐尧忍不住道:“无洛……他既然都求你饶命了,不如……就把解药给他。” 段无洛冷笑:“除了师父之外,没人能解得了这蛊毒,你这么想救他,那就让他去求我师父。” 第336章 带李隐尧回玄冥教 慕风衍冷冷瞥了地上的孟隆一眼:还是别来求我了,我嫌晦气。 “可他都已经……”李隐尧下意识道,段无洛突然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盯住了他。 “那首词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是……是你师父慕风衍。” 段无洛屏住呼吸,心中剧烈一颤。 “他怎么告诉你的?!你见到他了?他在哪!” 他声音激动得颤抖尖利,双眼紧紧盯着李隐尧,神情既狂喜又怀疑。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他、他怎么可能还……快说!你要是胆敢骗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慕风衍怒火中烧,这李隐尧胡说八道什么呢? 居然用这种谎言来骗小洛儿!他死了以后一直都在小洛儿身边,何曾去找过他?! 就算他真有能力让旁人看见自己,他第一个找的也是小洛儿! 李隐尧的手臂被他冰冷的手掌攥得生疼,仿佛连骨头都要被他捏断了。 他疼得脸色煞白,痛呼道:“无洛……好痛!快松手……” 段无洛却只连声追问:“快说!快说啊!” 冷汗从李隐尧苍白的脸庞滑落,他艰难开口: “确实就是他……我有梦见过他,是他让我写这首词给你,让你来救我的。我当时也没有把握……可我确实没有办法了,只好按照他说的写了这首词……” 慕风衍又急又怒:“李隐尧!你不要胡说八道骗他!” “你梦见了他?”段无洛怔住,眼里的光芒暗淡了几分。 他还以为……是师父回来了,但不肯见他。 段无洛手掌僵硬一松,无力后退了一步,心下自嘲。是啊,他在异想天开什么呢?师父不可能再回得来了。 他心绪起伏,心口闷闷发疼,好像有只无形的拳头在一下下捶打。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段无洛深吸口气,急声问道,“告诉我,都告诉我!” “小洛儿,别听他的话,他是在骗你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没去见过他!” 慕风衍看见他神色不对劲,担心他情绪波动过大引得心疾发作。 这几年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又喝酒喝得厉害,导致心疾越发严重了。 每次一发作,都疼得不行。 李隐尧看着段无洛紧张又急迫的眼神,就好像病入膏肓的瘾君子,渴求某种能让他暂时麻痹痛苦的慰藉。 他心中难受又嫉恨,便道:“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不可能!不会的!”段无洛厉声否定,猩红的眼中隐含一丝期待,“他既然让你写信找我求救,就……没有提到我吗?” “你到现在还念着他?”李隐尧红了眼眶,自嘲笑道,“呵呵……也是,如果你不念着他的话,怎么会一看到那首词就马上赶过来了呢?当你看到被抓人是我不是他的时候,你必定失望极了?” “段无洛……你可曾知道,我这两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眼泪汹涌而出,好像积压在李隐尧心底已久的委屈和怨恨,在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 他拉起自己的衣袖,把布满鞭伤的手臂举到他面前。 “看到这些伤了吗!” 他用力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身上的伤口。 李隐尧哽咽道:“那些人以为我是慕风衍,便在我身上发泄仇恨,就是因为你杀人无数!抓我的都是跟你有血海深仇的人!我无处可去……一直到处漂泊躲藏,就希望你哪天能来找我……” “可你心里却只有慕风衍,他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会回得来了!” 段无洛呼吸越发急促,那个“死”字仿佛刺中了他的死穴,他猩红着双眼一把掐住李隐尧的脖子。 “你闭嘴!” “咳咳!”强烈的窒息感让李隐尧都顾不上哭了,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此刻的段无洛表情十分可怕,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猩红如血,翻涌着无尽的暴戾。 李隐尧丝毫不怀疑,他会扭断自己的脖子。 “他还会再来找我的!”李隐尧浑身颤抖,恐慌之下胡乱说道,“慕风衍说了……他还会再来找我……你要是杀我,他肯定会生气的!” 段无洛手掌颤了颤,瞬间从暴虐的杀意中猛然清醒过来,忙将手松开。 “真的?他……他还会再来?”段无洛喃喃,无意识攥紧手腕上的金铃,“好、好……那你跟我回玄冥教。” 慕风衍心里酸涩难受,颤声道:“小洛儿,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怎么可能会去找李隐尧呢?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不要被他的谎言骗了。” 就因为李隐尧知道那首词,所以小洛儿才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恐怕他连否认的念头都不敢有。 段无洛身子晃了晃,伸手捂住心口的位置,眼底划过一丝痛苦。 他喘息急促,脸色惨白,嘴唇已变成了淡紫色。 慕风衍见状,心中顿时抽紧,他犯了心疾了! 李隐尧不明状况,看到他顿在原地没动,神色好像有点不对劲。 “无洛,你怎么了?” 他的手还没触碰到他,便被段无洛抬手挥开。 广袖滑落,露出段无洛一只手臂,李隐尧震惊地看着他的手臂。 苍白的皮肤上满是伤疤,仿佛原本质地极好的美玉皲裂出了道道裂纹,不仅全无美感,甚至称得上狰狞。 “你的手……” 一道亮光晃入李隐尧眼中,他下意识抬头,就见孟隆突然持剑飞速朝段无洛背后刺来! “小心啊!” 孟隆目光愤恨,眼看剑锋就要刺入段无洛身体,甚至露出了快意的笑。 “叮!”孟隆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定眼已见段无洛食中两指夹住他的剑。 内力运于指尖,段无洛直接断了他的剑,翻手将断剑插入他脖颈上。 “段、段无洛……” 鲜血从他脖颈处大股涌出,孟隆沙哑含混血沫的声音充满怨毒,他死死瞪着段无洛,踉跄后退几步,直挺挺倒了下去。 段无洛身子猛一晃,半跪在地,心疾发作中又动了真气,现在心口疼得他连站都站不住。 “小洛儿!”慕风衍焦急又恐慌,恨极了自己帮不上忙。 李隐尧紧张地跑到段无洛跟前:“无洛,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踟蹰片刻,试着伸手去扶他。 段无洛无力抬起头,看到李隐尧的脸时,他紧抿的嘴唇颤了颤。 “师父……” ———————— 伤心,我写的太虐你们都跑了吗 都没看到有人评论了~ 第337章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住 段无洛眼中的痴恋刺痛了李隐尧。 他咬了咬唇,没有否认,神色关切地问道: “无洛……你哪里难受?” 段无洛混沌的眸子骤然清明,他用力将李隐尧推开,吃力站起身往前走。 笼罩在客栈周围的血腥味仍未散去,到处都是倒下的尸体,恍若死寂的人间炼狱。 腥味的风吹扬起段无洛雪白的长发。 他木然踏过满地死尸,穿着鲜艳的红衣,却无半丝鲜活之气。 跟在他身后的李隐尧觉得,他和地上的尸体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会动会呼吸罢了。 这样的段无洛,竟与前世里他认识的段无洛诡异地重合了起来。 李隐尧仰起头,目光空茫怨愤。 既然让他想起前世的记忆,为什么不给他改变一切的机会? 他好不甘心! 慕风衍注意到李隐尧的眼神,心中越发不安。 小洛儿将他带回玄冥教,他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玄冥教。 看到离开了几天的教主带回来一个男人,素来淡漠冷静的凌千锋冷静不了了。 因为这个男人长得跟慕风衍一模一样。 初看第一眼时,凌千锋险些以为是慕风衍活了过来。 段无洛道:“给他安排个清净的住处,任何人都不许去打搅他。” “是。”凌千锋发现段无洛这次回来,脸色比平日要苍白许多,“教主,你此番出去可是受伤了?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好。” “没事。”段无洛转身便离开。 李隐尧追上去,说道:“无洛,我不可以跟你一起吗?就……住在你旁边也行!” 段无洛脚步一顿,想到什么,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算是默许了。 李隐尧脸上一喜,就算现在段无洛是因为慕风衍才让他跟着,但不管怎样慕风衍已经死了,他不信这一世还是没办法赢得他的心。 慕风衍没理会李隐尧,权当他不存在,如往常一般握住段无洛的手。 即使他感受不到,即使自己也不能真正触碰到他。 但这么久以来,慕风衍已经习惯了如此做。 凌千锋有些讶异,因为这人长得与慕风衍一样,所以教主对他态度才不同?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能有个人进去陪陪教主也好。 来到幽寂森冷的地宫,李隐尧满脸错愕。 在前世的记忆里,他从来没见过玄冥教有这个地方。 他原以为,段无洛会带自己去他居住的寝殿,可没想到却来到这么个鬼地方。 四周幽暗漆黑,没有点灯,李隐尧走得磕磕绊绊,便抓住段无洛的衣袖。 一股幽寒内力将他震开,段无洛森冷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离本座远点。” 李隐尧咬唇,前世段无洛虽然将他当成慕风衍的替身,可他至少还会对自己温柔呵护,不像现在这般冰冷。 “这里太黑了,我看不见路……无洛,能不能点一下灯?” 李隐尧等不来段无洛的回应,只听见清脆的金铃声越离越远。 李隐尧又气恼又委屈,只好自己摸索着爬了起来。 他到底是什么眼睛啊!这么黑的地方还能走得这么顺畅! 循着幽渺的铃声,李隐尧摸索着艰难地跟过去。 七拐八弯地走过甬道,前面终于久违地出现了一线微光。 潺潺水声传来,是一处空旷的洞窟,顶上有个天窗,光线从那里漏下来,使得这里不再那么昏暗。 洞窟里有一汪清澈的潭水,水声就是从这儿来的,岸边长满了嫩绿的青草。 “你自己找个地方住。”段无洛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管他。 李隐尧茫然,他去哪儿找地方住?他对这里半点都不熟悉! 而且这地方阴森阴森的,他都觉得会从哪个黑暗的旮旯里冒出幽灵来。 “那你呢?你一直都住在这里?” 李隐尧记得,前世的段无洛极讨厌黑暗的地方,他的寝殿中到处都灯火通明,即便夜晚也如此。 可在这儿却连根蜡烛都没见到。 因为他记忆里的,是话本的世界,所以跟现实有所不同吗? 还是他知道的是个假话本?! 段无洛没回答,已走进了另一条甬道里。 李隐尧正想跟过去,段无洛手一抬,丝线倏忽缠住了他双腿。 他踉跄一下,身子摔在潮湿的青草地上,糊了一脸水汽。 铃铛轻响,一只冰冷的手捏着李隐尧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段无洛冷声道:“你再跟着本座,本座便把你的腿给削了,反正也不影响你梦见师父。” 李隐尧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那……那我住在这里可以吗?”他咽了咽口水,弱声问。 段无洛顺着他的视线,朝建在水上的木屋看了一眼。 “随便。” 段无洛离开后,李隐尧吃力从地上起来,往那木屋走去。 这里因为有水潭的关系,空气很是潮湿,但至少不是黑漆漆的。 半响后,李隐尧白着脸几乎连滚带爬从那木屋跑了出来。 为什么好端端的屋子里会摆放棺材?! 这能住人吗?! 段无洛莫不是耍他! 另一边,慕风衍叹了口气:“小洛儿,你让他住那里是认真的吗?就算不关心李隐尧,也没必要让他打搅你奶娘安息?” 那个洞窟,其实可以说是一处墓室。 段无洛奶娘的遗体,就安葬在那里。 他偶尔会过去拜祭,有时候还会跟他奶娘说起慕风衍的事情。 他也是从段无洛的话中,才知道小时候他奶娘去世后,是段无洛要求凌千锋把他奶娘安葬在地宫中。 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奶娘离开了他。 他没办法把慕风衍的尸骨安葬在此,因此便在地宫另一处设立了一个衣冠冢作为纪念。 虽说是衣冠冢,但慕风衍觉得,长眠在那里的不是他,而是段无洛。 因为他一直都住在那里。 “师父,洛儿回来了。”段无洛半跪在石碑前,仰首凝视眼前的石像,温柔低语。 慕风衍心疼道:“小洛儿休息一会儿,你心疾发作才和缓了些,再不休息身子怎么受得住?” 段无洛靠在冰冷的墓碑上,眉宇间疲惫又伤感。 “我去见了李隐尧,他说他梦见了师父……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师父……快五年了,你还在生洛儿的气是不是?所以你宁愿去找李隐尧,也不来见我……” 他指尖轻抚碑上刻着的名字,眼角逐渐湿润。 “师父……洛儿很想你。” 第338章 你还能要点脸吗 慕风衍红着眼喃喃道:“小洛儿,这几年来我日夜看着你深陷痛苦,我都在恳求老天能让你看到我……或者,把我忘了也好。” 只要你不再那么难过。 段无洛紧紧抱着冰冷的墓碑,脸庞依恋地贴紧,闭上眼缓缓睡了过去。 这一趟出去,他心疾发作了一直都是强撑着,心力交瘁已无比疲惫。 慕风衍紧挨着他坐下,偏首在他紧皱的眉宇间轻轻吻着。 另一边,李隐尧看到那个木屋里摆着棺材后,便不敢再去那里。 但他又找不到离开这里的石门,只好寻了个离木屋最远的地方待着。 一想到那里可能有死人,李隐尧心里便犯怵得很,感觉周围更阴森。 他身上有伤,加上情绪惊惧忧愤,便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听见叮叮当当的铃声。 李隐尧吃力睁开眼,一张放大的苍白脸容出现在眼前,殷红幽暗的眼眸死气沉沉地盯着他。 “啊!”李隐尧仓皇惊叫,以为是木屋里的鬼出来了。 但下一瞬看清后,才发现是段无洛。 “有梦见他吗?” 被吓得心有余悸的李隐尧怨怒不已,脑袋阵阵发痛。 “没有!” 段无洛眸光暗淡一瞬,喃喃:“因为知道我在吗……” 慕风衍深深叹气:“傻洛儿,他本来就是骗你的。” “段无洛!”李隐尧抓住段无洛衣摆,低吟道,“你真打算把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吗?我现在很难受……” 他觉得头疼欲裂,浑身热得仿佛要烧起来。 原本身上就有伤,又待在这潮湿寒凉的地方,所以肯定是着凉了。 见他无动于衷,李隐尧心里苦闷,咬牙道: “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我们虽然未曾有过交集,可也有血脉关联,看在他的份上,你就不关心我一点?” 慕风衍听得眉头紧皱,心火燃起。 嘴上说是唯一的弟弟,你心里可曾有真正将我当成兄长? 对于李隐尧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慕风衍没什么感情,毕竟没相处过。 可现在见他几次三番搬出自己的名头,来接近欺骗小洛儿,他只觉得反感厌恶。 如果这个李隐尧真心爱小洛儿,并且能让他走出痛苦的话,慕风衍心里虽然会很难受,但绝对会祝福他们。 因为他爱小洛儿,所以希望他能幸福。 就算这么看他一辈子与别人携手白头也好。 如意郎君,需得对方如意开心了,他才会开心。 可李隐尧真的能够给小洛儿带来幸福吗? 段无洛红眸森冷,阴郁道:“别忘了你唯一的哥哥,是你师父害死的,你还有脸提起他?” 李隐尧垂眸,衣袖下的手捏紧:“我如果知道师父他们打算去卜思谷的话……我肯定会阻止他们的。” 段无洛只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找你?” 李隐尧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本座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你若胆敢说谎,本座便让你知道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幽寒冷戾的眼神,看得李隐尧心惊胆战。 如果将来段无洛知道被骗了,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此后一连数天,段无洛都会去找李隐尧。 可迟迟等不到关于师父的任何消息。 仿佛他来到这里以后,师父便不会再出现了。 段无洛越发焦躁。 幽寂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低沉的箫声。 “啪!”段无洛手里的酒坛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惊慌朝箫声传来的方向冲去。 石室内点着数根蜡烛,光芒明亮。 青衣墨发的青年靠在墙边,手执一管竹箫吹奏。 曲调并不是很流畅,也没有记忆中优美动听的韵律。 但这个曲子…… 段无洛浑身颤抖,死死盯着吹箫的人。 “他来了是不是?”段无洛声音沙哑得厉害,“是他教你的这曲子?!” 当初段无洛写那首词送给师父,他很是喜欢,便给它谱了曲子。 现在李隐尧吹了出来,岂不证明师父当真跟他接触过?! 李隐尧看他狂喜的表情,心中仿佛被针刺一般,但还是朝他扬起了笑。 “你喜欢听这首曲子对吗?等我练好了,就吹给你听好不好?” 随同而来的慕风衍震惊不已。 这个李隐尧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连这个曲子都懂! 绝对不是他教的! 而且李隐尧这衣着打扮……不就是在模仿他吗! “他真的来了……哈哈!只是、只是不愿见我而已……”段无洛神情似悲似喜,却又大笑不止,笑得眼眶通红,“他为什么偏偏教你这首曲子?!” 李隐尧深情凝望着他,眼中满是心疼。 “无洛……他不可能再回来了,你们早已阴阳两隔,你就放下他……他希望我能代替他陪着你。” 烛光中,李隐尧面容静美如玉,青衣墨发,手持长箫,与他朝思暮想的师父别无二致。 他第一次觉得,两个人竟如此相像。 “……这是他希望的?” 段无洛猛一挥手,刺耳的撕拉声,他身上的青袍被撕成碎片。 “他让你扮成他的样子来跟我在一起?” 段无洛逼近他,脸庞苍白阴郁,嘲讽冷笑: “本座告诉你,当初师父误会本座喜欢的是你,所以如果他真想让你跟本座在一起,就绝对不会告诉你打扮成他的模样。” 他寒冷如冰的手掐住李隐尧的脖颈,缓缓收紧。 窒息的痛苦让李隐尧脸色涨红,可段无洛的手却如铁钳一般无法撼动。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李隐尧惊惧地意识到这点。 “他、他知道你爱的是他……”李隐尧慌不择言,“他都看到了!可他已经无法再与你在一起了啊!” 段无洛呆住,凶戾的杀气犹如虚幻泡沫一戳即散。 李隐尧抖着手,慌忙趁机将掐在脖子上的手扯开。 “咳咳!”他踉跄退了几步,无力跌坐在地,捂着脖子痛苦咳嗽。 脖颈上已印了一圈掌印,可见方才段无洛真的起了杀心。 “慕风衍让我告诉你……咳咳,他不可能再与你在一起了,他已经放下了你……所以也希望你忘了他。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教我吹这首曲子呢?” “放你的狗屁!”一旁的慕风衍忍无可忍爆了粗口,“你踏马能要点脸吗?!” 段无洛怔怔地望着李隐尧。 心脏生生地疼,仿佛锋利的纸张划破心脏,随着心脏最后回光返照的搏动,一股股血液喷射而出,鲜红透骨。 “不可能……不会的!”段无洛一张口,血腥味便压不住涌出,呛咳出一口血,“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 “我没有骗你。”李隐尧抿唇,“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 人死如灯灭,他能上哪儿去问? 李隐尧完全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话,将来会遭来什么后果。 ———————— 不要觉得小洛儿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李隐尧 如果一个完全不认识师父的人,有一天他会吹师父亲自谱的曲子,知道他们之间表白的情诗,都会联想到他是被魂穿了还是真见过对方。 这些,都是话本剧情里,段无洛教给李隐尧的东西。 第339章 师父,洛儿会好好活着 段无洛跌跌撞撞来到墓碑前,他浑身颤栗地跪趴在地上,像是拥抱着什么亲密爱侣一样,依恋地抱着冰冷的石碑。 他脸色惨白如纸,眉宇间隐忍着痛苦,眼中满是慌张无措。 “师父……他骗我的对不对?!我不相信他的话!师父……你出来亲自跟我说……” 慕风衍心痛如绞,连声喊道:“他骗你的!李隐尧骗你的!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段无洛疼痛难忍,再也没力气强撑,脆弱无助地哀哀唤着慕风衍。 “师父、师父……求求你出来见一见我,师父……师父……” 段无洛抱紧了墓碑,像是一个恐慌无助的孩子,卑微又绝望地乞求。 “这么多年了……师父,洛儿活得好辛苦……洛儿快坚持不下去了,如果师父要把我推给别人……那我为何还要苟延残喘活在这世上……” 他蜷缩在墓碑前,低声喃喃着,从袖里掏出一把匕首,目光恍惚地盯着它,灰暗的眼底仿佛闪过奇异的光芒。 “不!不要……”慕风衍惊喊,剧痛仿佛钻裂心神,“洛儿,住手!” 就在刀尖划破胸口的皮肤时,段无洛耳边突然又响起师父的声音。 …… “你有什么资格陪我一起死?我要你活着,在这世上好好活着,别再来找我!” “你给我记住,你这条命是我救来的,你没资格自杀!” …… 段无洛身子抖如筛糠,眼里是深深的恐惧,握着匕首的手也在发颤。 他无措地摇头,嘴里颤声道:“不……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洛儿错了,洛儿不自杀了!你别生气……不要生气……” 手里的匕首哐当掉下,段无洛惨白的脸上神色混乱慌张,空洞的双眼怔直地落在虚空的某处中。 好像那里,站着一个满目冰冷恨怒的师父,居高临下地指责着他。 “师父……” 疼痛混沌中,段无洛眼前出现了幻觉,他想起身朝师父走去,想让他抱一抱自己,可心口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连喘气都吃力痛苦。 段无洛仰首望着不远处的师父,满是泪水的眼中又欢喜又忐忑,他匍匐在地上,用尽力气一点点地朝他爬过去。 “师父……洛儿会听话!会好好活着……再也不会寻死了!求师父偶尔来看一眼洛儿好吗?一眼……一眼就好……求求师父……” “洛儿一直都有听话的……师父让洛儿做什么洛儿都去做……师父、师父……” 段无洛哀声央求着,剧痛让他的身子颤抖不止,眼泪不断从苍白的脸上滑落而下。 “师父……求求你看一看洛儿……” 可是眼前的师父始终不肯再看他一眼,仿佛真的厌恶极了他,甚至转身离开。 “师父!”段无洛恐慌大叫,悲泣哀求,“不要走!求求师父……咳咳!咳咳……噗!师……” 他哽咽地咳出一大口血,深紫的嘴角颤抖着,面庞惨白,整个人无比狼狈地趴在地上,望着前方的目光充满了无助和哀求。 昏暗冰冷的石窟里,只有段无洛手腕上悲戚欲泣的铃铛声在回应他。 雪发在他身后凌乱披散,红衣如一抹黑暗中划下的凄艳血迹。 再看他满含希望爬过去的方向,黑漆漆一片空荡,又哪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的身影? 旁边横卧的石雕像眉目微垂地看着他,面上温柔的微笑,也仿佛因段无洛卑微绝望的乞求而流露出悲伤。 慕风衍的灵体颤抖得仿佛一触即散,他怔怔望着段无洛,感觉自己眼中流出了温热的液体。 他呆呆抬手一摸,掌心一片血红。 原来鬼魂是真的能流出眼泪。 像是从他心头生生剜出来的,血红眼泪。 段无洛整整昏迷了三四日。 除却凌千锋焦急地守在床边外,慕风衍也一直在。 他安静地呆坐着,凝望段无洛惨白的脸庞。 他觉得自己也患了心疾,一直疼个不停,没有一刻停止过。 但他甚至希望能疼得更剧烈些,也总比被窒息的麻木感笼罩的好。 慕风衍握住段无洛的手,他低头看着自己透明虚幻的手掌。 “小洛儿,师父错了,看到你想自杀我不该阻止……师父不会怪你的,你……你无论想做什么师父都不会怪你……” 他的声音逐渐颤抖,失去了一惯的沉稳冷静,好像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段无洛指尖微微动了动。 紧闭数日的眼睛,缓缓睁开。 慕风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又悲又喜。 “教主!”凌千锋惊喜道,“教主,您可算醒了。” 那天凌千锋有事要汇报,便去地宫找段无洛。 当看到他昏迷不醒,地上又有一大滩血迹时,心都凉了半截了。 段无洛眼神空茫无焦距,落在虚空的某处。 凌千锋想起大夫说的话,心沉了又沉。 教主这次心疾发作猛烈,生生疼得昏死了过去,要是他再晚来些时候,恐怕都…… 以教主如今的身体状况,若再不医治,可能活不过几年了。 凌千锋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话,不禁悲从中来。 这些年都是报仇的执念支撑教主活着。 可仇家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不久前在桃花渡的屠杀后,当今武林中,曾参与过卜思谷一事的江湖人士,已寥寥无几。 如果教主觉得大仇已报,那他的身体恐怕会衰败得更加厉害。 “凌千锋。” 段无洛沙哑虚弱的声音唤回凌千锋不安的思绪。 他立即应道:“属下在。” “去搜寻所有道人方士来,越多越好。” 凌千锋一愣,但也果断点头:“是。” 见段无洛撑着床沿,想要起来,凌千锋连忙道: “教主……你现在身子虚弱,要多多休息。” “扶我起来……”段无洛无力跌回床上,“我要去一趟竹屋那里。” 凌千锋默了默,还是将他小心搀扶下床。 外面天光大亮,正直饷午。 段无洛恍惚地眯着眼,在地宫里待得太久,他不仅不知白天黑夜,连一年四季都模糊了。 原来已经到了夏天。 竹屋旁的紫藤生长得很茂盛,翠绿的枝蔓里,悬挂着一窜窜紫色花穗。 种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开了花。 花穗还很少,只有零星的几串。 段无洛轻轻推开凌千锋的搀扶,倚靠在紫藤旁,伸手抚向盛开的花儿。 他的手刚伸至半空,又僵了一僵,指尖蜷握缩了回来。 只目光贪恋地凝望那些花。 凌千锋知道段无洛很喜欢这紫藤,每年都盼着它开花。 于是道:“教主,这株紫藤今年终于开了花,不如您便搬到这里住些时日?也方便您照料它们。” 大夫叮嘱他想办法让教主养病,哪怕是出来晒晒太阳也好。 但这对现在的段无洛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这些年来,他经常劝教主保重身体,可他从没听进去过。 除非慕风衍死而复生,他说的话才有用。 “没有我照料,它们活得更好。” 段无洛藏身在阴影里,静静凝望随风摇曳的花穗,死气沉沉的眼眸流淌着细微的温柔。 况且这里日光太盛。 他现在已经不喜欢太阳了。 他本就不该喜欢那抹光,还妄图占有它,最终让那抹光消失了。 生来就该与黑暗为伴的人,为什么要不知好歹地走出黑暗呢? 我再也不会到太阳底下去了,我这些年一直都乖乖待在地宫里,如父亲当初所说一般,赎清我的罪孽。 这样的话,师父……将来见到洛儿时,可以稍微原谅洛儿一点点吗? ———————— 他要找人招魂了! 离回忆结束不远了! 第340章 我是玄门弟子无尘 地宫大殿。 燃烧的火盆带来亮光,但驱不散地底空间的冰冷森寒。 数十名道士被带了进来。 一袭红袍的段无洛隐在阴影里,遥遥望去只见模糊的殷红和雪白交融,仿佛蛰伏于黑暗中的鬼物。 瞥一眼就让人莫名发憷。 殿中响起他死气沉沉的声音:“你们谁会招魂之法?” 静默中,一名道士上前一步,自信开口道: “启禀教主,贫道曾在宫廷为皇帝练过丹药,精通玄学,莫说招魂,就是要已故之人死而复生都不在话下!” 坐在他身侧的慕风衍闻言,便道:“小洛儿,这人的语气一听就像骗子,这两年你都遇到多少个说这种大话的神棍了?莫要轻信他们。” 可惜师父的警告在场无人能知。 段无洛更是一下子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紧盯住那说话的道士。 “当真?” “贫道不敢欺瞒教主,贫道手中还有师祖爷传下来的通灵手册,可呈与教主查看。” 金铃脆响,段无洛从榻上坐起身。 “拿上来。” “是。”那道士双手捧着册子,步上台阶来到段无洛面前。 “教主请看……”书籍呈到他面前。 段无洛饶有兴味地看向那本泛黄的书册,伸手去接。 突然,凛冽寒光闪过,道士恭谨的眼中杀意骤起,翻开的书页现出一把匕首,那人手拿匕首刺向段无洛。 “小洛儿……”慕风衍惊声提醒。 “魔头,受死!” 他这声厉喝仿佛某种发号施令,殿上六七名道士突然飞身而起,亮出藏在袖内的武器攻向段无洛。 段无洛眸光森寒,打掉那道士的匕首,翻手一掌直接拍向他天灵盖。 粘稠的鲜血自头顶涌出,道士嘴里喷出一口血。 段无洛挥袖一拂,浑厚的内劲将道士扫下台阶。 其他人的刀剑此刻已逼至跟前,数道寒光凛冽笼罩而下。 段无洛抬手甩出丝线,随着呯的一声闷响,殿中其他道士就见六七个人被捆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细细的丝线捆住了他们。 那几人用力挣扎,想要挣断丝线,但竟无济于事。 段无洛一扯丝线,收紧的丝线绞入肉中,剧痛让他们忍不住叫喊出声。 金铃叮当轻响,段无洛捡起地上掉落的书册。 翻开一看,不过是一本普普通通的风水书籍。 “你们不是道士?”他冷冷盯着地上捆成一团的几个人。 “我们是星魁盟的刺客,为取你狗命而来!魔头,你作恶多端,满手杀孽,迟早会遭到报应!” 段无洛面无表情,将书扔开,抬手按向榻下的机关。 “轰隆隆——”殿中地板突然开启出一个圆形洞口。 离得近的人下意识朝下望去,借着火光,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仓皇往后退。 那坑底满满的都是五彩斑斓的蛇! 它们蠕动着纠缠着挤在一起,丝丝的吐信声隐约传出。 段无洛一挥手,丝线拽着他们,直接甩进坑中。 “啊!!” “蛇!有蛇!救命啊——!” 凄厉惊恐的惨叫接二连三响起,回荡在森森大殿中。 听得殿上剩下的道士们恐惧不已,脸色发白,有的甚至腿软跌坐在地上。 慕风衍看着徒弟戾气笼罩的眸,深深叹了口气。 这两年小洛儿像魔怔一样,到处搜寻道人方士,让他们想办法招回他的魂魄。 可找来的人,不是只会吹嘘却没半点真本事的骗子,便是假扮道士的刺客,趁机混入玄冥教刺杀段无洛的。 段无洛对于这些人,往往都不会手下留情。 心情不好的直接杀了,心情非常不好的,扔进蛇坑。 慕风衍一开始也抱有希望过,毕竟他死了之后,一直未能去投胎,已经待在小洛儿身边近七年的时间了。 他如今最想的,便是能跟他说上话,哪怕一句也好。 可世上真有这样的能人异士吗? 段无洛森寒冷目缓缓扫过底下那些道士。 “你们也是刺客?”他手一挥,红线缠住几名道士,将其拖到跟前。 “敢骗本座,尔等活腻了。” “教主!教主饶命啊!我们不是刺客!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道士瑟瑟发抖地求饶,裆下一凉,已是尿了裤子。 “可会招魂?” “不……不会……” 段无洛面笼寒霜,眸光阴沉:“不会?” 他一挥手,那几个人直接被丝线绞成血肉模糊的尸块,面上还犹带恐惧之色的头颅骨碌碌从台阶滚了下去。 鲜血泼洒一地,浓郁的血腥味与蛇坑中凄惨的叫声融在一起,将殿中剩下的人吓得面无人色。 又有几名道士被丝线拖走。 “教主……教主饶命啊!我们真的不会什么招魂复活死人的法子!求教主放过我们!” “既然都是一群废物,那活着有何用?” 段无洛冷嗤,广袖一扫,冰寒强横的内力如一股劲风,直接把他们甩进蛇坑。 “……等一下!”大殿角落响起一道微颤地喊声,“我有办法救人,还请教主住手!” 段无洛挥手,丝线倏忽窜出,缠住摔进蛇坑的几个人,吊着他们悬在坑边,下方便是翻滚的毒蛇。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些蛇啃噬着坑底那些人的血肉,有的人还没完全死去,凄厉大叫着翻滚挣扎,场面血腥又恐怖,承受能力差的当场吓昏了过去。 段无洛冷冷审视从角落里走出来的男人。 他很年轻,乌发松松束起一半,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青灰色道袍。 怎么看都像专门行坑蒙拐骗之事的神棍。 他冷眸危险眯起:“你?” 年轻道士用力点头:“在下无尘,是玄门中人,知道起死回生之术,可以让死人复生。” 玄门…… 段无洛浑身微震,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他收起丝线,将那几名道士拽上来扔到一边,从榻上起身。 铃铛幽幽响动,段无洛沿阶而下,从阴影里走出来。 无尘这才看清了段无洛的样子。 随意披散的雪发,发丝很长,几乎到了膝盖处。 面容苍白,薄唇绯红,一双异于常人的红眸冷恹幽寂。 红袍衣摆拖垂在地,赤着脚踩在干净的地上,黑色大理岩衬得那双脚莹白如玉。 他就像没有生命的人偶,精致美丽,却毫无生气。 也像地狱里走出来的艳丽鬼怪。 “你果真是玄门之人?” 第341章 你这具身体,将来是属于师父的 慕风衍也观察着那无尘,觉得他一点也不可信。 自从小洛儿执意要招魂甚至想复活他后,便查阅了大量鬼神玄学的书籍。 同时也一直在研究寻找玄门的人。 这个门派历来只听人说过,但从未见过其中弟子,也不知它究竟存不存在。 今日却忽然冒出来一个年轻人,说他是玄门中人? 无尘救人心切,顾不上许多便站了出来。 现在面对段无洛这双森冷殷红的眼眸,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这位江湖都传他凶残疯批,杀人不眨眼,而且刚才他也亲眼见到了,无尘可不想触怒他被扔进蛇坑里。 无尘稳了稳情绪,向段无洛做了保证。 他在跑下山玩儿之前,恰好有偷偷看过门中典籍,其中便有记载如何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 先照着那个做做,稳住段无洛再说。 慕风衍皱眉:“什么凌华子复活前朝的昭文公主,那是野史编撰出来的内容,具体是真是假也没人知晓。更何况这无尘说是玄门弟子便是玄门弟子了?怎么能证明?若他真有本事,早该发现我在这里了。” 但无尘根本没看见他,所以慕风衍觉得,他估计都是在骗小洛儿的。 和先前那些满口谎言的神棍没什么区别。 段无洛听罢无尘的话,眼中浮现出了一抹狂热的欣喜。 就好像被困在绝境沙漠已久的人,突然发现了美丽的绿洲一般。 几乎不敢去设想,它究竟是真是假。 “好,本座可以放了他们,只要你能将人救活。” 无尘松了口气,他的小命和那些道士都暂时能保住了。 然而段无洛倏地捏住他下巴,将一颗药丸弹入他嘴里。 “咳咳!”无尘轻咳着,不受控制地吞了下去。 “这是蚀心溶骨散,毒发之时全身骨头都慢慢融化成血水,让人在极度的痛苦之中缓慢死去。倘若你救不了人,就等死。” 无尘:“……!” 他为什么要逞英雄!还不如直接被他弄死呢! 听着坑底那些人越来越虚弱的惨叫,无尘很快又把这个念头压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我……我一定尽力,敢问教主,亡者遗体可还保存着?” 慕风衍默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的身体早成一副枯骨了。 段无洛一僵,神色紧绷:“若遗体未能保存,便救不了了?” 无尘连忙摇头:“……还有别的法子,可招魂让逝者的灵魂复生在旁人身上,不过这载体必须是与亡者有血缘关系才行。” 他忍不住在内心祈祷:希望他要复活的人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人在世。 这样他就不用硬着头皮举行这个仪式了? “那便好,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 慕风衍知道,他估计是想要用李隐尧来复活他了。 李隐尧已经被软禁起来许久。 听说几乎天天都吵嚷着想见小洛儿。 无尘:“……”老天爷,能不能听一下他的祷告? “还要一个心甘情愿献祭之人,每日从他身上取血供奉,这样才能将魂魄招回来。” “这个仪式要进行七七四十九天,供血不可中断。教主,这献血之人若不心诚的话,仪式是不会成功的。” 就算他段无洛不在乎人命,可以逼迫别人献血,但也不可能会有人愿意无缘无故牺牲自己。 说不定这仪式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本座可以做这献祭者,你今日便开始。” 无尘惊诧地看着毫不迟疑就下决定的段无洛,顿感一阵无语。 要这么疯吗大教主? 他想复活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竟能让他肯如此牺牲! 慕风衍一脸焦急,严辞厉声道: “洛儿,不能答应他!连续取血四十九日,意味着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你身体本就不好,会受不住的!更何况如今江湖各派又组成了星魁盟,正对玄冥教虎视眈眈,若他们在这时候围攻玄冥教你怎么办?!” 可他再焦急担忧都没用,除非他真能活过来,阻止段无洛疯狂的行为。 段无洛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一切。 李隐尧已经快一年没见到段无洛了。 今日段无洛忽然派人过来,李隐尧一阵欣喜。 原以为是段无洛想要见他了,可没想到却被带到了一间石室中。 四周墙壁都贴满黄色符纸,室内摆放着香案桌,供奉一块牌位。 看清牌位上写的名字时,李隐尧瞳孔一缩。 是慕风衍! 昏黄的烛光,将这一切渲染的更阴森诡异。 李隐尧被点了穴道,放在石床上。 正当他茫然无措时,门口走进来两个人。 他一眼便看到了段无洛,连声喊道:“无洛!无洛……你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段无洛没理会他,而是看向无尘。 “他是本座要复活之人的亲弟弟,他足够有资格作为载体了吗?” “……可以。”无尘迟疑,又补充道,“仪式一旦成功,他便会死了,教主您想好了吗?” “没必要考虑。” ……好。 无尘有点同情地看向石床上的人。 “段、段无洛……你要做什么?” 段无洛走到李隐尧身旁,猩红的眼中压着幽沉又狂热的期待。 “本座要把师父的魂魄招回来,需要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之人作为载体复活,你是他的双生弟弟,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复、复活慕风衍?! 他隐约有听说在段无洛到处寻找道士,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疯狂! 李隐尧面庞发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疯了吗?慕风衍早就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复活!” 而且凭什么要选择他! “师父会活过来的。”段无洛神情阴郁冷恹,语气却透着温柔,“你是师父的亲弟弟,也很希望他活过来,对不对?” 看着仿佛孤注一掷的段无洛,慕风衍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不安。 不管这个仪式会不会成功,对慕风衍而言都是折磨。 李隐尧连连摇头,目中含泪,颤抖着愤怒道: “你要让他在我的身体里复活,那我会怎么样?你有为我想过吗?” “本座只要师父回来。” 泪珠滚落过李隐尧惨白的面容,他神色呆怔,痛恨又绝望地看着他,声音嘶哑痛苦。 “段无洛……你怎么能如此无情?我也爱你啊!为了救慕风衍,你居然连我的命都不顾?就算你对我残忍冷漠,可我是慕风衍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将来他要是知道你牺牲我来救他,你以为他会原谅你吗?” 段无洛低低一笑,指尖温柔地轻抚着手腕上的金铃。 他微微歪头,神态疯魔又偏执,喃喃道:“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师父活过来就行。只要师父回来,他恨我也好杀我也罢,我都甘之如饴。李隐尧,你乖乖配合本座,本座便不会让你吃苦头。” “你这具身体,将来是师父要用的。”他伸出手,轻柔地拂去李隐尧眼角的泪珠,“本座也不舍得毁伤了它。” 第342章 他从来都不是合格的教主 李隐尧浑身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一旁的无尘看到段无洛阴郁又疯狂的样子,腿肚子也禁不住抖了抖。 他虽然挺同情这个无辜的李隐尧,但更担心自己的下场。 要是复活仪式不成功,他肯定死得比想象中还要惨烈! 无尘准备好后,说道:“教主,您将血放到这碗中即可。” 段无洛拉起衣袖,无尘的视线在他满是伤痕的手臂上顿了一下,虽心有诧异但也识相的没多问。 他用匕首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滴滴答答落入碗中。 慕风衍神情紧绷而心疼,熟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那一刀不仅划在段无洛的身上,更划在慕风衍的心上。 段无洛神情认真而虔诚,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原本死气沉沉毫无光亮的眼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躺在床上的李隐尧神色既震惊又惶恐。 他仿佛是等待被判刑的罪人,惊恐不安地等待着审判,不知道迎来的会是怎样的结果。 等段无洛放好血,无尘把血放在祭坛上,焚香吟念,一段冗长的道文念完,便将血混以朱砂,在李隐尧的身上写下符文。 李隐尧苍白的脸上惶恐又怨恨,悲愤地大喊道: “段无洛!你不能这样对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择我!” 段无洛嫌他聒噪,直接点了他昏睡穴。 无尘按步骤做完这一切,转头看向守在旁边,目光一眨不眨盯着李隐尧的段无洛。 “教主,放血需一日三次,等到七七四十九日便有结果了。” “放多少次都无所谓。”段无洛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李隐尧,面带微笑地呢喃道,“只要等四十九日……师父就可以回来了。” 他眼中又忽然飞快闪过一丝不安,一把揪住无尘的衣领。 “你保证这个仪式会成功吗?有没有失败的可能性?” 问出这句话时,他整个人都紧绷着,神色也无比阴沉。 无尘赶忙摇头:“不、不会!请教主放心……” 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敢说有可能不成功的话,段无洛估计会直接杀了他。 “那就好……”段无洛瞬间放松下来,脸上又重新绽开笑,“很快的……我七年都熬过来了,四十九日自然也等得。师父……我很快便能见到你了。” 看着段无洛一面自言自语一面低笑着离开,无尘莫名一个激灵,他怎么感觉这大魔头笑得像个疯子? 无尘心里也更忧虑了,段无洛对复活一事这般狂热,他能在四十九日之内顺利脱身吗? 就算到时候真可以跑了,段无洛发现自己骗了他,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无尘满腹苦恼,无比后悔自己瞒着师兄偷跑下山,不被玄冥教抓来,就没有这档子事了! “祖师爷,保佑保佑弟子,让我顺顺利利渡过这一关!” 凌千锋得知段无洛要复活慕风衍的时候,马上便去地宫里找他。 “教主,属下听说,日前抓来的道士中,有一位玄门弟子,懂得让人死而复生之法?” “嗯。”段无洛伸手抚着眼前的石像,轻声道,“我很快便可以见到师父了。” 凌千锋看向他手臂上缠着染血的绷带,想到那无尘道士说的复活方法,一向冷峻的脸上忧虑重重。 教主这些年来心疾越发严重,一身的沉疴旧疾,若再这般放血,不等慕风衍真的能活过来,只怕他可能就先倒下了。 更何况…… 星魁盟已经策划着要对付玄冥教了。 但看着段无洛满脸期待的样子,幽沉枯寂的眼眸重新焕发出一丝光亮,凌千锋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劝他放弃。 而且他就算劝了,教主也肯定不会听。 凌千锋道:“教主,那无尘道长说,献血不一定只要特定某个人,明日进行仪式时,便让属下替教主献血。不管怎么样,教主也需要保重身体,等待着慕谷主回来,若他到时候复活过来,教主你却倒下了那他必定会难过的。” “而且,玄冥教也不能没有教主。” 段无洛一默,转过身看向他。 “我从来都不是合格的教主,七年来教内大小事务,都是你来处理,你不觉得效忠我这么一个教主很不值吗?” 凌千锋道:“正因为有教主在,玄冥教才得以在武林重振声威。属下亦感激教主多年来的信任,将教内事务放心交与属下,属下从未觉得 不值。” 段无洛摆摆手:“献血之事不用你来,你安心处理教中事务。玄冥教的教主可以随意换,但没有右护法却不行。” “教主……”凌千锋目露关切,还想再劝。 “这是命令。” 凌千锋张了张口:“……是,属下遵命。” 从地宫里出来,凌千锋直接前往议事殿。 教内的长老、护法、旗主坛主、阎罗等教中骨干早已等候在殿中。 凌千锋沉声道:“教主如今正在闭关,无法抽身。星魁盟将要大举围攻我教之事,教主全权交与本护法处理。今日邀诸位来此,便是要商议部署应对之策。” 向天道:“教主竟在这时候闭关了?这次可是整个武林门派都联合起来要剿灭我们玄冥教,而不是像前两年那般,与各门各派的小打小闹。右护法,教主他何时会出关?” 凌千锋冷漠道:“没有教主的话,你们连面对星魁盟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些年来,玄冥教对付江湖上哪个门派,皆是教主一马当先,我看你们是躲在教主身后安逸太久,消磨掉了你们的锐气。” 向天咳了声,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冲在教主前面,多杀几个正道伪君子吗?可问题是我出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教主杀人的速度……” 他们顶多只能跟在教主身后,清扫那些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喽啰。 就拿两年前桃花渡的血案一事来说,居然是消息在江湖上传开了,他们玄冥教才知道那是教主干的。 他们这些被江湖各派称之为离经叛道,穷凶极恶之徒,拜入玄冥教后,时常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因为一出去打架,教主根本不需要他们。 “如今教主闭关,你们不就派上用场了?别让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整个玄冥教除了教主之外,剩下的全是草包。” ———— 第343章 总有一天,他们都会疯掉 “李隐尧……为什么你要害我……为什么引那些武林人士到卜思谷来害我……” 幽怨阴沉的声音阴森森回荡在耳边。 李隐尧惊恐地睁开眼。 死寂的石室内阴风阵阵,吹动墙壁上黄色的符纸哗哗轻响。 烛火颤抖摇曳,光线明明暗暗。 那幽怨沙哑的声音仿佛恶魔低语,充斥了整个石室。 李隐尧听见旁边哒哒的脚步声,慌忙转头,一张带血惨白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没有眼白的双瞳阴森地盯着他。 “啊——!”李隐尧惊恐尖叫,瞳孔骤缩,他惊慌失措地想起身逃跑,一只冰冷的手却死死按住了他。 那只手已腐烂露出白骨,森然可怖。 “慕、慕风衍……”李隐尧抖如筛糠,“你、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你为何要害我!明明我们是亲兄弟,可你却如此歹毒……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带你随我一起下地狱!” 阴风呼啸,吹动披散的长发张狂飞舞。 慕风衍青白的脸阴沉诡异,脸皮皲裂开来,怒气犹如涌出的鲜血狰狞地爬了整张脸。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猛然用力,恐怖的窒息感让李隐尧双眼翻白,甚至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救、救命……”李隐尧尖叫着惊醒。 他浑身冷汗,恐惧地瞪大了眼,大口大口地喘息。 慕风衍……慕风衍来找他了…… 李隐尧颤抖不止,涣散的双眼惊恐四望。 石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昏黄的灯光。 他无助恐惧的目光定格在桌案摆放的灵牌上,恍惚间仿佛又看到慕风衍那张狰狞幽怨的鬼脸。 自从被关在这里,进行复活仪式后,李隐尧总是能梦见慕风衍。 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总觉得慕风衍的鬼魂,就隐藏在石室的角落里,带着对他的怨恨,要将他拖下地狱。 “你不该回来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本就该死……” 李隐尧恐惧涣散的目光盯着灵牌,浑身无意识痉挛颤栗。 “是段无洛把你招回来的是不是……你们都谋划着要夺取我的身体是不是……” “你们不会成功的!慕风衍……你休想在我身体里活过来……休想!” …… “第三十天了……” 接连一个月放血,段无洛的脸色苍白憔悴,原本清瘦的身体更加瘦削,衣裳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但他冷漠死寂的眼眸,却一日比一日明亮。 那明亮带着狂热的光,像是一个绝望的赌徒押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瞧着让人心间发憷畏惧。 相比段无洛的兴奋又焦急的期待,无尘却一日比一日焦躁彷徨。 他被看得太紧了,这一个月他想了无数次逃跑的法子,可都行不通。 眼看还有十九天,这个仪式的期限就要到了。 脸色同样憔悴苍白的李隐尧躺在床上,看到段无洛他们进来,涣散的眼神变得尖锐怨愤。 “段无洛!你别妄想了!慕风衍肯定不会活过来的,哈哈哈!你的期待注定落空!” 每天他们过来,李隐尧只要能说话,便疯狂地咒骂,或者哭泣哀求。 “无洛……无洛!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我很害怕……你不要这样对我……” 段无洛恍若未闻,熟稔地放血。 他双手早已伤痕累累,一道道伤口斑驳交叠,之前划开的伤口没好,又添上新的。 因手臂有伤,连握匕首都无力发抖。 手臂上再无处下刀,段无洛便划身体另外的地方,因此他身上也有不少未愈合的刀伤。 无尘直到现在还记得,当段无洛拉开衣衫,瞧见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时,心中那种惊诧和不解。 这个在所有人看来,一向强大得恐怖的男人,身上竟然伤痕累累。 也不知他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也从没见过哪个人,像段无洛这般对自己狠。 每次他在自己身上下刀时,脸上甚至带着微笑,仿佛划伤的根本不是他的身体。 那种近乎疯狂的狠劲儿,无尘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压抑和震惊。 无尘不禁又看向石床上,又哀求又咒骂的李隐尧,心道或许已经有一个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但他对这个可怜的男人,只能抱以同情,没办法帮他。 毕竟他现在也自身难保。 慕风衍如往常般守在段无洛身边,强迫自己看着段无洛伤口上流出的血。 他的灵体虚幻颤抖,仿佛有巨大的痛楚压着他,让他整个灵魂都在痛苦地颤栗。 一开始慕风衍是不信任无尘的。 但他现在日夜都乞求上天,希望这个仪式能够成功。 不管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好。 不要再这样折磨他的小洛儿了…… 慕风衍痛苦地闭上眼,眼角凝下一行殷红血泪。 无尘照例按照步骤做完仪式,李隐尧忽然满脸痛苦地叫喊了起来。 “痛……我的头好痛……无洛、无洛……” 段无洛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以为他又像平时那般不安分,便打算直接点他穴道。 痛苦低吟的李隐尧睁开眼睛,喃喃道:“洛儿……” 他语气低柔,湿润的眸子茫然而温柔,跟李隐尧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段无洛伸出去的手一僵,震惊地盯着他,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李隐尧缓慢眨了眨眼,发现了段无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但很快又夹杂着惊疑。 “洛儿?”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面容苍白憔悴,一头白发的男人,语气透着不确定,“是……小洛儿你吗?” 在场所有人,都被李隐尧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到了。 尤其是段无洛,他僵了一瞬后,眼中瞬间迸出狂喜,猛一下扑到石床边。 “师……师父……” 段无洛浑身都在发抖,猩红的双眸紧紧盯着他,又怕自己是在做梦,巨大的惊喜伴随着深深的彷徨和不安。 “是你回来了吗……师父?” 他抖着手,紧紧握住李隐尧的手,眼中蓄满了泪水。 突如其来的惊喜狠狠砸到他头上,砸得他头晕目眩,他的心脏仿佛也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喜悦,而阵阵抽痛。 可段无洛却极其兴奋开心,甚至顾不上心脏的疼痛,师父回来了……他师父果真复活了! 第344章 师父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李隐尧在搞什么鬼? 慕风衍惊疑不定地盯着李隐尧,可如果他是假装自己的话,那未免也装得太像了! 有那么一瞬间,慕风衍险些以为他便是另一个自己。 但慕风衍知道,并不是复活仪式成功了,因为他本尊还站在这儿,并没有进入李隐尧身体里。 段无洛欣喜地又哭又笑,他像个孩子般依恋地贴着李隐尧的手,泣不成声。 “师父、师父……洛儿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师父……” ‘李隐尧’目露震惊,他伸手轻轻触碰着段无洛满是泪痕的脸。 “小洛儿,你怎么憔悴成了这样?还有你的眼睛和头发……” 段无洛僵了僵,飞快偏过脸避开他的注视。 站在他身边的慕风衍,看到段无洛转过脸的那一刻,脸上满是仓皇与难堪,还有无所适从的自卑和害怕。 他在害怕苏醒过来的“师父”嫌弃如今这模样的他。 慕风衍心里瞬间酸涩抽疼了起来。 他的洛儿……他捧在心上爱护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他呢? 段无洛露出一丝讨好的强笑,软声道:“师父不要害怕,明天洛儿就把头发变回黑色。至于我的眼睛……” 他声音低了下去,嘴唇嗫嚅着,忐忑道:“因为我练了玄冥教的武功,所以……所以瞳色改变了。” “玄冥教?”‘李隐尧’怔了一下,默然,“你是玄冥教的人,我没有忘。” 段无洛不敢多提此事,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满目温柔地凝视他。 “师父,洛儿先带你出去休息。” 一旁的无尘看到段无洛判若两人的转变,脸上控制不住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还是一个月来,他所认识的那个阴郁疯狂的段无洛吗? 同样令无尘震惊的,还有段无洛的师父提前复活了过来,如今的状况让他很摸不着头脑。 段无洛受伤的双手托着‘李隐尧’,剧烈的疼痛让他脸色又白了一瞬,但却如没事人一般朝怀中人笑得温柔,眉梢眼角都盈着笑。 慕风衍已经有许多年,没看到段无洛露出这样的笑了。 自从他死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开心笑过。 眉宇间总是沉沉压着悲郁。 他看着现在满目欢喜的段无洛,心里酸楚难受极了。 他并不是怪小洛儿将假的错认成他,他只是担心以后小洛儿发现那个‘慕风衍’不是他,该会多么痛苦崩溃。 段无洛正要离开石室,突然又想到什么,顿住了脚步。 “四十九日之期未到,本座现在可以带师父出去吗?” 无尘自己还一头雾水,听见段无洛询问,他下意识摇头。 “……按理来说,时间没到是不可以出去的,也不能中断仪式……” 可他记得要到第四十九日,魂魄才能彻底回来的啊! 为什么现在刚一个月,段无洛的师父就苏醒了? 难不成他这招魂之法是提前成功了? 段无洛神色一紧,师父好不容易才回来,他不能冒险。 “师父,先委屈你在这儿待一段时间,洛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转回床边,将‘李隐尧’放在自己怀里,手臂将他圈得紧紧地。 “等过些日子,我们就能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李隐尧’看到自己身上画着奇怪符号的血迹,又看了看石室的布置。 “这是怎么回事?” “是为了救师父回来。”段无洛细心地整理好他身上的衣裳,低头爱恋地亲吻他发旋,“幸好师父回来了,师父……以后不要再离开洛儿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嗓音低哑颤抖,充满了脆弱和害怕。 ‘李隐尧’伸手抱住他,脸庞贴在他胸口。 他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也一直在找你……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的。” “师父……”段无洛呢喃着,依恋地将脸贴在他颈窝里,眼角滚下泪珠。 见两人缠绵相拥难舍难分,无尘顿感自己多余,识趣地出了石室。 安静的室内,除却段无洛两人,还有谁也瞧不见的慕风衍。 看着段无洛欢喜爱恋地抱着李隐尧,虽然知道他是认错了人,但慕风衍也忍不住吃味。 他陪伴在小洛儿身边这么多年,最大的祈愿便能抱一抱他。 可如今却让一个假的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这李隐尧莫不是打算伪装成他,来博取小洛儿的感情? 之前他刚跟小洛儿来玄冥教的那段时间,就几次三番模仿他的穿衣打扮和言行举止,可模仿得并不怎么像。 因此被小洛儿轻易识破了。 但这次他模仿的,却比以前进步太多。 就连他本尊,一时间都晃了神,他看着就像是复刻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李隐尧这段时日被折腾得身心憔悴,因此在段无洛的怀里没一会儿便睡着了过去。 段无洛定定凝视着他的睡颜,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安。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现在苏醒过来的师父,有种不真实感。 但言行举止又很像师父。 李隐尧是绝对不会模仿得出来的。 这丝不安仿佛笼罩在心头的阴霾,逐渐将他的喜悦吞噬掉。 段无洛出了石室,直接去找无尘。 “以前有没有还未到四十九天,要复活的人就提前醒过来的例子?” 面对段无洛急切又阴沉的红瞳,无尘稳了稳有点发软的腿肚子。 “教主……实不相瞒,起死回生术乃是逆天之法,玄门本是禁止使用的,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此法,所以教主的问题,在下还真没办法给出答案。” 段无洛长眉紧皱,手无意识攥紧。 无尘观察着他的神色,说道:“教主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您方才不是认出他是您师父了吗?说不定是上天被教主的诚心所感动,因此让尊师提前回到了教主身边。” “直觉?” 段无洛喃喃,习惯性地握着腕上的金铃。 “本座不知道。” 他素来阴沉冷戾的红眸,此刻一片迷茫和彷徨。 无尘想了想,又安抚他道:“教主莫急,书籍上有记载,要复活的人刚苏醒过来时,因为三魂七魄还不稳定,会受身体原主的影响,所以可能给人的感觉不太像本人。但这种情况,需得等上一段时间,待他魂魄稳定就没事了。” 不安的段无洛听罢此话,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他沉声追问:“真的?所以现在的师父,给本座的感觉才不太像师父?” “嗯……应该是。” 段无洛松了一口气,低语:“那就好……那就好。” 慕风衍皱眉瞪着无尘:“……” 要不是我本人在此,估计真相信了你的鬼话了! 无尘无端打了个激灵,咳,怎么忽然有点冷? 突然间,一阵剧烈的痛楚从腹中传来,毫无征兆又迅猛强烈,无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子站不稳摇晃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第345章 时隐时现的“师父” 无尘活了这么多年,从未经历过这般恐怖的疼痛。 好像万箭穿心,又似无数蚁虫啃噬骨髓,不过一会儿他已疼得浑身冷汗。 肯定是体内的毒发作了! 面色惨白的无尘想要请求段无洛赐解药,可剧痛折磨得他发不出声。 段无洛见状,抬指一点他的穴道,将一粒药丸塞进无尘嘴巴里。 服下了药,片刻后疼痛才慢慢消减。 无尘有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苍白的面上冷汗涔涔,心有余悸。 这毒太恐怖了,才发作了那么一会儿,无尘便觉得自己没了半条命。 段无洛道:“十九日后,待师父彻底复生,本座便解了你的毒,现在给你的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 “……”无尘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句这天杀的黑心魔头! 亏他这一个月来,见段无洛日日放血,还隐约有点惭愧。 毕竟这个复活仪式他并没有把握,只为了保命才不得已做的。 可现在,经受了毒发的折磨,无尘觉得,应该同情可怜的是自己才对! 刚才在密室里抱李隐尧的关系,段无洛手臂上的伤口崩裂出血,包扎的绷带都被染红了。 慕风衍在旁瞧见,心揪疼得不行。 不住叮嘱他把伤口处理好。 但段无洛现在无心管伤口,他只想找药材来把头发染回黑色。 慕风衍气恼得想揪住他揍一顿。 当然他肯定是一丁点儿都舍不得。 他将头发染好,又沐浴了一番,身上的伤口沾了水也不在乎。 为免伤口流血被师父闻到血腥味,他重新敷上药,用纱布包扎好。 段无洛换上崭新的衣裳,乌黑的长发垂落流泻过肩。 他坐在水潭边,看到水中映出的自己头发漆黑,便放下心来。 这样师父就不会觉得他怪异了。 慕风衍在旁静静凝视着他。 段无洛的头发这些年长了许多,浓密油亮,犹如厚重华丽的斗篷,从肩头顺滑地蜿蜒到青青草地上。 他就如神话里临水照影的美少年,但不是像神话中那位少年一样,为自己的容颜倾倒着迷。而是忐忑地担心着,此刻的自己还不够让心上人喜欢。 段无洛抬手捂住眼睛,神色黯淡了下来。 “师父瞧见我这双眼睛……肯定会讨厌的……” 他以前从不在乎江湖上对他的评价。 但现在这些话,却统统浮现在了脑海里。 容貌邪异,白发红瞳,不人不鬼。 他怕师父会不喜欢。 他已经不再是师父眼中漂亮无邪的小徒弟了。 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只不过以前还能假装是,可如今这层伪装早已被他亲手撕掉了。 慕风衍听到他的话,眼眶酸涩湿润,温柔地亲吻着他自卑难过的双眼。 “小洛儿的眼睛像红宝石一样美,师父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只是段无洛的欢喜和忐忑,在李隐尧睡醒过来后,又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打散。 “师父……师父呢?!” 段无洛恐慌又无措,脸色苍白,目光恨怒尖锐地刺向李隐尧。 “为什么是你醒了过来!你是不是把师父赶走了?!” 他的手僵硬而冰冷,死死攥着他肩膀,力道大得仿佛要将肩骨捏碎。 李隐尧痛苦又茫然,摇头大喊:“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段无洛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一拳,沉痛又嗡鸣。 难道……难道昨天师父出现,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不可能的!师父还跟他说话了! 段无洛猛地转头看向无尘,通红着眼睛厉声问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师父呢?他昨日明明活过来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变成了李隐尧?!” 无尘心中欲哭无泪,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他正组织着措辞,段无洛却已如一阵濒临崩溃的风冲了过来。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师父他究竟有没有复活?说啊!” “唔……咳咳!”无尘面庞涨红,你倒是松手啊!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怎么说! “教、教主……请高抬贵手……我要、要喘不过……气了……” 无尘痛苦挣扎着,拼命把扼住脖颈的手拽开。 “咳咳!”终于得以从段无洛魔掌中挣脱,无尘赶忙退开几步,咳嗽个不停。 段无洛语气焦躁:“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无尘赶忙编织缘由:“可、可能因为现在尊师魂魄虚弱,没能完全夺取这具身体,而李隐尧的灵魂又还未离去,所以现在醒来的是李隐尧本尊……”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反正先信口胡诌,稳住发疯的段无洛再说。 段无洛身子依旧紧绷,沙哑道:“那师父他……还在是不是?” 无尘连连点头:“在!肯定在的,教主不要担心。” “那他何时能彻底活过来?” 无尘本想说十九日后,但话语临出口又改了措辞。 “这……恐怕得看尊师魂魄的力量如何,现在俨然就是两个灵魂共用一具身体了,正所谓此消彼长,他们谁能战胜谁,就是留下来那个。” 慕风衍听罢无尘的解释,感觉挺有道理,可仔细琢磨又觉得不对劲。 莫不是这招魂仪式真的成功了,但招到李隐尧身体里的魂魄是别人的? 可如果真是别人的话,那么这人的言行举止,为何又那么像他? 慕风衍很清楚,在他生前认识的人里,除了朝夕相处三年的小洛儿外,没有哪个人,会与他熟悉到能将他模仿得这么好。 所以今日苏醒过来那个家伙,是外来灵魂的可能性并不大。 既然不是招魂而来的,那依旧还是李隐尧本人。 也许真是他的演技长进了? 但更加让慕风衍不解的是,李隐尧可以说从未与他有过交集,为什么会那么熟悉他?! 慕风衍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已久了。 段无洛惶惶不安,紧绷抽痛的心缓和了些许。 “师父没有消失就好……” “有没有法子,能尽快把李隐尧的魂魄从这具身体里赶出去?” 李隐尧愤恨嘶喊道:“段无洛!你休想!我绝对不会让那姓慕的占据我的身体的!你们这辈子都别想!这是我的身体……凭什么要让给慕风衍?!” 段无洛冰冷的目光如森森寒刀。 他漠然道:“这是你欠师父的,当年若不是你们东岳派弄来的地图,师父也不会出事!你赔他一条命难道不应该吗?” 第346章 只要师父活过来,怎么惩罚我都好 李隐尧惨白着脸,恨声道: “可你不也杀了我师父吗?东岳派上下被你屠杀殆尽!呵……你甚至连我都不想放过!” 慕风衍毁了他两辈子,他就是该死! 此后,李隐尧和“慕风衍”总是交替出现,仿佛两个灵魂真的共用一具身体一般。 段无洛也因此变得患得患失,生怕好不容易回来的师父,在他哪一天又沉睡后,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现在每天既害怕去石室,又迫不及待想去。 希望在那具身体里醒来的是师父,又惶恐不是他。 “如果你再想不到办法,让师父彻底复活过来,本座便杀了你。” 段无洛面色苍白阴郁,幽沉的红眸森冷盯着无尘。 但这双冷戾阴沉的眸子深处,尽是惶惶不安。 无尘小心肝直颤,自从来到玄冥教后,每天都是过着脑袋别在裤腰上的生活。 他赶忙解释道:“教主……尊师早已复活了过来,只不过李隐尧始终不肯离去,才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而已。这毕竟是跟阎王爷抢人,逆天改命的事情,还望教主多替尊师积攒阴德,让他顺利还阳才是啊!” “积攒阴德?”段无洛喃喃,“怎么做?” 他现在就像病入膏肓的濒死之人,拼尽全力抓住一切能治愈他的法子,不管这些法子有多么荒诞和艰难。 无尘道:“自然是少造杀孽了。教主,尊师生前可是医术精妙的神医,悬壶济世,一生行善,死后也必会有福泽庇佑。若您杀孽太重,肯定也会影响到他。” 段无洛眼睫轻颤,面色苍白。 当真是因为他……所以师父如今才会变成这样? 慕风衍叹气,无尘这牛鼻子神棍,跟洛儿说的话里,十句有八句是假的! 无尘他自己估计都不知道,李隐尧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 据他多日来的观察,李隐尧有很大的可能,是出现了离魂之症,而不是什么真的招回来了他的魂魄。 简而言之,便是患病了。 患者会分裂出两个意识,各自认为自己是个完整的人。 但实际上还是他自己。 李隐尧自从被关在这里后,他的情绪因此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很有可能在此情况下,患上了这罕见的病。 至于小洛儿,他其实是知道离魂之症的。 从前他看到医书上有记载,还问过他。 但他现在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恐怕是太想复活他,从而陷入了死角中。 可慕风衍明白了这些又有何用? 他什么都做不了。 …… 石室幽静,燃着犀香。 李隐尧躺在床上,安静地沉睡着。 段无洛悄然来到石室,怔怔地凝望床上的人。 仿佛是察觉到有人来,李隐尧睁开了眼睛。 段无洛顿时屏住呼吸,身子不自觉紧绷。 “小洛儿。” 听见熟悉的唤声,段无洛背脊放松些许。 段无洛伏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道: “师父……你睡了好久,洛儿好怕你睡着睡着就消失了……” 李隐尧温柔的表情陡转讥讽,似凛冽的利刃狠狠戳着他。 他讽刺冷笑:“段无洛,慕风衍回不来了!他永远不可能复活,哈哈哈!” 段无洛手脚冰冷,他猩红的眼眸阴沉无比,翻涌着狰狞的暴戾和恨意。 “李隐尧,李隐尧!又是你!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具身体里!既然你不肯自己离开,那我便杀了你!哈!对……杀了你……师父就回得来了!” 神色混乱阴狠的段无洛仿佛找到了解决眼前困境的方法,眸中瞬间迸发出浓烈的杀气,一把掐住李隐尧的脖颈。 他沉沉盯着李隐尧痛苦的脸,手不断收紧。 魔怔一般喃喃道:“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师父就回来了。” “洛、洛儿……”满脸痛苦的李隐尧虚弱睁开眼,目光温柔又悲伤,“你要杀了我?” 段无洛浑身一震,慌忙把手松开,慌乱无措地抱着他。 “不……不是!师父,我只想你活过来,那个李隐尧妨碍了你……我怎么会杀你呢?” “是吗?呵……”他闭上眼睛,语气讥嘲,“可你当初不是害死了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死。” 段无洛颤抖的唇嗫嚅着,眼中满是自责和痛苦。 他苍白着脸哽咽道:“师父……师父,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只要师父活过来,要怎么惩罚我都好……” “洛儿!小洛儿!他不是我啊,不要理会他的话!”慕风衍心疼不已,也恨极了李隐尧,竟用这种话来刺激段无洛! 李隐尧眼底闪烁着恶毒的恨意,语气轻柔又哀伤地在段无洛耳边说道: “洛儿……我不可能再活得过来了,原本我该了无牵挂地投胎转世,可就因为你把我招了回来,害得我无法再投胎……只能被困在这具不属于我的身体里,终有一天会彻底魂飞魄散……你害死了我一次还不够,还想害我第二次!” 段无洛惊恐地睁大了眼,厉声道:“不!不会的!这不可能!师父……你不会魂飞魄散的,你已经活过来了,现在只是因为李隐尧的魂魄还没完全消散,你才会时不时沉睡的!” 他嗓音嘶哑颤抖,脸庞惨白没有半点血色,无尽的恐惧几乎要将他碾碎。 “师父……师父,你在骗我对不对?你不会消失的……”他发抖的手紧紧抱住李隐尧,失血的唇已变成了淡紫色,“肯定不会的……无尘他明明说已经复活了……” “他就是死了!”李隐尧嘲讽恶毒地欣赏着他惨白恐惧的脸,“段无洛,你就是个可怜虫,你师父就是被你害死的,你还妄想他能回来!哈哈哈,你这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 “不……不会的……”段无洛呼吸急促,痛苦和恐惧扭曲混杂在他脸上,“你胡说!我师父没有死!” “你看清楚,我是你师父吗?” 李隐尧咧开嘴,森森冷笑,漆黑的眼里皆是嘲讽。 “是你……都是因为你……”段无洛嘶声道,揪着他的头发猛地将他按在床上。 力道之大,发出沉闷的声响,剧痛令李隐尧眼前一阵发黑,喉咙涌出一股血腥味。 “你杀了我啊!哈哈哈!杀了我,我身体里的慕风衍也会跟着一块儿死!反正你都已经害死他一次了,再杀一次又有什么关系!杀啊!” 李隐尧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沙哑地大笑着,边笑边流下眼泪,他目光痴迷地凝望着段无洛,又混杂着尖锐的恨意。 第347章 你求我,我就离开 慕风衍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他借着自己的名义,肆意地刺激伤害段无洛。 但他更加痛恨自己,只能痛苦地看着这一切,什么都做不了。 几乎每一天,这样荒诞又压抑的画面都会在石室里上演。 仿佛永无止境。 李隐尧身体里那个“慕风衍”,或许因为李隐尧本尊意识的压制,他清醒过来的时间很少,一旦沉睡后又是许久才能出现。 好像是印证李隐尧那恶毒的诅咒一般。 李隐尧靠在床头,乌发凌乱披散,在段无洛又一次来到密室时,他忽然说道: “段无洛,你要是肯求我,我就选择离开这具身体,让你的师父彻底复活过来,怎么样?” 他毫无畏惧地看着脸色阴沉的段无洛,讽笑: “他已经好多天没苏醒了?连那个无尘都没有办法对不对?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他就像我说的那样,彻底魂飞魄散,再也不会从我身体里苏醒过来。” 段无洛面无表情,墨发下的脸苍白如纸,站在床前恍若一抹渗人的幽魂。 “你想让本座求你?” 李隐尧微笑道:“你现在除了求我,还有什么办法呢?你连杀我也不敢不是吗?” “若你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愿意成全你们。” “像这样我们互相折磨的日子,我也厌倦了。” 铃铛摇颤,段无洛一撩衣摆,背脊挺直地跪在李隐尧面前。 李隐尧一怔,脸上的笑逐渐消失。 段无洛哑声道:“这样够了吗?” “傻洛儿……你疯了是不是?”慕风衍泪流满面,颤抖着抱住跪在地上的段无洛,沉重的悲伤几乎要淹没了他。 过去这么多年,看着他疯魔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悲伤,积压起来都比不上这一刻的半分难过。 “不够!你添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仅凭这一跪就够了吗?!” 李隐尧讥讽大笑,笑得眼泪疯狂掉落。他明明应该感到快意的,可为何心却像被生生撕扯开一样疼痛绝望。 绝望地一次次发现,他是那么爱慕风衍。 爱到什么都不顾! 李隐尧踉跄下床,抬脚狠狠踢在他胸口上,看到段无洛苍白着脸,却丝毫没有反抗,他笑得更加讥讽悲凉。 “为了慕风衍,你连尊严都不要了!哈哈哈……让你跪你竟真的跪!是不是我现在扇你一巴掌,你也不会还手?” 段无洛一把截住李隐尧扇过来的手掌,鲜红如血的眼瞳静静盯着他,表情森冷得恍若来自幽冥地狱的恶煞厉鬼。 李隐尧仿佛没感觉到手腕被捏得要断掉的剧痛,他泪流满面地冷笑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始终不肯离开吗?比起恨慕风衍,我更加恨你!你为了复活他,将我囚禁在此,你可曾把我当做一个人看待?” 他阴狠恶毒的声音犹如毒蛇嘶嘶吐信。 “你既然要求我,就拿出点态度!否则我就算这么跟你死磕一辈子,也绝不让你如愿!” 段无洛眼睫颤抖,缓缓松开了手。 “啪!”重重的一巴掌落在段无洛脸上。 他苍白的脸上立时浮现出红肿掌印,嘴角溢出鲜血。 “李隐尧!住手!”慕风衍双目赤红,“住手!!” 李隐尧冷笑着,抬脚狠狠踩向段无洛的手臂。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像条可怜的狗!慕风衍回来看到你这样子他还会爱你吗?” 剧痛使得段无洛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他眼中是一片空洞麻木的幽寂。 鲜血从崩裂的伤口里渗出,连衣袖都被染湿了一大片。 “看看你身上这些疤痕,丑得不堪入目!你即便把头发染黑一万遍,也改变不了你现在是一个怪物的事实!他不会爱你的!” 内心无处倾泻的痛苦,令李隐尧疯狂地用一切极尽恶毒的话来攻击他,看他越痛苦绝望,他的心才不会那么痛。 慕风衍恨意疯涌,原本纯白洁净的灵体被一团黑雾笼罩,他双眼被愤恨染得猩红,冲过去将李隐尧推开。 这次他的手竟不再如往常般穿过身体,而是有了真实的触感。 “呯!”李隐尧身子猛一踉跄,重重往后跌撞到了床榻上。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慕风衍再度睁开眼,只感觉到陌生而久违的沉重感。 随即震惊地发现,这一撞竟进入了李隐尧的身体?! 但他顾不上惊讶,连忙忍着脑袋的剧痛,挣扎着爬起身冲到段无洛面前。 “小洛儿……洛儿!”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颤抖着抱住段无洛,哽咽地发不出声。 这么多年了…… 他一直……一直只能看着他独自悲伤难过,连碰一碰他都是奢望。 如今终于能真正地抱一抱他。 段无洛身体颤抖了起来,他屏住呼吸,不确定地颤声开口: “……师父?” “是我……”慕风衍眼泪止不住地掉,轻轻捧住他的脸,看到他脸颊上的掌印,心疼得难以呼吸,“傻洛儿,疼不疼?” 段无洛表情如梦似幻,呆呆地看着他,又笑着流出了眼泪。 “师父……师父,真的是你……” 比以往任何一次师父的出现,给他的感觉都更熟悉,让他再也没有那种惶惶不安的不真实感。 “师父……洛儿求你,这次不要走了好不好?不要再消失了……求你……” 段无洛欢喜又彷徨,流着泪恳求道。 慕风衍重重点头,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用力地抱紧了段无洛颤抖单薄的身体。 “小洛儿,师父不会离开你的,即使你看不见,我也永远都在你身边……” 他低头吻住段无洛的唇,“我爱你……” 蓦然,一股巨大的撕扯力拉扯着他的灵魂,慕风衍忍着剧痛努力抵抗。 可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等他从疼痛中再度缓过来,发现自己已漂浮在空中,又恢复成了灵魂的状态。 慕风衍慌忙低头,段无洛跪在地上,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李隐尧的躯体,满脸苍白惊慌地唤着他。 “你想回到他身边吗?” 正当慕风衍痛苦难当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我当然想!”慕风衍急切答道,目光四下寻找那个说话之人的身影,“你是谁?你能帮我对不对?” “帮是可以帮,不过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只要……只要能让我回到他身边!”慕风衍看着下方抱着李隐尧的躯体,惶恐痛苦的段无洛,哽咽恳求道,“求你,求你帮我……” “就算只能在他身边待一年,你也愿意?” 只有一年?慕风衍愣住。 “我愿意。”他没有犹豫。 就算只有一天也愿意。 比起只能看着他痛苦,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能活着陪他已经是极大的幸福了。 哪怕这幸福很短暂。 “好,我帮你。” 男人话音刚落,慕风衍的意识就昏沉了起来。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际,又听见男人幽幽道: “你会重生在萧云离的身上,不过这些年的所有事情,你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 回忆部分到此结束了! 第348章 他不会再离开他 慕风衍猛地将书页合上。 仿佛这样子,就能阻挡住汹涌而来的痛苦记忆。 “你既然让我重生到萧云离身上,为什么又等了两年才让我遇见洛儿?!” 男人道:“因为你两年后才被向天抓到啊,我只能让你重生在萧云离的身上,但不可能会随意改变剧情。” 慕风衍脸色苍白,喃喃道:“那一次我得以进入李隐尧的身体,跟洛儿接触之后,他就开始发现李隐尧身体里另一个意识是假的……知道那并不是我……” 当时洛儿该有多么崩溃绝望? 【“你知不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就是他以为慕风衍在我身上活了过来的时候,我踩着他伤痕累累的手臂,叱骂他害死了慕风衍,诅咒他永远都不配得到慕风衍的原谅的时候,他跪在我面前卑微地求我原谅他,哈哈他像一条神志不清的狗一样求我原谅他!”】 回想起李隐尧当初说的话,慕风衍心痛得难以喘息。 那肯定是发生在他走了以后的事…… 慕风衍不敢再去看那本书里,最后两年发生的事情。 他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他明明跟洛儿说了永远不会离开他,可他重生后却忘了那些年的种种,还想着要远离他。 但最终,慕风衍还是再次翻开了那本书,继续往后看。 段无洛日日守在李隐尧身边,期待他能再次出现,可每次都是失望。 李隐尧在这场囚禁折磨中,分裂出了两个人格,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很像慕风衍的副人格。 段无洛似乎也意识到,那个副人格并不是慕风衍,因此看到他已不再失态。 可始终等不到他出现,段无洛逐渐绝望,整个人也变得愈发疯癫痛苦,整日整夜地酗酒,他的心疾也发作更频繁。 慕风衍看着书页上那一幕幕压抑痛苦的画面,只觉得心被狠狠碾碎,剧痛让他喉口泛甜,眼泪不住掉落。 “洛儿……”他颤抖着手指,抚上段无洛惨白的面庞,泣不成声。 段无洛就这么日复一日,在犹如行尸走肉般地煎熬,直到……作为萧云离的他,闯入了玄冥教的禁地那天。 慕风衍盯着书页,画面里的段无洛呆呆看了他许久,然后俯下身,迟疑又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昏迷在地上的他抱起来。 段无洛将他带到竹屋的房间里,为他疗好伤,然后便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怔怔盯着他看。 他死寂幽暗的红眸,有惊疑,有痛苦,有癫狂,还有隐隐约约脆弱无比的希冀。 段无洛枯坐一夜,直至天亮才离开房间。 看到这里,慕风衍心痛如绞,深吸口气合上书册,他要回去,他一定要回到小洛儿的身边! 慕风衍抹掉眼泪,转过身在男人面前跪了下来。 他哑声恳求道:“我不能离开他,你让我回去,求你,求求你……让我回去。” 男人挑眉,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神色淡淡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慕风衍。 “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却后悔了?你只能活一年。” 慕风衍眼中盛满悲伤,哑声道:“他会死的。” 如果他再一次离开,小洛儿肯定不会再独活下去。 过去十年,他苦苦支撑着活下来,早已用尽了所有力气。 慕风衍如今无计可施,除了求他别无他法。 他膝行至男人跟前,朝他拜下,额头重重磕到地上,颤声乞求道: “你肯定有办法让我回去的对不对?求求你……不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男人幽深的眼眸悲悯又冷漠,仿佛早已见惯了各种生离死别。 “我帮不了你,萧云离命定殒于此时。早在十年前你就已经死了,你该认命。” 认命? 慕风衍浑身颤抖,他怔怔抬起头,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 耳畔轰鸣作响,压抑得喘不过气。 原来绝望到极点,是半丝痛苦都感受不到了,唯剩无尽的死寂。 那以后洛儿该怎么办? 他们竟然连一个好好的道别都没有。 慕风衍空茫漆黑的眼中渗出泪珠,哀坳滚过苍白的面颊。 男人忽然抬手,接住那滴泪。 剔透晶莹的泪珠浮空悬在他掌心之上。 男人垂眸凝视着那滴泪,眼底闪过兴奋的光芒。 “这滴眼泪我收下了,作为感谢,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至于来到这里见过我的事,你将会忘得一干二净。” 男人一挥手,眼前的慕风衍消失不见。 他掌心凭空出现一只精致的琉璃瓶,小心翼翼地将那滴泪装了进去。 男人凝视着瓶中焕发出七彩光芒的液体,眸光温柔又欢喜。 他抬起手,图书馆茫茫书海之中,又一本书飞出,轻轻落在他面前的书桌上。 “不知不觉,我竟在此待了一千年。”男人幽幽轻叹,翻开书页,低语道,“等我收集完他们的眼泪,你就可以回来了……” 慕风衍昏昏沉沉地睡了许久,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每一个都无比悲伤沉重。 “师父、师父……” 他听见了段无洛痛苦哀坳的唤声。 小洛儿……他答应过小洛儿不离开他的。 慕风衍挣扎着,从悲痛的梦境中醒来,他要回去! 他吃力睁开眼,入目便是段无洛苍白恐慌的脸。 “小洛儿……” 慕风衍忍不住伸出手,触碰到真实的他时,眼泪一下模糊了视线。 他不是在做梦,也不再是虚幻的灵体,他活了过来。 “师父!”段无洛欣喜若狂,紧紧握着他的手,哽咽颤声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在师父高烧昏迷的时候,段无洛怕极了,总觉得他会一睡不醒。 他不敢去想,师父要是再度离他而去的话会怎么样。 “小洛儿,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慕风衍顾不上手臂伤口的疼痛,他只想好好地抱一抱他,恨不得将自己融进他的骨血里。 他都想起来了,过去十年他是灵魂状态时,一直陪在段无洛身边。 “师父……你手还受着伤……”段无洛慌忙阻拦,语气心疼又担忧。 “不要推开我……”慕风衍紧紧抱着他,流着泪吻住段无洛的唇,“洛儿、洛儿……” 慕风衍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他说,有满腔的感情想要倾诉,但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也只剩一句句哽咽的“洛儿”。 段无洛微怔,敏感地发觉师父醒来后,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但看见慕风衍落了泪,段无洛一颗心都揪疼了起来,只觉得比任何一次心疾发作还痛。 “师父,别哭……”段无洛手足无措地吻着他,脸色泛白,“师父一哭,洛儿心里就好疼……师父是做噩梦了吗?” 他还从没见到师父哭得这么伤心过,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办。 “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慕风衍忍住情绪,伸手轻抚段无洛的脸,泪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以前他只是一抹灵魂的时候,总是只能注视着他,看着他伤心难过,看着他痛苦疯魔,甚至……甚至任由李隐尧那般践踏伤害,却什么都做不了。 连给他一个简单的安慰都没有办法。 “小洛儿,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段无洛眼里也泛起了泪花,点点头:“好。师父,不会有谁再能分开我们了。” “师父,先躺下来,你还受着伤,这样抱着我会疼的。” “不疼。”慕风衍笑了笑,低下头脸庞轻贴在他冰凉的颈项上,“我想多抱一会儿小洛儿。” 段无洛心疼地看着他紧紧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若是在平常的话,师父这么抱着他,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柔声低哄道:“师父乖,让洛儿抱你就好了。等师父伤好了以后,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好不好?” —————————— 以后都是甜了,放心食用! 但虐的写太久了,甜的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咋写 当然还有一个虐的,是楚渊和子衿的,子衿追夫火葬场(我还在思考是不是要直接扬灰,追不到那种)不过这个番外才写 最近写这段回忆的时候,为了找感觉,我去看了台湾版倚天屠龙记里的杨逍,发现孙兴演的杨逍太好了,把纪晓芙去世后悲伤深情的状态演绎得真的好。(可能有人不知道是哪个版本,不知道你们听过刀剑如梦这首歌没,这首歌就是那个版本的主题曲) 第349章 一切都过去了 看到段无洛眉宇间的心疼,慕风衍不想他难受,便点了点头,不舍地将手松开。 “师父真乖。” 段无洛奖励般亲了亲他,避开他身上受伤的地方,抱着他小心躺下。 他的唇欲离开,慕风衍却粘了上去,主动献上亲吻。 段无洛呼吸一紧,马上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肌肤之亲,食髓知味的身体都渴望着对方。 但段无洛念及慕风衍的身体,还是艰难地找回了理智。 “师父……”段无洛哑声提醒他,眼底燃烧了一团火焰,“再亲下去可就要出事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师父的双唇,可却好像被某种力量黏住了一般,让他挪不开脸。 慕风衍顿了顿,想起徒弟此刻也是受了伤的。 他眼眸轻抬,目光落在段无洛眼敛下明显的青黑,以及青色的胡茬上,见他脸庞这般苍白憔悴,顿时无比心疼。 “小洛儿,我昏睡了很久吗?” “嗯……师父睡了一天一夜。”段无洛下意识将他抱紧了些,心中仍余有后怕,“师父饿不饿?我去给你做些吃的。” 慕风衍叫住欲要起身的段无洛。 “我不饿,洛儿陪我躺一会儿,我昏睡的这些时间里,你肯定没有好好休息。” 师父发烧昏睡不醒,段无洛那时都快急死了,哪里顾得上休息? 现在师父醒了,段无洛也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段无洛柔声道:“师父高热刚退,又昏睡了这么久,不吃点东西怎么行?我出去让他们准备些吃食送来,然后就回来陪师父,好不好?” 慕风衍想到他可能也一直没吃东西,就让他去了。 不消片刻,段无洛返回房中。 他一躺上床,慕风衍就贴了过去,钻进他怀中。 段无洛伸手揽住他,觉得师父醒来后,变得很是粘人,他心里既感欢喜又有点担心。 “师父,还在为那个梦难过吗?”段无洛温柔地将他鬓边散乱的长发理到耳后,眸光温软关切,安慰他道,“师父以前不是告诉洛儿,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醒来了就好了,师父也不要为一个梦而伤感。” “小洛儿说得对,一切都过去了。” 慕风衍暗暗深吸了口气,现在他回来了,小洛儿也不会再是孤身一人。 段无洛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手臂揽着慕风衍的腰,珍而重之地将他抱在怀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安静地依偎着,感受彼此的气息,心中一片安宁。 时间仿佛也放慢脚步,轻柔地从他们身畔走过。 慕风衍靠在段无洛的怀中,他的体温一如既往地低,薄薄单衣下白皙的肌肤冰凉细腻,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可他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以前段无洛满身伤疤的模样。 小洛儿用药祛掉了身上的伤疤,但慕风衍现在知道,那些伤疤和疼痛都烙印在了他心里。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 慕风衍闭上眼,脸庞贴进他怀中,遮掩掉目中闪烁的泪意。 段无洛以为他困倦了,手掌轻柔而有规律地拍着他后背,让他睡得安稳些。 之前许多次,师父也经常这样安抚他入睡。 段无洛想到这些,眼底不自觉泛出了笑意。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凌千锋的声音:“教主,饭已备好,要现在送进去吗?” 段无洛轻缓松开慕风衍,下床过去开门,接过装着饭食的托盘。 凌千锋没有擅自往屋内多看,知道慕风衍已退烧醒来过来,他也感到松了一口气。 若是慕公子再不醒,只怕教主就要疯了。 —————————— 我想我不适合写甜的剧情 卡了一晚上了伙伴们(哭) 第350章 吃宵夜 “师父,就算不饿,也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再睡。” 段无洛把托盘放在桌上,将慕风衍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此时已经入夜,过了晚饭的时间。 农户人家没有什么山珍美味,因此凌千锋送来的是让这家农户帮忙煮的素面。 几棵青绿蔬菜点缀在面条上,碗底还窝了一个鸡蛋。 “小洛儿你不吃吗?” 段无洛持筷夹起面条,喂到慕风衍嘴边,浅笑道: “师父先吃,待会我再吃。” 慕风衍把面条吃下,在他又夹了一筷过来时,便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小洛儿也吃。” 段无洛笑着点头:“好。” 一碗素面两人你一筷我一筷,一起吃了个干净。 再简单不过的食物,却吃得有滋有味。 一起吃完了两碗面,段无洛问道:“师父还要吃吗?” 慕风衍摇头:“不吃了,饱了。” 他没怎么觉得饿,只是担心段无洛没吃饭饿着肚子,才同他又多吃了一碗。 段无洛把碗放回桌上,伸手轻轻摸了摸慕风衍的肚子。 眼底含笑:“那洛儿来看看是不是真的饱了。” 腰侧的痒痒肉被他挠到,慕风衍颤着身子闷笑了起来。 “洛儿……很痒呀。” 段无洛眉眼盈笑,手掌轻抚着那纤瘦的腰,温柔的眸光浮起心疼。 “师父这些日子瘦了。” 他低下头,在慕风衍耳边歉疚道:“师父……对不起,这段时间……都是洛儿不好,让师父伤心担忧。” “小洛儿当时中了蛊,怎么能怪你呢?”慕风衍偏过头吻了吻他的唇,“况且你就算身中蛊毒,也没有伤害过我不是吗?不要为这件事自责了。唉……都是我之前轻信苏沉央,没有发现他早已不怀好意,那天晚上我若是不答应他的邀约,你也不会中蛊。” 段无洛道:“苏沉央就算那次邀请没成功,定然还会再想别的法子算计的。而且我也没想到,他便是绿林帮的帮主,甚至还跟李隐尧合作。” 但现在绿林帮的人,在北邙山损失不少,帮主苏沉央已死,往后一段时日,群龙无首的绿林帮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一提起李隐尧,慕风衍心中痛恨之余,也有种难言惆怅的感觉。 在他还是灵魂之体时,看着李隐尧对段无洛欺骗、伤害,他真的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如今经过北邙山一事,他才知道李隐尧前世一辈子,都被小洛儿当做替身,或许是两世的痛苦才让他变得偏激疯狂。 慕风衍问道:“李隐尧和楚渊呢?” “死了,双双坠下山崖。” 慕风衍轻叹,摇摇头:“那就这样,咱们无需再去想不想干的人了。” 人死如灯灭,便让过往一切恩怨随风散去。 慕风衍垂下眼眸,看着段无洛垂落到自己身前的银发,抬起裹着纱布的手轻轻抚了抚。 “小洛儿,这次我们回去的时候,你的头发便不要再染成黑色了,我一直很喜欢小洛儿现在的发色。” 他温柔地叮嘱,鼻尖却有点发酸。 段无洛忽然想起之前过年时,在客栈里他说的话,身子不禁一僵。 他默了默,有些艰难的开口:“师父……当初我骗了你,我的头发……” 他中蛊后,忘了与师父有关的事,因此在头发一事上,在客栈时便说漏了嘴。 慕风衍捧起他的发,垂首温柔又虔诚地吻了下去。 段无洛怔然看着慕风衍,从他的神情中,他知道了一切都不必再解释。 第351章 有师父便足够了 段无洛功力深厚,只需要调息几次内伤便能痊愈。 只是慕风衍失血过多,外伤比较严重,因此段无洛打算在村子里住下,等慕风衍身体好了再启程离开。 恰好村中有位老秀才要搬走,段无洛便让人同那老秀才租下他的房子,从借住的农户那儿搬了过去。 在床上躺了几天,慕风衍闷得不行,今日天色晴好,便软磨硬泡地让段无洛带他到院子里散散心。 老秀才的房子院落里,有棵梨树。 如今四五月份,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枝头一簇簇雪白的梨花,如团团云絮,漫卷轻飘。 段无洛抱着慕风衍坐在梨树下的藤椅里,轻暖微风徐徐吹拂,细碎的梨花瓣像雨滴般簌簌飘落。 头顶的梨花在阳光的照映下,洁白如雪,银光闪闪。 慕风衍舒适地靠在段无洛怀中,眯眼瞧着从树隙里漏下来的阳光。 他感叹道:“好久没有和小洛儿这般惬意地晒太阳了。” 段无洛伸手拨开落到慕风衍发上的花瓣,“是啊,很久了。” 慕风衍柔声道:“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每天都一起像现在这样晒太阳聊天。” “师父,我现在不喜欢晒太阳了。” 慕风衍心里揪紧,忙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听见段无洛这么说,慕风衍就想起他待在地宫里的时候。是不是时至今日,小洛儿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自责? 段无洛笑着亲了亲他,红色的眼眸漾着明亮柔波。 “因为有师父便足够了。” 太阳普照世间,温暖万物,却不属于他。 而师父是他一个人的太阳,住在他心里,无论身处何处,他都不会再觉得空寂冰冷。 慕风衍微怔,眼眸湿润。 “小洛儿……” 段无洛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腰,以一种充满占有欲的姿势将慕风衍圈在怀里,垂首与他额头相抵。 “所以师父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一直都很懦弱……没有勇气再等师父十年……” 那个噩梦般的十年,段无洛浑浑噩噩沦落在深渊中无法解脱,到现在都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撑了过来。 “我的小洛儿很坚强,也很勇敢,我一直都知道。”慕风衍目中含泪,偏首轻轻蹭了蹭他脸颊,哽咽低语道,“负我多情,空抱鸳鸯偕老愿。祝卿再世,重寻鹣鲽未完盟……小洛儿,你的愿望不会落空,我们也不必等到下一世再完成白头偕老的盟约。” 段无洛呆住,浓密眼睫轻颤,似是不可置信:“师父,你怎么会知道……” 那是他当初在地宫里设立衣冠冢时,刻在墓碑上的悼词。 后来师父复活了,他便将墓碑给推了去,只留下那座石像。 师父是不可能知道碑上刻的内容的。 慕风衍泪盈于睫,面上流露出心疼和伤感。 “当初我死了以后,成了鬼魂之体,并没有离开,一直都在小洛儿身边。” 段无洛怔怔望着他,身躯轻颤,语气如雾般虚幻。 “师父……师父一直都在?” “嗯。”慕风衍笑着流下眼泪,“我一直陪小洛儿待在地宫里,那时候我最大的祈愿就是能抱一抱你,哪怕说上一句话也好……可将近十年的时间,每次我都只能看着你伤心难过,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办法传达给你。” “原来、原来师父从没离开过我……”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段无洛颤抖着抱紧慕风衍,他心中既震惊欢喜又有无尽的悲伤,无数情绪积压在胸口,闷闷的疼痛。 “我一直以为,师父那时候对洛儿只有怨恨,不会想见到我。没想到却是……” 段无洛嗓音沙哑颤抖,他依恋地抱紧怀中之人,泪水将慕风衍肩上的衣裳都染湿了。 落泪无声,却怎么也止不住,仿佛要将这些年来所有的苦楚和绝望都倾泻干净一般。 “不恨……那时候我早就不恨了,只是没有办法告诉你。”慕风衍哽咽,歉疚不已,“我曾无数次向上天乞求过,希望能让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能真正与你在一起。可没想到一朝重生,我来到了你身边,却忘记了陪伴你的那些时光,还想着要不计一切离开你……甚至还让你再度伤心痛苦……” 段无洛轻轻摇头,捧起他的脸,温柔吻去眼角滚下的泪珠。 只是他自己也止不住泪,反倒将两人相贴的面颊都濡湿了。 “师父不要自责,许是上天故意要如此考验我们……如今我只要想到,师父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便也觉得那十年没有那么冰冷痛苦了……” 他深深叹息,轻声道,“那时候我感知不到师父在,心里虽无比遗憾,但如果用那十年,换来如今与师父永远相伴,洛儿也心满意足了。” 段无洛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顿时紧绷了起来。 慕风衍轻吸鼻子,忍住泪意,发觉徒弟神情不对。 “洛儿,怎么了?” 段无洛长睫颤抖,薄唇紧抿:“师父……一直都在我身边的话,那……定然也将洛儿当时许多不堪看在眼里了……” 他低哑的嗓音有点发抖。 会看到他满身丑陋伤疤的模样…… 会看到他心疾发作或者醉酒迷离时,疯癫不堪的丑态…… 在看着他杀人无数,双手染血的时候,师父会否恨铁不成钢,失望至极? 甚至……他把李隐尧身体里被唤醒的另一个意识,当成了师父,与他亲密之时,师父是不是也都看见了? 越忆起昔年种种,段无洛便越觉得无地自容。 师父知道他不是纯善之人是一回事,但被他亲眼看到那些丑陋不堪,却又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 慕风衍见到他面上隐约流露的自卑不安,心中揪痛又酸楚。 “小洛儿,如果那些年里,一夜白头的是我,相思成疾的是我,杀人无数的是我,痛苦疯魔的是我……甚至,我把很像很像你的虚假之人当做了你,你可会怨我厌我?” 段无洛连连摇头:“不、不会!师父这般好,我庆幸这些事情,都不是师父受的。” “傻洛儿。”慕风衍依偎在他胸口,含泪爱怜地隔着衣裳,亲吻在他心口上的伤疤处,“小洛儿在我心里也千般万般好,我只痛恨自己不能分担你的痛苦,又怎么会嫌你呢?那些苦楚,也不该你来承受。” —————————— 今晚应该还有一章(如果不写新文的话) 第352章 如胶似漆 初夏衣衫单薄,温热湿润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吹拂在肌肤上,引起一阵敏感的颤栗。 段无洛呼吸一紧,眸色渐深,只觉得胸口处的感觉此刻变得分外敏锐。 慕风衍一想到徒弟身上曾经累累的伤痕,便心疼无比,亲吻越加轻柔小心。 即便伤口早已愈合,但也好像生怕弄疼了他一般。 “师父……”段无洛声音沙哑低沉,无意识将他抱紧。 慕风衍双眸轻抬,见徒弟面染红晕,眼角的泪痣盈盈欲坠,靡丽惑人。 殷红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凝视着他,恍若一把钩子,在慕风衍心上轻轻挠动。 慕风衍心跳有些快,心中火热,忍不住仰首吻向他薄红的双唇。 今日的段无洛难得温驯,没有像平常一般夺去主动权,而是安静地感受着师父给予他的这个温柔细腻的吻。 初夏阳光灿烂而耀眼,剔透明媚如灿烂的水晶。 满树梨花摇曳,洁白的颜色被太阳照得闪闪亮亮。 细碎的金色光斑从花簇间洒落下来,粉白花瓣轻盈飘舞,温柔笼罩了相拥轻吻的两人一身。 银发与青丝交缠,白衣与红衣重叠,金铃声细碎悠远,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此时两名护法从外面回来,凌千锋最先踏进院子,就瞧见梨树下亲密的两人,他脚步一顿,立即不动声色且迅速地转身退出。 跟在他后头的向天没想到他突然退回来,一头撞到他身上。 被撞得鼻子发酸的向天瞪眼怒道:“有病唔……” 凌千锋在他大嗓门喊出来之前,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教主和慕公子在院子里,给我小点声。” 向天冷哼,一巴掌拍掉他的手。 “还不是因为你一惊一乍的,差点撞断老子的鼻子!” “是不是有人来了?”慕风衍察觉到细微的动静,停下了动作。 段无洛红眸不悦地扫一眼门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慕风衍湿润绯红的唇。 “没有人,师父我们继续……” 慕风衍并不是放浪之人,青天白日在外头与徒弟亲密总归不好意思。 “好啦,待会有人路过,瞧见咱们这般多不好。况且……”慕风衍视线意有所指地垂了垂,耳根通红,“咳……再亲你保证不会出事?” 坐在他的怀里,慕风衍可是感受得很清楚。 “洛儿忍得住。”段无洛嗓音沙哑而诱惑,垂首与他额头相贴,“师父,继续嘛~亲一亲就好了,师父,师父不疼洛儿了吗?” 段无洛呼吸炽热,像个娇纵的孩子贴着他软声撒娇,薄唇似有若无地流连在他脖颈耳后,磨得慕风衍的心又软又痒。 “你再这样……”慕风衍嗓音也逐渐低哑,“我也要忍不住了。” 他虽受了伤,但身体也是气血方刚的,况且还是放在心尖上的爱人,再禁欲的神仙都抵抗不了。 段无洛勾起一丝坏笑,伸手摸索了下。 “小洛儿,会有人看见的……”慕风衍低喘一声,含羞带怒地瞪了他一眼。 慕风衍面颊通红,眸光水润,这一眼反倒瞪得段无洛心痒难耐,毫无威慑力。 “师父现在身子没好,洛儿岂会胡来?”段无洛将他微乱的衣裳整理好,在他耳边低声道,“师父快些好起来……洛儿时时刻刻,身体各处,都渴望师父……” 慕风衍耳朵热得快要烧起来,还有点口干舌燥。 “师父也一样对不对?” 慕风衍在他锁骨上咬了一口,哼道:“知道还故意逗弄我,现在我俩一起难受。” 段无洛低哑的声音透出委屈:“明明是师父先亲人家的。” 慕风衍:“……” “不过洛儿喜欢师父主动。”段无洛低下头,细细吻着他嫣红发热的面颊,“下次……师父可不可以再主动些?比如……” 听到段无洛的耳语,慕风衍羞得整个人快要烧起来。 “……你个孽徒,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不正经的事?” “师父答不答应嘛~”段无洛轻轻晃着他,眼睛亮晶晶地,“师父肯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慕风衍哼声:“惯得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第353章 你撒娇的技能是跟大白小白学的? “师父真的不愿意答应我吗?” 段无洛薄唇抿了抿,长睫微垂,在眼睑处落下两片扇形的阴影,神色仿佛也随之黯然了下来。 他容颜本就绝艳,眼角一颗泪痣更像是画龙点睛之笔,眉眼飞扬时明艳勾人,垂目蹙眉时惹人怜爱,任谁见到他这般都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不管他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 慕风衍心里早就软成了一团,却还是故意偏过脸不看他。 “……不答应,免得你恃宠而骄。” “师父~”段无洛软软地拖长了音调,轻轻将他的脸转过来。 慕风衍轻哼,再度偏过脸,一副没商量的的表情,只是眼底没藏住的笑意出卖了他。 段无洛捧住他面颊,眼睛亮亮地凝视他,响亮地在唇上亲了一口。 “嘿嘿……师父答应了是不是?” “谁说我答应你了,没答应。” 段无洛故作委屈,垂首贴着慕风衍,亲他一口便唤一声师父,势要磨得他松口答应不可。 慕风衍忍俊不禁,偏首吻了吻垂落在脸边的银发,任由他贴着自己颈窝亲亲蹭蹭。 “小洛儿,你这撒娇的技能是跟大白小白学的吗?它们想要我抱它们亲它们时也这么蹭我腿的……”他薄唇轻贴在段无洛耳际,低笑道,“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呢。” 段无洛一顿,立即反驳:“明明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呸,那两个小畜生才不是我儿子。” 慕风衍闷笑出声。 段无洛重重哼声,委屈控诉:“师父抱它们便罢了,还亲它们做甚?亲我不就好了。” 慕风衍笑道:“刚刚不就是亲你了么?” “还不够呀。” 慕风衍浅笑着吻向他的唇,眼神有些悠远。 “小洛儿,其实以前我曾有成功附身到李隐尧身上过一次,当时……见他那般对你,我真恨不得杀了他。” 段无洛怔住,哑声道:“哪一次?是……正好四十九日仪式结束的那天对不对?” 他手臂微微发颤,神情恍惚又欢喜。 慕风衍点头,眼眶微红,轻轻吻着他。 “小洛儿……”他声音沙哑颤抖,“我那时候心里好疼,他、他竟敢那样对你,更气恨我自己无能为力,当时气得狠了,我只想冲过去拦住他,没想到却一下进入他的身体里并且得以活动自如。” 段无洛目中蓄满泪水,将他抱得更紧。 “我就知道那一次是师父你……可是也只有那么一次。”他面色泛白,流露出痛苦自嘲之色,“我那时还以为师父复活仪式真的成功了。” 但等到李隐尧身体里另一个意识再苏醒过来时,段无洛又陷入了绝望的地狱里,因为那个意识不是师父。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等到师父出现过了。 但他又抱有一丝丝奢望,祈盼师父能再度醒过来,所以他才一直留着李隐尧的命。 慕风衍见他难过,心疼与愧疚不断翻涌。 “也就只有那短短的一次与你接触,我便又很快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过来时,就重生在了萧云离身上,也将我死后陪伴你那么多年的时光都忘了。” 段无洛依恋地将脸庞抵在慕风衍肩上,嗅着他发间温暖的清香,才觉得心里不会沉重泛疼。 他喃喃道:“其实……李隐尧另一个意识刚苏醒时,我真的很高兴,可又觉得他不是师父,但我下意识否定了这个念头,相信无尘说的,师父只是刚复活过来,还没有完全适应,所以才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他期盼了那么久,几乎孤注一掷,才找到办法让师父回来,真的没有勇气去否定那个不是师父。 “不过就在四十九日那天,师父在他身体里活了过来,我几乎一眼就确定那肯定是师父了。”段无洛红着眼微微笑道,“师父看洛儿的眼神,从来都没有变过,谁也模仿不来。” 也正因为师父出现了一次,他再看到子衿时,也彻底确定了他不是师父。 或者说,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洛儿……”慕风衍泪盈于睫,“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我该感谢向天把师父带到了玄冥教来,要不然还不知此生是否能有机会遇到师父。” 他等了太久了,守着虚无缥缈的期盼,已经早就绝望了,所以无尘逃走后他才没有去找。 与其说等师父回来,倒不如是在等他何时能结束这痛苦无望的日子。 段无洛含泪吻住他柔软的唇,轻声道:“就像师父说过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所以老天还是让师父回到我身边了。” “是啊……”慕风衍抱紧他,轻叹。 不知不觉,他们在村子里待了一个多月。 凌千锋和向天两个伤势好后,就先行离开返回玄冥教了。 慕风衍师徒两人还没有走。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慕风衍伤还没有好,在养伤之余,两人也想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因此便没有急着回卜思谷。 在安定下来后,他们也早已经给远在卜思谷的萧起夫妇俩写信报了平安。 这一个多月来,两人住在村子里,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悠闲自在,都不想回去了。 不过萧起夫妻俩牵挂,派人送了信来问近况,慕风衍和段无洛也不能一直待在此处,在慕风衍伤势痊愈后,便打算过两日回卜思谷。 午后,下过一场雨,驱散几分初夏的暑热。 院子里梨花花期早已经过了,雨后更是满地花瓣零落成泥。 慕风衍待在屋中,桌上铺了纸张,正执笔作画。 窗口正对着院中谢了的梨花,但画里的梨树繁花正盛,莹白如雪。 树下倚坐的青年红衣似火,长发如瀑,眉眼绝艳,神态栩栩如生,衣摆下露出一双漂亮赤足,足踝系着一对精致的金铃。 他仰首凝望阳光下摇曳的梨花,伸出手仿佛要接住纷飞飘落的花瓣,画面唯美又温馨。 慕风衍眸光温柔,满意地停了笔。 段无洛端着做好的点心进来,瞧见纸上的画,眼里弥漫起笑意。 他从慕风衍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慕风衍的肩上,“师父,这画中只有我岂不是太孤单了?” 慕风衍微笑:“那小洛儿说要添什么进去?” “自然是师父呀。” 段无洛接过慕风衍还没放下的笔。 笔尖勾勒,很快便绘出了另一道身影。 那身影躺在一簇簇粉白浓密的梨花中,雪白的衣袍几乎与花海融为一体。 手里玉箫悬挂的金铃仿佛正随风叮当轻响,另一只手从树隙间垂下,轻轻握向树下的少年。 段无洛作画技巧也一样不凡,花海里的人影面容都瞧不见,却依旧能勾勒出那份温润清雅的气质。 树下红衣青年也仿佛是温柔凝视树上的人,画面温馨唯美中,还多了几分缠绵暧昧。 第354章 有仇必报沈南星 两三日后,两人便启程返回卜思谷。 这一路上经常听见有江湖人士议论九华派和绿林帮的事。 “哎,弟兄们!一个多月前北邙山发生的事儿知道吗?我听说绿林帮帮主和九华派掌门都死在了段无洛手中!现在绿林帮处于群龙无首的混乱之中,九华派更惨,先后两任掌门都被段无洛杀了,现在其镇派之宝定光剑也下落不明。” “怕不是那定光剑被段魔头给抢去了?九华派必定对段无洛恨之入骨了,那么多人死在他的手里,这笔血债不讨回来怎么行?” “呵,想报仇也得有这个实力才行,九华派现在还有几个人?我看这门派啊气运不长了!” “我听传闻说,是九华派和绿林帮联合起来,把段无洛引到北邙山,想要将其除掉的,可没想到段无洛如此厉害,两个帮派都对付不了他。” “你们忘了几年前桃花渡发生的血案了吗?那时何止两个门派?那么多人联合起来要诛杀段无洛,到最后无一生还。九华派和绿林帮还是小看了段无洛的武功。” “唉……现在玄冥教在江湖中风头无两,我已听到风声,段无洛下一步便要对付星魁盟,登上盟主之位,彻底称霸江湖了!” 如今星魁盟内部四分五裂,各派联盟名存实亡,都在忙着内斗,根本无暇顾及玄冥教。 而江湖上其他小门小派,眼见到星魁盟式微,在九华派和绿林帮出事后,纷纷向玄冥教示好,以求自保。 客栈僻静的一角,听着那些议论的慕风衍忍不住打趣徒弟。 “小洛儿,最近你可真是江湖上的名人了,到哪儿都听见有人在讨论你。” 段无洛持筷夹菜给慕风衍,不以为意地笑道: “师父还不知道吗?我一直都是江湖上的名人,出现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披着一件红底黑面的斗篷,帽子拉起来盖在头上,也遮住了一头扎眼的白发。 二人只想安静赶路,也懒得理会那些人。 现在距离卜思谷路途已经不远,再走个两三天也就到了。 “呯呯呯!”忽然有几道人影重重摔在客栈门口,有的甚至摔滚进客栈内,顿时把大堂里客人们都惊动到了。 众人急忙望去,只见有几人狼狈凄惨地倒在地上,鼻青脸肿身上染血。 “那……那不是桃园山庄的庄主宋毅吗?!”有江湖侠客认得地上的其中一人,惊呼出声。 宋毅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挣扎爬起身想跑,眼前衣影一闪,一只脚重重踩到胸口,直接将他摁回地上。 “咳咳!”宋毅惨白着脸又呛咳出几口血。 踩在他胸口上的男子一袭文武袖紫色长袍,微卷的及腰长发不羁披散着,他半弯下腰,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盯着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宋毅。 “姓宋的,你还想跑哪儿去?” 宋毅面上愤恨又惊恐,色厉内荏道:“沈南星!你……你要是敢杀了我,桃园山庄上下决计不会放过你!” “我如今不喜欢杀人。” 沈南星轻嗤,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寒光照入含情桃花目中,映出渗人的冷意。 “啊——!”宋毅发出痛苦的惨叫,手腕脚踝血流如注,显然是被他直接挑断了手脚筋。 “宋庄主!”认得宋毅的几个人见此惨状,忍不住站了出来,愤声质问沈南星,“你是何人?!竟对宋庄主下此狠手!” 另有人猜测道:“这小子莫不是魔教之人?” 沈南星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那几个堵在跟前的家伙,举着染血的匕首拍了拍宋毅苍白的脸。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姓宋的,日后你桃园山庄若还不知好歹跑来招惹我,我不介意送你们全庄下地狱。” 他说这番话时,面上是笑嘻嘻的,一双桃花眼也笑弯成月牙,可却显露出一种天真的残忍来。 “沈南星,你!”宋毅又恨又怕,他话都没说完,沈南星便不耐烦地将他一脚踢出客栈。 “你……你是沈南星?” 那跳出来打抱不平的几个汉子听到沈南星的名字,脸色登时变了一变。 “怎样?阁下要为宋毅讨公道?”沈南星这才懒懒乜了那几个汉子一眼。 “阿星?”又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沈南星一怔,抬眼望去便见到了慕风衍惊喜交加的脸。 慕风衍忍不住上下打量他,方才瞧见他出现在客栈时,险些不敢确定那就是自己认识的沈南星,“你……” “云云。” 沈南星见到慕风衍,面上立刻绽开了笑,对上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他笑眯眯地挑了挑眉梢,一闪身凑到慕风衍面前。 “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云云就不愿认我啦?” 但他还没碰到慕风衍,一股寒凛掌风便扑面而来。 沈南星笑意微敛,当即翻手出掌迎击。 “呯!”两股罡风掌力相撞,直震得二人衣袍翻飞。 慕风衍扶额,无奈的看着段无洛和沈南星: “你们这是做什么?一见面就打架?” 沈南星哼声,瞪向段无洛:“云云,是他不由分说先动手的。正好我也手痒了,段无洛,有本事就到外面打一架,我可不会再像当年那般输给你。” 两人掌力未收,仍在僵持,罡风吹落段无洛遮在头上的斗篷帽,露出他冰冷淡漠的面容和雪白的头发。 他不屑道:“就算打一百次,你也是本座的手下败将。” 沈南星气得牙痒痒,输给段无洛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以前不记得便罢了,但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将这厮给打败! 就在他欲要变招攻上时,慕风衍再一次道: “快住手,都不许打架!” 段无洛撤了掌,一伸手将慕风衍揽到怀里,一脸乖宝宝般应道: “好,师父说不打就不打。” 已举起手进入进攻模式的沈南星愤愤收回手,指着段无洛不满控诉。 “云云,刚才分明是他先动的手!” 段无洛淡淡瞥他一眼:“谁让你不知分寸凑到师父身边?” “呵!”沈南星鄙夷又气恼,刺激他道,“你没出现时,我跟云云在荷花镇还经常同睡一张床呢!” “云云,这种小肚鸡肠的男人快踢了他,不要他了!” 慕风衍笑了笑,这才感觉沈南星没那么陌生了,因为找到了几分熟悉感。 他温和道:“看样子你恢复了记忆,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何事?怎么没见苍风与你一起呢?你当初失踪后,他便离开卜思谷去找你了。” 段无洛暗暗咬牙,心里像泡在醋缸里,冷哼: “师父,我看他还是傻的时候比较好。” 一问到莫苍风,沈南星脸上的笑意不易察觉微敛,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应该是回红梅山庄了,两个月前我便与他在万花宫分开了。” ———— 第355章 一道回卜思谷 一瞧见与沈南星交手的男子长发如雪,红眸幽冷,客栈里的江湖人士皆都悚然一惊。 “段、段无洛?!” “他他……他怎么也在这儿?” 众人对段无洛都畏惧无比,原先跳出来为宋毅打抱不平的几个人瞬间没了勇气,忙不迭避退。 三人懒得理会那些江湖人士,慕风衍听说莫苍风自己离开了,不禁有些担忧。 “他回红梅山庄了?可是山庄那儿出了什么事?” “云云不用担心,没有出事。”沈南星耸了耸肩,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哪儿惹了他生气,他直接就不告而别了。” 段无洛冷哼:“既然惹了人家生气,你不去找他跑到这儿来作甚?”真真是妨碍他跟师父的二人世界。 “我之前听说你中了蛊,还欺负云云,所以我自然要回来看一看,为云云撑腰了。” 沈南星上下打量段无洛,目光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挑剔,继而又转眸关切地看向慕风衍。 “云云,这姓段的没欺负你?北邙山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当时云云是不是也在那里?” 慕风衍心中一阵温暖,阿星现在不再如之前一般傻气,方才见他与宋毅算账时,言行举止间颇具邪冷不羁,但面对自己时,眼神中那种纯真的关心却还是没有改变。 “阿星不用担心,现在都已经没事了。之前我们去了一趟北邙山,是为了找药解无洛中的蛊,如今他体内蛊毒已解,这才返回卜思谷。” 沈南星道:“那便好,我本是打算回卜思谷找你们的,现在就随你们一道回去!” “你不去找莫苍风,跟着我们回卜思谷做什么?” 沈南星看了眼一脸不欢迎的段无洛,心底冷哼一声。 “我许久没见到云云了,还有伯父伯母,我回来看一看他们有什么不行吗?” 哼,想要我走是?我偏不走,气死你个姓段的! 慕风衍笑着拍了拍他:“爹娘也一直挂念你,随我们一道回去也好,他们要是见你神智恢复,必定很是为你高兴。” 于是三人一道启程,前往卜思谷。 谷内竹舍堂屋里,萧起夫妇正陪小五的女儿小慕青玩耍。 随着年纪渐长,他们也越加喜欢小孩子,看着雪玉可爱的小青青,总是让萧夫人想到自己儿子小时候的样子。 杨灵也在一旁相陪,时不时与萧夫人说话,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 因家中有事要处理,所以过年后杨之问就回去了。杨灵心里牵挂表哥慕风衍的状况,所以没有跟父亲一块儿回家,而是继续留在卜思谷中。 萧夫人逗弄着可爱的小青青,笑意忽地染上一丝愁绪,叹息: “也不知离儿他们何时回来。” 杨灵安慰道:“姑母,不久前表哥不是又来了信,说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吗?想必就这两日到了,您和姑父安心等着便是。” “离儿他们已离开快四个月了,没见着人,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萧起道:“离儿在信上都说了无洛蛊毒已解,他们都平安无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萧夫人点了点头,但蹙起的眉头却没有彻底舒展。 当初离儿被带走时,无洛身中蛊毒,又情绪大变,她怎么能不担心。 直到后来收到儿子报平安的信,她才没那么寝食难安。 “爹,娘!” 屋中几人刚说完话,外头便传来了熟悉的唤声。 萧起夫妇先是一怔,随即便惊喜地起身迎了出去。 慕风衍三人进了屋,瞧见儿子安然无恙,气色红润,夫妇俩彻底放了心,加上沈南星也一块儿回来,更是开心不已。 萧母一拉着沈南星和慕风衍,脸上笑开了花,不停地询问他们这段时间的近况。 杨灵秉持着女儿家的矜持没有凑上前,但见心心念念的表哥没事,亦是喜上眉梢。 不过在见到段无洛一头白发时,沉浸在喜悦中的萧起夫妻二人倒是惊怔了一瞬。 萧母握着儿子的手,惊诧地道:“离儿……无洛他这是怎么了?” 因之前段无洛打伤了慕风衍,而且他中蛊后变得阴冷暴戾,他们纵然知道那是中蛊导致,可如今想来亦不免仍心有余悸。 而今又见他青丝成雪,自是深感震惊。 慕风衍握着母亲的手,温声道:“娘,此事说来有些复杂,待过后儿子向您和爹解释缘由。- 萧父萧母心有疑惑,不过见儿子这么说,便也没多深究,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 萧父问起另一件事:“那无洛的身体不会再受蛊毒影响了?” 慕风衍点点头:“爹娘请放心,蛊毒已解,无洛也就没事了。” 萧起夫妇放下心来,他们也很快就接受了段无洛如今的样貌。 原先他们对段无洛印象就不差,之前性情大变,也只是因为中了蛊的原因。 况且段无洛容色绝艳,就算年纪轻轻白了头发,看起来亦不显得怪异,反而有种别样的俊美。 段无洛忽然上前,一掀衣袍跪了下来。 萧起夫妇一惊,忙道:“无洛,你这是作甚?快些起来。离儿,快些将他扶起来。” 段无洛轻轻避开师父的手,神色歉疚地望着萧起夫妻俩。 “伯父伯母,无洛要为先前发生的事向二老道歉,我不仅惊吓到了你们,还误伤了师父,真的很对不起。” 萧起道:“都已经过去了,况且你当时中了蛊毒,所作所为也并非是你本意,该怪的是那下毒的小人才是。无洛,你快起来。” 段无洛深深拜下一礼才起身。 今日不仅慕风衍和段无洛安然无恙地回来,还发现沈南星恢复了神智,不再如从前那般痴傻,萧父萧母倍感惊喜。 几人其乐融融地聊了会儿天,天色也已不早,萧母便打算下厨为大家做些好吃的庆祝。 段无洛微笑道:“伯母,今晚的菜肴让我来准备。您已许久未见师父,必定有许多话想要与他说,待做好了饭我便来叫你们。” 之前段无洛住在萧家时,也偶尔下厨。 他第一次下厨时,萧父萧母无不讶异,毕竟都说君子远庖厨,在这个时代男子甚少会做饭,更不用说厨艺能像段无洛这般好了。 萧母道:“你们旅途辛苦,怎能现在又让你去做饭?安心在此歇息,伯母去就好啦。” 慕风衍知道徒弟的心意,便上前劝母亲。 “娘,你就让无洛去,我们离开了这么久,你们就不怀念他做的菜吗?” 萧母没法,见段无洛坚持,只好依了他。 —————— 莫苍风下一章就出现了! 第356章 你为何躲着我 段无洛去了厨房后,萧父萧母在与沈南星说话,杨灵才来到慕风衍身旁。 “表哥,这几个月来我一直都很担心你,现在你平安归来,灵儿很是高兴。” 她俏脸微红,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含羞带怯,又不掩关切。 慕风衍一回来杨灵就想与他说话了,但也不好妨碍他跟姑父姑母聊天,再者有段无洛在旁,杨灵就不太敢过去。 之前杨灵差点被段无洛的丝线勒死,当时他那双红眸满是冷戾杀气,如今想来还不免胆颤。 所以到现在都还留下了些阴影。 杨灵眼中的情绪没有掩饰,慕风衍见后不禁一怔,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他温和有礼地微微颔首,道:“多谢表妹关心,方才母亲说舅舅已回杨家,我以为表妹也随他一道回去了。” 杨灵巧笑道:“爹爹他是有事要处理,才提前回去了。我反正在家一个人待着也腻烦,而且也放心不下表哥你,所以就留下来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慕风衍轻咳一声,“我去厨房看看今晚准备什么菜。” 杨灵还未来得及开口,慕风衍已起身出去了。 看着他往厨房去的身影,杨灵咬了咬唇,神色流露出几分懊恼。 段无洛做了一桌丰盛的佳肴。 之前过年时全家未能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如今倒也能如愿了。 吃完了饭,天才刚擦黑。 萧母早早就吩咐下人把房间打扫干净,让舟车劳顿的三人吃完了饭回去休息。 沈南星席间陪同萧父喝了些酒,回到自己房间后也没什么睡意,便到外头吹吹风散酒气。 清幽的月亮刚爬上来,洒下暗淡的光芒。 田边水车吱呀吱呀地转动,水声潺潺落下。 沈南星脚尖轻点,跳到树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下,望着天际一轮皎白的明月,一恍惚竟瞧见月中映出莫苍风淡漠的脸庞来。 他一怔,随即晃了晃脑袋,直摇得一头微卷长发四散飞扬。 莫不是他的脑袋还没恢复正常?不然怎么会生出这种孤单寥落的惆怅情绪来? 沈南星少时便混迹江湖,脑子里只有武学和打架,行事随心所欲,他没有朋友也不屑于交朋友。若说生命中后来出现改变了他的人,除了慕风衍便是莫苍风了。 但这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慕风衍对他而言,是如家人一般温暖安定的存在。 他跟段无洛一样无父无母,因此心里亦分外珍惜这份不一样的感情。 可莫苍风却要更为复杂些。 尤其是与他分开的这一个多月,沈南星心底里某种感觉便越来越清晰。 沈南星把手里的酒饮尽,一挥手将喝空的酒壶抛开,正打算回屋,耳朵忽然敏锐地动了动。 他坐起身,朝竹林方向望去。 竹林里的石灯笼一直延伸到谷中,灯笼在夜里散发出昏黄的光芒。 初夏夜晚虫鸣不绝于耳。 一道人影伴着灯光,从竹林中走出。 雪白的衣袂在夜色里焕发出淡淡的白光,以沈南星极佳的目力,还能瞧见随着对方走动,飘扬的衣摆广袖上栩栩如生的白鹤振翅欲飞。 沈南星脑子尚未有所反应,身子已先有了动作。 他纵身从树上跃起,如一阵夏夜的风,掠向刚走出竹林的青年。 青竹沙沙作响,仿佛不知哪来的风打破了宁静 莫苍风察觉到什么,下意识抬头望去,但见一杆翠竹被压弯了腰,极快地向他扫来,树上有人! 他才刚抬手要出招,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猛地顿住了动作。 不料沈南星却直接出手,一把抓住他手腕,借着竹子反弹之力,把莫苍风给捞了起来。 身子悬荡在空中,仅有一根摇摇欲坠的竹子支撑,莫苍风惊怔又气恼地瞪着几乎与他脸贴脸的男人。 “沈南星!你又发什么疯?赶紧把我放开!” 沈南星揽着他的腰,依附在细细竹子上,二人身子相贴,随着晃动的翠竹摇曳。 面上笑嘻嘻地问道:“风风,你到这儿来,可是找我的?” 若换做一般人,早就压断了这根竹子摔下去了,但沈南星仗着轻功高,抓着莫苍风荡在在翠竹尾端,像是荡秋千一般 晃着。 莫苍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眉头皱了皱。 “我是来看阿衍平安回来了没有而已。”莫苍风动了动,冷冷盯着他,“快放开我。” 现在他极不适应与沈南星靠得太近。 尤其是一个多月前,在万花宫听见齐玉说的话后,莫苍风就更加不想跟沈南星贴这么近。 沈南星充耳未闻,凑近他脸庞,双目幽幽盯着他的眼睛。 莫苍风眉头皱得更深,直接偏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淡淡的月光洒照而下,将他的侧脸笼罩得疏离淡漠。 这般亲密的姿势,两人贴近得可以透过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莫苍风身子有点僵硬。 他好像全然忘了,就算沈南星没松开他,他也可以动用武力挣脱开沈南星的禁锢。 “你上次为何不告而别?而且你也没有回红梅山庄,我去找过你你根本不在那里。” 没错,之前遇见云云时,他说莫苍风回红梅山庄其实是撒了谎。 沈南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就像他不知道莫苍风为何忽然生气了一般。 他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只好回卜思谷了。 因为想着莫苍风可能牵挂云云的情况,会到卜思谷来看看。 现在看来,他倒是赌对了。 但沈南星没感到有丝毫开心,“你为何一直躲着我?” 莫苍风一默,半响才冷淡道:“我没有。” 沈南星没由来恼火,为他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冷淡。 “我说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说出来呀!总是让人猜来猜去很费脑子好不好!”沈南星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以前我不明白也就罢了,现在依旧猜不透你想什么。” 莫苍风眼底闪过几分自嘲,但很快又消失无踪。 他转过头看着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一个很令他头疼的难题的沈南星。 “有什么话不能放下我再说吗?我们两人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管你提桶还是提别的狗屁东西,你今天晚上要是不回答我的问题,咱就在这儿耗一夜。哼!云云已经回来了,并且平安无事,你满意了?他现在跟那姓段的正如胶似漆呢,你就别过去打搅人家了。” 一想到莫苍风来这儿是为了见云云,沈南星心里就更加来气。 都过了这么久了,他难道还看不明白,他跟云云再无可能了吗? 第357章 他喜欢的是女人 “你……一直在找我?” 莫苍风看他一脸懊恼吃味的表情,心中微动。 “是啊,为什么你不说一声就走了?” 莫苍风移开视线:“你既然都已经恢复神智,也无需我一直在旁,始终都要分开。” 沈南星紧紧地盯着他:“你是因为生气我隐瞒了你恢复记忆的事,所以才走的?哼……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最后一句他是小声嘟哝的,毕竟觉得现在莫苍风好像还在生气中,心里的这点不满也不敢直接表现出来。 这家伙总是这般小肚鸡肠,唉,习惯了就好。 莫苍风凉凉地扫了他一眼,他听见了好吗? “我没你想的这么小气。再说了我又没有义务时时刻刻跟着你,我想要何时离开不是我的自由吗?” 沈南星眉头紧皱,眼里流露出几分失落。 “原来不管我有没有恢复神智,也只有云云会待我如初。我原以为……你也会这样的。” 江湖上有很多人都不喜与他为伍,甚至仇恨他,不过沈南星也不在意。 那些江湖人士,在他眼里只分有两类。 手下败将,和其他人。 唔……段无洛那厮是另一类。 但莫苍风在他恢复神智后,迅速冷却疏离起来的态度令他很是烦闷。 比当初被段无洛打败了还难受。 莫苍风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解释,但还是沉默了下来。 也没必要解释了。 他不想让他们再如此纠缠下去。 以后闹笑话的只会是他而已。 沈南星压着心里的不快,桃花眼眯起,凑到他耳边。 “风风,你想要我们俩划清界限是不可能了。当初我们中了蛇毒后发生的事,我现在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他声嗓低沉,撩得莫苍风心间悸动轻颤。 但微冷的语气又让他不禁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愧疚。 没有痴傻的沈南星,性格乖张不羁,那件事他必定视为耻辱,只怕心里对他多有怨恨。 如果他要报复的话,莫苍风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时……我也没想到会……”莫苍风抬起眼,低声道,“真的很对不起。” 能让一向冷傲的莫苍风低头道歉,是极为难得的事,但沈南星却只觉得心火直冒。 他瞪大了眼:“谁要你道歉了!道歉就完事儿了?” “那件事是我理亏在先。” 虽然当初他们都中了蛇毒,都无法控制自己,可毕竟那时候沈南星神智未恢复。 “你要怎么算账,我都没有话说。” “……”沈南星气得想爆粗口,蓦地冷笑一声,“行啊你莫苍风,呵!” 他眼底压着怒火,拽住莫苍风纵身跃下竹树梢。 “连齐玉那家伙都没让我如此恼火过,你莫苍风算是头一个了!” 沈南星甩开他,深深瞪了他一眼,径直转身走人。 他也不知道为何火气这么大,但越想莫苍风说的那些话,他就越恼火! 莫苍风默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苦涩复杂。 他突然很怀念沈南星没恢复神智的时候。 至少他们之间不会存在这么多问题。 也不会纠结痛苦沈南星喜欢的是女人。 “莫苍风,你居然爱上了沈南星?哈哈……要是他知道了你的感情,必定会厌恶疏远于你,因为他不会喜欢上男人!” 齐玉嘲讽的话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回荡在莫苍风脑海中。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 为了尽快解开莫苍风身上的毒,沈南星不顾自身伤势未愈,马不停蹄赶去万花宫。 他直接杀入了万花宫。 彼时在宫中养伤的齐玉闻讯出来,正见沈南星手持双剑,与拦截他的万花宫弟子缠斗。 他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剑光扫过之处,鲜血喷薄如雾。 沈南星神情冷漠肃杀,以至于齐玉一时间都没敢确认他的身份。 随同出来的还有无尘和澹月,一过来瞧见这场面时,无尘也是一惊。 之前莫苍风离开后,无尘也打算去找齐玉。 不过他和师兄还没出发,齐玉却忽然回来了。 而且齐玉还受了不轻的伤。 无尘去找齐玉一问,才知沈南星果真是他掳走的,他就是被沈南星打伤的。 眼下好友受了伤,无尘哪里还放心离开,就打算先在万花宫留些时日再走。 澹月一向尊重师弟的决定,就陪他留下来了。 “住手!”齐玉急声喊道,他紧盯着沈南星,只觉得此刻的他像变了一个人。 变回了他曾经熟悉的样子。 痴傻的沈南星,绝对不会如此眼睛不眨地杀人。 沈南星染血的长剑抵在一名万花宫弟子脖颈上,桃花眼冷冷扫向站在前方的齐玉。 “把莫苍风的解药给我。” 齐玉瞳孔微缩,惊怔地盯着沈南星。 “……你恢复了?”他喃喃着,苍白脸上闪过震惊和怀念,“沈南星,你已经想起一切了是不是?” 不可否认,这样的沈南星曾给过他切肤之痛,但在面对真真正正的沈南星时,他的心才会涌现出悸动之感。 那个单纯如孩童的沈南星,给他不了这样的感觉。 刺痛又悸动的爱恋。 沈南星不耐烦皱眉:“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他剑锋下压,刺破那名弟子的皮肤,鲜血汩汩涌出。 死亡的恐惧令那弟子脸色煞白,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上。 即使很害怕,但她却没有开口求饶,为了不使门派颜面扫地。 “所以你是为了救莫苍风才闯入万花宫?”齐玉很快收敛情绪,“你之前也受伤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伤势必定还没好,呵……为了那莫苍风,你倒是够拼命的。” 沈南星冷声道:“少废话,解药!” 见他冷戾的眼中难掩焦急,想到莫苍风对沈南星非同寻常的感情,齐玉脑海里突然冒出某种猜测。 难不成他们…… 不!不可能!沈南星他喜欢的是女人! 以前沈南星没恢复神智跟莫苍风感情好便罢,如今的他绝不会对莫苍风动心! 齐玉的手紧紧蜷握起,下意识坚决否定那个猜测。 他脸色变幻莫测,沉声道:“我可以给你解药,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留下来与我成亲,要不然解药我是不会给你的。” 第358章 强扭的瓜不仅不甜,还会要命 无尘震惊又担忧:“没想到这沈南星已经恢复正常了……齐玉是不想要命了吗?这家伙疯起来可不逊色于段无洛啊!” 想当初沈南星为了能够让段无洛与他比武,独身一人前往幽冥山,高调向玄冥教发出挑战。 要知道那时的段无洛已让江湖各派闻风丧胆,甚至迫使星魁盟向他递了降书,以求双方止住兵戈。 沈南星却敢在这时候跑去找他比武一较高下。 果不其然,齐玉此话一出,沈南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剑锋一甩,径直割破那名弟子的喉咙,一脚将其踹到齐玉面前。 “齐玉,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便杀到你愿意交出解药为止!” 话音未落,他便如一阵冷冽的风,掠向包围住他的万花宫弟子。 沈南星身边从不携带武器,现在手里的两柄剑也是他从万花宫弟子手里夺来的。但他半生醉心习武,可谓擅长百家武学。 而且这大半年来,慕风衍还把卜思谷的武功都教给了他。 因此沈南星的功夫比过去要更为精深,即使现在受了伤,在万花宫诸众围堵下也丝毫不落下风。 他双手持剑,竟能使出完全不同的两套剑法,身影迅捷如电,剑影纷繁如织,肉眼几乎捕捉不到他的动作,只听得见接连不断的惨叫声,看得到地面越积越多的鲜血。 眼见他攻势猛烈,再如此下去恐怕万花宫伤亡惨重。 金璇便道:“宫主,不如我们将解药给了他!这沈南星武功高强……” 齐玉脸色沉冷铁青,怒声打断:“万花宫难道还抓不住区区一个受了伤的沈南星吗?全部都给我上!把他抓住!” 宫主一声令下,所有万花宫弟子齐齐出动,将大殿内外都围得严严实实。 沈南星见状,目中杀气更盛。 今日的万花宫,注定要血流成河。 大殿内尽是压抑的血腥味,鲜血尸首在沈南星脚下洒落飞溅。 同样是卜思谷的剑法,段无洛使出来时是森森的邪气,在沈南星手上却是狠辣,但又有一股格格不入的优雅。 他嘴角噙着一抹幽冷的淡笑,深邃多情的桃花目好似被血色浸染,散发着阴冷的猩红。 乱流激烈涌动,裹挟着凌厉肃杀的剑罡,剑势威猛恐怖,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万花宫上下包括齐玉,都不是沈南星的对手。但架不住人海战术,齐玉铁了心不计一切代价,要用人数来耗沈南星。 就看谁先耗不过谁了。 无尘看不得那么多人惨死眼前,忍不住劝齐玉。 “你这又是何苦?就算今日你不惜代价制住了沈南星,可他背后可还有萧云离呢!他要是知道你抓了沈南星,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你面对的就不止萧云离,还有整个玄冥教!你就忍心让你的这些弟子没了性命?齐玉,还是把解药给他!” 无尘光说都觉得头大了。 武林中最不好惹的刺儿头,偏偏都因为一个萧云离有了微妙联系,齐玉今天是疯了才这么做。 齐玉眸色幽暗执拗,只道:“这事与你无关,无尘,你和你师兄先离开万花宫,我不想把你们牵连进来。”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呢!”无尘都快要被他气炸了,“他沈南星根本不喜欢你!知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尼玛的,别说不甜了,要命都有可能! 齐玉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偏偏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我早没有回头路了。”齐玉凄然冷笑,“我就算放了手,以沈南星的性格也不会放过万花宫。” 他若还没恢复神智便罢,可他已经不是那个痴傻的沈南星了。 今天他独自杀到万花宫来,除却要解药外,定然也是为了算清在青阳山的账。 沈南星攻势依旧凌厉,但身上伤口渗出的鲜血,已染红胸前衣襟。 他握剑的手也有血流出,那不断滴血的剑尖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沈南星知道自身情况,因此他冰冷的目光锁定住了齐玉。 他直接扔掉手中一柄剑,剑招掌法齐出,连自身防御都放弃了,以最快的速度破开众人围攻直奔齐玉而去。 紫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人还未至便已感受到凌厉的掌风威压。 齐玉时刻警戒着,见状挥鞭甩出。 两人瞬间交起了手。 无尘虽然对齐玉的糊涂行为恨铁不成钢,可齐玉伤势未愈,见到沈南星攻势猛恶,还是出手帮了他。 他虽是出手,但抱着希望双方和解的态度,并不攻击沈南星。 “两位……两位听我一句劝,有什么事大家好好商量,不要打架啊!打架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沈南星只嫌他吵,他心中烦躁杀意正盛,内力运于掌中,径直拍向无尘。 掌风呼啸而出,恐怖的威压甚至让无尘呼吸一窒。 他没想到沈南星一言不合便出杀招,顿时顾不上劝架,忙出招迎击。 “呯!”迎上沈南星那一掌的不是无尘,而是后来居上的澹月。 二人刚猛掌力相撞,炸开的乱流风势吹得人衣衫发丝乱飞。 澹月接了一掌,仍稳稳站在原地,顺势拉过无尘护在身后。但已受了内伤,又功力损耗过多的沈南星则踉跄后退了几步,紧抿的嘴角溢出一股鲜血,脸色泛白。 “师兄……”无尘呐呐开口,心跳莫名一快。 “没事?”澹月眉头紧皱,关切问道。 澹月不关心那些恩恩怨怨,但见不得无尘受伤,更何况沈南星直接对他动了杀心,他自然不能忍。 因此这一掌,他用了八九成的功力。 齐玉趁势追击,将要制住已无还手之力的沈南星时,澹月掠身而上,伸手点了齐玉的穴道。 万花宫弟子见状,要拿下沈南星时,澹月则道:“你们谁要动他,就莫怪我不客气。” 金璇愤怒的目光瞪向挟持住齐玉的澹月。 “我还以为你们是帮万花宫的,没想到却是帮沈南星?!赶紧放了我们宫主!” 澹月不语,只是转眸看向无尘,让他定夺。 第359章 你一辈子也休想拿到解药 无尘心下感叹,还是师兄靠谱! 他看向脸色沉冷的齐玉,劝道:“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你就把解药给他?怎么说也认识一场,打来杀去也没有意思对不对?” 齐玉还未说话,场中一名中年女子当即怒声反驳。 “沈南星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子,一句化干戈为玉帛便算?!无尘道长,这是我们万花宫的事,我们感谢二位出手相助,但怎么处置沈南星还望道长不要插手。” 无尘:“……” 他给她投去了一个看智障的眼神。 说话的女子名叫金玑,地位与金璇不相上下,性子冲动易怒,为人又耿直,尤其痛恨江湖上的邪门歪道。 恰好沈南星就是她厌恶的那类人。 无尘道:“这事说起来,万花宫也有责任。若你们没有下毒,沈南星也不会来此要解药。” 再退一步讲,如果齐玉没有掳走沈南星,今天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当然,沈南星杀了这么多万花宫弟子,无尘也极其不赞同。 “沈公子,若是万花宫将解药给了你,你与万花宫之间的恩怨可否一笔勾销?” 沈南星已从地上站起身,以剑支地,面上隐带讥嘲。 “你能代表万花宫说话?道长一心想做和事佬,可惜人家万花宫一点都不领情呢。” 无尘心下叹气,要不是看在与齐玉多年的友谊上,他才懒得掺和进这破事呢! 金璇沉吟,开口劝道:“宫主,无尘道长说的有理,咱们把解药给沈南星?” 她一直都知道宫主对沈南星复杂的感情,这些年来宫主口口声声说恨沈南星,要找到他报仇,但金璇却觉得,宫主是爱多过恨。 现在宫主走了极端,怕是听不进这样的劝告。 于是她又悄声在齐玉耳边补充道: “宫主,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沈南星武功高强,我们纵然将其抓住,也损失惨重,更何况宫主你受伤未愈,实在不适合与沈南星硬碰硬。宫主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万花宫打算啊。” 齐玉双目通红,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他的嗅觉。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死去万花宫弟子的尸首,鲜血已把地面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目中隐带疯狂,盯着沈南星,嘶声道: “要么我死,要么莫苍风死!沈南星,你这辈子都别想拿到解药!” 无尘心中一颤,又急又气:疯了,真是疯了! 这句话激怒了沈南星。 他神色阴寒,冷笑:“那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南星一脚踢起地上的剑,飞身朝他攻去。 在愤怒之中,即便此刻沈南星已是强弩之末,爆发力依旧惊人。 他速度快得恍若一道雷霆闪电,金璇察觉不妙,连忙出手拦截。 沈南星剑罡凌厉扫荡,金璇一招都没接住,便被震得踉跄几步,握剑的那只手虎口剧痛,险些抓不稳手里的剑。 她忍着翻涌上喉口的气血,低下头一看,只见手掌已经溢满了鲜血。 沈南星攻势不减,几乎眨眼间便冲至齐玉跟前。 无尘惊得喊了声:“师兄!”希望他能帮忙救一下齐玉。 不是无尘不想出手,实在是沈南星速度太快,以无尘的武功根本来不及帮忙。 澹月反手解开齐玉的穴道,顺势将他推到身后,另一只手凝掌拍出,恰恰迎向沈南星袭至的剑。 浑厚的掌风与锐利的剑罡轰然撞上。 沈南星目中杀意凛然,怒火翻腾:“给我滚开!别逼我连你们一起杀!” 澹月不语,他知道无尘不想齐玉出事,虽然心里不免吃味,不过也尊重他的选择。 沈南星剑尖一抖,晃出数道寒凛剑影。 却不料他只是虚晃一招,待澹月出招应对时,他剑势陡然一收,瞬间换成手掌,指尖寒芒闪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澹月身上穴道。 “呯!”沈南星中了澹月一掌,吐了一口血鲜血。 可澹月亦被沈南星银针刺中,他苍白着脸色后退几步,唇角被溢出的血迹染红。 “师兄!”无尘大惊,慌忙冲上去扶住澹月,“你怎么了?” 澹月极力运功稳住涣散的内力,沉声道:“鬼门十三针……” 无尘一怔,心中沉了一沉,震惊地看向沈南星。 “你也会鬼门十三针?!” 沈南星随手一抹嘴角的血迹,冷嗤:“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们少管闲事,否则就休怪我不客气!” 要不是他受了内伤,他肯定废了澹月的内力! 其实无尘的话刚问出口,他的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鬼门十三针是卜思谷独门武功之一,慕风衍都已经把卜思谷的剑法教给沈南星了,再教他鬼门十三针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心中对澹月很是歉疚:“师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澹月摇摇头,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安抚道:“我没事,待会将银针逼出来,再运功疗伤便可恢复。” 因为此刻的沈南星受了伤,功力不足,所以并未能使出鬼门十三针的威力来。 澹月的功力受到削弱,但可以恢复过来。 若是全盛时期的沈南星使出鬼门十三针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据说这套针法,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的话,可将敌人的内力尽数化解掉。 习武之人若没有了内力,再好的招式都无法发挥出威力。 击退了澹月,沈南星几乎没有停顿,持剑朝齐玉攻去。 盯向齐玉的目中,是明晃晃的杀意! 其他万花宫弟子想要阻拦,可是都被他甩出银针放倒。 众人此刻也才意识过来,哪怕沈南星已是强弩之末,他若真想杀一个人的话,谁也阻拦不了他。 剑影如死神阴影,森寒笼罩住齐玉。 齐玉咬牙挥鞭迎击,可他伤势未愈,况且他就算没有受伤,也并不是沈南星的对手。 沈南星身手太快,众人都没能看清,便见齐玉的鞭子被他长剑挑飞,紧接着“呯”的巨响,一道身影跌飞而出,重重摔到大殿正中央的墙壁上。 齐玉狼狈地摔滚到地上,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浑身骨头被碾碎了一般的剧痛使他眼前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见金璇担忧惊喊着他。 “宫主!” “嘭!”脖颈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扼住,重重按在地上。 齐玉痛苦地闷哼,吃力睁开眼睛。 仍旧发黑的视野里,他听见沈南星冷郁肃杀的声音逼问。 “解药究竟在哪儿!” 第360章 齐玉身份暴露 【上一章我重新修改了】 “咳咳……” 齐玉痛苦地咳嗽着,他脸色惨白,整齐的发髻散开,步摇缠在凌乱的长发里,显得无比狼狈。 “呵呵……解药?” 齐玉被掐住了脖子,笑声嘶哑难听,慢慢恢复焦距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满脸杀气的沈南星。 “你这么想为莫苍风讨解药……难不成你喜欢上他了?哈……你当年不是与我说……你不喜欢男人吗?” 沈南星眼中尽是冷漠和不耐。 他讥嘲道:“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齐玉,当年你与我比武输了,如今再堂堂正正找我挑战的话,我沈南星还敬你是个英雄,现在你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德性?” 周围一片寂静,万花宫众弟子都面露震惊的看着齐玉。 “宫主……怎么会是男人?!” 不知是哪个弟子惊喊出声,打破了死寂般的安静。 齐玉脸色一白,惊慌失措伸手一摸,神色顿时变得惊恐,慌张拢紧散开的衣衫。 原来方才他与沈南星交手时,剑气划破了他的衣带,胸前衣衫尽数散开,让众人一览无余。 那平坦的胸脯,分明是个男人! 万花宫上下全然不知,她们的宫主竟然是男人! 莫说万花宫弟子们震惊,连澹月眼里都划过了一抹诧异。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扫了眼身旁的师弟,便知他早已晓得了齐玉的身份。 澹月一直都以为齐玉是女子。 甚至一度怀疑无尘是不是喜欢他,所以才迟迟没有向无尘表明心迹。 齐玉双手颤抖地紧紧攥着破碎的衣裳,仿佛此刻他攥紧的,是自己破碎的心。 面对众人震惊怪异的眼神,他好像被当场凌迟,痛苦和难堪让他苍白着脸下意识往沈南星身后躲。 可是他的脖颈被沈南星扼住,身子根本无法挪动。 “齐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玑震惊又恼怒,“你竟然是男人?!” 万花宫素来有规定,宫主之位只能由女子担任,男人在万花宫里只能是普通弟子的身份。 多年来齐玉一直将自己的身份隐瞒得很好,别说金玑了,就连跟齐玉关系最为亲近的金璇,也不知他是男儿身。 齐玉紧闭双眼,嘴里不断咳出血。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忍不住偷换回男装之时。 被母亲发现了之后,她的眼中充满了厌恶和震惊,一鞭子便狠狠朝他抽了过去。 齐玉单薄的身板被抽得摔在地上滚了几圈,衣裳撕裂露出渗出血的鞭伤。 “谁让你穿成这样的!”母亲尖利的厉喝几乎刺破齐玉耳膜,那张娇美妩媚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她掠身冲至齐玉跟前,一把扯下他身上的衣裳。 “不要!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穿了!求你不要这样……” 齐玉紧紧抓着衣服,哀求哭喊,可根本敌不过母亲的力气,衣服在拉扯中撕裂成片,再也没办法蔽体。 周围还有万花宫弟子,就在她们的注视之下,他被强制性脱下了那身男装。 齐玉稚嫩的脸庞煞白如纸,糊满了泪水。 眼中尽是破碎的痛苦和难堪。 他随即被母亲关进了密室里。 在漆黑无光的寂静空间中,齐玉蜷缩在角落里,心里竟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因为再不会有人看见他狼狈的丑态。 只是每每闭上眼睛,又浮现出那些人难言震惊的目光。 以及母亲尖锐扭曲的脸庞。 齐玉不知在黑暗的梦魇中煎熬了多久,直到母亲再一次进来。 沉重的石门打开,大片光影涌入,驱散阴沉的黑暗。 齐玉瑟缩着往昏暗的角落里躲。 他颤抖地抬起惊恐的双眼,看到母亲站在明亮的光芒之中,一袭浅紫裙衫,优雅美丽。 齐玉无意识咬紧嘴唇,尝到了满嘴作呕的血腥味。 “玉儿,你可知道错了?”母亲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盯着他问道。 齐玉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他的外衣被强制脱掉了,身上只有一件破碎的里衣,根本什么都遮挡不住。 “错了……我错了……”齐玉嘴里喃喃着,不断重复这一句话,“我错了……娘,我错了……我是女孩,我是女孩……” 眼泪从他木然的眼中滚落而下。 齐寒香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泪,满意地点了点头。 “知道错了就好。”她将一套崭新的衣裳放到齐玉手里,“这是娘亲手为你做的新衣,快些换上。” 齐玉慌忙把衣服穿上,好像那根本不是衣服,而是救他性命的脆弱稻草。 他拼了命地抓紧它,眼中甚至流露出迷离空洞的欢喜。 见齐玉手臂发抖系不好腰带,齐寒香半蹲下身帮他将腰带束好,又拿出几根漂亮的彩色发带,将他散乱的长发梳成双丫髻。 “这样的玉儿多漂亮……喜欢娘给你做的这套衣裳吗?” 齐玉轻轻点头:“喜欢。” 喜欢。 他每天每夜地这样告诉自己。 刚从密室里出来的那段时间,齐玉甚至连睡觉都不会将衣裳脱下。 渐渐的,他也终于催眠得自己喜欢上了做女子打扮。 他将所有偷偷藏起来的男装都烧掉了。 房间的梳妆台上,摆放了越来越多的胭脂水粉,各种精致华丽的发簪步摇。 齐玉越发自然娴熟地对镜梳妆,荆钗任意撩新鬓,明镜从他别画眉。 只是他看着镜中妆容完美的脸,总觉得面目全非,无比陌生。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万花宫少主齐玉是男孩这件事,并没有在万花宫中传开。 因为那日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几名弟子,都被齐寒香暗中处理掉了。 那些齐玉原以为早已远去的旧日梦魇,没想到今日又张牙舞爪地将他笼罩住。 面对万花宫众人的惊疑,齐玉几乎喘不过气来,嘴里塞满了作呕的血腥味,一句话都说不出。 眼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无声滚落。 沉默而无助。 他身子痉挛地蜷缩起来,紧紧贴着沈南星。 那个掐着他脖子,想要杀了他的男人,如今竟是他唯一的,也是下意识想要乞求的依靠。 ———— 第361章 你抱一抱我 沈南星注意到齐玉惨白的脸色,他皱眉看了眼周围万花宫众人,面无表情地扯下外袍扔在齐玉身上,恰好盖住他裸露的肌肤。 带着血腥味的袍子落下时,仍留有一丝余温。 齐玉猛地睁开眼睛,泪水瞬间如泉水般涌出,怔怔地望着沈南星。 沈南星眉眼冷漠不羁,仿佛和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没什么两样。 他那时也像现在这样,看到衣不蔽体,无比狼狈的自己时,随手扔了件衣裳下来。 即使他瞧见了自己女装打扮之下,是一具男性的身体。 可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 直到很久以后,齐玉才知道,沈南星是除了习武和打架外,万事万物皆不放在心上的人,就算他看到了那么怪异狼狈的他,也不会在意。 但正因为这个不在意,对齐玉而言却是救赎。 沈南星收回掐住齐玉的手,齐玉湿润的眼睫一颤,竟伸手抓住了他。 他不想仅存的这点温度离开他,哪怕是要杀了他。 齐玉苍白的唇微颤着,说不出话。 眼中却透出卑微的恳求。 沈南星再一次道:“给我解药。” 齐玉眸光黯淡,眼中的泪流得更凶。 他攥紧了身上的衣裳,却依旧觉得很冷。 “……你抱一抱我好不好?”齐玉轻声道,“抱我一下就好,然后我就给你解药。” 他像个被拔除掉所有尖刺的刺猬,没有了伤人的尖锐和疯狂,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乞求心上人一个拥抱。 金玑不见齐玉回应,急怒地冲了上来。 “齐玉!你不应该给万花宫一个交代吗?这么多年来,你竟一直男扮女装欺瞒我们?!” “而且你一个男人,居然痴恋男人,要跟这个沈南星成亲!我看你是疯了!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万花宫将会沦为武林的笑柄!” 她指着齐玉怒骂,目中尽是反感和失望。 堂堂万花宫主是男人已经足够令她们难以接受,更何况他还喜欢一个男人,要与之成亲?! 甚至为了逼迫沈南星跟他成亲,牺牲了那么多宫中弟子的性命! 简直荒谬至极! 齐玉表情木然,仿佛没有听见金玑的话。 他只是望着沈南星,孤注一掷。 金璇快步上前,皱眉对金玑道:“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 沈南星这个敌人都还未解决呢,反倒先数落起齐玉的不是来了。 虽然她对于齐玉的真正身份,也感到震惊不敢置信,心中无比的复杂。 难怪齐玉一直以来,从不需要任何人贴身服侍。 原来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她忽然想起一些过往的旧事来。 齐玉从小就被师父管教得很严,金璇以为那是师父对自己唯一的孩子寄予厚望,希望他将来能够更好地继任宫主之位,才会如此严苛的要求他。 他时常会被师父关禁闭,有一次发现齐玉打扮成男子,师父勃然大怒,责罚了他一顿将他关了禁闭。 金璇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师父不满齐玉贪玩,才会责罚他。 可现在……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金璇越想,心中便越感压抑和难受。 尤其是现在看到齐玉面色灰败,眸光空洞地躺在地上,她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师父为何要如此对待齐玉? 难道就因为万花宫只能由女子接任,师父是为了让齐玉顺利成为宫主,才让他男扮女装? 就在这时,一名万花宫弟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不好了……宫外来了一帮玄冥教的人,他们要找沈南星,已经、已经闯进来了!”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见外面便传来兵戈相交之声,且越来越近。 一听到玄冥教的人,大厅内万花宫诸众俱都脸色大变。 不多时,门口出现了一道修长的白衣人影。 沈南星见到来人,当即起身快速往门口而去。 看着沈南星如风般掠向门口的身影,齐玉眼底的一丝脆弱微光彻底熄灭,乌沉沉地一片空洞。 他抿紧了唇,却压不住冲出上来的血,剧烈地呛咳了出来。 齐玉蜷缩起身子,紧紧抱住怀里的衣裳。 金璇第一时间过去将齐玉扶起来,指尖疾点他几处穴道护住心脉。 “宫主,你……你可还好?” 齐玉微微摇头,黯然望着门口。 那白衣人影正是莫苍风,见到沈南星出来时,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可在看清沈南星的脸色和身上的血迹后,一颗心又紧绷了起来。 沈南星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不放心你,谁让你单枪匹马来万花宫的?我不是说了很危险吗?” 莫苍风剑眉紧皱,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身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是不是伤得很重?” 许是关心则乱,莫苍风竟没有注意到沈南星眼神清明,神态不似平常的憨傻。 莫苍风之前在中毒的情况下,还运功替沈南星疗伤,以至于没有足够的内力压制体内毒素,他的身体更不容乐观。 没想到他竟然还不顾自身情况,到万花宫来找他。 看着莫苍风搀扶住自己,淡漠的脸上不掩担忧,沈南星心情有点复杂,但又有种莫名的开心。 “放心,我还死不了。”沈南星故作轻松道。 莫苍风眉头皱得更紧,抬眸冷冷扫向万花宫诸众。 看到走出来的齐玉时,他瞳孔不易察觉微缩,目光在他身上披着的衣裳定了一下。 那是沈南星的衣服。 莫苍风冷声道:“万花宫就是如此以多欺少的吗?这么多人对付沈南星一人,传出去也不怕被武林同道耻笑!” “那也比你莫苍风与魔教为伍的好!”金玑当即呛声反驳,“莫庄主你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看,他沈南星杀了我万花宫多少弟子!” 莫苍风刚刚一看到沈南星,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厅内的情况。 此刻定睛看去,才发现满厅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到处飞溅。 真可谓触目惊心,一片狼藉。 莫苍风亦有些惊愕,低声问沈南星:“都是你杀的?” 沈南星以为他要责怪,立马装傻充愣,捂着胸口闷声咳嗽。 “我只是想要跟他们拿解药给你解毒的……咳咳……谁知道这些人直接就动手打我……” 第362章 作为谢礼的解药 无尘守在自家师兄身边,听见沈南星这番话时,顿时有点无语。 这厮变脸的速度和手法,怎么跟段无洛那魔头如出一辙呢? 方才他杀人的时候,可没见有这么无辜啊!反而凶残得很! “我都说了不要莽撞来此,现在吃苦头了没有?”莫苍风冷哼,但还是拿出疗伤药丸塞进他嘴巴里。 沈南星见他神色凝重地看着自己身上斑斑的血迹,便伸指轻捏他的下巴往上抬,移开他的视线。 “我可是很厉害的,就算我受了伤,这些人也杀不了我。” 他说这话时尾音微扬,眉眼洋洋得意,那骄傲的小样子仿佛在说,快点来表扬我! 莫苍风嘴角忍不住轻轻一勾,嘴上却冷哼: “你要是真厉害,还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都跟你说了不要擅自行动,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以后阿衍来找我的话我怎么跟他交代?” 他目光淡漠地朝厅内看了一眼,没有什么情绪。 莫苍风的骨子里其实算是冷漠的,不像慕风衍那般心软慈悲。 因此知道沈南星杀了众多万花宫弟子,也不怎么在意,反倒是担心沈南星身上的伤。 “你杀了如此多的人,身上的伤口肯定都崩裂了。” 沈南星心中一乐,连连点头,满脸痛苦之色。 “是啊!好疼呢!” 见他靠了上来,莫苍风以为他伤势严重站不稳,便伸手揽住沈南星。 万花宫的人听到莫苍风这句话,顿时气血直上涌! 他们众多弟子命丧于沈南星手中,没想到莫苍风却无比冷漠地给了这么一句评价?! 艹!还有没有王法了! 金玑怒喝:“你们不要太过分!沈南星,今日你必须给万花宫一个交代!否则你们谁也别想走出万花宫!” 沈南星冷冷看向她:“我来此只是想要解药,谁让你们不识好歹,非要逼我呢?” 齐玉目光静静落在沈南星身上。 方才一脸冰冷肃杀的男人,此刻面对莫苍风时却眉开眼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率真可爱的沈南星。 齐玉心中酸涩刺痛,身上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就算他恢复了记忆,原来也可以在别人面前流露出温软的一面。 可为什么就单单将自己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呢? 不仅仅是沈南星。 齐玉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排斥,被这世间所不容。 也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作为男人却扮作女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接受他。 就连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齐玉自嘲地笑了声,叫道:“沈南星。” 沈南星和莫苍风都一齐看向了他。 齐玉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挥手抛了过去。 沈南星下意识抬手接住。 “解药。”齐玉定定注视着沈南星,嘶哑着声音道,“便当做你两次递衣服给我的谢礼。” 说罢,他低头收回了目光,摘下食指上的宝石戒指。 “我自小便男扮女装,以一个女子的身份生活。” 齐玉垂眸淡漠开口,沙哑的声音清晰平稳,谁也不知道他掩在衣裳下的手紧紧蜷握着,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中,却已感觉不到疼痛。 “依照万花宫的宫规,我确实没有资格再担任宫主之位,今日便将宫主宝戒交给金璇大师姐,由她继任宫主。” 金璇怔住:“宫主……不可!” 齐玉把戒指放进金璇手里,微微笑了笑。 “其实这个宫主的位置,我一直坐得很不开心。纵然母亲去世多年,可我总在午夜梦回里,梦见幼时被她逼迫穿女装扮作女子的场景……”他声音低了下去,只有金璇能听得见,“师姐……我被困在女人的扭曲躯壳里,可我的心却始终是男人,尽管……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金璇看到他眼中流露出脆弱的解脱。 可是她心里却抽痛得不行,以至于视野模糊湿润。 师父临终之时,嘱咐她好好扶持齐玉坐稳宫主之位,金璇始终没有忘记师父的叮嘱,但可笑的是她竟一点都不知道齐玉的痛苦。 金璇甚至不敢想象,这么多年来齐玉是如何度过的。 她以前看着齐玉迷恋上沈南星,后来又因爱生恨拼命练功找沈南星报仇,感到十分的不理解。 沈南星这么一个男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以他从前亦正亦邪随心所欲的作风,在江湖上的名声丝毫亚于段无洛。 但现在金璇却隐约明白了为什么。 将所有感情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是不是就没有心情再去痛苦自己身处在泥潭里了? 齐玉把戒指给金璇后,便转身离开大厅。 一众万花宫弟子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恍若未觉,目光始终追随着沈南星。 金玑回过神来,想要上前去追他,被金璇一把拉住。 她低声冷嗤道:“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金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心中五味陈杂。 莫苍风在听见齐玉的话时,感到无比震惊,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齐玉竟然是男人! 齐玉除了身量比一般女子高外,行为举止怎么看都像是个女人,是那种气质英姿飒爽的女子。 只是他现在脸色苍白,鬓发散乱,多了几分狼狈,也没有了那股飒爽冰冷的气势。 察觉到他目光一直注视着沈南星,莫苍风眉头微微皱了皱,转头去看身边的沈南星。 却不料沈南星将药丸塞进了自己嘴里,一双桃花眼专注地望着他,完全无视了外界的一切。 “快把解药吃了。”沈南星道,“我刚刚吃了一粒,没什么问题,应该是真的。” 莫苍风心中一暖,涌起的那点不虞瞬间消散。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沈南星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 刚刚他没心思注意那么多,后面又被齐玉的话给吸引了注意力,直到此时才察觉沈南星的异样。 齐玉走到沈南星身旁时,脚步微微顿了顿,但并没有停下来。 如一阵轻轻的风,与他擦肩而过。 他们的相遇,到头来只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而已,自己于沈南星而言不过指尖轻风。 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第363章 离开万花宫 眼见好友孤身一人离开,无尘不免担忧,想要追上去,但念及师兄受了伤,又只好按捺下来。 澹月说道:“既然担心他就去,我不要紧。” “可是……” 澹月浅浅一笑,如清冷疏离的月光,却独独给予了无尘温柔。 “去,记得回来就行。” 无尘看着师兄眼里毫不掩饰的感情,心中一阵悸动,耳根不禁有点发热。 “嗯,我知道了。”无尘低声应道,便快速起身去追已走出大厅的齐玉。 “阿玉!” 无尘追上齐玉,见他脸色惨白,赶忙从怀里掏出疗伤的药倒了几粒给他服下。 “你要打算去哪儿?” 齐玉摇头,空洞的眼中一片茫然和自嘲。 “我不知道,但万花宫也应该不会再继续待下去了,我如今已经不是宫主了。” 无尘心中叹气,本想说何苦闹得如此,可现在说这种话已没有意义。 他更痛心的是齐玉的遭遇,作为朋友,自己一直都帮不上他任何忙。 看到无尘眼中的自责,齐玉微微一笑,反倒安慰他。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万花宫宫主之位,我本来就不在意,甚至还觉得解脱了。” 无尘见他如此,心里反而更难受了。 他道:“你现在伤势不轻,先随我和师兄离开,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齐玉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无尘便已沉声强调。 “不许说不!我是不可能会让你独身一人的!” 齐玉轻轻吸了口气,忍下眼中翻涌而上的泪意。 “谢谢你。” 无尘佯装不悦:“都多年的朋友了,还说谢字干啥?” 齐玉道:“在离开之前,我要先回房间一趟,有些东西要拿。” “那我陪你去。” 看着莫苍风服下解药,沈南星也松了口气。 他的身体已撑到了极限,全靠一口气保持清醒。如今莫苍风服药解了毒,他心神一放松,嘴里便咳出几口血,倒在莫苍风怀中昏迷了过去。 “沈南星!”莫苍风面上闪过惊慌。 但不管他怎么叫,沈南星都没有回应。 莫苍风赶紧抱起沈南星离开大厅。 金玑见状想要令万花宫弟子拦住他们,被金璇制止。 “你拦着我作甚?!沈南星杀了万花宫众多弟子,岂能就此放他走?” 金璇瞪着她道:“莫苍风可是带了玄冥教的人来!要是段无洛也在此呢?到时候万花宫将陷入灭顶之灾!” 一想到段无洛,金玑面露一丝畏惧,不甘不愿地沉默了。 外头的齐玉正要返回住处,就见莫苍风抱着昏迷不醒的沈南星匆匆出来。 齐玉怔住,忽然朝莫苍风走了过去,挡在他面前。 莫苍风剑眉紧皱,冷漠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 “让开。” 齐玉目光深深落在沈南星身上,攥着身上的衣裳。 他本该将这件衣服还给沈南星的。 但却舍不得。 齐玉抬眸注视着莫苍风的眼睛。 “你喜欢沈南星对不对?” 莫苍风没有回答,只是他的表情已给出了答案。 “莫苍风……你居然爱上了沈南星?” 齐玉面露嘲讽,不知是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 “哈哈……他要是知道了你的感情,必定疏远于你,因为他不会喜欢上男人!” 莫苍风眸光冷漠:“你又怎么知道?” “他当年亲口跟我说的啊。” 齐玉眼中笑出泪,眨也不眨地凝望着沈南星,仿佛要将他深深刻进心里。 “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厌恶自己不得不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可遇到他之后,我又开始痛恨我不是女人。” 齐玉轻轻咳出一口血,他不在意地抬手抹掉。 他低声喃喃道:“我曾求过他接受我,就算要我一辈子扮作女人也没关系……我愿意为了他当一辈子女人,可到头来除了他的厌恶,我依旧什么都没有得到。” 齐玉心中苦涩抽痛,指尖珍惜不舍地抚了抚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袍,随即脱下那件衣裳,轻轻盖在了沈南星的身上。 莫苍风此时也瞧见了齐玉衣衫不整,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俨然是男子的身体。 齐玉也没将自己松散的衣领拉住,他扯下自己发上的步摇发饰,挥手扔掉,披散着头发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莫苍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闷堵。 但他很快压下这股情绪,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救治沈南星,其他的都不重要。 无尘陪齐玉回了他住的房间。 他在外间等着,打算待齐玉换好衣裳后帮他收拾东西。 齐玉很快换好了衣服,依旧是一身女式衣裙。 他的房间里只有女子裙裳,全部都是简单的黑色,没有过多花哨的装饰。 只是他这次没有描眉涂脂,除下了耳坠,头上也没有挽发簪钗,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马尾,插了一支木簪。 无尘从认识他起,就很少看到齐玉素净着一张脸的模样。 见无尘看着自己,齐玉道:“我这样是不是很怪?” 无尘摇头:“怎么会,等我们离开了万花宫,我陪你去买几件衣服,如今你不用再隐瞒身份,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齐玉的相貌随了他母亲,五官俊秀偏柔美,即便没有化妆穿了女装,也不会显得奇怪。 反倒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无尘道:“你受着伤,就坐下休息,我帮你收拾东西就好。” 齐玉摇头道:“没什么要收拾的,现在就走。” 无尘这才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他好奇问道:“你要回来拿的东西就是这个?” 齐玉颔首,解开包裹给他看。 无尘瞧见那是一件浅紫色衣袍,男子款式。 “这是……” “沈南星的衣服。”齐玉眼里仿佛闪过恍惚脆弱的笑意,“当年我第一次遇到他时,他披在我身上的。” 后来齐玉养好了伤,鼓起勇气跟沈南星表明心迹,他无情地拒绝了。 齐玉不甘心,便与他比武,输给了他一根手指。 其实哪里是输了一根手指,还有他的心,直到现在都找不回来。 就算被沈南星弃如敝履,也还是不受控制地跌跌撞撞追随着他 。 比武之后,沈南星便离开了。 那件衣裳他没有拿走,落在了木屋里。 齐玉便将它带了回来,一直藏在箱子底下。 自从被母亲责罚后,齐玉便不再藏有男子衣裳,这是唯一一件。 ———————— 齐玉会有番外的~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我番外里写给他的对象你们满不满意~ 第364章 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无尘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齐玉这前半生都生活在他母亲的阴影里,即使她如今已经过世了,也依旧没能摆脱。 他都如此悲苦不幸了,老天爷怎么还这样忍心对他呢? “一切都会过去的。”无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沈南星看不到你的好,是他自己的损失,以后我帮你物色一个比沈南星更好的人!” 齐玉苍白的脸上神色怔然,小心抱着怀里的衣裳。 他垂眸苦笑:“我曾经害得他险些没命,又失了神智多年,其实也不配被他喜欢。” 他是个懦弱的人,尤其是当初被母亲察觉自己喜欢沈南星后,他更加害怕被母亲责罚。 对于母亲,齐玉内心深处一直都是畏惧的。 她就像是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沉重大山,永远都没有办法挣脱掉。 于是齐玉甚至宁愿催眠自己是恨沈南星的。 恨他辜负了自己一腔情意,恨他狠心断了自己一根手指。 唯有这样催眠自己恨他,在打伤沈南星后,他才不会被痛苦和愧疚折磨。 催眠得多了,连他自己也相信了他恨沈南星,于是拼命地练功,到处寻找他报仇。 只是他时常在午夜梦回中,流着泪惊醒过来。 因为梦见沈南星血淋淋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控诉他说害死了他。 他这样一个连自己感情都不敢面对,不敢承认的懦夫,又有什么资格奢求沈南星会喜欢他呢? 无尘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只得伸手将他抱住。 过了一会儿,他们从房间里出来,正撞见金璇过来。 “宫主……你要离开这儿吗?” 齐玉点头:“我现在已经不是宫主了,大师姐叫我名字便可。” 金璇把戒指递还给他,急道:“就算你是男子又如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万花宫上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担任这宫主之位,还望宫主把戒指收回。” 齐玉没有接过戒指,自嘲道:“我自从担任宫主起,就没有为门派做过一件事情。满脑子想的都是找沈南星,今日又因为我一己之私,使得众多同门丧命……大师姐,万花宫交给你,我很放心。母亲给我的鞭法秘籍,我已经放在房中的桌子上了,你拿去勤加练习,来日武功必有所成。” 金璇见他态度坚决,是真的不愿意再接受这宫主之位了。 她心里五味陈杂,又沉重难受,又道: “阿玉……就算你不是万花宫的宫主了,可这里依旧是你的家,你何必要离开呢?况且你现在受着伤,我又怎么能放心让你走?” “有无尘在,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齐玉抬眸缓缓望着院子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傍晚的阳光落在他眼里,有微弱的亮光。 “我从小就很想逃离这里,离得远远的,到母亲永远找不到我的地方。现在我终于能够离开了,师姐,你便放我走。” 金璇深吸了口气,却忍不住眼里的泪。 她拿出一块令牌,放到齐玉手里。 “不管有什么困难,你回来找师姐,万花宫会一直为你敞开大门的。你不要在意金玑说的那些话,她这人性子就是这样,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齐玉沉默地看着手里的令牌,将其收了下来。 金璇把无尘叫到一旁,低声叮嘱了几句,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给了他。 无尘微愣,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金璇亲自将他们送下山,又命人备上车马给他们代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话分两头。 莫苍风带着昏迷不醒的沈南星赶到最近的城镇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他直奔医馆而去,找大夫给沈南星治疗。 沈南星身上中了几处刀伤,内伤比之前更为严重。 莫苍风听完大夫的诊断,一颗心都紧紧揪了起来。 “那他可有生命危险?大夫,你一定要全力救他,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此刻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慕风衍身边,要是有他在的话,沈南星应该就没事了? 可之前听向天说阿衍被中了蛊的段无洛打伤,只怕他那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大夫用剪刀剪开沈南星身上被鲜血浸染的衣裳,一边回道: “公子请放心,我自然会全心全力救他的。” 瞧见沈南星血淋淋的伤口,莫苍风脸色发白。 好像那些刀剑也砍到了自己身上似的,他竟也感到绵延不绝的疼痛。 莫苍风刚服下解毒药,身体还是虚弱着,但他没有让其他玄冥教弟子帮忙,愣是抱着沈南星四处寻找医馆。 因此累得满身汗,胸口隐隐作痛,喉咙里充斥着血腥味。 大夫见他脸色不佳,说道:“公子你是不是也受了伤?” 莫苍风摇头:“我没事,你专心治疗他就好。” 大夫让药童搬一把椅子过来,给不肯挪步的莫苍风坐。 随即他娴熟地处理好沈南星身上的伤口,又针灸治疗一番,最后写下药方让药童去抓药。 “等他苏醒过来,就没有生命危险了。这位公子身强体健,虽然受伤严重,不过应该也能够挺过来。为保险起见,你们就在医馆里住下,待他情况稳定后再说。” 莫苍风忙点头,感激道:“多谢大夫!” 大夫见莫苍风带来不少人,恰好现在医馆里没有病人住着,便把所有空的房间都腾了出来。 莫苍风一直守在沈南星旁边,并没有离开。 他看着沈南星安静苍白的脸庞,不期然想起了齐玉说的话。 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从意识到自己对沈南星有了感情起,莫苍风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未停留多久。 因为以沈南星的情况,他也不明白何为感情。 当初他喜欢上阿衍时,也担心他会排斥自己的感情。 所以迟迟未向他表明心意。 莫苍风闭上眼睛,苦笑了起来。 原来兜兜转转,他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在感情方面,他连阿衍十分之一的勇敢都没有。 莫苍风是佩服齐玉的勇气的,就算沈南星不喜欢他,他也依旧勇敢追求自己的爱。 “咳咳……”沙哑的咳嗽声让莫苍风迅速回过神。 他睁眼一看,见沈南星醒了过来,顿时抛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你醒了?感觉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第365章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沈南星微微摇头,看了眼周围的环境。 “这是哪儿?” “医馆,大夫说了要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好。” “嗯。”沈南星伸手去抓他的手,“那风风呢?” 莫苍风因为手上的触感一阵失神,指尖不自觉蜷握了一下。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南星桃花眼微弯了弯,手指挠挠他的掌心。 “当然是问风风还难不难受啊。” 手心痒痒的,仿佛是挠进了他的心底里。 莫苍风偏过头轻咳,压下心中那丝奇怪的感觉。 “我没事,服了解药后毒就已经解了。” 沈南星“唔”了声,见莫苍风脸色依旧苍白,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风风去睡觉,不用在这儿陪我。” “我不困。” “那可不行,你现在也是病人。”沈南星拉了拉他的手,笑眯眯道,“风风上来跟我一起睡,床还很宽呢。” 莫苍风微一迟疑,摇了摇头:“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休息。” 沈南星一撇嘴,清澈明亮的桃花眼流露出委屈。 “风风是不是嫌弃我不喜欢我了?” 莫苍风:“??” “要不然你怎么不肯上来?你肯定是嫌弃我了。” 沈南星哼了声,腮帮子鼓了鼓,那模样委屈又郁闷。 莫苍风嘴角禁不住微翘,忽然觉得他可爱。 以前他也经常这样,自己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呢? 他起身轻轻将沈南星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脱下外袍躺了上去。 齐玉白日里与他说的那些话,莫苍风已暂时性抛到了脑后。 现在沈南星还未恢复神智,担忧那些事情还为时过早。 但他却没看到身旁的沈南星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了一丝得逞。 好歹也跟莫苍风待了这么久,沈南星也算了解他。 他吃软不吃硬。 沈南星瞧着他无奈妥协的模样,只觉得很有趣。 莫苍风转头看到沈南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映着烛光,他的眸子像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的。 又像阳光下清澈的潭水,闪闪发亮。 他脸颊有些热,面上表情维持住平静。 “怎么了?” 沈南星凑近他,指尖捻了丝他散在枕上的发放在鼻尖轻嗅。 “风风以前跟我说,只有像云云和段无洛那样互相喜欢的人才会睡在一起,那我们现在也是跟他们一样吗?” 他明明问得暧昧,眼神却天真无邪,没有半丝歪念。 莫苍风心跳加速,觉得脸上更热了,偏头避开他清澈的目光。 再看下去,他会有种觊觎无知孩童的罪恶感。 “……不一样。” 沈南星撇嘴,手指缠绕着莫苍风的发丝,有点小不开心地扯了一下。 “为什么不一样?” 莫苍风头发有点刺痛,使得他又转过了视线。 本想将那丝头发从他指尖解下来,可见他兀自玩得起性,便又只好作罢。 莫苍风看着他仿佛不谙世事的眉眼,语气淡淡。 “你可知喜欢是什么?” 沈南星一顿。 他还真从没想过。 “但是我喜欢风风呀。” 莫苍风呼吸微滞,但随即有点自嘲地笑了笑。 “像喜欢阿衍那样喜欢我?” 之前在红梅山庄时,他不就是这么说的? 等他哪天真的恢复了正常,可就不一定会这么想了。 “应该……”沈南星凝眉,好像在思考一个他觉得合适的词汇,但一时也想不出满意的来。 莫苍风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指尖抽回来。 “时间不早了,快点睡觉。” “风风。” 莫苍风转过头,眼前一张脸忽然放大,随即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他一下怔住。 沈南星吻着他的唇,愉悦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为什么还是感觉甜甜的呢? 想冰糖葫芦的味道。 莫苍风回过神,忙伸手按住他。 “……你做什么?” “云云说,喜欢谁就亲一亲他,我总是想这样对风风,所以我肯定是喜欢你的。” 莫苍风心跳更快了,唇上被亲吻过的地方像是烧了起来。 他无意识抿了下唇。 沈南星见状,眸色深了深,没有移开多远的唇又凑了上去。 双唇再次相贴,这一次莫苍风摇摇欲坠的自制力瞬间支离破碎。 他按着他肩膀的手松开,改为扣住沈南星后脑勺,放任自己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的身体越贴越近,温度升高,都感觉躁动不安。 炽热的温度笼罩住了他们。 沈南星动了动,碰到莫苍风的身体。 莫苍风仿佛被烫到,沉沦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他连忙稳住心绪,偏头与沈南星的唇拉开些距离。 沈南星不满他中途离开,又再度凑了上去。 莫苍风抬手抵住他的唇,掌心湿润温热的触感令他心间一荡。 “……不许再亲了。”他一开口,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为什么?风风不喜欢吗?”沈南星不解道,沙哑的嗓音里透出不满。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会出事啊。 莫苍风自然不可能将这话说出来,说了他也不知道。 他按住沈南星总想拱上来的脑袋:“快睡觉。” “可我睡不着了。”沈南星哼哼,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将莫苍风的掌心烫到,“我们继续呀。” 莫苍风现在也难受着,他果断从床上坐起身。 “这床太窄,我回房间去休息,你快睡。” 他顺手熄灭灯烛,快步离开了房间。 沈南星:“……” 这什么意思啊?居然跑了? 沈南星磨了磨牙,哼了一声扯开被子散热。 难怪这么多年都追不到云云,哼!关键时刻就怂。 莫苍风出了房间外,懊恼地一拍额头。 沈南星没恢复神智就算了,他现在还受着伤呢,他竟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此种行为与禽兽有何异? 莫苍风站在外头吹了会凉爽的夜风,直到身体热度消散,才回房间中躺下。 但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第366章 你这样也挺好的 静养了两天,沈南星的伤情逐渐稳定了下来。 莫苍风放心之余,还有一点尴尬。 那天晚上他险些控制不住冲动,事后想来心里既躁动又自责。 沈南星现在的情况,根本不知道这种事意味着什么,他作为一个清醒的成年人,应该自觉保持点距离才是。 他自己身上的伤也还没痊愈,于是便待在房间里休养,有意无意与沈南星保持了距离。 这日大夫过来给沈南星的伤口换药,他走了以后陪在一旁的莫苍风没有离开,而是拿出一根冰糖葫芦给他。 “你不是说喝药很苦吗?快吃。” 沈南星看了眼冰糖葫芦:“不吃。” 莫苍风有些诧异:“你不是最喜欢吃冰糖葫芦?” 不过在医馆养伤的这两天,沈南星却没有再吵着要吃冰糖葫芦。 之前他手脚筋断了,在红梅山庄养伤时,喝药都不情不愿,要是没有点甜的东西吃他甚至都不喝。 想着现在沈南星喝药也苦,莫苍风才去买了冰糖葫芦给他。 沈南星问道:“你是不是躲着我?每次才来了一下就走了。” “……”莫苍风把冰糖葫芦塞进他手里,“没有。” 沈南星反握住他拿着冰糖葫芦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裹满糖衣的果子。 “你还想骗我?你这两天分明就是故意躲我。哼,不过看在今天你给我买冰糖葫芦的份儿上,我就不跟你生气了。” 尝到酸酸甜甜的味道,沈南星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流露出几分愉悦。 这两天的郁闷也被甜味消散了不少。 莫苍风想要收回手,可是沈南星抓得很紧。 他无奈道:“你就不能自己拿着?” 沈南星理直气壮:“不能,我的手疼。” 莫苍风看了眼他中了一道剑伤的手臂,认命地帮他拿冰糖葫芦,时不时递到他嘴边让他咬。 内心暗道:“等他伤彻底养好了,才不会如此惯着他。” 沈南星咬着冰糖葫芦,口齿不清道:“说,为什么躲着我?” 莫苍风抿唇:“说了没有就没有,大夫说你需要静养,尽量少去打扰你。” 沈南星才不相信他这说辞。 那天晚上他们吻了一番后,他的态度和表现明显就奇怪了。 不仅过来的时间简短,每次他看过去,莫苍风就移开视线。 这令沈南星郁闷又不解。 他又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他已经恢复神智,所以态度才转变成这样? “嗯?知道什么?” 沈南星眸光微闪,又咬了一口冰糖葫芦。 “云云说我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以后还有可能会恢复。风风,我要是恢复了,你还会跟我待在一起吗?” 莫苍风一顿,抬眸看向他清澈纯净的眼眸。 “你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对于以前的沈南星,莫苍风对他了解不多。 但跟他有过一次交集。 他那时与一群人打斗,从隐约听到的对话里,那帮人是找沈南星寻仇的。 最后寻仇之人,无一例外的都死在了沈南星手中。 他嫌恶地甩了甩手上沾到的鲜血,转身到附近的一条小溪边洗手。 忽然沈南星抬手一挥,几枚石子嗖地射向不远处的树上。 将坐在树中的莫苍风给逼了出来。 沈南星微微偏头盯着从树丫里跃身落地的莫苍风。 “原来是红梅山庄的莫庄主,躲在树上看了这么许久,过瘾吗?” 莫苍风语气淡漠:“是你们吵到了我休息。” 他本来是躺在树上乘凉休憩的,但这些人的打斗声吵醒了他。 彼时沈南星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即便没有见过他的人,也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今日是莫苍风第一次见到沈南星。 瞧着他唇红齿白的面容,风流懒散的桃花眼,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郎。 但前提是,没目睹到他杀了人的样子。 沈南星哼笑了声:“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再见啦莫庄主,有缘再见。” 他一摆手,纵身几个纵跃,紫色的身影很快隐没在林子里。 没想到再有缘相见时,已是几年之后。 沈南星被一群玄冥教弟子追杀,一路奔逃到红梅山庄附近。 因为段无洛的原因,莫苍风一直都对玄冥教之人没有半点好感。 就出手除掉了那些玄冥弟子。 然后这才看到,被追杀的人是沈南星。 他本不想管沈南星的死活,可已处于半昏迷的沈南星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莫苍风没办法只好将他带回山庄。 “风风?”沈南星手指戳了戳他。 莫苍风从往事中回过神。 沈南星撇嘴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说话你都没反应。” 莫苍风转开了话题:“你专心养伤,再过一段时间,听说城里会举办一场灯火会,到时候带你去逛一逛怎么样?” “嗯?什么时候?”沈南星起了兴趣。 “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但要是你伤势恢复得不好,可就不能去了。” 等他吃完了冰糖葫芦,莫苍风就出去了。 沈南星躺在床上,嚼着嘴里酸甜的果子,心中纠结要不要让他知道自己已恢复神智的事。 以他的性子,甚少会有如此纠结犹豫的时候。 可现在却迟迟下不了决定。 他可还记得当初与莫苍风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自己杀了不少人。 而且刚才莫苍风又那么说,显然并不喜欢以前的他。 “唉……” 沈南星苦恼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沈南星也会有优柔寡断的一天。 这莫苍风肯定是他的克星。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在沈南星的刻意遮掩下,莫苍风一直未发现任何异样。 他时常会让人从外面买冰糖葫芦来给沈南星吃。 以前的沈南星几乎不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是失忆后才喜欢上的。 但现在就算恢复了过来,他发现自己依旧喜欢这冰糖葫芦。 有些东西没尝过不会觉得自己喜欢。 可一旦喜欢上了,就很难改得掉。 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有大夫的针灸治疗,服药加上他自己运功疗伤,内伤已经差不多痊愈。 只剩外伤还未完全好。 相比之下,伤情没有沈南星重的莫苍风身体已恢复了。 城镇里热闹的灯花会如期而至。 莫苍风也履行诺言,带沈南星去集市上逛一逛。 ———————— 第367章 灯花会 街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到处都挂着各种漂亮的花灯,还有不少摊贩开设猜灯谜的游戏。 今天是花灯集会,因此今晚会到子时才实行宵禁。 沈南星这段时间都在屋里养伤,莫苍风哪儿也不让他去,早就憋闷了。 现在终于能出来逛一逛,心情无比愉悦。 两人来到一个围满了人的摊子前,只听见那摊主高声吆喝道: “来猜灯谜啊!凡是猜中三次者,可获得灯笼一个!” 摊子后高高的架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做工精致漂亮。 一路走来,就数这摊子的花灯最好看,种类也最多,因此才围了那么多的人。 沈南星见一群人围在那里猜灯谜,觉得有几分趣味。 “你想要那些花灯?”莫苍风注意到沈南星停留的视线。 沈南星点点头:“风风会猜灯谜吗?” 莫苍风道:“可以试一试。” 街上人来人往,担心沈南星会不小心走丢,莫苍风便握着他的手往花灯摊前走去。 此时已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地猜灯谜了。 只是这摊主给的谜题,都比其他地方的要难,能顺利拿到花灯的人不多。 摊主瞧见又有两个青年男子过来,便笑道:“二位公子可是要猜灯谜?” 莫苍风抬手一指架子上挂得最高的那个花灯。 “若我猜对了谜底,可否能拿那个灯笼?” 摊主顺着他指的看去,脸上笑意更深了。 “公子倒是好眼光,看中了我这儿最好的一个花灯,不过公子想要拿走这个灯笼,却是要猜对五道题才行。” 放在最顶上的灯笼的确是最为精致漂亮。 那花灯是六方造型,镂铜作骨架,镶上纱绢,丝穗流动,每一个灯面彩绘山水、花鸟、鱼虫、人物等各种吉祥喜庆的题材。随着灯笼旋转,光影折射,灯面上的图画仿佛活了过来,鲜活又唯美。 这个最漂亮的花灯,有不少人也想拿到,于是有人便说道: “老伯,我们在场中谁猜出的灯谜最多,谁就有资格拿到那个灯笼,怎么样?” “那自然可以。” 每猜一次灯谜,都是要付银子的,摊主巴不得他们都比赛猜谜语呢。 摊主随即从竹篓里拿出一卷纸,将其打开铺在桌上。 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倚阑干阑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 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 ——猜一个字。 要是说比武打架沈南星还在行,这种文字游戏他最不擅长,于是便寄希望于莫苍风。 他晃着莫苍风的手臂催促道:“风风快点猜呀!可不要让别人抢了先!” 莫苍风一看,说道:“这每句诗的谜底都是一个‘门’字,老先生,我猜的可对?” 摊主道:“公子猜的可真快啊!这一题你猜对了。” 紧接着,他又拿出另一道题目出来,还是一首诗: 四月将近五月初,刮破窗纸重裱糊。 丈夫进京整三年,捎封信儿半字无。 ——才几个中药名。 “半夏、防风……” 依旧是莫苍风最先给出答案,但这一次还有人与他同样快。 “……当归、白芷。” 莫苍风抬眸望去,见他们对面站着一个蓝衣青年,身子挺拔修长,玉冠束发,五官俊朗不凡。 察觉到莫苍风的视线,那人微微一笑。 他身边围着几个容貌娇艳的女子,巧笑倩兮,柔声笑道: “陆公子,人家也想要那个花灯,你可不能输了啊。” 蓝衣笑得风流倜傥:“只要几位姐姐高兴,想要几个都没问题。” 接下来摊主出的谜题,都是莫苍风和蓝衣男子先后给出答案,一时间只剩他两个不分胜负。 其他人一开始也争抢着回答,但那些题目都不好答,渐渐的都放弃作答了,只待在一旁看热闹。 摊主看着越来越多的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第368章 猜谜语 随着时间的过去,两人猜的谜题越来越多,双方不分伯仲。 聚过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一次,出的谜题是对一副对联: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 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 对东南西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围观的客人虽然答不上来,但也忍不住思索。 ——猜两个字。 “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谜题,是哪两个字啊?” “我依旧想不到,不知道那两位公子这一次谁先想出来了。” “哈哈……这次赌那位白衣公子先答出来!” “那我就赌蓝衣的那位公子!” 众人窃窃议论中,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了起来。 “那两个字便是猜谜。” 摊主赞叹道:“没错,上联为猜字,下联为谜字,恭喜两位又答对了。二位都太厉害啦,不如这样,你们互相出谜题,谁猜出来对方的谜语,谁就把灯笼拿走,老朽这儿准备的谜题都让二位公子猜完啦。” 蓝衣公子饶有兴味:“这法子倒也不错,那在下不才,就先出谜题了。” 莫苍风微微抬手,示意他出题。 在他身旁的沈南星一开始看他们猜谜还看得挺起劲,但猜来猜去他都感觉无聊了。 毕竟这不是他擅长的东西,见他们还要继续猜下去,他忍不住嘟哝: “那还不如打一架,谁打赢谁拿走灯笼呢。” 总是猜来猜去的,有什么意思嘛? 那边蓝衣男子已执笔写下了谜题: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他写完后,笑眯眯地对莫苍风道:“猜一日常把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兄台猜!” 莫苍风没说什么,稍一思索,便执笔蘸墨在另一张纸上写出下联。 乌龙上壁,身披晚点金。 众人看这两幅灯谜都迷惑不解, 不知道他们各自出的谜底是什么。 蓝衣男子看了之后,却抚掌赞叹。 “妙!妙啊!现在轮到兄台出题了。” 莫苍风挥毫写出八个字:黄绢幼妇,外孙齑臼。 “猜四个字,请。” 蓝衣男子看着那八个字,有点犯了难。 这无疑是一个很精辟的谜题,但正因为如此,所以才难猜。 沈南星见蓝衣男子皱眉思索,久久没有给出答案,顿时乐了。 “哈哈……风风,他猜不出来啦!灯笼是我们的了!” 他一面说,一面催促蓝衣男子: “喂,你快猜啊,猜不出来就认输!” 蓝衣男子摇摇头,耸肩对身边的几位红粉佳人道: “几位姐姐,看来陆某没办法帮你们取到那盏灯笼了,这谜题我确实不会。” “兄台便道出答案。” 莫苍风写下四个字:“绝妙好辤。” 蓝衣男子看到答案,恍然大悟:“黄娟是有颜色的丝绸,合成为‘绝’字,妇幼是少女,即‘妙’字,外孙是女之子,那就是‘好’字,齑是捣碎的姜蒜,而齑臼是捣烂姜蒜的容器,便是受辛之器,受旁加辛可不就是辤吗!佩服,佩服!我输啦!” —————————— 辤是辞的繁体字,也可以写成绝妙好辞。这里写的所有谜题都可以搜得到它的来历~ 第369章 沈南星的朋友 沈南星当即纵身一跃,飞上竹架顶上取下那盏灯孔。 他一脸敬佩地看着莫苍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风风,你真是太厉害啦!” 灯笼不重要,重要的是风风赢了,他也升起了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感。 精致的花灯透出橘色的暖光,将沈南星的眼睛映照得闪闪发亮。 莫苍风见他笑得开心,眼底也浮起温柔的浅笑。 “你喜欢这盏灯笼就好。” 摊主也让蓝衣男子挑选了几个花灯,虽然他输给了莫苍风,不过却也猜对了不少的灯谜,理应给他花灯。 蓝衣男子便选了几个给身旁随行的女子。 待他再转过身时,发现莫苍风他们两人已经离开了。 两人沿街往前不紧不慢地逛,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人长得太好看,还是沈南星手里的那个花灯太精致,路上频频引来路人注视的目光。 莫苍风还给沈南星买了不少东西,都是他以前喜欢的。 其实对现在的沈南星来说,那些打发小孩子的物件,他大多数都不感兴趣了。 不过莫苍风舍得花钱,他也乐意接受。 两人来到一处热闹的酒楼,莫苍风道:“先去里面吃些东西。” 他们傍晚出来时,还没有吃晚饭,逛到这个时候想必沈南星也饿了。 酒楼里有很多客人,忙忙碌碌招呼客人的店小二瞧见门口又来了客人,赶紧快速上去迎客。 “二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兄台,又见面了!”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之前那位蓝衣男子笑盈盈地跟进了酒楼。 这次蓝衣男子独身一人,他手里还拎着一个花灯,但身边没跟着刚刚那几位红粉佳人。 “方才与兄台猜谜,在下玩得很是尽兴,见面即是有缘,今晚我请客,邀二位喝杯酒如何?” 沈南星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你都输了,还跑到我们跟前干嘛。” “输了也不妨碍交朋友啊!”蓝衣男子把手里的花灯给沈南星,戏谑道,“呐,这个花灯哥哥送给你了。我知道你现在不认识我,但我们以前可是好朋友呢。” 莫苍风微怔:“阁下认识他?” “是啊,他不是沈南星吗?以前我跟他是朋友。没想到今晚在此碰见他,倒是令我意外。” 沈南星神色更嫌弃了,对他递过来的花灯瞧也不瞧一眼。 “谁跟你是朋友,你这花灯太丑,我不要。” 蓝衣男子:“……”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很扎心。 “哎,你以前没失忆的时候,咱们可是经常在一起喝酒的,结果你现在不记得我了,对我就这么冷冰冰的,很伤我的心啊。” 莫苍风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蓝衣男子笑道:“秦九霄。公子想必是沈南星的朋友,那也便是我的朋友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莫苍风一怔,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竟是大名鼎鼎的江洋大盗秦九霄。 “在下莫苍风,久闻秦公子大名,楼上请。”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他一起喝酒的提议了。 秦九霄恍悟:“公子原来是红梅山庄的庄主,失敬失敬!” 一行三人到楼上的雅间,秦九霄一副自来熟地招呼他们坐下,随即吩咐店小二上酒菜。 秦九霄侃侃而谈:“这些可都是酒楼的名菜,方才莫兄你进来时,也瞧见了这家酒楼名字,叫百花深处是不是? 据说老板是以从诗句’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中获得灵感,所以取了百花深处这么一个名字。而且这家酒楼的百花酿也是一绝,来了必须要尝一尝,不然可就遗憾了。” 莫苍风微讶:“没想到秦公子对这里倒是熟悉。” 店小二先把酒送了进来。 秦九霄拿起白玉酒壶,倒了两杯酒。 “我经常来此处,自然是熟悉了。来,莫兄,我先敬你一杯。” 他举起酒盏,先干为敬。 莫苍风见他如此豪爽,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九霄又拿起酒壶斟酒,见他依旧只倒了两杯,沈南星眉梢微扬。 “还有我的呢?”他指尖敲了敲酒杯,眯眼道。 “小孩子喝什么酒。”秦九霄笑眯眯地拍了拍他,“你继续吃冰糖湖里就好。我跟莫兄一见如故,今晚可要不醉不归才……嗷!” 秦九霄惨叫一声,原来是他的手被沈南星反扭过来,“啪”地一声重重按在桌上。 莫苍风一惊,忙拉住沈南星的手。 “你干什么呢?快把手放开。” 沈南星哼了声,随即放了手。 秦九霄捂着自己剧痛的手,这厮下手真是一如既往地狠啊!都智商退化成小孩子了还这么狠。 莫苍风道:“你们以前虽是朋友,但他现在可能把你忘了,所以有点不知轻重,你的手有没有受伤?” 沈南星瞥了莫苍风一眼,这人一向寡言冷淡,今晚却对刚刚认识的秦九霄和颜悦色,甚至破天荒解释这么多话,难不成对他有了好感? 想到此,他顿觉自己刚刚太仁慈了,应该把这厮的手拧断才是。 “没事没事。”秦九霄动了动手腕,虽还刺痛但并未伤及骨头,瞪了沈南星一眼抱怨道,“你这小子失忆了还这么凶残,我真是好奇莫兄你怎么与他走到一起的?” 莫苍风道:“只是以前偶然救了他一次,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他拿起酒壶斟酒,也将沈南星那杯给斟满了。 莫苍风顺口叮嘱道:“你不能喝太多,喝完这一杯就行了。” 沈南星不满,潋滟的桃花眼里写满幽怨。 “为什么我只能喝一杯?我又不是小孩子,凭什么你只跟他喝酒。” 莫苍风道:“你忘了大夫的话了?身体还没完全好之前,不可饮酒。” 沈南星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一旁的秦九霄看得新奇,他与沈南星相识已久,以前的他可不是这个样子,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别想管他。 就算后来伤了脑袋,心智如孩童,但骨子里也还有一股傲气,亦极少能左右得了他。 不料莫苍风却能将他驯得服服帖帖,他说什么都听。 第370章 我只想要风风陪我 秦九霄善于交际,天南海北都能聊。 不过他发现莫苍风对于沈南星的过往更感兴趣。 因此便与他说了不少沈南星的事情。 沈南星看见莫苍风专注的表情,便问他道: “风风对以前的我很感兴趣?” 莫苍风夹了一筷子菜给他,“随便听听罢了。” 他确实是对沈南星的过去感兴趣,要不然也不会同意与秦九霄喝酒。 沈南星撇嘴:“他说不定不是我朋友呢,风风你就这么相信他。” 秦九霄抿了一口酒,听到这话顿时就不满了。 “我说南星啊,你不能因为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就磨灭了我们曾经的情谊不是?” 说罢,他又好奇道:“莫兄,我见你们俩关系挺好的,是已经认识很久了?” 莫苍风道:“认识快一年了。” “那这段时间,你们一直待在一起?”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沈南星挑眉打断了秦九霄的询问。 “哎,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自从你去跟段无洛比武失踪后,我一直都没打听到你的下落,我还以为你遭遇不测了。” 莫苍风见他面上流露出的几丝关切,暗道这江洋大盗估计以前跟沈南星关系可能真的不错,毕竟眼里的关心不似作假。 秦九霄拎起酒壶,将酒杯斟满。 “后来我陆陆续续又听闻到你的消息,好像还跟玄冥教牵扯到了一起,但也一直没找到你人。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倒是在这儿遇到了你。” 莫苍风道:“我还以为沈南星没有朋友,原来只是他忘了秦公子你而已。” 沈南星夹了几道他觉得好吃的菜肴放到莫苍风碗里,顺口接话道: “我怎么没有朋友?风风不就是我的朋友吗?” 秦九霄:“那我呢?” “我又不认识你。”沈南星无情道。 “……”秦九霄伸手捂住了胸口,“南星,你这么说太让我伤心了。” “所以你什么时候走?都在这里妨碍我和风风一晚上了。” 莫苍风手肘轻推了一下身旁的沈南星。 “说话礼貌一点,好歹人家也是真心实意关心你。” 秦九霄哼声:“你越让我走,我就偏不走,你来打我啊。” 沈南星放下鸡腿撸起袖子,“你要求的啊。” 话音刚落,一道掌风便迅疾拍了过去。 “你还真打啊!”秦九霄大叫,连忙从椅子上跳起闪避,嘴里呜哇大叫。“沈南星,你谋杀亲友啊!” 莫苍风见状赶紧起身去制止沈南星。 “沈南星,快住手!”白色的身影闪身跃到沈南星跟前,莫苍风抬手拦住他,剑眉紧皱神色严肃。 沈南星被他拽住手,又怕不小心误伤了他,只好不情不愿的停下来。 他脸上写满了不开心:“风风你这么护着他做什么?是他自己先让我打他的。” 秦九霄已窜到了窗边,闻言不爽地道: “我说打你就打啊,你咋这么听话呢?” 这厮虽然变傻了,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的习惯竟还是没改变。 要真是打了起来,他秦九霄可不是沈南星的对手。 “行行,时间不晚,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莫兄,咱们改日再叙,告辞啦!” 秦九霄一摆手,便伸手在窗框上一撑,纵身跃出二楼,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幕里。 莫苍风这才将沈南星的手松开,却依旧皱着眉头。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不喜欢秦九霄呢?” 从秦九霄的叙述中,莫苍风倒不怎么怀疑他说的话,至少他跟沈南星认识应该挺久了。 不过沈南星现在就算不记得秦九霄,也不应该这么排斥他才对。 毕竟今天晚上从碰面到现在,他也没做什么得罪了沈南星的事情。 沈南星理直气壮:“你今天说了陪我玩,结果刚刚却一直都在跟他说话。” “……”莫苍风瞧着他脸上丝毫不掩饰的不开心,“就因为这样?” 沈南星点头:“我只想风风陪我,不要别人。” 莫苍风心跳失了频率,有点凌乱。 他移开视线,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以后少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能说?风风不喜欢听吗?” 沈南星把自己的椅子往莫苍风身边挪了挪,近得快贴到一起了才满意地坐下来。 莫苍风没回答,不得不将视线转到沈南星身上。 “你贴这么近做什么?”说着便要将自己的椅子移开。 沈南星勾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挪走。 “我看见云云和段无洛一起吃饭的时候,都贴这么近的。” “……”莫苍风努力平复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以后你少跟阿衍学习这些,这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了?”沈南星撇嘴,拿起筷子给莫苍风夹菜,“风风快吃,菜都要冷了。” 显然赶走了秦九霄这个碍眼的家伙,沈南星的心情就愉快了起来。 莫苍风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欲将他勾着自己的手臂拽开,可他的身体却不愿听从脑子的指令。 于是他抬起的手顿了一下,去拿了筷子。 “下次再见到秦九霄的时候,不要动手攻击人家。” 沈南星眉头一皱,哼声:“他自己找打的,关我什么事啊。风风那么在意他干嘛。” 莫苍风见他只给自己夹菜,眸底浮起几分暖意,便也夹了他爱吃的给他。 “你伤势没有,不要轻易动武。” 沈南星直接抓住他的手,张嘴将那筷子菜吃了下去,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哦,原来风风不是关心他,是在乎我呀?” 他的脑袋几乎枕在莫苍风肩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在灯光下越发妩媚风流,含笑凝望某个人之时,会有被勾走了灵魂的感觉。 莫苍风被他看得失神,不自觉注视着那双勾人的眼睛,再也挪不开视线。 努力平复的心跳已经彻底失控。 —————— 感谢爱吃辣椒酱的周宏福送的三封情书、啵啵奶茶、催更符~ 祸时\\u0026送的啵啵奶茶、 遥雪送的啵啵奶茶、催更符 还有更多小伙伴们的花花和为爱发电! 爱你们!么么哒! 第371章 酒喝多了心跳也会变快吗 “风风?” 沈南星朝他凑近了些,整个上半身都挨到了莫苍风怀里。 莫苍风猛然回过神,伸手一把按住他凑近的脑袋,耳根通红一片。 他只想遮住沈南星那双勾人的眼眸,可却没注意到两人近得过于暧昧的距离。 “快点吃饭,吃完了回去。” 沈南星供着脑袋,想要摆脱莫苍风的手掌,脸庞被埋在莫苍风肩窝下,瓮声瓮气地道: “风风还没回答我呢。” 莫苍风绷着脸,却乱了心神,下意识问:“回答什么?” 沈南星往下挪了挪,耳朵贴在莫苍风的胸口上。 他答非所问,笑嘻嘻道:“风风,你的心跳得好快呀。” 莫苍风耳根上的红晕蔓延到脸上,才发现两人贴得很近,沈南星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怀里,他忙将沈南星推开。 可慌乱中,莫苍风的手不小心按到沈南星身上的伤口上。 “哎哟,疼。” 莫苍风忙缩回手,紧张又歉意:“抱歉,是不是压到你的伤了?” 休养了这么多天,沈南星的那些伤口已然结痂,莫苍风虽然碰到到并没怎么用力,他压根没感觉到疼。 沈南星皱着眉头,脸上满是痛苦:“是啊,好疼。” 莫苍风抿了抿唇,想到他身上那几道剑伤,便不忍心再去推他了。 “真的很疼?不会出血了?” “那你帮我看一看。” 莫苍风确实不放心,于是将他的衣领拉开,查看伤口的位置。 这几个月来沈南星刚养好手脚筋的伤,没过多久又被齐玉掳走受伤,因此一直待在室内,原本的小麦肤色也变得白皙了起来。 他的胸口纹着一只古怪的蛟龙,却活灵活现,仿佛随时能活过来一般。 莫苍风原本是看那条蛟龙,可视线却不知怎么的挪到了不远处的粉红上。 许是今晚的酒后劲开始上来,他现在身上感觉有点热。 沈南星心安理得地倚在他肩膀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莫苍风失神的表情,还有那通红的耳朵。 风风应该是喜欢他的? 因为他此刻的眼神,跟段无洛瞧云云的眼神没什么区别。 沈南星察觉到这点,心里没有一丝反感的感觉,只觉得身心都愉悦。 只是,为什么他又总想与自己拉开距离呢? 莫苍风检查了沈南星缠着的绷带,见没有血迹渗出来,知道伤口并未崩裂,这才放了心。 他将沈南星的衣裳整理好,然后才发现沈南星一直盯着他看。 莫苍风只觉得浑身更热了,表情有点不自在。 “……你看着我做什么。” 沈南星伸手捏了捏莫苍风温热的脸颊。 “风风,你脸红了。” “……”莫苍风咳了一声,将他的手拉开,“刚刚酒喝得有点多,你还吃不吃?不吃我们结账走了。” 沈南星另一只手覆到他胸膛上,一脸新奇:“喝酒多了心跳也会变快吗?” 莫苍风:“……” 他抿着唇,抓住沈南星在自己胸口摸来摸去的手,语气有点恼羞成怒。 “你的手再不安分点,信不信我把它剁了!” 沈南星噘嘴,委屈巴巴:“人家只是担心你嘛,风风好好的干嘛生气。” 第372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莫苍风从椅子上起身:“既然不吃了那就回去。” 说罢率先走出包厢。 沈南星撇嘴,也起身跟了上去。 从酒楼出来,此时夜已深了,但街上依旧热闹。 “风风。”沈南星拽住了他的衣袖。 莫苍风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生气。” “真的?” “骗你做什么?”莫苍风往不远处的河面看去,“要不要过去放花灯?” 酒楼对面有条河流,河边有不少人在放花灯。 河面上星星点点,漂浮的花灯犹如天上的星光洒落在水里。 沈南星抱紧了怀里的灯笼:“不要,这是风风好不容易才赢来的,我才不要放到河里。” 莫苍风忍不住笑了,说道:“这个灯笼也没办法放到河里去,我们去买别的花灯来放。” “大哥哥,要不要买花灯?” 莫苍风话刚说完,忽然旁侧传来的一道稚嫩孩童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一个小女孩站在他们两人跟前,手里举着好几个漂亮的花灯。 她衣裳破旧,瘦瘦小小的,神色有点怯怯的。 莫苍风将一锭银子放到她手里,温和道:“你的花灯我全部买了。”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银子,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她慌忙地想将银子还给他:“大、大哥哥……我的花灯不用这么多钱的。” “你的花灯做得很漂亮,自然值这么多钱。” 莫苍风接过小女孩手里的花灯,便与沈南星往河边行去。 小女孩感激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喊道:“谢谢两位大哥哥。” 有了这些银子,就能给阿爹看病了。 两人买了一些蜡烛,来到河边。 莫苍风买的几个花灯是莲花形状,花瓣是粉色的,做工简单普通,与沈南星手里那盏精致华美的灯笼完全不能比。 放河灯的时候,可以在纸条上写下愿望,放到花灯里。 少年书生期待前程,二八女郎期盼姻缘。或盼子嗣,或求平安,或欲富贵,凡有所思,皆可写入花灯。 河岸边支了一个台子,上面放置有笔墨纸砚,想放花灯的人可以领来写下想许的愿望。 “风风,你写了什么心愿,让我看看。” 莫苍风按住了他欲凑过来瞧的脑袋,把写好的纸条挡住。 “心愿怎么能给你看,看了就不能实现了。” 沈南星晃晃他的衣袖:“看一看嘛。” “想看?”莫苍风眉梢微扬。 沈南星点点头:“嗯嗯。” 他在沈南星希冀的注视下,将放好了纸条的花灯抬高,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嘴角勾起一丝坏笑。 “不给。” “哼,不看就不看。” 莫苍风脸上笑意更深,见他拿了笔和纸也要写东西。“不需要我帮你写?” “不要,我自己写。”沈南星转身瞪了他一眼,“你不许偷看。” 莫苍风笑道:“好好,我不偷看,我只是担心你不会写而已。” “不要小看我好不好,我现在也识字啊。” 这个莫苍风自然知道,之前筋脉受伤,在山庄养伤的那段时间行动不便,为了让他打发时间不至于那么无聊,莫苍风便教他识字。 沈南星没变傻之前,本来就识字,所以学起来也很快。 沈南星不放心他,挪到了另一边离他远了些才在纸上写。 他写好了心愿,在花灯里放好,两人一道将花灯放进河中。 两盏莲花灯并排着缓缓飘远,莫苍风安静地注视着它们随着水流飘向远处。 他其实在纸上写的愿望很简单,只有两行字: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我感觉星星和风风都不用写番外了,哈哈 这对不虐,放心哈 第373章 莫苍风做的冰糖葫芦 两人放完几个花灯,才起身回去。 次日秦九霄又来拜访了莫苍风二人。 现在沈南星的伤势逐渐好转,他们早已不待在医馆里,而是入住客栈中。 只需要隔一段时间,让医馆的大夫前来查看沈南星的身体恢复状况便可。 莫苍风打算沈南星痊愈了再离开,秦九霄知道了这事儿,便没急着走。 “你怎么又来了?”沈南星正半躺在榻上,支着脑袋欣赏放在旁边的花灯,一瞧见秦九霄顿时皱起了眉头。 “我这不是来看望你嘛。”秦九霄大咧咧拉了把椅子坐下。 随同进来的莫苍风端着一碗药,递给榻上的沈南星。 “秦公子关心你的身体,特意来看看你。” 沈南星一闻到苦涩的药味,眉头皱得更加深了。 “风风,我都喝了这么多天的药了,不要再喝了?” 他扯着莫苍风的袖子,仰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莫苍风心软了一瞬,不过依旧一副不容拒绝的神色。 “不可以。” 沈南星撇嘴,接过了药碗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喝。 “快点趁热喝了。” “太烫啦……我等一会儿再喝。” “你不想吃冰糖葫芦了?” 沈南星立马点头:“想呀!但是更不想喝药。” 莫苍风挑眉:“今天给你的冰糖葫芦,是我做的。” 沈南星眼睛顿时亮了:“风风做的?” 莫苍风指尖轻点药碗:“你喝完了药,我就去拿来给你,要不然我就给别人吃了。” “不行!”沈南星大声道,马上端起药碗,“不就是一碗药嘛,我喝。” 说罢他捏着鼻子,做了一下思想工作,仰头大口灌了下去。 沈南星特意将碗倒扣下来,证明自己喝得干干净净,眼里满是迫不及待。 “风风,冰糖葫芦!” 莫苍风淡漠的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拿了碗起身出去。 秦九霄在旁瞧得新奇有趣,倒是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找到他了,这智商退化成了小孩儿的沈南星也太好玩儿了。 那他肯定一朝翻身农奴把歌唱啊! 秦九霄笑眯眯地哄道:“小星星,你这么爱吃冰糖葫芦啊?改天哥哥来给你带!只要你叫我一声哥哥就行。” 然而沈南星没搭理他。 莫苍风返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串冰糖葫芦,沈南星迫不及待起身过去接。 “两串都给我啊?风风不吃吗?” 莫苍风道:“你吃,尝尝味道怎么样?” 冰糖葫芦红艳艳的,裹着一层透明的糖衣,瞧着就很漂亮。 沈南星咬了一口,眼睛亮亮地竖起大拇指。 “好吃!太好吃啦!风风好厉害,比外面买的都要好吃!” 莫苍风挑眉:“当真?” 沈南星重重点头,眉梢眼角都是欢喜。 莫苍风唇角微勾,想起厨房那一箩筐的失败品,浪费得倒也值了。 此时,一名风尘仆仆的黑衣手下来到门外。“庄主,属下有事要报。” 因为沈南星的伤,他们还不能返回去,但莫苍风也牵挂慕风衍那边的情况,是以莫苍风就派了庄上弟子去卜思谷一趟。 至于向天留下来的那些玄冥教弟子,莫苍风和沈南星顺利从万花宫离开后,就让他们自行回玄冥教分坛去了。 毕竟那些是玄冥教的人,莫苍风也不好一直留着他们。 莫苍风“嗯”了一声,起身出了房间。 第374章 他根本就没傻 见沈南星吃得津津有味,原本对冰糖葫芦没什么感觉的秦九霄都觉得有点馋了。 秦九霄凑了过去:“星星弟弟,要不把你另一串冰糖葫芦给哥哥尝一尝?” 沈南星眼眸一抬,一阵凌厉劲风扑面而来,察觉到危险的秦九霄下意识起身闪避,但却还是慢了一步。 “呯!”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秦九霄被沈南星掐着脖颈按在了榻上。 他后背被撞得刺痛,可看到沈南星近在咫尺的双眸时,禁不住一个激灵。 那眼神锐利冰冷,恍若出鞘的利刃,完全没有之前的纯洁无害。 “姓秦的,你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逍遥自在了,所以频频跑到我跟前找死是不是?”沈南星冷笑,眼眸危险眯起,“叫谁弟弟呢?” 秦九霄脑子一炸,这这这语气眼神,“你、你……” “我什么我?”沈南星手掌收紧。 “咳咳!”窒息感降临,秦九霄寒毛直竖,忙喊道,“哥!你是我哥,刚刚是小弟不懂事说错了话,星哥您别在意……” “少跟我攀亲。” “……”秦九霄欲哭无泪,他咋知道沈南星不是真的傻啊? 要是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在线作死。 “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星爷。”秦九霄诚恳认错,“还请星爷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咱们好歹也是朋友了不是……” 沈南星挑眉:“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秦九霄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真怕这阴晴不定的爷一个不爽扭断自己的脖子。 秦九霄讨好地道:“您老要是真打算杀了我,莫兄肯定会知道的,看在莫兄的份上,就饶了小弟一命?”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沈南星已经完全恢复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南星却没有在莫苍风面前暴露,也正因为这样,秦九霄还以为他心智依旧如孩童一般。 不过沈南星对莫苍风态度不一样,秦九霄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果然,沈南星道:“看在他的面上?好,我可以不杀你,但你若将我的事透露给他知道,不论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取了你的脑袋。” 秦九霄点头如捣蒜,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了。 “绝对不说!您相信我!” 沈南星这才松开手。 秦九霄赶忙捂着脖颈远离他。 片刻后,莫苍风就从外面回来了。 一进屋里,就瞧见秦九霄站在门口,站姿笔直紧绷,让莫苍风有点奇怪。 “秦公子怎么在此站着?” “呃……”秦九霄干笑一声,“屋里有点闷热,我到门口吹吹风。” 沈南星叼着冰糖葫芦凑到莫苍风身边:“风风,刚刚谁找你出去?” “是之前我派去卜思谷的弟子,回来向我禀报情况的。” 沈南星把裹着糖衣的果子咬得咔嚓咔嚓响,闻言双眼一亮。 “那云云在不在谷里?等我伤好了我们就回去找他!” 莫苍风眉眼微沉,眸底浮起凝重和担忧。 “他们现如今并不在谷中,连萧伯父他们都不知道阿衍去了哪里。” 第375章 尽量不要剧烈运动 莫苍风目前只知道,段无洛一个月前忽然带走了阿衍。 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若是平时倒也没什么,但现在段无洛中了蛊,萧伯父他们十分担心阿衍会受到伤害。 沈南星见莫苍风愁眉不展,起身将他拉到榻上落座,把剩下的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喂给他吃。 “风风不要担心嘛,云云肯定只是去玩儿了,玩儿够就回家啦。” 裹满糖衣的山楂果猝不及防塞进嘴里,咬一口嘴里便弥漫出又酸又甜的味道,冲淡了莫苍风心里的担忧。 莫苍风心中叹气:“阿衍如果真只是出去玩那就好了。” 沈南星道:“那我们明天就去找云云,如果风风实在担心的话。” “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怎么去找?”莫苍风摇头,“况且你身体还未痊愈,先养好伤再说。” 从打探到的消息中,都说段无洛中了蛊后性情大变,甚至还将阿衍打伤,如今又不知道将他带去了哪里。但莫苍风觉得,段无洛无论怎样都不会伤害阿衍的。 段无洛对阿衍的爱,已深入骨髓,成为了一种本能。 他又怎么可能会违背自己的本能,去伤害阿衍呢。 秦九霄咳嗽了一声,扬起笑容:“看样子你们有事情要谈,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话一说完,不等屋中两人说话,便快速离开了。 速度快得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莫苍风道:“刚刚来的时候,秦公子还说今晚要留下来一块吃饭,现在却急匆匆走了。” “他大概有事。”沈南星一脸无辜。 沈南星又问道:“风风,云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从万花宫里出来后,莫苍风也没有跟沈南星说过慕风衍的事,现在也正好让他知晓。 于是莫苍风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转述给了沈南星。 沈南星没想到,这段时间云云他们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云云现在去哪里了都没有人知道吗?” 莫苍风道:“听说段无洛中的蛊毒,可以在北邙山找到解药。阿衍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很可能是去那里找药。你也不用太担心,安心养伤就好,我想段无洛是不会伤害阿衍的。” 沈南星点了点头,冷哼一声:“要是段无洛真敢欺负云云的话,到时候我非揍他一顿为云云报仇不可!” 莫苍风伸手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头发。 “你如果不养好伤,到时候就算见到了段无洛,能打得过他为阿衍报仇?” 沈南星撅了撅嘴,偏头躲过莫苍风作乱的手。但他歪歪斜斜坐着,被莫苍风按住肩膀没法挪开,微卷的长发都被他揉乱成了一团。 “我都已经好啦,只是风风你就是不放心而已。” 莫苍风剑眉微扬:“你的伤没彻底痊愈之前,叫我怎么放心?” “那你就是这么对待病人的啊?”沈南星抓住他的手,翻身将他压住,“我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莫苍风顾及着沈南星身上的伤口,因此一不留神反倒被他压制住了。 沈南星将莫苍风的双手按在他头顶,一伸手抽掉莫苍风束发的长簪,摘下发冠。 他洋洋得意道:“我也要弄乱你的头发,这叫礼尚往来。” 乌发铺泻在榻上,冰冷端方的男人瞬间添了几分凌乱美。 莫苍风双手被沈南星抓着按在头顶,大半个身子又被他压制住,几乎动弹不得。 其实他想要挣脱的话,动用武功和内力便可。但莫苍风念及沈南星身上的伤,便没有这么做。 他一抬起眼眸,就对上沈南星凑近的双眼。 沈南星微卷的长发垂下,脸庞被阴影覆盖,唯有那双桃花眼明媚潋滟,好似夏日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 掌中青丝顺滑的手感太好,沈南星指尖穿过莫苍风的发,没舍得离开。 两人都望住对方的眼睛,忘记了挪开。 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引力拉扯着他们,让二人越凑越近。 “主子……”房门大开,领着大夫过来的小厮乍见屋内榻上的情景,一下呆在原地。 只见矮榻里两人滚到了一处,沈南星姿势豪迈地坐着,两条大长腿在榻上几乎无处安放。 而身下的座垫不是矮榻,却是自家庄主。 莫苍风青丝散乱,双手被按在头顶,被压制得死死的。 这一幕的气氛有点过于古怪,但单纯的小厮又不知道哪里古怪,因此就傻眼了。 大夫是例行过来给沈南星检查身体,看伤势恢复得怎么样的。 但没想到来的不是时候。 大夫的反应就淡定许多了,瞧见屋内的场景也没说什么,自觉转身出去停在了门外。 但这举动让屋内的人更尴尬。 当然尴尬的只有莫苍风一人,他羞恼地瞪着沈南星,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你还不赶紧松手!” 沈南星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嘟囔:“他们来干嘛啊。” 不过也听话地松开了手,从莫苍风身上下来。 发冠都解了下来,莫苍风也顾不上把头发重新束起,只翻身起来理了理微乱的衣襟。 他语气平静地朝门口道:“许大夫请进。” 大夫依言进屋,小厮没跟进来,主动把门给关上。 “沈公子,劳烦把手伸出来,让老夫把把脉。” 沈南星歪坐在榻上,懒懒地靠着软垫,将一只手臂伸了过去。 莫苍风已从矮榻下来,身姿笔挺地站在一旁。若不是披散的乌发,他依旧和平日淡漠整洁的模样别无二致。 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片刻后收回了手。 “不错,沈公子伤势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大碍了。” 沈南星:“那大夫你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来了?” 大夫联想到刚刚撞见的画面,此刻听到沈南星这么一问,总感觉自己被对方嫌碍事了。 他又捋了一把胡子:“对,我以后就不用过来了。只要你身上的外伤注意些,不要沾了水……以及尽量先不要进行太过剧烈的运动,致使伤口崩裂,就完全没问题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莫苍风:“……” 这大夫是不是误会了着什么? 肯定是?! 沈南星一脸毫无所觉,仿佛没感受到气氛中弥漫的尴尬。 他乖宝宝般点点头:“嗯嗯,我知道啦。现在我每天都跟风风待在一起,他又不让我打架,怎么会有剧烈运动呢?我们顶多就像刚刚一样玩而已!” 莫苍风嘴角微抽,真想直接封了这厮的嘴! 大夫轻咳一声,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他提着医药箱起身:“那老朽就多不打扰二位,我先告辞了。” 将大夫送走,莫苍风回身瞥了眼亦步亦趋跟着的沈南星。 “你好好在屋里歇着,我出去一趟。” 第376章 他知道了沈南星在装傻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 晚饭后,沈南星就一直坐在屋廊下,眼睛望着门口。 风风傍晚的时候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沈南星再也坐不住,决定出去找人。 街上行人寥落,不年不节的时候,都实行宵禁,因此到了晚上人就很少。 他也不知道莫苍风去了哪里,沈南星就只好漫无目的地找着。 路过上次和莫苍风去过的酒楼时,一道人影门口狼狈窜出,直冲沈南星而来,嘴里还哇哇大叫个不停。 “哥!大哥救我……救我一救啊!” 沈南星转眸一看,跑出来的正是今日刚来过家里的秦九霄。 他后头还追着几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兵刃,看样子像寻仇的。 沈南星非常干脆利落地闪身避到一边,让秦九霄扑了个空,直接给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拥抱。 几名黑衣人紧随而至。 秦九霄顾不上摔得身上疼,眼见剑招杀到,他赶紧就地一滚,躲开追击。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窜到沈南星的身边,一脸恳求地望着他。 “星哥救救我!” 黑衣人一齐将沈南星围住,冷冷喝道:“你是这小贼的朋友?” 没等沈南星回答,秦九霄立马回道:“这可是我大哥沈南星!我告诉你们,要是胆敢伤我一根毫毛,我大哥可不会放过你们的狗命!” 沈南星?! 几个黑衣人一惊,混江湖的有谁没听过沈南星的名字? 他跟段无洛差不多,都是名声大噪之人。 同样的也没几个敢惹。 他们的语气顿时变得敬畏了几分。 “沈大侠……这秦九霄真是您的朋友?我们也不是想要为难他,只是他前段时间偷走了我们主子的东西,我们只是为了追回丢失的东西而已。” 秦九霄立即道:“星哥,这几个是无极门的人,他们门主丢了镇门之宝八阵机关图,却来污蔑说是我偷的!星哥您可得给我作证啊,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城里跟您待在一块儿,我哪有空跑去无极门偷东西啊我。” 黑衣人道:“分明就是你偷的!我门中弟子都亲眼瞧见了,你还想狡辩?!沈大侠,还请您劝说一下秦九霄,只要他将阵图归还,我等即刻离去。” 沈南星抱着双臂,原本不想管这事儿,但是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你真没偷那机关图?” “没……”秦九霄立即摇头,可在沈南星冷漠的视线下,又弱弱点了点头:“偷、偷了。” 沈南星瞥了那几个黑衣人一眼,“他既然说没偷,那必然是肯定没有了,诸位请回。” 黑衣人:“……” 艹!我们可都听见他承认偷了!要不要这么无耻地睁眼说瞎话?! 黑衣人忍着怒气:“沈大侠,你蒙我们呢?他都说偷了!” 沈南星挑眉:“可我就说没偷,你们当如何?” 黑衣人暴走:“沈南星你不要太过分!他娘的,跟他讲道理没用,弟兄们给我上!大不了两个一块儿杀把阵图抢回来!” 沈南星冷嗤,仿佛在嘲笑他们自不量力。 几人刀剑齐出,瞬间笼罩住沈南星周身。 沈南星抢身上前,探手直接夺下刺到面前的剑,剑花一挽,疾刺向对方胸膛。 他这一剑出手如电,招式绝妙,眨眼便穿透了那黑衣人的胸口。 秦九霄躲在一旁,只见沈南星手中长剑剑影纷繁,速度快得肉眼几乎看不见。 数名武功不低的黑衣人,没一会儿便都倒在了血泊里。 沈南星随手将剑往地面一掷,剑尖入土数寸,抖动的剑柄发出阵阵嗡鸣。 秦九霄赶紧拱手拜谢:“星哥,多谢您救我!要不是今天晚上遇到您,我这小命就不保了。” 沈南星道:“以前我怎么没见你武功如此不济,连这么几个小毛贼都搞不定。当初你偷走我的剑谱时,不是挺能耐的吗?” 秦九霄轻功极其高强,连沈南星都抓不住。 加上擅使暗器,精通各种机关,正因为这些技能,他才成了一名江洋大盗。 秦九霄脸色苍白,压了许久的血再也抑制不住咳了出来。 他一脸晦色:“嗐!别提了,要不是被被看招那娘们下药暗算,我至于会被他们追得这么狼狈吗?无极门为了抓到我也够煞费苦心的,居然找人假扮成青楼女子来引诱我上钩!” 沈南星伸出一个根手指头,朝他勾了勾:“拿来。” “……拿什么?”秦九霄试图装傻。 沈南星悠悠道:“我可不是白帮你的,把八阵机关图交出来。” 秦九霄苦了脸,他好不容易才偷来的,还没能捂热呢。 他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交到沈南星的手中。 沈南星打开看了看。 秦九霄凑上来,不舍地道:“星哥,反正你对阵法也没有研究,拿来也没用啊,要不改日我送你一本儿剑谱怎么样?这阵法图你就还给我。” 沈南星将其收起,揣入衣袖口袋里。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他拍了拍秦九霄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堪称温和的笑,“这么些年来,你想必又偷到了不少奇珍异宝?既然你把我当哥哥,那改日你回去取几件宝物,来孝敬孝敬哥哥我。” “……”秦九霄眼角一抽,忍不住道,“你……你当年抢走我积攒的宝物还少啊?!” 强盗都没你这么狂! 沈南星斜眼睨他:“谁让你先跑来偷我的剑谱呢?” 秦九霄:“……” 当年就因为偷了他一本剑谱,被沈南星连着一整年都在追杀,他凭着自己的本事,数次从他手底下逃脱,但最后还是不幸被他给逮到了。 但沈南星抓到了他以后,并没有杀他,却将他积攒多年的家底差不多掏光了。 玛德!这才是要了他的命! 秦九霄小声哔哔:“可我现在也没招您惹您不是?” “你要是没有主动凑到我面前,我还真没记起来你,现在也怪不得我了。”沈南星笑眯眯地看着他,“记得把东西送过来,否则我就散布消息出去,说你偷走了无极门的八阵机关图,反正你轻功高超,那些人就算来找你了也没法把你怎么样。” 秦九霄:“……!!” 这厮傻了几年,心肝儿还是这么黑! 沈南星欣赏了一番秦九霄难看的脸色,心情愉悦了不少,转身打道回府。 深夜街道静谧,尽头拐角处,静静站着一道颀长的雪白人影。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已渐行渐远的沈南星身上,眼底的错愕和震惊很快被自嘲覆盖。 原来他早就恢复了神智。 这么久以来,沈南星一直都在蒙骗他。 他可真够傻的,竟毫无所觉! 第377章 你有没有什么事在骗我 沈南星回到家,发现莫苍风还没回来。 他心里忍不住嘀咕:风风到底去哪儿了?这么久都没有回家。 正想着要不要再出去找找看,一转身便看到莫苍风回来了。 沈南星立马迎了上去:“风风,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吃饭了没有?” 莫苍风眸光幽沉,落在沈南星笑意盈盈的脸上。 他双眼清澈单纯,好像落满了天上的星光。 如果之前在大街上,莫苍风没亲眼目睹他在秦九霄面前,展现出来的另一面的话,丝毫不会怀疑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沈南星。 “风风?”沈南星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干嘛看着我不说话呀?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莫苍风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沉声道:“沈南星,你有没有什么事情在骗我?” “没有啊。”沈南星条件反射地摇头否认,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忽然浮起一丝不安。 “没有?”莫苍风心中嘲讽更甚。 莫苍风想不明白,为何沈南星已恢复了神智,却还一直在自己面前伪装。 他总不能当傻子当上瘾了? 这一路回来,莫苍风脑子乱糟糟的。 可也陆续想起了一些他忽略的细节。 当初莫苍风赶去万花宫找沈南星,刚见他的时候,确实感觉到了沈南星和平常有点不一样。 只是后面又被齐玉的真实身份震惊到,一时忘了这个疑点。 加上沈南星重伤昏迷了过去,莫苍风只顾着带他去疗伤,便彻底将其抛到了脑后。 如果不是今天晚上他偶然发现的话,沈南星又打算蒙骗耍弄他多久? 莫苍风冰冷的声音犹如一柄出鞘利剑,划破他的伪装。 “当年威风凛凛的沈南星,总是在我这儿装三岁孩童,岂不是很委屈你?” 沈南星微滞,眼皮一跳。 他完美无缺的纯澈眼神中,飞快闪过一丝错愕和惊慌。 莫苍风冷笑一声,越过他径直往房间走去。 沈南星回过神,下意识抓住他衣袖,“风风……” 莫苍风冷冷看着他,抽回自己的袖子:“你不必再在我面前伪装,方才在街上我都看见了。” 沈南星:“……” 他就不该出手帮姓秦那小子! 没想到就这么一次却露馅儿了! “风风!你听我解释!”沈南星快步挡在他面前,神情既懊恼又紧张,“你别生气呀,我向你道歉行不行?” 莫苍风:“为何要这么做?” “呃,觉得这样挺有趣的。”沈南星话刚说完,就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果然,莫苍风的脸色彻底沉冷,一把推开他进了屋。 “呯!”门扉重重阖上,险些夹断欲跟进去的沈南星的鼻梁。 沈南星站在门外,忍不住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他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啊?! 其实他想说的是,一开始还没想好该怎么让莫苍风知道他恢复了的事,而且现在莫苍风对他越来越好,沈南星便不想让他知道了。 认识了这么久,沈南星多多少少也了解莫苍风的性子。 这人看似冰冷,但却别扭得很。 要是真知晓自己恢复了神智,估计会一声不吭跑了。 沈南星叹了口气,没成想自己肆意半生,做事全凭喜好,现在却因为一个男人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他在外头敲了半天门,屋里的莫苍风始终没回应半句。 沈南星好几次想直接踹门进去,可想到莫苍风现在气头上,抬起的脚又只好放下。 要不等明天风风气消一点再说。 沈南星在门外的台阶上又坐了两个时辰,知道莫苍风铁了心不管他,只好郁闷地回了屋。 没想到一连两天,沈南星都吃了闭门羹。 “主子!主子……” 听到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屋内的莫苍风合上书抬起头。 “什么事?” 外头的小厮焦急道:“沈公子他发热了!烧得很厉害,这可怎么办呀?” 莫苍风眉头皱起:“他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热了?” “可能……可能这两天晚上他一直守在主子门外,所以着了凉。” 屋里安静了半响。 小厮犹豫着要不要再敲门,这两天他们都发现了,两位主子貌似闹了矛盾,家中气氛冷寂得古怪。 要不是今天发现沈南星病了,他也不敢来敲莫苍风的门。 “主子?” 屋中传出一声冷哼:“他病了你们不会找大夫?来告诉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看病。” “是……是。” 小厮只好折返回沈南星的房间。 “沈公子,我已经让人去把许大夫叫来了。” 沈南星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微卷的发丝散落在枕边,看起来很是虚弱,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他先是往门口扫去,没见那人出现。 沈南星瓮声瓮气问道:“那莫苍风人呢?” 小厮犹豫了一下,道:“主子说……你生病了便去找大夫,找他他又不会看病。” 沈南星:“……” 他磨了磨牙,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坐起身,五官都快苦恼地皱成一团了。 装病也没用?奶奶的! 沈南星没忍住在心里来了一句国骂。 小厮惊愕地看着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沈南星。 “……沈公子,你没病?” “你才有病!”沈南星烦恼地搔了搔头发,直将一头微卷的长发搔得蓬乱,“他连门都不肯出,老子还病个屁啊!” 小厮:“……”敢情是装病想骗主子出来? “你过来。”沈南星盘腿坐在床上,朝小厮勾勾手指。 “沈公子有什么吩咐?”他正想出去让人通知许大夫不用来呢。 “你平常惹你媳妇儿生气了的话,是怎么哄她的?” 小厮愣了一下,实诚摇头:“回禀沈公子,我还没娶媳妇儿。” “……”沈南星嫌弃,“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讨不到老婆?” 小厮:“……” 好好说话不行吗?为什么要人身攻击? 他忍不住提醒道:“公子,您现在是惹我们主子生气了,这和哄媳妇儿有什么关系?” “有区别吗?都是哄人,管他媳妇儿还是你主子?” 另一边,待在屋里的莫苍风手里的书摊开半天,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连书本拿倒了都没察觉。 莫苍风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一般,放下书起身。 他打开门,往沈南星房间行去。 但刚来到窗外,便看到小厮口中高烧卧床的沈南星,正精神奕奕地坐在床上,哪里有半丝生病的模样? 第378章 再度惹莫苍风生气 这厮又在骗他! 莫苍风瞬间反应过来,怒上心头。 “沈南星,你骗人上瘾了是?”窗外一声冷笑,令屋里两人色变。 沈南星转头看到站在窗口脸色铁青的莫苍风,下意识想掀开被子躺回去。 莫苍风扔下这句冷嗖嗖的话,便径直离开。 小厮有点同情地看着僵在床边的沈南星。 “……沈公子,你要是刚刚再耐心装病一会儿,没准主子他就上钩了。” 沈南星瞪了马后炮的小厮一眼,行动如风,直接跃窗追了出去。 莫苍风此刻火冒三丈,看到沈南星从屋里追出来,心中火气更盛。 他冷声讥讽:“沈大侠行动如此矫健,哪里像是病了?莫非病的是脑子?” 沈南星赶紧握住他的手,好脾气地赔笑。 “风风,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你说的没错,是我脑子抽风了!所以才蒙骗了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莫苍风冷冽的视线扫向他的手:“松开。” 沈南星磨磨蹭蹭,见他脸色越发沉冷难看,才不情不愿松了手。 他嗫嚅道:“风风肯出来看我,表示你还在关心我不是吗?我知道错啦,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莫苍风打量着他,一时间竟看不出,他此刻又是在自己面前假装憨傻单纯,还是收敛了自己的性子。 反正这乖顺认怂的表情,肯定不是真实的沈南星。 莫苍风抱臂冷嗤,面无表情道:“我只不过是先给看看你死了没有,好给你订一副棺材,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沈南星:“……” “你什么时候走?” 沈南星一愣,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你现在都没事了,还待着这里做什么。” 沈南星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和委屈。 “风风要赶我走?” 莫苍风看到他微红的眼眶,衣袖下的手指蜷握了起来,但眼神却冷漠如昔。 因为他知道,沈南星肯定又是在故意装可怜骗他。 莫苍风剑眉微扬:“装,你继续装,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沈南星深刻意识到,这一次莫苍风是真的气得不轻。 “你让我去哪儿啊?我又没地方可去……”沈南星小心地扯了扯莫苍风的衣袖,“风风……我无父无母,一直以来都独自一人在江湖中飘零,天大地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你要是赶我走了,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莫苍风无动于衷:“从前你不都这么过来的?还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呢。你和段无洛就是一对卧龙凤雏,走出去谁不畏惧你们。少在我面前装可怜,这一招现在对我没有用。” 沈南星:“……” 有种扎心的感觉。 莫苍风拽回自己的袖子,刚一转身,就被沈南星从身后牢牢抱住。 沈南星喊道:“我哪儿也不会去的!风风,反正我就赖在你身边了。” 院子里有两个下人正在修剪花圃,没想到瞧见了这么一幕,惊得手里的工具都掉到了地上。 从屋里出来的小厮赶紧过去将两个呆滞的下人拖走。 莫苍风身子微僵,恼怒地拽开沈南星的手。 “给我松开!” 大白天的,还有人在旁边呢!这厮是疯了吗?! 沈南星双臂箍得紧紧地,脸庞贴在他肩膀上。 “不松!当初云云可是把我托付给你了,你现在要赶我走,你怎么跟云云交代?” 他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垂处,泛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莫苍风薄唇抿紧,怒火和心悸交缠,心跳跳得飞快。 “阿衍要是知道你早就恢复了,却故意骗我,你觉得他会站在谁那里?” “……当,当然是站在我这边了!”沈南星底气不足,但还是嘴硬道,“云云可是一直把我当亲兄弟看的。” 莫苍风冷冷道:“那既然这样,你去卜思谷不就行了?谁说你没有容身之处?你再不松手,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沈南星心道,风风又打不过他,没必要松手放开他。 可见到莫苍风扫过来的视线,他小心肝颤了颤,身体没听从大脑的指令,松开了莫苍风。 莫苍风推开他,冷着脸拐出影壁,径直走出大门。 恰好仆从去医馆请的许大夫也来到了门口。 莫苍风一见到他,便说道:“许大夫,麻烦你跑了一趟,家里没人生病,你回去。” 许大夫道:“沈公子烧退了?刚刚你们家的下人过来找我说,沈公子发了高烧,烧得不省人事……” 莫苍风冷笑:“他烧死了才好。” 看着莫苍风离去的背影,许大夫有点摸不着头脑。 随即,沈南星追了出来:“风风!等等我!” 听到沈南星的唤声,莫苍风不仅没停下,甚至直接施展轻功,纵身跃上屋顶往远处遁走。 许大夫一见,隐约明白了个大概。 他拍了拍身边仆从的肩膀,叮嘱道:“小兄弟,老夫还有别的病人要去看,出诊费就麻烦你们送到医馆去。” 许是莫苍风铁了心不想见他,这一次沈南星依旧没找到人。 夜幕降临,他坐在屋顶上,看着底下灯影朦胧的河面,心里郁闷极了。 想起前不久花灯节时,他们还一起在河边放花灯,他心中就更郁郁。 早知道风风会这么生气,自己一开始就不该瞒着他。 河对岸是烟花巷,满楼被看招,入夜后更显热闹。 沈南星隐约听见熟悉的笑声,转头看了过去。 一个蓝衣男子左拥右抱,与身边佳人调笑,正悠悠走进灯火明亮的红楼,好不风流自在。 沈南星纵身跃起,凌空踏过宽敞的河面,黑夜里犹如一只凛冽的雄鹰,直奔那热闹的红楼而去。 秦九霄捏着身旁美人的下巴,戏谑调笑:“美人儿,几日不见,有没有想小爷……” 他话语一顿,莫名有种恶寒,正想转头查看,一道黑影疾风掠影似的扑来,直接拽住秦九霄的衣领将人拎走。 留下两个女子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红楼屋顶,秦九霄被直接扔了下来。 “哎哟!谁啊!哪个王……”秦九霄捂着摔疼的屁股,刚要破口大骂,睁眼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愤怒的脸上立马换上笑容,“……我说哪个英雄好汉突然造访,原来是星哥啊……” 也是,谁能在他没防备之际,迅速将他拎走,除了沈南星之外江湖上也没几个人了。 “星哥,我已经回去把我私藏的家底儿都拿来了,正要去找您来着,没想到……咳,没想到您就来了……” 沈南星抬了抬手:“只要你帮我解决一个问题,你那些东西我就不要了。” 秦九霄眼睛一亮:“嗐!别说一个问题,只要星哥你吩咐,一百个问题都没问题!嘿嘿……星哥说话算话吗?” ———— 第379章 跪搓衣板道歉 屋顶上。 听完沈南星说要解决的事情后,原本严阵以待的秦九霄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星哥,您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想让莫兄不再生你的气?” 就为了这么点小事? 秦九霄见沈南星表情严肃,眉头紧皱,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心里还暗暗担心自己要是办不成的话会不会倒霉呢。 “少废话。”沈南星不耐地扫了他一眼,“有没有办法解决?” 这两天为了这事儿,沈南星头发都薅秃了。 莫苍风一日不消气,他这日子便一日过得不安生,怎么能不是大事? 秦九霄连忙点头:“有,当然有了!不过……星哥,方不方便跟小弟说一下,莫兄为何生你的气?” 沈南星皱眉道:“他大概气愤我骗了他。” “骗……”正想问骗了他什么的秦九霄恍然,心直口快地道,“哦,你装傻的事儿被他发现了!” 沈南星冷冷扫了一记眼刀过去。 秦九霄赶紧按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但依旧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星哥,这不像你啊,按照您的性格,何曾在乎过惹恼了什么人?况且这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 沈南星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嫌活着没意思了?” 秦九霄一个激灵,赶紧换上了严肃担忧的神色。 “咳咳!不过仔细想想,确实也不是小事。依我看来,莫兄他不是那种小气之人,你诚恳去跟他道个歉,他应该就不会再计较了。” 秦九霄同时在心里腹诽道:不过让这位爷低头道歉,恐怕比登天还难?当然,将他打败了再让他道歉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南星眸光沉沉,语气平静:“我都道歉好几次了,依旧没用,你再给我想别的办法。” “咳咳!”秦九霄惊得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南星,道歉了?他居然道歉了?! 秦九霄想起沈南星在莫苍风面前的表现,忽然又觉得貌似也不是没可能,虽然依旧让人觉得惊奇。 “星哥您道歉都没用?那肯定是您道歉得不够诚恳!” 沈南星转眸看向他:“怎么样才算诚恳?” 秦九霄眼睛一转,想出个好办法:“不如星哥你赶明儿去买个搓衣板回家,然后跪在搓衣板上跟莫兄道歉,这绝对诚恳!我就不信他不原谅你!” “跪搓衣板?”沈南星一脸怀疑,“当真有用?” “当然有用啊!这可是我以前一个酒友跟我分享的,他说他在家惹自个儿媳妇儿生气了,就用这个法子,一用一个准!虽说莫兄他是个男的,也不是你媳妇儿,但都一样是人不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么做他肯定心软就原谅你了!”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沈南星一听,立马起身要走。 “哎,星哥你要去哪儿?” “买搓衣板!” 秦九霄:“……!!” 他嘴巴惊讶张大,还真去啊?! 秦九霄赶紧拦住他:“现在天还黑着呢,说不定莫兄他睡下了,你这时候去打搅他也不合适。星哥,你天亮了再去,然后顺便把自己弄得憔悴些,双重苦肉计,他保证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沈南星听完秦九霄这番话,感觉也有道理。 毕竟今晚风风离开的时候,还在气头上,现在去找他不是时候。 秦九霄瞧着沈南星眉头紧皱,心事重重的模样,久经风月场所锻炼出来的敏锐度让他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那个……星哥啊,您是不是喜欢上莫苍风了?我还从没见您对谁这样在乎过呢。” 若说他之前傻了脑袋便罢,亲近莫苍风也情有可原。 可现在沈南星都恢复过来了呀,但种种行为都跟他的性子大相径庭。 男人喜欢上男人,这事儿虽然说起来惊世骇俗。 但是若放在沈南星的身上,貌似就不会那么奇怪了。 就他这肆无忌惮的性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沈南星眸光微闪,神色流露出几分怔然。 从恢复神智起,沈南星从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只觉得跟莫苍风待在一起,心情会很愉悦。 尤其是自己故意逗弄他时,他尽管绷着一张淡漠严肃的脸,可耳根却红透了的模样,总是极其有趣。 这几日他生气冷脸,沈南星心情也随之郁闷烦躁,做什么都不得劲。 这些……就是所谓的喜欢吗? 但不管究竟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感情,莫苍风都注定是这辈子与他纠缠最深的人。 “沈南星……对不起。” 那个幽暗的夜晚,静谧的荒野里,只有淡淡的月光洒下。 两道身影相贴,坦诚相待。 凌乱的发丝在青青草地上纠缠在一起。 彼时沈南星蒙昧无知,看不懂莫苍风月下黯淡又愧疚的眼神。 沈南星回想起那晚的事,眯眼低笑了一声。 对不起? 他现在想明白了,他想要的可不是对不起。 一旁的秦九霄看到沈南星似笑非笑的表情,悄悄挪远了一点。 不知道星哥此刻在想着什么,一般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意味着有某种事物被他盯上了。 而且是非得到手不可那种。 第380章 莫苍风跑了 翌日。 天刚蒙蒙亮,沈南星便迫不及待回去了。 当然他还不忘准备了一块搓衣板。 但是回到家中,才发现莫苍风不在,难不成昨夜一晚上没回来? 正当他烦恼之时,一名红梅山庄弟子来通知他说,莫苍风已经离开此处。 “什么?他去哪儿了?”沈南星大惊。 那弟子道:“庄主没说他去哪了,也有可能是回了红梅山庄,庄主让属下转告公子,说不必再找他,静下心养伤就好。” “静个屁心!”沈南星气恼之下,将手里的搓衣板掰成了两段,“好你个莫苍风,竟然一声不吭就跑了!” “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你不可!”沈南星冷哼,当即便掠身出门。 不成想这一找沈南星就找了近两个月。 他先快马加鞭赶到红梅山庄,可到了那儿才知道,莫苍风压根没回来过。 于是沈南星只好去别的地方寻找。 以前他们一起去过的,或者他能想到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却依旧没有莫苍风半点消息。 沈南星从一开始的恼火,到后面渐渐地被失落惆怅取代。 这两三年来,沈南星不再是一个人生活,尤其是后来一直跟莫苍风待在一起,如今他一个人游走于江湖中,夜深人静之时,便感受到了从前没有过的寂寥。 后来沈南星听到了有人议论北邙山那里发生的事。 一来是牵挂慕风衍的情况,二来觉得莫苍风也有可能听到了消息,应该会去找慕风衍,因此沈南星便决定启程返回卜思谷。 事实证明,沈南星的猜测没错。 他才刚跟慕风衍回到卜思谷,晚上莫苍风就来了。 沈南星走到一半,心里憋闷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些。 不禁又懊恼起自己来。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风风,怎么又不欢而散了呢? 之前不是已经打算好了,再见到风风的话,一定要跟他好好交流的吗? 沈南星转过身,看到莫苍风似乎还站在原地。 竹子的阴影遮掩住了他的身形,只瞧见一抹淡淡的白影。 单薄孤寂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黑夜吞噬掉似的。 沈南星飞身掠起,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去,一把抱住莫苍风。 “沈南星……” 莫苍风回过神,下意识地想将他推开,唇上却猝不及防落下一片温软。 温热湿润,弥漫着淡淡酒香味的唇。 莫苍风攥着他衣领的手僵住,所有的思维和想法都被这一吻给按下了暂停键。 沈南星一开始吻得很用力,仿佛在诉说自己这段时日积压的苦闷。 他双手牢牢环着莫苍风僵硬的身体,不让他有半丝挣脱的可能性。 夜风吹拂得身后竹林沙沙轻响。 石灯笼暖黄微弱的光芒如黑夜里的萤火虫,勾勒出一条蜿蜒静谧的小径。 站在小径中央的两个人在月光下彼此相拥。 激烈的亲吻逐渐温柔下来,就如同莫苍风软和下来的身子。 “风风,你以后要去哪儿告诉我一声,不要让我找得这么辛苦了。” 两人脸颊贴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莫苍风抿了抿湿润的唇,心口滚烫,好似一锅滚油在沸腾。 他嗓音微哑:“沈南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沈南星环着莫苍风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抱得更紧。 “风风,我从前一直以为,除却与武学有关的东西之外,我都不感兴趣。可是你跑了的这段时间,我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我没心思练武,也不想找人打架,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吃不下饭……你是不是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我什么东西?搞得我像缺失了零件的机关一样,再也没有办法正常运转。” 莫苍风愣住,怔怔地看着他。 月色朦胧,沈南星的表情看不太清楚。 但他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入莫苍风耳中,重重坠在他的心上。 沈南星道:“我这样肯定不是又坏了脑袋?” 昏黄的石灯映在莫苍风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暗暗深吸了口气,伸手回抱住沈南星:“你确实是又坏了脑袋了。” 沈南星撇嘴,又听见莫苍风继续说道:“不过我也跟你一样坏了脑袋。” 他捧住沈南星的脸,主动吻上他的唇。 沈南星眼睛一亮,马上反客为主,夺下了主动权。 完全坦诚心意的吻,分外暧昧和缠绵。 “那风风不生气了?”一吻结束,沈南星美滋滋问道,“如果风风还生气的话,我们就再亲几次。” 莫苍风转过脸,昏暗很好地遮掩住了他眸里动情的欲色。 只是沙哑的嗓音出卖了他:“我早就不生气了。” 沈南星伸出三指指天:“对不起啊风风,我发誓以后不会再骗你了,我要是再骗你的话,就天打雷劈……” 莫苍风一把伸手捂住他毫无遮拦的嘴。 “知道错就好,不需要发誓。” 沈南星讨好地亲亲他压上来的手掌,“我那不是怕你一生气,又不告而别了嘛?” 莫苍风道:“我离开其实是因为我的原因。” “嗯?什么原因?” 莫苍风抬眸看他:“我以为你只喜欢女人,而你与我相处的时候,又不知道把握分寸,为了避免往后引起误会……”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走的?不是因为气我骗呢?” 莫苍风冷哼:“骗我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沈南星心虚地摸摸鼻子。 “风风要是以为我喜欢女人,可以直接问我呀。” 莫苍风再度冷哼:“你在我面前装傻,让我怎么问?” 沈南星:“……” 他赶忙道:“我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真的!风风,你要相信我,这个我绝对没有骗你!” 莫苍风看了看他,表情诚恳真挚,恨不得再度指天发誓表清白。 他嘴角微微勾起,但很快又压下。 “那当初齐玉向你表明心迹时,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沈南星理所当然道:“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接受他?啊……他不会跟你说,我喜欢的是女人?” 莫苍风倒也没有否认:“他是有这么说过。” “我当初那是随意找的借口拒绝他的,风风就算听到了也不要往心里去。” “那你原本喜欢的是女人还是男人?”莫苍风眼里浮起几分愧疚,“你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所以才……” “至于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从前还真没过,我沈南星只会喜欢我想喜欢的人。” 莫苍风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脸颊更热了几分。 沈南星凑近他,眯起双眸:“说到之前的事,风风不应该对我负责吗?我们可是有夫妻之实了呢。上次你睡了我,以后我再睡回来不就扯平了?” 莫苍风:“……” 沈南星亲了亲他,语气暧昧地道:“风风,为了公平起见,要不这样,我们比试一场怎么样?你赢了的话就你上,我赢了便是我上。” 莫苍风嘴角抽了抽:“这叫公平?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 “我会让你的嘛。”沈南星手掌使坏地钻入莫苍风衣衫内,“风风要是不比的话,那就算认输了哦。” 第381章 你怎么能喜欢一个男人 莫苍风身子微颤,忙按住他不安分的手。 他警告地瞪了沈南星一眼:“怎么,你现在就想逼迫我跟你比武不成?” “怎么会呢。”沈南星意味深长地笑道,“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来日方长嘛。” “……”莫苍风干脆转移话题,“我现在既然来到了卜思谷,自当去跟萧伯父以及阿衍他们打个招呼,你的手赶紧给我收回去。” 沈南星:“都这么晚了,还去打什么招呼?只会打扰他们休息,明天再去啦。风风路途劳累,我先带你回房休息。” 莫苍风挑眉,冷哼一声:“我发现人果然不能有脑子,不然就会变坏。” “……”沈南星面露委屈,不服气地哼哼,“我哪里坏啦?” 莫苍风瞥了他一眼:“哪里都坏,现在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恢复神智的?” “呃……”一说到这个,理亏的沈南星就有点怂。 “是不是在万花宫的时候,还是更早之前?” 沈南星小小声:“……更早之前。” “……”莫苍风的拳头开始硬了,嘴角却勾出了一丝堪称温和的微笑,“更早之前?具体是什么时候?” 这丝温和的微笑在沈南星眼里直接变成了瘟核。 “我说了风风可以不生气吗?” 沈南星讨好地眨着惑人多情的桃花眼,还小心地晃了晃他的手。 “你先说。” “……就是除夕夜那晚,我摔伤了脑袋,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莫苍风一愣,没想到这么早。 当时他自己也中毒受伤,冒着生命危险给沈南星渡了真气助他疗伤后,身体已经很虚弱,的确没有察觉到沈南星任何异样。 “你当时没有马上跟我说此事我也不计较什么,毕竟也没什么机会。可后面在养伤的这段时间,你为何不向我坦白?”莫苍风皱眉看着他,“如果我没有发现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不说?” 沈南星忙摇头:“我没有想一直瞒着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况且风风你要是知道我恢复过来了,肯定就不会像原来那样对我了?” 他瘪了瘪嘴,眼中流露出小幽怨。 “一开始你之所以照顾我,不就是看在云云的面上的吗?我以为你喜欢着云云……” 莫苍风一默,心里仅剩的那一丝火气也消了。 他们之所以闹了这么一出,主要确实是因为他们没有好好沟通。 加上自己……总是想的比较多。 在感情问题上,他一直没那么干脆果决。 只是……他之前喜欢阿衍的事情,有表现得很明显吗?居然连沈南星傻了脑袋的时候都能看得出来? “而且……”沈南星轻咳一声,桃花眼微微弯起,流露出几分洋洋得意,“我想知道风风什么时候才发现异常,没想到风风这么迟钝,从万花宫那儿离开一个月,你都没有发现我恢复正常了。唉……看来我的演技还不……嗷!” 他捂住惨遭爆栗的额头,眼里泛出疼痛和委屈的泪花。 莫苍风面无表情地收回敲向他脑门的手。 “我不介意再把你敲傻。” 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夜晚的卜思谷一片宁静,竹屋里透出温馨的灯光。 “呯!”茶杯摔碎在地上的声响打破了这份夜的宁静。 “你……你给我再说一遍!” 萧父震惊愤怒的喝声从竹屋中传出,让正好路过的沈南星两人不禁顿住脚步。 莫苍风疑惑地转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南星也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除却萧父震怒的吼声外,还夹杂着萧母的低语,但沈南星两人离得远,没能完全听清楚。 但直觉告诉他们,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一向温和的萧父不会如此生气。 沈南星纳闷:“我和云云他们今日才一起回到卜思谷的,一直到晚饭时分伯父伯母都很高兴,其乐融融地吃完了一顿饭才各自散去。难不成是姓段的那家伙,惹伯父生气了?” 屋内。 气氛沉凝。 坐在椅子上的萧起满脸怒火,目光紧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压抑心间翻腾的情绪。 “离儿,你是认真的?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慕风衍跪姿笔挺,脸上神色坦然坚定,丝毫不回避父母震惊又不敢置信的眼神。 他语句清晰地道:“爹,娘,孩儿不是开玩笑。此事原本应该早些与你们说了,但一直没有机会。我早已和无洛私定终身,此生只认定他一人。你们不要再撮合我和灵儿表妹了,我从来都只将她当成妹妹看待。” 今天吃过晚饭,慕风衍想到这段时间一直让父母担心牵挂,就让段无洛先回去休息,自己再陪双亲一会儿。 可没想到聊天时,父母透露出了想让表妹杨灵嫁给自己为妻的想法。 慕风衍自然不可能同意。 也顺势说了自己跟段无洛的事。 于是情况就发展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不过慕风衍也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父母不可能会那么轻易同意。 萧父怒而拍桌:“你!你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吗?!你们都是男人,怎么能在一起?!” 萧母满目无措和忧愁,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喜欢段无洛! 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他们是喜欢无洛这孩子不假,可儿子也喜欢他的话,那问题就严重了! “离儿……你就算不喜欢灵儿那也没关系,爹娘不会逼迫你们成亲的。但……但你怎么能喜欢一个男人呢?这种事情为世俗所不容,难道你们以后想要出去被人指点议论吗?” 萧母虽说也惊怒,但更担心儿子以后会被人看不起。 怕他后半辈子过得不幸福。 当初儿子还小的时候,因为智力低弱,村子里的人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可背地里却歧视看不起离儿。 背地里还说她命里晦气,所以生出了弱智的孩子。 连离儿也受其所害,他九岁那年落水险些没命,就是村子里某些人故意欺负他,推他入水的。 可他们没瞧见是谁做的,除了心疼和愤怒之外,也别无他法。 万幸老天眷顾,让儿子因祸得福,他不仅挺了过来,智力还恢复了正常。 再后来他们就搬离村子,去荷花镇居住了。 正因为这段往事,萧父萧母才反对儿子跟男人在一起。 这世间最可怕的,莫过于流言蜚语。 第382章 两个逆子 萧母看了看满面怒火的丈夫,过去将慕风衍扶起来,小声劝他。 “离儿,你就跟你爹好好认个错,我们就当你今晚说的都是玩笑话。之前你不是和娘说有了心仪的女孩吗?灵儿的事是爹娘考虑不周,如果你是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的话,爹娘是绝对赞同的。” 慕风衍轻轻推开母亲的搀扶,并没有起身。 他道:“娘,我之前与你说有心仪之人,其实就是无洛。” “你……你那时就已经……”萧母愣住,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儿子平时与段无洛相处的情景。 如今也终于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甚至有很多。 萧母更想起之前无意间,她与萧父提及自己儿子跟段无洛感情很好,那时候她还以为,他们就只是朋友乃至师徒之间的感情而已。 可谁想到…… 慕风衍微微摇头,说道:“比那时候更早。” 萧母呆滞住。 更早?难不成……在荷花镇的时候就…… 那个时候他们经常待在一起,甚至形影不离。 可因为段无洛身体病弱,儿子要给他治病,萧氏夫妻俩完全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 甚至直到今晚以前,要不是儿子主动坦白,他们也完全不会往别的方面想。 “够了!”萧父忍无可忍,厉声道,“总之你们不能在一起,我不同意!” 屋门突然被打开,一袭红衣段无洛冲入屋内。 后头还跟着两个人,正是沈南星和莫苍风。 但此刻屋中几人,都没心情去管他们。 段无洛率先将跪在地上的慕风衍抱了起来,殷红瞳眸里凝满心疼与愧疚。 他抿唇道:“师父……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 段无洛披散的长发还湿润着,俨然刚沐浴过。 原本这次在回卜思谷的路上,他们已经商量好了,此事一起去跟萧父萧母坦白。 可没想到师父今晚就自己先说了。 要不是段无洛沐浴之后,单独一人无心休息,想过来接慕风衍回去的话,都不知道此处发生的事。 慕风衍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徒弟手臂,悄声在他耳边安抚道: “爹娘一向疼爱我,所以他们生气归生气,但不会对我怎样的,洛儿不要担心。” 见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就搂搂抱抱,萧父当即火冒三丈。 “你们干什么呢!当众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段无洛将慕风衍护到身后,向萧父萧母屈膝跪下。 他诚恳地道:“伯父伯母,这事错不在师父,是我先缠着他的,你们要怪的话就怪我好了。” 段无洛不喊慕风衍那声师父还好,萧起一听更是怒火中烧,血压直往上升。 他眼中的怒火恨不能将段无洛烧成灰烬。 语气满是愤怒和失望: “你还知道叫他一声师父呢?!你们不仅性别不合适,身份也不合适!你既然尊离儿为师,就不该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来!这已经不是离经叛道了,是会被天下人耻笑一辈子的你们知不知道?!” 段无洛眼睫微颤,沉默不语。 如果是旁人说这番话,他完全不会放在心上,甚至会直接让对方永远闭嘴。 可萧氏夫妇不一样,他们不仅是师父的双亲,也是段无洛打心眼里敬重之人,自然也希望能得到二人的支持和祝福。 因为他从小就没拥有过的父母温情,是在萧父萧母身上感受到的。 一旁的莫苍风和沈南星默契对视一眼,不禁有点为慕风衍担心。 向来慈祥和善的萧父极少生这么大的气。 显然此事对他而言冲击太大了。 慕风衍握紧段无洛微凉的手掌,语气平和地说道: “爹,我和无洛在一起,与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我们彼此相爱便好。以前因为娘生下了智力不健全的我,村子里的人背地里说娘克夫克萧家,劝你休了娘,你那时候并没有管他们说了什么。为何到了孩儿这,你就如此在意外人的眼光呢?” 萧父一愣,怒火熊熊的双眸闪过几分迟疑和复杂。 萧母叹着气开口:“离儿,你爹也是为了你好。正是爹娘受过流言之苦,最后不得不搬迁到荷花镇居住,我们才不希望你们也遭受一样的境遇啊!” 慕风衍微微一笑,“孩儿知道爹娘是为我们好,但我们一家住在卜思谷,少与人往来,谁又能成天议论我们?就算他们真有那个闲心,那也随他们说去,又不能让我少块肉。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和所爱的人开心,若是事事都顾忌外人眼光,这一辈子岂不是活得很累?” 慕风衍转过头,目光温柔坚定地凝视着身旁的段无洛。 “我和无洛早已离不开彼此,就算爹娘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也不可能会再分开了。” 段无洛眼里泛起柔暖情意,也转眸望向慕风衍。 两人专注凝注的目光,让人觉得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外人永远无法插足。 萧父萧母怔愣住,一时失了语,心中五味陈杂。 段无洛心里涌起的一丝失落黯然,在慕风衍温柔的目光下融化无踪。 是啊,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他们,就算他什么都没有那也没关系。 无论何时,师父都紧紧握着他的手,永远不会放开的。 段无洛道:“伯父伯母,我段无洛此生别无所愿,唯求师父一人,他也是我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我更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和诋毁,我以我的生命起誓,会让师父开心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见段无洛如此诚恳起誓,心软的萧母都有点动摇了。 但萧父依旧沉着脸,仿佛丝毫不为所动。 萧父冷声:“多说无益!萧云离,你要是不听我这个做父亲的,执意要跟他在一起,我就当做没有你这个儿子!” 沈南星眼见事态严重,忙上去殷勤地捶了捶萧父的肩膀,让他消消气。 “伯伯不要这么生气嘛,云云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你们看着他一点点长这么大,真舍得说不要就不要啊?咱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呀。” 沈南星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娃娃脸,唇红齿白的俊俏面容笑起来分外无害。 一番话说下来,让气头上的萧父心情都和缓了一些。 萧父瞪着慕风衍重重哼一声,再看看身旁乖巧懂事的沈南星,老父亲一颗深受打击的心感觉到了几丝欣慰。 “这离经叛道的逆子不要也罢!南星啊,虽说你一直叫我伯父,但我们萧家早已经把你当成亲生孩子看待,我和你伯母有了你,那孽子不要也罢!省得把我气出病!你可不要跟离儿学!” 沈南星挠挠头,朝莫苍风看去一眼。 莫苍风顿感不妙,下意识想叫住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嘴快的沈南星一脸实诚:“伯父,其实我也有心上人了,而且我和云云一样也喜欢男人,他就是莫苍风。” 萧父一听此话,刚降下来的血压瞬间升高。 竹屋里再度传出怒吼,划破卜思谷宁静的夜。 “逆子,两个逆子!你们四个今晚合起伙来想气死我是不是?!” 片刻后,四人直接被萧父给轰出了门外。 —————— 原本写了些风风和星星的船戏 然而一直不过 我干脆跳过写剧情了(心累) 后面会有几章他俩的番外,是关于他俩第一次的,原文里没正面写。 (如果不过的话,到时候再放围脖) 第383章 口无遮拦 萧瑟的夜风刮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悠悠从他们身前飘过。 四人站在屋外,一时沉默无语。 慕风衍轻叹口气,说道:“我们先回去,父亲他们现在正气头上,说什么也没用。” 还不如让他们冷静一晚上,待明日再考虑怎么办。 住在同一个院子的小五,早早就听见了萧父屋里传出的争吵声,因此不放心地守在外头许久。 这会儿见到他们四人出来,才迎了上去。 他语带担忧地喊了声:“谷主……” 慕风衍朝小五微微笑了笑:“没什么事,你回房休息。” 小五欲言又止,方才屋内的争吵他都听见了。 只是这事儿他也帮不上忙,因此只好依言退回了房中。 四人走出庭院后,慕风衍这才略带好奇和惊诧地看向身旁同行的沈南星两人。 他斟酌了下台词:“阿星……你刚刚和父亲说的话,可是真的?” 慕风衍虽是问沈南星,但探究好奇的目光却是在他们二人身上打转。 莫苍风轻咳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好友解释。 幸亏现在天黑,月色不甚明亮,帮他遮掩了几许尴尬。 沈南星挺了挺胸膛,眉眼带笑:“当然是真的啦!” 他凑到慕风衍身边,在他耳边说道: “云云,其实风风他也喜欢我啦,我猜他今天到卜思谷来,肯定就是想要找我的,只是他这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而已。” 沈南星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跟慕风衍说悄悄话,可声音并没有压着,让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慕风衍瞧他一扫白日的沉闷,喜气洋洋的样子,也不禁弯起了嘴角。 莫苍风嘴角一抽,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沈南星,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封了你的嘴?” 沈南星捂着自己惨遭蹂躏的耳朵,哀哀直叫。 “哎哟!疼疼疼……风风你轻点……” 因为沈南星这么一搅合,几人虽被萧父从屋里赶出来,但烦闷的心情消减了不少。 慕风衍好奇道:“你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隐藏得也太深了?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段无洛揽住慕风衍,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低笑:“师父,明明是你太迟钝了。” 慕风衍诧异地看向自己徒弟:“小洛儿你早就知道了?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沈南星好不容易才从莫苍风的魔爪里,抢救回自己的耳朵。 闻言他也跟着问道:“对啊姓段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跟风风今……嗷!” 莫苍风重重踩了他一脚:“你闭嘴!” 这厮非得要将他们的关系都向所有人宣告一遍才满足? 他的脸皮可没有他那么厚! 段无洛瞥了一眼疼得直跳脚的沈南星,轻嗤: “沈南星,你脑子确定真的恢复了吗?我怎么瞧着你比以前憨呢?爱情使人降智说的就是你?” 沈南星傻的时候看段无洛不顺眼,现在恢复正常了看他更加不顺眼。 他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平时因为我跟云云关系好而吃醋的样子也没见聪明到哪儿去,彼此彼此!” 沈南星撸起袖子:“段无洛,改天我们再好好比试比试!你敢不敢接受挑战?” 莫苍风拽了他一把:“你哪天不找人挑战就皮痒是?刚刚因为你在萧伯父那里口无遮拦,才惹得他更加生气,不想办法解决就算了,你现在居然还想着打架?” 第384章 师父,我们私奔吧 沈南星被莫苍风严肃一瞪,瞬间收敛起了要干架的气焰。 他委屈地小声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俩的事迟早都要让伯父伯母知道,现在说不是挺好的嘛,免得下次他们知道了又再生气一次。” “你这根本就是火上浇油。”莫苍风剑眉紧皱,“若是萧伯父他们气出病来可怎么办?” 慕风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苍风,你不要怪阿星了,若是父亲他们始终不接受此事,不管早知道还是晚知道,都一样会生气。” 莫苍风说道:“阿衍,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今晚将我和无洛的事情告诉爹娘,我心里反倒轻松了,至少不用再一直隐瞒他们。这几天就尽量少去爹娘面前惹他们心烦,我也希望他们能慢慢接受这件事。” 几人又聊了几句,眼见时间已经不早,便各自回屋休息。 慕风衍和段无洛牵着手,行走在竹林的青石板小径上。 皎洁的月光淡淡洒下,林子里有一条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回荡在静谧的夜晚里。 慕风衍摸了摸段无洛的头发:“你刚才肯定是头发都没擦干就过来了对不对?到现在还湿着。” 段无洛薄唇微抿,将慕风衍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 “我要是知道师父今晚就坦白我们的事,我肯定不会回去。” 慕风衍解释道:“因为爹娘他们有意向让我娶表妹杨灵为妻,我拒绝了他们,未免他们又给我物色其他人,我干脆就跟他们坦白了。” “让师父你娶杨灵?”段无洛哼了声,心里止不住地冒酸水。“我说她怎么过了这么久还待在卜思谷呢,原来是想在此永远常住。” “我又不会跟她成亲。” 慕风衍好笑地看着一脸酸气的徒弟,拉起他与自己交握的手亲了亲。 “小洛儿,你多准备些聘礼去跟我爹娘提亲,说不定他们就同意了呢。” 段无洛叹了口气,神色挫败:“师父,你看伯父今晚的反应,我觉得就算捧上我全部的身家,都不可能会让二老松口答应咱俩的事。” 他伸手一把抱起慕风衍,低下头脸庞埋在他胸口上,声音闷闷地道: “师父,干脆我们私奔,现在就走。” 慕风衍双手搂着他肩颈,微笑道:“就算要私奔,也得先将你的头发弄干,这么湿漉漉的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哪儿会这么容易着凉啊。” 段无洛说归说,却也抱着慕风衍继续往竹屋的方向走。 慕风衍拍了拍他肩膀:“快放我下来,这么抱着我你手不酸吗?” 段无洛撇嘴,并未将他放下,反而在他身上落下一连串的亲吻。 他轻哼一声,坏笑道:“师父,你是不是太小看洛儿的能力了?不过是抱你回去而已,又费不了什么力气。” 慕风衍眼睫颤动,心跳逐渐加剧,气息不稳地喊住他。 “小洛儿,不许使坏。” “什么使坏?”段无洛轻咬一口,低笑着问道,“这样吗?” ———— 第385章 一穷二白沈南星 段无洛他红眸闪过一抹得逞的笑,但并未停下,而是转战到另一处。 他低沉一笑:“师父嘴上说不许,行动却很诚实呢。” “你这孽徒……”慕风衍红着脸轻嗔,“先回屋……” 段无洛抱着他,纵身往竹屋的方向掠去。 铃铛余响仍回荡在竹林里,段无洛红色的身影已消失在夜幕中。 一进屋中,慕风衍便被放到了床上。 慕风衍抬手拦住猴急的徒弟,好笑道:“我要去沐浴,你起开。” 段无洛幽怨地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洛儿陪师父去。” “你不是洗过了吗?” “师父路途劳累,今天从回到卜思谷起就没有好好休息,所以让我来帮你洗。” 慕风衍挑眉,曲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哼,司马昭之心。” 温热的泉水雾气氤氲,光影朦胧。 水波摇晃,暧昧迷离。 另一边。 莫苍风用手压住门框,瞪着门外想要挤进来的沈南星。 “你跟着进来做什么?” 沈南星轻咳几下:“我……我帮你铺床呀。” 莫苍风给了他一个你当我傻的眼神:“不用,我有手有脚,赶紧回你屋去。” 他们住在用来招待客人的院落,院里有两间相连着的厢房,还有一间小厨房。 莫苍风和沈南星来卜思谷时,都是住在这里。 沈南星委屈地眨了眨眼:“风风……我一个人睡不着……” “你以前不也是自己睡?怎么没见你说睡不着。” “但现在人家就是睡不着嘛。”沈南星将手插进门缝里,再三保证,“风风,你看这山谷入了夜也挺凉的,我保证我只帮你暖床,别的绝对不会做。” 莫苍风道:“睡不着就去找大白小白一起睡,再不把你的手收回去,被夹到可别怪我。” “风风,你也太狠心了?居然赶我去跟大白小白睡。我今天回来都没见到它俩的踪影,指不定现在在哪个角落里抱着媳妇儿快活呢。” 莫苍风无语提醒:“它们现在估计没到一岁,还是个幼崽。” “幼崽就不能有媳妇儿了?人家也可以定娃娃亲呀。哎呀……不扯它俩了,快让我进去。” 莫苍风眯眼:“你真不想要自己的爪子了?” 沈南星干脆耍起了赖:“反正我就是不走,你把我手夹断。” 莫苍风磨了磨牙,瞪了他一眼,还是将门给打开了。 沈南星立马就挤了进来,一个熊抱揽住莫苍风便是一顿亲。 “嘿嘿……我就知道风风舍不得。” 莫苍风耳根通红,伸手推了推他。 “你刚刚不是说保证不做别的吗?” 沈南星桃花眼里浮起邪气:“风风,你也太好骗了?我说什么都不会做你真相信呀?” 莫苍风冷哼:“我原本也不相信你,一肚子坏水。” 沈南星笑道:“那你还放我进来。” “不放你进来你会罢休?只怕我这一晚都不得安宁。” 沈南星哈哈一笑,又亲了他一口:“风风就是了解我。” 他抱起莫苍风,进入里间将他放到床上,在他额头上吻了吻。 “风风先躺下休息。” 言罢沈南星就转身出了房间。 还以为他会做什么的莫苍风一脸莫名,可没等他问出口,沈南星已经出去了。 不一会儿,沈南星又返回房间,手里端着一盆水。 原来他是出去打水了。 沈南星把水盆放在木架上,将洗脸巾布浸水拧干,递给莫苍风。 “洗洗脸。” 莫苍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将毛巾接过去。 洗干净脸,沈南星便又将毛巾拿走,重新放到水盆里清洗拧干。 见沈南星拿着毛巾帮他擦拭双手,莫苍风终于忍不住问: “你又打什么主意呢?居然这么向我献殷勤。” 沈南星道:“风风赶路这么久,肯定已经累了,我只是想照顾你洗漱而已。” 他抬起头,笑盈盈地凝视莫苍风。 “之前我筋脉受伤,手脚不便的时候,风风不也是有照顾过我吗?” 莫苍风微怔,没想到他还记着那些事,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意。 但又在他温柔多情的目光注视下,感到几分不好意思。 他神色淡淡地转过脸,说道:“也就只有几次而已。” 沈南星瞧见他红透的耳朵,笑着凑了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风风对我的恩情可不止滴水之恩,所以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沈南星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给勾走。 莫苍风哼笑:“沈南星,你一穷二白的,就算以身相许我也不一定乐意接纳你。你看看人家段无洛好歹是一教之主,你什么都没有。” “谁说我穷?”沈南星立马抬起头,不服气地道,“我也有很多钱的!” 但是说到身份地位…… 风风是红梅山庄的庄主。 云云是这卜思谷的谷主。 姓段那厮更不用说了,玄冥教主堪比江湖上的土皇帝。 这么说来,他光有钱好像不行啊! 沈南星眉头紧皱,挠挠头有点苦恼:“虽然论身份我确实……” “嗐,这还不简单!”他忽然想到了解决之策,眉目又重新舒展开来,“我可以去挑了星魁盟那些家伙,打败他们当盟主啊!风风你觉得行不行?” 莫苍风:“……” 第386章 风风,你又中圈套了 【第385章没改的可以去我围脖看,搜碧海的夜曲就可以找到~】 眼见沈南星越说眼睛越亮,甚至跃跃欲试,莫苍风赶紧制止他这个念头。 “……我觉得不行,没必要。” “为什么不行?”沈南星撇嘴,又自信地挺了挺胸膛,“你放心,星魁盟那群人打不过我的,过些日子我就去星魁盟探一探!” 直觉告诉莫苍风,这厮真会这么干。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还当真了?我担心的是你打不过他们这种问题吗?” “那不然是什么?”沈南星强调,“我当然是认真的!思来想去,整个武林貌似也就只有星魁盟盟主威风点了。” 莫苍风拍了拍他的脑袋:“星魁盟的盟主不合适你,你还是不要想了。那些人对玄冥教可不友好,对你应该也不友好。” “没有什么是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多揍他们几顿不就友好了?” 莫苍风一脸无语,懒得再搭理他,只说道:“我说不行就不行,赶紧杜绝了这个念头。” 沈南星委屈:“那风风不是嫌我什么都不是吗?” 莫苍风睨他一眼:“那不是开玩笑吗?我要是真嫌你,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 沈南星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星魁盟那盟主之位,他也放在了心里。 沈南星蹲下身,脱下莫苍风的靴子和足袜,将他的脚放入水盆中。 “我自己来就好……”莫苍风微怔,拦住他。 沈南星按住他想收回去的脚,抬头看了他一眼。 “乖乖啦,不要动,我帮你洗。” 看着沈南星蹲在自己脚边,认真专注的帮他洗脚,莫苍风眼眸微动,表情动容。 心中流淌过一股暖流,还有点痒痒的悸动。 沈南星细心地洗干净莫苍风双脚,还按摩了他脚上的穴道,有助于缓解疲劳,然后用另一条巾布包裹住擦拭干净。 他抬起头,瞧见莫苍风目光怔怔地望着自己,便抱着他的脚放到床上,顺势将其扑倒。 “风风,看你的表情,心里是不是很感动?那不应该给我一个奖励的亲亲吗?” “……”莫苍风推了他一把,“你真是长了一张煞风景的嘴。” 原本确实挺感动的,但现在已经被他毫不谦虚的话给破坏殆尽了。 莫苍风不肯配合他给奖励的亲亲,沈南星只好自力更生讨要。 他直接在莫苍风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啵儿,“哼,风风总口是心非,可是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沈南星自力更生讨了好几个亲亲,这才意犹未尽地起来,把水盆端出去倒掉。 他自己顺道洗漱了一番,捯饬干净了才返回房间里。 靠在床头的莫苍风听见开门声,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南星顺手熄了灯,非常自然地爬上床躺下,伸手美滋滋地抱住莫苍风。 “风风,夜已经很深了,快点睡。” 他亲了亲莫苍风,脑袋蹭了蹭,寻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睛睡觉。 莫苍风心里七上八下了半天,结果沈南星当真是什么都不做,躺下后老老实实就睡了。 许是察觉到莫苍风的视线,沈南星睁开了眼睛。 清澈的月光透过窗棂,正好洒照在床榻里两人身上。 “风风,你不困吗?” 莫苍风轻咳一声:“我还以为你……” 沈南星眼睛一转,瞬间明白他没说完的话里的意思。 “啊,风风原来很期待我做些什么啊?”沈南星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手掌当即探入他寝衣下,“风风,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莫苍风:“……”他就不该提起这茬。 只是这厮上了床还真老老实实睡觉,他总觉得不正常罢了。 “我原本想着风风路途辛苦,今晚应该好好休息,可没想到风风这么热情,我自然不能拂了风风的雅兴。” 莫苍风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嘴唇已被他堵住。 这家伙脑子恢复正常后,看似无害纯善,可实际上比狐狸还狡猾。 尤其是在亲密这种事情上,他总是占据主导地位,完全不像傻的时候懵懂无知。 莫苍风隐约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只狐狸给吃干抹净。 吱呀吱呀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床榻摇晃个不停。 原来是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争抢起了谁上谁下的主权。 莫苍风冷哼:“你前不久刚在竹林边跟我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沈南星没动用武功,因此被莫苍风被攥住双手压在了下边。 他瘪嘴,抬起脚蹭了蹭莫苍风的小腿。 “当然没有忘了?风风难道想我们俩大半夜打架不成?会惊动到别人的。” 莫苍风伸手按住沈南星不安分的腿:“所以今晚先作罢,毕竟我们谁都不肯相让。” 沈南星幽怨地动了动身体:“风风你感受一下!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忍着?会憋坏的!” 莫苍风嘴角微抽,耳根红得快要烧焦。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就算沈南星不动他也能清晰感受到。 沈南星舔唇,桃花目眼波流转,灼灼凝视着他,表情又纯又乖。 “风风,你快来,我不会反抗的。” 莫苍风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月色暧昧,仿佛回到了他们第一次的时候。 躺在草地上的沈南星也是像现在这般,眸光潋滟又满脸纯洁地看着他。 却无端显得更加勾人。 等莫苍风反应过来,已经俯下身亲住了沈南星。 意乱情迷之中,两人的位置不知不觉调换了。 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沈南星指尖轻抚着莫苍风迷离动情的眉眼,坏笑道:“风风,你又中圈套了。” 莫苍风:“……” 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各处防线全面沦陷,身体主动权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沈南星进来时,莫苍风混沌的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这厮的技巧为何这么好?! 床榻又再度吱呀吱呀地摇晃。 一直到圆月偏西,都未曾停止。 这只狐狸,将他的猎物翻来覆去,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地吃了个干净。 同样的夜晚,同样被翻来覆去烙煎饼的还有慕风衍,整整烙了一晚上。 于是第二天,莫苍风和慕风衍这对好基友都不约而同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第387章 提亲 翌日,午后的风摇晃枝桠,抖落了盛夏。 莫苍风被脸上一阵一阵的痒意给弄醒的。 他迷蒙困倦地睁开眼,只见沈南星单手撑着脑袋,笑盈盈地垂眸看着他,另一只手握着一束发尾,一下下地挠着他的脸。 “风风,你醒啦?”沈南星眼睛发亮,凑过去亲了他一口,“你睡了好久,太阳都快要晒屁股啦。” 莫苍风没好气地瞪了沈南星一眼,他睡到这时辰能怪谁?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被车轮碾过一样,尤其是腰,又酸又累。 这辈子莫苍风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是躺平那个,更不知道会这么累。 沈南星伸手抱了抱他:“风风要是还困的话,那我们再睡一会儿。” 他目光下移,落在莫苍风没被薄被遮盖的身上。 白皙的肌肤上都是引人遐想的痕迹。 他眼神逐渐转暗,咽了口口水。 “风风,你累不累?我帮你揉揉腰。” 莫苍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直接拍开他的手。 “哼,我看你是又打着别的坏主意?” 沈南星一脸真诚:“怎么会呢,我是心疼风风受累了好?” 没听见这话还好,沈南星这话一出,莫苍风便黑了脸。 “冠冕堂皇,昨晚我就不该放你进来。” 沈南星嘿嘿一笑,那小表情得意地像是偷了腥的猫。 “风风昨晚不是很满意我的嘛?现在一觉醒来,却翻脸不认人了。” 莫苍风耳根微热,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我现在才发现,你对此道颇为熟练,俨然一个风月老手,说说,以前都有哪些红颜知己?” 沈南星撇嘴,当即举手发誓力证清白:“我只有过风风一个人好不好,哪有什么红颜知己啊,我又不是秦九霄那个花心浪子。” 远在千里之外的秦九霄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莫苍风依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沈南星挺了挺胸膛,一脸骄傲:“但鉴于我向来好学,乐于探索,以前在青楼里观摩过不少现场运动,所以自然就懂得多啦。风风,我这儿还有不少存货呢,嘿嘿……以后慢慢跟你交流……” 莫苍风:“……” 片刻后,沈南星被轰出了房间。 沈南星挠了挠头,叹着气坐在屋外的台阶上。 惹恼了风风,沈南星感到有点懊悔,但回味了一下昨晚销魂的滋味,以及方才风风红得可爱的脸颊,沈南星表示下次还敢。 慕风衍睡醒过来时,习惯性伸手往旁边摸去。 空荡荡的一片冰凉,段无洛并不在。 他睡意消散了几分,睁开眼睛。 自从他们同床共枕后,今日还是第一次醒来,没见小洛儿在身边的。 可能是去厨房准备饭食了?慕风衍看了眼桌上的沙漏,饷午都快过去了。 昨晚他直接累得睡着了过去,因此连段无洛什么时候起来的都不知道。 慕风衍打着哈欠起床,看到身上的痕迹,脸颊不禁微热,拿过整齐叠好放在床头的衣衫穿上。 慕风衍打开房门,已捧着洗漱用具守在屋外的丫鬟朝他行礼。 “谷主,奴婢服侍您洗漱。” “放着就好,我自己来。”慕风衍侧身让她们进屋。 丫鬟将东西放好,说道:“教主不久前有事出去了,他已备好了饭食,让奴婢提醒您起身后记得用膳。” 慕风衍微愣,疑惑道:“他去哪儿了?” 小洛儿有什么事,都会事先与他说,极少像今天这样让丫鬟转告他。 丫鬟摇了摇头:“教主他没说。” 也罢,待小洛儿回来再问他便是。 “谷主要现在用膳吗?” “嗯。”慕风衍应了声。 另一边,萧起坐在客厅里,脸色沉冷严肃地看着段无洛。 萧起道:“关于你们的事,昨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管你要说什么,都不可能会改变我的态度。” 段无洛语气诚恳,不卑不吭:“伯父,小侄今日找您是要与您提亲的。” 萧起:“……”这小子是不是听不懂他的话? 一看到段无洛递上来的东西,萧起额角青筋一跳。 这小子连婚书都准备好了?! 段无洛道:“因为时间仓促,小侄准备得还不够全面,只大致整理了名下的资产,不过聘礼应该也会在这两日抵达卜思谷。” 萧起这才发现,除了婚书外,还有一本账册。 他翻开册子看了一下,神色逐渐由恼火转为震惊。 账册罗列的都是段无洛在各地拥有的田宅和商铺,其数量之多完全出乎萧起意料之外。 但比起这些,让萧起色变的主要还是因为段无洛的身份。 “你……你是玄冥教的教主?” 如今朝廷式微,昏庸无能,因此武林势力在民间影响越发大。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对朝廷和普通百姓而言,武林就相当于黑道黑帮这样的存在。 正派邪派只是武林内部的区分。 那么被称为魔教的玄冥教,简直就黑恶势力中的黑恶势力。 武林那个以武为尊的世界,对萧起这样的普通商人而言,是完全没有交集的。 也唯有之前九华派上门寻仇那次了。 萧起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多多少少也听说过玄冥教的传闻。 难怪……难怪当初九华派找上萧家的时候,段无洛能如此利落地出手解决。 原来他不仅仅是武功高,更是玄冥教的教主。 萧起将册子和婚书放到桌上,叹了口气:“若是我萧起生的是女儿,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我必定十分乐意将她嫁给你,但错就错在你们都是男子。” 段无洛轻笑:“小侄一直以为,伯父您是开明之人,不会拘泥于时间陈腐教规。只要是真心相爱,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伯父担心师父与我在一起会受人非议,我也有手段和办法让他们闭嘴。而且有一点伯父可能弄错了,我今日出具这些,并非要娶师父。我是带着我所有的诚意,希望伯父同意我入赘萧家。” 入、入赘?! 这完完全全将萧起震惊了,当场哑口无言。 以段无洛的身份和实力而言,就算他要强娶自己儿子,萧起也不可能有任何能力阻拦。 而且他也听过一些关于玄冥教的传闻,那是个残忍狠毒的门派,作为一派之主的段无洛又能仁善到哪里去? 单单从当初他对付九华派的手段就知道了。 可萧起怎么都没想到,段无洛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却提出了这么一个请求。 “伯父,我会给师父一个隆重的婚礼,到时候我会邀请武林大大小小各个门派。我不仅要与他堂堂正正在一起,更要在天下人面前宣布,他是我今生唯一认定的爱人。” —————— 预告一下:正文应该在婚礼之后就结束啦 然后番外会写无尘师兄弟、齐玉、楚渊子衿这几个,还有一些师父前世跟徒弟谈恋爱的番外(因为前面的我还没改过来) 原本打算风风和星星的故事写在番外里,但正文已经写了。 还有就是,征求一下各位的意见:原本呢,齐玉的cp我是考虑沈南星的,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沈南星,跟和风风在一起的沈南星不一样,但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第388章 双标的大白小白 段无洛离开后,萧起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着桌上的婚书和账册陷入了沉默中。 萧母走了进来,见丈夫皱着眉头,神色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忍不住问道:“相公……你跟无洛都聊了些什么?你们不会是吵起来了?” 萧起回过神,冷哼一声:“他过来提亲了。” 萧母一惊,同时也看到了桌上那红彤彤的婚书。 自家相公昨夜到现在还处于气头上,洛儿却这时候来提亲,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萧母又看了看萧起的神色,发现他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气。 她心中诧异,问道:“那相公你是怎么想的?” 萧起沉默片刻,将方才段无洛说的话告诉了妻子。 萧母听后,久久没回过神来。 如果说,昨晚到现在她还是摇摆不定的话,那现在她已转变了态度。 萧母道:“相公,不如就同意了他们?我看离儿是真心喜欢无洛,他们说的其实也没有错,只要真心相爱,又何惧世俗的眼光呢?我们若是硬要拆散他们,也未必是件好事。” 做母亲的向来疼爱自己儿子,虽然离儿的选择她一时难以认同,但没有什么比离儿开心幸福最重要的了。 萧起仍旧皱着眉头:“昨天你还跟我一样持反对态度呢,现在却又同意了?难不成是段无洛的身份说服了你?” 萧母瞪了他一眼:“说的什么话呢,我那不是咱们儿子真的喜欢他吗?要不然的话即便无洛是皇帝我都不会同意。” “嗷呜!”低沉又兴奋的虎啸声从不远处响起。 沈南星抬头望去,两只白虎结伴朝他这边奔来。 它们的体型还未达到成年老虎那么威猛强壮,但对人类而言已经不小了。 白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油光靓丽,黑色的斑纹点缀其上,看起来威风又美丽。 沈南星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朝两只白虎招了招手。 “大白小白!” “嗷呜!”两只白虎奔到沈南星面前,欢叫着便扑了过去。 如今的大白小白已经不是身形娇小的奶萌老虎,两只一块儿扑过来,换成普通人估计得受伤。 幸好沈南星身怀武功,运起内力稳稳接住了它们。 但他整个人也被两只毛毛茸茸的老虎淹没了。 “喂……你们悠着点,想憋死我啊!” 沈南星忙制止住两只老虎热情的舔舐,被糊了一脸口水不要紧,而是它们带着倒刺的舌头一扫过来,那滋味确实有点酸爽。 但是大白小白因为许久没见到沈南星,这会表现得十分热情,沈南星按住了这一只却挡不住另一只。 “嗷呜呜!”大白挤开小白,两只毛茸茸的前爪搭在沈南星的肩膀上,整个将他搂住,对着他的脸便是一阵热情舔舐。 小白不甘心被挤开,直接绕到沈南星身后,趴在他的背上,圆圆的大脑袋拱啊拱的蹭。 沈南星:“……”累了,躺平。 这两份“沉重”的爱,还真让人有点吃不消。 “我说……不就是两三个月没见吗?你们至于这么热情?”沈南星捏住大白圆滚滚的脑袋,揉了揉它两腮的绒毛。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两只白虎从出生起,除了慕风衍之外,就数沈南星跟它们最亲近,以前他喜欢它们,现在自然不会改变。 现在它们这么热情,沈南星心里深感欣慰。 “啧,算我以前没白疼你们,昨天回来没瞧见你俩的踪影,我还以为你们跑到哪儿泡小母虎去了呢。” 沈南星将趴在自己身后的小白薅过来,每只白虎都亲了好几下。 “阿星。”慕风衍正从竹林里出来,看到沈南星与两只白虎玩耍,便唤了一声。 一听见慕风衍的声音,两只白虎当即转过头,嗷嗷欢叫着奔向了他。 沈南星看着它们屁颠屁颠跑开的背影,笑骂:“两个小没良心的,一见到云云就抛弃我了。” “嗷呜……”两只白虎却没有像对沈南星那样,直接猛扑过去,而是放慢了动作,轻轻抬起手搭在慕风衍肩上,毛茸茸的大脑袋蹭着他,而一只则贴在慕风衍身边,乖巧地伸出粉色的舌头舔着慕风衍的手。 慕风衍笑眯眯地抱住大白毛茸茸的脑袋,指尖轻挠着它的下巴。 大白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两只白虎都分别揉了一会儿后,慕风衍轻轻拍了拍它们,两只白虎便乖顺地趴在地上,面朝他翻出白肚皮,娇娇唤着求抚摸。 沈南星眼睛瞪大:“……” 凭什么对他就是秃头式舔抵,玩命式虎抱,面对云云就乖顺得像只猫?!又是蹭蹭贴贴又是翻肚皮的! 他酸了! 沈南星幽怨道:“云云,你老实告诉我,你用的啥办法让它们对你这么温柔的?你看看我,刚刚都快被它们舔掉一层皮了。” 抬头看了眼沈南星比平常更显凌乱的长发,慕风衍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大白小白那是太久没见到你,所以才这么热情呢。” 沈南星撇嘴:“它们分明是区别对待。” 他过来蹲在两只白虎旁边,伸手揉了揉那软软的肚皮,又将大白小白的脑袋掰过来,严厉警告。 “你俩以后也对我温柔点知不知道?作虎也要一视同仁!” 回应沈南星的是大白新一轮热情的舔舐。 沈南星:“……” 小白没有参与进去,他正趴在慕风衍脚边,舒适地享受他的抚摸,眼睛半闭不闭地昏昏欲睡。 慕风衍幸灾乐祸地看着沈南星被大白撸,过了一会儿才问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苍风呢?” 沈南星直接强硬地将大白按在怀里,不然再这么舔他可真就秃噜皮了。 “他在屋里睡觉呢,云云你不知道,我觉都没睡醒就被他给轰出来了。唉……日子不好过啊,他太凶了。” 慕风衍目光落向沈南星身后的竹屋里。 他轻咳了一声,脸上勾起一抹笑,好心地拍了拍沈南星的肩膀,示意他转身往后看。 “怎么啦……”沈南星转过身,面上神色一僵。 莫苍风站在门口,一脸不善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沈南星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他小声道:“云云……刚刚我说的话风风没听见?” 慕风衍憋着笑:“应该听见了,你刚说的时候他就站在那儿了。” 沈南星:“……”完了,今晚又要被赶出去了。 ———————— 齐玉的cp各位先投票哈,然后再按人数决定。 第389章 他们应该会很幸福的 慕风衍一脸“你好自为之”的表情,“你和苍风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言罢,慕风衍跟莫苍风打了招呼后,便起身离开了。 “表哥!”走出一段距离,却迎面遇上杨灵,慕风衍脚步一顿。 杨灵走了过来,她脸色有些憔悴,说道:“表哥……我们可以聊几句吗?” 慕风衍微一沉吟,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附近一座凉亭里。 凉亭建在山坡上,可以看到不远处一片药田。 夏日灿烂的阳光洒照,药田边的水车吱呀吱呀转动,荒田已重新收拾开垦种了些药材下去,望过去绿油油一片。 蓝天,白云,药田,水车,像一幅画般美丽。 慕风衍温和道:“表妹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杨灵攥着手里的帕子,沉默了片刻:“我昨天晚上……听见了姑父那边的争吵声。” 她抬眸盯着慕风衍,但他神色坦荡依旧。 杨灵压着黯然失落的情绪,不死心地低声问:“表哥,你真的要跟你徒弟在一起吗?” “嗯。”慕风衍微微一笑,“我很爱他。” 杨灵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和坚定。 她咬了咬唇,忽然觉得鼻尖酸涩,眼眶发热。 “就算……就算姑姑和姑父反对,表哥也还是会喜欢他?” “不管发生何事,我爱他的心都不会变的。”慕风衍看向杨灵,“之前洛儿他不慎伤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还有这段时间,也多谢表妹一直陪伴我爹娘,我一直都将你当成妹妹看待,也希望表妹日后能遇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杨灵眼眶通红,表哥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她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份始终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意,也注定只能埋葬在心底里。 她吸了吸鼻子,强颜欢笑:“我……我也祝表哥能幸福。” 虽然她不能理解表哥的选择,甚至免不了心伤难过,可表哥是自己第一个喜欢的人,因此也希望他开心。 微风徐徐吹拂,传送来清脆缥缈的铃铛声。 杨灵看见慕风衍忽然望向某个方向,眼神变得温柔如水。 她微怔地跟着看了过去。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红衣飘扬,银发垂落,周身是摇曳飘零的落叶,原来一个男人也能有如此风华绝代的美。 慕风衍已离开凉亭,快步来到段无洛跟前。 “太阳这么大,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也不带把伞。” 段无洛伸手抱住他,善解人意地微笑。 “师父在跟杨姑娘说话,我不想打扰你们。” 这小心机,真不想打扰的话,又怎么故意让他听见铃铛声? 按照小洛儿的功力,即便他脚踝上绑了一百个铃铛,他不想让它们发出响声就绝对一个响儿都听不到。 慕风衍没有拆穿徒弟,拉着他往凉亭走去。 段无洛长臂揽住慕风衍肩膀,将他整个人松松抱在怀里,现在他们都已经公开,他也就不再忌惮其他,肆无忌惮地与慕风衍亲近。 慕风衍自然也惯着他。 瞧着他们两人自然亲密的互动,杨灵心里酸涩之余,也感觉到自己杵在这儿不合适,于是同慕风衍告辞离开凉亭。 杨灵出了凉亭,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忍不住转头回望。 段无洛已拉着慕风衍坐了下来。 慕风衍望着凉亭外风景秀丽的药田水车,段无洛手臂搭在栏杆边,支着额头,眉眼含笑地凝视着靠在他怀里的慕风衍。 杨灵对段无洛的印象一直是有点畏惧的。 尤其是之前被他勒住脖子险些没命,以至于死里逃生后好几天晚上,做梦都梦到那双暴戾阴冷的血红眼瞳。 可他现在凝望着表哥时,眼里都是爱意和温柔,使得那双眼睛犹如璀璨的红宝石,扫去一切冷戾阴霾。 他也是很爱表哥的? 他们在一起的话,尽管世俗不容,但应该会很幸福的。 杨灵苦涩的笑流露出几分释然,转过身缓步离开。 慕风衍转过头问道:“我起来时,丫鬟说你有事出去了,现在办妥了?” 段无洛点头:“办是办了,但具体结果怎么样,还得看伯父他们。” “嗯?”慕风衍微有疑惑,“你是去找我爹娘了?” 段无洛薄唇扬起,凑过去在慕风衍唇上亲了一口:“我刚刚是去向岳父大人提亲了。” 那声岳父大人听得慕风衍心间又酥又暖,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但也有点担忧:“我爹他没有为难你?” 毕竟昨晚才刚跟父母摊牌,他正在气头上,小洛儿又去找父亲提这事儿,岂不是火上浇油? 段无洛道:“可我等不及了,我想师父尽快与我拜堂成亲。” 慕风衍靠在他怀里,温柔地亲了亲他,眼中难掩羞涩,红着脸轻声道: “我也很想成为小洛儿的妻子。” 他说得很小声,轻得好像一阵微风。 但段无洛还是捕捉到了,他一下抱紧怀里的人,垂目紧紧盯着他,神色激动难抑。 “师父……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好吗?我没听清楚。” 在段无洛炽热目光的凝视下,慕风衍只觉得自己的脸也烧了起来。 但他还是抬起眼睛,温柔注视着徒弟期待的双眼,脸庞与他相贴。 “相公,这次可听清楚了?” 回应他的是段无洛火热的深吻。 午后阳光清澈如琉璃,蓝蓝的天空,白云柔软得像。 蓝天下是耳鬓厮磨的一对爱侣,他们甜蜜得羡煞旁人。 两只白虎嗅着气味跑到凉亭里,看到慕风衍的身影,便开心地嗷嗷叫。 慕风衍喘着气停下来,转头看到冲进凉亭的大白小白,不禁无奈一笑。 段无洛则投去了死亡凝视。 满含杀气的视线让大白小白虎躯一震,赶紧紧急刹车,想跟慕风衍贴贴但又不敢上前。 两只白虎匍匐在地上,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慕风衍,嘴里嗷嗷低叫,嗓音又软萌又可怜。 慕风衍怜爱之心顿起,朝它们招了招手:“大白小白,快过来。” 看着马上蹭过来的两只老虎,段无洛磨了磨牙。 这两只心机虎!居然学会装可怜讨师父欢心了! —————— 看了这两天小伙伴们的意见,大家都比较想让齐玉有个新的cp,那我番外就写新cp 如果也有小伙伴想看他和南星的话,到时候再酌情写不写,不喜欢的小伙伴也可以不用看,笔芯~(我怎么感觉是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第390章 向父母坦白前世之事 段无洛心里冷哼,手臂抱紧了慕风衍将他圈在自己怀里。 “师父~不许你去摸它们。” 听到徒弟幽怨的抗议声,慕风衍忍俊不禁,但也将手收了回来,揉了一把他顺滑的雪发。 “好好好,我不摸它们行了?小醋精。” 段无洛这才满意了,双手牢牢抱着慕风衍,像是充满占有欲的孩子护住自己的东西。 他下巴垫在慕风衍肩上,抬眸瞪了大白小白一眼。 没得到抚摸的白虎正不满地呜呜抗议,但一对上段无洛杀气凛凛的视线,气势就弱了下去。 慕风衍伸手拍了拍总想蹭上来的白虎,笑着瞥了一眼八爪鱼似地将他缠得紧紧的段无洛,对两只白虎道: “你俩自己去玩儿,这儿有个醋精,他占有欲可强着呢。” 大白小白也知道段无洛的尿性,只要有他在,它们俩就别想靠近慕风衍,因此各自蹭了蹭慕风衍的手,就结伴离开了凉亭。 见慕风衍目光还注视着两只离去的白虎,段无洛启唇吻向他的耳垂,令他不得不转移了注意力。 慕风衍微微一个激灵,按住徒弟不安分的脑袋。 他好笑道:“大白小白都走了,你还不满意啊?” 段无洛脸庞埋在慕风衍幽香温暖的颈窝里,沉声道:“我要收回之前想让师父给我生一个孩子的话,若是我们俩真有了孩子,岂不是又多一个情敌给我添堵?” 所以孩子什么的,还是没有最好! 慕风衍:“……” “说得好像我们真能生似的。” 段无洛闷笑一声,挑了一缕黑发绕在指尖把玩。 “师父,你之前不是说,等那两只白虎长大了之后,就将它们放归山林吗?不如现在就将它们轰……哦不,是送出卜思谷,反正也都不小了。” 将它们留在山谷里,就总想缠着师父,段无洛心里不知道想将它们炖了多少次了。 慕风衍道:“它们现在也是半回归山林的状态,毕竟卜思谷的出入口没对它们设防。你没发现大白小白经常离开山谷一段时间吗?说不定现在整个山头都是它们的地盘了。” 卜思谷坐落在七绝山之中,这一带少有人迹,山林溪流遍布,飞禽走兽皆有,倒也适合大白小白在此生活。 因此也就没必要特意将它们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段无洛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慕风衍身上,对别的事物甚少关心,更不用说总爱往师父身边凑的两只白虎了。 慕风衍一看他的神色,就心知肚明,曲指轻轻在他额头上一敲。 “哼,我看你就是想赶大白小白走而已,一个轰字已经暴露了你的真实想法。” 段无洛无辜地抬起眼眸,翘长的睫毛如蝴蝶般扇动,眼角嫣红的泪痣添了一丝妩媚,美魅惑人。 “师父,那洛儿不比那两只白虎重要吗?” 徒弟容貌的杀伤力一向很强,更不用说他用这样柔软又无辜的眼神看他,慕风衍完全招架不住。 “当然是小洛儿重要。” 段无洛吻了吻他,眉目魅惑勾人,眼底却是幽沉的占有欲。 “所以师父身边只能有洛儿一个人有什么不对?就算多一只虎也不行。” 慕风衍柔声道:“好,只有小洛儿一人,以后旁的事物我都不多看一眼。” 他知道小洛儿的占有欲有些病态,如果是几个月前,在荷花镇的时候,慕风衍肯定会开导他不要那么粘着自己,应该给彼此留有一些个人空间。 可自从想起那段往事后,慕风衍对他便是无底线的宠溺。 小洛儿在痛苦和黑暗中苦等了他十年,他就算爱得病态又如何? 即便哪一天他想将自己囚困在他身边,只能接触或者看到他一个人,慕风衍也会纵容着他。 晚饭后,慕风衍便又去了父母那儿。 萧父仍在气头上,一看到慕风衍,便冷冷地说道: “白日段无洛来提亲,你现在又来作甚?轮番来劝我吗?此事我的态度很明确,与男人相恋有违人伦,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萧母看了看萧父,她看得出来儿子他们两人是真心相爱,因此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她心中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丈夫的态度。 慕风衍神色平静,说道:“爹娘,这次我不是来劝你们的,孩儿有一事隐瞒了你们许久。” “爹娘可还记得,十年前,孩儿溺水高烧,生命垂危的那个冬夜?” “岂会不记得,你当时险些就……”萧母道,想起那事,眼中便泛起了泪花,“离儿怎么忽然又提起此事了?” “我醒来后,就不再痴傻,恢复了神智。一直到十八岁之前,孩儿都以为,我只是萧云离。”慕风衍顿了顿,抬眸看向双亲,“但去年被抓走的那段时间,我突然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萧父萧母一愣,什么前世的记忆? 慕风衍道:“这处山谷曾经是有主人的。十几年前,最后一任谷主名叫慕风衍,他收了一个徒弟,那徒弟便是如今的无洛。渐渐的在相处中,他们互生情愫,不久后互许终身。只是天不遂人愿,无洛是玄冥教的人,江湖上众多门派都在追杀他,最后寻到卜思谷。” “谷主为救徒弟身死,无洛悲痛欲绝,一夜白头。他在痛苦绝望中煎熬了十年,熬出了一身伤病……” 慕风衍嗓音逐渐颤抖,思及洛儿过往种种,眼中不知不觉蓄了泪。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口揪紧的疼痛。 “爹,娘……你们可能想象得出来,究竟有多思念一个人,这思念里又承载了多少悲苦,才会熬出再也无法治愈的心疾?洛儿他的心疾……并不是先天之症,是后来才有的。” 萧父萧母震惊,原来段无洛的白发和身上的病,背后竟有这么一段凄苦的故事。 至于那位谷主……他们也已隐隐猜到了答案。 慕风衍继续道:“我去年是被抓到了玄冥教,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才想起来前世种种,我就是无洛曾经的师父慕风衍。我们相隔十年,终得相遇,我这一世就是为他而活的,如果失去了无洛,我也不知活着还有何意义。” 萧父心中惊愕又复杂,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如此深的牵绊纠葛。 萧母则已经动容落泪,为他们至死不渝的爱和坎坷的经历。 两人都没有怀疑儿子是编的谎言,因为了解他的性格,是绝不会为了让他们答应婚事而扯这样的谎。 而且做父母的,也能察觉到儿子的变化。 他的眼神,总是沉稳成熟,倒像个阅尽千帆的成年人,而非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孩儿其实很早便想与爹娘坦白这些了,可一直没有好的时机,或许爹娘会觉得这种事玄之又玄,前世今生什么的毫无根据。但这些都是孩儿的实话,孩儿与无洛,都是彼此的唯一。” 慕风衍说完这些,又朝父母拜下,便起身告辞离开。 恢复安静的屋子里,半响萧母叹息道: “相公,你还记得,当年离儿落水后,一个老道士来到我们家时,他说过的话吗?他说离儿三魂七魄生来不全,才天生痴傻,游魂回归,终得重生……想必,离儿前世真是此处的谷主慕风衍呢。如果他们前世不是师徒,无洛堂堂一个玄冥教主,又为何平白无故肯认咱们离儿为师父呢?” ———— 第391章 聘礼 过了两天,聘礼果真送到了卜思谷。 领队护送聘礼过来的是凌千锋和向天。 饶是慕风衍,在看到那一大堆聘礼之时,都惊讶地呆了一下。 东西多到屋子里摆放不下,堆到了院子里。 慕风衍问道:“小洛儿,这些你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段无洛微微笑了笑:“我们还在红梅山庄的时候,我便已开始让人准备这些东西了。” 两位护法过来拜见段无洛,两人皆面带喜气,连素来不苟言笑的凌千锋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拜见过教主后,两人异口同声道:“恭喜教主、恭喜萧公子,祝愿教主和萧公子此后人生影成双,白头偕老情意长!” 慕风衍笑道:“多谢两位护法,你们一路来辛苦了,进屋里歇一歇。” 向天摆摆手,连声道:“不累不累,怎么会累呢,替教主护送聘礼过来,这可是我们俩的荣幸啊!” 这时,萧母从房间里出来了,但萧父并未现身。 她看到满院子的聘礼之时,也一脸震惊。 虽然前两日她已经知道了无洛家里很有钱,可这聘礼的数量也还是惊到了她。 也足以看出来无洛对这桩婚事的重视。 段无洛来到萧母跟前,说道:“伯母,这些都是我给师父的聘礼。这么多年来,感谢你们将他养大,能够与师父成婚是我的福分,还请你们放心将师父交给我。” 萧母看向神色诚恳的段无洛,以及目露期待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的决心,因此也决定不再阻拦你和离儿。离儿这孩子从小就很有主见,一旦做出了选择就无人能改变。” 萧母伸手将段无洛和慕风衍拉到身边,握着他们的手交叠在一块儿,目光慈爱温柔。 “离儿,无洛,我只希望你们开心快乐就好。至于你爹……离儿你也也知道他就是口是心非,心里肯定已经不反对你们了,但嘴上就是不愿意承认。” 自从知道了儿子前世之事,她便不再反对他们二人的婚事了。 两个人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坎坷,世俗的眼光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们曾经一个为爱人而死,一个为爱人青丝成雪,这样的感情,谁都没有办法让他们分开的。 萧母松口同意,段无洛喜上眉梢,慕风衍虽早已经料到,不过心里也很是高兴。 慕风衍伸手抱了抱母亲,笑道:“谢谢娘,我和无洛还未定下拜堂的时日,娘帮我们挑选好吗?” 萧母笑道:“我这两天看过了,近期尚未有合适成婚的日子。我会再仔细看一看,毕竟成亲不是小事,短时间也不能仓促办成。” “好,一切都听娘的。” 而房间里,没有现身的萧起却倾身贴在窗口,透过缝隙往院子里望去。 在看到堆了满院的聘礼时,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但是很快又回过味儿来,“不对啊,这小子那天来提亲时说要入赘萧家,按理说不应该是我萧家准备聘礼?怎么是这小子把聘礼送来了?这不还是我儿子嫁过去吗!” “算了……我纠结这干嘛,反正我也不会同意他们俩的事!” 萧起自言自语,皱着眉一脸拒绝之色,但身子却始终贴在窗边没离开。 聘礼陆续被搬到空的房屋里存放。 沈南星和莫苍风听到消息过来时,见向天正指挥下人搬聘礼。 “段无洛这小子行啊,闷不吭声这么大手笔。”沈南星摸着下巴感慨,转头对莫苍风道,“风风,不如咱们也跟云云他们一起办婚礼?人多才热闹呀!聘礼我肯定也会准备好的!” 莫苍风见他一脸认真,心中不禁动容,但面上却是冷淡的嫌弃。 “谁要跟你成亲了?” 沈南星晃着他的衣袖,撇嘴委屈道:“我们都有肌肤之亲了,你竟不愿给我个名分?你看看伯母她的表情,肯定已经同意云云的婚事了,咱们也趁热打铁,让伯父伯母也同意咱们的。” 莫苍风瞥了他一眼,哼声:“他们同意了我也不同意。” 沈南星幽怨地瞅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莫苍风的心口。 “哼……渣男,你没有心。” 第392章 拒绝不了就加入 莫苍风心口的位置被他戳得泛出一阵酥麻。 但看到他一脸幽怨,又忍不住想笑。 莫苍风语气冷淡,唇角微勾:“我就是没有心了,你又待如何?” 沈南星忽然捧住他的脸,飞快低下头狠狠亲了他一口。 在莫苍风惊愣的时候,他眉梢一挑,勾起一抹邪气的笑。 “哼……对付你这种没有心的人,就应该这么做。” 旁边传来一阵的轻笑。 两人转头一看,不止慕风衍师徒俩盯着他们瞧,院里其他人也看了过来,萧母站在屋门口,也笑得意味深长。 慕风衍倚靠在徒弟怀里,一脸揶揄地看着脸颊通红的好友。 “阿星,没想到你不傻的时候这么上道啊?瞧把苍风撩拨得脸都红了。” 莫苍风脸红如火烧:“阿衍你如今怎么也喜欢开人玩笑了?” 说着,他瞪了身旁的罪魁祸首一眼,此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慕风衍眼里盈满谑笑:“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对不对阿星?” 沈南星挺了挺胸脯,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一脸自豪。 “那是,我哄人可是很拿手的,哪像段无洛啊?以前老是惹云云生气。” 段无洛眯眼看向沈南星,皮笑肉不笑:“沈南星,你是皮痒了想挨揍是不是?” 沈南星“呿”了声,要不是有风风和云云在,他早就想揍他了! 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读出了这么个信息。 萧母看看沈南星又看看莫苍风,轻咳了声忍住笑。 她说道:“阿星、苍风啊,离儿他们反正也要办婚事了,不如你们也一起?人多才热闹呀。” 既然已经接受了儿子的婚事,萧母自然也接受了沈南星和莫苍风两人的感情。 只是那天晚上,萧母还以为沈南星只是随口说说,可现在瞧见他们两人亲密的举止,便知道他所言并非虚假了。 沈南星当即点点头:“我刚刚就是这么跟风风提议的,所以我们俩决定跟云云一起成婚!” 说完,垂眸看向莫苍风,握着他的衣袖小幅度摇晃。 “风风会同意的是不是?嗯?” 莫苍风冷哼:“你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怎么拒绝?” 他语气冷淡不悦,但沈南星看到了他眼里的温柔和笑意,知道他其实是喜欢的。 沈南星嘻嘻一笑,亲向莫苍风红晕未退的脸颊。 “风风,我好期待呀。” 莫苍风赶紧推开他,热气又开始往脸上窜,咬牙低声警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我注意点分寸。” 萧母将他们两人亲密互动看在眼里,笑开了花,识趣的转身离开。 一旦心态转变,反对不了他们就加入他们,这滋味是极快乐的。萧母现在浑身干劲儿,只想着要将这次婚礼举办的隆重热闹些。 慕风衍认识莫苍风多年,这个好友总是冷傲自持,可在沈南星面前又面红耳赤得像换了个人,他越瞧越觉得新奇。 然而没等他瞧够,一只手便伸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慕风衍肩膀一沉,耳畔萦绕着段无洛温热的呼吸,以及他幽怨不满的声音。 “师父总是瞧他们做什么?” 慕风衍拉下他的手掌,转过头笑道:“有趣呀。小洛儿不觉得他们两人的互动很好玩吗?” “人家在那儿卿卿我我,师父老是瞧着多不合适。” 段无洛难得善解人意,善解人意地将他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又善解人意地抱起他纵身跃出院落。 “师父昨儿个才答应我,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哼……如今转头就忘了。” “……”慕风衍好笑道,“我看别人恩恩爱爱也不行?” 段无洛媚眼如丝,音色撩人:“师父想要什么样的恩爱,洛儿都满足你,不消去看别人。” 慕风衍直被他这色气满满的魅惑眼神看得心中酥麻。 他微嗔道:“满脑子不正经念头……我说的恩爱可不是你那个恩爱。” 段无洛纯良地眨了眨眼睛,唇角轻勾。 “我不知道师父说的什么意思呢?师父你是不是想歪了?” 慕风衍:“……” 好小子,现在倒学会倒打一耙了。 等聘礼全部都搬进屋里,又吩咐下人安排向天和凌千锋去厢房休息,萧母这才返回自己屋里。 萧起板正地端坐在位置上,见妻子满脸喜色地回来,忍不住哼了一声。 “我说莹枝。”萧起皱着眉放下茶杯,“之前你还说坚定地与我站在同一立场,怎么现在这么快就倒戈了?还要亲自为他们操办婚礼。” 萧夫人柳眉微扬,也哼了一声怼回去: “你也知道了离儿前世之事,他们相爱不容易,你还打算反对他们?再说了,以无洛现在的身份地位,你还怕有人会欺负诋毁离儿不成?你可真是越活越迂腐了。” 萧起:“……”他只不过是嘴上说说,心里又不一定真的反对。 他哼哼,一脸不悦:“离儿他现在还小呢,想到我好不容易疼宠大的儿子被姓段那臭小子拱了,我心里自然憋火!” 萧夫人微愣,瞧着丈夫气恼的神色,忽而笑了。 她迈着莲步上前,靠在丈夫身边:“那意思是,相公你接受他们两个男子在一起的事实了?” 萧起冷哼着将脸转过一边:“谁说我接受了?” 萧夫人忍俊不禁,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坐在他怀里。 “既然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了,那相公就来一起跟我选他们的婚期?” 萧起板着一张脸:“你爱办就自己折腾,总之到时候我是不会出席的!” 然而不久后萧起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词叫真香。 萧夫人才不理会他的话,继续与丈夫商量。 “南星怎么说也算咱们半个儿子,他如今要和苍风成婚,聘礼咱们就替他出了。” “哼!”萧起不悦地瞪了眼妻子,虽满面火气,但还是习惯性伸手护住妻子,让她坐得稳当些,“你是不是没将我的话听进去?” “嗯?”萧夫人笑容温婉,“相公说什么?” 萧起自然看出她装傻:“……” 两逆子气他就算了,现在连妻子都倒戈了! 第393章 棋艺半斤八两 卜思谷上下都开始张罗着准备婚礼事宜。 沉寂多年的卜思谷,变得越来越热闹了,萦绕在婚事的喜气之中。 萧夫人对此事尤为上心,根本不需要慕风衍他们操心。 没过几日,萧夫人就看好了婚礼日期。 定在两个月后的一个黄道吉日里。 四位要成亲的准新人看过日期后,都没有任何异议。 向天和凌千锋两人将玄冥教的聘礼送来后,并没有离开卜思谷,而是在此住了下来,等喝完了喜酒再回去。 萧起态度上依旧是不冷不热的,但私底下却一直关注着妻子张罗的婚礼事宜。 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卜思谷上下都欣喜期待。 除了杨灵。 她为表哥开心之余,也不免暗自伤神。 毕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想要完全释然也不会那么快。 这日下午,天色晴朗。 年前在院子里种下的紫藤早已抽枝发芽,纤细的嫩绿色藤蔓攀爬在搭建好的花架上。 墙垣内外两边都种了别的花草,盛夏花儿竞相开放,姹紫嫣红,引来蝴蝶穿梭驻足。 屋檐下,摆着一张棋盘,分别围坐着四个人。 棋盘上零星放置着黑白棋子。 慕风衍和莫苍风坐在稍远的位置旁观,对弈的却是沈南星和段无洛。 沈南星对下棋一窍不通,这两天才临时抱佛脚学的。 而段无洛学什么都快,唯独于围棋一道也是七窍通六窍, 学了多年毫无长进。 两个都是半斤八两。 段无洛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黑子,拧眉盯了棋盘半天,最后转过头目光盈盈地看向身侧的慕风衍。 “师父……”那眼神不言而喻,让慕风衍告诉他该怎么下。 慕风衍轻轻顺着堆叠在自己怀里的雪白长发,笑着摇摇头,将他的脸转过去。 “自己想,观棋不语,所以不能告诉你。” 瞥见对面的沈南星也正晃着莫苍风的手臂让他帮一把,段无洛当即伸手指了过去。 “师父你瞧瞧,他不也找人作弊吗?” 那厢莫苍风冷酷无情地拉开沈南星的手,“我都教了你两天了,现在自己下,别指望我告诉你。” 沈南星看见段无洛揭发自己,不屑地冲段无洛哼了一声。 “那姓段跟云云学了十多年了都不会下,我怎么可能两天之内就会啊。” 段无洛红眸冷眯,凛冽的眼刀甩了过去。 沈南星也瞪了回去:“怎样,不服啊?谁叫你笨呢。” 段无洛将黑子扔下,转过头微笑着对慕风衍说道: “师父,我觉得还是直接动手比试一场比较适合我们两个,下棋太没意思了。” 他面上笑得温和灿烂,指尖却摩挲起了丝线,连将沈南星切割成多少块,切割成什么形状都考虑好了。 沈南星也道:“就是!下棋太没意思了,他就一个臭棋篓子,赢了他也不爽快!” 慕风衍和莫苍风异口同声道:“不行。” 轻飘飘按住了蠢蠢欲动的两人,两人面无表情地互盯着,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现在已大战三百回合了。 慕风衍两人权当没看到他们两人视线交汇碰撞出的杀气,敲了敲棋盘提醒他们继续下。 慕风衍道:“成天想打打杀杀的做什么?你们想要比试高下,有的是别的法子。” 因为早就看出了段无洛和沈南星互相不对付,未免他们真动手打起来,慕风衍和莫苍风一致决定让他们下棋比胜负。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场面。 向天和凌千锋也过来看热闹,不过他们都自觉离得远些。 瞧见此情此景,两人心中都感慨万千。 沈南星捏着棋子,瞧着对面的段无洛,忽然想起了几年前自己找他比武的事。 当年沈南星到玄冥教,要向段无洛挑战的消息传到江湖上,众多武林人士都觉得他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段无洛什么实力,江湖人尽皆知。 即便你沈南星武功高强,挑战了那么多江湖高手都赢了,可不见得就比段无洛强。 连玄冥教众人也这么认为。 不过沈南星并不知道,玄冥教的护法凌千锋却感到忧心不安。 那时候,因为招魂仪式出了岔子,教主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很不稳定。 尤其是他的身体,失血过多,无比虚弱。 要是去跟沈南星打架的话,谁会没命都说不准。 凌千锋将此事压了下来,令人打发沈南星离开。 可沈南星一旦做了决定的事,便轻易不能改变,何况他当时武功大成,自出江湖以来从无败绩,也正是骄傲自负的时候。 他一心想要跟江湖中武功第一的段无洛比试。 只要赢了他,那自己便是武功第一之人了。 然而段无洛始终不肯出来应战,不管沈南星在外头怎么言语刺激嘲讽,身为一教之主的段无洛始终不出现。 他险些以为段无洛不敢应战,所以当缩头乌龟了。 于是他选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设计引出玄冥教左护法凌千锋,将其打伤掳走,并留下战书。 这招确然有效,第二日段无洛便来应战了。 初次见到传闻中的玄冥教主,沈南星心中是有点惊讶的。 不是因为他年纪轻轻一头白发,也并非他拥有一双血红的眼眸。 他第一眼瞧见段无洛,就莫名生出一种这场比武无需进行的感觉。 因为段无洛看起来,像个将行就木,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有如此阴沉死寂的眼神,苍白病态的肤色。 他一袭红衣站在阴影里,仿佛是从哪处墓穴里爬出来的幽魂尸鬼,透着阴郁诡谲的糜烂之美。 “沈南星?” 他出神的时候,段无洛开了口,嗓音低哑森冷,好似携着森森鬼气。 “你最好保证本座的护法平安无事,否则你会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沈南星唇角挑起一丝谑笑,觉得他说出这般冷戾的威胁之语时,萦绕在周身的森然鬼气才消散了些。 有点像活人的感觉了。 沈南星眉目狂傲,弹了弹手指:“段教主,只要你打赢了我,你那位护法我自然奉还,你可敢应战?” 然而段无洛的武功果真名不虚传,沈南星败给了他。 这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败。 以至于到现在,本性好战的沈南星还耿耿于怀,总想着扳回一局。 可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以双方都不擅长的东西来决胜负。 第394章 婚礼前夕 玄冥教主要成婚的消息在江湖里流传开来。 江湖各派都接到了玄冥教递来的请帖。 这请帖让各门各派都犯起了嘀咕。 不知道段无洛此举,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两个月后婚礼如期而至,但接到邀请的那些江湖门派,皆无人前来。 这些门派不是跟玄冥教有血海深仇,便是对段无洛畏惧入骨,怎么还会去参加他的婚礼呢? 更何况,星魁盟如今内部分裂严重,盟主人选迟迟没有选出来,有些门派甚至宣布退出了星魁盟。 星魁盟乱了起来,名存实亡,就更没有势力能遏制玄冥教了。 而且近些年来崛起的绿林帮,在北邙山里被玄冥教重创,听说连帮主都死得极惨,新任的帮主完全不想再招惹玄冥教。 如此一来,玄冥教在江湖中一家独大。 当年被玄冥教闹腾得寝食难安的阴影,又再度笼罩于大家头顶。 众人都觉得,这个婚礼请帖就是个陷阱,比鸿门宴还恐怖,吃了段魔头的喜酒,哪儿还有命回来? 然而段无洛只是单纯想向世人宣布,他要同师父成亲,这才广发喜帖。 至于他们敢不敢来,也早在段无洛的意料之中。 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了。 慕风衍不知为何心里却感到紧张。 时间尚早,慕风衍打开山壁的通道,来到湖中心的小岛上。 他朝着墓碑跪下拜了拜,眉眼盈着幸福的柔光。 “师父,今日我便要成亲了,可惜你不能亲眼看到。” “不过师父在天上看着,也会为我高兴的是不是?” 时光飞逝,将他养大的师父,离世已快二十年了。 “小衍儿,为师以后不在,你自己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不必太思念我。” 那年春末,院里的紫藤花开得绚烂,好像流淌着的紫色瀑布。 他跟师父坐在屋檐下赏花,一向不着调的师父忽然摸着他的头,用少见的温柔语气如此叮嘱他。 慕风衍沉默不语,眼眶泛红,无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玉箫。 师父走了以后,慕风衍的确听话地很少去思念他,把每一天都过得充实。 只是他觉得偌大的卜思谷太安静了。 于是有人前来求医,慕风衍便没有将其拒之谷外。 一来二去,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卜思谷的新谷主医者仁心,不会像他的师父那样,脾性古怪,见死不救。 慕风衍看着眼前的墓碑,微笑道: “师父,这一世我不仅有爱人,还有亲人朋友,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卜思谷也每天都很热闹。” 他抬起头看向山谷的远处,仿佛能听见外头的喧闹。 “今日……肯定是卜思谷最热闹的一天。” 慕风衍回到竹屋,刚换上喜服,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他转头看着走进来的段无洛,笑道:“不是说拜堂之前,我们不能见面吗?你怎么跑来了?” 段无洛挥手让屋里的丫鬟出去。 “我等不住了,昨晚都等到现在了。” 他上前微微俯下身,从身后抱住坐在椅子上的慕风衍。 段无洛一双眼眸笑意盈盈,专注凝视镜子里映出的人。 慕风衍乌黑的长发还散着,俊美的面容清雅如玉,年少华美,但褪去了稚气。 许是灵魂滋养肉体,这具身体的容貌已经跟前世的他别无二致。 段无洛拿起木梳,将师父顺滑的长发梳理整齐,梳成发髻用玉冠固定,再簪上他雕刻好的新发簪。 “师父真好看。” 段无洛抱着他,蹭了蹭慕风衍的脸庞。他已近而立之年,可此刻眉开眼笑,好像毛头小子一般遮掩不住欢喜兴奋之色。 看着镜子里映出亲昵相贴的两张脸,慕风衍眼里笑意清浅,却满是爱意与幸福。 —————— 正文完结倒计时了! 番外想先写那一对,小伙伴们定~ 第395章 夫夫交拜两相喜,拜毕新人入洞房 婚礼当日,谷中一派喜庆热闹之象。 红梅山庄的人,以及接到请帖的无尘澹月、秦九霄等,早早就抵达了卜思谷。 屋子里。 段无洛也换上了鲜红的新郎服,正坐在椅子上让慕风衍帮束发。 他目光专注地凝视着镜子里的慕风衍,脑海中流光掠影般,浮现出与师父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他呼吸忽然就变得很轻很轻,呢喃道: “师父……” “嗯?” 段无洛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袖,眼睛紧紧盯着镜子里的人影。 “这一切……不是我做梦?” 慕风衍帮他束好了发,微微俯下身,伸手轻轻转过徒弟的脸。 他在段无洛抿紧的唇上亲了亲,只听见他温柔地低低笑道: “小洛儿,这一切都不是梦,我们今日要成亲了。” 段无洛胸腔里高高扬起的心缓慢轻悠地落了下来。 落到了一片甜蜜柔暖的海洋里,甜得他眼眶湿润。 慕风衍笑着轻声道:“其实我今天也是挺紧张的,但同样也很开心。” 段无洛眼眸里漾着星光:“师父,我也是。” 忙完手里的事情,萧夫人便去看看儿子那儿准备的怎么样。 没想到过去却看到段无洛也在。 “哎呀……不是说了新人拜堂之前不能见面吗?你们怎么不听我的话?” 萧夫人嘴上虽数落,但神色却是温和的。 慕风衍转过头看向母亲,笑道:“娘,我们不用顾忌这么多?现在我跟无洛见都见了。” 萧夫人说道:“你们看看阿星和苍风,人家多听话啊?我说拜堂前不能见面,他们就真的没有见面。左右不过是再等几个时辰而已,你俩天天都待在一起,还瞧不够彼此啊?” 段无洛含笑的目光温柔凝视着慕风衍。 “伯母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况且对于师父,我是瞧多久都瞧不够的。” 自从儿子和无洛两人宣布在一起后,萧夫人才知道原来两个男人谈起感情来也能如此黏糊亲昵,但萧夫人也不想承认她确确实实被甜到了。 萧夫人纠正道:“今天你们都要成婚了,无洛,现在还叫我伯母呢?” 段无洛微怔,随即笑着道:“岳母。” 萧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另一边。 刚被萧夫人点名夸奖说听话的沈南星,早就已经按捺不住跑去找莫苍风了。 莫苍风看到他时,哼了声:“还没到拜堂的时辰,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沈南星笑眯眯地抱住他,下巴搁在莫苍风肩膀上蹭了蹭。 “来看我的新郎官呀……风风,你穿上这身太好看了!” 他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在莫苍风脸上亲了几口。 屋里还有丫鬟在,见此情景顿时都羞红了脸,纷纷识相地退了出去。 莫苍风难得没有瞪他,也没将他推开,目光则是落在沈南星的身上。 他们两人年纪相仿,但沈南星长了一张娃娃脸,唇红齿白,加上一双桃花眼,因此单看外貌倒像个风流俊俏的少年郎。 现在沈南星换上鲜红的新郎袍服,披散的长发也用玉冠束起,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懒散不羁,多了些沉稳内敛。 注意到莫苍风的视线,沈南星冲他眨了眨眼,语气暧昧地说道: “风风,是不是觉得我这身打扮也很好看?等我们拜了堂,今晚让你慢慢瞧……” 莫苍风:“……” 呵,什么沉稳内敛,这厮错就错在长了张嘴。 在期待之中,迎来了拜堂的时辰。 卜思谷到处都布置得喜气洋洋。 喜堂之中,萧氏夫妇一身喜庆衣裳,端坐供桌两侧的太师椅上。 萧夫人笑容满面,萧起神色看着严肃,可眼神里的喜色却掩藏不住。 此时他早就将自己之前的话抛到了脑后。 嘴上说着绝对不会出席儿子的婚礼,但行动上比谁都诚实。 吉时一到,燃香点烛,奏乐鸣爆竹。 喜乐暂止,随着司仪喝令,两对新人一齐进入了礼堂。 司仪喜气洋洋地唱念道: “香烟缤纷,灯烛辉煌。两对新人,双双拜堂。一拜天,二拜地,三拜亲身爹娘。” 四人朝天地、双亲行叩拜礼,望着这场与众不同的婚礼,萧夫人笑着笑着,眼眶湿润了起来,萧起严肃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 虽然并非是他们夫妻二人期待的婚礼,但既欢喜又不舍的心情是一样的。 拜完萧起夫妻,段无洛牵着慕风衍的手,走到凌千锋的面前,亦行礼拜下。 凌千锋一惊,忙起身拦住他们。 “教主、慕公子……这、这可使不得……” 段无洛道:“我双亲早亡,已无父母可拜,但在我心里,凌护法一直是我的长辈,代我父母受这一拜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对段无洛来说,凌千锋比起他双亲,更有资格受他这一拜。 凌千锋怔了怔,收回了手,缓缓坐回位置上。 他坐得很端正,身子挺直,看着他们拜下,眼眶微微泛红,面上一惯的严肃冷漠不复存在,只剩欣慰和温柔。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江湖各派攻入玄冥教时,段鸿飞最后的叮嘱。 “凌千锋,本座交代你最后一件事,把无洛安全带出玄冥教,你此后的职责便是保护他安全。” 段鸿飞低低咳嗽,脸色透着受伤虚弱的苍白,眼神比平时少了阴鸷幽寒,在烛光下流露出几分柔和的歉疚。 “我此生唯一对不起的便是那孩子……”段鸿飞低喃,闭上双眼,“将来到了九泉之下,绾绾肯定会怨我没照顾好他?” 段鸿飞鬓边花白的头发垂落在脸侧,眉目俊逸斐然,依旧风华无双,但凌千锋却无端觉得心堵。 教主其实还很年轻,但已早早白了头。 此时的他,更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沧桑,让凌千锋莫名心慌。 他忙道:“教主莫要自责,少主他一直很敬仰教主,待逼退那些江湖宵小,教主还有很多机会与少主好好相处。” 段鸿飞自嘲一笑,摇头不语。 过了半响,他道:“我已把毕生所学,都篆刻在了地宫石室内。你代我转告无洛,他自会知道在哪里。若我此番有何意外,你便带他离开玄冥教,将来他若不愿意,你也无需让他再回玄冥教重掌教主之位。只要他不受人欺负,此生安乐便好。” 凌千锋回想着段鸿飞曾经叮嘱他的话,在心底默默道: “教主……少主今日大婚了,他会过得很幸福。您若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必定也会为少主高兴的。” 司仪最后道:“夫夫交拜两相喜……” 两对新人温柔注视着彼此,郑重地互相拜下。 “拜毕新人入洞房!” ———————— 正文到这儿就结束啦! 见不少小伙伴都想先看无尘和澹月的番外,那明天就先更他们的番外~ 第396章 澹月无尘番外(1) “他是你师兄澹月,你们师兄弟以后要好好相处。” 十二岁的无尘跟随新拜的师父来到玄静山,第一次见到澹月时,最初的感受便是这位师兄长得好好看。 彼时无尘年纪尚小,不知道能用什么样的言语来描述这种好看。 他只觉得这位师兄像是用雪山之上最洁白的冰雪捏出来一般,肌肤如雪似的白,穿着像雪一样的白衣。 他站在灿烂的太阳下,无尘甚至忍不住担心,这像雪一样洁净莹白的师兄,会不会融化了去。 “澹月,他叫无尘,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师弟,你先带他去房间休息。” “是,师父。”澹月应道,嗓音如金玉相击,透着泠泠的冷色。 “师弟,随我来。” 他那双看不出是喜是怒的眼眸看过来,正好奇盯着新师兄瞧的无尘禁不住一个激灵。 这个师兄好看是好看,可是似乎不好相处啊。 雪做的人,性子也冷若冰霜。 澹月带着无尘到一间空房,里头布置简单,但打扫得很整洁。 “以后你就住这。” 无尘将包裹放在床上,转头去看年纪没比自己大多少的澹月,扬起笑脸主动搭话。 “师兄,你在这儿待多久啦?这山上就我们三个人吗?” 澹月脚步一顿,垂眸看了一眼被抓住的衣袖。 “师兄?”见对方没应,无尘又不死心地换了一声。 “我从小便待在这里……”澹月转过身,哪知无尘恰好凑上来,他带着笑的脸在视野里放大。 从未跟人贴这么近的澹月微怔,随即退开一步,面色霜冷如常。 “不止我们三人,待久了你自然都会知道。” “……哦。”无尘目送着澹月离开房间,嘀咕道,“这位师兄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相处,表情那么冷淡……他不会是讨厌我?” 殊不知,澹月耳聪目明,即便离了好一段距离,依旧听见了无尘郁闷的低语。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薄唇无意识抿了一下。 从此,无尘便在玄静山住了下来。 一开始他还对新的环境充满好奇,但是时间一久,便觉得枯燥无聊了。 玄渡道长只收了无尘和澹月两个徒弟,玄静山除了他们师徒三人外,便是几名打杂的仆役,此外再找不到半个人影。 无尘每日的生活都很规律,上午和师兄一道听师父讲课,下午练剑习武。 在没来玄静山之前,无尘从未读书识字过,因此他要从头开始学起。这对于以前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无尘而言,静下心来读书简直是折磨。 澹月性子沉稳,年纪没比无尘大几岁,但年少老成,玄渡道长就让他平时多督促督促无尘。 于是无尘发现,冰冷淡漠的师兄有时候比师父还要严厉。 夜已深,屋中灯烛未熄。 无尘嘴里咬着毛笔,手掌支撑在脸颊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过来检查无尘课业的澹月一进屋,看到的便是这么个场景。 摊在桌上的书册纸页晕染了好几滴墨渍,将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盖得模糊不清,打瞌睡的无尘脸上沾着墨汁,仿佛一只弄脏脸的小花猫。 澹月:“……” 自己是交代他抄书,而不是吃墨汁?这脸究竟是怎么能弄成这样的? 澹月面无表情上前,曲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醒醒!” 无尘瞬间惊醒,咬在嘴里的毛笔杆掉落,在书册上弹跳了两下,笔端在书页上拖出蜿蜒的墨汁,将本就模糊不清的字迹涂抹得更惨不忍睹。 “我让你抄书练字,你却打起了瞌睡?”澹月清冷的目光落在黑乎乎的纸张上,“写了多少字了?” ———— 第397章 澹月无尘番外(2) 无尘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是澹月,赶紧坐直身体,但还是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师兄,我准备写完了!还差几个字……” 无尘拿起桌上的纸张,想给澹月看,却发现字都被弄花了。 澹月神色淡漠:“这就是你说的准备写完了?我看你还是重新抄。” “啊?”无尘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欲哭无泪,“师兄,要是重新抄写一遍,我手都要废了。” 澹月道:“我今天给了你一下午的时间,你却抄到现在都没写完,不过就是几篇文章而已。别想再找什么借口偷懒了,不抄写完不准睡觉。” 无尘:“……” 他来到玄静山已经有一段时间,知道澹月说一不二,铁面无私,想要让他更改主意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无尘只好苦着脸,老老实实重新抄写。 “好好,我知道了……” 澹月看着他拿起笔继续写后,这才转身出了房间。 无尘见他离开,便松了一口气,悄悄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真是的,这师兄冰雕雪铸,瞧着像仙童似的一个人,性格却这么严肃,比师父还要古板。 他看着桌上翻开的书册,只觉得那些字都一个个在眼前晃动,晃得他眼花犯困。 无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抓着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涂写。 没过一会儿,澹月又返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 没等无尘出声询问,澹月便道:“先洗一下脸再写。” 无尘还不明所以,丫鬟却忍不住掩嘴笑了一声。 丫鬟把毛巾洗净拧干,笑道:“你的脸上都是墨汁,都成小花脸了。” 无尘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赶紧蹦起身跑到铜镜前,一张黑黑白白的脸出现在眼前,滑稽得不行。 无尘:“!!” 刚刚他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脸面对师兄? 谁让师兄一直面不改色的,他哪儿知道自己脸上沾了墨汁呢? 无尘接过毛巾,把脸上的墨汁洗干净,又顺便洗了手。 澹月坐在一旁,好看的眉毛皱着:“让你写个字而已,你居然能写得身上都是墨汁。” 无尘总觉得在澹月面无表情的冰脸上,看出了一丝嫌弃的意味。 无尘撇撇嘴,将滑下来的袖子往捋,青蓝色的衣袖上也都沾了斑斑墨迹。 “都是这衣服袖子太宽了,它总是滑下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嘛。” 洗干净了脸上手上的墨渍,无尘重新坐下来抄写文章。 丫鬟都端着水盆走了,可澹月却还是坐在椅子上。 无尘习惯性地咬着笔杆,问道:“师兄,天都这么晚了,你不打算回去睡觉吗?” 澹月坐姿端正,仿佛月上的桂树,瞧着冰清玉洁又赏心悦目。 而在他对面的无尘懒懒散散地半靠在桌边,坐没坐相,一对比简直惨烈。 “等你写完了我再回去,省得你又偷懒。” 无尘:“……” 要不要这么狠?等到他抄写完,天都要亮了? 老天爷啊!饶了他! 澹月饮了一口茶,皱眉提醒道:“坐好一点,不许再用嘴咬笔头。” 无尘欲哭无泪地坐直身子,幽怨地看了看铁面无私的师兄,认命地拿起毛笔抄写。 这时,澹月的声音又响起了:“你拿笔的方式错了,我前两天不是刚纠正过你?” 无尘皱着眉头,心里有点烦躁。 他哼了声:“我就习惯这样拿笔。” 澹月起身走过来,从他手里抽走毛笔,脸上五官稚气未脱,可紧抿的唇和严肃的神色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少年。 “你这样拿笔,写出来的字就不规范,就算抄完了也不合格。” 澹月一边说,一边掰开他的手,校正他握笔的姿势。 “以后就这么握笔,要是再犯错的话,错一次我拿戒尺打你手心一次。” 无尘没说话,不服气地在心里哼了声。 但习惯并不是这么快就能养成的。 夜渐深,他老是犯困打哈欠,渐渐的拿笔的姿势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啪!” 戒尺毫不客气地抽过来,无尘手背被打得发疼,手里的笔拿不稳掉在桌上。 笔端的墨水将好不容易才写出的几个字晕黑了。 “你拿笔的姿势又错了。” 无尘抬头看向站在面前,拿着戒尺一脸冷漠严肃的澹月,压在心底的火气顿时窜了起来。 他猛地将桌上的纸揉成团,甩到他身上,怒道: “我不写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规矩怎么就那么多呢?!成天让我抄抄抄,师父都没让我抄写这些破东西,你以为你是我师兄了不起啊?!” 无尘发完脾气,气冲冲地出了房间。 澹月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无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他薄唇抿紧,回身捡起地上被揉成一团的纸。 因为师父叮嘱了他,要好好督促师弟学习,他只不过是遵照师父的话做,平日里他自己读书习武,不知比他认真严格了多少倍。 无尘没有识字的基础,因此澹月才让他多抄写认字,这样才能记得快。 澹月想不明白,无尘怎么就生气了。 无尘跑到后山的山崖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心里仍旧恼火着。 他抬头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脸上的火气逐渐被失落黯然取代。 他不想待在这里,他想回家。 可是他无家可归。 无尘伸手用力抹了一下眼角,看着远处漆黑的山峦发呆。 无尘在被自己亲爹找到之前,一直生活在乡下,成日都跟村子里一帮泥猴子到处玩耍。 后来一个自称是他亲爹的男人找到了他,从村子里将他带走,可才跟这位亲爹没生活多久他就死了。 无尘也不知道他爹要去办什么事儿,将他寄放在万花宫里就离开了。 万花宫的宫主跟他爹是故交旧友,无尘原以为等过一段时间,他爹就会来接他,可没想到却等来了一个老道士。 老道士说他受他爹所托,将他带回玄静山生活,他从此便是他的师父。 一开始无尘不肯相信,始终不愿离开,想等他爹回来。 无尘从小就没爹没娘,收养他的爷爷跟他说,是在路边捡到他的。 连给他取的名字都很随便,因为捡到他的时候,他灰扑扑脏兮兮的都是尘土,所以就叫他阿尘。 命贱如尘埃,被人所弃,可不就是尘土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爹娘抛弃的孤儿,直到他爹出现。 他爹将他名字改成了无尘,他说:“禅心似月迥无尘,以后你就叫无尘。” 至于姓什么,他爹却没说。 但即便如此,无尘还是很喜欢他的新名字。 意味着他并不是被爹娘抛弃的孤儿。 无尘曾问他爹,为何这么久才来找他,他娘还在不在? 他爹只说等他办完一件事情回来后再告诉他。 只是这个问题,他再也没有等到答案了,因为他爹没有回来。 无尘从师父那里知道他爹死了的那一刻,脑中陷入空白。 脸上湿漉漉的,他下意识伸手一摸,都是泪水。 他好不容易有了父亲,没想到转眼间又失去了。 连他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398章 澹月无尘番外(3) 这里不是他的家。 万花宫更不是他家。 他想回以前住的村子里,可是他爷爷也已经去世了。 在这世上,他再无亲人,天下之大,没有他的家。 无尘年纪到底还小,想起这些事情,禁不住悲从中来,眼中蓄起了泪水。 澹月找了几圈都不见无尘人影,直至寻到后山才发现他正坐在那里。 他心里松了口气,毕竟这么晚了,无尘要是负气跑下山还是很危险的。 澹月走了过去,来到无尘身后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啜泣声。 清幽的月光淡淡洒下,山崖边缘生长着一棵的流苏花树,树形高大优美,枝叶茂盛,此时花开正盛,满树银光素裹,团簇相拥,随风浮动,花香四溢。 无尘坐在树旁的石头上,脸庞埋在臂弯里,背脊单薄瘦削,小小的一团。 澹月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也忍不住再度反思,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对这个小师弟太严厉了。 夜风吹拂而来,树上的花朵纷纷扬扬落下,细长的花瓣像雪花一般,逐渐将无尘的背脊和发丝染白。 无尘抬起头,或许是这满树落花如雪缤纷,馨香醉人,他看得入神,忘了伤心。 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澹月。 无尘吓了一跳,瞪着他:“你躲在那里吓谁呢?!” 澹月目力好,看得到他通红的眼睛,怒气冲冲瞪人的模样像一只炸毛的兔子。 他抬步走到无尘面前,说道:“该回去了。” 山崖上夜晚风寒露重,即便现在是七八月的时节,山下已进入盛夏,但山上的气温还是如四五月份一般凉。 无尘将头扭到一边:“不回去,我不抄了,你爱罚就罚!” 澹月皱起眉,但想到他刚刚独自一人躲在这里哭,便又压下了快要训出口的话。 “你打算在这儿坐一晚上?” “那又怎么了?总比被你逼着抄书强。” 澹月耐心道:“你年岁已不小,但从未读过书,再不努力些,怎么补得上来?” 他是耐心在劝无尘,但是语气一贯清冷,听在无尘耳中就像是压着怒火的责备。 无尘嘲讽道:“你是打算让我去考状元吗?我想要学的是武功,而不是这些诗词文章!” 自从知道他爹死了以后,无尘就一直想要找到杀害他爹的凶手报仇。 就算师父现在还不愿意告诉他,将来他也一定要找出这个凶手。 可他没有武功,又怎么能报仇呢? 无尘是见识过师父的功夫的,他也说过师兄尽得师父真传,因此年纪大了的师父才会将自己交给师兄教导。 然而这么多时日过去,师兄除了教过他几招剑法外,练武时间便全部改成了扎马步,后来又延长了读书的时间。 无尘心里的不满,也不是今天就有的。 而且澹月平时总是冷冷淡淡的,脸上很少有表情,无尘越发觉得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要不是现在师父闭关的话,无尘早就跑去师父那儿告状了。 澹月道:“你目不识丁,就算把武功心法放在你面前,你也没办法练。” “……”无尘想要反驳,但又没法反驳。 过了一会儿,他才不服气地开口,只是声音小了些。 “……那你把那套剑法都教给我不行吗?也不需要认字?结果你就教了我几招,便总让我扎马步。” “让你扎马步是因为你以前从没学过武,毫无根基,扎马步可增强下肢力量,以后你与人对敌,下肢力量是基础,若是下盘不稳,你任何武功都练不了。” 无尘彻底哑口无言了。 澹月看着垂头不语的无尘:“走,该回去了。” 无尘这次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落花,安静地跟在澹月身后。 踩着淡淡的月光,两个半大少年一前一后朝住屋走去。 屋中蜡烛还燃烧着,可已烧掉大半,蹿高的火苗轻轻跳跃着。 “你明日再抄写,今晚不用写了,早点休息。”澹月说完就离开了。 无尘还有些意外,原以为这严厉的师兄,会继续监督自己抄书直到抄写完呢。 他其实是困的,之前一直打哈欠,可现在躺下来了又睡不着。 无尘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毫无睡意的他还是爬了起来。 他将烛台放在书桌旁,铺开纸准备继续抄写。 天刚蒙蒙亮,澹月便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每日都会这个时辰起床,即便昨夜很晚才睡下。 澹月开门出来的时候,却见到无尘站在门口,抬起手好像正打算敲门。 “喏,我可是都抄写完了,你看。”无尘打着哈欠,把手里的纸张塞给澹月。 纸上的字依旧写得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像螃蟹爬似的。 不过纸面很干净,没有沾上半点墨迹,可以看得出无尘抄写的时候,是认真了的。 “昨晚我不是让你休息,今早起来再写?” 看无尘眼敛下两个黑眼圈,就知道他昨夜一宿没睡。 无尘哼声:“不早点写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想出什么理由来罚我。” 澹月默了默,说道:“这次算你抄写合格了,今早的课你也无需再上,回去。” 无尘哈欠打了一半停住,目露惊讶:“真的?” 澹月眉头皱了皱:“我还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在你熬完夜后又逼着你一大早读书。” 无尘在心里腹诽:“实不相瞒,在我心里你差不多就是这形象了……” “那……我真回去补觉啦?” “嗯。” 无尘欢呼一声,脚步轻快地转身走人。 不用再读那些枯燥无聊的之乎者也,他心里自然高兴。 也许是那天晚上澹月的话,让无尘逐渐想通了。因此后来澹月让他读书认字,扎马步时,他嘴上有时候会抱怨几句,但也会认认真真完成。 时日一久,跟澹月相处熟悉了之后,无尘也慢慢发现澹月面冷心软,只要他完成了布置的课业,澹月就很好说话,不会限制他做别的。 虽然在无尘心里,澹月严厉的形象依旧没完全改变。 山中无岁月,不知不觉,无尘来到玄静山有几年了。 昔日瘦小的孩童,逐渐长成了身量挺秀的少年。 又是一年流苏花盛开时节,层层叠叠的花朵如霜雪覆盖一般,银装素裹点缀着碧绿的叶子,清丽迷人。 澹月来到后山悬崖,却不见在此练剑的师弟。 他面无表情地微抬起头,目光看向头顶簇拥接连成积雪浮云的花海。 碧绿雪白中,掩映着一道青蓝色的身影。 正躺在树丫间睡得正香。 “无尘。”清冷淡漠的声音惊醒了树上睡觉的少年,他条件反射地睁开眼坐起身。 因动作过大,震得满树的流苏花簌簌而落。 雪白细长如流苏的花瓣像抖落的柳絮飞雪,淋了树下人一身。 第399章 澹月无尘番外(4) “师……师兄?” 无尘忙从树上跃下来,面对师兄没有表情的脸,他顿时一阵心虚,那种偷懒被抓个正着的心虚。 澹月冷声道:“你不是说到这儿练剑?” “练……练了啊!我都练了两个时辰了,所以才想休息一下而已。”无尘凑到澹月身边,讨好地朝他笑了笑,举手发誓,“师兄,我真的没偷懒!这套剑法我已经都掌握了。” “是吗?那我试一试。” 澹月话音未落,便猝然出手袭向无尘。 凌厉掌风扑面而来,好在无尘反应迅速,及时闪身避开。 但下一瞬,澹月的剑招也攻了过去。 无尘当即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将削至面门的剑锋挡下。配合上最近练习的剑法,他反守为攻,二人在山崖边你来我往地交起了手。 薄如蝉翼的软剑柔韧似蒲柳,却锋芒毕露,剑招每次挥出,柔软的剑锋皆晃出数道虚影寒光,与敌方兵器对上,便顺势折弯且毫无规律。 软剑取的便是以柔克刚,轻巧灵活的优点,对敌时可让对方摸不清出招路数。 不过现在以无尘的武功造拟,还远不及澹月。 切磋之时无尘不留余力,但澹月依旧游刃有余。 两人对拆二十几招后,澹月便收剑停手。 他面上表情清冷依旧,眼底浮起几分赞赏: “确实练得不错,至少现在能撑过二十招了。” 无尘也收了剑,耸耸肩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有师兄你这么厉害。” 其实师兄才比他大两岁,可论起武功造诣,自己是远远不及。 不过无尘心里并没有什么嫉妒之意,来玄静山几年,很多时候都是师兄教他习武督促他读书。 师父他老人家不大爱管事,收了他这个二徒弟上山后,就把他丢给了师兄,美其名曰师兄弟俩互相学习监督,有什么不懂的再去问他。 无尘一开始以为师父忙着闭关没空教他,后来他不闭关了也极少亲自教他,要不是从澹月那里知道,师父以前也是这么对澹月的话,无尘都险些以为师父不想教他武功了。 其实他们二人的师父,玄静道长之所以教徒弟表现得这么不上心,主要是因为澹月悟性太好。 玄静道长只稍微指点,澹月就能明白,而且他本人也自律刻苦,学什么都进步神速。 如果这个时候的慕风衍跟玄静道长认识,他们二人提及各自的徒弟,必定都觉得自己的徒弟在这方面很相像。 正因为澹月聪明优秀,所以就养成了玄静道长教徒弟只“点到为止”。 他把无尘带回玄静山后,即便知道他没读过书,也还是直接扔给他一册玄本派入门心法口诀让他自己学,再叮嘱澹月两句抽空监督一下师弟,然后就放心去闭关了。 如果没有澹月在的话,无尘这大字不识几个的,估计捧着一本书翻上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任何收获。 澹月就是发现无尘没有任何识字的基础,看不懂心法口诀,才让他一点点从头开始认字。 要不然别说是玄门的东西,就只是一本简单的入门心法书籍,无尘都学不会。 澹月说道:“你每天认真练功,自然就能慢慢追上我,学武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嗯,我知道啊,所以我刚刚练剑练累了嘛,就到树上躺了会。” 澹月瞥了他一眼:“嘴上叹息自己武功与我差得远,身体却很诚实地偷懒。 ” “……”无尘表示自己冤枉,“我才没有偷懒,你不能因为正好过来看到我睡觉就说我偷懒。” “那我让你每天早上起来跟我一起练功你怎么不起?” “……师兄,你那是早上起来吗?分明是半夜三更天不亮就起了。” 澹月道:“你读书的时候,不是学过闻鸡起舞的典故?” “呿,你闻鸡起舞,我还悬梁刺股过呢。” 无尘想起以前背书的时候,被师兄逼得被迫挑灯夜读,还真就学过书上的典故,头悬梁锥刺股地用功。 唉,想起来他都为自己刻苦努力的精神所感动。 凭着这股努力劲儿,他去考状元说不定都能金榜题名。 无尘天性懒散,尤其讨厌读书,就练功还能稍微上点心。读书的时候能拖就拖,但是澹月在原则问题上很少会通融,因此每每到了要检查进度的时候,无尘只能熬夜赶落下的课业。 可晚上实在困得不行,极大影响了无尘的效率,他就效仿了前辈悬梁刺股,这个法子确实很有用。 就是有点费头发。 费头发还是其次,用锥子刺大腿那滋味才是酸爽。 简直就是自残。 他不提这茬儿还好,一说此事澹月清冷的脸色便沉了沉。 “你以后要是还敢悬梁刺股,我便让你去后山石洞面壁一个月。” 无尘:“……!!” 他直呼委屈:“师兄,让我闻鸡起舞的是你,我选择悬梁刺股你怎么就不乐意了?都是古时候前辈们认真努力的良好典范好?你居然还给我面壁警告!咱好歹还是同门师兄弟呢。” 后山石洞那里又冷又黑,待一天都是煎熬,别说一个月了。 如果非要无尘选择一个勤奋的方式,他宁可悬梁刺股晚睡地勤奋,也不愿闻鸡起舞早起。 天不亮就起床是不可能的,早起是多么痛苦!锥子刺大股都远远不及! 澹月沉声道:“玄门基础的修心之道,便是早睡早起作息规律,你每次为了补功课都熬夜晚睡,就算死记硬背下来糊弄过了我的检查,自己又能记住多久领悟多少?” 澹月是极其不赞同无尘用悬梁刺股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努力的。 一来这种法子伤害自身,二来澹月很清楚无尘的性子,他每次这么做,都是想要应付他的检查。 澹月对待无尘严格,是希望磨一磨他懒懒散散的性格,至少学些真本事。 他往后的人生中,自己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护着,他日若是行走江湖,能够自保最为重要。 无尘平日里没事,总喜欢漫山遍野地跑,时常溜下山玩。虽然每次都悄悄下山,当日就回来,但澹月次次都知道,只不过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便从未戳穿装作不知罢了。 因此澹月清楚,这个师弟不像自己一样,可以一辈子呆在玄静山,他以后肯定想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的花花世界。 若他没点真本事傍身,受人欺负了怎么办? 事实证明,澹月的顾虑并不是杞人忧天。 因为将来无尘离开玄静山后,刚到江湖上没多久,就阴差阳错被抓到了玄冥教,还险些玩完了小命。 第400章 澹月无尘番外(5) 无尘被澹月一番话说得有点心虚。 他挠挠头轻咳一声:“师兄……我向你保证以后会认真完成你布置的课业,所以今天咱们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好不?我最近学会了做烤鸡!我去抓只山鸡来试一下给师兄尝尝怎么样?” 说罢,他没等澹月出声,就一溜烟跑下了山坡。 一个时辰后。 两人坐在流苏花树下,无尘生起了火堆,木架上正烤着一只滋滋冒油的山鸡。 花香杂糅着鸡肉焦酥的香味,弥漫在山崖边。 无尘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壶酒。 他用削干净的竹筒做酒杯,倒了一杯递给澹月。 “师兄,你还没喝过酒?要不要尝一尝?” 澹月摇头:“我不喝。” 无尘倒也不在意,便自己干了这杯酒。 醇香的酒液下肚,翻着香喷喷的烤鸡,无尘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喝喝小酒,吃吃野味,这样的日子才快活嘛! 过了一会儿,整只鸡彻底烤熟了。 无尘扯了一块鸡腿,先拿给澹月。 “师兄,快趁热吃。” 澹月伸手接了过来,无尘看着他咬了一口,一脸期待地问他。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 “嗯,好吃。” 澹月很少在意吃食味道,不追求口腹之欲,但无尘亲自烤的这只山鸡,他却觉得很好吃。 得到澹月的肯定,无尘脸上顿时绽开了笑。 他撕下了另一只鸡腿,咬了一大口:“唔……能听到师兄一句夸奖真是不容易啊……嗯,味道的确还不错,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吃。” 不过将来等吃到了段无洛做的东西后,无尘这点引以为傲的厨艺就彻底被掐灭了。 还是心服口服地被掐灭的。 无尘一口烤鸡一口酒,吃得满足又尽兴。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原本不打算喝酒的澹月也饮了一些。 酒水下肚,澹月白皙的脸颊泛了红,冰雕雪铸似的人好像一下子沾染上了烟火气,活色生香起来。 无尘看着师兄精致绯红的脸,无意识咽下了嘴里的酒。 他抬眸看向头顶雪白的流苏花,傍晚的霞光为其染上了一抹绯色,就像师兄此刻的脸。 无尘说道:“师兄,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学到的一首词。” “什么词?”澹月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抬起眼眸。 许是酒意影响,澹月平时清冷淡漠的眼神也软化了些,带着似有若无的迷离。 看起来没那么冰冷了。 “那首……内容是什么来着?” 无尘灌了一口酒,他平常背过的诗文转头就不记得了,可现在看着师兄的脸,却忽然慢慢回忆了起来。 他缓缓念道:“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天山人间,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这词夸的是流苏花,可我却觉得……” 无尘花还没说完,澹月便笑了声,他曲指轻敲了一下师弟的额头。 “谁告诉你这首词赞美的是流苏花,赞的分明是梨花,你果然是学习不认真。” “是梨花吗?嗐,那不重要!”无尘笑嘻嘻地看着澹月,说道,“师兄听我说完啊,我觉得这首词用来赞美师兄也很合适。师兄长得就像这满树流苏花一样,冰清玉洁,无比好看。” 无尘这是真心实意的赞美,从当初来到玄静山刚见到师兄第一眼时,他就觉得师兄长得好看了。 在无尘笑意盈盈的视线下,澹月忽然怔了一下。 晚风拂来,满树流苏花摇曳,细长的花瓣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落下来。 澹月看着落花之中无尘的笑脸。 那些花瓣好像落到了他的心上。 浅浅的悸动,泛出轻轻的涟漪。 第401章 澹月无尘番外(6) 来到玄静山的第八年,玄静道长病重。 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他把无尘叫到了病榻前。 玄静道长将关于无尘父亲的事告诉了他。 原来无尘的父亲,本是朝廷暗杀机构的杀手,在一次执行刺杀任务时,他遇到了一名女子,并与她相爱。 她便是无尘的母亲。 为了爱妻,他不愿意再为朝廷卖命,因此逃了出来。 朝廷派了众多死士追杀他们夫妻二人,两人一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途中他们认识了万花宫宫主齐寒香,在她的帮助下夫妻二人躲过了朝廷的鹰爪,在一处偏僻之地隐居。 但平静的日子并没能过多久,在无尘的母亲即将临盆之际,朝廷的人查到了他们的下落。 无尘的母亲在逃亡的路上生下了他,但为了保护无尘,她将无尘藏了起来,自己拖着虚弱的身体将追兵引开。 等无尘的父亲找到妻子时,她已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悲痛欲绝的他几乎想要了断性命,追随妻子而去,可想到他们刚出生的孩子他才强忍悲痛绝了这个念头。 后来重伤逃亡的他被玄静道长所救,随后多年来便一直在寻找无尘的下落。 无尘怔然听完师父的叙说,已红了眼眶,他没想到自己的父母竟是这样的来历。 难怪……难怪在跟父亲相处的时候,无尘总觉得他眼中满是沧桑和悲郁。 父亲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母亲的事。 原来并不是父亲不给他姓氏,而是他自己本来就没有名姓。 或者说,他不愿意自己连累到了他。 无尘紧紧攥着床单,哽咽问道:“那我爹他……是不是被朝廷的人杀的?” 玄静道长:“你父亲确切来说,是被当朝宰相上官晔派的人杀的,自从他脱离了朝廷暗杀机构后,因为知晓一本名册的线索,而这本名册里罗列的种种罪证能扳倒宰相,所以宰相才派人到处追查他的下落,要杀了他灭口。” 无尘通红的眼眸中浮起痛恨,手指攥得泛白。 他低喃道:“上官晔……原来他就是杀害我爹的凶手……” “上官晔在朝廷之中势力庞大,因此你父亲临终前,才让为师隐瞒你这些事,他并不希望你卷入那些政治斗争之中。” 玄静道长低低咳嗽着,气息缓和过来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无尘的肩膀。 “你爹他……不想你替他报仇,只想你能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 无尘声音低哑:“父母之仇不报,弟子如何能安度此生?” “单凭你一人的能力,是无法报仇的。若你真想为你父母报仇,你就拿着这个玉佩,去京城找辅佐幼帝的摄政王,或许他会帮你。” 无尘接过玉佩,问道:“为何他会帮我?” “他是你师伯的入室弟子,也是上官晔的政敌,一直想要除掉上官晔。你师叔他虽然是玄门中人,却一直云游在外行踪不定,为师也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无尘偶尔听到师父和师兄提起过几次师伯,但直到今日才知道师伯有个徒弟。 竟然还是朝廷中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师父的丧期过去后,无尘便离开了玄静山。 他担心澹月会阻挠,或者跟他一起下山,因此事先灌醉了澹月。 澹月几乎不喝酒,因此酒量并不好,无尘轻而易举就灌醉了他。 无尘此行是打算去京城的,朝廷局势混乱,必会诸多凶险,他不想让师兄跟自己一起冒险。 更何况,那是他自己的仇。 合该他自己解决。 无尘一离开玄静山,便马不停蹄直奔京城汴州。 汴州不愧京都之名,处处繁华,无比热闹。 但此刻的无尘并没有心情游玩耍乐。 汴州城最近到处都在议论宰相上官晔的事。 因为前不久他被抄了家,如今已然锒铛入狱,朝廷查证他收受贿赂,通敌叛国,等待上官一族的是满门抄斩的刑罚。 无尘看着街上张贴的告示,直接呆住了。 仇人的面儿都还没见到,他却已经入狱了? 心里错愕是错愕,不过更多的是痛快。 那上官晔自己作恶多端,如今这番下场是他罪有应得。 而且把上官晔定罪入狱的,好巧不巧正是摄政王。 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不愧是玄门弟子,这位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兄想来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物。 无尘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拿出师父给的玉佩看了看,心里忽然间有点茫然。 他此番甚至抱着最坏的打算来京城了,做好了要卷入复杂的政治斗争的准备,只要能杀了那上官晔为他父母报仇,可现在上官一族都被抄家了,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回玄静山? 算了算了,他现在不想回去,回去了师兄肯定又整天监督他练武读书。 稍一思索,无尘决定先在京城待一段时间,他要亲眼看着上官晔人头落地了再走。 汴州城的夜晚也相当热闹。 无尘是个好酒之人,找了家客栈住下后,便去寻美酒喝了。 他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一家酒楼,名为白月楼。不愧是京都酒店,建筑豪华气派,有主楼以及附近五栋面朝主楼的副楼,彼此还架设了凌空飞桥。 这些桥梁装有护栏,互相连通。 楼上每个房间都挂有珠帘,烛光映照在珠帘上,反射出一片金碧辉煌。 在夜晚里灯火通明,就像一座矗立在汴州城中的明珠。 白月楼上有不少人登高远眺,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无尘当即进了白月楼中。 酒楼里不仅提供美酒,美食也种类繁多。 无尘一面喝酒,一面品尝精美珍巧的下酒菜,心中大感惬意痛快。 吃饱喝足后,他拎着一壶酒上了白月楼楼上可登高望远之处。 他来到了楼顶的观景台处,果然如店小二所言,可以俯瞰整个汴州,甚至连远处的皇宫都能看到。 徐徐夜风吹拂而来,无尘望着夜幕下的汴州繁华的汴州城,忽然想到了远在玄静山的师兄。 如果师兄此刻也能跟他一起看这美景多好。 也不知道自己不辞而别,师兄会不会很生气? 不过依照师兄的性子,他肯定不喜欢白月楼这种热闹喧嚣的场所,说不定还会早早催促他走呢。 突然间,顶上传来几声喝骂,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兵器碰撞之声。 无尘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去,他所处的观景台并不是白月楼最高一层,上面有一层是专供贵客用的,一般人花再多钱都不能去那里。 此刻那一层楼传出了激烈的打斗声。 就在无尘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好像是窗户破开的声音,随即他就看到有一道人影从自己眼前坠了下去。 第402章 澹月无尘番外(7) 坠下楼的人影抓住窗外垂挂的绣帘,一个借力凌空跃进观景台,恰恰落在无尘身旁。 那是个年轻男子,玉冠锦衣,雍容俊美,清贵不凡。 此时,楼上的打斗声依旧激烈,观景台里却冒出了数名黑衣人,纷纷亮出兵器包围住锦衣男子。 “恶贼!今晚便是你的死期,都给我上!杀了他!” 观景台上的其他客人都被这阵仗吓得慌忙逃命,唯有无尘还僵在原地没动。 因为他跟那年轻男子都一道被黑衣人给包围了。 男子轻笑一声,丝毫没有身处危险的惊慌。 “看样子诸位是有备而来啊。” 说话间,黑衣人已发起进攻,出招又快又狠,凛冽的杀气搅得周围烛火摇晃不止。 无尘并不想卷入麻烦之中,然而那些黑衣人好像也将他当成了那年轻男子的同伙,居然也对他毫无差别的攻击了! 喂!我只是个无辜路人啊!无尘心中吐槽,赶紧闪身躲避。 那厢锦衣男子身影一闪,空手夺过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剑,反身捅入身后扑袭而来的敌人心口。 他几招剑法行云流水使出后,无尘面露惊讶——这步法和剑招,不就是玄门的武功吗? 无尘光顾去看那锦衣男子了,没注意到攻势疯狂的黑衣人,一不小心让他们把手里的酒壶劈成了两半。 大半壶没喝完的美酒悉数洒了一地,醇香的酒味弥漫开来。 看着地上的酒液,无尘惋惜又恼火,当即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寒光闪过,柔软锋利的剑犹如诡谲多变的蛇影,缠上攻来的兵刃。 一时间,观景台陷入混战之中。 黑衣人们主要围攻的对象是锦衣男子,他身形如电,穿梭在一众刺客之中,因为速度太快,肉眼几乎只可以见到剑刃反射的寒光,在昏暗的空间内闪过。 随着一声声惨叫闷哼声,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这下黑衣刺客们才意识到,自己刺杀的对象与情报上所说的有所出入,此人武功高强,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撤!”剩下的几名黑衣刺客不再恋战,翻身跃出栏杆,跳到楼下的凌空架桥上,飞速窜入旁边的副楼之中。 与此同时,楼上有几名男子来到观景台,他们皆都手持兵刃,衣上沾血,俨然刚结束战斗。 “王爷,属下来迟,您可有受伤?” “没事。” 锦衣男子随手扔下沾血的长剑,站在满地鲜血里,广袖衣袍却干干净净,没沾上一丝血迹,他身上杀伐之气未退,俊美清贵之中带着一股凌厉。 “立刻带人封锁城门,将那几个刺客抓住。” 其中的两名男子领命离开。 锦衣男子转身看向无尘:“兄台的武功有些眼熟,是玄门中人?” 无尘已经猜到了此人是谁,既会玄门武功,那几名男子又恭敬的称呼他王爷,想必他就是摄政王楼司卿。 他没想到扳倒了上官晔的摄政王,竟会是如此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年岁估计和自家师兄澹月相当。 无尘上前几步,作揖行礼。 “草民无尘拜见王爷,玄静道长是草民的师父。”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原来是玄静师叔的弟子,难怪会我玄门的功夫。我也是玄门中人,师从玄沅道长,你可以叫我一声师兄。” 无尘道:“师父之前与我提过,说师伯有位徒弟,没想到今晚能在此与师兄见面。” “你师父可还安好?” 楼司卿有听自己师父提到过玄静道长,但从未有机会去过玄静山,也没有见过这位师叔。 不料今晚会在这儿遇到师叔的徒弟,楼司卿倒有些惊喜。 无尘神色微黯:“师父三个月前病重去世了。” 楼司卿一默,不禁想起自己已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师父,他老人家不知去了哪里,他行踪不定,又从未来过书信,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师弟既来京城,那便到我府上多住几日,如何?” 无尘笑应:“多谢师兄。” 他原本就打算去拜访一下这位师兄,现在他开口邀请,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于是当晚无尘便随楼司卿去了摄政王府。 楼司卿贵为摄政王,又刚铲除掉了把持朝政的上官晔一党,正是风光大盛之时,从这气派恢弘,辉煌富贵的王府便可见一斑。 翌日,楼司卿在府上设宴,欢迎无尘这位远道而来的师弟。 不同于昨晚在白月楼观景台上杀人利落的狠厉,楼司卿在无尘面前不仅没有任何王爷的架子,还很健谈,因此推杯换盏间二人迅速结下了情谊。 在楼司卿询问下,无尘也道出了自己此番到京城的目的。 “不曾想师弟来京,是为报父母之仇。”楼司卿从无尘手中接过玉佩,“也多亏你父亲提供的线索,我才顺利找到那本书册,最后成功让上官晔伏法。师弟尽可放心,这次上官晔必死无疑,很快便会处斩。你若想去看一看他的话,为兄也可替你安排。” 无尘道:“我会去看他的,在他行刑的时候。” 这场宴会,两人喝到下午才结束。 无尘醉醺醺地被侍从扶回房间休息。 于是无尘就这么在王府住下了,楼司卿忙于朝政,没有什么空闲时间,便派了人代他尽地主之谊招待无尘。 无尘在王府侍卫的带领下,或外访京城热闹有趣之所,或寻佳酿美酒,日子过得无比充实自在,一度暂时忘却了玄静山里的师兄澹月。 时间过得飞快,上官满门抄斩之日悄然来临。 行刑那日,天空阴沉,下着蒙蒙细雨。 他多年来的种种罪行,早已传遍京城内外,百姓们对他亦恨之入骨,囚车驶向菜市口时,愤恨的百姓们追着砸了上官晔一路的臭鸡蛋烂菜叶。 菜市口围满了百姓,无尘也混在百姓之中。 曾经权倾朝野的宰相上官晔,此时一身脏兮兮的囚服跪在刑台上,花白乱发披散,沾着粘腻腥臭的鸡蛋液和烂菜帮子,形容无比狼狈。 “时间到,行刑——!” 上官晔人头落地的刹那,刑场上的百姓们发出了欢呼声。 无尘微微抬起头,细雨渐歇,乌云散去,太阳出来了。 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父亲,一身冷峻的黑衣站在他面前,朝懵懂怔愣的他伸出手,宽大粗糙的手掌上有几道疤痕,脸上的笑容温和中隐约带着几分局促紧张。 “你是阿尘对不对?我是你的爹爹,今天爹爹来接你回家。” 爹爹,阿尘已经有家了。 今日,害死你和娘的仇人也终于死了。 —————— 小小剧透一下:这位摄政王就是齐玉的官配 嗐~谁能想到齐玉的cp会是这本书身份最高的人呢,我自己也没想到 齐玉这个角色其实是临时起意写的,原本就是类似于炮灰一样的角色,不过我这本书有很多是临时起意的角色,楚渊、子衿、苏沉央、秦九霄都是临时加的 ps:想继续看耽美的小伙伴也不用急,这本书连载完了会发新书的(没错我打算双开) 第403章 澹月无尘番外(8) 上官晔被处决后,无尘也不再在京城多待,两天后便与楼司卿请辞离开。 他打算先去拜祭一下父亲,然后在江湖上游历一段时间,再考虑回玄静山。 然而无尘万万没想到,此行他遇上了玄冥教的人。 无尘衣着打扮皆是道士形象,偶尔还会给人看看相,算算风水挣点盘缠。 正值此时玄冥教到处寻找道士,因此他便同其他道士被一起带到了玄冥教。 自从无尘下山入了江湖,便时常听到关于玄冥教主段无洛的事迹。 然而等真正与他接触,才知道这位教主比传言中更狠戾残忍,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被困在玄冥教中,小命朝不保夕的时候,无尘连给师兄的遗书都写了好几封。 无尘捏着毛笔,垂眸凝望桌上的信纸,满脸忧愁地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信即便写了,恐怕也没机会送到师兄手里? 师兄有没有下山来找过他呢?会不会知道他现在在玄冥教? 无尘一想到段无洛的种种行为,心中祈祷师兄还是不知道他在玄冥教的好。 段无洛那个疯子,师兄哪里是他的对手? 待会救不了自己,反而还连累了他。 不知不觉,无尘被软禁在玄冥教中已经三四个月了。 在这个阴暗死寂的地宫里,无尘却感觉过了几十年。 以前在玄静山上总是抱怨师兄有时候管他管得太严,但跟在这儿一比,玄静山简直就是天堂。 “无尘,教主要见你。” 石室门打开,面无表情的玄冥教弟子出现在门口。 无尘握笔的手一抖,毛笔掉在干净的纸面上,墨水晕花了上面整齐的字。 如今的无尘每次听见段无洛要找他,就条件反射的一激灵,尤其是前两天刚经历了剧毒发作的痛苦,此刻更是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疼了起来。 可是他不得不去,无尘将纸张收好,暗暗深吸了口气,站起身随那个玄冥教弟子出了石室。 行过一段幽暗的通道和石门,来到了另一处熟悉的石室外。 那名弟子将他带到此处,便快速离开了。 无尘站在门外,只觉得骨头缝都冷飕飕的。 这段日子,他往返于此不知多少回。 每次来都胆战心惊外加压抑。 这间石室里软禁着一个叫李隐尧的男人,是段无洛用来复活他师父的工具。 无尘走到门口,发现石门是虚掩着,留了一条缝。 漏出一丝昏黄的光。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正想出声,里头却传出尖利的叫喊声。 无尘动作一顿,透过门缝小心地朝里面望去。 室内点了几根蜡烛,暖黄的光芒有些昏暗,墙壁上贴满了朱砂符纸,给这个阴沉的空间更添诡异气氛。 他看见段无洛跪在李隐尧面前,血红的衣摆铺开,在模糊的光晕下,犹如洒溅一地的鲜血,长长的黑发蜿蜒垂落在地上,背影几近卑微的佝偻着。 李隐尧亦披头散发,脸庞苍白瘦削,他赤着脚踩在段无洛伤痕遍布的手臂上,用力地碾压着,伤口崩裂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脚。 段无洛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样,他另一只手抱着李隐尧的腿,甚至仰起头朝李隐尧露出了笑。 “师父、师父……都是洛儿不好,师父怎么朝洛儿发泄怨恨都没关系……” 他的侧脸惨白如纸,眼角滚下一行泪,他像是亲手碾碎了自己所有尊严一般,又卑微又惶恐地恳求身前的人。 “只要师父别再走了好不好……” 李隐尧的神情混乱而疯狂,他眼中泪流不止,嘴角却又恶毒快意地勾着,爆发出嘲讽的大笑。 “段无洛,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李隐尧不是你的师父!他死了这么多年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折磨我,他都不可能再回来!这是你应得的惩罚!” 段无洛的表情一阵扭曲,大口喘息着,猛地将李隐尧掀倒,伸手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拖到跟前。 他瞪着血红的双眼,目中翻涌无尽的戾气和暴虐。 “为什么又是你!就是因为你师父才回不来!你该死……最该死的是你!” 段无洛拽着李隐尧的头发,凶狠地往地上撞,一下又一下,发出砰砰的闷响。 门外的无尘颤栗回过神,慌忙喊道:“教……教主!快住手!” 他顾不上害怕,从门外挤了进来,段无洛缓慢地转过头,他发丝凌乱,脸色惨白,血红混沌的眼眸疯狂又暴戾,状态疯魔宛如厉鬼。 无尘腿肚子直颤,有种夺门而出的冲动。 他抖着嗓音:“教教教……教主……” 无尘看向被段无洛拽着头发的李隐尧,额头的鲜血顺着脸庞蜿蜒淌下,虚弱得仿佛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恐惧的心中夹杂着不忍,深吸了口气继续道: “您若杀了他,您师父就真的回不来了……” 段无洛的手颤了颤,阴沉地盯着无尘,喃喃道: “师父……呵,你也在骗我对不对?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次,可师父却从没有真正回来过……” 他松开李隐尧,一只手压着心口,摇摇晃晃站起身,身影却如一阵风冲至无尘面前。 无尘还没来得及闪避,脖颈上便感觉到一股窒息的疼痛,紧接着“嘭”一声闷响,他的后背重重撞到墙壁。 一时间,疼痛从后背炸开,他被段无洛掐着脖颈按在墙壁上。 视野一阵发黑,模糊的血红在眼前晃动。 那是段无洛冷戾的眼眸。 他声音嘶哑而尖利:“你一直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段无洛的手掌染满鲜血,那都是他手臂上伤口流下来的血,此刻狠狠掐着无尘的脖子。 恐怖的窒息感让无尘难以呼吸,几乎看到了死神在向他招手。 他无比恐慌,但而今能活命的办法唯有继续维持谎言。 无尘艰难道:“……没有骗你,还、还请教主耐心一些……上、上次你不是见到你师父了吗?教主……我一定会让你师父回来的……他肯定也在努力着想要与你团聚呢……” 段无洛手掌的力道松了下来,眼里的暴戾被脆弱的茫然和希冀取代。 他颤抖着低声呢喃道:“真的?师父他真的也很想见到我?” 无尘顾不上脖子的疼痛,连忙用力点头,恨不得用全身的力气来表示自己没有骗他。 “师父……”段无洛转过头去看李隐尧,见到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又忽然慌乱了起来,跌跌撞撞冲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重得自由的无尘无力跌坐在地上,捂着脖颈痛苦咳嗽,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死里逃生的他双腿软得都站不起来了。 段无洛小心地把他抱到床上,颤抖着手拨开李隐尧脸上的乱发,露出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师父……对不起……洛儿又伤了你……”他语无伦次地喃喃着,慌忙起身打开墙壁的暗格取出几瓶药和纱布,然后回到床边细心地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段无洛动作轻柔,脸上满是心疼和愧疚,跟刚才残暴地将李隐尧的脑袋砸到地上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404章 澹月无尘番外(9) 无尘看着这诡异的场景,只想逃离。 可是他现在腿软浑身疼,缓了一会儿才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 趁着段无洛注意力都在李隐尧那里,无尘悄悄往门口挪去。 依照这段时间他对段无洛的了解,虽然他阴晴不定,但只要涉及到他师父,他就不会再有什么可怕的行为。 现在他又相信了无尘的话,就不会再伤害李隐尧了。 但无尘很清楚,谎言总有戳破的一天,强压在心中的绝望和痛苦也终究会达到极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将段无洛稳住多久。 可是他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好在这位教主总是会相信他的话,有时候连无尘自己都觉得,他跟段无洛说的话着实漏洞百出,每每他觉得这一次再也骗不了他的时候,段无洛却又相信了。 次数多了,无尘甚至不确定,究竟是自己真的骗过了他,还是段无洛自欺欺人,宁可被他骗。 无尘挪到门口,正想悄无声息出去,一只冰冷染血的手突然按住他的肩膀。 他惊得一激灵,听见身后幽幽询问道: “他现在受伤昏迷了,师父的灵体会不会受影响?” 无尘想也没想,几乎下意识摇头: “应、应该不会,只要教主让他好好休养,也不要总是去刺激那个……李隐尧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是李隐尧总占据着那具身体不肯离去!” 段无洛红瞳阴寒,冷厉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 无尘忍不住腹诽:那本来就是人家的身体,无缘无故牺牲他换另一个人活,这搁谁身上没点意见? 当然,段无洛肯定例外。 如果要牺牲他换回他的师父,估计他乐意之至。 为了拯救自己快要被激动的段无洛捏碎的肩膀,无尘忍着疼赶紧安抚他。 “教主……你越是激他,他心怀不甘和怨恨,就更加不肯让你师父在他身体里苏醒啊,要知道一个人的意志力有时候顽强得很,所以……所以教主就不要再去激他了。” 你俩别再互相伤害,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但这句话无尘没勇气说出来。 无尘小心观察着沉默不语的段无洛:“教主,你这么久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吗?你的师父肯定能回来的。” 段无洛眼睫轻颤,幽暗的眸子微微亮了些。 他收回手,喃喃道:“师父……会回来的……” 段无洛眼眸盯着无尘的脸,可目光却空空茫茫好像穿过他落在某处。 无尘表情无比坚定:“有道是心诚则灵,教主所念,日后必会实现,还希望教主不要气馁放弃。” “你说得对……师父会回来的……他之前便已经回来过了,还跟我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他肯定会回来……” 段无洛喃喃念叨着,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绝艳的眉眼浸染在温柔的笑意里,目光却涣散空洞,看着总有几分神经质的渗人。 他一边念个不停,一边转身离开,金铃随着他摇晃的步伐一颤一颤地响着。刚刚被李隐尧踩的那只手臂好像还在流血,虽然红色的衣袖看不出来,但无尘看见了鲜血顺着修长的手指滴下。 “师父、师父……你最重承诺,肯定不会食言的,李隐尧怎么能骗得了我呢?哈哈……他骗不了我的,骗不了……” 无尘看着段无洛摇摇晃晃好像喝醉酒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何忽然笑了起来,嘶哑的笑声渐渐扩大,混合着铃铛声回荡在幽暗的地宫里,直至他的身影被黑暗淹没,却依旧能听见他逐渐疯狂的笑声。 这座地宫仿佛幽冥地狱,或许真正被困在此处的只有段无洛一人。 他就像游荡在黑暗里的鬼物,日夜徘徊寻找早已消失的爱人。 靠近他的人,终究只会在这一复一日的黑暗中,被折磨成疯子。 无尘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石门,想起躺在里头的李隐尧,心中戚戚,一股压抑的阴翳笼罩着心头。 要是再没办法离开这里,无尘觉得自己在毒发身亡之前,恐怕也要疯了。 在还未知晓情爱为何物的时候,无尘目睹了段无洛疯魔悲苦的爱情。 从此很长一段时间,他将爱情这东西视为洪水猛兽。 如果情爱会让人变得不人不鬼,疯疯癫癫,那他还是一辈子都别碰的好。 太恐怖了。 无尘昏昏沉沉回到自己住处,疲惫不已地趴到了床上。 不仅身体疲累,精神也累。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见了玄静山崖上的流苏花树。 天边月亮大如银盘,山崖上静谧无声。 雪白如云絮的流苏花竞相盛放,树下一身白衣的澹月负手而立。 那背影就如天上的月亮一般,清冷皎洁,不染半丝尘埃。 夜风拂来,纷纷扬扬的流苏花飘落如雨,淋了他一身。 无尘激动地看着纷飞花雨中挺拔出尘的背影,泪水禁不住蓄满了眼眶。 “师兄……”他都快想不起来多久没见到师兄了,“师兄!” 澹月似有所觉,转过身来。 他俊美的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如月色般轻柔。 “阿尘。” 他朝无尘伸出手,“快来。” “呜呜呜师兄我以后再也不偷跑下山了!”无尘一边哭嚎一边朝澹月奔去,宛如失散多年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然而无尘扑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自己冲出了悬崖,身体急速下坠! 他惊声大叫,“呯”地重重摔到了地上……疼醒了。 无尘脸朝下趴在冰冷的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还在玄冥教的地宫里,而他从床上摔了下来。 ———————— 下章就见到师兄了! 第405章 澹月无尘番外(10) 他这才发觉,方才种种皆是做的一个梦。 无尘想到梦境里笑容温和的师兄,吸了吸鼻子,沉甸甸的失落和愁绪压在心头。 身体疲累未消,但无尘已经没有心情再睡了,他抹了一把脸,从地上爬起身。 他走到书桌边,那张信纸还铺在桌上,上面的字迹被墨水晕染了,有部分字体模糊不清。 无尘将那张纸放在灯烛上烧成灰烬,又拿出一张新的纸重新写。 心情抑郁烦躁时,无尘就靠写信缓解。 他从不指望这些信能送得出去,只是想把压力都宣泄出来罢了。 因此为了避免惹出麻烦,无尘有些东西写出来后,马上就烧掉了。 无尘提笔蘸墨,笔尖在纸上顿了片刻,脑海里浮现出梦中见到的师兄。 笔随意动,亦在纸上勾勒出了图像。 论丹青画技,无尘水准平平。待画完了画像后,他皱眉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将师兄画得一点也不像,连他一丝气质风韵都没能描绘出来。 无尘本想将画揉皱烧掉,但不知为何又作罢了。 阴沉的地宫里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不易察觉到日夜更替。 当得知段无洛离开了地宫时,无尘想要逃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尝试着从石室里出去,每次去见段无洛时,无尘都努力记下走过的路。 因此他只记得了从自己住的石室,到李隐尧那处石室的路,其他地方就不清楚了。 石室门外有玄冥教弟子看守,无尘一出来便被拦住了。 无尘早已想好借口,说道:“教主先前交代我,要去另一间石室查看的情况。” 守在地宫里的玄冥教的弟子都清楚,教主最近在弄什么仪式,那间石室囚禁着一个人。 具体是谁他们不敢多问,但无尘一这么说,他们便不再阻拦。 不过他们都要一路看管着无尘过去的。 然而四名弟子才刚转身往前走,无尘立刻趁机出手。 他缠在袖内手臂里的软剑倏忽削出,昏暗里剑刃如柔软迅疾的蛇,悄无声息攻袭过去。 随着一声闷哼,身前一名玄冥教弟子来不及反应中剑倒下,剩下三人见状,当即祭出兵刃围攻。 无尘内功被段无洛封了,现在使出的武功空有招式而无内力,好在敌人只是三名玄冥教弟子,他尚能应付。 花费一番力气解决掉三名守卫,无尘飞快扒下期中一人的衣裳套上,然后将他们的尸首拖进石室里,把软剑缠在腰上,顺着记忆中的通道快速离开。 无尘原本有打算去救李隐尧一起逃走的,这段时日眼看着他经受折磨,神智逐渐变得不正常,他对这个人始终抱有一份同情之心。 但或许是无尘心情紧张,慌乱中他走错了道路,经过两道石门拐过几处通道后,他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在这地宫中迷路了。 现在别说去找什么李隐尧,他能不能找到原来的路都不知道。 好在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再见到玄冥教的弟子,他暂时还算安全。 但无尘并不知道,地宫里鲜少有玄冥教其他人,以前很多年甚至只有段无洛一人。 这两三年因为段无洛四处寻找道士方术,出入地宫的人才多了些。 在前殿区域会有些弟子把守,就是平常段无洛面见本教之人的那处洞窟大殿。 但无尘和李隐尧被关押在后殿区域,是段无洛休活动之所,这里除了凌千锋能自由出入外,其他人都基本不能进来。 转了近一个时辰都找不到出路,无尘心情逐渐焦躁。 他甚至后悔自己没带个蜡烛了,这鬼地方到处都黑漆漆的,连个灯都不点!无尘只能摸索着墙壁前行,更别提辨别方向了。 无尘气馁地靠在冰冷的石壁边休息。 周围一片昏暗,寂静得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无尘哀叹:“难不成我就这么倒霉,逃不出去就算了,反而要被困在这儿饿死?” 他懊恼地伸手锤了一下身后的墙壁。 “咔嚓!”无尘的手好像锤到了什么,那方石壁凹陷了下去。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轰隆隆声响起,墙壁震颤不止。 无尘赶忙站稳,身后的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刺目的光线从外面透了进来。 处于黑暗中太久的眼睛受不了这强烈的光线,无尘下意识捂了一下眼睛,心中却一阵狂喜! 老天还是待他不薄啊!没想到这儿有个石门,门后竟然就是出口! 无尘欣喜若狂,当即跑了出去。 外头光线大亮,入目便见一片青翠绿色和蔚蓝的天空。 微风徐徐,花香清幽,水声潺潺。 跟身后阴冷漆黑的地宫,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 顺着青绿的草坪往前,不远处有个湖,湖中心是座木屋。 屋旁的紫藤长得很茂盛,一窜窜淡紫色的花像瀑布一般垂挂在屋檐旁。 湖泊周围皆被竹林环绕,静谧幽美得像一方世外桃源。 无尘被困在地宫里几个月,咋看到这么一个风景优美的湖泊竹林,都禁不住失神了一瞬。 谁能想到在阴森的地宫外,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地方呢? 无尘踏过草坪,穿过湖泊上的桥梁,来到了竹屋外。 屋子前后还种了不少别的花植,湖泊旁栽种几棵果树。 无尘看了看眼前的竹屋,迈步踏上台阶,门扉未锁,因此他直接推门进去了。 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纤尘不染,俨然是时常有人打理的。 他刚踏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画。 紫藤树下,倚坐着一个青衣白裳的年轻男子,他姿态随意,外袍松松落到臂弯处,眉眼俊雅清绝,手持一管玉箫,垂首吹奏。 男子身旁靠着一个红衣少年,半个身子都窝进了他怀里,正专注地聆听对方吹曲。 无尘认出画上的两个人,心中惊诧。 尤其是那红衣少年,虽是一头黑发,可从五官上也能看得出是段无洛。 而吹曲的那位……无尘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脑海里浮现出了李隐尧的面容来。 可无尘从没见李隐尧有过这样淡然温润的神色和气质。 所以这人估计就是段无洛的师父慕风衍了。 无尘看着画上乖巧漂亮的红衣少年,不胜唏嘘。 原来以前的段无洛,并不是现在这般阴郁疯癫的模样。 无尘看了一会儿的画,便观察起了其他。 他现在可以确定,这地方肯定是段无洛常来的,不然这儿不会挂着他和他师父的画。 说不定自己能在这儿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比如解药什么的。 第406章 澹月无尘番外(11) 他到书架上找寻了一番,忽然面上一喜,伸手从集中放置的数个瓷瓶中,拿了其中一个下来。 无尘仔细看了一下瓶上贴纸写的字:蚀心溶骨散解药。 无尘打开瓶子,倒出药丸,惊喜地发现药丸的颜色模样是和段无洛给他吃的解药一样。 他中的毒每月发作一次,段无洛会给他吃半粒解药,以暂缓毒性。 现在他找到了解药,就不用愁小命不保了! 无尘一面在心里感谢玄门祖师爷保佑,一边倒出药丸服下,顺便把药瓶放到衣衫内衬口袋里收好,以防有什么万一。 他又在房间里找了找,想找玄冥教的地形图什么的,毕竟他对这里不熟悉,不知道路的话就不容易脱身了。 可惜他没在书架上找到地形图,倒是发现了一张阵法图。 他在玄门也学过一些奇门遁甲,因此这阵法倒也能看得懂。 但对无尘没什么用,就放回去了。 他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又到另外两间房看了看,也没见有什么地形图之类的。 无尘担心玄冥教已知道他掏出地宫的消息,会派人搜寻到此处,便不再竹屋逗留。 他从竹屋出来,径直往竹林而去。 当无尘在竹林里迷路,第三次转回原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此处布置了阵法。 他瞬间就想到了之前在竹屋里看到的阵法图,莫非就是竹林的这个阵法? 奶奶的!早知道刚刚就把那图纸带上了! 无尘努力回忆那张图上的阵法,幸亏这几年在玄静山上,在师兄的严格监督下,他多多少少也学了点阵法的知识。 在了解阵法的前提下,回想起那张阵法图的排布倒也不难。 可没想到无尘顺着图纸的排布走,却还是绕在竹林里出不去。 不知不觉,天逐渐黑下来了。 无尘现在总算知道了,地宫内外为什么没有玄冥教弟子把守,他娘的,这外有阵法,内有地宫,想刺杀段无洛的人估计还没找到他就先累死了! 困在竹林里的无尘摸索了许久,总算发现了问题所在。 竹林里的这个阵法,并不是按照他看到的图纸排列的,而是在这基础上有所改动。 因此他一味按照图纸来走,是没办法走出去的。 天黑方向不好辨认,夜雾笼罩下,林子漆黑无声。 无尘静下心,重新寻找方位。 玄门祖师爷保佑,多次试错之后,又累又饿的无尘终于走出了竹林。 此时他已不知在玄冥教的哪个位置,只好凭着感觉走。 走了没一会儿,才看到前面有亮光。 无尘加快脚步往亮光的方向而去。 他现在穿着玄冥教弟子的服饰,天黑光线暗,希望能蒙混过去。 “都给我打起精神巡逻!仔细搜查,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许放过!那个逃跑的无尘他现在肯定还在玄冥教里,要是不将他抓回来,待教主回教了咱们谁都别想活命!” 身后传来喝声,惊得无尘脚步一顿,紧接着一队人往他这个方向来了。 无尘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看来玄冥教知道他逃了,正到处搜寻他的下落呢! 周围没有藏身的地方,无尘急中生智,转身朝那队人跑了过去。 “报告!小的在那边看到一个可疑人影!往竹林方向跑去了!” 那队人为首的男子一听脸色大变:“什么?!去竹林了?那可是禁地,你们都赶紧随我过去找!你马上去通知向护法!告诉他刺客往禁地去了!” 无尘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见他穿着玄冥教弟子的衣服,加上一听到竹林就着急起来,因此便没察觉到其他。 他一指无尘交代了之后,即刻领队快速往竹林而去。 无尘松了口气,应了是,赶紧转身跑路。 半山腰上,无尘看到眼前一片屋宇灯火辉煌,完全不似地宫那边的冷清死寂。巡逻的玄冥弟子增多,无尘尽量避开他们往暗处走。 他现在内功被封,无法使出轻功逃命,玄冥教的人又四处找他,这可怎么跑出去? 无尘心里无比忧虑焦急。 突然,身后一阵冷风掠过,无尘反应过来时,冰冷的剑锋已抵在了脖颈处。 刹那间,无尘脑海里只剩两个字:完了。 “你乖乖听话,我就不杀你。”身后男人声音低沉道,“段无洛在什么地方?带我过去!” 无尘:“??” “兄台……”他稳了稳情绪,问道,“你不是玄冥教弟子?” 趁着说话的间隙,他侧过头瞟了一眼,黑衣劲装,的确不是玄冥教装束。 于是他又试探道:“我也不是玄冥教的人,不知阁下找段无洛做什么?” 黑衣蒙面男子一愣:“你不是玄冥教的人?那你怎么穿着玄冥教弟子的衣服。” 无尘冷哼一声,语气恨恨地道:“我与那姓段的有血海深仇,此番是特地潜入玄冥教找他报仇,谁知道那魔头不在玄冥教。” 他脸上的恨意太过明显,咬牙切齿仿佛恨不得要把段无洛大卸八块。 想到段无洛在江湖上的累累血债,不知有多少人寻他报仇,黑衣男子便不怀疑他的话。 只是他的剑却没收回去:“你确定知道段无洛在哪儿?既然你能潜入这里,何须还要我助你离开。” 无尘道:“我被玄冥教的人发现了,他们现在到处搜查我的下落,我又中了毒内功全失……兄台,我俩都是跟段无洛有仇的,也算是一路人了,你助我脱险,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找那姓段的恶贼报仇!” 黑衣男子摇头:“我不是找段无洛报仇的,我是要找一个人。” “不知兄台要找何人?跟段无洛有关?” 黑衣男子道:“不错,他就是段无洛的师父慕风衍,我来玄冥教找段无洛,便是想要问慕风衍的下落。” 无尘心里一阵惊讶。 慕风衍都死了六七年了,这人找他干嘛? 他忍不住道:“慕风衍?又是慕风衍,怎么你也跟他关系匪浅?” 男子急声问:“你认识慕风衍?” 无尘见他如此反应,眼睛一转,倒是想到了让这人助自己脱身的法子。 无尘说道:“认识倒算不上,不过要找慕风衍的话,这个我或许也能帮得上忙。” 黑衣男子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伴随着怀疑。 “你……你知道?可江湖上都说,慕风衍早就已经死了,你莫不是骗我?” “那是江湖传言,我为了找段无洛报仇,暗中调查了他不少事,包括知道慕风衍没死的事,他只是被段无洛藏了起来,外界不知其因,便以为他死了。” ——————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还以为能写到师兄了 但要等无尘逃出玄冥教了才行 ———————— 以下是新文简介,我觉得我要完了,写惯了耽美,完全提不起兴趣写言情,我现在只想写这本新耽美的开篇,简介已经发了,但我主页那里还没显示。之前我发过一个修仙师徒文的简介,但我打算先写这本,因为我很喜欢司予!他应该会比小洛洛要疯。 书名:【又甜又乖的司美人其实很疯很病娇】 【黑化+救赎+无女主+双男主+甜宠】 【假笨蛋美人真病娇疯子司予x黑切白游戏人生楼非夜】 楼非夜第一次遇到司予的时候,觉得他是傻白甜菟丝花一朵,柔弱可怜,妥妥的笨蛋美人。 后来无意间见到他笑吟吟地取人性命,才惊觉这是一朵白切黑的菟丝花! 再后来……让人闻风丧胆的焚月宫宫主是司予的奴仆、正义凛然的武林盟主视司予为恩人,他身处江湖之外,却搅动风云,笑看众生厮杀。 楼非夜:…… 这简直比霸王花还恐怖!打扰了!告辞! 当楼非夜彻底认清司予的真面目时,一切都晚了。 他再醒来,已被困在房间里,身旁是笑得温柔又疯狂的司予:“是不是把阿夜变成了人偶娃娃,你才会一直在我身边?” ++++ 他游荡于世间,独身一人,无名无姓。 他厌恶这世上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人。 那人给他取名司予,后来却厌恶了他,因为他不是好人。 从此司予戒荤茹素,一心向善,只祈盼他不嫌弃他过往种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 尽管我厌恶这个世界,但我愿意为了你学着爱它。 那么你能不能像一开始那样喜欢我? 第407章 澹月无尘番外(12) 无尘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加上神色真挚,黑衣男子竟一时间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他收起了剑,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无尘内心一喜,多一个人相助,至少离开玄冥教就有希望了。 他跟着黑衣男子,两人小心避开巡逻的玄冥教弟子,中途无尘还问出了他的名字,叫楚渊。 无尘也与他说了自己的名姓。 他原本担心自己内功被封,即便有楚渊也不容易离开玄冥教。但没想到楚渊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要高强,碰上了实在避不开的玄冥的弟子,他直接干脆利落地出剑解决掉。 两人就这样一路奔向楚渊潜进来的方向。 此时他们的行踪已然暴露,无尘一转头就看到大批玄冥弟子向他们包围过来,纷纷举起手里的弓箭,瞄准逃跑的两个人。 突然有人出声喝道:“都不许放箭!向护法吩咐过,无尘那小子要抓活的!” 教主留着无尘还有用呢! 要是他们不小心把无尘给杀掉,那麻烦可就大了。 楚渊趁着这个时机,伸手抄起无尘,足下一登,径直纵身跃起,跳上围墙飞至屋顶上。 领头的人中,是几位玄冥十殿阎主,他们见状当即飞身追上去。 楚渊带着无尘在屋顶或飞奔或纵跃,月下的身影犹如一道疾掠而过的风,快速穿行过鳞次栉比的屋宇。 后方的人原先还紧追不舍,但楚渊跑得太快了,内功高强施展起轻功来耐力也久,追的几个人逐渐落后。 最后,楚渊从飞过一道围墙,遁入了一片灌木丛中。 黑夜遮蔽,两人的身影已找寻不见。 几名阎主落在灌木丛中,四处查找一番皆无所获。 楚渊又带着无尘在小径上奔行了一段,确定身后再没有人追来,才将他放了下来。 跑了这么久,楚渊也已经累得喘气,直接扯下蒙面的黑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今天就是从这条小路进入玄冥教的,这儿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有人搜寻过来了,我们先趁夜下山再说。” 无尘点头:“好。” 好在今夜月明星稀,山路倒是勉强能辨认。 两人奔行一夜,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来到了幽冥山下。 无尘松了一口气,虽然累得只想往地上躺倒,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这么顺利就从玄冥教逃出来了。 “楚渊兄弟,多亏了你我才能从玄冥教出来,真是太谢谢你了。” 楚渊道:“无需客气,现在你告诉我慕风衍他人在哪里。” 无尘差点忘了这个茬儿,慕风衍哪儿还在人世,自己为了让楚渊帮助他离开玄冥教,这才不得已忽悠他的。 无尘心里有点愧疚,不过说出去的谎,戳破是不可能戳破的。 “实不相瞒,我前段时间刺杀段无洛不成,被他关在了玄冥教里,昨夜才找到机会逃跑。我听见他说过,慕风衍被他藏在了卜思谷中。” 楚渊一听,当即皱起眉:“卜思谷?不可能,我来玄冥教之前,刚去过卜思谷,那里一片荒芜,怎么可能有人居住。” 无尘并没有慌,继续道:“那你肯定没找到卜思谷之内的地宫,我听说那儿有一处地宫,慕风衍被他藏在了地宫之中,可我不知道地宫的具体位置,你可以再去找找看。” 楚渊疑惑地皱起眉:“既然段无洛要藏着慕风衍,为何不将他藏在玄冥教?玄冥教难道不比卜思谷安全吗?更何况他想要见慕风衍,也不必来回奔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玄冥教是邪魔歪道,慕风衍为人清正仁善,卜思谷还没出事的时候,对江湖上前去求医的人都会施救。比起玄冥教,恐怕他更喜欢呆在卜思谷。” 无尘出来的这些时日,偶尔会听到江湖中人议论段无洛,他又是个喜欢听传闻逸事的人,听到感兴趣的都会凑过去聊聊,没几次就对关于段无洛和慕风衍以前的事迹了解不少了。 尤其是这段时间,被困在玄冥教里,无尘才知道,段无洛对他师父慕风衍竟是情根深种。 这点在江湖上,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楚渊沉吟:“无尘兄说的有理,那我就再到卜思谷走一趟,就此告辞。” 目送着楚渊的背影走远,无尘在心中暗道: “楚兄弟,虽然忽悠了你很抱歉,不过远离段无洛确实是一件十分正确的事。你要是单纯寻仇的话,冒犯了那姓段的他不一定会杀你,可你要是跑到他面前提慕风衍,十有八九小命不保。” 半个月后,幽州城。 无尘一身破衣烂衫,脸上抹了脏兮兮的泥巴,头发也乱蓬蓬地遮住半张脸。 他混迹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进了城门中。 因为无尘从玄冥教里逃了出来,现在各地玄冥教分坛都派了人四处搜寻他的下落。 无尘为了不让他们找到,这才装扮成落魄乞丐的模样。 毕竟他现在内功还被封着,要真被玄冥教找到了,连跑的机会恐怕都没有。 唉,而且他还身无分文,这几日过得跟乞丐也没什么两样了,风餐露宿的。 现在他离玄静山有千里之遥,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 又累又饿的无尘站在一家酒馆门前,被诱人的酒香味和饭菜香勾得走不动道。 “哪来的乞丐,赶紧滚一边儿去!别挡在这里妨碍我们做生意!” 酒馆里的伙计看到无尘杵在门口,当即不耐烦地出来赶人。 无尘撇撇嘴,往旁边挪了点。 店伙计见他还不肯走,语气更加不耐烦了。 “让你走你还不肯走是?” 可无尘已经没心思去听他说什么了,他目光直直盯着从酒馆里走出来的男人,眼中迸出惊喜万分和不可置信的光芒。 “师兄!师兄!”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只见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无比激动地扑向了一个白衣男子。 那男子容貌俊逸出尘,一袭白衣犹似烟中雾里,仿佛雪山之巅最洁净的一捧白雪。 可现在这位清冷若雪,谪仙一般的男人,却被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乞丐紧紧抱着。 第408章 澹月无尘番外(13) 目睹了这一幕的众人觉得,这个不知好歹的乞丐,肯定要被扔出去了。可没想到那白衣男子怔了一下,目光定定落在对方的脸上,像是确认什么似的,随即握住了他的手。 “阿尘?你怎么……” 白衣男子正是澹月,见到不告而别的师弟此刻这般凄惨狼狈的模样,他好看的眉毛都紧紧皱了起来。 酒馆,包间里。 洗干净了手和脸的无尘正对着满桌菜肴大快朵颐。 澹月面色沉凝,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时不时持筷帮他夹菜。 他目光落在无尘的脸上,发现他比在玄静山的时候,削瘦了许多。 澹月心中思绪翻涌,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松开,脸色越加沉冷。 感受到师兄身上散发出的压力,无尘都觉得桌上的饭菜有点不香了。 但肚子实在是饿,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祭五脏腑。 只不过吃饭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直到无尘吃饱喝足了,澹月才开口: “说,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那些玄冥教的人四处找你?” 无尘双手捧着茶杯,在澹月清冷严肃的目光下,低垂着脑袋,像极了一个向家长坦诚错误的孩子。 “咳……我离开玄静山后,就去了京城,师父临终前说害死我父母的凶手是朝中的宰相上官晔。我本想去找他报仇的,但没想到那时他犯罪入狱了……” 无尘挑挑拣拣,简略将这半年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澹月。 在说到不小心被玄冥教抓走,被段无洛关了几个月时,澹月指尖捏紧了茶杯杯沿。 “不过我运气还是不错的,半个月前趁着段无洛不在玄冥教,顺利跑了出来。我现在装扮成这模样,是为了躲避玄冥教的耳目的。” 无尘看到师兄雪白的衣袍上,有几处被自己刚刚蹭出来的污点,顿时感到不好意思。 师兄最爱干净,估计刚才自己如果不是他师弟的话,他可能直接一掌拍过去了。 无尘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师兄,当时激动之下就没想那么多,等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扑过去把澹月抱紧了。 经历过了段无洛那个阴郁残暴的魔头之后,无尘现在觉得澹月的形象都慈祥温柔了起来。 师兄平时也只是在读书习武上,对他要求严格了而已,其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 澹月语气冷冽:“你与玄冥教无冤无仇,段无洛抓你作甚,你在玄冥教可有受到欺负?我刚刚握住你的手时,发现你脉象凝滞,内力是不是被封了?” 平素很多时候都冷漠寡言的师兄,此刻一连串问了这么多话,无尘一时间都有点不适应。 “那段无洛魔怔了,非要复活他师父,他还打听到了我们玄门,只是不知玄门在何处,找不到罢了。他知道我是玄门弟子后,便要求我帮他复活他师父。除此之外,我在玄冥教倒是没有受什么欺负。” 无尘没有告诉他被段无洛下毒的事,免得师兄又担心。 反正现在早就已经服下解药了。 澹月道:“此事我也有听到一些风声。” 尤其是这几天得知玄冥教在四处寻找无尘下落时,澹月既疑惑又有忧心,甚至打算去玄冥教一趟,看能不能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没想到,却在幽州遇到了无尘。 现在见无尘没事,他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但几个月以来,一直堆积着的另外一种情绪,逐渐占据上风。 澹月目光沉沉地看着无尘:“你打算上京报仇,为何不跟我说?我不会阻拦你下山,可你却灌醉了我,自己偷偷跑了。” 无尘软下了语气,小心地拉了拉澹月的衣袖。 “师兄,对不起嘛,我……我不想将你卷入我自己的私仇中,所以才不告而别的。我在京城里过得很好,你不知道,师伯的徒弟原来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他一直很照拂我。” 在京城那段时间,与其说是报仇,其实更像是观光旅游去了。 热闹的京都一度让无尘乐不思蜀了。 “师兄,有机会我们一起去京城走走,那儿确实是很不错。” 白月楼上的夜景很好看,他挺想跟师兄一起登上去瞧瞧的。 澹月淡淡道:“我已经去过京城了。” 无尘惊讶:“师兄也去京城了?” 澹月冷哼:“还不是为了找你?” “那……师兄,你从玄静山出来很久了吗?” 在澹月冰冷的眼神下,无尘忽然感觉到心虚和愧疚。 “在你下山之后的一个月。” 澹月一开始并不知道无尘打算去京城,只是酒醒过来,见无尘人不在了,他房中的衣物也少了不少,才知道他不告而别。 他还以为无尘厌倦了山上幽寂无趣的生活,因此没有告知自己一声就走了,为此他心情沉郁了许久。 直到在收拾师父的遗物时,他看见了几封信,才知无尘的身世情况,明白他可能是去京城找仇人报仇了。 师父临终前,将无尘叫去了房中,澹月当时没在场,并不知道师父跟他说了什么。 那几封信是无尘的父亲写给师父的,当初就是因为无尘父亲写信找师父求助,他才去把无尘带回玄静山。 澹月知晓了这些事,担心无尘安危,这才下山寻他。 但玄静山离京城路途遥远,纵然澹月快马加鞭,到达京城之时已是两个月之后。 彼时无尘已经不在京城。 澹月是知道师伯有个徒弟楼司卿在京城的,因此他去找了楼司卿,从他那儿知晓了无尘确实来过京城待一段时间,但早就离开了。 楼司卿告诉他,无尘打算去拜祭他父亲,并说了地点。 知道了无尘的去向,澹月即刻离京。 可没想到,他在南州的陈家村找到了无尘父亲的坟,但却荒草萋萋,并没有人拜祭过。 说明无尘没有来过这里。 澹月不知无尘去了哪儿。 他从被师父带回玄静山起,数十年来鲜少离开玄静山。 可这段时间,他为了寻找无尘,却已经跑了不知道多远的地方。 ———— 第409章 澹月无尘番外(14) 无尘惊诧:“我……我下山后的一个月?” 他没想到师兄竟找了他这么久。 “师兄……我……”无尘一时间心绪翻涌,歉疚之中又有点鼻酸。 虽然当年刚到玄静山的时候,无尘有过不适应,甚至因为澹月冰冷又严格的行事风格,而心里赌气过想要跑下山再也不回去。 可师父去世后,对于现在的无尘来说,澹月也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尤其是在玄冥教的这段时间,因为有了段无洛的对比,反而让无尘时常想起了澹月的好。 如今得知澹月为寻自己,奔波这么许久,他心中自然五味陈杂。 澹月说道:“你没事就好,师父临走时嘱托我照看好你,我只不过是在履行诺言罢了。” 他声音还是一惯的清冷,但无尘却听出了几分无奈的柔和来。 无尘轻哼,面上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笑,不满地追问他。 “师兄原来找我只是因为师父的嘱托?我们同门师兄弟这么些年,师兄你就一点也不牵挂我吗?” 澹月淡淡看了他一眼,垂眸抿茶。 无尘也了解他的性格,师兄这淡漠冷情的性格,开玩笑逗弄他纯属自找没趣。 因此无尘也没指望他回应。 “自然是牵挂的。”半响后,身旁传来澹月低沉清冷的声音。 无尘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师兄是在回答他的话。 澹月转眸看向他,眉头轻锁着,好像素来感情淡漠的仙人被拽下了凡尘,染上了人间烟火,懂得了凡人的欢乐哀愁。 “阿尘,如果我早些知道你在玄冥教就好了。” 玄冥教是个什么地方,澹月现在多多少少也有耳闻。 无尘被困在玄冥教的这些日子,肯定也很不好过。 澹月想到这里,便忍不住自责自己没能及早知道他在玄冥教。 “师兄……其实,其实我在玄冥教也还好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全须全尾啥都没少吗?段无洛他只想复活他师父,因此他不敢伤我性命的,而且我现在还逃出来了,玄冥教哪儿能困得住我啊。” 瞧着无尘没心没肺的样子,澹月自责的情绪都被一股无奈占据了。 澹月冷声道:“幸亏你没缺胳膊少腿,否则即便是玄冥教,我也不会容忍他们欺负到玄门的头上来。” 吃完了饭,两人从酒馆出来,去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无尘浑身脏兮兮的,他现在急需洗个澡。 既然现在有师兄在,加上进城这么久,也没见到有玄冥教的人出没,无尘的精神就没之前那么紧绷了。 无尘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洗去一身尘垢。 他换上干净的衣裳,草草擦了下头发,然后去隔壁敲澹月的门。 “师兄,我的内功还被封着,需要你帮我一下。” 澹月面色微变,立即扣住他的手腕,查看脉象。 他眉头紧皱,把他拉到床榻边:“你方才怎么不告诉我?” “我肚子饿嘛,吃饭比较重要,反正师兄你在这儿,有的是时间帮我冲开穴道。” 澹月不赞同地横了他一眼,他心也真是够大的,内功被封居然还是吃饭为重,就算边吃边跟他说也行? “要是刚才吃饭的时候,玄冥教的人发现了你,我看你怎么跑。” “这不是有师兄在嘛。”无尘盘腿坐在床上,“我还是很相信师兄的功夫的。” 当时无尘被软禁在地宫里,段无洛原本只是给他喂了毒药。 只是有一次,无尘试图离开地宫被段无洛发觉,他为避免麻烦就干脆封了他的内力。 如果无尘这次没能顺利跑出来,他觉得自己的下场应该会很惨。 虽然不至于丧命,但段无洛封了他内力时,跟他说过下次如果还试图想跑,就扭断他的四肢。 反正只要他不死,不影响招魂就行。 这话吓得无尘好一段时间不敢生出半点逃跑的念头。 但一直留在地宫里,又绝非长久之计,因此这次逃跑时,无尘甚至都想过了,如果跑不掉的话干脆自刎了结。他是很惜命,但总比被段无洛折磨得生不如死好。 段无洛点穴的手法比较特殊,澹月颇费了一番功力才将无尘被封的穴道冲开。 “好了,你试着运功看看。”澹月睁开眼睛,冷白的额头上蒙了一层薄汗。 无尘将内力运转了一周天,顿时觉得通体舒畅,这段日子以来躯体的虚弱沉重感统统消失无踪了。 “都恢复了,多谢师兄!” 无尘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朝他脸上看去,抓住袖子凑过去帮他擦了擦脸上的薄汗。 “师兄,你还好吗?” 突然贴上来的身体温热中带着刚沐浴过的淡淡皂角香,澹月微微一怔。 无尘湿润的长发拂过他的手,微凉的触觉使澹月回过神来。 他偏头避开无尘的手,淡声道:“只是耗费了一点功力而已,不碍事。” 无尘见他脸色恢复红润,确实没什么事情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来。 “那师兄好好休息,我回房间去了。” “嗯。”澹月看向他湿润的头发,“记得把头发弄干了再睡。” 无尘随口应下,走出房间顺道将门关上。 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如今放松下心神,困意也席卷而上,无尘坐在床上擦了几下头发,就抵挡不住周公的召唤了。 过了一会儿,澹月过来查看时,只见无尘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擦头发的布巾盖在头上,已然睡熟了过去。 澹月走到床边,摸了摸他潮湿的乌发,眉头皱了起来。 嘴上应得顺溜,却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温热的内力运转于掌心,触上湿润的发,一点点将其烘干。 热意让睡梦中的无尘舒服地轻哼了哼。 澹月面无表情地微微侧过身,另一只手轻轻抓住无尘蹬过来的脚。 他神色平静,仿佛已对无尘睡相不好习以为常。 在玄静山上时,不喜欢读书的无尘总是将课业一拖再拖,直到最后一刻,因此为了完成任务就免不了挑灯夜战。 不过经常是扛不住睡着了过去。 有次澹月无意中发现他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就进去把他搬回了床上。 直到现在澹月都不记得将他搬到床上多少次了。 不过无尘或许不知道,他每次都睡得很沉,雷打不动那种沉。 但这一次,情况好像和以往不一样。 无尘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看清床榻边的人时,疑惑地问道: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他眼神惺忪的往下移,发现师兄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脚踝。 第410章 澹月无尘番外(15) 无尘自从被困在玄冥教后,觉都睡得不大安稳,而且从玄冥教逃出来后,他也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情况,也不敢让自己睡得太深。 即便现在遇到了师兄,这个习惯却还是保留着。 不过无尘醒过来看见是师兄,就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澹月将他的脚放回床上:“我刚刚不是让你擦干了头发再睡?” 无尘下意识挠了挠头发,抓了一把干爽顺滑的发丝。 “已经干了呀?”无尘眼睛眯开一条缝,嘟囔抱怨,“师兄,你不会就是特地过来查看我有没有擦干头发?我一个大男人,就算湿着头发睡觉也没什么影响,又不是娇弱的女人……” 无尘越说声音越低,已然是又睡着了。 澹月没再说什么,将他身子翻过来仰面躺好,扯过被子盖到他身上,才起身离开。 次日一早,两人便退房离开客栈。 为了安全起见,无尘找了个幂篱戴上,帽檐垂下的黑色纱巾一直遮盖到腰下,遮挡住整个上半身。 毕竟现在师兄有钱,他也不想委屈自己扮成脏兮兮的乞丐。 两人一道骑马出城,无尘说道:“师兄,我想去拜祭我爹了再回去。” 澹月自然没有异议。 到了南州陈家村,已是深秋时节。 这日天色阴沉,即将要下雨了。 无尘将墓边的杂草都清理干净,上了一炷香。 无尘的父亲临死之前,除了请求玄静道长去万花宫找无尘,将他带回玄静山外,还恳请他将自己的骨灰带到此处,与妻子合葬在一起。 静谧的郊野里,无尘跟师兄说起了和父亲相处过的短暂时光。 只是他们父子相聚太短,不过一两个月光景,无尘说着说着也就沉默了下来。 因为没有能说的了。 澹月看着他沉郁的侧脸,心里好像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泛出些微的疼。 他伸手摸了摸无尘的脑袋:“阿尘,不要难过,你并非孤身一人,还有我呢。” 无尘抬起头,澹月眼底浮动着安抚人心的暖意,驱散了他心底的孤寂寒凉。 他笑着感叹道:“是啊,师父不在了之后,我在这世上就只剩师兄一个亲人了。将来师兄成婚有了嫂子,可不要把我这个师弟抛到脑后了啊。” 澹月摇头:“我从没想过成婚。” 无尘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他道:“那肯定是师兄还没有遇到让你动心的女孩子,你一直都待在玄静山,别说女人了,连只母动物都没见几只,等你遇到了喜欢的人,肯定就想成亲了。” 澹月见他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你这段时间下山,是遇到这样的女子了?” 不知为何,他一想到将来无尘会跟别人成婚生子,心里竟有一股莫名的不舒服。 无尘严肃地摇了摇头:“我现在决定了不成婚,有道是智者不入爱河,人生短暂,一个人潇洒自由自在岂不快活?” 何必要谈情说爱自找苦吃? 情之一字犹如砒霜剧毒,瞧瞧那段无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为了他的师父,都变得疯魔了,简直可怕。 澹月见他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心下有些不解。 “为何这么说?” 无尘总不能说是段无洛给了他心理阴影? “当然是我这么多年来,从书本里悟出来的道理。哎师兄,你看天都快要黑了,咱们今晚就去附近的村子借宿?” “嗯。” 来到村子里时,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两人就近找了家农户借住。 用过简单的晚饭,外头的雨还在下个不停。 户主人家中只有一间房给他们休息,因此两人今夜便只好睡在一起。 反正都是男人,又是相熟的师兄,无尘自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连日奔波赶路,他一沾枕头就沉沉睡着了。 只是无尘睡相不怎么好,深秋夜间的凉意让熟睡里的他不住往热源里拱。 澹月睡眠轻,感觉到一具温热的身体紧紧贴了过来,随即便醒了过来。 他伸手摸过去,才发现无尘把盖着的毯子蹬掉了。 澹月刚将毯子拉起来给他盖上,无尘一只脚横到了他身上,随即双手也缠了上来。 仿佛将澹月当成了温热的被褥,双手双脚牢牢抱紧。 澹月:“……” 澹月推了推无尘,他睡得很沉,压根没有反应,正打算将他的手拉开,脸上忽然被温热柔软的肌肤蹭了几下。 湿热的唇瓣擦过他的唇。 澹月动作僵住,脑海里空白了一瞬。 只有唇上柔软得令人心悸的触感久久回荡。 无尘蹭了蹭脑袋挪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依旧沉沉睡了下去,对睡梦中做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却搅乱了澹月淡漠平静的心湖。 两人相贴得极近,澹月甚至能清晰听到他有规律的呼吸。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停了,浓重的夜色显得分外静谧。 翌日,清澈的阳光洒照在窗台上。 睡得很舒服的无尘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眼前放大的容颜让他困惑而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白皙的皮肤,胭脂色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俊美淡漠的五官……这不是师兄吗! 无尘察觉到什么,僵硬地往下挪了挪视线,发现自己跟他贴得很紧,手脚都缠在他身上。 师兄雪白的里衣被弄得凌乱,领口大开,露出了一侧雪白的肩颈,上面还有他枕过的红印。 无尘瞳孔微震,他昨晚抱的不是香香暖暖的被子吗? 怎么……怎么变成了师兄? 难怪他觉得那香气有点熟悉,是玄静山后山里,那棵流苏花的香味。 “睡醒了?”耳畔响起淡淡的声音。 无尘抬起眼眸,对上澹月漆黑清明的双眼。 “呵呵……师兄,早啊。”他干巴巴地道,“师兄醒这么早吗?” “嗯。”他一晚上没睡。 无尘正打算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松开手脚,然而却不小心在碰到了师兄…… 两人浑身一僵,空气陷入寂静,弥漫着尴尬。 无尘赶忙松开澹月,挪到床内侧,恨不得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爆红的脸。 他没脸见师兄了! 澹月耳根通红,被无尘枕了一宿的半边肩膀都是麻的,现在还没恢复知觉。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跟着麻木没有知觉了。 片刻后,澹月表情平静地坐起身,通红的耳垂被垂落的黑发遮挡住。 澹月平淡如常的语气打破尴尬:“醒了那就起来。” 晨曦微光照射进来,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金色尘埃。 澹月雪白的肌肤缓缓被拉起的衣裳盖住,乌黑的长发微乱地垂散在肩前身后,清冷出尘中又带着似有若无的魅惑。 正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无尘看到这一幕,所有的情绪忽然都淡化消失了,脑海里只剩下晨曦中这抹绝美的剪影。 ———————— 另一本耽美已经更新了,点我首页就能看到,感兴趣的可以先加个书架哦~ 第411章 澹月无尘番外(16) 无尘回过神来,猛地摇了摇脑袋,将心底里忽然涌起的一丝奇怪情绪甩掉。 从认识澹月起,无尘对他的印象便是高洁出尘的,凡尘欲念情爱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虽然无尘昨日调侃过师兄将来总会遇到喜欢的女孩儿,可他其实完全想不出来师兄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 现在他盯着师兄看,居然冒出了奇奇怪怪的想法,让无尘总有一种亵渎了禁欲仙人的感觉。 实在是大罪过! 无尘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心大的他很快便恢复如常,将其抛之脑后。 两人离开村子,一路往北返回玄静山。 无尘离开玄静山的时候还是春末,如今回来之时,已经是白雪皑皑的隆冬。 阔别近一年,又回到熟悉的地方,无尘只觉得身心都彻底放松了下来。 离腊月除夕还有一个月左右。 今年将是无尘和澹月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没有师父。 山中岁月寂静,不知不觉新年的日子越来越近。 安静的玄静山逐渐有了些新春的喜气。 以前在无尘没来玄静山的时候,逢年过节也跟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师父玄静道长是出家人,不在乎那些节日,澹月自然也没有过节的习惯。 但无尘来了以后,嫌过年时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太过冷清,就自己跑下山买春联买鞭炮之类的年货回来。 于是渐渐的,玄静山才有了过年的传统。 澹月书法好,于是春联无尘都让他来写。 今年也不例外。 澹月写春联的时候,无尘趴在桌子一边瞧着,毫不吝啬地向自己的师兄吹彩虹屁。 “哎!看过这么多名家书法,我还是最喜欢师兄写的字,瞧瞧这神韵,这风骨!啧!” 无尘一边说,一边流露出我师兄就是优秀的自豪表情,仿佛这些字都是他写似的。 澹月面色清冷地专注写字,眼底闪过淡淡无奈的浅笑。 “你说以后我拿你的字画下山卖,应该能挣不少钱?” 这可比他给人算命忽悠银子来得容易啊! 澹月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也跟我一起练了这么多年的字,怎么你的就毫无进步呢?” “……”无尘撇嘴,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天赋这种东西,也不是谁都有的,我还跟你一起学武呢,现在武功不也没有你一半好吗?” 对于这些,无尘一向看得很开,他一来没有称霸江湖的念头,二来玄门也用不着他来振兴,何必那么折腾呢? 说好听点无尘是随性散漫,说难听点他是胸无大志。 不管武功还是别的本事,只要能自保和饿不死自己就好。 但他这样的咸鱼心态,在后来看到师兄为了救他中毒受伤时,被懊悔痛击得分崩离析。 吃过年夜饭,两人并没有各自回房休息,而是坐在屋廊下守岁。 夜晚的玄静山很安静。 挂在走廊里的红灯笼透出橘红喜庆的光芒,暖暖地洒照下来。 除夕的日子,无尘去买了不少好酒,又半哄半劝地让师兄陪他一起喝完了一坛美酒。 当然多数还是进了无尘的肚子里。 坐了一会儿,无尘感觉夜里寒风有些冷,便打算起身回屋拿两件披风来。 他刚站起来,衣袖一紧,被人给抓住。 无尘疑惑低头,看到澹月倚坐在廊柱旁,抬头望向他,眼眸微微眯起。 “你要去哪儿?” “有点冷,我回去拿两件披风。” 无尘瞧见澹月面色依旧清冷,可眼中没有什么焦距,才意识到他估计是醉了。 刚刚的酒大半都是他喝的,无尘没想到师兄还是醉了。 澹月冷哼了声,抓着他的衣袖微一用力,将人拽回来。 “你莫不是又想趁着我醉酒,又偷偷跑下玄静山。” 无尘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一踉跄,险些跌到台阶下。 腰上被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圈住,稳稳扶住无尘,轻轻牵着他坐了下来。 与澹月靠得近,便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香味。 像是盛放在寒冬里的流苏花。 无尘不由得转过头去看身旁的师兄,确定他是真的喝醉了。 他道:“今晚是除夕夜,我怎么可能会自己下山呢?师兄,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 澹月摇头,半响道:“守岁。” 无尘想着他俩都是练武之人,有内力傍身,吹点寒风也没什么,于是便打消了回屋取披风的念头。 不一会儿,山下远处的地方响起了鞭炮声。 远处的烟花像深冬寒夜里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天际。 无尘也到院子里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喧嚣的炮声驱散了玄静山的寂静。 他手里拿着不断燃烧出火花的烟花棒,跑到澹月的面前,满脸带笑地朝他道: “师兄,新年快乐啊!” 澹月因醉酒而有些迷离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眼底静静映着烟花里无尘明朗的笑容。 好像在这一瞬间,他彻底明白了什么。 第412章 澹月无尘番外(17) 无尘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在玄静山待了近两年后,他实在憋不住又跑下山了。 无尘依旧选择了先斩后奏的方式,只留下书信一封。 因为实在是澹月这两年盯他盯得太紧了,严厉制止他下山,就算他要下山的话,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去。 澹月其实也是为了无尘好,毕竟玄冥教还在到处寻找无尘的消息,他不想无尘再被玄冥教的人抓走。 可他没想到,无尘真想溜的话,即便不用酒灌醉他也有别的法子。 段无洛虽然知道无尘出身玄门,可玄门低调避世,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任凭这两年来,段无洛怎么派人找,无尘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向往自由的无尘还是十分小心的,他在脸上沾了胡子,换上一身灰色布衣,把自己打扮成老了二十岁的中年男人。 不过他在江湖上,四处游历了一段时间后,发现玄冥教已经不再寻找他了。 无尘寻思着,说不定是这么久时间没找到他,所以段无洛就放弃了。 亦或者他又找到了别的高人。 总之不管怎么样,对无尘而言都是件好事。 因此他警惕心便也放下不少,除去了身上的伪装,毕竟天天扮成另一个人也挺累的。 然而,玄冥教的人没找上他,却被另一个人给逮住了。 这日他在赌场里玩儿了一天,手气不错的无尘满载而归。 他心情很好地哼着调子,打算去酒楼好好喝一顿。 人来人往的街上,一个黑衣执剑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男人脚步倏地顿住,转头盯住面前悠然迈步的青年。 “无尘!”突然听见身后的喊声,无尘疑惑回头,对上了一个黑衣男人愤怒的双眸。 咦?这人有点眼熟? “敢问兄台是?” 楚渊冷笑一声,疾步冲到他面前。 “无尘,两年过去,你贵人多忘事把我给忘了是不是?” 无尘:“……”这活脱脱自己欠了对方情债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着对方五官,无尘总算从记忆深处,找到了与之匹配的人。 “……楚渊兄弟?” “兄弟不敢当。”楚渊抿唇,剑眉紧皱,压着怒意的眼眸紧盯住他,“当初在玄冥教,你是不是骗了我?卜思谷根本就没有什么地宫!我竟然信了你的鬼话,在卜思谷那儿找了那么久的时间!” 楚渊那时去卜思谷后,四处寻找了一遍,也不见任何地宫的入口。 想到无尘说过,段无洛会经常去卜思谷,因此他便决定守株待兔在附近等着。 不过却等来了一个叫小五的男人,从他那儿楚渊得知,小五以前是卜思谷的药童,卜思谷并没有地宫,他们的谷主慕风衍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楚渊深受打击,但心里却始终不愿意相信。 明明在卜思谷出事之后的时间里,他遇到了慕风衍,为什么来到中原,却到处都在说他死了呢? 楚渊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也不愿意回海岛,于是便逗留在了中原,四处游走。 或许哪天有奇迹发生,让他又遇到了慕风衍呢? 面对楚渊愤怒又痛恨的目光,无尘挠挠头,顿时感到尴尬和歉疚。 他轻咳了一声,朝他作揖致歉。 “楚渊兄弟,对不起。我当时的确是骗了你,但……但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楚渊冷笑,“我现在才知道你鬼话连篇,我好心带你出玄冥教,你却背信弃义骗我,这叫为我好?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慕风衍的下落?” 无尘见他直到现在还念着找慕风衍,不禁摇头叹息。 这慕风衍究竟有什么魔力? 能让一个两个的,都为了他疯魔为他执着。 只可惜他估计没办法认识这个慕风衍了。 无尘道:“慕风衍?其实他早就死了,劝你别找了。当初我跟你说他没死是骗你的。” 楚渊呼吸一紧,嘴唇抿得微微泛白,沉声喝道:“闭嘴!你肯定又在骗我!” 说着,他手中长剑出鞘,“唰”地 刺向无尘。 剑刃寒光晃入眼底,幸好无尘反应迅速,闪身避过这一击。 楚渊横剑而立,冷冷道: “新仇旧账,今日咱们一并算了!既然你当初是从玄冥教跑出来的,那我干脆就给他们做个人情,把你送回玄冥教好了!” 无尘是见识过楚渊的武功的,因此根本不打算和他打,他使出迷踪步闪避他的攻击,瞅准时机纵身一跃—— 他轻功高强,楚渊只见眼前衣影一闪,无尘已经掠上屋顶,他以极快的速度跑远,远远的还传来他的感慨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让人疯疯癫癫不成活,啧啧……” 楚渊如此,段无洛更是如此。 听着那声叹息,楚渊满腔怒火,当即纵身追上去。 无尘轻功绝顶,他其他功夫练得马马虎虎,但逃命的轻功和迷踪步却是极好。 然而楚渊内功深厚,即便轻功没有无尘好,但也是个耐力高的。他恼怒之下,愣是追了无尘十里地,最后无尘窜入山林间不见了踪影,他才作罢。 终于甩掉楚渊的无尘,直接累瘫地躺在荒郊野地里。 我的娘啊,这楚渊也太难缠了! 跟段无洛比起来,简直一对卧龙凤雏! “不过幸好把他甩掉了……”无尘喘着粗气,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另一只手习惯性往腰间的酒壶摸去,轻飘飘的重量让他一下想起,酒早就喝完了,还没来得及去打就遇到了楚渊。 “唉,算了,先在山里躲个一两天,等楚渊那厮走了再去买酒不就行了,反正今天赢了不少钱。” 无尘安慰着自己,顺手往怀里掏去。 结果怀中空空如也。 无尘一骨碌从地上挣扎坐起,摸遍了全身上下,都不见他的钱袋子。 艹!他的钱丢了! 不仅仅是今天赢的,而是全部的盘缠! 无尘仰天哀叹,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又变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 ———————— 今天这章没有师兄,不过下一章就会出来了 澹月为救无尘受伤后,他们的感情就迎来转折了 第413章 澹月无尘番外(18) 无尘还不知道,他更大的霉运还在后头。 他在山中躲了两三天,确定楚渊应该不会再找他后,才下了山。 但是如果无尘算得出,他此次下山会遇到段无洛的话,打死他都不会下去。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被玄冥教的人软禁了起来的无尘欲哭无泪。 都过去两年了!段无洛居然还没放弃寻找他?! 凌千锋为了防止无尘逃跑,将他抓到后,封住了他的穴道不说,还给他吃了毒药。 想起之前在玄冥教的恐怖经历,无尘脸色泛白。 与其等段无洛回来折磨他,又发疯地逼着他复活什么慕风衍的话,那他还不如就地自我了结算了! 啊……可是想死容易,却没有这个勇气…… 从被抓到的那天起,无尘就在提心吊胆地等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连过去好几天,他始终被严格看管着软禁在房间里,段无洛却没再出现一次。 可对无尘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无非就是早死晚死而已,而且等死才是最煎熬的。 “唉……”无尘仰望着窗外遥远的蓝天第无数次叹息。 “轰隆!”外头忽然传来凌乱的响声。 无尘惊疑地转头看向门口,只听“呯”一声巨响,两名玄冥教弟子撞破房门摔进了屋里,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无尘:“……!” 下一刻,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外,白衣纤尘不染,唯有手上的长剑剑刃染血。 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无尘呆住,喃喃道:“师兄……” 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好像一下子被驱散了,无尘鼻尖没由来地泛起一丝酸意。 澹月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屋中的无尘,冰冷的眸光一动。 “阿尘,我可算找到你了。”澹月快速来到无尘跟前,目光在他身上上下一扫,没见到有什么明显的外伤,担忧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 “师兄……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见到师兄,无尘心里自然是无比开心的,语气都变得轻快激动了起来。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离开这里啊。”澹月握着他的手,带他离开房间。 然而澹月指尖扣到无尘腕上脉搏,便察觉到不对,脸色霎时一变,眼眸笼罩上寒霜。 “他们给你下了毒?” 还没等无尘回话,屋外走廊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快抓刺客!他闯进屋里去了!” 澹月带着无尘从窗口翻出去,行至后院时,被凌千锋和向天两人带人拦截住。 向天冷哼:“敢光天化日闯到玄冥教的地盘上救人,你小子胆子挺大啊!赶紧报上名来,我可不杀无名之鬼!” 没看到段无洛出现,无尘心里稍稍放松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叮嘱澹月。 “师兄,小心啊,他们是玄冥教的护法,身手武功也不低。” 澹月微微颔首,语气寒冷如冰: “我师弟跟玄冥教素来毫无仇怨,玄冥教却三番两次抓他,到底有何目的?” 凌千锋心下微讶,此人竟是无尘的师兄,这么说他必定也是玄门中人了。 那更加不能放他们离开,教主这些年来,四处寻找玄门之人,可才遇到一个无尘,而且好像还不太靠谱,说不定他的师兄更加有用。 凌千锋当机立断,命令所有玄冥教弟子抓住无尘和澹月两人。 第414章 澹月无尘番外(19) 澹月剑花一挽,剑法运疾如风,霎时间剑影漫天,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杀招。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洒下,剑锋反射寒光,被染上鲜红的血色。 随着一个接一个玄冥弟子倒下,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浓郁。 澹月如雪的白衣溅上血迹,犹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冷艳妖冶,也危险至极。 他的剑法与无尘几乎一样,但使出来的威力却比无尘的强横数倍,莫说那些普通的玄冥教弟子,就连凌千锋和向天两人联手,也难以拦住澹月。 无尘一直被澹月护在身后,他是第一次看到师兄这般大开杀戒,就好像久未出鞘的利刃,寒光凛凛的刀锋之上,是只有鲜血为祭方能回鞘的锋芒毕露。 武功稍弱的向天被刺中两剑,胳膊上的疼痛使得他出招动作慢了几分,突然间凌厉剑风扑面而来,寒光闪入眼底。 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尖啸,闪电般袭至眼前。 “锵!”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杆银枪横出,挡下澹月致命的一剑。 锋利染血的剑刃,距离向天面庞不过半寸。 枪上红璎被凌厉剑气斩断,扫落到向天面上,惊得他额头上一片冷汗。 澹月眸光森寒肃杀,冷声道:“无尘的解药,交出来。” 院子里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体,只剩下向天和凌千锋两人。 此刻他们方知,无尘的这个师兄,实力比无尘强了很多。况且凌千锋等人是同教主出来抓无尘的,但教主去追那个逃跑的少年萧云离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再回来。 凌千锋便派了一部分弟子出去寻找教主,剩下的留守在此等待。 哪知道无尘的师兄却杀了进来。 凌千锋面无表情,眉角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冷酷无情。 他淡淡道:“除了我们教主之外,谁也解不开无尘身上的毒,只要两位愿意帮我们教主一个忙,教主他必定会爽快将解药奉上。” 无尘一听忍不住呛道:“狗屁!段无洛什么手段我还不知道吗?我宁可毒发身亡也不想再落入你们玄冥教手中!” 澹月语气冰冷:“既然如此,那我用两位护法来跟段无洛换解药,应该没问题?” 他话音未落,手中长剑一晃,已唰地削向凌千锋手腕。 凌千锋转枪迎击,但他此刻并不恋战,一枪挡开澹月的剑后甩出一把暗器,瞄准的是被封了内力毫无抵挡之力的无尘。 趁着澹月回身护无尘之际,凌千锋伸手揪住地上向天的衣领,携着他纵身跃出院子围墙,迅速撤离。 澹月回身见凌千锋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也没再去追,先带无尘离开院落。 他找了一个僻静的荒废木屋,运功帮无尘解开封住的穴道。 无尘咳出一口淤血,周身舒畅许多,他转过身看着澹月,满脸庆幸和感激。 “师兄,这次又多亏你救了我。” 要不然他可就要重蹈当初的悲剧了。 澹月神色清冷,目带不悦:“谁叫你又偷偷跑下山?我就不该赶来救你。” 无尘自知理亏,心虚地低下头。 澹月瞧了他片刻,像是无奈一般,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喜欢热闹,玄静山过于安静,确实留不住你。” 他习惯了安静,也喜欢安静,江湖上的纷扰热闹是他所不喜的,而无尘却与之相反。 在很多事情上,他们就像是两个极端。 澹月如今早已经很清楚,无尘是不可能会一辈子都可以跟他待在玄静山的。 山下的花花世界,对他而言更有吸引力。 哪怕伴随着各种危险。 ———— 第415章 澹月无尘番外(20) “我知道你喜欢热闹,玄静山过于安静,确实留不住你。” 当时的无尘不知道,师兄说这句话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 只是对于自己耐不住寂寞,偷跑下山被玄冥教抓住,又让师兄担忧奔波至此相救,无尘心中感到很是不好意思。 他刚下山的时候,行事都很小心,没想到才松懈了没多久,玄冥教就找上来了。 无尘伸手轻轻拉了拉澹月的衣袖,老实认错。 “师兄……这次我知道错了。” 澹月抽出自己袖子,语气淡淡:“知道错了有什么用,下次你不还是会犯?” 无尘张了张口,对这话还真没法反驳。 但他还是抬手指天保证:“我以后肯定会小心的,绝对会避开玄冥教的人,不让他们发现我的踪迹。” 然而无尘的这番保证,在几个月后啪啪打脸,他不仅没能避开玄冥教的人,还自投罗网跑到了段无洛面前当场被抓。 澹月皱眉看他:“你现在刚从玄冥教脱身,就想着以后了?不管怎么样,先随我回玄静山再说,你的毒没有完全解开之前,都必须跟在我身边。” 无尘点头:“听师兄的,我哪儿也不去了。” 他现在中了毒,也没命到处跑。 为了避开玄冥教的搜查,两人即刻启程返回玄静山。 好在路上没遇到什么玄冥教的人,回程倒也顺利。 这日天色已晚,苍穹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在雨水落下之前,两人顺利地找到了一家驿馆入住。 刚踏入驿馆,外头的雨就哗啦啦降落了。 驿馆内也滞留了不少躲避风雨的商旅路人。 两人头戴幂篱,帽檐垂下的黑色绢纱遮住了面庞,进来时店内的客人都没怎么注意。 无尘来到柜台前,伸手敲了敲柜面:“店掌柜,可还有空房间?我们要两间上房。” 掌柜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抽空查看驿馆房间入住情况。 “正好还剩两间房,但今日住宿的客人较多,上房已经住满了,客官可要入住?” 出门在外,又遇上雨天,也没有别的选择,能有房间住就不错了。 不过无尘还是转头去咨询了一下身侧师兄的意见,澹月微微点头,将钱袋递给他。 无尘道:“那也行,就要那两间空房。” 他正打算付钱,旁侧传来一道清脆女声。 “掌柜,要一间客房。” 掌柜一听,面露为难,他看了看无尘,对晚来一步的女子道: “这位客官,本店仅剩的两间空房,已经被这位公子预定了。” 无尘转头看过去,来者是个白衣女子,白纱遮面,发髻高束,簪了一支玉钗,手持佩剑。 衣着打扮简约素雅,即便遮了面容,衣裳头发被雨水淋湿了些,也掩不住清丽脱俗的气质。 女子听罢掌柜的话,也抬眸朝无尘两人看了过来。 对方确实是两人,白衣女子却也不好开口让人家让出一间房了。 无尘对澹月道:“师兄,我们住一间房好了,把剩下的另外一间让给这位姑娘。” 反正他们俩大男人,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何况又不是没有同睡在一张床上过。 澹月道:“嗯,可以。” 白衣女子听见澹月的声音时,眸光微怔,转眸朝他脸上看去,距离近之下透过幂篱黑纱,能瞧到对方的面部轮廓和五官。 她目露激动,上前一步道:“恩……恩公?恩公是你吗?” 无尘有些懵,不过随即发现白衣女子目光看的是自己身旁的师兄。 白衣女子抬手摘下遮面白纱,只见她面若银盘,柳眉朱唇,是个俏丽清雅的美人。 她杏眼水波盈盈,望向澹月时,闪烁着惊喜。 “前些日子恩公救了我一命,我一直在找恩公想要报答救命之恩,没想到在此遇见了恩公。” 无尘确信这白衣少女说的恩公就是自己师兄了。 “师兄,你们认识?” 澹月看向眉眼盈盈,目露喜色的少女,顿了一下才想起她是谁。 “嗯,算是,之前在路上遇到的。” 虽然澹月戴着幂篱,看不太清楚神色,但也能听得出来他跟无尘说话时,语气并不像高岭之花一般清冷淡漠。 而是少见的温和。 白衣少女目光移向无尘,温婉微笑:“这位公子是恩人的师弟吗?多谢你们把房间让出来一间给我。” 认识师兄这么多年,难得见师兄认识一个女孩子,无尘自然感兴趣。 他将幂篱垂下的黑纱撩至肩后,露出一抹爽朗的笑。 “姑娘不必客气,出门在外都有不方便的时候,在下无尘,姑娘称呼在下名字便可。” 白衣少女笑道:“无尘公子叫我宋蔓菁就好,上次承蒙无尘公子的师兄相救,蔓菁却没来得及询问恩人姓名。” 无尘见自家师兄安静站在一侧,仿佛局外人一般,对少女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便只好替他回答了宋蔓菁的话。 “我师兄姓澹,单名一个月字。” 澹月。 宋蔓菁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想起初见时他一袭白衣,清冷如月的容颜,当真是衬极了这个美丽的名字。 少女长睫轻垂,遮掩住心间又萌生而起的悸动。 因为赶了一天路,都已经饥饿疲惫了,无尘便让店小二带他们回房间休息。 两间房是靠在一起的,是以宋蔓菁也同他们一道上楼。 澹月性子淡漠寡言,虽然是他出手救了宋蔓菁一命,可态度却像不认识她一般,为了不让人家姑娘尴尬,无尘就与宋蔓菁浅聊了起来。 浅谈之下,才得知宋蔓菁是银月山庄的大小姐,是偷跑出来玩儿的,半个月前路遇父亲的仇家,对方想要抓了她,幸而澹月恰好路过,出手救了她。 宋蔓菁当时还没来得及询问恩人名姓,澹月便匆匆离开了。 今日能在此又遇到救命恩人,实属幸运之极。 回到房间后,无尘把幂篱摘下,往桌上一放,坐下倒了两杯热茶。 另一杯茶推到师兄跟前,笑着对他道:“师兄,我看得出来那位宋姑娘很是感激你的救命恩情,字里行间都说要报答你,你怎么一句都不应她呢?” 澹月掀袍落座,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茶杯轻抿一口,胭脂色的唇被茶水染湿,更显润泽。 两人一路上风尘仆仆,却依旧无损澹月清雅出尘的气质。 他淡淡道:“我当时只不过随手一救,早就忘记了有这么个人。” 第416章 澹月无尘番外(21) 好,这淡漠满不在乎的语气,倒像是师兄的性格作风。 无尘单手撑着下巴,随口调侃道:“师兄,别这么冷淡嘛,我可真为你未来的媳妇儿担忧。” 要得是什么样的女孩儿,才能融化得了师兄这座万年冰山啊? 澹月放下茶杯的动作微顿,淡淡看了无尘一眼。 不一会儿,店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间来。 用罢晚饭,天已彻底黑了下去,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澹月:“时间不早了,快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自然不可避免的要睡在一起。 无尘很自觉地躺到床内侧,想起上次睡醒时,发现自己不小心将师兄当成了抱枕的尴尬场面,无尘不断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今晚睡觉时一定不要再乱动。 但不管清醒时怎么下决心,在睡着了之后的情况都是无法掌控的。 下过雨的夜晚气温寒凉,睡梦中感觉到冷的无尘不知不觉间又往旁边挪去。 睡眠轻的澹月在无尘贴过来的时候就醒了。 发现他身上又什么都没盖,澹月无奈地轻叹口气,熟练地拉起薄被给他盖好。 无尘无意识嘟囔两声,脑袋一哄一哄地往澹月怀中蹭,因为那里头最暖和。 澹月顿了一下,伸手轻轻抱住他。 跟两年前一样落雨的夜晚,不同的是这次澹月没再像那时一样,浑身僵硬地躺了一夜不敢动。 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澹月唇角微勾,安然闭上眼睛。 翌日无尘醒来时,懊恼而尴尬地发现自己又睡到师兄怀里了! 但是好在澹月面上并无任何异样的神情,无尘也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两人起床洗漱完,简单吃了早饭,继续启程赶路。 下楼退房的时候,宋蔓菁也从房间里出来。 知道澹月两人要走,亦表示想要同行。 “宋姑娘,你跟着我们多有不便。”开口拒绝的是澹月,“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恩情,姑娘便将此事忘了。” 说罢,他直接扯着无尘上马,完全不给宋蔓菁说话的时间。 无尘回头看了眼呆站在驿馆门口的宋蔓菁,再瞧瞧师兄淡漠清冷的侧脸,突然有点同情那宋姑娘了。 他还是能看得出一点儿端倪的,那位宋姑娘应该是对师兄有意思。 不过喜欢上师兄这么一个大冰山,注定不是一条容易的道路。 两人此时距离玄静山已经不远了,只有两三天的路程。 无尘身上的毒还没解开,这段时间都是澹月帮他以内力压制毒性,不让它发作。 然而没成想,两人刚回到玄静山,无尘的毒便发作了。 已经无法再用内功压制住毒性。 看着无尘痛苦得满脸煞白,澹月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揪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用力攥着它,要将它捏碎。 “阿尘……” 澹月面色紧绷,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护住心脉,抱起他往床榻上快步行去。 无尘听到澹月微颤的嗓音,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瞧见他神色不复平日的清冷淡漠,而是罕见的紧绷和慌张。 他想安慰师兄,告诉他自己没事,可一波比一波更剧烈的疼痛让无尘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种痛楚好像身体里的骨头被一根根硬生生敲碎,每一次呼吸喉咙里都泛起浓烈的血腥气。 段无洛那厮……制造的毒总是这么变态…… 第417章 澹月无尘番外(22) 为了救无尘的性命,澹月也顾不得许多,决定将他身上的毒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玄门修炼的内功,有化解毒性的能力,若能修得大成,便不惧世间任何一种毒。 只不过这门内功难以修炼,玄门历代弟子,除了当初的创派祖师外,再无人能练得成功。 澹月的天赋算是极好的,平时练功又勤奋刻苦,虽然这门内功只练到第五层,但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就连他们的师父,在澹月这个年纪时,玄门的内功都还只练到了第二层。 剧毒发作使得无尘意识已经陷入半昏迷中,迷迷糊糊里,他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身体里,让他身上的痛苦逐渐减弱。 等无尘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他迷蒙了一阵,才想起昏睡前毒发的情况,以及师兄运功救他之事。 无尘拉起衣袖,看到手臂上那条红色血线淡去了些。 这条血线是他中毒后出现的。 当这条血线延伸至心脏处,就是他毒发毙命之时。 如今血线变淡,肯定是师兄将他的毒引到了自己身上。 无尘脸色微沉了沉,立马下床出去找澹月。 他在屋前屋后寻了一圈都不见人,便往后山找去。 澹月果然在悬崖边的流苏树下。 初夏正是流苏花盛开的季节,但山上气温比较寒凉,这棵流苏树开花也总比山下要晚一两个月。 枝叶繁茂的流苏树现在还是青绿一片。 “师兄。”无尘快步来到澹月面前,仔细瞧着他,见他面色和往常一样,并未见有何异样。 可心里却依旧不放心。 盘膝静坐的澹月睁开眼眸,“你醒了?身体可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说着,他伸手握住无尘的手腕,查看他的脉象。 无尘转身在他旁边坐下,神色是少见的严肃。 “师兄,你是不是把我身上的毒引到你自己身上了?先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这个毒还有时间医治,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解毒,不一定要用现在这个办法。” 澹月见他脉象恢复平稳,暂时放下心来。 他语气平静:“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个,难不成你打算去玄冥教讨解药?” 无尘急道:“可这样的话,你的身体……” “你放心,对我而言并无大碍,我内功已修炼到第五层,可以慢慢化解掉毒素。况且,我也是打算把你身上的毒一点点引过来的,这样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师兄……” 无尘还想说什么,澹月轻轻打断他的话。 “昨日看到你毒发的情况,你让我如何能坐视不管?阿尘,你应当也清楚,当今江湖上,再没有第二个像当年的卜思谷谷主慕风衍一样,拥有精湛的医术可以替你解毒,去玄冥教药解药亦不是可行之法。” 无尘被澹月说得哑口无言,但是让师兄把毒引到自己身上,他心中更是愧疚难受。 “师兄……”无尘攥着他衣袖,语气低沉,“如果因为我,而让你有什么意外的话,我倒宁可毒发身亡了的好。” 澹月一怔。 虽然知道无尘这么说,是因为师兄弟情谊,可依旧让澹月心中感到温暖欢喜。 他面上没有显露出来,看着依旧清清冷冷,唯有眼眸变得柔和明亮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 澹月说完,眸光忽而暗下,他其实没有资格说这个话,因为之前曾两度让无尘落入玄冥教,自己又何曾能及时赶来救他呢? 第418章 澹月无尘番外(23) 房间里。 又到了给无尘解毒的时间。 两人面对面盘腿而坐,澹月双手握住无尘手腕,闭目运功把无尘身上的毒慢慢引到自己身上。 寂静的空间,无形罡风萦绕在他们周围,黑发无风自舞。 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才结束。 澹月撤回内力,额头布了一层薄汗,烛光映照下,脸色透着苍白。 无尘一睁开眼,就紧张地伸手扶住身形有些不稳的澹月。 “师兄……”他低低的唤声中满是不安和担忧,捻袖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师兄,我们停止,别用这个法子帮我解毒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澹月轻声打断: “放心,我没事,这点运功慢慢化解掉就行了。” 无尘抿唇,沉默不语。 他现在无比痛恨自己不好好练功,以至于要让师兄冒着生命危险把毒引到自己身上救他。 师兄总是安慰他不会有事,无尘也知道玄门的内功可以自动化解毒素,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意外,更何况师兄的内功也未能修炼得大成。 每一次澹月运功替他引毒,无尘内心都处于担忧和纠结中。 澹月伸出手,指尖如一阵温柔清风,抚向无尘紧皱的眉头。 他总是对外人冷漠淡然的眉眼,唯有面对无尘时,才露出安抚人心的温柔来。 “阿尘,不要乱想了,相信我可以顺利帮你解毒,我也不会有事。” 澹月指尖微凉,触得无尘杂乱不安的心一颤,忽然间就平静了许多。 “师兄……”无尘张了张口,看着他的双眼,又将话咽了回去,转而扶他在床榻里躺下。 “师兄你先休息,你还得化解体内的毒,接下来还会耗费不少精力。” 澹月点头,冷淡说道:“不许再乱想,我也不是无偿给你解毒的,等没事了之后,你擅自跑下山的账该算还得算,这回不罚你去后山关禁闭你都不长记性。” 无尘佯装委屈地缩了缩肩膀,沉闷的心情因为澹月这番话,也消散了不少。 从澹月房间里出来,无尘坐在外头的台阶上。 初夏的深夜微凉,庭院角落里断断续续响着虫鸣声,皎洁的月光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无尘手撑着脑袋,出神地叹气。 澹月将一部分毒引到自己身上后,都会闭关两三天,无尘担心他,便每天都在屋外守着。 到了第三天,无尘在门口留了张字条给澹月,告诉他自己去山下的小镇一趟。 他去弄些好吃的,给师兄补补身体。 无尘去集市逛了一趟,买了不少东西,赶在傍晚太阳下山前回玄静山。 晚霞绚烂,像是哪个调皮的小孩子放了一把火,使得半边天的云都被烧得红彤彤的。 “澹月公子……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娇羞清脆的女声传来,无尘讶异地停下了脚步。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想要见你……所以才一路寻找到这儿的,澹月公子……我们还是有缘分的不是吗?老天爷让我再次找到了你……” 无尘放轻动作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山道前方的古树下,自家师兄的面前,站着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背影和声音都很熟悉,无尘很快便认出来,那是之前在客栈里遇见过的宋蔓菁。 没想到她竟寻到了玄静山来,还和他师兄表白心意了? 无尘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现身,心情有点微妙的古怪。 ———————— 大家国庆节快乐啊!! 第419章 澹月无尘番外(24) 澹月对宋蔓菁深情真挚的告白无动于衷。 他语气淡漠:“宋姑娘,我有心仪之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请回。” 宋蔓菁怔住,羞红期待的脸庞一白。 她轻咬嫣唇,眼中是不愿相信的执拗。 “……你骗我的对不对?月公子,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我只求公子让我留下来,我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我说过不需要你报答。” 被拒绝到这个份上,饶是宋蔓菁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也不免感到难堪。 可她实际上是个倔性子,仍旧不死心地低声问道: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 宋蔓菁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够让冷冷清清的澹月动情。 宋蔓菁并不指望他会回答的,只是自己不甘心问上一句罢了。 可没想到澹月却开了口,“你上次见过。” 宋蔓菁愕然:“……我见过她?” 不仅仅是宋蔓菁困惑,藏在树后的无尘也极其好奇,想知道师兄啥时候有心上人了,那个能让师兄动心的奇女子又是谁! 澹月依旧是清冷的语调,但不知为何,却无端透出一丝温柔。 “他就是我师弟,无尘。” 无尘:“……!!!”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宋蔓菁呆滞:“无、无……” 她是不是听错了?! 无尘是男的?! 空气忽然死一般寂静。 “啪!”陡然响起的瓷器摔碎声,打破了窒息的寂静。 宋蔓菁仿佛从震惊中惊醒,猛地转过身看向声音来源处。 澹月也一怔,抬眸朝大树后望去,薄唇微微抿起。 无尘虽然武功不高,但轻功卓绝,也善于隐匿气息,饶是澹月刚才都没发现树后藏了一个人。 澹月:“出来。” 片刻后,一脸尴尬的无尘慢吞吞从树干后走出来。 他方才震惊之下,拎着酒坛的手一松,把一坛美酒都摔碎了。 但现在无尘并没有心情去惋惜没了一坛酒。 实际上他已经被澹月刚才的话,给惊得脑袋空白,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无尘干巴巴道:“咳咳,那个,打扰了……” 澹月径直走向无尘,他神色平静如常,仿佛刚才那个说出喜欢无尘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他被发丝遮盖的耳廓,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澹月语气平稳问道:“你去哪里了?” “……我下山去买了点东西。”无尘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甚至想刨个地洞钻进去。 救命!谁来救救他!他现在该不该有点什么反应?还是说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无尘内心的小人在拼命呐喊。 “既然都买完了那就回去。” 澹月伸手拉着无尘离开。 无尘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被澹月给拖着走,并且自然而然地接过无尘手里提着的东西。 全程澹月都没再管一旁风中凌乱的宋蔓菁,而无尘脑袋乱糟糟一片,完全把她给忽略了。 两人回到住处,澹月把无尘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无尘还杵在原地发呆。 静默又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澹月垂眸倒茶,他面上清冷淡静,可捏紧茶杯的手却泄露了他的心绪。 炽热的茶水漫出茶杯,指尖一阵灼痛,澹月回过神来。 澹月放下茶杯,抬眸看向无尘。 “师兄……” “阿尘……” 同时开口的两人一顿,又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这气氛让无尘脚趾不断抓地,他别开视线,喉咙干渴得发紧,赶紧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 “小心烫……”澹月提醒的话刚说出口,无尘就被烫得一口喷出了刚喝进嘴里的茶。 “好烫!” 看到无尘狼狈的模样,澹月勾了勾唇,萦绕在心间的丝丝紧张和忐忑莫名消散了不少。 于是此事就这么翻篇了,无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事儿,甚至压根没想到过师兄会喜欢自己,干脆就鸵鸟似的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所幸澹月也没再提及。 但无尘终究是无意间得知了澹月的感情,因此跟他相处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免变得有些异样,没法再像从前一样,单纯地将他当成师兄看待。 这种古怪复杂的情绪,在几天后澹月又一次运功救治无尘时,飙升到了高峰。 “咳咳……”运功引毒暂时结束,澹月脸色又转回苍白,这次甚至咳出了一口血。 无尘见状大惊,一颗心猛然一缩。 “师兄!”他慌忙扶住澹月,嗓音微颤,“你、你怎么了?” 澹月轻轻摇头,微笑着安慰他:“没事。” “你都吐血了还没事?!”无尘急声道,眼眶发红。 澹月看到他的神色,微微一怔,眼底浅淡的微笑显得温柔如水。 “我说了没事肯定会没事,阿尘,你还不相信我吗?” 无尘抿紧唇,他相信师兄。 但也一样心里不好受。 无尘没再说什么,搀扶着他到床上躺下休息。 “下次不要这么逞强了,我这个毒可以慢慢解。”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无尘的心,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总是肆意揉捏,让名为愧疚的疼痛越加深入骨髓。 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师兄冒着生命危险,用这种方式救他吗? 无尘不止一次扪心自问。 澹月点头:“嗯,我知道,但我也想让你尽快好起来。” 可能是此刻虚弱的关系,平日里澹月隐藏得很好的情绪,这会儿都悄悄溜了出来,透过他专注的凝视传送到无尘眼中。 澹月人如其名,清冷高洁如天上的月亮。 但月亮内心深处也藏着一片温柔。 那温柔的光芒只倾注在一人身上。 无尘看到了,他怔住。 心间那只无形的大手攥得更紧了。 以前他不知道,只以为师兄如此待他,是出于同门情谊。 可现在或许并不单单只是同门情谊。 当他发现遥远不可触碰的月亮,原来一直温柔地注视他时,有一种沉重又烫热的情绪压得他不自觉屏住呼吸。 无尘守在床边,直到澹月睡过去后,才悄然起身走出房间。 已经是深夜了。 站在屋檐下的无尘抬起头,才恍然发觉今晚的月亮很圆很明亮。 他伸出手接住朦胧清冷的月光,向来无忧无虑的脸上,出现了与他个性不符的惆怅来。 “无尘啊……你不能这样。” 不能连累了师兄。 第420章 澹月无尘番外(25) 虽然师兄每次都安慰他说,以他现在的功力,那些毒不会危及他的生命,可是无尘的心一直都笼罩着股慌乱。 再加上……前些天又无意中听见了师兄与宋蔓菁说的话,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兄。 无尘从来没有想过,师兄会对他有不一样感情。 他自认为取向正常,因此在得知师兄喜欢他时,只感觉不知所措。 但却没有任何厌恶反感。 因为那是他师兄,在这个世界上,与他牵绊最深的人。 比起知道师兄喜欢他的无措,无尘其实真正害怕的是自己会害死了他。 今晚看到师兄吐了血时,他真的感到怕了。 他始终无法做到看着师兄冒险救自己。 翌日,澹月睡醒起来时,发现无尘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每次运功把无尘的毒引到自己身上,因为耗费功力压制毒性,都会疲乏地沉睡过去。 在意识到无尘又跑了的时,澹月并不是很意外。 可这几天他一直表现得没有什么异样,澹月还是不可避免地抱有一丝期待。 澹月阖眼轻笑一声,面色在晨曦的微光下,苍白而落寞。 再次离开玄静山的无尘,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但他不想让师兄找到自己,便一路往远离玄静山的方向走。 无尘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没清除完的残毒,会什么时候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他不想亏待自己,至少要在死前多喝点美酒。 半个多月后。 无尘来到南方的一个不起眼小镇——荷花镇。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受了伤的齐玉,得知他追寻到此,是为了找沈南星时,无尘看着他阴冷苍白的面容,忽然问道: “阿玉,你这几年当真是恨着沈南星吗?” 无尘自从去了玄静山后,跟齐玉就很少见面了。 但所幸他们的交情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无尘作为一个旁观者,总共见证了两个人为感情疯狂。 一个是段无洛,另一个便是眼前的齐玉。 段无洛对慕风衍,是不疯魔不成活的爱。但齐玉对沈南星的感情,无尘其实从没看得明白过。 自从被沈南星拒绝并且剁了一根手指后,齐玉似乎就对沈南星恨之入骨了,当上万花宫宫主后,就四处派人搜寻他的踪迹,甚至为了打赢沈南星,不惜吸人内力以增强功力。 可无尘总觉得,他满含着冰冷仇恨的眼中,总掩盖着什么。 就像他对沈南星无缘无故的爱一样,他对沈南星的恨也毫无根源。 齐玉唇角冷冷一抿:“我当然是恨他。” 无尘道:“既然你恨他,那他现在都中了你的毒,反正也活不久了,你何必还要再想着去那萧府打探他的行踪?他死了你不就痛快了吗?” 齐玉染着鲜红蔻丹的葱白手指猛地攥紧被单,苍白失血的面庞冰冷紧绷。 “我怎么可能容忍他就这么死去!当初他狂妄地拒绝了我,我一定要把他抓回来,狠狠地出口气!所以他现在还不能死!” 无尘叹了口气:“你还是先养好伤再说,你这样子也不可能去找得了他。” 齐玉红唇抿紧,沉默不语。 半晌,他沉声道:“也不知下萧府的那个红衣男人,究竟是谁,武功竟如此高强。此次我也是不曾料想到萧府一介普通商贾,会有这么一个高手,这才吃了亏。” 听到红衣男人几个字,无尘心里打了个突。 “……你遇到的不会是段无洛?” 齐玉摇头:“我认得段无洛的样貌,那人长相平平,并不是段无洛,而且还是一头黑发。” 无尘仔细一想应该也不可能,段无洛没事跑到这么一个偏僻小镇作甚? 再说如果真是段无洛的话,以他残暴的性格,齐玉得罪了他焉能活着离开? 无尘说道:“反正我现在很闲,我替你去萧府一趟,瞧瞧那沈南星的情况,你安心回万花宫养伤。” 齐玉不赞同:“你不要掺和进来,萧府里那两个人的武功,你是应付不了的,而且他们还有一群武功不弱的护卫。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师兄交代。” 正因如此,齐玉现在才隐蔽行踪,未免萧府那些人寻找到他。 听到齐玉提起师兄,无尘面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 但都被他很好地遮掩了下去。 齐玉再三叮嘱他不要去萧府,无尘随口应了下来。 不过无尘隐隐看得出,齐玉很是在乎沈南星,所以还是挑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潜入了萧府。 他现在中了毒,这条命左右也活不长了,能帮好友就帮。 无尘知晓齐玉的身世,知道他这些年因自己母亲的缘故,吃了不少苦,所以他真心希望齐玉能过得快活些。 不过这份朋友义气,在无尘发现在萧府的不是别人,而是段无洛的时候,立马被吓得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为什么总是接二连三碰上段无洛?! 更可气的是,他这次还是自投罗网的! 无尘欲哭无泪。 他原以为此次落到段无洛手里,自己必死无疑了,毕竟上天给他再多的运气,也不够他总是作死糟蹋的。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还真没死。 因为萧云离的缘故,他捡回了一条小命。 而且还因祸得福,萧云离主动替他解了身上中的毒。 在萧家的那段时间,无尘的很多认知都被刷新。 不管是萧云离就是死而复生的慕风衍,还是他们师徒俩相处的情景。 无尘从认识段无洛起,对他的印象就是阴郁疯狂。 他明明活着,可却像早已死去的孤魂野鬼,生不如死将行就木,让人看着心生恐惧,又觉得他可怜。 可是他在慕风衍的面前,又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好像真正死而复生的那个人是段无洛似的,他待在慕风衍身边,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凝视慕风衍的双眼注满光芒。 那样子的段无洛,和无尘当初从地宫里逃出来时,无意中在竹屋里瞧见的那幅画里少年段无洛别无二致。 爱情,这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能让人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宛如新生。 齐玉固执地追寻沈南星,他满口恨意的言语之下,是否也掩藏着那样一丝寻求救赎新生的渴望呢? ———— 第421章 澹月无尘番外(26) 初秋,天高气爽。 无尘带着自己的断剑,几经辗转打听到了一位铸剑名家的隐居之处,马不停蹄地赶赴嘉远镇,找到了那名铸剑工匠。 他是从荷花镇那里过来的,两个月前,九华派掌门带人来到萧家寻仇,那些人和段无洛混战了一场。 无尘的软剑不慎被九华派的宝剑给斩断了。 因此段无洛放他自由后,无尘就去找匠人重新修铸这把佩剑了。 无尘其实也担忧失踪的慕风衍,可他一个人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自己这把软剑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是师兄以前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师兄每年在他生辰时,都会备上一份礼物给他。 不过无尘最喜欢的还是这把软剑,使用起来很是方便趁手,携带也方便,在腰上一卷便可。 是以当初被那九华派掌门,仗着自己宝剑锋锐,斩断了他的剑时,无尘满腔怒火。 无尘在镇上一打听,就找到了那位铸剑师的住处。 毫不起眼的铁匠铺里,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头赤着上身,满身满头大汗地轮着铁璀叮叮当当的敲打。 铺内炉火燃烧正旺,刚靠近便感觉一阵热浪逼来。 电偶墙壁旁边,零星摆放着一些打造好的铁器。 粗略一瞧,都是些普通简单的刀斧和农具。 而老铁匠叮叮当当敲着的,好像是把菜刀。 怎么看都只像是个普通的老铁匠而已,无尘有些疑狐。 这位真是自己要找的那名隐居铸剑师? 不管是不是,只要能把他的剑修复如初便好。 无尘道:“请问可是观南前辈?” 老头只顾叮叮当当的埋头打铁,根本没有回答无尘的话,仿佛没听见似的。 无尘并没有介意老头冷淡古怪的态度,又说道: “我这里有一把断剑,不知前辈可否帮我重新修复好?” 他拿下背在身后的黑布包裹,放在灶台上,把黑布解开,里面放着两截断剑。 那名灰头土脸的老头,原本没有理会他说的话,连头都不曾抬起来一下。 但在看到无尘的断剑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老头伸出沾满煤灰的手,拿起断剑一看,随即说道: “这剑铸造得不错,若是就这么废了还真是可惜,明日你再来取剑。” 无尘一听此话,立即欣喜地朝老铁匠道谢。 他从铁匠铺离开,打算在镇上找家客栈入住。 然而无尘才刚转过身,就顿住了脚步,目光愣愣地看着对面拱桥上的白衣人影。 “师……师兄?”无尘喃喃。 数月未见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无尘的第一反应竟是有点慌乱。 毕竟上一次他不告而别,跟以往不告而别的情况,都要复杂一些。 虽然……无尘在萧府的那段时间里,眼瞧着慕风衍师徒相处时,会时不时想起师兄。 但现在毫无预兆见到他,无尘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澹月沉默着朝他走来。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疲惫,看起来好像还瘦了些。 无尘看着师兄,心里的愧疚和无措感更深了。 “师兄……”无尘莫名的底气不足。 澹月站在他面前,没有质问他为何又不告而别,也没问他这段时间都跑去了哪里。 他只问道:“你身上的毒现在如何了?” 无尘一怔,忙回道:“都已经没事了,我之前在荷花镇遇到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他帮我将身上的毒都解了。” 澹月不语,让无尘伸出手,他查看了一下脉象,发现确实毒素已经都清除了这才放下心。 无尘抬眸望着师兄面无表情的脸,内心有些惴惴不安。 “师兄,你身上的毒都已经清除化解掉了吗?” “嗯,无碍了。” 无尘放了心,但却更觉得压力山大了。 师兄肯定生气了,绝对生气了。 自己又一次偷跑下山,就算师兄再容忍他,也不可能容忍得了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到处寻找自己。 两人就在这么一种诡异的沉默气氛中,找了一家客栈入住。 无尘在房间里坐不住,来来回回地走着,想到在隔壁的师兄,他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 他的心情就像顽劣捣蛋的孩子闯了祸,现在终于被家长逮到了的感觉。 比起会被澹月指责,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澹月这种什么都没有表示的态度。 无尘倒宁愿被澹月严肃地批一顿。 就像他以前在玄静山上,练功或者读书偷懒时,澹月会指责他一样。 他现在什么都不说,反而让无尘心里更不安。 无尘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最终过去隔壁敲了澹月的房门。 “有什么事?”澹月看着杵在门外的无尘,侧身让他进来。 无尘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乖乖站在澹月对面,低垂下脑袋。 “师兄……对不起。” 澹月一顿,在桌边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他笑了一下:“从小到大,你跟我道歉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一招你总是百用百灵,所以我觉得或许不应该怪你什么。” 而是该怪我自己太心软。 看着澹月勾起的那丝笑,无尘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他急忙解释道:“师兄,我这次离开玄静山,是因为不想让你冒险救我。就算你觉得自己会没事,但我依然无法看着你以身犯险。其实每次你把毒引到自己身上后,看到你虚弱的样子,我都很心慌。” 无尘回想起师兄苍白的脸色,以及最后一次时吐出的血,心里依然还有那种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要爆裂开的窒息痛感。 他低下头,沉声说道:“师兄担忧我,可我也一样担忧师兄。我不想用师兄的性命来赌那万一,所以……所以我才不辞而别了。” 无尘说完后,等了半响都没有听见澹月说话。 他试探着抬眸看过去,却见坐在对面的澹月神色微怔,深邃沉静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他。 澹月的视线好像一时间闪过太多的情绪,无尘还没来得及捕捉,它们就消失不见了。 静默了片刻,澹月微微叹了口气。 “行了,只要你现在没事就好,你别站着了,坐下再说话。” 无尘犹豫一下,摸不准澹月是否还在气恼他,不过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澹月将刚刚倒的茶放到他面前。 无尘捧着茶杯,“师兄……你不要再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这话你之前不也有跟我保证过吗?”澹月垂眸,轻嗤一声,“你以后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也不会再阻拦你了,腿长在你的身上,你想去哪里是你的自由。” 第422章 澹月无尘番外(27) 无尘听到这话一怔,随即也有点无措。 “师兄……” 他想要道歉,可又想起自己以前道歉的次数已经不止一次了。 如今说来,只显得苍白无力。 无尘知道,是自己一次次食言,所以让师兄对他失望了。 如果换成是他的话,无尘恐怕都做不到像师兄那样,对自己有耐心地包容这么多次。 澹月看了眼他沉默黯然的神色,没有了平日的潇洒飞扬,他叹了口气。 澹月:“但你以后想去哪里的话,我都会跟着你。省得你四处闯祸,累得我到处跑。” 无尘呆了呆,惊诧地抬起头。 “……师兄不是在生我的气吗?” 澹月冷淡地看他:“那我岂不是老早就被你气死了?” 无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起来。 澹月冷声:“别高兴得太早了,鉴于你一次次食言不告而别,我也不打算这么快就原谅你了。” 这冰冷的语气,一下子又把无尘的笑声给冻住了。 他的确摸不准现在的师兄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但心里却没有那么忐忑无措了。 唉,大概他是真的恃宠而骄了,唔……不知道可不可用这个词,总之就是仗着师兄不会真拿他怎么样,就老是挑战他的底线。 无尘自己都忍不住骂自己。 不过经过了这次中毒的事,无尘也暗自决定了,尽量不让自己再深陷危险中,连累师兄舍命救他。 无尘朝澹月扬起一抹狗腿讨好的笑,拎起茶壶将他的茶杯斟满。 “师兄,我这次是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任凭师兄怎么惩罚我都行,就算让我回玄静山面壁思过都可以!” 澹月凉凉瞥他一眼:“你是宁愿回去面壁思过,也不想我跟在你身边碍事?” “……”他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没有!怎么会呢!”无尘道,“但师兄不是更稀罕待在玄静山吗?不瞒师兄,其实我原本打算等到重新打造好剑后,就立刻返回玄静山的。但没想到,却先在这里遇到了师兄。” 澹月没接话,一副你看我信不信你的表情。 无尘:“……”心里苦,他这次是真的想改过自新了。 “这段时间,我也挺想念师兄的。” 澹月抿茶的动作一顿。 “你无需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我,没用的。” 无尘抬眸认真地看着澹月,一脸真挚: “师兄,我没哄骗你,我担心师兄身上的毒,也担心师兄在发现我离开后……会很生气。” 澹月冰霜般的面容仿佛柔和了些,语气依旧清冷。 “知道我生气,但你不也是照样走吗?” 自知理亏的无尘乖乖闭嘴,低头认错。 无尘不可能知道的,当时澹月在看到书信,得知他又一次离开的时候,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就好像胸口被挖开了一个洞,冷风呼呼的往里面灌,既空洞又冰冷。 澹月甚至认为,无尘是因为听到了自己与宋蔓菁说的话后,才被吓跑的。 他一度无颜再去寻无尘。 可是担心无尘中的毒,澹月还是再一次下山了。 澹月原本打算,这一次找到了无尘,等到他的毒解开后自己就离开,免得让他困扰和不自在。 但澹月低估了自己的心。 找到无尘后,澹月就没办法离开了。 只要无尘一日不主动提及当日那番话,澹月便宁愿自欺欺人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423章 澹月无尘番外(28) 夜幕降临,镇上逐渐热闹了起来。 无尘向客栈里的伙计一打听,才知道今晚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节。 他离开荷花镇后,便连日赶路,只希望快点到此处,找那位隐居的名铁匠帮他重新铸造断掉的软剑。 哪里知晓今日已到了中秋节。 想到师兄还在生他的气,无尘便提议出去逛一逛,好让师兄消消气。 澹月没什么意见,随他出了门。 中秋佳节,街上很热闹,行人熙攘,沿路摊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无尘买了一些月饼和桂花酒,知道师兄不喜人多的地方,便带着他到一处安静的河岸边。 对面的桥下,岸边有不少人在放花灯,漆黑的河水里,漂浮着各色各样的花灯,星星点点的烛光仿佛流淌在银河中的星辰。 无尘把纸包里的月饼递给澹月,说道: “师兄,中秋快乐,吃一个月饼?” 澹月将视线从远处河水里的那些花灯中收回,转而落到无尘的脸上。 他的眼睛比河里闪烁的花灯还明亮好看。 澹月微微错开视线,把月饼接过来。 无尘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嗯!还挺好吃的,是我喜欢的红豆馅耶!师兄,你那个是什么馅儿的?” 澹月见他询问,便咬了一小口。 无尘探头过去看:“松仁、核桃仁、瓜子仁、芝麻、杏仁……这个是五仁月饼吗?看起来好像比我的好吃……” 澹月便将月饼掰成两半,把没有咬过的那半分给无尘。 无尘直接就着他的手,把那半块月饼咬进嘴里,香松柔腻的滋味让他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随即无尘也把自己手里的月饼分一半给澹月。 “师兄,我这个也挺好吃的,你尝尝看?” 澹月没说什么,但还是接过来,将那半块月饼优雅吃完了。 明明纸袋里还有月饼,可两人却好像忘记了似的,光顾着互相分吃对方那一个。 银盘似的圆月,倒映在河水里,在水波中摇曳荡漾。 微凉的夜风从河面吹拂而来,却让人感觉很惬意。 无尘打开酒壶,仰头饮了一口。 他咂咂舌,赞道:“好一壶桂花酒,酒液醇厚芳香,喝下去满嘴都是淡淡的桂花香味。师兄也来尝一口?” 澹月接过递到面前的酒壶,浅抿了一口。 这酒并不烈,冰凉的酒液润泽地滑过喉咙,随即便散发出悠长醇厚的桂花香。 澹月道:“确实是好酒。” “师兄,在这儿不好赏月,我们换另一个地方?” 无尘四处看了看,挑选了这条街上最高的一栋楼的楼顶,直接牵起澹月的手,带着他纵身跃起。 两人身影腾空,脚尖一点树梢,飞上对面的屋顶,几个纵跃来到那栋最高的屋顶之上。 这栋楼宇灯火通明,热闹无比,柔婉靡艳的丝竹乐曲悠悠飘来。 靡靡乐声中,还夹杂着人们的高声吆喝。 “大!大!” “小、押小啊……” 原来这里是一家赌场。 如果换做平常,只有无尘一个人的话,他肯定会进去晃一晃。 但现在…… 无尘尴尬地看了看身边一袭白衣,清冷高洁得仿佛没有沾染任何烟火气的澹月,摸了摸鼻子。 “咳……师兄,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这儿还是有点吵了。” “你想进去玩一下吗?”澹月一看无尘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了。 无尘自然摇头:“我更想跟师兄在这儿赏月。” 澹 月看了看他,拉着他的手翻身从楼顶跃下,两人飘然落在明亮的入口前。 “我倒是挺感兴趣的,咱们进去瞧一瞧。” 无尘微微张大了嘴巴:“……” 几乎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师兄居然对赌场感兴趣?他不是最不喜欢这种场所的嘛? 以前无尘偷溜下山玩儿时,知道他去赌场逛后,师兄还将他批了一顿。 现在却是破天荒了。 澹月自然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但他知道无尘喜欢,因此也进去看看,想看一看了解了解无尘喜欢的任何事物。 于是在无尘惊诧的心情中,两人跨进了热闹的赌场之中。 这栋楼上下共分为三层,装潢奢华,一二层都是赌博场所,三层则传来隐隐约约的调笑声,有各种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陪同客人玩乐。 好家伙,原来这栋楼既是赌场,又是花楼。 这里的老板很会做生意啊! 第424章 澹月无尘番外(29) “来来来!快下注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呼和声和骰子在竹筒内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听得无尘手心痒痒。 于是忍不住拉着澹月凑过去瞧。 “师兄,要不要来试着玩几把?” 见无尘一脸的跃跃欲试,对此没什么兴趣的澹月颔首。 “怎么玩?” “这简单,庄家掷骰子,玩家便猜大小。每次下注前,庄家会先把三颗骰子放在有盖的器皿内摇晃。当众人下注完毕,庄家便打开器皿并派彩。” 无尘凑到澹月耳边,简单地告诉他规则。 “三颗骰子总点数为4至10的称作小,11至17的则为大。赢了,则获得两倍赌注。输了,赌注交给庄家。” 坐庄的伙计将器皿内的骰子摇得飞快,一甩竹筒“啪”的反扣在桌面上,动作行云流水,技法娴熟高超。 “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围在赌桌前的人们,纷纷抛掷银子到桌上划分出大和小的两个方格里。 桌边围满了赌博的人,吵吵嚷嚷的,无尘注意力都放在赌桌上,说话时压根就没察觉到自己与澹月凑得很近。 无尘温热的气息洒在澹月敏感的耳根处,让澹月身子微微一顿,白皙晶莹的耳廓逐渐染上粉色。 “要买那一边?”澹月微微偏首,轻声问无尘。 说话中,他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将无尘拉到近旁,手臂揽着他的肩膀,杜绝他与旁边的人贴到。 无尘毫无所觉,神采奕奕地盯着已倒扣在桌上的竹筒。 “大!买大!” 澹月依言将一锭银子放入右边的方格上。 众人七手八脚地下注,到了时间,庄家出声叫停。 他揭开竹筒,三枚叠成一条线的骰子映入眼帘。 ——是小。 欢呼声哀叹声此起彼伏。 无尘撇撇嘴,他居然猜错了! 庄家收发完银子,又接着摇骰子开下一场。 连下了好几场,无尘都是输,不免搞得他有点尴尬。 今天好不容易带师兄进来玩玩,结果手气这么差,竟然一把都没让他赢? 也太不给面子了?! 澹月看他一副气馁的样子,笑道:“这一把押大还是小?” 无尘摸摸鼻子,叹气道:“让我押都是输,这次师兄你自己选。” 澹月不再多言,抬手下注。 “好了好了停止下注!我要开了!” 坐庄伙计唰地掀开竹筒,又是一阵熟悉的哀嚎和兴奋叫喊声中,无尘惊喜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总点数11——是大!真不赖啊师兄,你赢啦!” 无尘还以为师兄这一把赢是运气好,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场他都押对了。 直把无尘看得连连惊叹,早知道师兄运气这么好,之前一开始就应该让他自己下啊! 等到赢了十几把后,坐庄的伙计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其他玩家看到澹月把把都赢,于是都只盯着他跟风下注了。 然而澹月却不再继续下,转头对无尘说道:“我们走?我不想玩了。” 无尘在旁看得正过瘾得意,他发现瞧着师兄赢钱,比自己赌赢时心情还要兴奋。 虽然他还感到意犹未尽,但知道师兄其实不喜欢这样的唱场所,因此便也依了他。 反正赢了这么多钱,已经很赚了。 正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还是见好就收的好。 “好啊,走走,师兄你太厉害啦!” 无尘美滋滋的一边脱下外袍把桌上一堆银子都扒拉到衣兜里,一边敬佩地看着自家师兄。 没成想他们刚走出赌场大门,一道沉冷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 “站住!两位这就打算走了?” 抱着一兜银子的无尘和澹月两人回身一看,只见方才坐庄摇骰子的庄家脸色阴沉,他招招手,随即七八名高马大的男人冒出来围住了他们。 无尘挑眉,“你们什么意思?” —————— 10月份的最后一天,我来更新了~ 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 第425章 澹月无尘番外(30) “哼!赢了我们这么多钱就急匆匆要走?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刚才在赌钱的时候,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无尘翻了个白眼,一脸嘲讽,“敢情你们这儿赢钱了不能走,输得一子儿都不剩才能离开是?” 庄家冷声道:“哪有人能把把皆赢的?你们肯定有猫腻!最好乖乖配合我们检查,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赢到手的钱岂有交还回去的道理? 无尘和澹月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十足地出手。 包围住他们的数名大汉只觉眼前劲风扑面,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有两人受击倒地。 其余人见状又惊又怒,庄家喝道:“给我上!” 只是这些人低估了师兄弟二人的身手,尤其是澹月。 他身形迅捷如电,游走于数名壮汉之间,站在一旁的庄家只看到灯光下人影缭乱,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手下的那些人全都哀哀叫唤着倒在了地上。 澹月身影一晃,已站回原地,手里的剑始终未有出鞘。 毕竟对付这些小喽啰,也没必要出剑。 无尘拎着沉甸甸的银子,也正将眼前最后一个对手踹开。那人跌飞出去,不偏不倚砸到门前的庄家身上。 一时间,痛呼声此起彼伏,也引来了赌场内不少人的关注。 无尘冲他们不屑的哼了声,对澹月说道:“师兄,咱们走。” 夜色已深,街上已没有了多少人。 远处河面上的河灯在黑暗里只余星星点点的微芒。 两人回到客栈,无尘兴高采烈地把包在衣服里的银子倒在桌上,仔细清点了一番。 乖乖! 无尘两眼放光,转头钦佩不已地看着澹月。 “师兄,你猜猜我们赢了多少钱?” 澹月抿了口茶,抬眸道:“多少?” “六千两!”无尘张开手掌在他跟前比划,“师兄,你也太厉害了!哈哈……难怪赌场那些人急红了眼要拦住我们。” 无尘自己在外游历的时候,偶尔也进赌场玩玩,但从来没有赢过这么多钱。 “要不是我了解师兄你,我都不相信你今晚是第一次赌钱。” 这可不单单是运气好手气棒的问题了,赌运再好也不可能每一把都赌赢? 无尘拉着椅子在澹月身旁坐下。 澹月翻出盘子里另一个茶杯,斟满茶水放到无尘面前。 无尘方才在赌场里一直激动地喝彩,这会儿才感觉到口干舌燥,顺手便端起茶杯咕嘟嘟豪爽地灌了下去。 他舔了舔湿润的唇瓣,虚心求教:“师兄,给我分享一下你赢钱的诀窍呗。” 澹月目光在他润泽的唇上微微一顿,拎起茶壶将无尘手里的茶杯蓄满。 “没什么诀窍,用耳朵听就行。” “用耳朵听?”无尘迷惑。 澹月说道:“头几把看你玩的时候,我仔细分辨了骰子在器皿里撞击的声响。点数不同的话,响动也会不一样。” 无尘捧着茶杯,惊诧地张开了嘴巴。 他忍不住问道:“师兄,你真是第一次赌大小吗?连这你都能听得出来?” ———————— 诸位的留言是我更新的动力! 我还以为没有人看了 第426章 澹月无尘番外(31) 澹月薄唇微微勾起:“认真听自然就能分辨得了。” 无尘叹息:“师兄说得倒是轻巧,反正我就做不到,不过以后要去赌场的话,我就带师兄你去,让你去赌就不行了?” 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看了看堆在桌上的银子,嘴角控制不住一扬再扬。 澹月瞥了无尘一眼:“偶尔一两次也就罢了,赌博这种东西还是少沾为妙。” 瞧着澹月严肃的脸色,无尘神色一敛,轻咳了一声赶忙点头附和。 “呃……师兄说得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刚才就是随口随口说一下而已……” 今晚在赌场大获全胜,让无尘在高兴之下,险些都忘了师兄原本就不赞同他混迹于那种场所。 他之前会提议进赌场去看一看,都已经是罕见了。 澹月安静地注视着他:“你自己在外面游历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去赌场?” 无尘下意识想摇头否认。 但在他清幽的视线下,也没法撒这个谎。 “去是去过……但不是经常去,我下山这么多次,去赌场的次数加起来还不到十个手指头!” 澹月不说话,眉梢微扬。 无尘一看到他这个表情,还以为他心有不悦。 他小心问道:“师兄……你生气啦?” 澹月摇摇头:“没有。” 无尘仍旧看着他。 澹月无奈一笑,再次说道:“我没有生气,好了,时间已经不早,快点去休息。” 澹月性子清冷,很多时候脸上都是冷冷淡淡的,表情变化不多。不熟悉他的人只觉得他疏离冷漠,不好亲近,不过无尘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弟,对他还是很了解的,现在瞧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没有生气。 于是也放心了下来。 翌日,他们退了客栈的房间,到铁匠铺那里取剑。 在炉火前敲敲打打的观南看到他们,便将打铸好的剑拿出来。 无尘忙将剑接过来。 薄如蝉翼的软剑修铸得十分完好,已经恢复如初,不见丝毫裂痕损伤。 他指尖轻弹薄薄的剑锋,随手划出几个招式,柔韧的剑锋在阳光下泛出寒芒。 无尘倒握剑柄,欢喜地抱拳朝观南作揖拜谢: “多谢老师父!” 两人离开铁匠铺后,无尘把软剑熟练地往腰间一缠,将其收起来。 澹月道:“我之前忘了问你,这剑怎么会断了?” 一提起这个无尘就来气,他重重哼了声。 “被九华派的掌门斩断的,他要不是仗着自己的宝剑锋锐,哪儿能断了我这把软剑呢?幸亏现在都修复好了。这可是师兄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也是我用得最趁手的剑,要是就此毁坏无法再使用,我还真不习惯。” 澹月眼神柔和,微微笑了笑。 “现在要去哪?” “回玄静山啊。”无尘奇怪,师兄来找自己,不就是要回玄静山的吗? 澹月默了默,摇头:“去别的地方,不回玄静山。” “?”无尘听到这话,更感奇怪了,“那师兄想要去哪里?” “你下山这么多次,肯定走过不少地方,要去哪里你来定。” 无尘这下明白过来了,师兄是暂时不想回玄静山,而是要去别的地方游玩游玩? 无尘虽然奇怪他会对四处游历感兴趣,但无尘自然也乐意奉陪。 反正现在玄冥教都不会再找他麻烦了,他也不用担心会被段无洛抓,到处走走又有何妨? 时光飞逝,一晃几个月倥偬而过。 无尘原以为,一向喜静的澹月最多只陪自己在外头一两个月,可没想到如今已是深冬,新年也将至,师兄始终没有提过一句要回玄静山。 这段时间,澹月陪无尘四处闲逛,走了不少地方,也见到了不少事情。 他们第一次在外面度过的新年,是在万花宫里。 原本无尘没打算去找齐玉,只不过正好路过,想起两三个月前在星魁盟那,只与齐玉匆匆见了一面,于是便决定转道去看看他。 没成想,齐玉不在万花宫。 倒是在翌日夜里,碰见了闯入万花宫找沈南星的莫苍风。 然后无尘才知道,齐玉把沈南星给掳走了。 了解大致来龙去脉后,无尘想起齐玉这些年来,对沈南星爱恨难消的经历,以及这段时间,他跟师兄见过了慕风衍和段无洛的甜蜜恩爱,楚渊和子衿的痛苦纠葛,他心下感慨万千。 他问师兄情为何物,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为了它疯狂。 无尘以为自己问错了人,像师兄这样清冷的人,最不可能跟情字纠缠在一起。 之前那位宋姑娘向他表白,他为了避免人家纠缠,还直接扯谎说喜欢的是他。 想起这些事,无尘应该觉得好笑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昔日好笑的时,如今回想却多了一丝莫名的失落。 无尘撇开那一瞬古怪的心境,摸着下巴嘿嘿笑道: “要是哪天师兄真看上了谁,不不不……我压根都想象不到那种可能性。”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就不可能会喜欢上谁?” 无尘看到澹月微皱的眉头,目光在他精致的脸庞上滑过。 “因为这世上就没有哪个女人能配得上师兄你。” 或者说,在无尘心中,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配不上他师兄。 只要师兄不会对谁动心,那他就永远都还是他的师兄。 这个念头一跳出来,无尘才恍悟过来。 啊,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他不愿意师兄的温柔被别人分走了去。 “若我喜欢的是男人呢?” “……男人?”无尘心下一跳,惊愕抬眸,对上澹月深邃的视线,里头仿佛藏了某种很深的情绪。 他的心跳逐渐失去频率,变得越来越快。 “……谁?” 澹月缓缓靠近他,一字一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语气很平静,可是只有澹月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变得很快。 这番话是一时冲动说出,可却也已经在他心间徘徊了许久。 “师兄……你说的是……” “是你。”澹月指尖暗自捏紧。 “师兄之前不是说……你喜欢的是女子?” 喜欢女子?澹月在心底自嘲,平静地道:“我骗了你。” “……那你上次说,有女子向你表白,然后……” 看着无尘怔愣懵然的表情,澹月的心逐渐沉下去,可却还是缓缓朝他逼近。 上一次他可以骗无尘说是假的,但这次又还有什么退路呢? 先喜欢的那个人,往往都是输家。 “确有其事,我跟她说有了心仪之人,那人便是我师弟,这也是真的。” 澹月牢牢盯住无尘呆怔的双眼,温柔得孤注一掷。 “阿尘,你这次还要跑吗?” 澹月生平第一次,吻住了无尘的双唇,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充实了起来。 如果还是想跑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力和勇气去追了。 感情这种事情,一旦戳破了窗户纸,就再无可能做回从前的师兄弟。 ———————— 下一章他俩就确定心意了! 第427章 澹月无尘番外(32) 这一个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近得无尘脑袋晕晕乎乎的。 他的心跳得飞快,仿佛要蹦出嗓子眼了。 再一次听见师兄的告白,他不再像去年在玄静山那样懵然慌张,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如今还是懵,可却有一种喜悦隐秘地浮上心头。 原来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他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影响了。 两人结束了这个吻。 一时相对无言。 无尘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此刻的气氛,可一向话多的他,在这关键的时刻却仿佛卡了壳儿,憋不出一个字来。 灯烛无声跳跃,滚烫的烛泪缓缓淌下。 澹月静静注视着无尘在灯光下绯红的面颊,有种用力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攥紧,将这股冲动压制了下去。 纵观澹月前半生,他从未对谁生出过这般患得患失,怅然失意,以及小心翼翼的情绪。 而数年前,被师父带到玄静山上的这个小师弟,往后却主宰了他所有的情绪波动。 从前督促无尘习武读书的强硬,在情字面前荡然无存。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够留住无尘,让他不总是从自己身边逃离。 有时候澹月也觉得很不甘,为什么总是他一个人动心动情,而无尘却依旧没心没肺,置身事外。 无尘说段无洛为了一个情字,曾疯魔不已。 谁知道什么时候,澹月也终究会在这段始终只能沉默的感情中,逐渐走向极端呢? 可澹月并不想这样。 不管是出于尊严还是对无尘的在乎,他都不想走到那个地步。 因此在今晚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他向无尘承认了一切。 澹月收回视线,“时间不早了,快些休息。” 直到他起身离开了房间,无尘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不是……师兄突然亲了他,然后就一句话不交代地走了?! 无尘下意识想追出去,可身子却钉在椅子上没动弹。 他现在心情有点乱。 一面是莫名的喜悦,可一面想到他们都是男子…… 无尘感觉自己的取向摇摇欲坠,又不禁为其默哀。 他觉得他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一下。 然而这个事,因为齐玉的回来而搁置了。 齐玉回到万花宫之时,衣衫上染了斑斑血迹,还受了不轻的伤。 万花宫上下都为之着急,但齐玉并没有说是被谁所伤。 不过无尘已经猜测到了是谁。 他去看望齐玉时,趁左右无人之际,询问了齐玉除夕夜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齐玉半躺在床上,他目光虚无地望着窗外皑皑的白雪,脸色犹如那雪一般苍白。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里却是灰暗的忧伤。 “我前段时间把沈南星抓走了,将他带到了当年他收留我养伤的那个木屋里。尽管他很抗拒我,可在那段无人打搅的还算平静的时光里,我甚至想过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除夕那天晚上,莫苍风找了过来。 无尘眉头紧皱:“所以是莫苍风打伤了你?” 之前无尘猜测很可能是齐玉掳走沈南星的时候,他是打算帮莫苍风一把,也是为了帮齐玉,让他将来免于被针对。 可没想到,次日莫苍风人就不见了。 “不是他。”齐玉微微摇头,垂眸看着自己残缺了一根小指的手掌,“是沈南星。” “我封住了他的武功,可是他看到莫苍风为了救他,甘愿服下毒药的时候,竟冲开了我封的穴道。” 齐玉嘲讽地笑了笑:“他即使傻了,也还那么在意莫苍风。” 无尘看着齐玉这般模样,心下叹气,忍不住说道: “小玉,试着放下沈南星,或许你们真的有缘无分。” 齐玉沉默不语。 他怔怔望着窗外苍白的雪景,半响后哑声道: “我娘她将我当女孩养,硬逼着我做一个女人,是因为父亲背叛她导致她从此恨上了男人。可她心里对那个背叛她的男人,并不只有恨。” “她给我取名齐玉,就表示她依旧还爱着那个人。” 齐玉收回目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 “瞻彼淇奥,绿竹漪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齐玉轻笑,眼睫微颤,“他们正是因为这首《淇奥》而相识定情。” 无尘怔住,瞻彼淇奥中淇奥的读音,正是齐玉。 齐玉笑出泪,喃喃道:“一旦爱上一个人,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忘掉呢?只怕是飞蛾扑火,落得个烈焰焚身,心如死灰了才能彻底放下?” 第428章 澹月无尘番外(33) 齐玉受伤回到万花宫没几天,沈南星竟找上了门来。 他直闯万花宫,对阻拦的宫中弟子肆意屠杀,一时间血染宫门。 原本失忆变傻的沈南星,不知怎么恢复了记忆。 此刻的他锋芒毕露,那双桃花眼冷戾邪气,站在血流满地的大厅之中,逼迫齐玉交出解药救莫苍风。 齐玉说过的飞蛾扑火,落得个烈焰焚身,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就在沈南星闯入万花宫的这天,他暴露了隐瞒二十余年的身份。 万花宫宫主代代皆由女子继任,男人是没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的。 甚至在万花宫中,男子都不能成为内门弟子。 这个门派就俨然一个小型的女尊男卑的社会,只接纳女性。 因此宫主自然不容许男人来担任。 齐玉为了一个沈南星,如今引来他肆意屠杀宫人报复,害得门中弟子损伤惨重在先,又暴露了身份在后,一众万花宫弟子惊怒又愕然。 当无尘看到衣不蔽体躺在地上的齐玉,脸色惨白无助的模样,心中狠狠被揪了一把。 飞蛾扑火的齐玉,最终落了个如此下场。 他躺在地上,就犹如在火焰中颤抖挣扎,最终奄奄一息的飞蛾,木然又死寂。 可当沈南星掐着他脖颈,蹲在他旁边要他交出解药时,齐玉却还是蜷缩着身子往沈南星身边靠,希望这团火焰能够抱一抱他。 无尘心中沉甸甸的,为齐玉而伤感。 可他看到身侧的澹月时,又安定了下来。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比很多人都幸运。 齐玉苦苦求而不得的感情,却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是他自己不知道,或者总是想要逃避,因此忽略了这份感情这么久。 以前师兄面对他,内心藏着一份感情无法宣之于口,当他终于说出来时,又抱着怎样的心情呢? 会不会也曾像齐玉那样,有过痛苦绝望的时刻? 单单是这么想,无尘竟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乱了,疼痛得难以呼吸。 还伴随着无所适从的愧疚。 无尘忍不住伸出手,攥住澹月的手掌。 澹月愣住,清冷淡漠的精致雪颜上,明显地闪过呆怔的情绪。 他眼眸微垂,目光缓缓移向被无尘握住的手上。 无尘依旧面向着齐玉那边,仿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里,眼睛眨也不眨。 但逐渐绯红的耳廓出卖了他。 澹月缓缓笑了,眼眸温柔明亮,也将无尘的手握紧。 同门师兄弟多年来养成的默契,让他们不用多言,便明白了彼此间的情意。 沈南星得到了解药后,便携着莫苍风离开万花宫。 只剩万花宫内一片狼藉。 齐玉把象征宫主身份的戒指交给了金璇。 无尘知道,从小到大,万花宫对齐玉而言都是一个牢笼,宫主之位更是锁住他的沉重枷锁。 不再担任万花宫宫主,对他而言也是解脱。 可是看着他终于卸下红装,独身一人坐在房间里,怀里抱着沈南星多年前的衣裳时,心里还是感到那么沉重难受。 无尘和澹月原本就打算从万花宫离开后,便返回玄静山,这次也带上了齐玉。 两地相隔不算远,十天左右的路程。 经此大变后,齐玉变得很沉默,一路上不是浑浑噩噩睡着,便是望着马车窗外发呆。 无尘担心他,可也不知如何替他排解。 或许到了清净的玄静山上,齐玉养伤的这段时间,应该能想通一些。 一路舟车劳顿,抵达玄静山时都有些疲累。 安顿好齐玉后,无尘回了自己房间。 “时候不早了,还不休息吗?” 听见声音,无尘抬头,见澹月站在门口。 他许是刚沐浴过,罩一件雪色毛领厚披风,浓墨般的长发披散着,还有些湿润。 日前刚下过一场雪,屋外白雪皑皑,被月光折射出朦胧的白光。 立在门前的澹月,犹如芝兰玉树,在夜里有种朦胧的唯美。 无尘看得有些失神:“师兄怎么过来了?” 澹月抬步进屋,关上房门,阻隔掉寒风。 “见你屋里还亮着灯,便过来看看。” 看到澹月目中的关切,无尘忽感歉疚。 “师兄……我这些日子光顾着担心小玉,所以忽略了你。” 澹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是你的朋友,你担心他也是应该的。” 无尘心下温暖熨帖。 他忽然笑道:“我发现我比很多人都幸运,师兄,谢谢你。这么多年以来,你都始终陪伴在我身边,不论我离开多远,离开多久,你每次都会找到我。” 无尘是喜欢自由的,比起待在玄静山,他更向往到外面的世界四处游荡。 或许是因为,他的心始终寻不到能落脚的故乡。 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 后来父亲终于来找他,可又很快失去父亲了。 从幼时生活的小山村,到短暂聚寄居过的万花宫,再到玄静山,哪里都不是永远属于他的家。 师兄对他再好,以后终归会成家。 那他还不如早些离开,在人世间游历,只要不长久停留在某一个地方,也就不会生出感情,然后被牵绊住。 他的内心深处,也只是一个孤独又害怕被迫孤独的游子罢了。 澹月道:“因为你是我师弟。”他顿了顿,握住无尘搭在桌上的手,深邃的眸光凝视住他,“亦是我的心间人。” 他的心要离开,那他也就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 除了去找他,还能怎么办呢? “不过以后你想走的时候,就当面跟我说罢。”澹月朝他微微笑着,温声道,“两个人一起四处游历,总比一个人要好不是吗?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 “师兄……” 无尘眼眶湿润,心里满涨着某种热热的情绪,他起身过去抱住了他。 “那晚师兄跟我说的话,我一直都没能告诉师兄我的答案。” 澹月亦抬手抱着他,手掌温柔地轻轻抚着无尘后背。 他柔声道:“阿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我想亲口告诉师兄。” 无尘低下头,脸庞埋在澹月清冽幽香的肩颈上,抱着他的手缓缓收紧。 “我也喜欢师兄。” 人心终究还是会回到故乡的,而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归所在哪里。 第429章 澹月无尘番外(34) 烛火摇曳,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映在窗台上。 澹月稍稍将无尘推开些许距离,眸光深邃温柔,专注落在他的面庞上。 “阿尘……” 澹月面上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所有的喜悦都凝聚在了那双眼睛上,目里的深情仿佛能将人溺毙了去。 谁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待他们回过神来之时,双唇已贴在了一起。 比起上次被澹月亲吻时,无尘那懵然错愕,又伴随着些许复杂甜蜜的复杂心情,此刻只剩下了欢喜和紧张。 他们仿佛都能感觉到彼此相靠近的心,跳动的很是剧烈。 二人环抱在对方身上的手都忍不住收紧。 他们想要更清晰地感受和记得此刻心心相贴感觉。 年后下过一场雪后,天就开始放晴了。 天气也逐渐变得暖和。 齐玉一直闷在屋子里休养,无尘担心他闷坏了,趁着今天日头正好,便叫他出来院子里晒晒太阳。 无尘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才将齐玉从屋里拖出来。 “你整天闷在屋子里怎么行呢?多晒晒太阳身体才好得快啊!” 地上的积雪早已融化,院中的一棵杏树枝头抽出了嫩黄的叶芽儿。 齐玉兴致缺缺地随他出来,黑色的长袍衬得他身姿清瘦,青丝用发带松松束起一半,脸庞削瘦苍白。 从万花宫出来后,齐玉便没再穿女装,但他容貌绝佳,即使在病中,也显得芝兰玉树,流风回雪。 无尘回屋里拿了件厚披风给他披上。 “你来玄静山这么久,还没看过这里的风景?今日我带你四处走走。” 齐玉:“你最近同你师兄不是正蜜里调油,现在不与你师兄在一块儿,跑到我这儿扰我清净做什么,我宁愿在屋里睡觉。” 他语气虽是嫌弃,但还是跟无尘出了门。 无尘一噎,耳根发红,他轻咳了几声。 “什么蜜里调油,少在这揶揄我了。” 齐玉懒懒乜他一眼,嗤声:“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最近瞧你师兄的眼神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澹月会些粗浅医术,因此隔几天会过来查看齐玉的脉象,无尘自然也会陪伴在侧。 因此齐玉便发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同。 无尘听见好友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有这么明显吗? 那天晚上他是同师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是他们还是和平时一样相处啊。 虽然无尘现在瞧师兄,会觉得心间总有点痒痒,想要做点什么就是了。 齐玉啧啧道:“我还以为,你这个榆木脑袋没开窍那么快呢?你师兄可真不容易。” 回想起师兄的音容笑貌,无尘既感欢喜安宁,也有些怅然愧疚。 齐玉说得的确没错,师兄等了他很久。 师兄的感情没有如段无洛对慕风衍那般浓烈痴狂,也没有齐玉对沈南星那样哀坳执着,他就如潺潺淌过心间的流水,清淡温柔。 正是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让无尘觉得,无论什么时候他想回头了,都会看到师兄一直相伴在自己身后。 齐玉抬眸看着一会儿出神一会儿傻笑的无尘,完全就是一副终于意识到自己早已陷在爱河里的样子。 “人心易变,如果有一个人能始终如一地喜欢你,等着你,就应该好好珍惜。”齐玉缓声说道,看着无尘的目光欣慰又羡慕,“要知道,这世上恰好两情相悦的事情,是有多么不容易。” 两人走到前院,看到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无尘叫住从客厅里走出来的小厮:“今天有客人来?” 小厮应道:“是从京城来的楼师兄,门主刚吩咐我来通知二师兄你一声呢。” 京城,楼师兄……无尘很快便联想到了是何人。 玄门弟子中,还有另一位师兄的,除了京城的那位摄政王楼司卿之外,还能有谁呢? “我这就去。”无尘说着,携齐玉往客厅走去,顺道简单跟齐玉说了下楼司卿是何人。 隐约的谈话声从客厅中传出。 屋内,澹月和楼司卿分坐两侧。 听见脚步声,两人都朝门口看了过来。 楼司卿一袭玄黑锦袍,玉冠束发,淸俊贵气。澹月雪色袍衫,皎洁出尘,冷冷清清。 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过楼师兄。”无尘领着齐玉近前拜礼。 楼司卿抬抬手,笑道:“在这玄静山,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无尘师弟就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了。” 无尘笑应,随即向他介绍身侧的齐玉。 “楼师兄,这是我朋友齐玉。” 楼司卿墨黑双眸转向齐玉,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寒暄过几句后,无尘才知道楼司卿此行的目的 楼司卿是将他师父的骨灰带来玄静山安葬的,两个多月前,楼司卿得知了他师父玄沅道长的下落。但他那时候已经病重,玄沅临终之前,叮嘱楼司卿将他的骨灰送回玄静山安葬。 办完了玄沅道长的身后事,楼司卿便亲自带着他的骨灰来到了玄静山。 楼司卿是玄沅道长游历之时收的徒弟,如今是他首次回师门,却不想是用这样的方式。 众人将玄沅道长葬在了后山之中,玄静道长的墓旁。 安葬好玄沅道长,楼司卿并没有马上启程回京城,而是暂时逗留在了玄静山中。 先前在京城时,无尘便与楼司卿很聊得来吗,与其说是师兄弟,倒更像是朋友。楼司卿之所以留下来,也是无尘盛情挽留的缘故。 天色完全黑下来,无尘才从楼司卿那儿回来。 他正打算推门进屋,冷淡的声音冷不防从身后响起。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没防备的无尘被惊了一下,回头才看到澹月从屋廊下柱子的阴影后走出。 “师兄?夜里还怪冷的,你站在这儿很久了?” 无尘看他衣裳穿得单薄,赶紧把人带进屋。 摸到澹月冰凉的手,无尘眉头都皱了起来。 “怎么不多穿件衣服?虽说师兄你有内力傍身,可不注意的话也会冻出病来的。” 无尘一边关上门,一边把澹月冰凉的手往怀里揣,想将它捂暖一些。 澹月抽回自己的手。 ———————— 我又补充了几百字,凑够两千 第430章 澹月无尘番外(35) 无尘愣了一下。 他点燃了灯烛,抬头看见澹月的面色如他冰凉的手一样冷。 “师兄?” 澹月不语,面无表情地偏开了头。 他闻到了无尘身上有一股檀香味。 与楼司卿身上的檀香味一模一样。 澹月知道他们俩聊得来,这几日楼司卿留在玄静山,无尘天天都去找他,每日都傍晚才离开。 今天回来的尤其晚,加上身上的味道,无法不让人多想。 虽然理智上澹月清楚,师弟并不是那种人。 基于无尘对自家师兄的了解,看他此刻的神色便知澹月怕是生气了。 他赶忙拉澹月坐下,斟了杯茶给他,软声道: “师兄,你说句话呀,别不理我。” 澹月抬眸看向他,“你最近与楼师兄的话倒是多,聊到这个时辰都没尽兴。” 他神色淡淡,但无尘一听此话,便觉味不对。 他反应过来,偏头瞧着澹月的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扬。 澹月见他竟还笑,心下一沉,冷冷移开视线。 无尘半蹲在他身侧,握住他搭在膝上的手,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膝盖上,仰头瞧着澹月此时的神色。 “师兄,你是在吃醋吗?” 澹月平日里就像话本里修了无情道的仙人,脸上情绪少有波动,唯有那双眼睛会透露出他的感情。 “如果我说是呢?” 无尘随即道:“那我当然很开心啊!这证明师兄在乎我嘛。” 澹月一顿,看着他笑成月牙的双眼,只觉得一口气被堵在了心里。 无尘道:“师兄,我最近只是有些事情要请教楼师兄,这才去找他的。” “请教他什么事?”澹月眉头皱得更紧。 从无尘拜入玄门起,很多东西都是澹月代替师父教他,如今他有疑问却去请教别人,让澹月心里更不是滋味。 没想到无尘还在火上浇油,他伸出食指抵在唇上,一脸神秘地笑着。 “现在还不能告诉师兄,暂时保密。” 澹月:“……” 呵,跑去请教另一个师兄就算了,还跟另一个师兄有秘密不能让他知道。 他跟楼司卿两人成日待在屋子里,也不知道都在捣鼓些什么。 “你早些歇息。”澹月推开无尘,站起身。 桌上放置的茶杯逐渐转凉,澹月也未曾碰一下。 无尘跟着起身,伸手抱住他:“师兄……” 淡淡的檀香味笼罩而来,澹月胭脂色的唇抿得微微泛白,可终究还是不忍心再推开他,便站在原地任无尘抱着。 “师兄别生气,等过些日子我再告诉你。我只将楼师兄当成一个同门师兄,除此之外便无任何关系。” 澹月沉默着不说话。 无尘这才发觉,师兄的醋劲还真的不小。 他主动拉起澹月垂在身侧的手,揽到自己腰上,又抬起头去亲了亲澹月的唇。 瞧着灯下澹月的仙姿玉貌,清冷出尘得仿佛从不沾染任何人间烟火似的,无尘心里就痒痒得紧,尤其一想到这样一个人心系于他,他欢喜之余总有做梦般的虚幻感。 “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喜欢男人的,我只是喜欢师兄你而已,若是其他男人喜欢我,我还唯恐避之不及呢,又怎么会与旁的男性有暧昧呢?师兄,你相信我好不好?” 澹月暗叹口气,原本满腹酸涩怒意,可被无尘这么一亲,便消了大半了。 “嗯。”澹月伸手捧住他的脸,加深了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唇齿纠缠间,呼吸逐渐粗重。 心理上虽然是原谅了无尘,可他的亲吻却仍旧带了几分怨气,比往日都要粗重和有攻击性。 澹月垂首,在无尘脖颈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无尘浑身禁不住紧绷了起来,手指攥紧澹月腰间的衣裳。 澹月抬起头,胭脂色的唇水润艳红,清冷的眉眼与目中的情动勾缠,蔓延出无边的欲色。 无尘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声音低哑温柔:“时辰不早了,快沐浴歇息了。” “哦好……哈?”尚处在失神中的无尘下意识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随即便见澹月开门走了。 无尘:“……” 心情紧绷的他暗暗松了口气,毕竟真到那一步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现在是明白了自己爱慕师兄,可多年来对他也养成了对长辈的尊崇。 澹月对他来说,是爱人,是师兄,更是传道受业的半个师父。 要让他把明月般出尘清冷的师兄给……咳咳,无尘就觉得好罪恶。 不过看到澹月真的走了,他也很惊愕失落。 (艹皿艹 )男人到这份儿上能忍得住?! 师兄果然还在生气?! 不然怎么色诱完他就走了! 还是说师兄对那方面的事儿压根就没兴趣? 想着刚才澹月眉目含情的模样,无尘就觉得一颗心躁动得厉害。 然而他最终只能郁闷又失落的去冲了个冷水澡。 躺在床上撵转反侧。 翌日,一夜无眠的无尘直到天蒙蒙亮前,才浅眯了一会儿。 春寒料峭,明媚春阳淡淡洒下。 “王爷,无尘公子来了。” 听见侍卫的通报,楼司卿放下手里的书册,“让他进来。” 无尘进来坐下后,楼司卿瞧着他眼敛青黑,一副没睡够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楼司卿:“今日教完你,剩下的你就自己研究。明日我要离开玄静山了。” 无尘惊讶:“楼师兄怎么这么突然就要离开了?” “有些事要处理。”楼司卿目光意有所指地往他脖子上一扫,笑容揶揄暧昧,“况且我担心再不走,就影响你们师兄弟的情谊了。” 无尘:“……”他怎么感觉楼师兄话里有话? 楼司卿只留了他半日,便扔给他一本书册,随即打发他离开。 “大致的方法我都交给你了,剩下有什么不懂的就翻看这本。” 无尘带着书回到自己屋子,想到今日楼司卿古怪的眼神,他走到铜镜前。 镜中映出他一截脖颈,上面留下了一个红痕。 像齿痕又像吻痕。 无尘耳根有点热,顿时响起昨晚师兄在他脖颈上咬的那一口。 而且竟还故意选了这么个明显的地方。 第431章 澹月无尘番外(36) 第二天一早,他们在玄静山下,送别了楼司卿。 齐玉很多时候,基本都待在房间里。 那天他也只是在楼司卿来的时候,与他见过一面,此外连话都没有说过。 今日楼司卿离开,他也并未现身相送。 目送着马车缓缓驶远,无尘抬手搭在澹月的肩膀上,偏头凑近他。 “师兄,楼师兄现在走了,这下你可放心了?” 澹月神色淡淡,故作不解:“什么放心?” “哼。”无尘哼了声,伸手指了指自己,“师兄前夜心机地在我这儿留下吻痕,寓意何为?” 澹月转眸看向他的脖颈,唇角微微勾起。 他笑意清浅,但却无端勾人。 当一个清冷禁欲的人动起情来,眉目温柔含笑之时,那杀伤力不可谓不大。 无尘就感觉自己被会心一击,心口小鹿乱撞。 他意识到自己对澹月的感情后,怎么看师兄都觉无比诱惑人,尤其是他分明面色冷淡,一脸清心寡欲,可那双眼睛却又深情温柔,潜藏火焰的时候。 会将他瞧得心热了又热,蠢蠢欲动。 无尘向来就是想什么便做什么的主,当下一抬手揽着他压到旁边的树干边,目光落在澹月被衣领严实裹住的颈间。 “有道是礼尚往来,我也要给师兄留一个。” 澹月垂眸看着他,没有言语,精致的面庞上是无声的纵容。 他这样的反应,顿时让无尘兴奋起来,拉开衣领,露出一截脖颈雪白的肌肤。 师兄的身上总有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 他凑上前,微微抬起头,朝澹月脸上瞧去。 澹月垂眸看着他,情动的目光好似无声的邀请。 他呼吸微窒,心情既愉悦又倍受鼓舞。 最后自然留下了不止一个痕迹。 澹月靠在树干上,衣领微微敞开,脖颈的肌肤红梅绽放,仿佛被从清冷禁欲的神坛上拽入了红尘之中。 澹月眼眸幽深,几乎要把无尘给无声吞噬掉。 他抬起无尘的脸庞,垂首与他额头相抵,温柔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阿尘,你现在可满意了?” “师兄……”无尘呼吸微乱,满脑子都是以下犯上的念头,犹如野草般疯长,既让无尘感到罪恶自责,又无比兴奋。 澹月到底比无尘理智些,提醒他:“现在在外面。” “……”无尘一顿,前夜胡思乱想的猜测又浮上心头,顿时将他的冲动念头遏制了大半。 等两人一回到屋中,无尘便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是不是……” 无尘顿了顿,硬气的将澹月按到椅子里,手搭在椅背上,俯身紧紧盯着澹月。 “你、你是不是不想……不想与我……?” 无尘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语气问得气恼凶狠,可脸色却涨得通红,让他的逼问显得毫无气势。 澹月一怔,仰头与他对视,浅笑着温柔道: “怎么会呢?每次亲近过你,我回去后即便念上百次清心咒,都无济于事。” 听到澹月的回答,无尘纠结烦恼的心情被抚平了不少。 “那师兄为什么都……” 澹月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伸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我在等你做好准备。”澹月静静凝视他的双眼,“我怕你只是一时冲动,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是喜欢女子的?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他怎么可能会不想与阿尘亲近呢? 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起,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可更因为爱他,澹月的顾忌才会更多。 无尘没想到竟是这个缘由。 他失眠胡思乱想的时候,甚至都想到了师兄是不是终于追到了他,就对他不感兴趣了。 “什么后悔,我不会后悔!”无尘高声道,随即脸上又挂着一丝傻笑,“这世上无论男女,都比不上师兄,应该是我担心师兄以后会后悔才对啊。” 无尘声音低了下去:“我想我其实很早就喜欢师兄了,但师兄这么完美,让我觉得对师兄有任何一丝别的喜欢,都是亵渎。是师兄你的坚持和陪伴,让我逐渐想明白了自己的心。” “师兄……我后悔的是没有直面你的感情,总想着逃避。” 两人说开了各自心底的顾忌和纠结,剩下的一切自然便是水到渠成。 晨曦朝阳穿透门窗,洒进略显昏暗的房中。 光影朦胧昏黄,人影晃动,静谧迷离中又充满了旖旎温情。 “师兄……我俩,咳咳……谁来?” 已倒转移到床上的两人在最后关头时,无尘猛然想起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作为一个男人,出于征服欲的心理,这种事谁都不甘居下。 无尘也不例外。 更何况……这可是师兄耶!想想就兴奋! 澹月看到了无尘眼中的蠢蠢欲动和期待,便躺了下来,神色温柔宠溺。 “你来。” 比起谁上谁下,澹月更在乎无尘开心与否。 这么多年来,澹月早就习惯了迁就和纵容他。 即使被无尘视为他严厉的读书和习武之事上,澹月的严厉也只是在表面而已。 如果他真的严格要求无尘,他们师出同门,无尘的武功又怎么会与澹月相差这么多呢?更何况无尘并不蠢笨。 无尘一见澹月这么配合,满眼兴奋,迫不及待地要大展身手! 可惜高兴上头的无尘忘了自己对此事毫无了解,空忙活了许久,都不得要领。 “……”气氛安静中透着些许尴尬。 无尘一腔雄心壮志顿时消失殆尽,如今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啊啊啊啊!太丢脸了!! 无尘把脸埋在枕头上,不愿抬头见人,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 “……没关系,第一次都是这样。”澹月贴心地安慰他,但温柔话语里的闷笑声泄露了他的情绪。 “师兄!”无尘又羞又恼,抬头瞪向他,“你还笑我……” 澹月温柔地拍了拍他:“那要不我来?” 两人此刻不上不下的,都不太好受。 无尘哼哼,心道师兄你不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肯定也跟我一样两眼抓瞎啥都不懂。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大意了! 第432章 澹月无尘番外(37) 午后。 无尘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他趴在澹月臂弯里,汗湿的发帖在脸侧。 “师兄……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无尘嗓音疲惫沙哑。 咳咳……没想到平日里冷淡的师兄……总之令他很意外。 意外到险些招架不住。 唉,看来想反攻师兄,任重而道远啊。 澹月半靠在床头,长发垂散,白皙的手臂上,还隐约残留着刚刚被无尘手指紧攥过的痕迹。 他一张冰雕雪铸般的容颜盈着浅浅的温柔,又此刻清冷中多了三分性感,让人一看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来了。 然而现在无尘有心无力。 澹月垂眸看他:“因为有事先研究过。” “事先研究?”无尘眉毛一动,怎么研究?不会……找人研究?! “书上有。” 原本思想逐渐迪化的无尘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一脸惊诧和揶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啧啧……原来师兄你也看这些书啊?” 他还以为澹月看的书从来只有武功心法或者四书五经呢。 澹月轻咳一声,笑容意味深长:“为了学习才看的。” 无尘:“……” 他就说师兄怎么会有闲心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呢。 果然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看出无尘的郁闷,澹月唇角笑意越深,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阿尘,所以说多看书是很有用的。” 他嗓音低哑,带着似有若无的诱惑。 无尘无意识咽了口口水,忍不住抬起头。 “下次……下次你要让我上!”亲吻中,无尘不甘心地呢喃道。 天气逐渐转暖,山间也换上了鸟语花香的春景。 院子里的杏花开满了枝头时,在玄静山待了一个月的齐玉留下一封书信,便独自离开了。 无尘如往常一般过去找他,只见桌上放着一封信,已人去屋空。 他心中一沉,匆匆扫过信上内容,对齐玉的不告而别紧张又担忧,赶忙拿着信去找澹月。 “师兄!小玉……小玉他走了,我要去找找他!” 澹月陪同他下山寻人。 可找了一天,周边的地方都找过了,也没有齐玉的任何踪迹。 澹月安慰沮丧的无尘:“齐玉的伤势已经痊愈,所以才打算离开的。他没有当面说,恐怕就是不想让你挽留他。” “可、可是……”无尘一脸担忧,“他一个人……他要去哪里呢?他肯定不会回万花宫了。” “师兄,你说他……他会不会想不开什么的……” 无尘越想越担心,生怕齐玉做出什么傻事。 澹月道:“不会的,他在信上不是说,想四处走走散散心吗?让他自己独处,或许有一天就能解开心结走出来了。” 无尘沉默,忧虑地望着远处。 他知道齐玉心不在此,定不会留在玄静山太久。 无尘能帮忙寻医问药,治疗他身上的伤,可却无法替他治愈内心的伤。 但无尘没想到,齐玉忽然不辞而别。 要去哪里,起码跟他说一声,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两人找了好几天,附近城镇村落都寻了,始终未见齐玉踪影,无尘也只好作罢。 以他的武功,自保也不成问题。 再过些时日,便是澹月的生辰了。 前两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每到这个时候,无尘不是已经下山人在外头,便是被抓去了玄冥教,都没有好好替澹月庆祝过。 无尘问澹月今年的生辰打算怎么庆祝。 澹月道:“我想吃阿尘你做的烤山鸡了。” “没问题!今天师兄你是寿星,全由你做主,除了这个 之外呢?” “如此便可。”澹月笑道,“我只想与你安静简单地在一块。” 无尘也知道澹月不喜麻烦,便同意了他的提议。 他去抓了两只肥美的山鸡来,料理妥当,便到后山升起火堆。 一只则撒上香料,用荷叶包着裹上泥巴,在生火之前埋入火堆之下,另一只则架在火堆上炙烤。 澹月稍后些才到后山。 他提着个食盒,还拎来了一坛酒。 后山山崖边的流苏花树下,摆放着一组石凳石桌。 无尘起身走过去,笑着道:“师兄难得也主动带了坛酒来,师兄拿来的是什么酒?” 好酒的无尘自然不会落下带酒的,他拿来的酒也放在桌上。 澹月打开封泥:“你问问看。” “嗯……青梅酒吗?”无尘没凑近就闻出来了。 澹月从食盒里拿出几道下酒的小菜,拎起开封的坛子斟了两杯青梅酒。 他将酒盏递给无尘,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尝一尝。” 无尘接盏就饮,眼眸微亮:“好喝!味道酸甜,酒香浓郁,好酒!而且这酒并不烈,师兄喝了也不怕醉了。” 澹月眉梢眼角皆是笑意:“你喜欢喝就好,这酒是我酿的。” “是师兄酿的?”无尘又惊又喜,当即又倒了一盏喝下,“师兄什么时候会酿酒了?” “去年看书学着酿的,你既然喜欢喝酒,我便酿给你喝,所以你也无需再惦记着慕风衍的酒了。” 无尘放下酒盏,哈哈一笑。 明明喝下的是酸甜的酒液,心里却只剩下甜了。 “哦?那么久以前我跟风衍兄说的话,师兄却还记得?” 澹月挑眉问他:“为兄酿的酒,与你那风衍兄比起来如何?” “当然是师兄的更好喝!”无尘不假思索。 慕风衍是个酿酒老手,无论是酒的种类和味道,自然都比澹月的纯熟。 但两相比较的话,在无尘的心目中,肯定是师兄的酒最好。 澹月这才满意,把筷子递给他:“别光顾着空腹喝酒,吃些菜。” 火堆那儿的两只鸡还要好一会儿才熟,正好这个时候可以边喝酒边等。 无尘挑了一筷子菜,发现味道和平时厨娘做的菜不太一样。 他想到什么,诧异道:“师兄……这菜也是你做的?” “嗯。”澹月抿了口酒,目光隐含期待,“好吃吗?” 无尘重重点头,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惊喜。 “我记得师兄你没做过饭呀,什么时候还学会了做菜?” 澹月语气淡淡:“自然是你不在玄静山的时候。” 当初曾与段无洛师徒俩同行去星魁盟的时候,无尘见识了段无洛的厨艺,发出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便先抓住他的胃这一感慨,被澹月默默记了下来。 可没想到,直至现在才有发挥的余地。 澹月看着无尘惊喜交加的神色,心道现在也不晚。 无尘一边饮酒一边吃菜,心下感慨又感动。 “今天才是师兄生辰?我怎么有种是我在庆生的幸福感?” 澹月:“你我之间,何须分得这么清楚。” “不过我有给师兄准备了礼物!” 无尘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这可是他准备了许久的! —————— 心累。 再也不想当司机了。 第433章 澹月无尘番外(38) 漆黑的木盒外表下平平无奇。 “师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只要是无尘的礼物,即使只是普通的物件澹月都很喜欢。 澹月将盒子打开,淡雅清新的香味扑鼻而来。 盒中放置的是香丸,用来放在香炉上点燃的。 闻到这个香味,澹月不禁微微抬眸,朝头顶盛开的流苏花树看了一眼。 春季正是流苏花盛开的季节,满树雪白,亭亭如伞盖。 和煦的空气里都是淡淡的花香。 跟无尘送给他的香料有些像。 无尘笑道:“这个香是我自己调制的,师兄平日都喜欢在熏香炉里点香。恰好楼师兄他擅调香,我便去找他请教了。” 原来这就是他之前总去找楼司卿的原因。 其实从那段时间开始,无尘身上的确总有一丝淡淡的香味,香气比较杂,可澹月确实没有往这方面想。 无尘期待地看着他:“我调制这香时,掺了些流苏花进去,师兄可喜欢?” “香气淡雅怡人,谢谢阿尘,我很喜欢。”澹月将盒子盖上,指尖颇为珍惜地抚了抚,然后将它收进袖袋中。 无尘欢喜道:“师兄满意就好,以后师兄若是还想用的话,我再给你调制。楼师兄回去之前,留给了我一本调香的书册,我还没研究完呢。” 他刚学调香不久,制作出来的成品自是比不上澹月平日用的,无尘原先还有些担心拿不出手。 可见到师兄这么高兴,他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烤山鸡和叫花鸡都熟了。 无尘将它们都放到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托盘里,呈到桌上。 他撕下一个鸡腿给澹月。 “来,寿星先吃。” 澹月倾过身,就着他递过来的手咬了一口。 “怎么样?” “好吃,手艺比以前进步许多。” 无尘笑道:“师兄总爱夸我,虽然我很受用,但也绝对不能膨胀,我自己尝尝……” “嗯!确实好吃。”无尘咬了口鸡腿后,脸上的谦逊变得自豪了,“我果然是手艺进步了很多哈哈哈……” 烤鸡外酥里嫩,焦香味诱人。叫花鸡也肉质软嫩,不油不腻,还略带荷叶香气。 最后他们分别带来的两坛酒都喝完了,两只鸡也还剩下一些没吃完。 远处夕阳的金光若隐若现,金红的霞光把树上的流苏花都染成了淡淡的粉色,犹如堆叠簇拥的云霞。 花海飘香,春风掀起层层雪浪,落英缤纷,飘落如玉雨。 无尘和澹月并肩靠坐在树下。 细长的花瓣落了他们一身。 澹月喝了不少酒,酒量浅的他此刻已经醉了。 他醉眼朦胧,偏头靠着身后的树干,视线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无尘,目光温柔而迷离,又深邃得仿佛要将无尘卷进去。 无尘倒没有醉,但他看着身旁的师兄,却觉得自己要在他的眼睛里醉倒溺毙了。 原来世上真的有人,能将醉玉颓山这四个字完美诠释。 “阿尘……”澹月伸手抚着无尘的脸,嘴角缓缓勾起,低声呢喃道,“看见你坐在我身边,我又觉得是在做梦了……” 无尘握住他贴在自己脸颊边的手,勾起笑道: “怎么会是做梦呢?师兄你是喝醉了。” “我没醉……”澹月长睫微颤,目中流露出几许伤感,“你每次离开玄静山时,我每每来这里待着,总会恍惚听见你喊我的声音……有时候是从屋后朝这里跑来,有时候是你躺在树上睡醒了,探出头来叫我……” “可我举头四望,也寻不到你半丝踪迹。” 无尘呆怔住,眼眶酸涩,心潮起伏,翻搅着愧疚和闷痛。 醉了酒的澹月,把藏在心底里的事都倾吐了出来。 “我自小研习玄门典籍,师父希望我能修炼得心中片尘不起,清心寡欲。可阿尘你来了以后,便打破了我沉寂如死水的生活。” 澹月回想起昔日的时光,眼中泛起浅浅的笑。 “其实我从不觉得阿尘你顽劣聒噪,因为有你在,玄静山才热闹了起来。” “后来你离开了玄静山,我才觉这里到处都那么安静孤寂,我自小的修行仿佛早已废了,因你而患得患失,悲喜交替,再也没有平静如水的心境。” “对不起,师兄……”无尘握紧了澹月的手,眼中忽地蓄起水雾。 他只是想着师兄独自一人守在这里,形单影只的身影,便觉五脏都被翻搅到一处,难受得紧。 以前他不懂事,只顾着自己逍遥自由。 全然没有想过,总有一个人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 澹月如玉的指尖轻轻抵在无尘的唇上,制止他往下说的话。 “阿尘不需要道歉。如今我已知你心意,此生无憾。” 澹月目光灼灼,两人面庞亲昵相贴,唇瓣吻去无尘眼角滚下的泪珠。 “唯愿年年如昔,一生一世一双人。” 无尘抱紧他,含泪笑道:“师兄,我以后哪里都不去了,就待在玄静山里陪你。” 澹月细细吻着他,微微摇头:“老是待在山中也会烦闷,我现在也对外面的世界很有兴趣。” 无尘倒不相信师兄真的喜欢山下的花花世界。 恐怕是担心他会闷罢了。 夕阳彻底沉入山峦下,晚霞渐褪,天色暗下来。 几盏灯笼挂在树上,洒落下柔暖的光晕。 铺满花瓣的青草地上,两道身影相拥交叠。 “师兄……在这儿不太不好?”迟疑的询问,却压着隐隐的兴奋和期待。 澹月嗓音喑哑:“此处风景甚好。” “……我只是担心你酒醒后,会为自己过于突破底线而有点接受不了……” —————————— 澹月和无尘的故事到这儿就暂告一段落啦! 下一个番外是洛洛和师父的婚后日常。 第434章 教主夫夫婚后番外(1) 卜思谷内,今日两对新人大婚,一整天都热闹非凡。 宴席上宾客满座,两对新人穿梭在酒席间,给众人敬酒。 其实称得上客人的,只有澹月无尘,以及秦九霄而已。 玄冥教和红梅山庄这两家,都算是自家人。 新婚的四人来到无尘他们几人这一桌敬酒。 比起无尘这对师兄弟的淡定从容,同为外来客的秦九霄就显得紧张拘束多了。 妈耶!之前他接到沈南星的请帖时,只知道他要成婚,哪成想这一趟过来,还顺带喝了玄冥教主的喜酒啊! 秦九霄自来了卜思谷后,一整天都处于震惊中。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喜酒吃得算不算是赚了。 “风衍兄,段教主,祝贺你们,新婚大喜!”无尘笑道。 慕风衍温和笑应,饮下杯中酒,顺手拿过段无洛手里的酒杯,也一并喝掉。 段无洛从前酗酒严重,又有心疾,因此慕风衍老早就已经在监督他戒酒。 敬完一圈酒,每次都喝两杯的慕风衍也有点微醺了,段无洛便带他回了房间。 而另一位新郎官沈南星,这会儿已同众人喝得正嗨。 屋中喜烛成双,满室红绸,喜庆温馨。 “师父,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段无洛说着,拿起酒壶,将酒倒入匏瓜剖成的两个瓢中。 两个瓢以红线连柄,两人各拿一瓢饮酒,同饮一卺,寓意从此夫夫二人连为一体,患难与共。 饮下合卺酒后,眼看段无洛还要倒酒,慕风衍便收走了酒壶。 “行啦,你不能再喝了。” 段无洛软声道:“师父~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就破例让我再喝一两杯庆祝嘛。” 他毕竟喝了这么多年的酒,甚至一度靠饮酒度日,所以酒瘾不小。 只不过因慕风衍在,段无洛注意力时时在他身上,便也没那么强烈地想喝酒了。 可有时候酒瘾上来,也不免感到嘴馋得很。 尤其是今日高兴,看着众人推杯换盏,段无洛的酒瘾早被勾上来了。 “洛儿乖,你身体要紧,就不能多喝。”在此事上,徒弟怎么撒娇都没用。 慕风衍无论前世和现在,也都好酒。 前世在谷中他还经常自己酿酒。 但现在酒已成了他们家的禁品,这一世慕风衍再也没有酿过一坛酒。 段无洛撇撇嘴,眼眸一转,忽又笑起。 “师父不给喝,那我就尝尝这里的解馋好了。” 说着,他垂眸凝视他,低头吻向慕风衍。 他唇上还残留着浅浅的酒香。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息微乱。 段无洛抱紧怀里的慕风衍,心里暖暖软软的,眼眸好似璀璨的红宝石,在灯烛下闪闪发亮,皆是柔情与蜜意。 “师父,我们终于成婚了。” 这一天,他等了十余年。 慕风衍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段无洛银发束进玉冠中,眸中曾经死气沉沉的冷郁早已消失无踪,眉眼之间充满了温暖开怀的笑意。 “小洛儿,这一天我也等了许久。” 慕风衍伸手攀着段无洛肩颈,抬首靠上去,耳鬓厮磨。 双唇相贴,香甜的酒味流转弥漫,酒意更涌上几分。 柔情翻涌于心,溢满整个胸腔。 床帐缓缓垂下,桌上喜烛越燃越烈。 银发与青丝簇拥着散在枕上,细碎轻柔的金铃声悠悠响起,伴随着轻柔的低语。 外头热闹的酒席已逐渐散去。 沈南星在席间与众人斗酒,喝趴了不少人,最后自己也醉得不省人事,被莫苍风一脸嫌弃地揪着衣领拖走。 “大家干了……继续喝!继续啊……” 莫苍风将咕咕哝哝还喊着喝酒的沈南星扔到榻上,俯下身正帮他把外袍解下,沈南星忽然又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迷迷瞪瞪看了莫苍风一会儿,随即咧开了笑,桃花眼潋滟明媚。 “风风……嘻嘻……媳妇儿,风风现在是我媳妇儿了……” 沈南星扑过去抱着莫苍风,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嘿嘿傻笑个不停。 莫苍风按住乱动个不停的沈南星,抬起沈南星的胳膊,褪下他身上的新郎袍服。 “媳妇儿,我们还没喝合卺酒……” 沈南星抱了他一会儿,醉成一团糊浆的脑子清醒了些,拉着他的手起身摇摇晃晃往桌子走去。 莫苍风瞧着他的傻样,唇角微勾,伸手将他扶住。 饮罢合卺酒,沈南星笑嘻嘻地伸手再度抱住莫苍风,仰头望着他。 “媳妇儿……风风……我好高兴呀!” 沈南星喝醉了酒,倒像极了之前失忆时傻傻的模样,莫苍风眼中笑意愈深,冰冷的眉眼无比柔和。 他故意问道:“为什么高兴?” “因为风风跟我成亲了。” 沈南星眼睫毛眨啊眨,桃花眸亮晶晶的,满满的倒映出莫苍风的影子。 “我最喜欢风风了,做梦都想风风当我的媳妇儿。” 沈南星身体温热,像个小火炉似的,那暖意透过衣衫一直浸润到莫苍风心里。 在一片暖意洋洋中,他的心悸动又柔软。 因沈南星那一字一句的告白。 莫苍风也抬手抱住他,感觉自己环抱住了一个世界,沉甸甸的,甜蜜又温暖。 他觉得此生已经圆满了,别无遗憾。 莫苍风在沈南星耳边道:“我也是,最喜欢你。” 酒宴散时,已是深夜。 宾客们都被留宿在卜思谷中。 客房里,无尘懒懒地歪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涣散,他也喝醉了。 方才慕风衍离席早,后来无尘倒是跟沈南星拼起了酒。 沈南星此前喝倒了几人,因此后面与无尘斗酒时,就扛不住醉趴了下去。莫苍风将醉倒的沈南星带走后,众人也陆陆续续互相搀扶着散去。 向天却还不肯走,拽着凌千锋要跟他拼酒。 “凌护法,来!我们再喝几杯……嗝!平时比武打不赢你,我就不信你喝酒还能喝得过我!” 凌千锋看了已经醉得双眸涣散的向天一眼,没有接话。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但还没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地步。 凌千锋眼神依旧清醒,冷峻凌厉的面容却透出一丝喜色。 向天的手下上去想把向天扶走,被他挥手甩开,抱住凌千锋的胳膊絮絮叨叨了起来。 “凌千锋,说实话我心里一直不服气你……嗝,以前总觉得你仗着教主宠信你,总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不过后面我就发现了,你这人天生死人脸……对谁都嗝……都这样……也就在教主面前,你才不会摆出死人脸……” 向天的手下们:“……” 护法这一喝醉就胡话说个不停的毛病又犯了! 席间澹月没怎么喝酒,在谷中丫鬟的领路下,半扶半抱地把无尘带回客房。 “喝点茶醒醒酒。”澹月倒了杯热茶,手掌轻轻托起无尘的脑袋,喂他喝下。 半杯热茶下肚,无尘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 澹月转身要将茶杯放回桌上,无尘却抓着他的手不放。 “师兄,我们回去后,也办一个婚礼你看怎么样?” 今天瞧着慕风衍他们成亲,无尘也不禁羡慕向往起来。 他们早已彼此表明心意,甚至也有过了更亲密的关系,原本无尘没想过这些,可现在却觉得,他们还缺一个拜天地才圆满。 澹月微怔,随即柔声道:“好。” 婚礼过后,慕风衍的表妹杨灵便要启程回凤凰城的家中。 萧母自嫁到了萧家,就没回过娘家,所以这次便也一起去了。 萧父萧母启程离谷后,没过几天莫苍风和沈南星也回了红梅山庄。 卜思谷仿佛恢复到了前世一般的静谧。 时至初夏,屋外蝉鸣声声。 慕风衍端着小五切好的冰镇果盘来到书房,看到段无洛躺在窗下的长榻上浅寐。 他侧身懒懒地躺着,长长的银发铺了满榻,绯红如火的衣裳松松拢着修长的身段,衣摆下一对赤足莹白精致,右脚踝上挂的金铃熠熠生辉。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好像镀了一层剔透如琉璃的光。 慕风衍轻轻顿住脚步,下意识地不想惊扰眼前静谧唯美的画面。 然而段无洛并没有真的睡着,听见开门声就睁开了眼。 “师父。” 慕风衍走过去,把果盘放到榻旁的矮几上。 他捻了块水果喂给段无洛,微笑着轻轻按住想要伸手抱他的徒弟。 “好洛儿,继续躺着不要动。” 段无洛见他转回书桌前,铺开宣纸,随即笑吟吟地瞅着他,便知道师父想做什么了。 师父闲暇时,消遣的娱乐方式之一,便是作画。 除了山水花鸟外,他最喜欢画的就是段无洛。 只不过这一世重生后,真正悠闲的时间和心情不多,慕风衍就很少作画了。 前世慕风衍倒是画了不少,只是一场大火后,段无洛只找到了几卷保存完整的画。 那些画被段无洛带回玄冥教,都珍藏在竹屋的书房中。 段无洛听话地躺回榻上,红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提笔蘸墨作画的慕风衍。 前世时,他也很喜欢让师父画他。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师父的目光会很专注地盯着他。 现在自然也喜欢。 段无洛唇角微微勾起,目光流转,他换了一个姿势,将身上的衣裳微微拉开。 清澈的阳光下,肌肤雪白,润泽生光。 他眉眼魅惑,轻笑道:“师父,你看这样画起来是不是更好看?” 慕风衍:“……” 他下笔的动作顿住,黏在他身上的眼神多了几分别样意味。 段无洛笑得更风情蛊惑,捻起一块水果,轻轻咬了一口,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慕风衍。 活脱脱一个小妖精。 哼,这孽徒,故意不让他静心作画! 最后慕风衍还是顶住干扰和蛊惑,完成了画作。 段无洛等他画好,起身过去看。 只见画上的人红衣半褪,银发垂榻,眼波流转,朱唇玉貌,藏在发间的狐狸耳,以及九条摇曳的尾巴,让他看起来妖娆魅惑,风情万种。 慕风衍瞅着他谑笑道:“小洛儿,我这副狐妖浅寐图,画得生不生动,传不传神?” 段无洛轻笑,轻触画上自己生动鲜活的眉眼。 “在师父的笔下,连我都快要爱上自己了。” 师父每一幅有他的画,不管嗔痴喜怒,都灵动纯美,栩栩如生。 让段无洛能从这些画里感知到师父对自己的情意。 段无洛从笔架中取下一只毛笔,在慕风衍耳边低语。 “现在轮到洛儿来画了,洛儿有画得不好之处,师父要记得指出来。” 说话中,段无洛手里的毛笔隔着衣裳,轻轻点了一下慕风衍心口。 脸上的笑勾人又痞坏。 “比起宣纸,洛儿觉得师父更适合做画布,师父你说呢?” 慕风衍耳根一红:“……” 师从慕风衍的段无洛画技自然是高超的,一支毛笔运用得出神入化,让慕风衍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直视作画二字。 一番胡闹过后,太阳已经偏西。 慕风衍乌发散着,疲累地躺在矮榻上,头枕在段无洛怀中。 矮几上的果盘已换了新的。 段无洛捻起水果,温柔体贴地投喂给慕风衍。 晚霞将屋子染得一片橘红,气氛温馨静谧。 “师父之前不是说,想要到外面逛一逛吗?你说想去看江南烟雨,大漠风光。” 慕风衍睁开眼,笑道:“是啊,那明天我们就出谷。” 这一年来,慕风衍五官已长开,同前世的相貌无异。但气质上又有些微不同,在爱情的滋润下,眉宇间多了一种妩媚的韵味。 段无洛眸色微深,指尖勾起他的发丝,磁性的嗓音低哑下来。 “师父……” 感受到徒弟的气息变化,慕风衍微嗔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孽徒,才消停一会儿呢。” 段无洛委屈:“人家只是想想嘛。” “你确定只是想?那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呢?” 慕风衍轻哼,执起他不安分的手,温柔地亲了亲。 “好洛儿,晚上罢,等会我们就该吃晚饭了。” 慕风衍可是励志要把徒弟养的白白胖胖的,自然一日三餐都不能让他落下。 若是纵容孽徒胡闹,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段无洛眨了眨眼:“离吃晚饭不是还有点早么?” 第435章 教主婚后番外(2) 翌日,两人出了谷,轻装上路。 谷中一切,便交由小五来看顾。 慕风衍和段无洛此番是去游玩,因此并不着急赶路,沿途边走边玩儿,一路向南而去。 至于玄冥教的事物,段无洛照例让凌千锋全程代管。 早已代管教务十年的凌千锋一脸淡定:习惯就好。 自己加班加点处理教务,换来教主安心玩乐,是每个忠诚属下应尽的义务。 况且上次倾听了向天的酒后牢骚,凌千锋便将教中一部分事务交给了向天。 这日,慕风衍二人坐船沿江而下。 日落时分,船停靠在码头。 码头右侧的江岸边,有一棵高大的树木,树上挂满了藤蔓,缠绕得紧紧的,仿佛与大树融为了一体。 藤蔓上开满了粉色的花朵,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段无洛看到那棵树,怔了一下。 他牵起慕风衍的手,纵身跃起,来到那棵树下。 “这树……”慕风衍也认出来了。 段无洛静静望着眼前枝繁叶茂的大树,“很多年前,我来过这里,那时这棵树看着已经枯死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只有缠在树上的藤蔓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眼里浮起浅浅的笑:“没想到如今它们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还长得如此繁茂。” 当初段无洛看着这棵树,便想到了自己和师父。 他就是那缠着师父不放的藤,树没有藤的拖累和纠缠,会生长得更茂密。 而藤失去了寄生的树,便只有凋零枯萎的结局。 慕风衍记得此事,那时小洛儿被树下一对以歌互表心意的男女的歌声吸引。 他来到此处,瞧见这棵枯萎的大树,神色恍惚又悲伤。 慕风衍道:“或许它们早已是同生共存的关系,藤蔓活了下来,还拯救了本已枯死的大树,让它重新焕发了新生。如今它们彼此依存,一起经历阳光风雨,欣欣向荣。” 段无洛目中闪着细碎明亮的光。 “所以是藤蔓救了这棵树吗?” 慕风衍点点头。 段无洛笑了,笑中带泪,却是欢喜释然的。 他们在岸边的小镇找客栈住下。 经过一个街边小摊,段无洛停了下来。 摊上挂着很多精致漂亮的绣球。 小贩见段无洛感兴趣,赶紧热情销售:“客官,要不要买两个绣球?在我们这儿,绣球可以当做定情信物,送给自己心仪的人。” 段无洛记得,当年在树下,那对少年男女互许终身时,他们手里捧着的也是这样的绣球。 彼时他失去了师父,再无法向他诉说情意。 但现在也能圆满了遗憾。 段无洛买下一个绣球,“师父,这个送给你。” 慕风衍笑着接过了绣球。 目送他们二人牵手离去,呆愣的小贩才反应过来,那两位公子原来是一对儿啊! 虽然他们都是男子,但或许他们都长得太好看,小贩竟也觉得两人很般配。 在段无洛和慕风衍成婚后不久,萧母忽然有了身孕。 萧父萧母年少结为夫妻,第一个孩子出生时,萧母年方二八,当时萧家家境不如现在,生产时萧母没能好好养身子,留下了一些隐疾。 这么多年来,他们还想再要孩子,却始终未能如愿。尤其是看着生来痴傻的儿子,萧起夫妇时常担心,儿子没有兄弟姐妹,等他们百年之后,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后来儿子奇迹般恢复正常,夫妻俩渐渐的也就淡了再要孩子的愿望。 不曾想,如今却突然迎来了这个惊喜。 这两年来,慕风衍一直都有开滋补养身的膳食给双亲服用。 时日久了,萧父萧母身上的一些隐疾都消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甚至比同龄人年轻了不少。 或许正因为这样,萧母才会有孕。 突然到来的孩子,让萧父萧母都很高兴。 萧父在惊喜之余,同时也担心妻子如今生产会有风险。 可不要这个孩子,他们更是不忍心,尤其是萧母,她一直盼望着能再有个孩子。 当年她生产时,本应是双胎的,可惜另一个孩子太瘦弱,刚出生就夭折了。 而另一个孩子却先天痴傻。 那段时日,不仅有流言议论她克夫克子,又承受丧子之痛,如果不是有萧起相伴,有他的感情支撑,她恐怕都熬不过来。 后来儿子变正常了,但萧母却还是时常想起没能活下来的那个孩子。 萧母这些年来虽未曾再提及,可心里却始终有个结。 现在有了孕,萧母觉得是上天还给她的孩子,说什么她都要生下来。 接到消息后,在外游历的慕风衍和段无洛即刻返回了卜思谷。 萧母养胎期间,在慕风衍精心调养下,她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孕吐,比当年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还要轻松。 见妻子孕期状态良好,萧父也逐渐放下了担忧。 九个月后,萧母顺利诞下了一个女孩儿,取名萧云梦。 第436章 教主婚后番外(3) 数年后,桃花渡客栈。 正值寒冬,屋外大雪纷飞。 突如其来的风雪阻挡了旅人的脚步,因此客栈里今日人满为患。 客栈中有不少行走江湖的侠士,大家都被风雪困在这儿,便围坐在一起讨论起了近几年江湖上发生的事。 比起星魁盟重组,选出新任盟主的事,众人更感兴趣的还是玄冥教。 自从玄冥教教主大婚后,这位教主俨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江湖上依旧处处有流传关于他的事迹,可却不再是灭门杀人。 “唉……近几年江湖可真太平啊……现在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 “自然是有,两个月前,青屏山上一伙儿猖獗残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被人给一窝端了!又是段无洛干的!” “嘶……” “咦……” “这位教主如今倒是处处做好事,半年前江南发大水,好几个城池爆发瘟疫,玄冥教不仅出人出力赈灾,段无洛和他的伴侣还四处奔走医治受灾患病的百姓,拯救了无数人命。听说灾情过后,当地百姓还设立庙宇,感激和纪念他们的恩情……” 有人震惊:“什么?!那对美名远扬的神医侠侣,竟然就是段无洛和他的伴侣?我不相信段无洛能出手救人,这魔头手上沾满鲜血,他怎么会有善心?” “你不信的话可去江南打听打听,一问起那对神仙眷侣的模样便知。这江湖上,除了段无洛,还有谁白发红瞳呢?”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纵然那教主当初杀孽深重,但他如今能悔过,一心向善也是好的。” “不仅是半年前,更早之前的像什么青州城采花贼案,数名无辜少女被残害致死,那凶手也是段无洛和他的伴侣揪出来的。还有教训欺压百姓的恶霸、横征暴敛的官府等等诸如此类,多了去了!总之二人所到何处,都会传出他们惩恶扬善的佳话。” 一些人肃然起敬:“这才是习武之人应当为之!段无洛现在做的事,足以担当得起大侠二字!” “呵!段魔头这几年来,不过就做了几件好事,你们就全然忘了当初他灭了那么多门派,杀人无数的恶事了?一个好人做了件坏事,便被打入地狱。现在一个恶贯满盈的魔头,做了几件好事,却被大力称颂了起来,真是荒谬!” 在场一众江湖人士中,有的人与段无洛有血海深仇,有的人则与他毫无恩怨,因此对段无洛的评价便两极分化。 “混江湖的谁不杀人,你们敢说自己手上没沾过人命?我看段无洛狠辣是狠辣,可他杀人却甚少牵连无辜。那些被他杀的人,当初不也是参与灭过玄冥教,逼死他恩师吗?” “过往恩怨谁都说不清楚,或许现在段无洛到处行善,便是为了赎清罪孽,寻求心安呢。人生在世,谁能无过,难能可贵的是愿意改过自新。” …… 众人争论不休,眼看便要为此吵起来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稚嫩的童音。 “叔叔伯伯们,你们都错啦!错啦!大错特错!” 争得面红耳赤的两方人一顿,不约而同转头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她梳着羊角辫,穿了件红色绣花斗篷,领口白色的绒毛把她的脸衬得粉雕玉琢,精致可爱。 第437章 教主婚后番外(4) “小姐……快别说了……”小女孩身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面带紧张地小声提醒她。 小女孩脆生生道:“他们就是说错了嘛。” 众人先是莫名,随即有人不悦道: “敢说我们错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知道我们在讲什么吗?” “知道呀,你们在讲段无洛的故事嘛,我在路上都听到好些个说书人在讲了。” 小女孩歪头甜甜一笑,露出一对小巧可爱的梨涡,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当真是纯美可爱得紧。 一群糙老爷们瞧着她,内心的戾气和不满都被抚平了不少。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笑着温和问她: “那你为何说我们说错了呢?” 小女孩道:“他做好事只不过是为了哄人开心罢了。跟改过自新,赎不赎罪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没觉得以前做错了什么。” 众人:“……”这是什么歪曲理论? “小丫头,你听了哪个说书人编造的话本故事?竟说他段无洛做那些事是为哄人开心,哈哈哈……这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段无洛他是那种人吗?” 小女孩认真道:“我嫂嫂跟我说的,他说都是为了哄我哥哥开心。” 众人一听,哄然大笑。 原来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娘们说的,难怪如此滑稽可笑。 想到她还是个小孩子,不懂是非黑白,因此方才温和询问她的年轻男子便好心教导她一二。 “小姑娘,你还年纪还小,不知那段无洛可是个杀人无数的大恶人,如今他做些善事,也算是为自己积攒阴德了。” 小女孩眨了眨眼,清澈无邪的眸子望着在场众人。 “那诸位叔叔伯伯们,都没有杀过人吗?” “哼!”有人不屑冷哼,“杀过又怎么样,至少我们不像段无洛那般凶残毒辣,滥杀无辜!” 小女孩软糯的嗓音满是疑问:“哦,既然杀了人,那是不是也该做好事积攒阴德呀,你们有做了什么好事啦。” 小女孩摊开手,她白嫩的手腕上戴着精致漂亮的银镯,镯子上镶嵌几个小铃铛,一动起来便叮叮作响。 “你们也杀了人,却没想过做好事赎罪,怎么反倒指责别人罪孽深重呢?” 她疑惑地眨了眨清澈的眸子,好像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些大人们的思维逻辑。 “无知稚儿!休要将我们同那魔头相提并论!” “一个奶牙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孩,也敢对我们评头论足?” “喂!小丫头,你爹娘是谁,竟不好好管教你,让你跑到这儿来说胡话?” 小女孩噘了噘嘴,瞪了一眼指着她的男人。 “好好的激动什么呀,我有哪里说错了嘛?怪不得我嫂嫂说,江湖上的人,尽都是一些虚伪之徒。自己做的事不允许别人说,却对评论别人的对错头头是道。” 她瞧着年纪尚小,说的话却头头是道,但戳中了某些人的痛处,引得他们不禁心中火起,而有些对此颇为认同的,则暗赞这小丫头伶牙俐齿,聪明得紧。 “好个嚣张的小丫头,我看你是缺少爹妈教训了,说话如此无礼!我便替你爹娘教导教导你!” 那男人只觉得,自己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挑衅了,心中怒不可遏,大掌一抬便猛地朝她抓去。 第438章 教主婚后番外(5) 男人出手速度极快,刹那间劲风已先扑面而来。 他距离小女孩近,又是猝然出手,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眼看小女孩将要被揪住,她身旁的青衣少女纤手倏抬,截住王章的手掌。 少女柔荑纤细白皙,柔弱无骨得仿佛一折就断,可是她却捏住男人粗糙的大掌,令他再难撼动分毫。 男人发现抽不回自己的手,大感惊诧,只听见那少女冷声呵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碰我家小姐?” 少女话音一落,挥手一甩,男人高壮的身体直接被拎起来凌空翻了个滚,“呯”的一声狼狈地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小女孩瞧着这么滑稽的一幕,乐得拍掌咯咯直笑。 不止小女孩笑,其他一些人也哄笑出声。 “哈哈哈……王章,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掀翻,你们崆峒派教的尽是花架子吗?” “人家小丫头说话直白了些,你就气不过了,这胸襟未免也太狭窄了?” 众人嘲笑归嘲笑,但他们也才发现,小女孩身边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原来竟是会武功的。 否则一个柔弱少女,是不可能拎得起王章这么一个彪形大汉,还轻松利索地把人给掀翻摔倒的。 摔在地上的王章一张黝黑的脸气得通红,他心中又羞又怒,感觉丢尽脸面。他猛地爬起身,暗道刚刚他大意了,不狠狠教训一番那小丫头他咽不下这口气! 王章怒目圆睁,捏起拳头便朝那青衣少女攻去。 这次他直接动了武功,出招凌厉,迅猛若虎,高大的身形直扑过去,众人不禁为少女捏了把汗。 有些看不惯王章行为的人,已暗自打算若待会那少女敌不过王章,便出手帮一把。 拳风扑袭而至,青衣少女挡在小女孩面前,轻巧将其攻击挡下。 两人倏忽间便交手了数回,众人惊讶地发现,那青衣少女武功颇为精妙,习的必是上乘武学。 王章赤手空拳敌不过她,反倒被一掌击中,整个人都被撞飞了出去。 他再一次狼狈地摔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呕出一口血,挣扎几下都没力气再爬起来。 围观众人有惊叹有喝彩。 他们看向青衣少女和小女孩的视线,多了几分好奇和探究。 这小侍女年纪轻轻,武功却挺厉害,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人? 单从少女的武功招式,他们没办法看出她的来历。 那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好奇问道:“小姑娘身手不凡啊,不知师从何人,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青衣少女道:“公子说笑了,小女子家住荒山僻谷,无门无派。” 小女孩笑嘻嘻地道:“慕姐姐,你太棒啦!” 青衣少女转眸看她,苦着脸微微叹了口气,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小姐,咱们擅自跑到了这里来,被谷主知道可就完了。” “不用怕啦,哥哥他不会骂我们哒。谁让嫂嫂老是缠着哥哥,连我们跑了都不知道呢。” 王章的几个同门师兄弟眼见他被打伤,也不由得怒了,他们将王章扶起来后,几个人围到青衣少女两人跟前。 “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竟深藏不露,三拳两脚打伤我师弟,那便让我来领教领教阁下的功夫!” 那人摆出架势,欲要出招,忽然客栈紧闭的大门“呯”一声猛地打开,凛冽的寒风携着纷纷雪花撞入温暖的大堂。 屋内众人一惊,不禁转头看去。 深冬下雪的天空,阴阴沉沉的,瞧见立在缭乱飞雪中的颀长人影时,客栈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那人银发如霜,红眸似血,鲜红直裰长袍外罩了件对襟大袖的玄墨氅衣,红黑相衬的颜色,让他整个人气势冷戾而威严,压得在场诸众不自觉屏住呼吸。 是……是段无洛! 众人呆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段无洛,同时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个年轻男子。 男子乌发半束,容颜俊雅,修长的身上披着件月白大氅,比起段无洛通身威严霸气的冷峻感,他却给人一种疏离温润的感觉。 寂静的气氛被一道稚嫩童音打破。 “哥哥,嫂嫂!” 小女孩从椅子上跳下来,欢喜地朝门口的两人跑去,嘴里还哥哥嫂嫂唤个不停。 众人震惊! 什、什么?!那个小女孩是段无洛的妹妹?! 众人被这个猜测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章和他几个同门师兄弟此刻脸都吓白了。 慕风衍几步上前,伸手抱起跑过来的小女孩,面色微沉的脸上不掩焦急。 “梦儿,这么冷的天你还擅自乱跑,想要急死我们吗?” 小女孩正是慕风衍的妹妹萧云梦。 这次慕风衍两人出谷时,小云梦也缠着一起去,二人便带了她出来。 谁知小云梦竟趁着他们没注意,携慕青偷偷溜去玩了。 虽说有玄冥教的魑魅魍魉四人一直暗中保护小云梦,又有会武功的慕青相伴在侧,小云梦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慕风衍和段无洛也不免会担心。 小云梦抱住慕风衍的胳膊,凑过去讨好地亲了他几口。 “哥哥不要生气嘛,我和慕姐姐在这里听人讲故事呢,可好玩啦!” 段无洛也走了过来,伸手捏了一把小云梦婴儿肥的脸颊。 他冷哼:“好玩儿?说说哪里好玩?” 慕青上前请罪:“谷主,教主……是青儿一时贪玩,才带小姐走远了,又因下雪暂时留在了此处客栈中,让你们担心了,求谷主教主责罚!” 慕风衍抬手拦住要跪下的慕青。 他语气温和:“我还不了解青儿你的性子吗?你们跑出来必是梦儿的主意,这丫头从小就淘气。” 小云梦接到哥哥不悦的视线,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 “哥哥,对不起嘛。” 哄完慕风衍,小云梦又甜甜笑着转过头,朝还冷着脸的段无洛张开双手撒娇。 “嫂嫂,抱抱!” 小云梦的眼睛简直是和慕风衍一个模子刻出来,每次被她笑眯眯地这么一瞧,段无洛对她就无限爱怜。 段无洛唇角微勾,单手把她抱了过去,另一只手自然而熟稔地握住身旁慕风衍的手。 “呯……”不知是谁失手打碎了酒盏。 那、那个小女孩之前说的嫂嫂,原来是指段无洛?! 众人只知道几年前,段无洛与一个男子成婚,还张扬地广发请帖昭告江湖群豪。 现在听到小女孩这声嫂嫂,他们感觉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敢情不是段无洛娶了一个男人,而是他嫁给了一个男人?! 众人浑身一悚,到底哪位英雄,能压制得住这大魔头? 数道敬佩好奇的视线,默默落到慕风衍身上。 然后肃然起敬。 牛逼啊! ———— 第439章 教主婚后番外(6) 外头风雪呼啸,原本吵嚷的客栈,如今只有小云梦清脆甜糯的说话声。 其余武林诸众,此刻都不约而同的噤声。 他们大部分人,震惊于小女孩喊段无洛那声“嫂嫂”中,没能消化过来。 另一部分人则忐忑又恐惧地回想着,自己方才有哪些言行得罪了那小女孩。 小云梦白嫩的小短手搂着段无洛的脖颈,嗓音又甜又乖。 “嫂嫂,我是不想打扰你和哥哥,才跑出来哒。如果不是忽然下雪,我现在肯定已经和慕姐姐回去啦。” 段无洛红眸微眯,似笑非笑:“既然不想打扰我和师父,那我们明天就送你回卜思谷。” 眼见撒娇打诨没用,小云梦瘪了瘪嘴,转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慕风衍。 慕风衍摊手耸肩,一副我不帮你说情的表情。 小云梦小脑袋瓜里冒出了俩字:要完。 她这次好不容易才磨得哥哥同意带她出来,她还没玩儿够呢,一点也不想回去。 小云梦期期艾艾求饶:“嫂嫂,别嘛,我以后不乱跑了行不行?” 段无洛眉梢微扬:“之前出谷的时候,你怎么答应你哥哥的?” “唔……”小云梦有点心虚,小小声道,“乖乖听哥哥嫂嫂的话,不到处乱跑。” “嗯,记得就好。” 小云梦:“……” 段无洛眼中的温情散去,恢复冷戾,他眸光一转,淡淡扫向客栈里的众人。 他牵着慕风衍的手,往小云梦方才坐的位置走去,周围的人赶紧自觉地让开空位。 两人落座后,段无洛视线盯住王章等几个人。 他语气森冷肃杀:“你们方才围着本座的小姑子作甚?” 小姑子……慕风衍首先没崩住,差点笑出声,被他用几声轻咳掩盖住,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怎么也遮不住。 其他人别说敢笑了,连直视段无洛都觉得压力山大。 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大魔头,纵然这几年的传闻里,段无洛好像已经转了性,不再肆意杀人,可一对上他那双邪异冰冷的红瞳,依旧本能地感到恐惧。 有种下一秒便会小命不保的战栗感。 感受到身边师父忍笑忍得肩膀不住轻颤,段无洛暗暗捏了捏慕风衍的手掌,凑到他耳边提醒。 “师父,严肃,记住要严肃。” 慕风衍闷咳两声,崩住上扬的嘴角,努力配合徒弟。 慕风衍看向慕青,问道:“青儿,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慕青简明扼要说了一下刚刚的事。 慕风衍神色一冷,吵嘴归吵嘴,但竟想要对小孩子动手,这便触动到底线了。 段无洛手微抬,几根丝线倏忽袭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王章他们缠住。 随着几声惊慌的叫喊和闷响,几个人重重摔落在段无洛和慕风衍的脚前。 段无洛修长的手指轻勾,丝线拽着王章的脑袋,迫使他抬起头面对他们。 他幽幽冷笑:“崆峒派的弟子?看来本座这几年太仁慈,让你们逐渐猖狂了。背后议论本座便罢,还敢对本座的小姑子动手。” 他将王章几人拽过来时,揽着小云梦的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轻轻转向自己怀里,遮挡住她的视线,以免她瞧见那些人不堪的丑态,留下不好的影响。 小云梦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冰冷威严的嫂嫂。 从小到大她接触到的段无洛,是几乎没发过脾气的,即使偶尔对自己严肃冷脸,小云梦也完全不会觉得他凶。 更不用说嫂嫂在哥哥面前的样子了,不说百依百顺,嗐,甚至比她还会撒娇。 所以小云梦心里好奇极了,努力地想转过头去瞧瞧。 第440章 教主婚后番外(7) 但小云梦再好奇也没有,段无洛的大掌轻柔却稳稳扣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没办法转过去看。 王章几人面庞泛白,不久前还嘲讽着段无洛的各种罪状,可如今本尊在跟前,他们却只觉身心颤栗,仿佛老鼠见了猫似的畏惧。 王章被丝线缠住脖颈,被迫抬起头,那不断收紧的丝线令他呼吸逐渐困难,甚至感受到了皮肤被割破的疼痛。 冷汗从他苍白的脸上冒出,他慌忙颤声求饶。 “教……教主,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冲撞了您的人,还望教主恕罪……” “只是言语冲撞?”段无洛冷嗤,指尖一勾,丝线顿时勒得更紧。 鲜血从脖颈中流出,王章浑身颤抖,紧缩的瞳孔里满是恐惧。 “教主饶命……饶命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如果不是被丝线扯着的话,王章此刻肯定会跪下来砰砰磕头求饶。 什么气节和不忿,在察觉死亡临近时,都变得不值一提。 其他几个同门弟子也连声求饶命。 客栈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竟无人敢出来说句话。 段无洛鄙夷:“本座还以为你们有点骨气呢,这就求饶了,真是一群脓包。” 他抬手一挥,将几人甩到门口。 “滚。” 几个人狼狈地摔成了一团,听到段无洛的话顿时如蒙大赦,慌忙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客栈。 众人见段无洛竟如此轻易便放过了他们,没有要那几个人的性命,心下都感到震惊。 想起这几年江湖上的传闻,他们皆不禁暗付:这位魔头如今还真转性了? 众人对段无洛畏惧归畏惧,但也抵挡不住八卦之心,总忍不住悄咪咪地把好奇的视线投向段无洛他们。 尤其是他身旁那位,能让段无洛“委身下嫁”的大佬。 “嫂嫂,你手里这个是什么?”小云梦看到段无洛手中的丝线,好奇地伸手将他的手拉到跟前。 刚才她可看见啦,嫂嫂把那几个大叔扔出去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他手里“咻”一下收了回来。 段无洛摊开手掌给她看。 小云梦:“是红线吗?你拿着这个做什么?” 段无洛一本正经道:“这是用来治病救人的。” 在场众人:“……” 神他妈治病救人,当我们都是失忆了不成?! 小云梦挑起了兴趣,却满脸不信:“这个绳子还能救人?你可不要因为我年纪小骗我。” 众人:对对对!他就是看你年纪小骗你的!这绳子用来片人肉还差不多! 段无洛道:“像这样把线系在手腕上,就可以通过这根线查看到病人的脉搏,所以这线是用来给病人把脉的。” 小云梦恍然大悟:“这样啊,嫂嫂好厉害啊!” 慕风衍看着他们俩,又瞧见周围众人面部表情管理摇摇欲坠的模样,只觉莫名好笑。 他们这会儿在想什么,慕风衍不用猜测也知道。 但当初他送小洛儿这红丝线,还真是为了让他方便给病人看病的。 只不过后来他没用到这方面上罢了。 因天色已晚,雪又下个不停,天黑冒着风雪回去不安全,慕风衍几人便在客栈里暂时住了下来。 第441章 教主婚后番外(8) 下了几天的大雪,将整个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那日从客栈离开后,慕风衍一行人便回了玄冥教。 玄冥教每隔两三年,都会举行比试大会。 教中各分坛坛主、九名阎君、五大长老、两位护法,均会接受下级挑战,胜出者便可取代其职位。 这些人也可以选择向教主发起挑战,只要能打得赢教主,便可取而代之。 段无洛以前刚当上玄冥教主时,头几年的比武大会上,经常有教众向他发起挑战。 不过皆无人能赢得了他,后来他开始复仇,杀的整个江湖动荡不安,教内便无人再敢挑战他。 一来是畏惧,二来大家都清楚,根本不可能打赢段无洛。 如今又到了教内的比武大会。 段无洛自跟慕风衍成婚后,这些年便鲜少在玄冥教露面,但教众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反正他们教主从坐上这个位置的第一天起,就没管过事儿。 所以今年居然见到教主现身主持比武大会,教众们大感惊讶,忍不住抬头瞧了眼老天,想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嗐,天灰蒙蒙的,太阳公公许是怕冷,都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呢。 而且教主不是一个人,是拖家带口的。 他牵着慕风衍的手,另一边臂弯里则抱着小云梦。 众人瞧见那小女孩生得精致漂亮,小脸粉扑扑的,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看着。 三个人都是高颜值,看起来俨然就是温馨美好的一家三口。 如今玄冥教上下都知道,教主成婚后同他的伴侣恩恩爱爱满天下跑,江湖各处都流传着他们惩恶扬善的美名,甚至一度洗白了段无洛以前恶贯满盈的名声。 原本他们玄冥教的宗旨,历来都是扬恶惩善,多给武林同道添堵,如今他们的老大却洗心革面做起了好事,还发动他们一起,比如之前江南水患,附近分坛的教众就被派去帮忙抢险救灾了。 一开始玄冥教内,是有点不能适应变了性情的教主的,但几年下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况且教主帮助的对象,往往都是普通的百姓,对江湖上那些个假仁假义的门派,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比试开始后,大家注意力都不在擂台上。 看人打架哪儿有暗搓搓偷瞄教主一家三口互动爽啊! 教主难得回玄冥教一趟,这场面更是千载难逢啊! 宽大柔软的暖榻两侧,各放置一个烧旺的炭盆。 段无洛对场上的比试情况兴致缺缺,他贴着慕风衍,脸庞亲昵又慵懒地搭在他肩膀上,正与慕风衍小声说着话。 不知说到什么高兴处,慕风衍笑着抬手,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 段无洛轻嗔:“师父,痒~” 他红眸微微眯起,与其说是抱怨,看起来却更像是被撸舒服的猫咪在撒娇。 慕风衍提醒他:“底下你的教众们看着呢,你这么腻腻歪歪地与我贴着,可没有半分教主的威严了。” “哼,看就看呗,我在这儿老婆孩子热炕头,而他们只能在下边吹冷风边看边羡慕。” 慕风衍:“……”他竟无法反驳。 要不是小云梦想过来看比武的话,段无洛这会儿还跟师父在被窝里躺着呢。 当然以段无洛的秉性,单凭小云梦闹腾,是不可能将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的,主要还是因为慕风衍说过来瞧一瞧。 毕竟慕风衍想让自己的老腰歇一歇。 徒弟如今虽然早已年过三十,可一个男人这个时期也正当壮年,加上这些年来,在慕风衍的精心调养下,他身体里的暗伤旧疾渐消,恢复得越来越健康。 段无洛的心疾无法彻底治愈,但始终保持着愉悦欢喜的心境,他心疾已经好些年没有再发作。 因此在某方面的需求和精力自然更旺盛了。 对慕风衍而言,这是个甜蜜又酸爽的性福负担。 小云梦倒完全被比武场上的精彩比试吸引了,看得兴致勃勃。 段无洛早几年便已下令要求,比试皆点到即止,因此如今再没有出现过伤亡状况。 段无洛轻轻晃了晃慕风衍:“师父,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了?这天气在床上睡觉多舒服,他们比武又没什么好看的。” “你确定只是盖着被子单纯睡觉?”慕风衍哼声,“我的腰现在快散架了。” 第442章 教主婚后番外(9) 段无洛掩嘴坏笑一声,伸手帮他揉着腰上的穴道,缓解酸软。 “师父,那洛儿今晚轻点。” 孽徒的手按摩按摩着,钻进了衣衫内,冰冷的指尖激得他腰微微绷直,慕风衍微嗔地看了他一眼。 “大庭广众的,小云梦又在旁边呢,你收敛点。” 段无洛把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委屈道:“师父,可我手冷。” 经过这些年精心调养,段无洛的身体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冰冷,不过听见徒弟这么说,慕风衍还是把他的手都揣进了怀里。 穿进厚实的衣裳内,直抵最温暖的那层肌肤。 “现在不冷了?” 段无洛笑着点头:“不冷了。” 他双手贴在慕风衍腰腹处,指尖时不时挠一挠,捏一捏。 多年养成的习惯让慕风衍无论坐或站,腰背都是挺直的,仪态一向很好。 不像段无洛,近年来越发黏慕风衍,只要是跟他待在一起,便像没骨头似的靠着他,整个人慵懒又随意。 慕风衍时常取笑他,年龄是长了,心态却不断往幼稚方向退化。 但他嘴上取笑归取笑,行为上却很宠溺。 就像现在段无洛故意使坏,手不安分地撩拨着他,甚至还挠他腰上的痒痒肉。 慕风衍身子抖了一下,险些没控制住笑出声。 他忍着笑,按住段无洛的手,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好啦,别挠了……很痒啊。” 慕风衍压低的声音里是藏不住被挠得痒了的笑意,又带着些微嗔怒。 听得段无洛也心痒难耐。 他忍不住凑过去,在慕风衍唇上亲了一口。 一旁的小云梦瞧见,非常自觉地伸手捂住眼睛,但指缝却大大张开,一双清澈的眼睛藏在手掌后骨碌碌直转,遮眼遮了个寂寞。 擂台那边的教众们忽然感觉牙有点软,被甜到的。 即使冷酷如他们教主,跟爱人相处起来,也黏黏糊糊甜得没眼看啊! 他们心里竟然羡慕了。 擂台比试还没结束,他们教主和伴侣就已经离席了。 只剩小云梦还被精彩的比试吸引着,坐在暖榻上看得连连拍掌叫好。 慕青则始终尽职尽责地守在小云梦身旁。 凭借着雪玉可爱的相貌,可开朗活泼的性格,又加上是教主伴侣的妹妹,小云梦来到玄冥教没几天,便博得了一众大老爷们儿的喜爱,尤其是两位护法,小云梦与他们最是亲近。 见凌千锋与向天和小云梦相处得很不错,段无洛便直接将小云梦交给他俩,自己放心享受和师父的二人世界。 冬日的傍晚天黑得早。 太阳刚落山,暮色便降下了。 竹屋内灯火通明,暖意通融。 桌上摆放着热腾腾饭菜,香气诱人,慕风衍一蛊药膳端上桌,盛进碗里递给段无洛。 段无洛喝了一口,眼中满是赞赏:“师父这几年厨艺越发精进了,这药膳做得越来越好吃了呢。” 慕风衍现在做东西每次都先尝过了味道再端出来。 他无奈道:“学了这么多年,我也就只会做这一道药膳,其他的食物做出来依旧惨不忍睹。” 段无洛边吃边笑道:“这样才好,除了我谁也不能吃师父做的东西。” 这药膳是治疗调理心疾的,的确只有段无洛能吃。 “哥哥,嫂嫂,我回来啦!”门外响起小云梦的喊声,慕青带着她推门进了屋。 慕风衍招呼她们坐下来吃饭,问道:“梦儿,今天你又去哪儿玩了?一整天都不见踪影。” “嘻嘻……向天叔叔带我们去玩了好多地方……”小云梦还在兴奋之中,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慕风衍一面微笑地听着,一面给她们俩夹菜。 暮色苍茫,零星雪花落下。 暖黄的灯光从屋内洒出,带着隐约的笑语声。 夜晚下过雪,翌日外面又覆上了一层皑皑白雪,白茫茫的是世界中,只有周围的竹林仍保留一丝苍翠的底色。 上午天放晴后,小云梦今天没出去跟向天和凌千锋他们玩,段无洛带她到院子里堆雪人。 一大一小两人都穿了一身红,在白雪地里尤为抢眼。 “小梦儿。”段无洛手里攥着一团雪,笑眯眯喊了她一声。 小云梦刚转头应他,后脖颈就被他迅速塞了一小团冰冷的雪。 “啊呀!坏嫂嫂!”小云梦气恼,手里的雪团朝他砸过去。 段无洛轻松避开。 小云梦一连砸了好几个都落空,就招呼还在旁边堆雪人的慕青帮她一起砸。 双方从堆雪人逐渐变成了砸雪球,孩童的喊叫声与清脆的金铃声汇集成一处,使清冷的冬季变得热闹无比。 站在屋廊下作画的慕风衍把院子里的这一幕画了下来,画完后想了想,又面带笑意地在旁边写下一句他最喜欢的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小洛儿和师父的婚后番外就写到这里啦! 我也很喜欢他俩,所以多写了一点,都是日常腻歪的! 等我把前边小洛儿和师父前世在卜思谷那部分的番外修改过来后,就更新星星和苍风的番外! 第443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1) 清晨,旭日初升,窗外清脆的鸟鸣一阵接着一阵。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南星被吵醒,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伸手朝旁边一捞。 空荡荡的,没有人。 沈南星的瞌睡虫顿时跑了一半,他睁开眼睛,却不见睡在另一边的莫苍风。 他俨然已经起身了。 “风风……”沈南星一面喊着他,一面坐起身,打着哈欠眼睛半睁不闭。 他伸手捂住脑袋,昨夜新婚喝了太多酒,后面貌似是被风风拖回来的? 宿醉的后果便是头痛,沈南星刚爬坐起来,又趴倒了下去,面庞埋在莫苍风的软枕上。 莫苍风有晨起练剑的习惯,当然自从跟沈南星在一起后,因为他白天夜里太能纠缠折腾,莫苍风这个习惯已经中断许久。 此时在屋外的他,听见里头沈南星的喊声,便收了剑。 他进到屋中,看到沈南星撅着屁股,头朝着床前,趴在被褥里貌似又睡了过去。 莫苍风:“……” 走到床榻前,莫苍风抬手在他屁屁上一拍。 “还不起?” “风风……”沈南星在被褥上蠕动着,挪到他面前,伸手攀住他的腰,脑袋抵在他柔软的腹部上。 “我头痛,不想起床……(?д?; )” 莫苍风哼笑,揉着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谁叫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跟人拼酒一时爽,现在难受了?” 他嘴上不客气地数落,指尖摸索到沈南星头上的穴道,轻缓按摩着,帮他缓解头疼。 沈南星搂着他的腰,被他按摩得舒坦许多,嘴里含糊地哼哼。 他抬起头,脸庞在莫苍风怀里蹭蹭,笑嘻嘻道: “昨天咱们成婚,我开心呀!自然要多喝几杯庆祝嘛……嘿嘿,那些人都喝不过我,全被我给喝趴下了!” 莫苍风绷着的脸也被他逗笑了。 “现在头疼有没有缓解点?” “嗯,好多了。媳妇儿,时间还早,咱们再睡会?” 沈南星表情暧昧地朝他眨了眨桃花眼,一把将他抱到床上。 视野一晃,莫苍风便躺在了柔软的被子上,沈南星兴冲冲的吻随即落下。 青天白日的,莫苍风试图拦住他。 “都快日上三竿了,还早呢?快些起床,别胡闹……” 话没说完,唇便被堵住。 交换了一个绵长的深吻,莫苍风阻拦的力道减弱不少。 沈南星抽出莫苍风束发的玉簪,使一头梳理整齐的乌黑长发散开,他眼神深邃火热。 “风风,昨晚我们都还没洞房,今日不应该补上吗?” 莫苍风被他握住双手,轻轻按在头顶,他脸色微红又无奈。 “……衣服鞋袜都还没脱……你这么猴急做什么?” 沈南星坏笑,扶他起身,解了莫苍风腰带,抽掉他里衣裤子,却偏偏留着他的外袍和脚上的靴子。 莫苍风脸色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衣袍下便是空荡荡的肌肤,这样的装束简直要羞煞人。 他瞪了沈南星一眼,要把衣裳脱下。 沈南星抱住他,眼睛亮晶晶的,炽热又欢喜。 “风风……风风别脱呀~嘿嘿……就这样穿,多好看呀!” 莫苍风耳根红得发烫,目光含羞带怒,感觉自从跟这厮在一起后,他的下限就不断被刷新。 “你到底都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坏招,下流……” “闺房之乐,哪里是下流嘛~风风你的眼神和身子告诉我,你明明很喜欢,嘿嘿……” …… 被沈南星缠着胡闹了大半日,直至下午两人才堪堪从屋里出来,找吃的填一填饥肠辘辘的肚子。 第444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2) 大婚典礼过后,两人只逗留了两日便离开卜思谷。 回红梅山庄之前,沈南星说要先带莫苍风去一个地方。 莫苍风问道:“要去哪里?” “等到了就知道啦。” 见他不愿说,莫苍风便随他去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急事要回红梅山庄,跟他到外面走走倒也无妨。 沈南星早年去过不少地方,因此路上经过一些城市村镇的风土人情,他都略知一二,便会讲给莫苍风听,几乎就说个不停。 于是分明只有两人的旅途,愣是给沈南星整成了好似有几个人的热闹。 莫苍风也没嫌他吵闹,总听得很认真。 他甚至觉得,从沈南星嘴里说出来的奇闻轶事,比他看过的话本故事还要有趣精彩。 半个月后,二人来到了一个山脚下的小村庄里。 村子不过十来户人家,旁边便是一片开阔的垛田。 垛田里水网遍布,将一块块田地分割成小小的岛屿,正值夕阳西下,田野绿水都被渲染成一幅美丽的油画。 有人在田间忙活,有人撑着船撒网捕鱼,晚风传来农人渔者的谈笑与歌声。 莫苍风忍不住感叹:“真是一个漂亮宁静的小村庄。” 沈南星牵着马走在他身旁,环顾着周围的景色,一向玩世嬉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与柔和。 “我许多年没回来,但好像始终没变过,跟我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莫苍风好奇道:“你以前来过这儿?” 沈南星转眸看向他,笑道:“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十几岁时才离开,现在也快十年没回来了。我觉得,应该带风风回来一趟。” 闻言,莫苍风怔了一怔,知道此处是沈南星幼时生活之地,他看这村庄的心情便不一样了。 薄薄炊烟笼罩着山村,甚至还能闻到一丝丝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 路边的大树下有孩童在玩耍,也有几个村民在聚着闲聊,瞧见两个牵马走过来的陌生人,他们好奇又疑惑。 在这偏僻的小山村,极少能见到外来客。 有人上前问道:“你们是谁啊?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沈南星看向他,神色略显激动,说道:“张叔!是我呀,还记不记得我?” 对方愣了愣,惊异道:“哎?你……你认识我?” 他眯着有点老花的眼睛,仔细地看着沈南星,感觉到了一丝熟悉,久远的记忆呼之欲出。 “我是沈南星,小星啊!小时候张叔你还时常叫我去你家里吃饭呢。” 张叔恍然,一听到小星的名字,瞬间便想起来了。 他激动地抓住沈南星的胳膊,惊喜地连连道: “哎呀!真的是小星啊!你以前离开的时候,还瘦瘦小小的一个,现在长高了这么多,张叔都快认不出你啦!” 张叔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朝树下的另外几个村民招呼道: “快来啊!这是小星,是小星回来了!” 那几个村民围了上来,除却年少的孩童不认得或者记不得沈南星外,其他人仔细一看都认出了他。 “真是小星啊,你走了这么多年没回来过,我们还以为你在外头出什么事了呢!” “这么多年不见,小星都长得又高又俊了……” 众人围着他寒暄了一阵,沈南星也将一旁的莫苍风拉了过来,介绍给他们认识。 “这是莫苍风,是我媳……” “我是他朋友。”莫苍风快速且熟练地打断沈南星的话,“各位乡亲们好。” “呀,又是个俊小子,和小星一样俊。” “小星啊,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啊?怎么还是孤身一人,没娶个媳妇儿呢?” 沈南星:媳妇儿不就是在这儿嘛?只不过媳妇儿不让说而已。 第445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3) 众人围着他们寒暄聊了一番,最后张叔热情地拉着沈南星两人回自己家吃晚饭。 为了庆祝沈南星回来,张叔一家还特地宰了一只下蛋的母鸡炖汤。 饭桌上,张叔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沈南星幼时的一些事。其中有的连沈南星自己都已忘却,没想到张叔还能如数家珍。 “小星小时候可懂事了,虽然他爹去得早,但小小年纪就能自己照顾自己,还经常帮我们村里的乡亲干活儿。我们家跟小星住得近,担心他一个人住一个屋子会怕,想把他接过来一起住,他还反过来安慰我们说他不怕。唉……没想到这一眨眼,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张叔喝了口自家酿的米酒,笑眯眯地瞧着沈南星,神情里带着一种离家多年的儿子衣锦还乡的喜悦和自豪。 沈南星心里一阵感慨,这些陈年往事,他自己有很多都不记得了。 莫苍风听得很认真,他眉头微皱,问道:“他以前在这儿,都是一个人住的?” 张叔:“是啊,小星的爹去世得早,小星才七八岁时,他爹就没了。” 说起沈南星的父亲,即使过去了近二十年,张叔仍旧不禁感慨惋惜。 “他爹爹也是外乡来的,我们村儿啊从没见过像小星他爹那么好看的人。当年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小星孤身一人来到我们这儿,从此就住下了。他年纪轻轻,又是读书人,相貌俊性子好,虽然带了个孩子,可村里还是有很多姑娘喜欢他,想嫁给他呢。” 沈南星也笑道:“可不是,小的时候那些来给我爹提亲的媒人,都快把我家门槛给踏平了。” 张叔叹气:“唉,可老天爷就是不长眼,你爹爹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早早地把他带走了。不过现在你平平安安的,你爹在泉下有知,也会放心了。” 沈南星倒了杯酒,递给张叔,说道:“我爹走后,我一直都承蒙张叔和其他人的照顾。张叔,小星今日在此敬你一杯。” 他深邃的桃花眸中,盛着温和感激笑意。 那是莫苍风极少见到的神情。 …… 吃罢晚饭,天也完全黑透了。 从前沈南星住的房子离张叔家不远,但空置了许多年,没有人打扫过,早就住不得人了,因此今夜两人便暂时在张家歇息。 沈南星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那儿正是幼时他居住的屋子。 但现在黑漆漆一片,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莫苍风悄然来到他身旁,轻声道:“阿星,在想什么?” 沈南星看了看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回过头扬眉一笑。 “风风难得这么主动抱我,真是令人意外啊。” 沈南星素来是得寸进尺的主,说话的同时已向莫苍风的唇吻了过去。 夜里静悄悄的,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莫苍风便也由得他亲,没有偏头避开。 沈南星长驱直入,攻城略地,亲吻总是一个令人上瘾的游戏,连灵魂都能感受到战栗的愉悦。 湿热的唇缓缓移向脸侧耳际,沈南星手掌落在莫苍风劲瘦的腰上,牙尖轻轻啮咬着他精巧的耳垂。 沈南星暧昧低笑:“风风~你看今晚月明星稀,微风习习,夜色这么美,咱们试试在窗边来点深入交流怎么样?” 丝丝痒意从发烫的耳垂传来,莫苍风微嗔道: “……你这登徒子,我原以为你在此处出神,是因为心情烦闷,没想到依旧满脑子下流念头。” 沈南星脑袋搭在莫苍风肩膀上,哼哼道:“我是有点不开心,因为风风不让我跟他们说你是我媳妇儿。” 莫苍风:“就因为这事儿?” 沈南星看到他眼中的关切,桃花眼泛出笑。 “风风以为我想念我爹,所以心情不好?” 莫苍风微微颔首。 “我刚才是在想我爹,但也没什么好难过的,他身体其实不大好,病逝时才三十岁出头。他去世快二十年了。以前跟他生活在一起的很多记忆,如今早已经模糊不清。” 沈南星转眸望向窗外,朦胧的月色下,远处漆黑宁静,早已没有了一盏会在夜里亮着的灯火。 “十三岁那年,我带着他的骨灰离开这个村庄,到如今又回来,正好也过去了十三年。” 莫苍风微怔,问道:“为何要带你爹离开这里?” “他心里一直有个放不下的人。”沈南星道,“所以我带他去与那人团聚了。” 沈南星:“我爹他有个文雅好听的名字,沈御月,他擅音律懂诗书,在我长大了些后,他就在村子里开了个小私塾,教村中的孩子读书。他是个温温柔柔的人,跟云云挺相像的。这或许也是我失忆后,跟云云相处时,会觉得他很亲切的原因。” “但和时常笑着的云云不同,记忆里我爹很少有开心的时候,那双眼睛即便是笑,也有挥之不去的忧郁。只不过在我面前,他很少显露出来。” 莫苍风专注凝望着沈南星被月色笼罩的侧脸,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像沈南星这样恣意自我的性子,却有一个温柔的爹。 他伸手揉了揉沈南星披散的微卷长发,说道: “这么说来,你可是一点都不随你爹了。你爹饱读诗书,你却是个满脑子只想打架的粗鲁武夫。” 沈南星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可能因为……他不是我亲爹,我生父也姓沈,叫沈景修。我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有一年,一个女子寻到这里,她来找我爹,他们说话的时候,我正好从外面回来就听见了,才知道朝夕相处的爹不是我亲爹。” “你亲爹……是沈景修?”莫苍风一愣。 “嗯。”沈南星点点头,“风风知道他?” “听说过……很多年前,玄冥教的前教主,也就是段无洛的父亲尚还在世时,你爹沈景修与段鸿飞在江湖上被称之为北段南沈,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后来不知为何,沈前辈却突然失踪了,从此江湖上便再无他的踪迹。” 没过几年,玄冥教被江湖各派联合围剿,段鸿飞亦在战中重伤坠崖身亡。 名动江湖的二人,自此也就成为了一段传说。 时代更迭,旧的人陨落,总也会有新的人物出来搅弄风云。 过个十几年,新的玄冥教主和沈氏后人,不就又名扬江湖了么? 世上有些缘分,不得不说还真是玄妙得很。 第446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4) 盛夏的夜晚虫鸣声声,微凉的夜风徐徐吹拂入窗内。 沈南星下巴搭在莫苍风肩膀上,“我爹其实很少跟我说亲生父母的事,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 小时候他刚知道自己的身世时,也很好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沈南星感觉,他爹提起生父沈景修时,温柔的眼眸总是暗寂一片,像被吹灭光芒的灯盏,因此他就不愿问了。 时光隔了太久远,幼时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已变得泛黄斑驳。 犹如一个背景朦胧模糊的旧梦。 翌日,沈南星带莫苍风去了他以前住的旧屋。 此处久无人住,院子里荒草萋萋。 院中有棵枇杷树长得高大茂盛,树形为冠状,枝叶茂密。 树上结满了枇杷果,如今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金色灿灿,颗一簇,藏在宽大的枇杷叶间。 沈南星在树下驻足,桃花眼眸望向那枇杷树时,闪过一丝渺远怔愣的情绪。 他道:“这树……以前是我爹种的。” 沈南星纵身跃起,到树上摘了些枇杷,用衣摆兜着。 落下地面后,他捡了个最大的枇杷果,剥掉果皮递给莫苍风。 “风风,尝尝看?” 莫苍风在他笑盈盈的注视下,接过果子咬了一口。 枇杷果已熟透,橘黄色的果肉汁柔软多汁,清甜可口。 “是不是很甜?”沈南星偏首凑近,吻向他被果汁润泽的唇瓣,低沉的笑声温柔怀念,“这果子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甜。” 莫苍风淡笑,将手里的枇杷果喂给他。 沈南星亦咬了一口,熟悉的甜美滋味卷上舌尖,还带着一丝浅淡的酸。 他离开村庄后,就很少再吃枇杷了,因为外面的枇杷果都没有这棵结的清甜好吃。 以前他爹种下这棵枇杷后,空闲时经常会坐在坐在窗台下,望着院里的枇杷树出神。 他抱着年幼的沈南星,每年都会感叹,这枇杷树怎么还未长大结果。 一直过了三四年,那棵枇杷树终于开了花,结下几个果子。 彼时沈南星已五六岁,因为他爹总是念叨,他便也天天盼着枇杷树快些长大,开花结果时每日都去看。 盼到夏季果子成熟,就迫不及待地摘了来给阿爹尝。 夏日午后聒噪的蝉鸣声里,阳光斜斜照入窗台,模糊柔和了阿爹淸俊苍白的面颊。 他纤细修长的手轻轻剥开果皮,缓缓咬了一口。 “确实甜,还有点酸。”他喃喃自语,坐在他怀里的沈南星好似看到清澈的阳光落在他眼中,闪烁着晶莹的细碎光芒,像水雾般柔和泛起涟漪。 沈南星那时候还小,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只是隐约觉得,阿爹终于吃到了年年念叨的枇杷果,脸上也绽开了笑容,但好像却不开心。 他笑得很温柔,可又给他一种下一刻便会落下泪的感觉。 “阿爹不吃吗?”沈南星不解地看着父亲喂给他的果子。 阿爹年年都等着枇杷树结果,所以他觉得阿爹肯定是很喜欢吃枇杷的。 “小南星吃,阿爹其实不喜欢。”他指尖轻轻抚着沈南星柔嫩的小脸,长长的眼睫轻垂,“你爹以前最爱吃枇杷,故人不在……这枇杷也没了记忆里的甘甜……” 最后那几个枇杷都给沈南星吃了。 没过两年,本就身子不好的他病得越发频繁,那枇杷树结的果他也没再吃过,但他仍旧很喜欢凝望院里那棵枇杷。 阿爹临去世之时,正值盛夏,沈南星去摘了熟透的枇杷果给他。 他指尖温柔珍惜地抚着手中圆润金黄的果子,苍白的面上浮起伤感的愧疚。 他声音低哑而虚弱:“我曾答应过你爹爹,要好好将你抚养长大,只是……如今阿爹怕是要食言了……小南星,以后即使阿爹不在,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知不知道?” 八岁的沈南星跪坐在床前,他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的泪,像怎么也止不住的溪流,从他眼里源源不断滚下,使他看不清眼前阿爹的面容。 他茫然又无措,千言万语盘旋于心,已被泪水冲刷得七零八落,嘴里只念得出两个字。 “阿爹……” “小南星,别哭……”阿爹微凉的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阿爹不会离开你的,你以后想念我,就看一看窗外的枇杷树,阿爹其实是钻进那树里睡觉去了。” “真的?”沈南星睁着泪眼,哽咽问道,“阿爹为什么要去树里睡觉?在这里睡不可以吗?” “阿爹想见一个人,日夜都想,只是在这里见不到他。可能……他也躲到那枇杷树里了。”他轻轻笑了笑。 沈南星怔了怔:“阿爹想见的人,是我亲爹吗?” “嗯。” “小南星,以后你长大了,就去见见你爹爹,他无法陪伴你,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你。” 沈南星记下了这话。 等到他十三岁那年,他带着阿爹离开了村庄,独自去了安葬爹娘的地方。 看到爹娘的墓碑时,沈南星认出了那熟悉的字迹。 是阿爹的字。 他将阿爹葬在了生父的墓旁。 沈南星前半生中,唯有幼年时阿爹去世,他伤心流泪过,此后就甚少再有什么事能真正牵动他的感情。 他就像一阵无拘无束的风,乖张孤独却从不知孤寂。 后来醉心武学,到处找人挑战便成了他的乐趣。 他纵横江湖,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后,沈南星想起阿爹时,开始渐渐知道,阿爹很多时候看着自己,或许是在透过他思念某个人。 可他并不能理解阿爹眼里温柔又悲伤的情绪。 但他在很多人眼中,都见到过类似的情绪。 齐玉有,段无洛有,云云也有。 不尽相同,但也殊途同归。 “南星?”脸颊边贴上来一只温热的手,沈南星顺势抬起眼睛,就落入一双关切的黑眸中。 莫苍风静静凝视他,没有再问什么,只伸手抱着他。 清风吹拂枇杷树,叶子沙沙作响。 莫苍风道:“许是你爹知道你回来,这一树枇杷都在欢迎你。” 沈南星以前不明白阿爹眼里的情绪。 但他如今在莫苍风身上知道了。 沈南星笑着亲吻他白皙的脖颈,“我阿爹肯定是高兴我带了媳妇儿回来。你吃了他种的枇杷,就是我沈家的人了。” 莫苍风偏头注视他:“咱们都拜堂成亲了,不早就已经是了吗?” 沈南星炽热的吻沿着修颈转移到莫苍风唇上,呢喃,“看来我阿爹的枇杷果然是甜得很,连带风风说的话都比平日温柔甜蜜了许多……” 天空湛蓝,阳光清澈如琉璃。 树下两人相拥轻吻,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投下几乎融为一体的影子。 枇杷树枝桠摇曳,晃出愉悦欢快的沙沙声。 …… 两人穿过院子,进了屋子中。 打开门,便飘荡起一层灰尘。 屋里东西都保存得很整齐,但都落了厚厚的灰,打开窗户通风后,飘散在空气中淡淡的霉味逐渐淡去。 莫苍风目光专注地望着这间小屋,细细看过每一个角落。 这是沈南星幼时居住过的地方,莫苍风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着他以前生活的情景。 昨晚张叔说,沈南星的父亲去世后,他便是一个人住在此处。 七八岁的孩子,即使是住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也是很孤单的? 莫苍风心间一阵酸涩,握住沈南星的手。 “怎么啦?”沈南星疑惑转头。 “待会我们把屋子打扫一下,然后住在这儿。” 沈南星指了指屋顶的破洞:“这屋子荒废已久,应该住不了人了。” “那有何妨,修缮一番便可。” 沈南星见他这么坚持,便依了莫苍风。 —————— 星星的养父沈御月喜欢星星亲爹,不过亲爹爱的是星星的母亲,他也从不知道沈御月的感情。 第447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5) 张叔找了两三个村民来帮忙,花了两天的时间,便将破败荒芜的屋子院落重新修整拾掇了一番,变得焕然一新。 傍晚,太阳偏西,但燥热的暑气仍未消散。 树上的知了拖长了音调,叫得有气无力。 莫苍风坐在屋檐下,旁边放置着一盘水果。 除了从院里摘下的枇杷果外,还有不少别的新鲜果子,都是附近邻居送来的。 村庄几乎每家每户都栽种着几棵果树,因此一年四季都不缺果子吃。 沈南星许多年没回来,但村庄里的人对他却还是照顾有加。 屋里的大部分用品,还有米粮蔬菜什么的,都是村中的人送过来的。 要不是他们阻止的话,估计还送来更多。 沈南星原本拎着扫把打扫庭院里的杂草,可扫着扫着却逐渐技痒,他抬手一甩,比划起了招式。 他手中一把扫帚舞得虎虎生风,隐约晃出剑光的虚影,罡风急烈,枯叶绿草在他周身旋舞飞扬,瞧着凌厉又唯美。 莫苍风单手支着下巴,一面吃着枇杷,一面专注欣赏。 沈南星武学驳杂,这会儿随心所欲舞出的招式,却并非是江湖上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 莫苍风看了一会儿,清冷的眼中闪过惊奇。 招式越发精妙凌厉,沈南星周身的枯叶炫舞狂飞,忽听“轰”的一声,一瞬间尘土飞扬,枯叶纷繁,轻飘飘的扫帚在地上斩出一道深刻的裂痕。 那是罡风凝成锋锐的剑气所造成的。 沈南星双眼发亮,满是兴奋之色。 他跑到莫苍风面前,大笑道:“风风,我方才自创的剑法你觉得如何?” 莫苍风一脸赞赏:“确然精妙,让我来试试几招。” 话音未落,莫苍风长剑已出鞘,翻腕剑花一挽,剑招向他攻了过去。 沈南星手里的扫把灵活地在掌中转了个圈,挡下他斜刺而来的剑锋。 二人你来我往地交起了手,剑影纷繁,扫帚生风,速度快得几乎分不清他们的身影。 莫苍风自小练剑,红梅山庄的剑法也是玄妙精湛的武功,因此他的剑术亦是闻名江湖。 现在沈南星即兴自创出来的剑法,糅合了他所学各路武术之长,又出其不意,出招竟无规律可言,有剑意而无招式,真可谓是奥妙精微。 “叮!”扫帚顺着莫苍风刺来的剑锋旋转绕了一圈,沈南星欺身而上,握住莫苍风掌剑的手,另一只手臂趁势揽住了他的腰。 沈南星长臂一勾,莫苍风身子一个不稳撞入他怀中。 莫苍风心下微惊,忙将剑锋偏移,刺偏的长剑搭在沈南星肩颈上。 “呀,失手失手,风风胜我一筹了。” 沈南星捏了捏掌下劲瘦的腰,垂首额头轻贴着莫苍风额际蹭了几下,丝毫没有在意脖颈边搭着的锋利长剑。 莫苍风无奈又担忧地瞪了他一眼。 “你是不要命了?待会我这剑真不小心刺中你了怎么办?” 其实这一着莫苍风算是输了的。 沈南星本可以直接出手夺了他的剑,另一只手控制住他。 如今自己落入了他的怀里,已经是被他控制住了。 沈南星桃花眼笑意盈盈,在莫苍风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他抛了个媚眼,嘴角勾起:“风风剑下死,做鬼也风流。” 莫苍风嫌弃冷哼,撤掉手里的剑,“没个正经。” 如果忽略掉莫苍风暗暗红起来的耳根的话,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显得很是清冷淡定。 沈南星直接双手将他抱起来,就这么抱着带他返回屋子。 莫苍风一惊,下意识圈住他的肩膀。 围住院子的是低矮的土墙,外面若是有人路过的话,稍一抬眼便能瞧见院内的情况。 莫苍风习惯性地想提醒他注意些,但想到他对隐瞒他们俩关系的事总有点怨念,便随他去了。 沈南星坐在屋廊下,却没将莫苍风松开,直接将他圈在了自己怀里。 “快放我下来。”莫苍风颇为不自在,像个小婴儿般被沈南星抱着坐在他膝上。 “又没有人瞧见,风风不要下来做什么。”沈南星红润丰唇微撇。“以前我阿爹有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抱着我坐在廊下纳凉,或者耐心地教我念书。” 他看着眼前茁壮的枇杷树,语气感慨地说道。 莫苍风看向他,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圈紧,像是妥协一般,就没再要求他松手了。 沈南星见状暗笑,张嘴在他锁骨的位置上轻咬了一口。 “风风,你看这晚霞多漂亮,像烧了起来似的。” 莫苍风抬目望去,夕阳已沉入山下,红彤彤的火烧云映亮了半边天,把院落都染成了艳丽的橘红色。 绮丽唯美。 他点了点头,淸俊的面容被霞光映照得温柔。 “嗯,确实是很美。” “是,此等美景,咱不做点什么太浪费了!” 莫苍风一个没注意,衣衫下已熟门熟路地滑进了一只手,整齐束着的腰带也散落了下来。 “沈南星!” 橘红徇烂的晚霞下,院中响起一道羞恼的声音。 “嗷!疼疼疼……” 第448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6) “再胡闹今晚你就给我自己睡另一间房。” 莫苍风揪着他的耳朵,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 “……”沈南星捂住自己被揪疼的耳朵,一脸委屈地抬眸瞅着他。 沈南星长了张娃娃脸,唇红齿白俊俏非凡,虽然一双桃花眼好像天生妩媚风流,可是每当他用一种清澈无辜的眼神看着莫苍风时,总让他感觉自己欺负了他。 而且也会让他想起沈南星以前心性如孩童的样子。 莫苍风神色柔软了几分,没办法再板着脸了。 “风风真要这么狠心嘛?”沈南星委委屈屈,伸手帮他将被自己弄乱的衣裳整理好。“我只不过是想亲几下而已。” 莫苍风挑眉:“你确定只是想亲几下?那解开我腰带作甚。” 沈南星嘿嘿地笑,搂着他的腰将人抱紧了些,垂首埋在莫苍风胸口上。 “美人在怀,情难自禁不是正常的嘛?” 莫苍风轻哼,说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傻傻的比较好点。” 沈南星在他怀里蹭了蹭,莫苍风身上有股淡淡的冷梅清香。 闻言,他抬起头道:“哼,可不是吗?我以前傻傻的时候,风风就爱欺负我。” 莫苍风伸手捏着他的脸,眯了眯眼:“你自己想想以前把我气了多少次。” 沈南星笑眯眯问道:“那风风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莫苍风:“以前,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脑子不正经。” 沈南星见他这么不假思索,笑脸一垮。 “真的假的?” 看着皱起眉一脸苦恼的沈南星,莫苍风心中暗笑,拉开他的手起身进屋往厨房而去。 今日他们不去张叔家吃饭,因此晚饭自然是要自己准备。 沈南星跟在他身后,“风风,风风……你怎么不回答我呀。” 厨房里堆放着不少新鲜食材,木桶里还有几条鲜鱼,都是村里邻居们送的。 莫苍风挽起袖子,转身瞥了他一眼:“先准备晚饭再说,你把那蔬菜洗了。” 沈南星见他去拿鱼,就说道:“杀鱼让我来。” 莫苍风有点不信任他:“你会弄?” 也不怪他怀疑,毕竟他们待在一起这么久,以前因为沈南星的智力问题,有时候在野外露宿,准备吃食这事都是莫苍风来。 沈南星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不就是杀鱼吗,这么简单的事情当然会了。我从前都是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说不定经验比你还丰富呢。” 莫苍风倒忘了这茬,想想也是,因此在沈南星的坚持下,就让他处理那些鲜鱼了。 沈南星把鱼简单洗了一下,随即刮鳞去内脏手法熟练,莫苍风见状放了心。 两人互相配合,顺利地把一顿简单的晚饭捣腾了出来。 看着摆在桌上的饭菜,沈南星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如果时间再倒退回几年前,他肯定不会想象得到自己将来有一天,会渡过着这样简单平淡又充满烟火气息的日子。 不过以前行走江湖,四处与人挑战时,他偶尔也会想起年幼之时,跟阿爹相依为命的生活。 那时候沈南星觉得,这样的日子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了。 第449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7) 从吃晚饭到入睡,沈南星都缠着他询问莫苍风没有回答的问题,仿佛得不到答案就不死心似的。 “风风,你还没回答我呢,是更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莫苍风嘴角微抽,无语道,“你都问了多少遍了?” 沈南星委屈轻哼:“可是风风一次都没回答我。” 他语气说得幽怨,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然而这些时日来,沈南星对床笫之事的兴趣甚至高过了他向来痴迷的武学,锲而不舍地钻研学习,已练就成了风月老手,莫苍风哪里是他的对手。 “风风?你要是不回答我,我就问你一整晚。” 莫苍风的心神都已有些飘忽,他下意识抿紧了唇,别说回答沈南星的话,只要自己一张口怕是要发出什么羞人的声音。 屋中灯烛未熄,洒下橘黄色的光芒。 莫苍风薄唇抿着,双目微阖,睫毛轻轻颤抖,几缕乱发搭在淸俊的面容边,肌肤泛着红晕。 他隐忍动情的模样,只有沈南星知道究竟会有多撩人。 沈南星爱极了这样子的莫苍风。 平日里的莫苍风总是淡漠冷静,似苍松孤直,也有如利剑般锋锐凌厉,正经又严谨。 但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还隐藏着另一面。 风情万种的温柔,唯有沈南星一人能独占。 夜风撩窗而入。 垂落的床帐里,隐约可见床上两道紧贴的人影。 …… “沈南星……”他剑眉紧锁。 沈南星眼底闪过坏笑,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 “风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嗓音沙哑低沉,其实不光莫苍风难受,沈南星也难受。 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的。 莫苍风原本只想逗一逗他,因此才故意不回答,谁知道这厮这么执着,非要问出一个答案不可。 他俯下身,主动吻住沈南星的唇,漆黑清幽的眼睛定定凝视住近在咫尺的桃花眸。 “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不都是你吗?这又有什么区别?” “沈南星,只要是你,不管是什么样的你,都是我莫苍风心之所爱。” 静夜深深,暧昧的吟语都被掩盖在了朦胧的月色中。 心满意足的沈南星抱着莫苍风去沐浴清洗一番,又才返回床上。 沐浴之后浑身清爽,莫苍风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原先的困意和疲倦也好像被洗掉了,一时半会还没有睡意。 沈南星更是精神抖擞,两人安静相拥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躺在旧时的床榻上,沈南星也跟他说起了年幼时的一些事。 最后渐渐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过去。 沈南星梦见了阿爹。 他从枇杷树下走出来,身上蓝色的长袍勾勒出纤瘦单薄的身形,外罩月白绢纱,行动间如月色荡漾,风光霁月。 “阿爹……”沈南星愣愣唤着他。 沈御月乌发半束,柔美的眉眼带着清隽的书卷气,肌肤苍白病弱,目光温柔而又忧郁。 他微笑着朝沈南星招了招手,葱白指尖轻掩薄唇低低咳嗽着。 “小南星,到阿爹这儿来。” 沈南星纵身飞掠了过去,抬手将他抱住。 “阿爹,我回来了。” 以前他每次回到家,都会对着屋里喊一声。 即使后来沈御月去世了,沈南星自己一个人住,他回家时也都还习惯性地喊一声。 小时候的沈南星其实很顽皮,会走会跑后,就村前村后到处窜,跟一群同龄的孩童上山掏鸟蛋下河摸鱼虾,但即使玩得有多么乐不思蜀,他都一定会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家。 不过只要是玩得身上脏兮兮的,也总少不了被沈御月责骂。 但沈御月对他疼得像眼珠子似的,没有一次舍得说重话。 沈南星每次回来,都会带点东西给沈御月。 什么小鸟小鱼小虾,或者花花草草,沈御月都会细心地养起来。 但总会没过多久就死掉。 沈御月抬头望着他,伸手摸了摸沈南星柔软微卷的长发,眼中落着月光,闪烁出星星点点的温柔光芒。 “小南星长大了。”他欣慰地笑着,总是藏在他目中的忧郁仿佛也消散了些。“简直跟你爹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爹,我很想你。”沈南星轻轻说道。 自从阿爹去世后,他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这句话。 其实他离开村庄后,也很少再让自己想起阿爹,直到后来遇到慕风衍,内心缺失的亲情得以再次补全。 但沈南星还是很想告诉阿爹,他其实很想念他。 “阿爹,我带了一个人回来看你,我很喜欢很喜欢他。” “所以阿爹不要担心我,我过得很好。” 沈御月点点头,微笑道:“那就好。” 夜风吹动枇杷树沙沙作响,眼前人衣衫飘举,仿佛乘风欲去。 沈御月最后摸了摸沈南星的脸颊。 …… 被窗外清脆的鸟叫唤醒,沈南星睁开了眼,屋中光线昏暗,晨曦微显。 他转过头,目光越过打开的窗户,看向晨光中矗立的枇杷树。 —————— 服气了,我直接删除了几百字重点的,原版大家感兴趣自己去微博看,搜【碧海的夜曲】就能看到 第450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8) 两人在村庄里小住了一段时间。 这期间沈南星有时候带莫苍风去垛田里划船钓鱼,或到山里打猎,过得悠闲而惬意。 莫苍风喜爱种梅养鹤,自然也崇敬向往那种隐士清净自在的生活,远离尘世喧嚣。 这也是当初他对慕风衍动心的原因。 慕风衍僻居幽谷,也对江湖纷争避而远之,喜欢清静。他们有不少爱好都相同,有聊得来的共同话题,因此当初相识没多久便成了好友。 只是莫苍风以前没有料想到,最后跟他在一起的,是个性子与他想象中南辕北辙的人。 夏日阳光灿烂,垛田里清澈的水网四通八达,一群白鸭悠悠在水里游荡,目之所及都是优美如画的田园风光。 一条小船漂浮在水面上,蹲在船头一动不动盯着水中浮标的沈南星眼睛猝然一亮,抓紧竹竿用力往上拽,嘴里兴奋喊道。 “风风,我钓到了钓到了!绝对是一条大鱼哈哈哈!” 盘膝坐在船尾的莫苍风瞧了眼挂在鱼钩上晃荡的东西,剑眉微扬,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这就是大鱼?” 沈南星:“……” 他气哼哼地瞪着鱼钩上一团水草,又看了看莫苍风一脸平静地取下自己钓上来的鱼,放到船舱中的水桶里时,心里更加郁闷了。 都是同坐一条船,同在一条河里钓鱼,怎么他钓上来的不是烂木头就是水草? 而风风都钓上来好几条鱼了! 沈南星把鱼竿一扔,哼道:“我就不信了,今天我还一条鱼都弄不到!” 他直接脱下外袍,竟纵身一跃跳进了水里。 莫苍风看着水面上溅起的浪花:“……” 河水清澈,甚至能清晰看得到底下的水草,自然也能瞧见沈南星灵活游窜的身影,就仿佛一条入了水的鱼儿般敏捷自在。 很快他就从水中冒出头,抬手一抛,两条肥美的鲜鱼就精准落入了船中的水桶里。 比起钓鱼,沈南星显然更擅长在水里捞,莫苍风见他隔三差五就扔上来一两条,便出声制止他。 “行了,快别再抓了,你捞这么多鱼上来,是想拿到集市上去贩卖吗?” 他们来此钓鱼只不过是消遣乐趣罢了,又吃不了这么多。 “哗啦”一阵水声,沈南星从水里出来,随手撩起贴在脸上的湿发。 金色的阳光洒落而下,水面上波光粼粼。 水珠顺着沈南星白皙英俊的面庞滚落,他浓眉如墨,眼似桃花,绯红的薄唇挂着一抹笑,美得邪气风流,又纯真张扬。 莫苍风目光顿在他的脸上,一时间竟移不开。 沈南星游到船边,双手扒着船沿,仰头眉开眼笑地望着船上的莫苍风。 “风风,这水里很清凉,泡着可舒服了,你要不要也下来试试?” 莫苍风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拒绝。 “我才不要跟你胡闹。” 一会儿浑身湿淋淋的回去成什么样子? 莫庄主还是很要面子的。 沈南星双手撑着船沿利落翻上船,笑眯眯地扑过去抱住他。 没等莫苍风表示嫌弃,就被他直接拽着一起落入了水里。 碧波粼粼的水面溅起一朵浪花。 莫苍风浑身瞬间湿透。 “怎么样?水里清凉?现在大热天了正好消消暑。”沈南星笑着在他耳边说道。 莫苍风气恼又无奈地瞪着他,“我不是说了不泡吗?衣裳都湿透了,待会怎么回去。” 沈南星:“风风想脱衣服在泡的话你早说呀,不过没关系,等会用内力一烘就干啦,小意思。” 莫苍风:“……” 谁说他要脱衣服泡了,那更不可能。 沈南星凑过去亲了亲他湿润的唇瓣,“风风会游泳吗?要不我教你?” 说着他便揽着莫苍风,在水里漂浮游荡了起来。 莫苍风心里虽觉得,泡到河里玩水是小孩子的幼稚行径,可是被沈南星带着,他也逐渐真香。 毕竟炎热的夏天,在水里的确更加舒服。 当然前提是沈南星的脑子里不要总突然冒出什么不正经的坏点子。 夏季衣衫轻薄,莫苍风贯穿白衣,被水浸湿后,就显得更加透明,此刻紧贴在身上,隐约可见衣裳下诱人的风景。 沈南星视线落在他胸口上,唇角勾起一抹坏笑:“风风……” 跟他在一起久了,莫苍风基本能从他某些语气中,听出其中暗藏的信息。 他闻言心中当即警铃一响,赶紧道:“你要真敢在这儿做什么的话,信不信我揍你!” 沈南星面上笑意更深,轻轻将他压在河岸边,往他唇上亲去。 他低沉微哑的声音,透着一丝蛊惑人心的诱惑。 “风风就不想留下些特别的回忆吗?难道风风忘了?想当初咱们第一次时,也是在幕天席地的野外……现在就当做是回归一下初心。” 莫苍风嘴角一抽,伸手想推开他。 什么叫回归初心!谁的初心这么黄! “……你赶紧停下!要是被人撞见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沈南星湿润的唇游移到他脖颈,抬起情动的桃花眼,眸光邪气暧昧。 “风风的身体才是诚实,这么快就有反应了。这儿静悄悄的哪会有人?放心,咱们在水里就算真有人路过也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 他嗓音低哑:“再说了……风风不觉得在这里更刺激吗?” 莫苍风:“……” 不可否认的确很刺激,估计这段时日跟没节操的沈南星在一起久了,他的节操也一路破碎。 尤其沈南星还是个不安分的主,每次都想玩不能细说的花样,总能让莫苍风无法抗拒。 就比如现在。 莫苍风手指紧紧揪着岸边的青草,身子在水里晃荡,被水湿润的面庞如染红霞,灵魂像水中的浮萍,飘飘忽忽。 他咬紧下唇,极力压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沈南星的唇寻了过来,将他嘴巴紧紧堵住。 “风风……”沈南星抱紧了他,低低呢喃着,呼吸间粗重炽热,撩得人心间滚烫,身子泡在水里却也感觉要烧起来似的。 莫苍风深深回吻住他,爱恋热烈的纠缠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爱这个人,只知道愿意同他做一切疯狂之事。 因为他也是沉溺其中,身心快乐得难以自拔。 第451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9) 河面水波荡漾,倒映着蓝天白云。 岸边芦苇生长茂盛,遮掩住了藏在底下的两道人影。 莫苍风湿透的衣裳已凌乱不堪,衣领大敞着,他半个身子都趴在岸边,茂盛的杂草磨蹭过胸前肌肤,让他紧绷的身躯不断轻颤。 手中的草叶被他揪断了一丛又一丛。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 仿佛正往他们这边而来。 听到远处的欢笑声逐渐靠近,莫苍风恍惚的意识瞬间归位,一颗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 不远处孩童单纯清脆的笑闹声,被微风吹拂而至,越来越近。 疯狂…… 这太疯狂了…… 但这种疯狂,又让人失去理智地迷醉沉沦。 心弦紧绷,仿佛下一瞬就会崩断。 …… “哎!那里有条小船啊!我们过去看看!” 就在这时,芦苇荡里“哗啦”一声,有人影从水中跃起,翻身落到船中。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听到微哑低沉的询问声,孩子们也看清楚了船上人的面容。 “原来是沈哥哥和莫哥哥啊!”几个孩童认出沈南星二人,惊讶问道,“你们怎么身上都湿漉漉的?” 莫苍风身上凌乱的衣裳已拢好,湿哒哒地紧贴着肌肤,沈南星把扔在船上的外袍裹在他身上。 他半靠在沈南星身边,因为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手脚甚至还微微颤抖着。 莫苍风还没缓过来,潮湿的乌发黏在红晕未退的脸颊边,冰冷中又带着靡艳的诱惑力。 面对岸边几个孩童单纯清澈的目光,莫苍风想着方才他们的疯狂,脸颊更红了一瞬。 冰冷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却反而有种燥热的感觉。 若不是碍于几个小孩在此,沈南星瞧着这样的莫苍风,估计又要忍不住把他扑倒。 小船在水面上悠悠飘荡。 沈南星将莫苍风揽在怀里,脸上笑眯眯的,俊俏邪气的眉眼带着某种餍足的情绪。 “这天太热了,所以我们刚才到水里泡了一会解解暑。” 说这句话时,沈南星桃花眸一转,戏谑暧昧的目光落在莫苍风脸上,意有所指。 莫苍风:“……” 要不是现在腿软没力气,他肯定会一脚把这不要脸的混账给踹进水里。 刚刚差点就被发现! …… 接收到莫苍风忿忿的视线,沈南星脸上笑意更深了。 打发走了几个小孩子,沈南星以内力烘干二人身上的衣裳,划船原路返回。 莫苍风浑身还酸软着,方才他们在河里太放肆疯狂了些。 他坐在船头休息,目光从风光优美如画的田园景色逐渐转移到了身边划船的沈南星身上。 盛夏阳光灿烂,水面上微风习习,一点都不燥热。 沈南星熟练的撑着船桨,莫苍风忽然觉得,他们就像乡间最为普通不过的农民渔夫,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注意到莫苍风出神的视线,沈南星坐了下来,长臂一伸把他揽到怀里。 “风风,你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莫苍风嘴角微抽,“给我老实地一边呆着去。” —————— 祝大家除夕夜快乐!新年快乐! 第452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10) 在村庄里小住几个月,等他们慢悠悠回到红梅山庄时,已经是年末,正好赶上新年。 深冬天寒,百花凋零。 梅花却已凌霜盛开,挂满枝头,为冬日萧索的景色增添了动人的冷艳。 莫苍风酷爱梅花,山庄前后都种满梅树。每到花季时,栽种的各个品种梅花竞相开放,寒冷的空气中浮动着怡人淡雅的花香。 如今又是一年梅花盛开的深冬。 莫苍风离庄许久,心里也惦记这些宝贝梅树白鹤,因此回来洗漱一番后,就往花园去了。 沈南星从房间里出来不见莫苍风,找了管家一问,便跑去花园寻他。 管家瞧着沈南星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下感慨又欣慰。沈南星以前住在这儿时,都是傻傻的孩童模样,即便到了现在也还是不太能适应他恢复正常的样子。 山庄上下如今早已知晓,自家庄主跟沈南星已结为夫夫,几个月前卜思谷举办婚礼,管家就带了一些人赶去卜思谷参加婚礼了。 之前沈南星住在山庄里时,管家误会了自家庄主对着尚且智力不正常的沈南星心思不正,因此当接到庄主的书信得知他要在卜思谷与沈南星成婚时,管家心里没有多少震惊,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毕竟管家觉得,庄主都趁人之危哄骗了人家单纯的沈公子,要是再不对人家负责,那也太过分了点。 好在庄主愿意给沈公子一个名分,虽说这世上对男子相恋不待见,可那是庄主自己的选择,管家也不好说什么。 要是庄主的父母尚在人世的话,恐怕这感情就没那么顺遂了。 沈南星前后花园找了一遍,才在后花园的水泊边看到了莫苍风。 几只雪色的白鹤围在莫苍风身边,扑扇着翅膀,发出愉悦悠长的鸣声。 即使跟它们言语不通,也能轻易感受到这些白鹤欢喜的情绪。 莫苍风站在梅树下,脸庞带着淡淡的浅笑,融化掉了他一贯的冰冷淡漠。 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白鹤,眉眼柔和。 傍晚时分,夕阳洒落下微红昏黄的光芒,梅树林中光影浮动,花香悠悠。 清澈的水泊倒映着岸上的白衣青年与优雅的白鹤,俨然就是一幅清幽美好的水墨画。 “风风!”紫色的身影飞掠而来,仿佛一股强势的风撞入画卷里,打破了那份静谧。 莫苍风还未来得及回头,一双手便从身后拥住了他,毛茸茸的脑袋搭在肩膀上。 “你怎么一回来就跑到这儿了?害得我找了你好久。” 莫苍风转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风风吗?”沈南星趴在他背上,伸手捧住他的脸,顺势唧一口亲了上去。 莫苍风无语又无奈地推了推肩膀上的脑袋,“快站起来,这么重别压着我。” 沈南星轻轻捏着他泛红的耳朵,暧昧低笑:“风风,我都压了你这么多次了,你怎么每次都还耳朵红啊?” “……”莫苍风额角青筋微跳,抬眸瞪了他一眼,“谁跟你一样这么没脸没皮。” “哈哈……”沈南星肆意开怀的笑了起来,脑袋在他肩上又拱又蹭的,突然他“嗷”的叫了一声,身子一蹦直接跳到莫苍风的背上。 莫苍风还不知怎么回事,便下意识抬手托住他,幸好自幼练功下盘稳固,才没被沈南星突然的动作给撞倒。 “又怎么了?” 沈南星双脚盘紧莫苍风劲瘦的腰,瞪着那些凶巴巴的白鹤。 “还不都是你养的这些白鹤,居然敢啄我屁股!” 围在莫苍风身边的白鹤一见竟有人来打扰它们跟主人相处,当即就扇着翅膀扑腾过去,尖喙毫不客气地往沈南星身上啄。 莫苍风转身一看,顿时忍俊不禁:“谁叫你让它们看不顺眼,快点下来。” “不要!它们啄我!我才不下去!”沈南星一边瞪着白鹤,一边挥手赶它们,“去去去!一边儿玩儿去!” 第453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11) 几只白鹤见他缠着莫苍风不放,反而啄得更凶了。 “嗷!风风快帮我呀!它们啄得好痛的!”沈南星对袖手旁观的莫苍风表示委屈。 莫苍风面上幸灾乐祸的笑意加深,拍了拍他:“那你下来不就结了,以你的武功这些鹤儿如何能追得上你。” 反倒是他缠在自己身上,倒更容易让白鹤攻击得到。 沈南星抱紧了他不松手,在他耳边委委屈屈道: “风风就是偏心,不帮我赶走这些专门欺负我的白鹤,你是不是更喜欢它们?” 莫苍风眉梢微挑:“这还用问吗?当然了。” “……”沈南星重重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反正风风也不疼我,那就让它们啄死我好了。” 啧,好大的醋味。 跟几只白鹤都能吃醋,莫苍风真是服了他了。 眼见白鹤的确啄得不依不饶,莫苍风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它们,温和道: “好了,别跟他闹了,都自己玩儿去。” 他挨个抚摸围着沈南星啄的白鹤,于是刚刚还凶巴巴的白鹤就像被顺毛舒服的猫儿般乖顺了下来,随即莫苍风又从拎来的小桶里捞了些鱼虾喂它们,几只白鹤便不再管沈南星了。 “现在可以下来了没有?” 沈南星张口在他莹白的耳垂上轻咬了一口,吃味道: “哼,它们可真听你的话。” 莫苍风被他咬的耳朵酥麻泛痒,赶紧偏头避开,松开托着他的手。 “再不下来我就让它们再啄你了,你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啊?要是让下人瞧见笑话的可不是我。” “没关系啊,我又不在意,风风再背我一会儿嘛。” 沈南星两条修长紧实的大腿盘得死紧,而且莫苍风还清楚感受到了后腰某个雄伟壮观的物件戳着他。 莫苍风咬牙转头瞪了过去,打算直接将这厮拽下来。 “再乱动我马上把你扔下来!” 沈南星眼里闪过一丝坏笑,语气可怜兮兮的。 “小时候我阿爹身体不好,所以他很少背我,每次看到别的孩子被爹爹背回家我都很羡慕。” 莫苍风动作一顿,停下了手。 “幼稚。”他冷哼,但双手又继续托住了背后的沈南星。 沈南星温柔吻着他的侧脸,嗓音低软:“那风风就背我回去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稚,仿佛曾经那个摔伤了脑袋智力只有几岁孩童的沈南星。 莫苍风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 林中梅花疏疏落落,横斜的枝干上点缀着鲜妍明艳的梅花,像剪碎了的红丝绸。 清幽芬芳浮动。 莫苍风背着沈南星慢慢穿过梅花盛开的树林,身后不远处雪白的仙鹤优雅漫步,景色美好如画。 沈南星伸手一点头上的梅花,说道:“风风,此情此景,我忽然想到了以前你提在画上的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莫苍风笑了笑:“你倒是难得风雅了一次。” 他书房里有几卷画作,都是从前闲暇所作,画的都是梅花仙鹤,足可见莫苍风对这两样东西的欣赏与喜爱。 沈南星:“毕竟跟风风在一起久了嘛,自然会附庸风雅上几句。” “你还看过我放在书房的画?” 以前沈南星住在这里时,书房里的东西被他打碎不少,气得莫苍风就禁止他踏入那里了。 “是啊,你放在书架上,我随便翻翻就看见的。”沈南星想到什么,又哼了起来,“我可还记得,你唯一一幅画了人物的画像,是画云云的,以前还碰都不让我碰呢。” 听出他语气里的幽怨,莫苍风:“……” 他方才乱吃那几只白鹤的飞醋时,莫苍风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不过现在却莫名有点心虚。 “那只是以前画而已。” 沈南星:“是呢,从前不仅画了云云,还挂在书房里天天瞧对不对?说不定现在还挂在那里呢。” ———————— 都修改啦!前面给大家造成阅读不便十分抱歉~ 第454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12) “……” 这语气,真像不依不饶的小作精,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去年中秋节后,莫苍风就把书房里的画取下来了。 那时候他已经彻底明白,阿衍和段无洛此生是绝对不会再分开,而他也该放下这段埋藏在心间十几年的感情了。 莫苍风原以为,他心里会很痛苦。 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难过,只是有点惆怅。 或许那时候因为沈南星的存在,总是气得他头疼,又愧疚自责自己害得他筋脉被废,因此匀不出太多的心思去悲春伤秋这段早就已经无疾而终的暗慕。 比起恋人,他和阿衍更适合做朋友。 沈南星:“风风,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是不是?” “……”莫苍风无奈,“那幅画我早就已经取下来了,不信的话你去书房看看。” “就算取下来了,你肯定也好好保管着。”沈南星语气依旧酸溜溜的,“你都没有为我画过一幅画!” 莫苍风道:“那待会回去,我帮你画一幅?画你的总可以了?” “嗐,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补画就不用啦。” 沈南星这句话莫苍风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那刚才幽怨地念叨个不停的人是谁? 趴在莫苍风背上的沈南星双手圈住他的脖颈,伏在他耳边笑嘻嘻地说道: “只要风风答应我一个要求就好。” 莫苍风侧过脸,朝他看去:“你又在憋着什么坏点子?” “我是这种人嘛?”沈南星撇撇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嗓音低沉撩人,“风风叫我声相公,我就不跟你计较画的事了。” “……”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侧耳垂边,染得莫苍风耳根逐渐红了起来,红霞蔓延到脸上。 莫苍风冷哼:“你想得美。” 沈南星亮闪闪的桃花眼顿时暗了几分,幽怨道: “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你却连声相公都不肯叫我!哦,除了在床上你才会乖乖叫,可下了床后就直接喊人家全名了,风风,你这样让我好伤心,你是不是只馋我的身子?嗯?” 莫苍风见他越说越不着调,赶紧打住:“你闭嘴!” “那你喊不喊嘛。”沈南星吻着他通红的耳垂,眉眼含笑,“风风乖~来,喊我一声相公。” “……庄主,晚饭备好了。”管家出来寻莫苍风两人回去吃饭,没想到却撞见这么一个亲热暧昧的场景。 哎,真不愧是新婚燕尔,如此得黏糊恩爱,让管家瞧得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莫苍风的注意力都被沈南星夺去了,因此竟没能发现管家在这儿。 突然被长辈撞见他们此刻的状态,莫苍风脸上更热了几分,松开手就想要把沈南星放下。 沈南星手脚当即缠紧了他:“风风,说好的背我回去呢,我屁股和腿都还疼着呢!” 那几只白鹤啄人的时候可半点都不留情。 他这句话成功让管家想偏了。 管家脸上闪过一抹震惊,庄主作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豪放了?! 刚刚在梅林里……咳咳!打住! 管家的震惊太过明显,以至于莫苍风和沈南星都看出了端倪。 沈南星眨了眨眼,嘴一瘪叹息道: “管家爷爷,都怪风风害得我没力气走回来了,结果让他背我一段他还不乐意,你说他坏不坏?” 面对管家人生观被刷新又隐含责备的视线,莫苍风:“……” 此刻他恨不得缝了沈南星这张嘴! 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怎么听都像是自己对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似的。 第455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13) 沈南星的语气神色纯洁又无辜,让管家一看就联想起了他从前尚是孩童智商的样子。 于是对他的话几乎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以管家对莫苍风的了解,他觉得自家庄主就算喜欢上了男人,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是屈居下方的人。 不过……咳咳,庄主好像有点过于大放情怀了呀! 在外头与沈南星亲热就算了,怎么还将人欺负得这么惨呢? 莫苍风的父母去世得早,年少的他不得不接管山庄,不仅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江湖上挣得了一席之名。 在管家的眼里,正因他父母早亡,莫苍风少年时期便已是老成持重的性格,一向冰冷内敛,极少会流露出内心的情绪。 所以听到了沈南星的话,管家的心中才会这么震惊。 但是回头想想,貌似从沈南星住到红梅山庄起,他就是总有办法让庄主变得不像庄主。 在沈南星面前,庄主的喜怒哀乐更鲜明生动,虽然以前总是庄主生气的多。 如今和沈南星在一起了,庄主的变化简直翻天覆地。 看来他得叮嘱一下庄里的下人,让他们没事别随便到林子里走动,免得哪天破坏了他俩的雅兴。 在管家百转千回的表情下,莫苍风绷着一张脸把沈南星撂下,眯眼看着他。 “真不能走路了?” 那神情,俨然就是在告诉他,你丫再胡说八道,今晚就自己睡! 沈南星见状一秒站稳,乖宝宝似的点头:“能走能走,风风咱们去吃饭,我肚子早就饿了!” 莫苍风哼了声,抬步往屋里走去。 两人离开好几个月,因此管家特地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为他们接风洗尘。 沈南星殷勤地给莫苍风添酒夹菜,知道自家媳妇儿脸皮薄,他玩笑开得大了些就会脸红气恼,可是沈南星总是乐此不疲踩雷。 如今自要好好哄一哄,不然晚上真赶他去书房睡的话怎么行? 莫苍风本来就没有生气,面对沈南星殷勤的态度,反而险些绷不住想笑,不过他非常完美的控制住了。 夜渐深,房间里烧着地龙,室内暖烘烘的。 莫苍风卸下发冠,乌发披垂而下,身上穿着一件雪白单衣靠坐在矮榻上,正翻看着山庄名下生意的账册。 他不在山庄时,这些事务都是管家在打理,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沈南星走过来,抽走他手中的账本,“风风,这么晚了别看啦,灯烛不够亮对眼睛不好,明日天亮再看不迟啊。” 他俯下身,亲吻着莫苍风的唇,“现在咱们该就寝了。” 莫苍风按住沈南星的肩膀,将他粘上来的身子推开些许。 他剑眉微扬,似笑非笑道:“你傍晚时说什么来着?我害得你没力气走回来?现在我倒是想让你切实感受一下。” 沈南星笑意宠溺,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只要是风风想的,我自然会满足。” 说着,便将他抱了起来,往床榻而去。 看着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任他施为的沈南星,莫苍风有些意外。 “你真的愿意?” 第456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14) 柔暖的烛光中。 沈南星俊俏不羁的眉眼温柔多情,波光潋滟的桃花美目只映出莫苍风一人的影子。 他拉着莫苍风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替他将衣衫解开。 “为什么不愿意?只要是风风,我觉得谁上谁下都无所谓,只要咱们都能感到快活。” 莫苍风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睛,也露出了笑。 他俯身温柔地吻沈南星的眉眼,细细碎碎的吻犹如轻柔的微风,从他的眉眼到唇瓣。 气息交缠中,逐渐情动。 以前莫苍风对床笫之事一窍不通,宛如白纸一张。 不过有沈南星这个优秀的老师,再不通也懂了许多。 但今夜还是莫苍风第一次主导。 当初他们的第一次时,因为中了蛇毒,二人都稀里糊涂的,也不知谁先主动的。 莫苍风亲吻的动作不停,伸手拿过床头的润滑膏,修长的手指挖出一块。 做好了准备后,缓缓坐了下去。 感受到熟悉的湿润炽热,沈南星微讶,睁开沉浸在情爱中迷蒙的眼睛。 “风风?” 莫苍风呼吸变重,吻住他的唇,声音低哑。 “相公不是说,谁上谁下无所谓?” 感受到他的情意与温柔,沈南星星眸灿灿,心中被柔情填满。 他低笑:“风风果然只有在这时候才愿意叫我相公。” 但风风今夜的主动和热情,已让他无比欢喜满意了。 风风的骨子里其实跟他也挺像的,虽然一开始刚认识他时,沈南星觉得他冷漠又刻板,像束缚在剑鞘里的利剑。 可他若真是个守住礼刻板的人,也不会跟自己在床上如此契合。 沈南星每次在这方面的事情上,总是胆大妄为,肆意放浪,看似总踩在莫苍风的雷区中,可他知道莫苍风都能接受,并且享受其中。 他爱的人,自是要以他开心快乐为先。 只有风风让他觉得,床弟之中,谁上谁下都一样。 现在看来风风也是如此认为的。 莫苍风这个位置太吃力,即便他是习武之人,都没能坚持到半个时辰,腰肢就酸软得不行,浑身完全使不上力了。 他身上出了一层汗,肌肤绯红如霞,无力地趴在沈南星怀中。 “风风,继续呀。”沈南星扶着怀中人劲瘦的腰,笑着催促他。 莫苍风抬眸瞥他一眼:“……没力气了。” 他此刻只觉得,还是躺平舒服,这活儿太累人了。 “那我来!”沈南星抱住他,也没有换位置。 沈南星蓄势待发已久,当即一股脑冲锋陷阵。 屋外寒风呼啸,夜空中零星飘下雪花。 外头天寒地冻,屋内暖意融融,暧昧如春。 …… 后半夜,屋里的动静才停下。 莫苍风早已累得昏睡了过去。 沈南星抱着怀里沉沉睡去的人,满面深情,轻轻吻了吻他殷红的唇。 “风风,我爱你。” 他弹出一缕指风,熄灭燃烧快到尽头的蜡烛,在一室温暖的黑暗中,安然沉入梦乡。 ———————— 亲们,后面几章我是先放上来打卡的!看到和正文不一样不要管,我会改过来的,爱你们! 星星和风风的番外准备写完了,剩下齐玉还有楚渊的番外你们想先看谁的?(其实我挺想先写楚渊的,写甜的太多了,想虐子衿了哈哈哈哈) 第457章 沈南星莫苍风番外(15) 几天之后,就迎来了除夕夜。 山庄内外都挂起了红灯笼,庄内的人们都忙碌着贴对联,剪窗花,准备年夜饭。 在一派有序的繁忙中,山庄里里外外被打扫得焕然一新,也逐渐有了喜庆的年味儿。 沈南星也积极参与其中,不过他基本都是帮倒忙的那个,最后被莫苍风拉到一边歇着。 昨日刚下过一场雪,梅林里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枝头的红梅却开得更鲜艳了,凌霜傲雪,被冰晶包裹着,有种晶莹剔透的冷艳。 白鹤在林间漫步,时不时传出它们高亢悠扬的鸣叫声,在白雪红梅的映衬下,就是鲜活生动的人间仙境,清雅唯美至极。 沈南星瞧着那些在雪中漫步嬉戏的仙鹤,忽然就明白风风为什么如此喜欢它们了。 他靠在莫苍风身边,感叹道:“说实在的,这些仙鹤对我是凶是凶了点,但它们的确很仙很美,连头顶是秃的都这么漂亮。试问还有什么鸟儿像它们一样秃头秃出仙气儿的?” 莫苍风:“……” 一时间竟不知沈南星是夸还是损。 “不过你喜欢归喜欢,这些梅花仙鹤在你心里的地位,绝对不能超过我!” 莫苍风无语地看着他:“这你都能吃醋?” 沈南星噘了噘嘴,许是他生了张唇红齿白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做这样的动作只显得孩子气。 他说道:“云云说,你以前把梅花当成妻子,仙鹤比作孩子,我能不吃醋吗?它们要是你的妻子孩子,那我算什么?” “……”莫苍风无语又好笑,“梅妻鹤子的典故又不是这个意思,你有空多读读书,省得你歪曲理解又胡乱吃醋。” “我自然知道梅妻鹤子的典故,但故事中那姓林的家伙不就是极其喜爱梅花白鹤?所以我吃醋有什么不对。你这么喜欢梅花白鹤,那我在心里算什么,哼,你还故意逃避不回答我。” 莫苍风只觉得他吃醋的样子幼稚又可爱。 沈南星在他的面前,有时候跟没恢复智力的情况也没什么两样。 他的灵魂深处,仿佛藏着一个永远没长大的孩童。 所以他行走江湖时,行事也像孩童一样任性自我,肆意邪气。 莫苍风还记得,当年第一次遇见他时,他正在杀人,毫不在意地到溪边洗干净手上沾染的鲜血。 察觉到他的存在,笑眯眯地与他说话时,那双妩媚潋滟的桃花眼里,除了冷漠乖戾外,还有一丝孩童般的天真无邪。 莫苍风回想着过往,唇角弯起,他转过头轻轻贴着沈南星的额头。 “你在我心里算什么位置,这还用问吗?” 他低沉温柔的声音传到沈南星耳边,“自然是相公了。” 沈南星被哄得心花怒放,当即就热情地亲了上去。 寒风撩动枝桠,吹落树上的雪花。 雪花簌簌飘下,淋了树下相拥亲吻的两人满头。 年夜饭准备得很丰盛,几乎都是沈南星和莫苍风两人爱吃的菜肴。 每到新年时,莫苍风都会放庄里的家丁下人们几天年假,回家与家人团圆,若是无处可回的,便在山庄里一起过年。 喝过屠苏酒,吃完热腾腾的年夜饭,夜已经深了。 但今夜要守岁,没到子时自然不会去歇息。 沈南星拿出一副色子,同众人玩起了赌大小,在他的吆喝下,家丁厮仆们都被吸引了过去,有道是小赌怡情,大伙儿逐渐玩儿得起兴。 屋子里闹哄哄的,色子声,欢笑声汇聚成一团。 莫苍风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沈南星玩,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 子时一到,沈南星便拉着莫苍风到屋外去放鞭炮。 轰鸣的炮声驱散夜的寂静,沈南星将莫苍风护到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 山下城镇中,也接连传来阵阵炮声,仿佛整个世界都热闹了起来。 在鞭炮声中,沈南星满面笑容地在莫苍风耳边喊道: “风风,新年快乐!” 一束束烟花映亮新年的夜晚,也照亮整个山庄。 看着天上徇烂美丽的烟花,莫苍风说: “去年的这个时候,就是因为听见了鞭炮声,我才找到了齐玉藏着你的屋子。” 那时他冒着寒夜,独自一人急切奔行在漆黑寂静的荒野里,心中对沈南星的担忧和思念是肆意蔓延。 莫苍风感慨道:“如今正好弥补了去年的遗憾。” 沈南星拥住身旁的人,张开身上的披风把他严严实实裹进自己怀里。 他亲吻着莫苍风的脸颊,笑道:“风风,以后我们每一个新年都会一起过的。” “嗯。”莫苍风与他十指交握,“新年快乐,阿星。” 等看完了烟花,沈南星笑眯眯地说道: “风风,我还有一个新年礼物要送给你。” 他把莫苍风带回屋,桌上放着一个用红布遮盖的东西。 莫苍风在他的示意下,把红布掀开。 原来是一对仙鹤塑像。 两只仙鹤栩栩如生,它们翅膀轻扬,相对而立,优雅地向对方微微鞠躬,两只仙鹤的脑袋亲密地相靠着。 对于喜爱仙鹤的莫苍风来说,自然知道仙鹤这样的姿态,是它们到交配时节选择配偶后,互相对对方表达倾慕的仪式。 莫苍风微怔,眼底柔光流转,指尖轻轻抚着桌上的仙鹤。 沈南星道:“我以前不是烤了你两只白鹤嘛,虽然后来做了一个仙鹤风筝赔给你,但是那个太丑了。如今我又做了一对,不过用料是石灰膏。咳咳……廉价是廉价了点,但这是我一点点亲手做的!” 他当然也想用上好的玉石雕琢一对,或者用金器什么的,但沈南星更想自己做,因此就选择石灰膏了,这个更容易浇灌塑形,对他来说难度低一点。 虽然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莫苍风笑意温柔:“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偷偷做了这个。” “嘻嘻……想给风风一个惊喜啊,当然不能让你发现,风风喜不喜欢?” 莫苍风抬眸看向他:“我很喜欢。” 此后这对仙鹤塑像就被莫苍风珍藏了起来。 其实就连沈南星送他的那个完全不像仙鹤的风筝,也一直被莫苍风好好保存着。 屋中烛火葳蕤,两道人影映照在窗户上。 他们亲密地相依相偎,一如桌上那对仙鹤塑像。 当初同游花灯集会时,两人一起放河灯之际,莫苍风写下的愿望终得圆满。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星星他们的番外就写到这啦! 下一章写楚渊的番外,子衿开始追夫火葬场!(磨拳擦掌地期待了~) 至于他们最后会不会在一起,我现在也不能下定论。 第458章 李隐尧番外 他们这一生终究如镜花水月,到底是一场空。 寂静如死的世界。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 只有无边无际的漆黑。 和黑暗之中,两个样貌一模一样的人。 李隐尧每次面对子衿,这个从自己意识里分裂出来的“人”,他都只有怨恨嫉妒。 就如同痛恨慕风衍一般。 而这一次,他的情绪变得无比平静。 折腾了两辈子,李隐尧已疲倦了。 再也不想继续下去。 李隐尧唇角扯出一丝笑:“子衿,你至少比我要幸运些,有楚渊对你念念不忘,爱你如一,甚至为你做任何事。这具身体,便让给你。” 这样一个世界,他活着只觉得没意思透了。 意识彻底脱离消散之际,李隐尧恍惚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上辈子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 第一次遇见段无洛的时候。 那日阳光灿烂,碧空如洗。 红衣的段无洛策马而过,长长的黑发随风飘扬,拂过他俊美绝艳的脸庞。 他从追杀的刺客中救下了自己。 李隐尧看到他猩红幽深的双目,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好似骤然掀起惊涛骇浪,翻涌着孤寂了千万年的深情。 当初涉世未深的他,便就沦陷在了这么一双悲伤深情的目光中。 “你……叫什么名字?” 段无洛白皙冰凉的手指颤抖地抚上李隐尧怔愣失神的眉眼。 李隐尧闭了闭眼,突然从镜花水月的恍惚中惊醒过来。 他偏头避开段无洛的手,“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像你藏在心底里的一个人?” 停留在眉间的手指顿住。 李隐尧扯了扯嘴角:“我知道那个人叫慕风衍,可我不是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睁开眼睛,看着段无洛眼中的恍惚柔情被冷淡审视取代。 “你怎么知道他?” 段无洛神情闪过一抹阴鸷,攥在他腕的手猝然捏紧。 这熟悉的阴冷暴戾的气势,让李隐尧下意识一抖。 “我不仅知道他,还知道他在哪里,你想去见他吗?” 段无洛瞳孔一缩,突然掐住他的脖子,猩红的眼睛森寒冷厉。 “你从哪里探听到本座师父之事?若不从实招来,本座即刻杀了你!” 李隐尧呼吸困难,视线却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 那双血红阴鸷的眼睛,还藏着混乱脆弱的震惊和希冀。 其实在自己刚遇到段无洛的时候,段无洛就已经疯魔了。 他以前怎么会眼瞎,半点都察觉不到呢? 还天真甜蜜地以为,段无洛对自己一见钟情。 以至于最后知道真相,又卑微可怜地乞求他一点真心,尽心尽力地让自己变得跟慕风衍像一点,再像一点。 一辈子都活成了慕风衍的样子。 殊不知,段无洛的心,早已随着慕风衍的离世而死去了。 还不如让一切错误,都终止在什么都没发生之前。 荷花镇,萧家。 李隐尧亲自带着段无洛去找了重生为萧云离的慕风衍。 初夏蝉鸣寥寥,阳光洒满庭院。 轻袍绶带的白衣少年坐在紫藤架下看书,微风吹拂得紫藤花串轻轻摇晃,仿佛流淌的紫色瀑布。 段无洛怔愣地站着,失神恍惚的目光落在紫藤树下的少年身上。 “师父……”他嘴唇颤抖,低低唤出两个字。 白衣少年似有所觉,抬起头看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他惊讶问道。 因段无洛急切想印证李隐尧说的是真是假,便直接带李隐尧翻墙跃入了萧府内。 段无洛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朝着种有紫藤花的院子寻去。 李隐尧站在屋顶上,看着激动失态地冲进院子的段无洛,看他紧紧把那少年抱进怀里,轻轻移开视线。 阳光正好,蔚蓝的天干干净净。 他用了两世的教训和痛苦,才学会了放手。 如果这不是一个梦的话,那该有多好。 第459章 楚渊子衿番外(1) 好像经历过一场绝望的噩梦。 李隐尧把身体让给了子衿,他彻底消散了,子衿又醒了过来。 可是现实却比噩梦还要痛苦绝望。 他曾经那么强烈地想要夺取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可现在都已没有了意义。 子衿睁着眼,目光空洞呆怔。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竟然真的没死。 上天大概是觉得他受的罪还不够,所以不愿收了他是吗? “子衿,你至少比我要幸运些,有楚渊对你念念不忘,爱你如一,甚至为你做任何事。这具身体,便让给你。” 回想起昏迷时,在意识深处李隐尧跟自己说的话,子衿眼角泪水无声滚落而下。 楚渊…… 可唯一爱他的楚渊,不会把他当成任何人的影子的楚渊,已经不在了。 推门被推开,一个中年汉子走进了屋里。 看到躺在床上的子衿睁着眼睛,他面露欣喜。 “昏迷这么多天,你可算是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男子见子衿没有说话,整个人像丢了魂儿般沉默失神,不禁心中嘀咕这人不会是摔伤脑袋? 前些日子见雪停了,男子便出去查看自己做的捕猎陷阱可有什么收获。 但没曾想来到那陷阱附近,却看到有个人躺在雪地里,身子已被积雪覆盖大半。 他瞧见时吓了一跳,以是个冻死的可怜人,便想将其掩埋了。 可一查看就发现这人虽然面庞青白,可还有气息,就把他带了回来。 男子又说道:“你摔断了腿,伤得不轻,需要好好养着才行。”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子衿纤长睫毛颤了颤,眼前浮现出当年在海岛时,楚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好奇又拘谨地问他: “我……其实是想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呢?为什么回到岛上来的?” 回忆泛黄,子衿眼眸湿润。 他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地道:“我叫子衿。” 子衿转眸看向床边的男子,目光专注而恍惚,像是看他又像是看着某个人。 “多谢你救了我。” 男子不知为何,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奇怪。 但他也没多想,笑着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不用客气,你安心养伤,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我是住在这的猎户,叫我张川就行。” 子衿神思恍惚,下意识伸手往心口摸去。 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顿时一惊,连忙拉起被子查看,才发现自己身上新换了一件衣裳。 “我原本穿的衣服呢?”子衿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沙哑的声音满是惊慌。 张川见状忙解释道:“你之前的衣服沾了很多血,所以帮你换下了,那件衣服……” “你扔了?!”子衿惊慌无措,挣扎着便要下床。 他的珍珠……楚渊送给他的珍珠就放在那件衣服的内衬口袋里! 张川不知道他怎么了,刚刚还木然寂静,像个活死人似的安静,这会儿忽然情绪就变得如此失控,好像那件衣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似的。 张川忙拦住他:“你、你先别起来,衣服没有扔,我媳妇儿拿去洗了,你不要担心……” 第460章 楚渊子衿番外(2) “不是衣服……” 子衿紧紧抓着张川的衣袖,仿佛攥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我有一个小盒子放在衣服里,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张川恍悟:“那个小盒子我们帮你收好了,没有扔,我去给你拿来。” 说着他赶紧转身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拉开抽屉拿出放在里头的东西。 “是这个?” 子衿微颤抖着双手把盒子接过去,紧紧地握在手里。 张川之前帮他换衣服的时候,见这盒子材质不一般,想来应该是子衿贵重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丢弃,也没有擅自打开查看,就先收了起来,打算等他醒了以后再给他。 现在一看子衿的反应,果然自己猜得没错。 子衿看着盒子的眼神,几乎让张川以为,那是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张川从房间里出去后,子衿轻轻把盒子打开。 小巧的盒子中,放着一颗圆润漂亮的珍珠。 珍珠硕大,几乎有鸽子蛋大小,泛着浅浅的蓝色,焕发着蒙蒙珠光,分外美丽。 子衿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手里的珍珠,嘴角浅浅弯起。 滚下的泪却滴落在了珍珠上。 “楚渊……对不起……” 回想起与楚渊的种种过往,总是楚渊不知疲倦地追随着他,不间断地寻了他五年。 是他亲手葬送了这段感情。 子衿心中抽痛不已,如今的他沉坠如冰冷无尽的悔痛汪洋里,无望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 张川发现,被他救回来的子衿整个人都怪怪的。 他很少说话,目光总是空洞无神地望着某处,要不是还有呼吸的话,几乎沉寂得像个死人。 他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送去的药和饭都不吃,心如死灰得好像失去了任何活下去的意志。 张川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问也问不出答案来。 因为子衿这么自暴自弃,他的伤势不仅没什么好转,反而还恶化了。 这一日,子衿腿上的伤发炎,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中。 张川见他情况不容乐观,连忙同妻子一道带着他出门求医。 离此几里远的地方,有个山谷。 在这片终年积雪的雪山中,那处山谷却四季如春,气候温暖宜人。 张川夫妻俩把子衿放在雪橇上,一路往山谷的方向而去。 好在今日天色虽然阴沉,但并没有下雪。 花了两个时辰,他们才到山谷附近。 两侧高耸入云的山峰中间,好像被劈开了一条缝隙,这附近不像别处冰雪覆盖,而是罕见地生长着灌木树丛,到处都是绿意生机。 气温也比外面温暖了许多,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季节似的。 穿过狭长的山隙,里头是豁然开朗的空间。 溪水潺潺流淌,岸边绿草如茵,草木葳蕤,落英缤纷,风景幽美静谧。 即使以前来过这儿,张川还是忍不住感叹,像是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 经过一片杏花林,就见一个颇为精致的屋舍,用篱笆围着院子里晒着各种草药。 张川快步来到屋门外,朝里头喊道: “老先生?老先生在家吗?” 屋内出来一个少年,走过来把门打开。 少年显然是认得张川的:“张大哥?你怎么来了?我爷爷他是在,不过午间才刚歇下,你有什么事等明日再找他。” 张川急道:“我是来求老先生救人的,可等不得呀!病人我已经带来了,他伤得很重,又高烧昏迷不醒,如果老先生不救他的话,只怕是……” ———————— 楚渊还没有死呢,就在山谷里。 第461章 楚渊子衿番外(3) 少年朝放在一旁的雪橇担架上看去。 只见一个男子躺在上面,身上裹着厚厚的兽皮毯,惨白失血的脸上透出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苍白,一副病骨支离的模样。 看着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这时,屋门打开,一个身形削瘦,须发花白年约五六十的男子走了出来,显然是听见了外头的说话声。 “涟儿,发生了何事?” 张川赶忙道:“顾老先生,请您救一救这位公子!” 顾清礼走过来看到担架上的人,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嗯?这个人……” 少年疑惑道:“爷爷,您认识他?” “多年前曾救过他一次。”顾清礼道,“先把人带到屋里来。” 把过脉后,又查看了一下子衿的伤势,顾清礼眉头微皱。 张川见状紧张问道:“顾先生,他的情况怎么样?” “他内伤颇重,腑脏受损,伤势确实严重,不过更主要的是他心中郁结,恐怕……” 顾清礼的话没有说完,只微微摇了摇头,其意不言而喻。 顾清礼让顾涟用酒擦拭子衿的身体,让他尽快降温下来。张川看到顾涟白皙的双手上,有不少伤口和冻疮,哪里忍心让他来忙活。 张川说道:“顾小兄弟,让我和我媳妇儿来,你在旁看着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就提醒我们。” “好。”顾涟把拿来的酒递给他们。 看着顾清礼脸上的疲惫,顾涟说道: “爷爷,您先去休息会儿,这里有我们照看着就行,这几天您为了医治楚大哥,几乎都没合过眼。” 顾清礼写了一副药方,交给顾涟去抓药,才离开房间。 张川微微一愣,问道:“谷中还有其他病人?” “是啊。”一说到这事,顾涟的神情便蒙上一层愁郁和担忧,声音不由低了下去,“楚大哥的情况,比他可要严重多了,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顾涟把煎好的药送到屋中,子衿有张川夫俩照看,一时也没有顾涟什么事,于是他便出了屋子。 顾涟从子衿那里出来,并没有回屋休息,而是径直前往右侧的屋舍。 推门踏进屋内,就闻到浓郁的药味。 屏风后,房间内侧的床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影。 那人面色惨白,双眸紧闭,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若此刻子衿看到他,必定会喜极而泣,因为他就是当初坠下悬崖的楚渊。 顾涟轻轻来到床前,他满面忧愁,明亮的眼眸盛满了担忧和不安。 他抿紧了唇,轻细的嗓音微微发颤。 “楚大哥……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爷爷跟他说,楚大哥受伤太重,胸口中了一剑,虽说险之又险没有刺中心脏致命位置,现在只能用珍贵药材吊着性命。 当初查看了楚渊的伤势,顾清礼便说没办法救活。 但在顾涟的坚持下,只好用药维持他的生命。 可那只不过是早些死或者晚些死的区别。 顾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楚大哥时,他会是这样生命垂危的境地。 究竟楚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顾涟在悬崖上采雪灵芝。 雪灵芝只生在悬崖峭壁的缝隙中,他寻找雪灵芝的时候,在峭壁之中一片凸起的石台山,看到了一个被冰雪覆盖的人。 雪山之中人烟稀少,突然出现一个人,顾涟又惊诧不已,出于好奇就过去看了看。 待见到那人的面容时,顾涟登时大惊。 因为这个人他认识。 他浑身冰冷,鲜血几乎染红了石台,都已结上冰霜。 顾涟甚至以为他死了,幸好探查到他微弱的脉搏跳动,便赶紧将他背在身后,用绳子捆绑紧,一点点往山崖下移动。 带着一个成年人,想要顺利下去并不容易,更何况又是在严寒刺骨的环境中,到处都结满了冰霜,一个不慎就会滑倒摔下去。 幸好顾涟从小在这里长大,经常跟随爷爷出来找雪灵芝雪蟾蜍之类的珍稀药材,更陡峭的山崖他都爬过,况且他也会些武功。 但饶是如此,等他安全落地的时候,也已累得手脚发软,冻伤的手被冰雪山石划破出了不少血。 他顾不上休息,一刻不停地带着楚渊赶回山谷。 …… 浑浑噩噩之中,子衿感觉到自己沦落在一片压抑漆黑的深渊里。 身体一会儿像是浸在刺骨寒冰中,又仿佛被架在烈火上蒸烤。 过往很多画面浮现。 他这一生,悲哀太多,甚至未有过半分真正欢愉的时刻,他的出现本就是错的。 仅仅出现过的那一点微光和温暖,都是楚渊给予。 可自己却亲手将他推向了死亡。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执着地追寻他,义无反顾地爱他。 子衿这个名字,再无任何存在的意义。 他恍恍惚惚睁开眼,亮白的光线刺得双眼生疼。 意识一回笼,浑身上下的痛苦便在脑海中炸开。 子衿对身体的痛苦毫无反应,只呆呆睁着眼,平静死寂得像一具尸体。 张川一直都守在屋子里,看到子衿醒了过来,他面上一喜。 “子衿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他来到床前查看,虽然还没完全退烧,不过已经不像前日那般滚烫了。 子衿这一高烧,就昏睡了整整两天。 躺在床上的子衿沉默不语,仿佛把自己封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中,没有人能将他从中解救出来。 张川见他这般,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将子衿救回来起,除了他头一天醒来时,有说过话外,其余时刻他都是这样。 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张川劝道:“子衿公子,我也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只要活着,再糟糕的事情都会过去,总会变好的。” 子衿目光空洞,让人觉得他的灵魂早已死去,唯剩一副躯体苟延残喘。 张川看他这样子,心里头不免生出一股无力感。 恰在此时,顾涟来到屋里,目光看向床榻上的子衿。 他问道:“人醒了?” 张川:“醒是醒了,可是……唉,一直都是这样子,不说话也不动一下。” 顾涟看着床上无声无息的子衿,不知为何,感觉他的沉默里透着浓浓的悲伤。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想到子衿在昏迷中,嘴里喃喃念叨的名字,顾涟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认识楚渊?” 听到楚渊这两个字,子衿眼睫颤了颤,空洞的眼珠子微微一动。 一直关注着他的顾涟看到他眼底蓦地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伤痛。 仿佛这两个字是深深印刻在他灵魂里的伤,一提及便疼痛入骨。 “你真的认识?”顾涟激动地追问,“那……那你是不是也知道他怎么受伤的?” 如果子衿认识楚渊,那么他们两人都是在雪山里被发现,顾涟问过张川,他发现子衿的位置,离楚渊所在的那个悬崖不远。 他们有可能就是一起受伤落崖的。 顾涟黯然道:“前些日子,我遇到了重伤昏迷的楚大哥,把他带回了山谷,只是他伤势太重,恐怕……恐怕活不长久了……” 第462章 楚渊子衿番外(4) “你……你说什么?!” 子衿浑身一震,手指神经质地抽动着,漆黑幽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楚渊……楚渊他在这里?他没死是不是……他、他还活着?” 他沙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刹那间心里狂喜又恐慌,只怕自己是出现幻觉听错了。 顾涟被他剧烈的反应给惊住。 同在一旁的张川见状也惊疑不定。 把子衿救回来到现在,张川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有情绪波动。 子衿死寂无光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就好像沉沦在绝境深渊里的人,看到了一根细如蛛丝的救命绳索。 既想拼了命地抓住它,又害怕渺茫的希望脆弱易碎。 顾涟已断定他认识楚大哥,而且可能渊源不浅。 “是,他还没有死,就在山谷中,但一直昏迷不醒。” “楚渊、楚渊……他没死……” 子衿喃喃,巨大的欣喜砸得他头昏目眩,胸口抽疼,脸上神色惊喜又悲楚,眼中蓄满了泪水,突然急促地呛咳出一口鲜血。 顾涟和张川见状都吓了一跳。 子衿当即挣扎着起身,张川回过神来,忙上前拦住要下床的他。 “你现在还不能下床啊!顾先生说了,你需要静养……” “让我去看看他……”子衿颤抖的手用力抓住顾涟的衣袖,喘息着急切道,“楚渊在哪里?” 子衿身体还很虚弱,连起身都困难,可架不住他强烈的坚持,顾涟只好答应带他过去看看楚渊。 张川背着子衿,随顾涟往楚渊所在的房间而去。 院子里的顾清礼看到他们三人的架势,眉头皱了皱。 “你们这是做什么?” 顾涟解释道:“爷爷,子衿公子他认识楚渊,得知他在这里,所以想去看看他。” “胡闹,你伤成这样,就该好好在床上躺着。”顾清礼看向子衿,说道。 子衿只道:“让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他神色急切又执着,苍白的脸隐隐透露出恳求,如今得知楚渊没死,子衿怎么可能安心养伤? “……好,我带你去见他。” 顾涟在他的目光之下,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眼神就像濒死的人,发现了一丝活着的希望,让顾涟觉得不答应他,便是活生生扼杀了他一般。 屋中的床榻内,楚渊静静地躺着。 不是梦里破碎绝望的残影,而是真真实实的楚渊。 子衿怔怔地看着他,眼眶通红。 他坐在床边,小心翼翼伸出手,犹豫了许久,却不敢落下。 生怕眼前的楚渊是一个梦幻的形影,自己一触碰就会破碎消失了。 顿了片刻,他指尖才颤抖着轻轻抚上楚渊的脸。 触摸到那微凉的皮肤。 眼中的泪一下涌了出来。 “阿渊……”他声音轻细颤抖如呜咽。 子衿的泪水无声而汹涌,仿佛要将这些天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流尽一般。 可他脸上却绽开了笑容。 楚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在短暂的欢喜过后,一股深深的恐惧又将子衿笼罩住。 “阿渊,不要睡了……你醒一醒啊……”子衿乞求地低唤,眼中满是惶恐不安,“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回海岛去吗?以后你说什么我全都听你的,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从遇到楚渊起,他从没有过这样安静虚弱的样子。 尤其是当在海岛时,他能围在自己身边,一整天都找话题说个不停。 他那时只觉得这个人好聒噪,让他厌烦不已。 可后来被段无洛囚禁在密室时,经常睁眼闭眼都是死寂和阴暗,他的世界永远暗无天日。 在那个囚牢中,他有时候甚至会有点怀念楚渊的聒噪。 现在看到楚渊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他心里害怕极了。 恐慌的情绪犹如剧毒的蛇,啃噬五脏六腑,疼得呼吸都泛出血腥味。 “救他……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子衿惊慌无措地向顾清礼恳求道。 顾清礼微微摇头:“他伤势太重,我并没有把握,如果……” 他话语一顿,注视子衿的目光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顾清礼嗓音微沉:“如果你师父还在世的话,以他的本事应该能救得了他。但你既然是他的徒弟,想必也继承了你师父的医术?” 顾清礼是懂医理,但他知道自己的医术远远比不上那个人。 子衿怔了怔,他哪里有什么师父? 但顾清礼的话也提醒了他,方才他咋喜咋悲之中,竟忘了自己会医术的事。 子衿慌忙定下心神,握住楚渊的手查看脉象。 号过脉后,子衿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阿渊……”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握紧楚渊的手,如果救不活你,我便陪你一起走。 子衿这样想着,忽然就觉得没有那么恐惧得喘不过气来了。 “有银针吗?”子衿转头问道。 顾清礼道:“涟儿,去把我用的医药箱取来给他。” 顾涟迟疑:“子衿公子,你确定真能救治得了楚大哥吗?现在你的身体状况……” 他自己都还重伤虚弱着,怎么救人? 子衿目光专注地凝望楚渊,沙哑的嗓音轻而坚定。 “我不会让他死的。” 顾涟见爷爷也是默许的态度,只好依言去取了东西来给他。 解开楚渊的衣裳后,便了露出他胸口上裹缠的绷带,血迹渗出把纱布都染红了一片。 子衿看到那个伤,面色苍白,手抖了抖。 心口一阵剧痛,好想当初段无洛一剑穿胸的人是他自己。 他深吸口气,颤着手打开装银针的木盒。 屋子里一片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皆都盯着在给楚渊治疗的子衿。 顾涟的心悬着,他很担心子衿这样虚弱的身体,能否顺利下针。 针灸讲究穴位准确,力道深浅皆把握精准。 如果医者扎错了穴道,那就能会造成致命的事故。 但子衿每一针都落得又稳又准。 半个时辰后,待针灸结束,他收回楚渊身上最后一根银针时,仓促地偏转过身咳出几口血,脸色苍白灰败。 “子衿公子……”张川和顾涟一惊,“你、你怎么了?” 顾清礼上前,抬手疾点他几处穴道。 他面上流露出一丝赞赏,说道:“你伤重至此,还要强撑着给他医治,实属不易,你也别太紧绷了。” 第463章 楚渊子衿番外(5) 子衿只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可否取些纸笔给我,我需要给开副药方。” 顾涟主动去拿了纸笔,“你念药名出来,我来写就好。” 待抄录完子衿说的药材,顾涟下意识想交给爷爷看一看是否有问题,顾清礼摆摆手,让他照方抓药。 从方才子衿一手针灸之术,顾清礼已看出他医术如何,况且他念那些药材的时候,自己也在旁听着。 子衿对顾涟道:“劳烦顾公子了。” 顾涟:“不用道谢,如果你真能救回楚大哥,我才应该感谢你呢。” 子衿微微一顿,楚大哥……如此亲密的称呼,以前他和阿渊便认识么?可却从来没有见阿渊提起过。 转念一想,子衿又不禁有些黯然涩痛,其实楚渊也很少跟他说关于自己的事,刚在海岛认识的时候,楚渊还会说一些。 但几年后他们再相遇,楚渊知道自己厌烦他,便渐渐的不会再说与自己有关的事了。 连那些年他寻找自己的种种,也甚少提及。 做完了这些,子衿苍白的脸上疲意更显,身子几乎摇摇欲坠地撑不稳。 张川劝说道:“子衿,要不你去休息会儿?” 子衿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床上的楚渊,轻轻摇了摇头。 他只想留在这里陪着楚渊。 顾清礼淡淡开口:“你内伤颇重,如此放任下去只会危及性命,想要救楚渊的话,你自己首先得活下来。” 子衿沉默不语,在今天之前,他只觉得活着的每时每刻都煎熬无比,也想过亲手了结了自己。 但现在他已打消了这些念头。 楚渊还未脱离危险,他纵然已罪该万死,至少也一定要撑着这副身体,直到楚渊彻底安然无恙了才行。 此后子衿就搬到了楚渊的房中,一面养伤一面医治他。 转眼间,半个月的时日悄然而过。 楚渊依旧还未苏醒,但在子衿的精心医治下,他的情况已逐渐稳定。 这条命算是从阎王爷手中夺回了一半。 只待他醒过来,就能彻底脱离危险。 房间里一片寂静。 子衿趴在床边疲惫地睡了过去。 这段日子里,他除了累得撑不住会去休息会之外,剩下的时候都守在楚渊旁边。 他自己也是伤病之人,如此劳心劳力,半个月下来,子衿整个人消瘦得厉害,衣裳穿在身上仿佛只裹着单薄的骨头架子,似乎一阵风便能吹散。 但至少他的眼中,不再如当初刚醒来时那般空洞死寂,待在楚渊身边时,眸子是闪烁微光的。 顾涟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两碗黑漆漆的药汁。 看到床榻边睡着的子衿,他不自觉放轻脚步。 子衿睡得不沉,心里惦记着楚渊服药的时间,于是几乎在顾涟刚进屋就醒了过来。 他撑着床沿坐起身,伸手把盘中的一碗药拿了过来。 顾涟轻轻扶起楚渊,用软枕垫高一些,方便喂药。 “要不让我来?先去休息会儿,你都守在楚大哥床边快一天了。” 子衿摇摇头:“不用了。” 他用汤匙舀了药汤,慢慢吹凉,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喂到楚渊嘴里。 楚渊昏迷不醒,但幸好喂药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反应会将其咽下去,因此平日里也都是靠喂流食维持性命。 顾涟在一旁看着子衿专注的动作,想到这段时间来,只要他身体好转些,都会亲自照料楚渊,无比细心认真。 明明他自己也是个应该卧床养伤的病人。 可不管怎么劝他,也没有用。 顾涟心里又涌起了那股复杂的情绪。 子衿……是喜欢楚大哥的。 他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或许那不仅仅只是喜欢那么简单,而是超过自己生命的深爱。 顾涟忽然将一个盘旋在自己心里已久的疑问道了出来。 “楚大哥以前跟我说过,他一直在找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子衿一怔,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只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以前跟他很熟悉吗?” 顾涟回想起与楚渊相似的经过,脸上不自觉扬起了一丝笑,他视线落在楚渊沉睡的脸上。 “两年前我自己跑出谷,到外面去玩儿,被几个江湖人士暗算了,楚大哥恰好路过,便出手救了我。”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他是个好心的人,不仅帮我疗伤,还把我送回了雪山外。我原本还担心会耽误他的事,他只跟我说自己没有要去的地方,四处行走只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他说会一直找他,哪怕走遍天涯海角,直到寻到他为止。” 那时十六岁的顾涟心里无不震撼。 同时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情绪。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支撑楚渊如此执着不倦地寻一个人。 同楚渊分别后,两年来他偶尔会想起楚渊那孤寂幽深的双眼。 他就像一匹流浪的孤狼,在寻找自己丢失的伴侣。 每每想起楚渊时,顾涟也会在心里有点惆怅的叹息—— 不知道楚大哥现在找到了那个人没有。 子衿静静的听着,沉默地恍若一尊安静的石像,唯有那纤长睫毛微微颤抖。 顾涟说着,目光复又看向子衿。 他由衷地道:“如果你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等他苏醒过来瞧见你,心里肯定会很高兴。” 细细密密的疼痛,随着每一次呼吸泛起,子衿脸色苍白,笑意惨淡自嘲。 子衿哑声道:“他不会开心的,如果不是遇到我,他现在不会生命垂危地躺在这里。” 卑鄙阴暗如他,配不上楚渊一番赤诚炙热的爱。 顾涟哑然,忍不住问道: “那楚大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武功那么厉害,是谁将他伤成这样的?” 子衿握着喂完药的空碗,回忆起那天的事,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他满目伤痛:“因为我利用了他,可他纵然对我失望至极,却还是不要命地保护我,是我害了他。” “你……” 顾涟震惊,又为楚渊感到不平,如果真是子衿说的那样……楚大哥心心念念寻了那么久的人,到头来却是被他利用,还差点赔上自己一条命,那他当时该有多痛苦寒心?! ———————— 下章楚渊就醒了,追夫火葬场正式拉开序幕! 其实我还没想好他俩的结局~ 第464章 楚渊子衿番外(6) 时光飞逝,转眼已过去一个多月。 楚渊的伤势终于逐渐稳定下来,却依旧处于昏迷中,丝毫没有醒转过来的迹象。 子衿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苏醒。 或许他一辈子都会这样昏迷着,再也醒不过来。 子衿一面费尽心力医治楚渊,一面忍受内心的煎熬,他自己的身体亦始终不见好转。 唯有每日看着仍有呼吸的楚渊,才让他有力气支撑下去。 傍晚,天色将暗未暗。 子衿躺在楚渊身旁,脸颊轻轻贴着他,消瘦的手紧紧抓着他一只手。 这段时日他经常是睡在楚渊身旁。 靠着楚渊,才能勉强安眠片刻,不会被失去他的噩梦惊醒。 子衿手掌中,握着一颗莹润漂亮的珍珠。 在昏暗里焕发出蒙蒙珠光。 “阿渊,你送我的这颗珍珠,我一直都有好好的保存。对不起……我当初不该当着你的面把它扔掉……” 子衿低声喃喃自语,眼睫不住轻颤。 “等你醒过来,这次换我去找很多很多珍珠来送你好不好?从来都是你送我东西,我却从未给过你什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心口沉痛,闭上眼睛紧紧贴着楚渊的肩膀。 眼角滚下的热泪,润湿了衣裳。 静谧里,沙哑微颤的低语恍若无助的呜咽。 “阿渊……不要再睡了,快醒过来,求你……” …… 混沌的黑暗里,楚渊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 灵魂深处蔓延而出的疲惫和,让他只想不管不顾地睡着。 梦里都是子衿的面容。 他的眉眼神态,总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楚渊总以为,自己能焐热他的心,让他不再执着于段无洛,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可到头来,他才知道,自己太不自量力。 他暖不了子衿冷硬的心。 他跌跌撞撞捧出的真心,被他一次次弃如敝履,摔得他伤痕累累,也终究心灰意冷了。 “阿渊,阿渊……” 恍惚间,有谁在悲伤地唤着他的名字。 楚渊安静的睫毛忽然轻轻颤动。 随即,缓缓睁开,涣散没有焦距的瞳孔微微转了一下。 朦胧迷糊的意识慢慢回笼,他无意识发出一声低低地痛吟。 随着呼吸,心口处便传来阵阵疼痛。 让他的意识也变得更清晰了。 他没有死么? 楚渊怔愣中,自嘲地想道:老天爷好像总爱跟他开玩笑,连他想要一死解脱都不愿满足。 “阿渊……阿渊!”身旁传来颤抖惊喜的哽咽声,“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周围很黑,可能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楚渊刚醒来意识朦胧,都没有发现旁边有人。 但他分辨出了那个声音,浑身僵了僵,只觉得胸口被一剑穿过的伤口猛烈泛疼起来。 楚渊抿紧了唇,闭上眼睛,吃力抬手挥开被握住的手掌。 子衿忽然间发现楚渊苏醒过来,正沉浸在莫大的喜悦和激动中,被他甩开手时,不禁愣了一下。 “阿渊……让我给你把一下脉。”子衿撑着身子坐起来,点亮床头柜上的灯烛,握住他的手。 楚渊将手缩了回去,明显拒绝他的触碰。 见他面无表情地将脸偏到一边,神色僵硬冷漠,子衿伸出去的手一颤,原先欢喜的情绪顿时像被一盆冷水淋下,心里头凉了个透彻。 静默了半晌,子衿哑声道:“阿渊,我……” 阿渊……楚渊睁开眼,心中自嘲,回想当初,他曾跟子衿说过,希望他唤自己阿渊,这样会显得亲密些。 但他从来都没有叫过。 唯有需要时,才会叫他的名字。 也是冷冰冰没什么感情的。 如今他却肯叫他阿渊了。 但楚渊却生不起半分欢喜甜蜜。 他心口上伤没有好,连呼吸都伴随着抽痛,又哪里有什么精力欢喜。 楚渊嗓音虚弱沙哑,却冷漠无比:“你出去。” 第465章 楚渊子衿番外(7) 楚渊嗓音虚弱沙哑,却无比冷漠。 “你出去。” “……”楚渊的冷漠和抗拒让子衿不知所措。 以前楚渊对他太好了,从未有过冷脸的时刻,以至于他如今态度冰冷,让子衿感到心慌难受。 即使他已经做过心理准备,设想过楚渊醒来后会怨怼自己,可现在才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阿渊,对不起……”子衿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沙哑颤抖,“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你现在伤得严重,先让我治好你的身体,等你伤好了要怎么跟我算账我都没有怨言……” 心口剑伤的剧痛使得楚渊脑袋嗡嗡的响,眼前一片漆黑,却将子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是头一次,听见子衿这般低声下气地与自己说话,或许以前他会心软不忍,可现在越听越觉得讽刺。 随着逐渐粗重的呼吸,胸口也越加疼痛。 “出去!”楚渊嘶声低吼,打断子衿的话,疼得浑身痉挛颤抖。“咳咳……别出现在我面前……” 见他咳嗽得剧烈,神色痛苦又痛恨,子衿脸色苍白,心里担忧得紧揪成一团,却不敢再刺激他了。 “好……你、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就出去……” 子衿泪眼模糊地哽咽应道,慌忙起身离开。 他慌乱难过之下,撞倒了床前的椅子,一下跌倒在地上,断腿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子衿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煞白,脸上布满冷汗。 子衿咬唇咽下痛苦的闷哼,挣扎爬起身,忍着剧痛往房门而去。 削瘦的背影一瘸一拐的,狼狈又慌张。 过来送饭的顾涟看到子衿开门出来,整个人摇摇欲坠,连忙上去扶住他将要跌下台阶的身子。 “子衿……小心啊。” 子衿勉强站稳身子,转头面向身后的房间,哑声开口。 “阿渊醒了,你进去看看他。” “楚大哥醒了吗?太好了!”顾涟惊喜不已,连忙进了屋。 “楚大哥!” 顾涟快步来到床前,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一边,坐在床沿激动地握住楚渊一只手。 “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醒过来的!” 怔愣发呆的楚渊懵了片刻,转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是漆黑之中什么也瞧不见。 “你……咳咳……你是谁?”他隐约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顾涟道:“我是顾涟啊!你不记得我了吗?还是……还是楚大哥你失忆了?” “顾涟……”楚渊喃喃,从记忆里搜寻出了相应的影像,“记得,你怎么也在这?” 顾涟笑道:“这儿是我家呀,是我把你救回来的,你伤得太重了,我们都担心你会醒不过来……现在好了,你肯定能恢复如初的。” “原来是你救了我。”楚渊声音低哑虚弱,“谢谢你。”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倒宁愿就这么死了。 当初他拼死阻拦段无洛的时候,本就没想要继续活着。 可谁曾想自己这条命这么硬,竟然死不成。 楚渊的语气没几分大难不死的喜悦,仿佛毫无波澜的一潭死水。 顾涟不禁有些担心,说道:“楚大哥,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好好养伤,可不要胡思乱想啊。” 楚渊没什么反应,只问道:“是不是天黑了?” “嗯,对啊。”顾涟看了眼漆黑的窗外,顺他的意转移话题,“我是来给你送饭的,现在先吃些东西。” 楚渊睁着空茫的双眼:“屋里没有点灯吗?黑漆漆的。” 正要去端粥碗的顾涟呆住,他怔愣不安地看了看床头燃烧的蜡烛,目光随即转向楚渊的眼睛。 他双眸黑白分明,却空洞无焦距。 顾涟微颤地伸出手,试探地小心在他眼前晃了晃。 明亮的灯烛下,楚渊毫无反应。 顾涟心里一沉,慌乱道:“楚大哥……这屋里、屋里亮着蜡烛啊,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楚渊一愣,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在漆黑之中,顿时意识到什么。 他失明了。 “楚大哥……你、你别慌,可能只是一时看不见而已,我这就让子衿来看看……” 比起顾涟的慌乱震惊,楚渊面对自己双目失明的情况,却显得平静许多,或者说是麻木。 唯有听见子衿二字,让他有了反应。 楚渊眉头紧皱,摇头道:“不要找他。” “可是……” 楚渊咳嗽着重复:“我不想跟他待在一块……咳咳,不许叫他进来!” 看到楚渊面上的抗拒和痛苦,顾涟愣了愣,忙说道:“好,好,我不叫他……” 他话还没说完,房间的门被推开,顾清礼走了进来。 “爷爷!”顾涟转头一看,像见了救兵,急忙说道,“爷爷,你快过来看看楚大哥,他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守在门口没进去的子衿听到屋里头顾涟的话,整个人僵在原地。 顾清礼是子衿去请过来的,楚渊现在排斥他,他只好先让顾前辈去看看他的伤势。 此刻,子衿脑海里只回荡着顾涟的话。 看不见……阿渊看不见了? 等子衿浑身颤抖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进了屋里,呆呆站在床前。 顾清礼神情凝重地把着脉,片刻后说道: “许是重伤导致的后遗症,才使得眼睛看不见……” 顾涟双手攥着衣袖,担忧地看着楚渊。 “爷爷,那楚大哥的眼睛能恢复吗?” 顾清礼:“说不准,不过也可能等伤势痊愈后,就会复明了。楚渊,你莫要太过忧心,先把身上的伤养好要紧。” 楚渊听出话外之意,他的眼睛可能好,也可能永远都看不见。 他平静麻木如死水的心中,泛起几分悲凉的自嘲。 阎王爷不肯收他,却要他以后当个瞎子活在黑暗中?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惩罚他眼盲心瞎,不该执着一段虚妄的感情,不该一心扑在不属于自己的人身上。 楚渊静默半晌,哑声道:“多谢顾前辈,劳您费心了。” 看着他无悲无喜的神色,顾清礼暗暗摇头。 他收回手,叮嘱道:“你安心休息,眼睛的事我们会想办法替你医治。” —————— 渊渊惨,看不见了~ 第466章 楚渊子衿番外(8) 楚渊醒过来已经有几天。 他的眼睛依旧看不见。 不过好在楚渊并未有消沉绝望,甚至不想活下去的举动。 但只要是子衿过来的话,他的态度便很排斥,更不用说接受他的医治了。 于是现在每日针灸查脉的治疗事项,就换成了顾清礼来。 子衿也尽量不出现在楚渊的面前。 更是从他的屋子里搬了出去。 楚渊知道子衿一直在,可他如今双目失明,只要听不见他的声音,感觉不到他在侧,便也可以自欺欺人地催眠自己子衿不存在。 一面对他,那股绝望悲凉的心绪总会压得楚渊喘不过气,心口的剑伤抽抽的疼。 可是从前跟子衿的种种,却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越看不见,就越清晰。 仿佛在肆意嘲笑他曾经的执着愚蠢。 “楚大哥。”顾涟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温和说道,“药熬好了,趁热了。” 躺在床上的楚渊睁开的双眼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空洞无神,好像正在出神发呆。 直到顾涟的声音响起,他才迟缓地转了转眼珠。 顾涟用汤匙舀起药汁,细心吹凉了些喂到他唇边。 那药汁他光是闻就觉得很苦,但楚渊却喝得很平静,脸上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顾涟瞧着,心里只感觉到不是滋味。 自从楚大哥醒过来后,他几乎都是这么平静。 哪怕知道自己失明了也是如此。 平静得近乎麻木。 好像他的心已没有了悲喜。 顾涟不禁抬起眼眸,不意外地看到站在窗外的子衿。 那抹剪影单薄消瘦,苍白的脸庞亦瘦得小了一圈,比床榻上重伤还未能起身动弹的楚渊还要憔悴。 他黯然幽沉的眸子专注凝视着楚渊。 仿佛子衿的世界只剩下了他,再也瞧不见别的。 那目光里,似乎盈着脆弱的悲伤和满足。 他每日都会过来看望楚渊。 但却没再进屋一次,总是悄然在窗口瞧着,也不许他们告诉楚渊他的存在。 喝完了药,顾涟说道:“楚大哥,吃些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味。” 楚渊微微摇头,一如既往的拒绝:“不用了,没什么苦的……” 说话中,一颗蜜饯就塞进了他嘴里。 “怎么会不苦,你的药我偷偷尝过一点,苦得不行。”顾涟眉头紧皱,心疼道,“吃颗蜜饯,这样嘴里就不会那么苦涩了。” 楚渊沉默,怔然含着蜜饯,甜滋滋的味道蔓延开来。 但他却觉得心里头更苦涩了。 子衿伤了筋脉,只能躺在床上休养的那段时间,楚渊悉心照料着他的一切。 子衿每次喝药的时候,楚渊都不忘准备蜜糖水或者蜜饯给他。 此刻含着蜜饯,楚渊不免想起了这些往事。 所以他才不想吃。 嘴里再苦,也不比心里苦。 楚渊阖目,眉宇间缠绕着一丝疲惫。 “小涟,你回去休息,不用在这陪我,我有点累了。” 顾涟收起碗,帮他掖了掖被子。 “那你睡会儿,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啊。” “嗯。” 顾涟从屋里出来,看着静静站在廊下窗外的子衿,忍不住走了过去。 “子衿,你自己的伤都还没好呢,不要守在这里吹风了。”他悄声劝着子衿,“楚大哥现在伤势稳定,在慢慢恢复中,你再牵挂他,也应该要顾着自己的身体才是啊。” 在知道楚大哥是被子衿害得险些丧命时,对他自然是有所埋怨愤恨。 但子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日日坚持治疗照顾楚渊,又让他心下动容感慨。 他受的内伤不轻,有时候针灸太耗费精力,便会咳嗽得溢出血。 子衿摔断了一条腿,本应该好好躺在床上休养,可他却没有一天安分躺着过,总是守在楚渊身边。 现在楚渊不愿见他,他就每天在屋外站着。 顾涟甚至不知道,他断了腿究竟是怎么能站那么久的。 再好的身体底子也经不住这么糟蹋。 子衿目光只专注凝视屋里的楚渊,对顾涟的话充耳未闻。 第467章 楚渊子衿番外(9) 日子逝去如流水。 但对于白天黑夜都没有区别的楚渊而言,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 一天就好像一年那么漫长。 他睡了又醒好几次,一天却还没过完。 睁眼闭眼都是黑暗。 他觉得自己就只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脚步声响起。 楚渊闭眼静静躺着,没有反应,许是顾涟来了,不是来让他喝药就是给他伤口换药。 他放空了意识,因此并没注意到那脚步声一深一浅,透着些许笨拙的缓慢。 子衿默默站在床前,目光专注而贪婪地凝视安静睡觉的楚渊。 生怕吵醒了他,子衿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望着他苍白消瘦的面颊,连睡梦中都紧皱沉郁的眉头,子衿心疼不已。 他知道楚渊很不开心。 从他苏醒那天起,整个人便笼罩着一股沉寂的愁郁。 子衿每日瞧着,心中的恐慌越渐深重。 他总觉得楚渊会在这日复一日的沉郁中,渐渐消失掉。 子衿小心地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沉重得几近窒息的悲苦和害怕。 他小心翼翼靠近了些,艰难地挪动着受伤的那条腿,慢慢坐在床前的脚踏上。 楚渊一只手放在被子外。 曾经修长有力的手,如今苍白枯瘦,孱弱易碎。 子衿轻轻握起他的手,想将它放回被褥里,可他的肢体却忽然不受意识控制,舍不得放开了。 楚渊常年持剑,手心有一层薄薄的茧。 以前无论何时握住子衿,他的手永远都宽厚温暖,也执拗地包容他所有的薄情自私。 现在这手却冰凉了。 子衿无意识握紧一些,微微颤抖。 楚渊微感疑惑,平时顾涟一来就跟他说话,现在却难得安静了起来。 他也没心思深究,问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子衿看着他睁开的双眼,漆黑空洞,毫无焦距。 他鼻尖酸涩,心里抽疼,指尖微颤地在他掌心写字。 “白天,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楚渊皱了皱眉,偏头朝他“看”去,沙哑的嗓音带着疑惑。 “小涟,你今天很奇怪,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子衿抿唇,犹豫了一下:“我昨夜忽染风寒,嗓子说不出话了。” “染了风寒?昨天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楚渊一愣,想到顾涟这些日子来对自己无微不至照顾,心里感激又自责,“是不是你最近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不用过来陪我了。” “我没事了。”子衿忙写道,“让我陪你说说话解闷。” “等你嗓子好了,再来跟我说话也不迟。”虽然他更想安静待着,谁也不想理会。 但顾涟和他爷爷救了他的命,又耗费心力照顾他,楚渊也不想把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在他们面前发泄出来。 握着他手的力道紧了又紧。 好像想拼命把他抓住似的,透出某种不安的恐慌。 “楚大哥,你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我说说好吗?别一直压在心中,我,我希望你能平安活着。” 一滴温热的泪,无声砸落在楚渊冰冷的手掌中。 第468章 楚渊子衿番外(10) 轻飘飘又滚烫的泪珠,似乎承载了难言的沉重悲伤。 不知是不是楚渊的错觉,他竟感觉到了对方颤抖的指尖上,传达出来的恳求。 楚渊微怔,无聚焦的漆黑双眼里,浮起一丝茫然和自嘲。 他没有回应对方的话,只说道:“我想到外面去待会,你不是说天气很好吗?” 子衿本想劝他打消出去的念头,他如今的身体还不宜起来活动,可他从醒来后便一直在屋里待着,肯定已经闷得慌,或许让他出去坐会心情也能好一些? “好。”子衿轻缓地在他手心写道。 子衿的腿还没好,他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搀扶楚渊起来,便出去叫人帮忙。 不一会顾涟带着两名药童过来,还有一个刚做好的木轮椅。 轮椅是子衿前些日子说要做的,但却不是给腿脚不便的自己准备。楚渊不可能一直闷在屋里养伤,但以他的伤势要起身走动还需要一段时间,于是子衿才想给他做个轮椅代步,他若想出外面去也方便些。 张川恰好也挺善于做木工活,就帮子衿做了一个木轮椅,昨日才刚完工送过来。 顾涟几人小心地把楚渊从床上挪到轮椅中。 方才子衿出去叫他的时候,已经跟他通过气,让他假装嗓子疼说不了话,免得在楚渊面前露馅。 顾涟其实对子衿的态度挺复杂的,他一面气恼子衿做的那些伤害楚渊的事,害得楚渊变成现在这样,为楚渊而不值。 可看着子衿不顾自己身体,日日去屋外守着楚渊却不敢靠近,每次看到窗外那抹单薄孤寂的身影,顾涟又忍不住同情可怜他。 顾涟答应配合子衿。 毕竟依照楚大哥对子衿排斥的态度,他要是知道子衿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蒙骗了他,怕是会生气。 现在楚大哥的身体,最忌情绪波动太大。 淡淡清澈的阳光洒照着,微风柔柔吹拂,传送来一阵阵清新的杏花香味。 山谷地底下有一眼温泉,因此才使得谷中气温暖和,不似外面的冰天雪地。 坐在轮椅上的楚渊微微抬起头,感受到轻暖的阳光和带花香味的微风,眉宇间的沉郁似乎也被吹散了些。 气候虽温暖,但为免楚渊吹了风身体受凉,衣裳穿了好几件,腿上还搭了一张毛毯。 在太阳底下坐了会,他冰凉的手便捂得暖烘烘的。 子衿看到楚渊脸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色,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他握住楚渊的手,在他掌心里写道:“山谷里种了很多杏花树,现在杏花都开了,花朵白里透红,像是胭脂万点,美丽极了。这里的杏花花期很长,等你眼睛好起来,它们一定还没谢。” 顾涟站在一旁,莫名感觉自己在此有点多余,不知为何,子衿和楚渊单独待在一起时,两人之间便有一种奇异的亲密感,外人难以融入进去。 明明楚渊看不见,他甚至不知道此刻跟他沟通的究竟是谁。 是因为子衿望向楚渊的目光,太过温柔专注了吗? 那种目光……顾涟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想起了当初认识楚大哥时,他说要找一个人,执着得就像飞蛾扑火。 子衿如今也给顾涟这样的感觉。 顾涟收起思绪,悄然回了自己屋里。 “我的眼睛还会有复明的可能?”楚渊感受着写在手掌里的字,怔了片刻后自嘲一笑。 子衿忙写道:“会的,肯定会!我一定会有办法让你复明。我的意思是说,我爷爷会有办法治好你,他的医术很厉害。” 说到医术…… 楚渊沉默了一会,微微低下头“看”向身旁的人。 “……子衿他如今还在不在这里?” 第469章 楚渊子衿番外(11) 微风轻轻吹拂,零星的花瓣散落。 子衿对上他漆黑无光的眼睛,心里不禁颤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子衿几乎要忍不住告诉他,自己就在他身边。 但他不敢。 子衿抿紧了唇,试探着写道: “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楚渊淡淡道:“他现在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也看不见他。” 望着他黑沉空洞的眼睛,子衿心头酸楚。 “你是不是很恨他?” 恨子衿吗?楚渊扪心自问。 “没什么好恨的,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 若不是他执迷不悟,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对子衿,只不过是死心了。 楚渊又道:“他就算在这里也无所谓,像现在这样互不打扰便好。” 反正他也看不见,可以当子衿不存在。 楚渊每日接触的人,基本只有顾涟爷孙俩,顾涟也从没跟他说过子衿的任何情况,好像是怕刺激到他的情绪一样。 楚渊自己更不会主动去问子衿的事。 子衿在他无悲无喜的面上,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仿佛他曾经所有的情爱与温柔,都湮灭在了一片漆黑的目中。 他真切意识到,或许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从楚渊这里看到对自己的任何爱意了。 子衿指尖冰凉,脸庞失去了血色。 “他倒更希望你恨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对我漠不关心。 楚渊只觉得今天的顾涟变得有点奇怪。 “你今天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样。” 子衿微怔,心里慌了一瞬,明知楚渊看不见,可此刻在楚渊面前,他却升起了一股被看穿的紧张感。 “为什么这么说。” “你好像很了解他,连他想什么都知道吗?而且平时你从不跟我说有关子衿的事。” 说这么多话,楚渊胸口的剑伤隐隐作痛,他不适地微微皱了皱眉。 子衿稳了稳心神,写道:“我见你问起他,才多说了些。如果你不喜欢提他的话,那我便不说。” 他的这番解释并没有完全消除楚渊心里的疑惑,可他也不想再问。 在院子里待了半个时辰,子衿担心楚渊的身体,就劝他回房。 看出楚渊不想回去,子衿又写道:“明天可以再出来,在外面待太久也不好。” 楚渊也不再坚持。 两名药童过来推着轮椅回房,将他搀扶回床上安顿好才退出房间。 楚渊道:“你也回去,不用再陪着我,昨夜刚染风寒,该多注意些身体。” 虽然知道楚渊关心的不是自己,可听到他这番话,子衿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欢喜。 他浅浅笑了笑,写道:“没关系,我不累。” 楚渊阖目:“可我累了。” 子衿一顿,逐客令都下得这么明显了,他也不好继续待着。 如果放在以前,子衿肯定不会顾及这么多。 可现在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对待的那个人,已经变成了子衿。 子衿默了默,慢慢站起身。 生怕楚渊听出什么不对劲,他忍着腿脚的疼痛,尽量脚步正常地往屋外走。 走了几步,子衿依依不舍地回头。 只见躺在床上的楚渊睁开了眼睛,脸上神情空茫沉寂。 像一个只剩呼吸本能的空壳。 仿佛刚才与自己相处时,他那一丝平淡温和,只不过是伪装的表象。 子衿脚步一颤,心里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顾涟站在院子里,看到子衿一瘸一拐地从楚渊屋里走出来,腿上的疼痛让他脸色发白。 顾涟走上前,将他放在院里的拐杖递给他。 “多谢。”子衿接过拐杖,“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第470章 楚渊子衿番外(12) “让我继续配合你演戏?” 顾涟朝房间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就算我肯答应你,我总不能一直都嗓子说不出话?” 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子衿:“如果谷中有一个不会说话的药童,阿渊他就不会起疑心了。” 顾涟明白了,子衿是想以药童的身份跟楚渊相处。 现在楚渊看不见,这个法子倒是可行。 顾涟忍不住道:“可你现在身体还未痊愈,等伤养好了再说不行吗?爷爷要是再看到你往这儿跑,可是要生气了。” 作为一名医者,最头疼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 顾清礼都没见过像子衿这么倔的人,私底下不知道说了子衿几次。 顾涟最后道:“所以你这个计划,怕是不可行。” 恰好顾清礼从药炉里出来,又看见子衿待在楚渊屋外,果然气不打一处来。 顾清礼让顾涟把子衿带回他房间,干脆使出了杀手锏。 “你要是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好好休养的话,信不信我马上进去告诉那姓楚的小子,你一天天的跟个望夫石似的杵在窗户外盯着他?” “你自己也是个大夫,想必也清楚,再这么折腾下去,楚渊只怕都要比你好得快。”顾清礼冷哼,恨铁不成钢地道,“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上,你是死是活我才懒得管你!” 子衿低笑,幽深的目中浮起几分轻嘲。 他静静得道:“前辈怕是搞错了,我并没有师父,你一直都认错人了,当年我骗了你。” 顾清礼微愣,目露诧异。 一旁的顾涟则满头雾水。 子衿道:“前辈以前认识的那位故人,他的徒弟恰巧是我的双生兄弟,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顾清礼眉头紧皱:“你不是他徒弟?” 子衿微微颔首,哑声道:“很抱歉,我当初骗了前辈。” 顾清礼当年救了他一命。 因为李隐尧那时候被下的蛊毒,便是顾清礼解的。 顾清礼以换血之法,顺利取出他体内的蛊虫。 而他之所以肯救子衿,其实是把他认成了慕风衍。 子衿并没想到,慕风衍的师父,以前竟和顾清礼有过交集。 他那时干脆便利用了这点,让顾清礼替自己解蛊。 当初子衿心里是藏着怨恨不甘的。 因为世上所有人,都只知道慕风衍。 于是对顾清礼的救命之恩,曾经的子衿和李隐尧,也并未心存多少感激之情。 可如今时过境迁,子衿已不再在意那些。 的确,他这一辈子都是见不得光的。 就像慕风衍投在地上的影子。 李隐尧至少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只不过他太想取代慕风衍,才丧失了自我。 可子衿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 这世上唯有楚渊认可他,没有了楚渊,他的存在也将失去意义。 顾清礼沉默片刻,叹口气:“我其实也隐隐猜到不对劲了。” 只是他并未怀疑那么多。 这茫茫雪山中,生长着一种珍奇的植物雪霜花。 若以人血浇灌,它便生长迅速,开出的花有极高的药用价值。 顾清礼很多年前便隐居于此,曾尝试过拿回来培育。 有一天,一名男子来到雪山,也发现了雪霜花,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他。 他待了一段时间,便离开了。 当时他还带了一个小徒弟,就是少年时的慕风衍。 那年雪山一别后,顾清礼就没再见到过他。 他曾离开雪山,入了江湖,想去寻他的踪迹,可终究还是晚了。 等顾清礼再遇到子衿时,才知那人是卜思谷的谷主,早就已经去世多年。 那人当初特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因此顾清礼只知道他的名字。 知道故人早已去世,那时候的顾清礼也心灰意冷,帮子衿解了蛊毒后,就回了雪山。 顾涟心中惊诧,并不知道爷爷和子衿以前还有过这么个渊源。 他虽叫顾清礼爷爷,但他们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顾涟跟在爷爷身边,也就五六年光景,更久远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顾清礼问道:“他的徒弟……现在如何了?” 子衿垂眸,莫名地笑了笑:“他现在过得很幸福。” 当子衿说出这一句话时,他心里对慕风衍,也没有了曾经的嫉妒不甘。 他如今心中装满了楚渊,再无力管别的了。 顾清礼回到房间。 他从书架里取出一个卷轴。 那是一幅画,画纸泛黄,时间已经很久远了。 画中一片杏林,杏花烂漫,簇拥如云。 一株杏树后,隐约藏着一道修长的人影,清风吹拂杏花飘落如雨,那人衣衫长发飞扬,侧脸轮廓若隐若现。 顾清礼眸光悠远,思绪似乎回到了很遥远的过去。 屋外杏花如旧,记忆却已斑驳泛黄。 曾经的故人,早就模糊在了时光之中,记不清他的面容。 第471章 楚渊子衿番外(13) 两个多月后。 楚渊的伤势恢复稳定,终于可以慢慢下床走动。 但他先前毕竟伤及心肺,差点就刺穿心脏,如此重伤能活过来实属奇迹,想要彻底痊愈起码也要再静养上好几个月。 而且他的眼睛到现在依旧看不见。 子衿和顾清礼两人这段时间,想了不少法子医治,可貌似都没有什么成效。 子衿迫于顾清礼的“威胁”,不得不歇下去看楚渊的心思,在房中养伤,但即便如此,他每日也都很关注楚渊的身体状况,两个月下来,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于是他再也按捺不住,开始天天都往楚渊那里跑。 顾清礼见他身体也好得差不多,就懒得再管他。 楚渊知道,最近房中来了一个不会说话的药童。顾涟说他是前不久才来的山谷,当时他下山买药材,恰好碰见他卖身葬父,可怜他无依无靠便买了回来。 顾涟在跟楚渊撒这番谎的时候,是有点心虚和愧疚的。 他其实也不想帮子衿骗楚渊。 但每日瞧着楚渊郁郁寡欢,顾涟也束手无策,他们之中只有子衿跟楚渊相处最久,也最了解他,更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说不定也只有子衿能让楚渊振作起来,顾涟就配合了子衿的请求。 至于顾清礼,小辈间的事他基本不会管太多。 楚渊原本也不将一个药童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这药童头一天来到他房间里,就刷下了存在感。 楚渊平日看似配合治疗,可实际上他的心态是非常消极的。 有时候他不愿喝药,顾涟怎么劝都没用。 可这药童愣是一直守在床边,仿佛要等到他肯喝下药为止。 楚渊躺在床上漠然闭着眼,不去理会他,他也没有不耐烦,每隔一段时间,就轻轻晃一晃他的手,提醒他喝药。 药凉了他便端出去热一热。 两人像比拼耐力似的,就这么从早上耗到下午。 子衿的腿还没彻底痊愈,走路的时候仍有点隐隐作痛,即便如此却还是反复几次将放冷了的药拿到厨房去热。 顾涟想要帮忙,他也不肯。 子衿又一次将热好的药端回房,拉了拉楚渊的手,劝他喝药。 楚渊被他烦了许久,一直死寂无澜的心怒火积攒,此刻猛然爆发。 他甩开对方的手,因为眼睛看不见,并不知道子衿另一只手端着药碗,正微微俯身站在床头。 楚渊甩出去的手扇中子衿的脸颊,也碰翻了他手里的碗。 “啪!”响亮的巴掌声打破房中的安静,那碗药掉在被褥上,温热的药汁洒了一床。 子衿懵了一瞬,第一次挨楚渊的巴掌,即使他是无心的,可子衿还是茫然无措了片刻。 楚渊挥出去的手微僵,捏紧成拳,冷冷转过脸对床边的人喝道: “滚出去!” 自从重伤卧床后,加上双目失明,楚渊的心中始终压着负面的情绪,他处在黑暗中看不见丝毫光亮,也慢慢被其蚕食。 只是平时都压抑着。 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是内心越来越大的漆黑空洞。 楚渊面上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厌烦,像一根针扎入子衿心里,带来不适和些微的刺痛。 他垂眸,快速拾起掉在被子上的碗,沾染了药渍的被褥散发出浓浓的药味。子衿把被褥卷起来放到一边,从柜子里取出另一床被子铺上。 收拾好了一切,子衿才拿着碗出去。 楚渊原以为成功将这药童赶走了,却不料自己低估了他的固执。 过了一会儿,他又端了新煎好的药回来。 楚渊烦躁气恼得胸口阵阵刺痛,怒声道:“我让你滚出去,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咳咳……” 子衿见他咳嗽,心里一紧,险些就要唤出声。 他赶忙坐到床边,避开楚渊心口的伤,小心地帮他顺气。 一面握住楚渊的手,在他掌心里写道:“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 第472章 楚渊子衿番外(14) “喝了药,你才能快点好起来啊。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喝完药,我就不来打扰你,好不好?” 楚渊面无表情,抽回自己的手。 他冷笑,满面嘲讽:“我喝不喝药关你什么事?你马上给我离开房间!” 子衿看着丝毫不肯配合的楚渊,不禁想起当初自己筋脉受伤,卧床不能自理时,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也消极治疗,他当时心中怨恨又不甘,也曾对灰暗的未来心灰意冷,失去活着的念头。 但楚渊一直陪着他,每次都想尽办法哄他喝药,一次又一次跟他说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不管自己的态度如何冷漠,他总是满面笑容,眉眼温柔待他。 温柔又小心翼翼。 像是捧在心间呵护的珍宝。 偏偏这一份温柔,他也吝啬给予同在一个身体里的李隐尧,只给了他。 如果没有楚渊,被废掉筋脉的子衿是不可能活得过来的。 那一束照下来的光芒越明亮轻柔,就越让子衿看到自己的丑陋不堪。 他根本配不上。 所以他怯弱地躲避,想重新扎回熟悉的黑暗里。 直到这束光芒真的消散了,子衿才发现原来他熟悉的黑暗是如此森冷可怖。 但比这更令子衿恐惧的,是他也把曾经能温暖他的人给一同拉入了深渊里。 他摧毁了楚渊,让他失去了挣扎求生的念头。 子衿眼眸通红,乌发垂落在削瘦的脸侧,皮肤苍白如纸。 每每回想起曾经的一切,心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活生生撕裂,迸出淋漓的鲜血。 “求你了,把药喝了好不好?” 冰凉的指尖微颤着在自己手掌里写下字,即使楚渊眼睛看不见,也感受到那透露出的恳求意味。 楚渊心神微晃,想到曾经自己也这么低声下气地哄过子衿喝药。 他没由来地烦躁更甚,如果不是身体状况不允许,楚渊恨不得亲手将这药童赶出房间。 楚渊脸色阴沉:“你是可怜我还是闲得没事干?非要纠缠在这里惹我不痛快?” “只要你喝了药,我马上就离开房间。” 楚渊深吸了口气:“把药拿来。” 子衿见他肯喝药,脸上顿时绽开了笑,连忙把药碗端过来。 “我自己喝。”楚渊臭着一张脸。 自尊心让他其实极其排斥麻烦别人依靠别人,除了重伤刚醒的那段时间实在没办法外,只要他能自己做得到的,都不会让旁人帮忙。 楚渊也尽量让自己适应盲人的身份,总不能眼睛看不见了,就要像个废人一样靠别人照顾。 药碗小心地递到手边,楚渊接过屏住呼吸快速喝光。 浓郁苦涩的药味充斥口腔。 即使已经喝了两个多月,楚渊依旧不适地皱紧眉头。 子衿忙喂了一颗蜜饯到他嘴里。 楚渊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现在你可以走了?” 子衿小心地握住他另一边手,写道:“我这就走,床头旁边的矮桌上有蜜饯,你记得吃,那样嘴巴就不苦了。” 随即拉起他的手,让他碰了碰那碟蜜饯,告诉他放置的方位。 楚渊一直忍耐着脾气,见他磨磨蹭蹭不肯走,脸色越发沉冷。 他再一次抽回手,冷冷道:“我讨厌你碰我,你一个哑巴说不了话,打手语我也看不见,所以以后你都不要再来了!” 说罢,楚渊兀自躺下,翻过身背对着他。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他的排斥。 ——————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子衿的追夫之路还很漫长!火葬场还没开始! 第473章 楚渊子衿番外(15)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刚起身准备离开的子衿步伐一顿,本就苍白的脸庞更没有了血色。 他知道楚渊今天是被自己弄得烦躁了,才会说这样的话。 但子衿更清楚,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谁,只怕会更抗拒厌烦。 他从房间里出来,怔怔地靠在门口,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珍藏的珍珠。 浅蓝色的珠子触感柔润,焕发出蒙蒙的光晕。 握着这颗珍珠,子衿低郁难受的心情缓解了些许。 顾涟一直关注着楚渊房里的动静,总算见到了子衿从屋子里出来。 他过来悄然问道:“怎么样?楚大哥他喝药了吗?” “嗯,喝了。”子衿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 顾涟叹了口气:“平时楚大哥不愿喝药,见他脸色沉了下来,我就不太敢劝他,而且就算劝了也没什么用。相比之下,你的勇气和毅力要比我强太多了。” 愣是磨了一整天都要楚大哥把药喝了。 “我刚刚都挺担心楚大哥会动手把他轰出来,因为我听见了他的吼声,头一次见他火气这么大。” 但这样倒也比楚渊整日沉默,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好一些?至少有了点情绪波动。 子衿指尖摩挲着触感圆润的珍珠:“但今日一遭,我确实惹了他厌烦……而且我发现装哑巴并不方便。” 他要同阿渊沟通,就只能在他手中写字。 可现在他已排斥了自己的触碰,这要怎么办才好? 顾涟道:“要不……找个时间跟楚大哥坦白了,你难道要永远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来跟他相处吗?而且楚大哥以后眼睛看得见了,见到你一直在他身边,恐怕他也会气恼你骗他的?” 子衿握紧手里的珍珠,轻轻摇头。 “现在不能告诉他。” 他目光定定凝望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永远以新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痛苦了,已经覆水难收。 阿渊已不愿再继续爱他。 翌日,楚渊直接明确让顾涟把子衿给调走,不需要他来屋里照顾。 顾涟为难地看了看站在一旁,兢兢业业充当哑巴小厮的子衿。 他轻咳一声,问道:“他做事很细心周到,楚大哥为什么不愿让他留在这儿呢?昨天……咳昨天他劝你喝药,也是为你好的。” 楚渊神色冷冷:“我眼睛瞧不见,与他难以沟通,你让他去别处,没必要到我这儿来。” 子衿用笔在纸上飞快写了一行字,举给顾涟看。 顾涟看到纸上写的内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按照子衿的要求说道: “其实他不是真的哑巴,只是嗓子先前受了伤,过两天就能说话了。”顾涟在床前坐下,苦口婆心地道,“楚大哥你就别再生他的气了,人家昨天也没做什么呀,他也是受了爷爷的吩咐,才来盯着你喝药的。” 楚渊:“……” 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看不见那个人,可昨日与他接触的时候,楚渊就莫名其妙控制不住脾气。 待暂时劝住楚渊,从他屋里出来后,顾涟当即忍不住问: “子衿……你刚刚让我这么说,是决定不假扮哑巴了?如果楚大哥认出你的声音,你不就露馅儿了吗?” 他们两人这么熟悉,楚大哥应该不会不知道子衿的声音是怎么样的。 子衿淡淡道:“只要改变音色,他应该就听不出。” 顾涟恍悟:“哦?原来你会变换声音?既然你有这个本事,那一开始也不用装哑巴啦。” “不会。”子衿摇摇头,“但调配一些药物,把我的嗓子弄沙哑粗粝一些,应该可以办到。” 顾涟好歹是跟着懂医术的爷爷生活,一听到他这话,立刻就明白过过来。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你这是打算要把嗓子弄坏?!你疯了吗?” 顾涟知道有些毒药,可以毒哑嗓子,不会影响说话,可是那样的话嗓子受损就再也无法恢复了。 第474章 楚渊子衿番外(16)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了。” 见子衿不是开玩笑,似乎真打算这么办,顾涟又气又急,他从没想过子衿这么疯,连这种损伤自己身体的办法都想出来了! “你要搞清楚,现在并不是你会不会说话的问题!而是在气头上不想与你相处,才找了这么个借口,他若是铁了心不理你,你即便说了话他也肯定全当没听见。” 顾涟生怕他头脑一热,去做这种糊涂行为,紧接着又道: “你如果真这样做,我立马就去告诉楚大哥你的真实身份!” 子衿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不是挺讨厌我么,又为什么阻止我?” 除了楚渊之外,子衿头一次在另外一个人眼中,看到对他的关心,因此有些奇怪和不适应。 顾涟在知晓楚渊是怎么伤成这样之后,对他就不怎么喜欢,即使他嘴上不说,但心中亦怪他伤害了楚渊。 顾涟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道:“我是很气你对楚大哥做的那些事,甚至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楚大哥与你划清界限也是你罪有应得……可是认识你的这段时间,我也发现你其实人还挺好的。” 子衿一怔,随即有几分自嘲。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哪点算是挺好的。 顾涟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是不改变主意,就恶声威胁道: “哼!我可不是开玩笑啊,你要是不听劝告,我真的会去告诉楚大哥,他一旦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也没办法以任何伪装的姿态到他面前去了。” “楚大哥他现在顶多是在气头上,你先忍忍几天,等他气消了就不会赶你了。” 听着喋喋不休的顾涟,子衿心头微暖,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 “我知道了,谢谢你。” 子衿容貌五官本就无可挑剔,只是这段日子有伤在身,加之心绪悲苦郁结,让他瘦削憔悴,一脸病容,整个人都像笼罩着一层阴霾般暗淡沉郁。 如今微微一笑,灰暗无光的双眼亮了亮,像是乌云散去,露出一隙皎月清光。 顾涟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你就该像现在这样多笑笑才好嘛,楚大哥现在身体也在慢慢恢复,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恩怨,我相信总会化解的。” 子衿怔怔望向楚渊房间的方向,轻声道:“只要他恢复健康,能安然无恙就好。” 至于其他的,子衿也不敢再奢求。 子衿照例还是会去楚渊的房间里,只默默地照顾他,没再试图与他交流。楚渊眼睛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他一直没走。 这日子衿从顾清礼的书房那儿,借来了他的古琴,想给楚渊解解闷。 楚渊整日闷在房间里,甚少愿意出去,唯有之前一次是主动提出到院子待会,后来便再没离开屋子。 他的内心世界似乎也封闭了起来,不愿意打开。 虽是活着,那双眼睛中却也没有曾经一丝半点的光亮与神采。 子衿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很难过。 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一串清越动听的琴音流淌而出。 琴声低缓,沉静优雅。 床榻上的楚渊睫毛微动,缓缓睁开眼睛,面上流露出一丝疑惑。 “谁在弹琴?” ———— 第475章 楚渊子衿番外(17) 渺渺琴音飘荡在房间里。 楚渊漆黑无焦距的双眼望向窗户的方向,子衿正坐在院子外面抚琴。 顾涟解释道:“是之前那个说不了话的小厮。” “是他?”楚渊凝神听着窗外的琴声,心中疑惑更甚,“他叫什么名字?一个小厮,怎么会弹奏出如此美妙的琴声。” 顾涟也是刚知道子衿抚得一首好琴,也正诧异着呢。 “他姓柳,叫柳青,前些日子将他救回山谷后,得知他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便让他留在这儿了。” 顾涟瞧着楚渊的神色,见他没有先前的排斥不喜,又继续道。 “楚大哥,其实他的经历也挺可怜的,他原本出身不错,可惜家道中落,父母又相继病逝。无奈只好去投奔亲戚,却不料被亲戚嫌弃累赘将他赶走,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他只好一个人独自流浪,我那时候在山下遇到他的时候,他都冻晕昏倒在路边了。” 顾涟平日里喜欢看话本,编个故事自然也信手拈来,他有意让楚渊打消对子衿的排斥,因此就将他的身世尽量编得凄惨些。 楚渊听到“一人流浪”时,不由得心神微动,想到了自己那五年来,独自走遍大江南北,孤身踏上寻找一个人的旅途。 可那时候的他纵然四处流浪,可心有所念,能在看似寂寞无望的旅途中有支撑下去的信念。 不像如今,他无念无望,天下之大,没有一个地方是归宿。 他再也找不到了。 也没有力气寻找。 楚渊低低道:“难怪……他的琴声里会有一丝孤独寂寞的悲伤。” 原来都是一样没有归所的同类人罢了。 楚渊声音很低,顾涟没听清楚。 “楚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楚渊回过神,道:“他弹得挺好听的。” 顾涟喜道:“既然楚大哥喜欢听,那以后便让他来弹弹琴给你解解闷,你看怎么样?” 楚渊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总想将他塞到我这儿来呢?” 虽然楚渊的眼睛看不见,但是顾涟却有一种被他看透了的心虚感。 “我只是见你整天闷闷不乐的,难得有一点感兴趣的东西,才这么提议的。” 楚渊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感兴趣了?” 此后每一天,窗外都会传来渺渺动听的琴声。 那如泣如诉的曲音,婉转迁回,似乎在向谁诉说着某种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恋。 屋里的楚渊默默听着,总会不自觉想起子衿,心有戚戚焉。 得知子衿离开了山谷的时候,楚渊觉得自己轻松了,不会再因为他的存在痛苦难受,可更多的却是自嘲失落。 他这般毫不留恋地离开,岂不是也证明,子衿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过他吗? 尽管这个事实,楚渊早就已经知道了。 子衿心心念念的,只有段无洛一个人,自己于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有用之时,就利用,无用时,便可丢弃。 但如此也好,他死了心不再去缠着他,从此他们再无关系,子衿是生是死,那也不关他的事。 只不过执着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一朝心死放弃,就好像挖空了灵魂一样,空荡荡的让楚渊难以习惯。 但总会习惯的,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 第476章 楚渊子衿番外(18) 今日下起了雨,绵绵不绝,似乎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喝完药后,楚渊转头面向窗外的方向,他双目失明后,听力就敏锐了许多,外面下的雨自然也能听见。 他忽然说道:“小涟,今日别让他在外面弹琴了,叫他到屋里来弹。” 顾涟闻言,不由欣喜地朝同样在屋里还没出去的子衿眨了眨眼,这几天的坚持还是有效果的,看楚大哥现在不就心软了? 子衿微微一笑,很快便把古琴抱了过来。 顾涟说道:“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出去了。” 他笑眯眯地出了屋子后,顺手将门关上。 屋子里恢复安静。 楚渊见那柳青始终不发一言,不禁问道:“你还是不能说话?” 他记得小涟之前说,柳青并不是真正的哑巴,只是嗓子受损了,过些日子就会好。 听见弹奏的琴音微顿,楚渊想了想,便朝他伸出了手。 子衿见状会意,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他就坐在床榻边抚琴,距离楚渊很近。看着楚渊伸过来的手,子衿轻轻握住,在他掌心写字。 【顾前辈说我的嗓子还没有完全好,因此如今依旧说不了话。造成不便之处,真的抱歉。】 子衿温柔的目光贪恋地注视着楚渊,写完了字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他不敢在楚渊面前,表现出过于明显的感情,每一次跟他接触,子衿都十分克制。 即使他日日夜夜都渴望同楚渊亲近,想时时刻刻都待在他身边。 “你不用同我道歉。”楚渊想着这几天,他天天在外面弹琴,即便谁都不说,他也明白这人是为了给自己解闷,心里自然也有些动容。 “上次我心情不好,因此迁怒于你,该道歉的是我。” 子衿眼里含着笑,他轻轻写道:【没关系,你喜欢听我弹琴,我开心还来不及,自我学会弹琴后,也从未给别人弹过,因为没有人会喜欢听。】 楚渊道:“你琴弹得很好,怎么会没有人喜欢听?” 子衿呼吸微滞,心跳因他的话而快了不少,溢满了抑制不住的欢喜。 【你真的觉得我弹琴好听吗?】 慕风衍琴棋书画皆通,前世的李隐尧为了能让段无洛更喜欢他一些,自然都努力去学一切慕风衍会的东西。子衿作为李隐尧疯魔执念之下分裂出的人格,自然而然将这些掌握得更为精通。 其实比起古琴,慕风衍最喜欢的乐器是玉箫。 或许是子衿潜意识中,不愿意跟慕风衍有相似之处,所以他不喜欢吹箫,也不擅长。 但是子衿从诞生自己的意识起,便几乎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段无洛需要的不是他这个虚假的“慕风衍”,他便也未有任何机会弹琴给谁听过。 后来他终得自由,楚渊每日都陪伴在他身边,但子衿那时只想报复段无洛,更没有任何闲情逸致娱乐。 因此直到现在,楚渊都不知道子衿会弹琴。 子衿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惆怅,可又有点莫名的开心。 至少楚渊不讨厌他的琴声。 ———— 第477章 楚渊子衿番外(19) “嗯。”楚渊点点头。 他走过很多地方,也听过别人弹的曲子,只是没有哪一个能像柳青弹的那般,引起楚渊的共鸣。 柳青的琴音优美动听,但并不洒脱轻快,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悲伤和孤寂。 让楚渊觉得,他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是个内心孤寂之人。 思及自己,楚渊便也没像一开始排斥他了。 原本他也不是真的讨厌柳青,只不过那日让他想起了子衿,楚渊心里烦躁不快,就控制不住脾气了。 子衿满脸都是欢喜,写字的动作都跟着轻快了起来。 【你喜欢听的话,那我就日日弹给你听。】 楚渊闻言一愣,心里浮起几分古怪之感。 察觉到自己这么说,可能显得太亲密,恐引起楚渊多想,又赶忙补充了一句。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我能遇到一个懂我琴曲的钟子期,亦是我之幸事。】 楚渊道:“你说得过誉了,我对音律毫无研究,只要你不觉得是对牛弹琴就好。” 阴沉下雨的天气,因为有美妙动听的琴声,也就不显得有那么沉闷无趣了。 渐渐的,楚渊跟子衿的关系也亲近了起来。 当然,楚渊并不知道他是子衿,只以为他就是柳青。 子衿对于这样的进展,已经是无比满足了。 他希望楚渊能多出外面去走走,不要总是闷在屋里,于是每日弹一会儿琴,只要是天气好的时候,就向他提议去外面坐会儿。 楚渊心情尚可时,便也不会拒绝他。 【杏花快落了,不过前些日子顾前辈酿了几坛杏花酒,等你伤好以后说不定就能尝一尝。】 两人平时相处时,楚渊很少说话,都是子衿主动找话题。 他们如今好像位置调换了过来,以前他俩待在一起,总是楚渊话最多,想法子逗他开心,子衿总是沉默着。 但子衿对此亦甘之如饴。 “酒吗?”楚渊想到什么,喃喃低语道,“去年除夕夜,我同一位故人一起度过时,我原本买了一坛酒,但并没有与他一起喝。” 子衿薄唇微抿,也想起了去年的情形。 他当时筋脉被断,伤势未愈,除夕夜时楚渊虽去买了一坛酒回来,但没有让他喝。 那晚楚渊多喝了几杯酒,烛光下他俊美的面颊泛着红晕,明亮的双眸望着他时欢喜又满足。 他握着子衿的手,笑得像个傻子,说道: “子衿,这是我第一次同你度过新年,我心里好开心,因为再也不是像往年那般,我独自一个人在旅途中看着万家灯火团团圆圆了。” 子衿如今只后悔,当时他为何没将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他那时也是欢喜的。 因为那也是他度过的第一个,也唯一一个有意义的新年。 从前他被关在密室里,不知白天黑夜,更遑论能记得什么年节了。 是楚渊给了他人间烟火的温暖和热闹。 子衿轻轻眨眼,压下眸中翻涌起的泪意,握住楚渊的手,写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新年我陪你一起度过。】子衿犹豫了一会儿,又不太情愿地补充,【还有顾涟和顾前辈,山谷里的所有人。】 ———— 子衿现在在楚渊面前,是“不能说话”的,所以我觉得用【】这个来表示他说话比较好一点,前面的懒得改了。 第478章 楚渊子衿番外(20) 楚渊微怔地感受着掌心里些微痒意的温度。 他没有说话,只淡淡笑了笑。 曾经他是很期望,能有一个人陪伴他度过年年月月,但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愿望了。 “等到新年的时候,我的伤应该也好了。”楚渊微微抬起头,空洞的目光似乎想望到更远的某处,“到时候我便会离开这里了。” 子衿指尖动了动,想抚平他眉间的皱痕,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那你伤好以后,想去哪里?】 楚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对他来说去哪里都一样。 子衿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写道:【要不你带我一起走?可以吗?】 楚渊一愣,惊讶地转头“望”向他。 “为什么?” 子衿深深凝视着他漆黑空洞的双眼,他看见那双眸子里,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以及他的眷恋。 只是如今只有子衿一人能看见而已。 他抿紧了唇,像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向楚渊诉说自己压在心里已久的感情。 【你一个人肯定会觉得无聊孤单啊,反正我也没有去处,不如就让我陪你如何?多一个伴儿也可以解闷。】 楚渊收回自己的手,神色淡淡地道:“我不需要人陪着,我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骗人…… 你以前明明与我说,再也不想一个人四处流浪了。 你还说过要带我回海岛,如今彻底忘了是吗? 子衿嘴唇轻颤,眼眶泛红,盘旋在心里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现在的他面对楚渊,已经怯弱到了甘愿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 …… 楚渊的身体日渐好转,已经开始能不借助轮椅活动。 只是他的眼睛依旧没有复明。 不管子衿和顾清礼想了多少法子,用什么药治疗似乎都没什么成效。 楚渊的眼睛并未受到损伤。 也查不到任何造成失明的病因。 究其根本,大概还是因为楚渊自己的问题,他心结不解,双眼就难以复明。 如果他放不下,看不开,那么医术再精也治不好他的心病。 对于自己眼睛看不见的事,楚渊似乎早就接受,甚至不怎么在意,倒是有一日子衿帮他换药的时候,楚渊问他道: “小涟上次说,你的嗓子快好了,怎么到现在过去快半个月,你还是说不了话?” 子衿动作微顿,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同在房间里还没走的顾涟便抢先道: “唉,我爷爷说阿青的嗓子其实已经好了,只是他心里留下了阴影,才迟迟说不出话。” 楚渊:“什么阴影?” 顾涟道:“阿青的嗓子是被他那坏心的亲戚婶婶给灌辣椒水弄伤的,当时没能得到很好的医治,就发炎恶化了,如今虽然已经治好,可应该是那时候留下的恐惧阴影太深,所以便说不出话。” 子衿:“……” 顾涟讲故事的能力,子衿不得不佩服。 自己这个柳青活灵活现的悲惨身份,全靠顾涟编撰出来。 不过看到楚渊眼中流露出的同情之色,子衿默默地给顾涟点了一个赞。 ———— 第479章 楚渊子衿番外(21) 顾涟苦口婆心地说道: “楚大哥你的情况和阿青也差不多了,我爷爷说你眼睛现在无法复明,主要是因为你自己心结未解,阿青也是因为心中阴影难消,才一直说不出话,你俩如今算是难兄难弟了。我希望你们都能尽快走出伤痛,真正好起来。” 楚渊耸了耸肩,嗤笑:“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有什么心结?小涟你一个小孩子别瞎说。” 顾涟看了看在旁安安静静的子衿,心里叹气。 “好好,我小孩子看不懂你们成年人,楚大哥你快点把药喝完,再放就冷啦。” 楚渊:“……” 这段时间养伤以来,楚渊觉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喝药。 春去秋来。 随着楚渊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他可以活动自如后,便每日拿着一根竹杖四处走动。 楚渊原以为,自己会很快适应盲人的身份。 但等到他真正自己走路时,才发现他高估了自己。 双目瞧不见,他甚至连简单的行走都做不到。 而他像是跟自己较劲般,拒绝任何人的搀扶,坚持自己走。 子衿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一见他要摔倒,便立即冲过去扶住他。 但纵然如此,等到楚渊熟悉了屋子里的一切,能自如行走不再跌倒时,他也磕出了不少瘀伤。 凭着他这份毅力,等到他的伤痊愈得差不多时,楚渊很好地适应双目失明的情况,走路越来越平稳,无论在谷内谷外他都不再需要有人搀扶。 年关将近,楚渊的身体也都恢复了,顾涟早早就计划着今年过年要好好热闹一番,庆祝楚渊康复。 却不料这日,楚渊人不见了踪影,俨然是不告而别了。 众人四处寻不到楚渊后,确定他是真的走了,顾涟气得不行,连连跺脚。 “走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好歹也相处这么久了,就非得现在这么急着走吗?” 顾涟气归气,但同时不禁失落和担忧。 楚大哥双眼看不见,他就这么自己走了,只怕在外面会有许多不方便之处。 而且他这一走,将来也不知何时再能见面了。 发现楚渊走的当日,子衿慌忙出谷去寻他。 顾涟知道拦不住子衿,就将他送出了山谷。 平日里还算热闹的山谷,他们两人走后就冷清了下来,顾涟感到很是惆怅。 他叹息:“希望子衿能找到楚大哥,只是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在楚大哥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顾清礼给自己斟了杯杏花酒,目光悠远地望着皑皑白雪之下落光了叶子的杏树林。 “缘分自有天定,且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傍晚,天色将暗。 楚渊一身墨黑布衣,外罩一件大氅,手里握着一根竹杖,慢慢行走在雪地里。 他眼睛虽看不见,但步伐却走得很稳。 忽然,楚渊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沉声道:“出来。” 片刻寂静。 寒风呼啸着从身边卷过,掀动衣袂飞扬。 小心而迟疑的脚步声,从身后的雪地里传来。 楚渊凝神听那声响,剑眉皱起:“柳青?” —————— 后面两章待会修改~ 第480章 楚渊子衿番外(22) 相处这么久,他自然是认得出柳青的脚步声。 反倒是子衿走路时声响如何,楚渊没什么记忆了。 因为当初他们再见面,子衿便是被囚禁在密室,后来他们待在一起时,子衿手脚筋脉未愈,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楚渊抱着他行走。 而他现在并不知道,他熟悉的脚步声主人,却是子衿。 楚渊听到身后一声低哑的“嗯”声,确定来者正是柳青。 楚渊眉头皱得更紧:“你跟着我做什么?” 子衿一路焦急地寻找楚渊,山里寒风吹得他发丝凌乱,脸庞苍白,好在他找到了楚渊,望向他的眼中满是庆幸和喜悦。 他冰冷的手小心翼翼的握住楚渊的手掌。 【我不放心你,所以打算跟你一起走。】 子衿将楚渊的手握得很紧,仿佛担心他会在眼前消失似的。 楚渊把他的手拉开,语气如凛冽的寒风般淡漠。 “我不想带着你,你回山谷去,不要跟着我,” 楚渊说完,便越过他径直往前走。 用柳青的身份和楚渊相处后,子衿才发现,楚渊其实待人都比较疏离冷漠,很难能走进他的心里。 只是从前的他,对自己太温柔体贴,因此子衿一直都不知道。 在山谷里近乎一年的陪伴,子衿觉得作为柳青,他根本未能走进过楚渊。 可他若是子衿,肯定连站在他面前都会被排斥。 子衿望着他挺拔瘦削的背影,默默跟在后面。 天越来越黑,寒意渐深,零星的雪花飘下。 远处隐约传来狼嚎的声音。 子衿顾不上许多,赶忙追上他。 【天黑了,又下了雪。】子衿在他手掌里飞快写着,生怕他不悦甩开自己的手,【我见不远处似乎有个山洞,咱们先去那里暂避一宿?】 见楚渊没说话,子衿便当他默认,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带他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山洞中。 外面呼啸的风雪越加急烈。 两人坐在火堆前,温暖明亮的火光,驱散了洞内的寒冷。 子衿把烤好的馒头放到楚渊手里。 火焰跳跃在子衿的眼底,闪动着几分轻快和温柔,虽然楚渊瞧不见。 今早发现楚渊不告而别时,在寻找他的这一天里,子衿心里很慌,他很怕自己找不到楚渊。 好在上天还是可怜他的。 没有让他寻找太久。 楚渊捏着手中的馒头,沉声道:“明天天亮后,你就自己回山谷,不要跟着我。” 子衿听着他的话,微微垂下眸子,眼底的失落黯然一闪而逝,随即又转为坚定。 不管楚渊如何驱赶他,他都不可能离开的。 这一辈子都别想甩掉他。 翌日,两人走出洞口,楚渊道:“快回去,我不想再重复。” 子衿抿了抿唇,拉起他的手:【真的不能让我跟着你?】 “对,不要逼我发火。”楚渊神色坚定,毫无商量的余地。 【那好,你、你自己一个人要保重。】 楚渊微微点头。 他站在原地,直到子衿走远脚步声听不见后,才迈步离开。 楚渊漫无目的地走,一直向着西面,走到哪儿算是哪儿。 子衿自然不可能真的离开,他走了一段路程后,便远远地跟在楚渊身后。 他亦是身怀武功,特地放轻脚步,加之距离远,楚渊也难以察觉。 ————— 第481章 楚渊子衿番外(23) 几天后。 楚渊穿过一片林子时,总隐约察觉身后有什么不对劲。 他不知想到什么,眉目微沉。 树林边缘,传来潺潺水声,一条清澈的河水流淌而过。 深冬寒冷的季节,这条河却难得没有封冻。 楚渊站在河岸边,扔下竹杖,把氅衣和外袍脱下,纵身一跃跳进冰冷的河水中。 “哗啦”一声,水花溅起。 楚渊身子沉入水中,半晌都未见有任何动静。 远远跟在后面的子衿当看到楚渊跳入水里时,心里已咯噔一下,等了一会儿都没见他从水中出来,不禁心焦担忧。 即使他知道,楚渊曾久居海岛熟知水性,但眼下隆冬严寒,他眼睛又看不见,难免会发生危险。 子衿按捺不住,连忙快步跑到河边,焦急地往水中查看。 河水潺潺流动,却丝毫不见楚渊的身影。 他不会出事了?!子衿面庞泛白,就在他要跳到河里去找人时,突然浪花翻起,一道人影从水中跃出,并且精准地扑向岸边的子衿。 子衿不敢在他面前暴露武功,因此稍一怔神迟疑,就被他按倒在地。 楚渊浑身湿漉漉的,压在子衿身上,长发凌乱披散,发梢滴着水,落在子衿的脸上。 他冰冷湿润的手掌扣住子衿纤细脆弱的脖颈,掌心虎口有着常年拿剑磨出的茧,这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也极其危险,稍一用力就能扭断掌下的脖颈。 窒息感让子衿呼吸有些困难,可他们此刻少有的亲密相贴,又让他忍不住地贪恋。 即便此刻楚渊神色冷漠,面带杀意。 即便他的命脉,被楚渊掐在掌中。 子衿喉结上下滚动,控制住自己想要抱他的冲动,伸手抵在他胸前。 【阿渊,是我,柳青。】 楚渊也猜到了是他。 他空冷的眸子微微眯起,流露出不悦的凌厉之色。 “我不是让你回去?你一直跟踪我?” 【对不起,你就让我跟着你,我不会打扰你的,好吗?】 子衿另一只手轻轻攥住楚渊的衣襟,想要与他再贴近一些。 楚渊面色冰寒,比潺潺流动的河水还要冰冷。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为什么非得要跟着我。” 子衿不说话了,他想不到劝他同意的理由,唯有用沉默恳求。 楚渊不见他回应,想到这人脾气中的执拗一面,不禁感到烦躁。 他搞不懂柳青为什么要执着于跟着他。 他松开掐住手,站起身。 子衿正欲从地上起来,楚渊忽然一抬手,点住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楚渊冷声道:“下次我若还发现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直接杀了你。” 几缕湿漉漉的发丝站在楚渊脸侧,他漆黑的眼眸冰冷如刀,让人几乎不会怀疑,他说的话中有假。 子衿张了张口,眼中尽是被他抛弃的恐慌和悲伤,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口求他,可更怕他认出了自己的声音后,走得更决绝干脆。 内力在周身流转几周,烘干身上的衣裳和头发,楚渊摸索着捡起地上的大氅和竹杖后,脚尖一点窜上树梢,身子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而被点住穴道的子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寒风吹拂而过,似乎穿透过了空荡荡的心口,冰冷的感觉蔓延而出。 子衿呆愣地望着楚渊离去的方向,嘴唇颤抖着,但却发不出声音。 阿渊…… 别丢下我…… 泪意涌出眼角,可毫无留恋离去的人已不知他的悲伤。 ————— 佩服我自己,一口气更新了八千字! 第482章 楚渊子衿番外(24) 摆脱掉缠人的柳青,楚渊总算觉得清静了。 其实他多年来到处寻找子衿,既厌倦了孤独一人,又习惯了孤独一人。 更何况,柳青有些时候,总让他想起子衿。 尤其是他那双削瘦冰冷的手。 但楚渊心里很清楚,子衿是不可能会像他那样,想着跟在他身边的。 子衿巴不得彻底甩脱掉自己。 他以前大抵被一厢情愿的爱蒙蔽了双眼,竟真的以为子衿肯放弃段无洛,他明明就说过,他是因为执念才诞生出来,追随段无洛就是他的本能。 楚渊按了按心口的位置,伤分明已经好了,但想到这些却依旧感到疼。 …… 天将欲晚,荒野里寒风刺骨。 远处传来马蹄轰鸣声,有一队人马向这边飞奔而来。 楚渊竹竿往旁侧灌木探了探,自觉地往旁边避让。 “吁——”那群人却似乎注意到他,扯着缰绳驱动马绕了他几圈,视线盯在他身后的包袱上。 “喂!那小子,把身上的银钱盘缠都交出来!” 楚渊皱眉抬起头,意识到他们可能是一群盗匪。 他幽深漆黑的双眼空洞无神,没有焦距,盗匪们仔细一瞧,有人哄笑出声。 “原来是个瞎子!”众人瞧着眼前这身形削瘦,双目失明的男人,认定了这是个弱小好欺负的羔羊,“臭瞎子!听见没有?是不是聋了?把钱都给老子交出来!” 若是以前的话,楚渊遇到这类人,定会二话不说直接出手教训。 可如今他心态惫懒,面对他们嚣张的态度,甚至连怒火都没有。 楚渊淡淡道:“我一个路过的瞎子,能有什么银钱,诸位大人发个善心放我过去。” “不行!没有钱就扒下你的衣服!我们可从不做空手而归的买卖!” “啧,这瞎子长得倒还可以,干脆把他绑了回去交给老大!说不定老大会喜欢。” “那咱们之前绑走的那个不更好看?哎哟那双眼睛水润润的,我一个不喜欢男人的大老爷们瞧着都心痒痒!” “哈哈哈也是咱们捡了便宜,也不知道谁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没法逃跑……” 楚渊冷不丁出声:“你们在哪儿绑的人?” “关你屁事!少废话,交不出钱是?你们两个,去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那身衣裳看起来还值点钱!” 两名盗匪领命上前,一人抬手便要按住楚渊,让另一个人扒衣裳。 他手还没碰到对方,一股凌厉的劲风迎面扫来,就被那根纤细的竹竿给兜头砸中。 “啊!”众强盗只听见两声哀嚎,眼睛一花,就见自己两名兄弟狼狈地摔滚到了他们马蹄下。 他们甚至没瞧清楚那瞎子是何时出手的,好像他一直都拄着竹杖站在原地没动过。 楚渊再度问道:“你们绑走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娘的!没想到你这瞎子还有两下子!” 眼见兄弟被打伤,剩下的人当即怒了。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都给我往死里揍!断了这臭瞎子的手脚!” 怒气冲冲的众人一哄而上,将楚渊团团包围住。 他们原以为,就算这瞎子会点武功,可终究看不见,而他们人多,怎么都是稳胜的局面。 但很快众人就发现,他们低估了这个瞎子的武功。 他手里一根竹竿挥扫戳打,却比他们这些双眼完好的还要精准,众匪盗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人是不是装瞎。 痛呼哀嚎声此起彼伏。 强盗们被打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 领头的那个见状不妙,转身就想跑,没想到对方的竹竿更快,咻地扫向他的腿。 腿上一阵剧痛,他猛地扑倒在地上,刚挣扎翻过身,那根竹竿尖端便戳在了他胸口上。 “大……大人不不不大侠、大侠饶命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侠,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 陈老二躺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忙不迭地拱手求饶。 仿佛楚渊手里握着的不是一根竹竿,而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取他性命的利器。 楚渊心里感慨,没了一对招子,又丢了他惯用的剑后,他的武功便比以前弱了不少。 只对付这一群不入流的强盗,都还让他颇费了一番力气。 楚渊:“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在哪儿绑的?” “就……就在后面山下的树林里,今日我们打算下山做点无需本钱的买卖,恰好就遇到一个男人在那里,我们老大瞧见他长得好看,又好像被人点了穴动不了,干脆就抢回山寨去了……” 陈老二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包括他们老大打算把抢回去的美人当压在夫人,他们这几个兄弟出来,是要去准备美酒好庆祝今晚的婚宴的。 恰好在路上碰见楚渊,就想顺便打个劫。 当然他们现在十分后悔打劫了楚渊。 楚渊心中一沉,大概确定那人可能是柳青了。 他正想问那人是不是不会说话,但随即又想到他的点穴手法不同常人,被点了穴道的人在两个时辰内,是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的。 楚渊本意是想摆脱柳青的纠缠,倘若因此令他身陷囹圄,便是他的罪过了。 他冷声道:“带我去你们山寨。” “是……是,只要大侠您不杀我们……” 陈老二嘴上恭谨地应着,眼神却闪了闪,流露出几分冷意和狠色。 这人武功高是高,可眼睛看不见,他既然想去山寨,那便让他有去无回!他们在山寨里兄弟众多,又有老大在,还怕捉不住一个瞎子吗! 到时候他一定要亲自剁了这臭瞎子的手脚,拔了他舌头,好出这口恶气! 陈老二眼里闪着恶毒阴狠的光,语气十分狗腿敬畏地说道: “大侠,如果今日我们带回山寨的那位公子是您的朋友,那实在是对不住!您随我回山寨,我向我们老大说明情况,让他放了您的朋友,求您饶了我和我这些兄弟们一命!以后我们绝不会再干打家劫舍的勾当了!” 楚渊移开竹竿,抬手揪起陈老二扣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将一粒东西弹入他嘴里。 “咳咳!”陈老二呛咳着被迫咽了下去。 “这是能穿肠肚烂的毒药,你若欺我眼盲看不见,在背地里搞什么勾当算计我,你就等着毒发身亡。” 楚渊轻飘飘开口,那双没有焦距的盲眼似乎泛着渗人的冷光。 “顺便提醒你一下,这剧毒发作起来可是十分可怕的,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483章 楚渊子衿番外(25) 陈老二直被楚渊这一番话给吓得面无人色,慌忙伸手往喉咙里抠,想要把那粒药丸给催吐出来。 可毒药早已被咽入肚腹,陈老二干呕了几下,也吐不出那颗药丸。 自己身家性命捏在对方手中,陈老二不敢再生歹念,唯有老老实实带路。 至于其他山贼,在楚渊的要求下,陈老二将他们俱捆做一处,绑在一棵大树底下。 随即二人前往山中匪窝。 此时山寨中正上下忙活着准备酒宴,一片喜庆热闹。 都道上午寨主掳来了一位美人,对其一见倾心,遂要摆宴庆贺。 而且这位掳来的美人却并非女子,而是一个男人。 寨中众匪皆知,他们寨主对那些红粉骷髅不感兴趣,偏爱男子,这些年来抓到山中的美貌少年也有不少,但像今日这般,正儿八经想拜天地成亲的还是头一遭。 子衿被押着套上大红喜袍,梳洗装扮好后,就把他关在了屋子里。 他先前被楚渊点穴动弹不得,才让土匪头子趁机掳到寨中,众人都不知他会武功,只以为他是个文弱男子,因此只将他关在屋里,派人把守于外。 子衿到窗边查看,发现院外都有守卫,想要顺利出去怕是不容易。 于是他便打开房门,同外面的守卫说想去茅厕,希望能通融一番。 子衿低眉顺眼,态度怯弱,轻声细气地向门口高壮的守卫请求,纤瘦的身子弱不胜衣,显得颇为无害。 守卫倒也没有为难他,大概觉得他一个瘦弱的男子,又不会武功,在山寨里能跑到哪儿去,便派遣一人带他去方便。 子衿老老实实跟在带路的守卫身后,不一会儿便来到茅房外。 守卫道:“进去,抓紧点儿!” 眼见四周无人,子衿趁那守卫不注意,一掌将其劈晕,拖入茅房内。 他迅速扒下那人的衣物换上,寻路离开。 子衿避开先前来时的路,他穿着山寨中人的衣裳,头上带着毡帽,低头行走时,擦身而过的厮仆竟也没怎么注意他。 这时,听见外面传来骚动,子衿心下微惊,以为自己的行踪被发觉了,不禁加快脚步。 子衿本想避开喧闹的方向,却听见是一阵兵戈打斗之声,隐约间似乎听见说话声。 “……把人交出来……” 子衿闻言一怔,神色惊愣,心下道:“这声音……是阿渊?!” 他听得不太真切,但却是像楚渊,会不会是楚渊来寻自己了? 这猜测让子衿心中既担忧又欢喜,赶忙调转方向,往喧闹声传来的位置跑去。 山寨大门口外,楚渊长发披散,俊朗清瘦的面容上一双无神黑目,棉布黑色长袍,腰间束一条布带,手中握着一根探路的竹竿。 那土匪寨主听了楚渊的话,冷笑不已: “你这死瞎子,敢跑到老子的地盘上要人,还敢劫老子的弟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今日老子便让你有来无回!来啊,把这瞎子打断手脚扔到地窖喂狗!” 众人见楚渊孤身一人,又是个瞎眼看不见的,衣着模样寒酸潦倒,能成什么气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待寨主挥手令下,便持刀上前捉拿他。 就在对方抬脚刚动的刹那,楚渊手里的竹竿嗖地一抬,速度快如闪电,一瞬间戳进前方一名土匪的右眼之中。 飞溅的鲜血伴随那人凄厉惨叫响起。 “啊——!!” “呯!”男人身躯被甩开,摔滚在地,捂着血流如注的一边眼睛痛呼翻滚。 “混蛋!杀了他!”其余众人被激怒,纷纷亮出兵刃围攻而上。 第484章 楚渊子衿番外(26) 楚渊夺过一人手里的兵刃,长剑在掌中翻转一圈,前排冲上来的几个人瞬间齐齐中剑倒下。 脖颈上鲜血涌流如注。 剑影喋血,一步杀一人。 倒在他脚下的人越来越多。 飞溅的血花洒到楚渊面无表情的脸上,他犹如出鞘染血的剑锋,锐利肃杀。 寨主看这战况,脸色越发难看。 这人出手如此利索迅捷,真踏马是眼瞎看不见了?! 他们双目健全的,都没他反应快! “围住他,围住他!全都给我上!”寨主气急败坏地喊道,“谁能杀了这瞎子,老子重重有赏!” 乱剑围攻之下,楚渊身上也见了血。 失去一双眼睛,对他而言掣肘不是一般的大,否则换做从前,这群土匪人数哪怕再翻一倍,都不可能伤得到楚渊。 只是如今只能靠听声辨位,在众人刀剑齐发的混乱里,楚渊也难免闪避不及。 但就算流血受伤,他的出剑速度也丝毫不减。 凭着一套凌厉精妙的剑法,在众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无人能挡。 子衿赶到时,战斗已进入尾声。 院子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众多尸首,泼洒的鲜血几乎将地面都染成红色。 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血腥味。 看到这一幕,子衿微有怔愣。 认识楚渊这么多年,子衿几乎从未见过他如此大开杀戒的模样。 此刻的他,漠然冰冷,如手中饮血的剑锋。 从前子衿甚至嫌弃过楚渊太过心慈手软。 他仰慕的男人,是如段无洛那般,杀伐果断,嗜血狠辣的。 杀人如麻又疯批狠戾的段无洛,让人畏惧又迷恋。 而楚渊空有一身武功,却毫无习武之人的果决与血性。 但自从以另一个身份与楚渊相处后,子衿才渐渐明白,楚渊的没脾气,乃至伏低做小,那只是因为他爱着自己罢了。 其实楚渊性子里冷漠狠厉,骄傲疯狂,又何曾比段无洛少呢? 纵然现在没有了一双眼睛,他也照样手起剑落,面无波澜地杀人。 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在楚渊手中折损了七七八八,寨主又怒又恨,面色阴狠地挥手令埋伏在院外的弓箭手放箭。 子衿见状心里一紧,飞快甩出一排毒针。 针上的毒皆是子衿自己所制,都是令人瞬间毙命的剧毒 他被掳到寨中时,那些土匪没有搜他的身,因此子衿藏在身上毒针没有被搜刮走。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楚渊身上,没人发现藏在一旁的子衿。于是那群弓箭手,便毫无防备地三三两两中针身亡。 这变故令寨主神色惊变:“谁?!给老子出来!” 还未等他找出藏在暗处的敌人,凌厉剑罡迎面扫过,楚渊已持剑攻到眼前。 那寨主大惊,仓促出刀应敌。 “铛!”刀剑相撞,擦出火花,寨主直被震得后退数步,握刀的手臂酸麻不已,胸口气血翻腾,喉咙涌起一阵腥甜。 这瞎子功力竟如此深厚! “拦住他……快拦住他!”寨主咽下一口翻涌上来的血,嘶声大吼,趁着残余手下阻拦楚渊的当口,他便打算趁机撤退跑路。 楚渊右手袍袖鼓荡,衣袖卷住那几人刺出的剑,内力震碎剑锋,振臂一甩,断剑如暗器飞出,瞬间放倒包围上来的最后一批人。 忙不迭逃命的寨主忽觉眼前一暗,楚渊纵身追上,染满鲜血的剑搭在他脖颈侧的肩上。 刹那间,寒意遍布全身。 楚渊声音冰冷:“把人交出来。” 寨主动都不敢动,煞白的脸上此刻只剩惧怕,慌忙道: “他……他被关在房间里,我放人……我这就放人……只要您饶我一命!” 他话音刚落,急促的脚步声便朝这边而来。 楚渊微微侧过头。 寨主见状立即道:“就是他!今天我带到寨里来的就是这位公子!他、他应该就是大侠您要找的人?我发誓我一根汗毛都没动他!” 楚渊听出那熟悉的脚步声,随即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他空着的左手,在他掌心里写字。 【我是柳青,谢谢你来救我。】 楚渊朝他淡淡颔首,算是回应。 “大侠……”寨主刚欲开口再求饶,楚渊剑锋一动,直接杀了他。 子衿见状,神色亦无半丝变化,满心满眼都只放在楚渊身上。 看着他流血的伤,子衿目中都是心疼和担忧。 “陈老二,过来。”楚渊以剑支地,双眸半垂,淡淡开口。 寨子里的人除却伺候人的厮仆下人外,土匪们都几乎被楚渊杀了个干净,没死的也都受伤无力再战。 躲在角落的陈老二闻言战战兢兢地过来,扑通跪在楚渊面前,惧怕地连连磕头。 “饶命……求您饶命!” 要不是被楚渊喂了药,刚刚在混战的时候,陈老二就想跑了。 可他中了剧毒,跑也是死路一条。 他哪知道楚渊如此凶残,仅凭一人便血洗了整个土匪寨子! 楚渊:“去把你们抓来的无辜人全都放了。” 方才在过来的路上,楚渊已从陈老二的口中问出,他们这群人经常下山抢劫掳掠,除却钱财外,年轻漂亮的男孩女孩也都抢回寨中,而今寨内仍关着不少受害者。 正因如此,楚渊出手才毫不留情。 陈老二慌忙赶去放人,不多时山寨里被困的人都放了出来,数十少年少女围在楚渊身边,流着泪感激不已地朝他拜谢。 楚渊没受过如此热烈的跪拜,神色颇为不自在,蹙着眉头道: “都别谢了,快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杀掉那些凶恶的土匪救了他们的人,竟是个双目失明的男子。 他手里还握着血淋淋的剑,满身肃杀凌厉之气未退,那些柔弱的少年女孩却无人畏惧他,只满目的崇拜和感激。 这时有一人哽咽地说道:“恩人,多谢您救了我们,在后院里还有一个可怜的小弟弟,您能不能也救他?” 众人七嘴八舌地诉说下,才知后院里有个少年,此时重病奄奄一息,他是前些日子刚被寨主抢到山上,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再不及时救治,只怕便要一命呜呼。 他们来到后院少年所在处。 刚靠近床榻,楚渊便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子衿简单检查一番,对楚渊说道:【他高热不退,需得尽快用药就医。】 “你可以救他吗?”楚渊知道柳青待在山谷的这段时间,也学了些粗浅医术,“先处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随后带他下山找医馆医治。” 子衿点点头:【好。】 楚渊又令陈老二把寨中所有钱财都拿出来,平分给所有受害者,让他们各自回家。 众人感激涕零,后陆续离开山寨。 第485章 楚渊子衿番外(27) 子衿处理好少年身上的伤口,意识模糊的少年清醒了些,朝子衿投去感激的目光。 他眼中含泪,苍白唇瓣动了动,声音虚弱沙哑:“谢谢……谢谢你们……” 少年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方才屋里众人的对话,大概知道是屋中的两人救了他。 子衿微微摆手,他心系楚渊的伤势,没再多理会少年,拿着伤药纱布去找楚渊。 楚渊倚靠在屋廊檐柱下,晚霞如血笼罩他一身。 从前束成高马尾的乌发如今披散着,数月养伤以来他头发长长了很多,发尾没过腰臀,瀑布一般倾泻在他削瘦的背脊里,几乎与黑色的衣裳融为一色。 凄艳刺目的霞光里,楚渊清瘦颀长的背影显得冷漠而孤寂。 子衿脚步微缓,望着晚霞夕阳里的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一时恍了神。 在子衿的记忆里,楚渊是个有点傻又一根筋,但却意气风发的少年。 哪怕五年后再次遇见他,他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偶尔眼中会浮现出几分沧桑和感伤。 但如今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后,他就像一道沉默缥缈的黑影,明明一直在他身旁,可总让子衿有抓不住触摸不到的恐慌感。 今日楚渊弃他而去时,子衿那股恐慌感涨到了极点。 听到脚步声,楚渊微微抬起头,问道:“处理好那人的伤了?” 他眼睛失明后,耳力便锻炼得灵敏了许多。 而且柳青一直在他身边,因此楚渊很容易听得出他的脚步声。 说来也讽刺,他记得柳青的脚步声,却对子衿的脚步声没有多少印象。 他和子衿之间,一直都是楚渊执着思念着他,就像一场镜花水月的梦,握不到多少真实。 【已经处理好了。】子衿轻轻握住他的手,看着他身上染血的伤口,眼神里满是关切和心疼,【你也受了伤,我帮你包扎一下。】 “无碍。”楚渊语气淡淡,“只不过几处皮外伤。” 子衿眉头紧皱,在楚渊掌心写字的速度泄露出他的担忧焦急。 【怎么能没事呢?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意气用事!你伤口都流了不少血了。】 子衿不由分说,拉着他进屋,让他在椅子里坐下。 【若不是你来救我,我现在恐怕都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就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不然我放心不下。】 即使他说不了话,楚渊也能从掌心指尖轻轻的的勾画力道里,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恳求。 柳青好像很害怕他生气冷脸,从最开始相处到现在,他对自己的态度总是小心翼翼甚至是讨好。 楚渊不明白他为何非要跟着自己,难道一直这样相处他就不觉得累吗? 他神色淡漠,没有说话,抽回被他握着的手。 子衿手心空落下,眼眸微黯,脸上闪过一抹受伤。 他微微犹豫,想要直接查看他的伤势,以前子衿从不会有任何顾虑,但现在他却怕楚渊会生气。 楚渊收回手后,便转过身,解开自己的衣袍,露出肩后的伤口。 子衿黯下的眸子微亮,连忙动手上药。 楚渊说是皮外伤,可伤口皮肉翻卷,虽未伤及筋骨,却也不是小伤。 子衿瞧着心里都在泛疼。 他抿紧唇,轻柔细致地处理着他身上两三处伤口。 楚渊这半年多都在休养,不及从前四处奔波,皮肤变得白皙了很多,宛如上好的白玉。 流畅的背脊肌肉紧实,垂落的长发半掩半露下,透出几丝诱人的性感。 子衿敷药时,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肌肤,总是分外眷恋地舍不得抽走,动作便也慢了下来。 原本担忧的眼神,落在楚渊半裸的上半身时,也逐渐多了许多别样的情绪。 子衿脑海里浮现出以前他们肌肤相亲时,楚渊拥抱他的力道,紧贴着他的滚烫胸膛…… 迷离暧昧的光晕里,他身上流淌下的汗水,他凝望自己的眼神和耳畔的喘息都炽热如火。 一切都是那么性感和致命。 像一把炽烈的火焰,侵入他冷寂黑暗的生命,让他心甘情愿为他化为灰烬。 子衿思绪飘散,目光不知不觉幽深炽热。 “还没好?”楚渊看不见身后人的神情,更不知他此刻在想什么,见他似乎停顿了下来,便出声询问。 子衿顿时回神,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些什么,雪白的面颊顿时羞赧发红,慌忙收回视线。 他飞快绑好纱布,将他的衣裳拉好,指尖维持平静地在他掌心写道:【好了,都包扎好了。】 幸亏现在楚渊看不见,要不然瞧见他涨红的脸色,岂不是更尴尬。 同时子衿更尴尬地察觉到,因为方才望着楚渊的身体,回想起昔日他们亲热的画面,他的身体这会儿竟忠实地有了反应…… 子衿面颊绯红,暗暗深吸了口气,再看着神色如常无知无觉的楚渊,心中滋味复杂,既羞赫又酸涩。 他的目光中,是掩饰不住也不想遮掩的深情渴望。 楚渊是他的爱人,更是险些失去的心上人,陪伴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以来,子衿无时无刻不想着亲近他,连每次握住他的手写字交流时,他都无比眷恋珍惜。 但他又不敢将这些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 生怕他察觉到什么,便会打破如今他努力维持的脆弱关系。 子衿视线黏在楚渊脸上,本能地舍不得移开,心底思绪翻腾,眼眶莫名有些湿润发热。 想起今早他离开自己时的决绝冷漠,子衿委屈地抿唇,俯身抱住他。 忽然挤进怀里的单薄身躯让楚渊怔愣莫名,环住他的手臂微微发着颤,脑袋很轻地靠在他肩膀上,似怯怕似依恋地蹭了蹭。 细细想来,子衿发现这竟是自己第一次主动抱他。 他眼中湿意上涌,心下自嘲。 柳青突然的亲近使得楚渊微愣,平日里相处他一直很注意分寸,此时却一反常态。 楚渊剑眉微蹙,伸手将他拉开。 “你在做什么?” 第486章 楚渊子衿番外(28) 子衿嘴唇动了动,险些要忍不住发出声音。 【你别抛下我好不好?】 写下这行字时,一滴泪落在楚渊掌心。 楚渊指尖微动,即使对方静默无声,他却好像听到了柳青内心恳切卑微的哀求。 楚渊微微抬起头,说道:“你喜欢我?” 对上楚渊幽黑的眼眸,没有任何焦距,但也让子衿的心跳逐渐加快。 以前都是楚渊向他表白爱意,子衿从没说过,现在忽然被他这么一问,子衿只觉得无比紧张。 【我不会奢求太多,只要让我跟着你就好了,你不要赶我走。】 子衿手心冒汗,每一笔画都小心翼翼,对楚渊的询问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如果楚渊能看得见的话,便能知道子衿的眼中,承载着多么沉重而汹涌的爱意。 只是有些东西,来得迟了,便是迟了。 楚渊没失明时,子衿眼中对他并无感情。 楚渊仍旧爱着他时,子衿给予他的是一次次心灰意冷。 “我不过一介瞎子,你喜欢我什么呢?”楚渊自嘲嗤笑。 子衿握紧了他的手,心跳快如擂鼓,他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向心上人告白似的,紧张羞涩期待种种情绪漫涌上心头。 【是,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我知道你以前遇到了伤心的事……但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你无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楚渊抽回手,眉眼冷寂,“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待此间事了,你就回山谷去。” 这段时间相处,楚渊也隐约察觉到了柳青对自己的感情。 曾经的他执着于一人而没有结果,其中苦楚他最为清楚。 现在他也不想让柳青陷入这样的痛苦中。 子衿面色苍白,滚烫的心口好似被一柄冰冷的利剑刺穿。 以前楚渊被他拒绝时的痛苦失落,现在也轮到他品尝了。 可比起被拒绝的难过,子衿更心痛的是他说这番话时的神情。 死寂无澜的眉眼,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冻结住了,再没有任何生机。 原来比起不再爱他,楚渊不会再去爱才是令子衿最难过的。 子衿呆站在楚渊面前,泪落无声,悲伤汹涌。 翌日,那名受伤的少年恢复些许,楚渊两人才将他带下山送去城里的医馆。 至于陈老二楚渊懒得再处置他,便给了他一粒“解毒丸”。 楚渊身上并没有毒药,当时只是吓唬他罢了。 但就算陈老二知道自己被骗了,他也不敢心生怨怒,毕竟他是亲眼见到了,楚渊是如何干脆狠厉杀掉寨子里的那些土匪的。 初次告白被楚渊冷漠拒绝,子衿难过虽难过,但依旧跟在他身边。 他很清楚楚渊如今心冷如铁,心里的伤绝非一朝一夕能好。 曾经楚渊那么执着地追寻了自己多年,那么现在他也可以。 “你到底想怎么样?”楚渊转过身,冷冷问道。 从医馆里出来,走了好一段路,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却一直如影随形。 “昨天晚上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别再跟着我!” 第487章 楚渊子衿番外(29) 子衿顿住脚步,颜色浅淡的唇微抿,有些无措地攥着衣角。 他默默站在原地,目送着楚渊走远,直至快在视野里消失不见了,才悄然跟上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纷纷扬扬的雪花在黑夜里飘落,街道上的行人早就已经空了。 小酒馆里,食客已经没几个,角落的桌上趴着一个人。 桌面东倒西歪地放着几个喝空的酒壶,男人手里还松松握着酒盏,一根竹制的盲杖斜靠在桌边。 子衿走进酒馆里。 他头发肩上都落满了雪花,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苍白的脸色冻得发青。 看着趴在桌上,喝醉过去的楚渊,他目光温柔而伤感。 子衿将冰冷的双手放在嘴边呵暖了些,才伸过去轻轻抚着楚渊脸颊。 他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醒了睡着的人一般。 楚渊其实并不喜欢喝酒。 在四处寻找子衿的那几年里,尽管他心中苦闷,也极少饮酒。 可如今或许是内心太过压抑悲苦,他竟也选择买醉了。 酒量不好的楚渊,几壶酒喝下去便醉得不省人事。 过了一会儿,他过去扶起楚渊,将他背了起来,付了钱后拿着竹杖离开酒馆。 寂寥幽寒的冬夜。 雪花无声飘落,凛冽刺骨的寒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子衿纤瘦的身躯,背着楚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他想起当初被段无洛废了筋脉,扔到荒野里时,楚渊便是背着他,冒着风雪和严寒找路下山。 后来养伤期间,无论去哪里基本都是楚渊抱着他,或者背着他。 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贪恋依赖楚渊身上令人安心的温暖了。 只是他被不甘和怨恨蒙蔽了心神,不愿也不肯去承认。 回想着过往种种,子衿嘴角禁不住微扬,眼中却通红凝起薄雾。 又被寒风吹散。 子衿找了家客栈。 天已很晚,加上天气严寒,住店的客人不少,只剩下了一间房。 子衿只好打消要两个房间的念头。 来到房中,子衿轻柔地将楚渊放到床榻上。 帮他脱去鞋袜,又解下外袍,子衿倾身去拿放在床内侧的被褥,楚渊忽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子衿猝不及防,被他拽得跌到了他怀中,脸庞撞在他胸膛上。 “子衿……”沙哑的低语声,让怀中之人身躯僵住。 耳畔是楚渊清晰沉稳的心跳声,他的气息笼罩着他呼吸,子衿微微闭上眼,脸颊忍不住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 凝望着楚渊沉睡中的面容,子衿放轻了呼吸。 满含爱意的吻,落在楚渊唇上。 子衿拉开床边的被子,将两人都盖住。 他蜷缩着身子,贴在楚渊怀中,贪恋地感受着此刻的宁静。 阿渊,我知道现在没有资格说爱你。 但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心甘情愿做一个永远都不能开口的哑巴柳青。 求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 就算你余生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也没关系…… 以后让我来爱你。 子衿轻轻吻着他,眼角无声淌下的泪水,润湿了唇瓣。 第488章 楚渊子衿番外(30) 窗外北风呼啸,雪花无声飘零在寂静寒冷的冬夜中。 床榻上两道人影互相依偎着,温暖彼此。 …… 楚渊醒过来时,便感觉头疼欲裂。 他缓了好一会儿,挨过宿醉后的难受,忽然感觉到自己怀里暖烘烘的,像是……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发现竟真是个人! 楚渊浑身一僵,他只记得自己昨晚在酒馆里喝酒,喝醉后就趴在那里睡着了,再往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他脑中已没有半点印象。 子衿蜷缩着靠在楚渊怀里,还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伸手握住楚渊按在他身上的手掌,无意识呢喃道: “阿渊……不要乱动……” 那嗓音有未睡醒的柔润和沙哑,语气里还带着亲昵和依恋的意味。 是熟悉到深刻进灵魂里,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声音! 楚渊一骨碌坐起身,瞪大了漆黑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声音响起的方向。 他脸色僵冷,手掌无意识紧攥成拳,嘶哑的嗓音仿佛自喉咙里挤出一般,透着怪异僵硬的震惊。 “……子衿?” 此时楚渊脑中混沌一片,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为什么他醉酒后,竟跟消失许久的子衿躺在一张床上! 子衿此刻已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半睡半醒中说出了话来,他脸上闪过无措和紧张。 楚渊深吸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着抖。 他面无表情地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子衿抿紧泛白的唇,不敢再发出声音,甚至鸵鸟心态地希望楚渊方才没有很确定地听出他是谁。 他小心握向楚渊的手,想要在他掌心中写字,以图蒙混过关。 犹带余温的手微颤地握了上来,楚渊混乱里夹杂着震惊与怒意的心神恍惚一怔。 直到那手指触碰到他掌心,楚渊才猛地回过神来,飞快抽回自己的手。 “说话!”楚渊冷喝,怒意勃发。 子衿脸色白了白,低声道:“阿渊……是、是我。” 他细弱的嗓音充满了小心翼翼和忐忑不安。 或许是从来没有听过子衿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楚渊只觉得和如今的情形一样荒诞离奇。 就像是一个老天故意恶作剧的玩笑一般。 楚渊用力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迈步下床。 他虽然双眼看不见,但这些日子已很能熟悉盲人的生活,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力,日常的活动已经没有什么障碍。 但此时许是心神大乱,他下床时被绊了一下,踉跄着直接往地上摔去。 “阿渊……”子衿见状,慌忙扑过去护住他。 “咚”的一声闷响,子衿紧抱着楚渊,垫在他身下重重摔到地上。 子衿顾不上摔疼的后背,眼睛紧紧望着身上的楚渊。 “阿渊,你怎么样?有没有摔伤?” 楚渊面色沉沉,一把攥住子衿扶在自己身上的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冰冷排斥的语气,像是尖锐的冰晶刺入子衿的心中。 是带着寒意的剧痛。 昨天晚上子衿只是想陪楚渊躺一会就下床,可没想到竟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甚至一觉到天亮都没醒。 子衿这段日子心绪郁结,夜里极少能入睡,身体和精神都已疲累得很了,都是强撑着一股毅力跟着楚渊。 于是昨夜在楚渊的怀里,被眷恋而安心的气息萦绕,他才那么快地睡了过去。 他被段无洛囚禁几年,即便后面被放了出来,心理上亦很排斥黑暗幽寂的环境。 虽然他从来没说过,可楚渊也察觉到了。 因此在他养伤的那段时间,夜里他入睡时,楚渊都在他屋里点着灯,并且会陪伴在床榻边直到他睡着。 而且经常一守就是一整夜。 有时候子衿梦魇,每次清醒过来都发现楚渊将他抱在怀里,温柔疼惜地哄着他。 这个人给了他最炽热温柔的爱,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都早已沦陷在其中。 只要身边没有他在,子衿就很难入眠。 所以昨晚躺在楚渊身边,他才那么轻易又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过往的温柔与现今的冰冷交织,子衿眼眶泛红,低声道: “我……我担心你,所以才跟着你的。” 这熟悉的话术…… 楚渊混乱的脑海中灵光闪过,这几个月来的种种浮上心头,他怔然松开子衿的手。 他低哑的嗓音满是不可置信:“……你就是柳青?”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子衿不敢回答,亦或者是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可是看到楚渊越来越沉冷愤怒的脸色,子衿也更加心慌无措,怯怯道: “阿、阿渊……你听我解释好吗,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阿渊?”楚渊低低冷笑,漠然打断他的话,“你可别这样称呼我,我承受不起。” 他从子衿身上起来,收敛了情绪,面上一片冷寂的疏离和淡漠。 “真是难为你了,化名为柳青待在我这个瞎子身边这么久,一直纠缠着我不放,你究竟想干什么?” 楚渊原本以为,子衿早就已经离开了,毕竟对于他不爱的人,他一向都是无比冷漠的,除了段无洛在,他连一点点感情都不舍得浪费到别人身上。 以前之所以肯施舍他一点温柔和情感,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可他这次却没走,反而用柳青的身份与他相处,楚渊不知道他又想要利用他什么。 子衿吃力地起身,跪坐在地上,仰头目光愧疚而又忐忑地望着楚渊。 “阿渊……不,楚渊……”子衿慌忙改口,生怕又惹他生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害你险些丧命,你恨我怨我也是应该,我……我并非故意骗你,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所以才用了柳青这个假身份……以前都是我亏欠了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好吗?” 他语气恳切,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楚渊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他认识的子衿,从不会对他这般低声下气。 熟悉则是因为几个月来,柳青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性格,就是如此。 柳青和子衿,这两个身份性格与行为相差太大,以至于楚渊哪怕偶尔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却也从没把他们二人联系到一起过。 因为他早就不会天真的幻想子衿对他有感情。 第489章 楚渊子衿番外(31) 房间之中,一片压抑的寂静。 子衿默默站在楚渊身后,安静得仿佛一抹虚幻的影子,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楚渊。 这样的场景,恍惚有种熟悉的感觉。 以前子衿无论何时回头,总会看到楚渊沉默地守在某个地方,就像他现在一样,静静地望着他。 天刚亮,朦胧的晨曦洒落在窗台中。 深冬的早晨,气温冰冷刺骨。 楚渊立于窗前,他打开了窗户,严寒的冷风吹拂而入,冻得他发梢鬓角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冷,任由寒风呼呼吹在身上。 楚渊脑子里一片混乱,唯有吹着冰冷的寒风,才能令他情绪稍微平复些许。 子衿担心他的身体,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想帮他把窗户关上。 他的手刚碰到窗框,楚渊便蓦然抬手抓住了他。 他的手冰冷僵硬,一如他冷漠的语气和表情: “你怎么还不走?” 楚渊将他往外推了一把,重重的力道里带着烦躁与排斥。 “我们早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你赶紧离开这,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子衿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推摔倒在地上,额头撞到摆放在一旁的椅凳,剧烈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黑,脑袋嗡嗡地响。 他下意识捂住剧痛的额头,摸到一片粘腻的鲜血。 楚渊听到了“咚”的一声响,意识到子衿似乎是摔了,他微微顿了一下,衣袖下的手掌蜷握紧,冷漠地转过身。 子衿只觉得心里额头都在疼,他挣扎着爬向楚渊,抬手抓住他的衣摆。 “阿渊……不,不……楚渊,我哪里也不去,让我留下来好吗……” 眼泪在目中打转,额头磕伤的地方涌出鲜血,流淌了下来,糊在眼睛中,子衿的视野模糊又泛红。 “你让我走去哪里?我本就无处可去……以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你恨我怨我都好,只要你别赶我走。” 楚渊僵硬地站着,犹如一尊冷漠又麻木的雕像,他听着子衿慌乱悲泣的恳求,只觉得虚幻又荒诞。 他扯了扯唇角,沙哑的声音透出嘲讽。 “你不是子衿?他怎么可能会这般恳求我留下他呢?但你的声音是绝对骗不了我的,你干脆直说了,这次如此不顾颜面,非要留在我身边,又打算利用我做什么?还是帮你去杀了慕风衍吗?或者帮你把段无洛抢回来?” 他冷漠的语气中,满是厌烦和疲惫,却没有一丝痛苦。 当一个人没有了爱,无论对方想要做什么,都不会再伤到他的心了。 子衿慌忙摇头,他膝行上前,紧紧抱着楚渊的腿,泪水滚落而下。 “不是的,不是!阿渊,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我爱的是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只是、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子衿压抑着哭腔,喃喃重复着“我爱你,我早就爱上了你”这几个字。 从前对于楚渊,他太吝啬于表达爱意,而这段时间陪伴在他身边,却又不敢同他说出那个字。 如今,他终于能够说出来了。 不需要借用虚假的身份。 楚渊神色死寂无澜,曾经他梦寐以求地想从子衿口中听到这句话,现在听见了,他却没有了任何欢喜激动的感觉。 他甚至都不相信:“你不用再说了,这些话,还是留着给你真正爱的人说。不管你如何做,我都不会再帮你了。” 楚渊半蹲下身,拉开子衿的手,无焦距的双眼中,尽是一片虚无的漆黑。 明明子衿近在咫尺,可楚渊再无光亮的眼睛里,也不会再映照出他的面容。 子衿慌张地抱紧他的手,双方拉扯中,“哒”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是楚渊曾经送给子衿的珍珠。 子衿眼中微微一亮,像是发现了某种希望,他把珍珠捡起来,与楚渊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切声说道:“阿渊,还记得这颗珍珠吗?你说过这代表了你的真心,你还说过要带我回海岛……阿渊,我只想留在你身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楚渊摸到那颗莹润的珍珠,怔了一下,将它拿了过来。 他回想起自己几年前,一次次潜入海底下,然后终于在其中一个海蚌里,掏出了这颗最漂亮的珍珠。 楚渊指尖摩挲着手中的珠子,低声道: “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我想明白了许多,这几年来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执着于一段虚无缥缈的梦,现在我已梦醒,亦不会再有任何留恋。” 他垂眸,手掌缓缓捏紧。 子衿见状瞳孔一缩,楚渊决绝的表情似乎让他猜到了什么,他脸上闪过惊恐,颤声喊道: “不要!” 他扑过去想阻拦,楚渊已率先把手抬高,甚至站起身避开。 内力汇集于手中,楚渊面无表情地用力攥紧握着珍珠的手,苍白的手背青筋爆起,眉眼冷漠而决然。 “不要……不要!楚渊……求求你……不要!” 好像楚渊那只手攥住的,是子衿惶恐绝望的心,他扑到楚渊脚边抱住他连声哀求,却仍旧阻止不了他,眼睁睁看着他以内力将那颗珍珠震碎了。 在珍珠碎掉的那一刻,楚渊冰冷麻木的心又猛地疼了起来。 他捏碎的不止是一颗珍珠,而是自己曾经执迷不悟爱子衿的一颗心。 楚渊五指微张,那颗圆润漂亮的珍珠,已尽数化成粉末,自他掌中散下。 他嗓音沙哑,木然却又透着某种莫名的释然。 “李公子,你我之间,便犹如此珠,任何感情恩怨,皆化为齑粉,烟消云散。” 子衿脸色惨白,呆呆地看着从他手中飘散的珍珠粉末,心里像是被一双冷冰冰的手狠狠捏爆碎裂,也化成了血肉模糊的碎片。 珍珠……他送给自己的珍珠…… 他怎么能…… 子衿喉咙口涌起一股腥甜,他目光空洞无措,呛咳出一口鲜血。 “珍珠……”他颤抖呜咽了一声,伸手徒劳地在地上到处捞着,却只摸到了一些散在地上的粉末。 嘴角的鲜血连同眼中的泪水,一滴滴砸落到地面上。 楚渊收回手,后退几步,随即纵身一跃翻出窗外。 他走得快速又突然,子衿慌忙抬起头,已经不见了楚渊的身影。 “阿渊……阿渊!” 子衿颤声喊着他的名字,嘶哑呜咽的嗓音仿佛一个被抛下的惶恐无措的孩子,他挣扎着爬起身,冲到窗户边。 寒风萧瑟,深冬的早晨行人稀少。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街道屋顶都覆盖满了厚厚的积雪。 一道消瘦的身影,慌乱绝望地奔跑在街道上,四处寻找着什么。 “阿渊!阿渊……”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阿渊!” “你出来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凛冽寒风将他悲戚的哀求吹送至远处,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一些晨起出来扫雪的人,好奇地寻声望去,只见一名衣衫单薄的男子,踉踉跄跄地奔行在街巷里。 他一头乌发凌乱披散着,苍白如纸的脸上悲伤惶恐,而且好像是磕破了脑袋,鲜血流淌了半张脸,看起来可怜又可怖,宛如一个疯子。 “阿渊,阿渊……” 他不知道唤着谁的名字,奔跑中不知道跌倒了几次,摔得满头满身都是雪。 最后那身影消失在了街巷尽头。 但是此后一连数日,城中不少人都遇到一名男子,他额头缠着纱布,面容苍白憔悴,手中拿着一张画像,四处询问路过的人,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双眼看不见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对劲,加上其中有些人,曾看见过他前几日满头是血奔跑在街上找人的情形,因此不禁怀疑他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直到一段时间后,他便没再出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490章 楚渊子衿番外(32) 寒来暑往,光阴飞逝,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阴沉的天空,细雨霏霏,江面上如烟雾升腾,朦胧的烟雨里驶出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 船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头往船舱内看去,出声提醒了一句。 “客人,船到岸了。” 须臾,一道削瘦的身影从里头出来。 他头戴幂篱,垂下的黑纱遮掩了面容,只隐约看得到模糊的轮廓,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月白衣袍,衣着简朴但却很整洁。 船夫接过他递来的钱,见他腿脚不便,走路有些蹒跚,就顺势想扶他一把。 对方一侧身避开,船夫伸出的手略微尴尬地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真是个奇怪的客人。” 船夫心中嘀咕,这一路乘船到此,除了最开始上船时他对自己说了一句要去哪儿之外,整整大半日的时间都怔然呆坐着。 而他给人的感觉,也静默阴沉,又像是饱经风霜的旅人,透露出疲惫而沧桑的气息。 不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鸟叫声。 一名猎户打扮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手中提着一个竹编的大笼子,两只雪白的大雕被关在里面,挣扎哀叫不止。 船夫瞧见刚下船的客人顿住脚步,朝那名猎户看去,忽然问道: “你笼子里的这对白雕,可不可以卖给我?” 猎户停下,看了男子一眼,随口道:“行啊,你要买的话,就连笼子带雕一起,收你八两银子怎么样?” “这两只白雕可是稀有之物,它们目前也还未完全长大,我拿去市集上卖,一只起码能卖上五两银子,现在有一只受伤了,我就少收你二两。” 男子闻言,取出八两银子给他,带走了两只白雕。 离开了江岸,他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后伸手揉了揉腿上疼痛的位置,待刺痛稍微缓解,才将放在脚边的笼子打开。 其中一只大雕当即扑腾翅膀,一下子便从笼中冲出,往蓝天飞去。 翅膀扇动带起的风拂开幂篱边缘的黑纱布,露出男子俊雅苍白的面容,眉眼五官与卜思谷谷主如出一辙,只是目中却多了几分慕风衍不会有的忧郁死寂。 他如今也才三十出头,鬓角却已染了几许银霜。 子衿没去管飞走的白雕,而是小心把另一只拿了出来。 它白色的羽毛上都是血迹,被子衿抓在手里,嘴里发出嘶鸣,恹恹地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那只重获自由的白雕却并未飞走,而是在不远处的上空盘旋,一声声急切地鸣叫,仿佛在呼唤它的同伴。 子衿朝那只白雕看去,自言自语般道: “放心,我不会伤害它的。” 他检查了一下手中那只白雕,发现它翅膀受了伤,便从包袱里翻找出药给它敷上,又撕下一条衣摆布料,严严实实地包扎好。 在给它治伤的过程中,另一只白雕从空中飞了下来,落在子衿上方的树干中,一边嘎嘎叫着,一边盯着子衿看。 子衿收起药瓶,把白雕放回了笼子里,它翅膀伤得太严重,不养好伤是没办法起飞的。 白雕似是感受到了子衿并无恶意,回到笼子里时,没像刚才那样哀鸣挣扎了。 子衿抬眸,目光怔然出神地望着又飞了回来,停在树上的白雕。 他喃喃道:“你们真如阿渊所说那般,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 那是三年多前,一个普通的黄昏。 子衿当时筋脉受伤未愈,楚渊就抱着他坐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读给他听,以免他无聊烦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去,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 楚渊读着这一首词,忽然就停了下来。 他双臂将子衿抱紧了些,低声道: “这首词的作者,据说是因为看到一对大雁殉情而死,强烈震感之下有感而发写下的。” “我有一次在一户人家里借宿,那家的主人养了一对白雕,那天有一只白雕被家中恶仆毒死了,剩下的另一只在院子里盘旋悲鸣许久,最后一头撞死在了地上。” “或许有的鸟儿,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若是其中一个死了,它们也不会独活。” 楚渊垂眸望着怀里的子衿,目中缱绻着深邃的情愫。 他说:“子衿,我希望你能永远都在这具身体里,如果哪一天你消失了的话。恐怕……我也不想独活下去了。” 子衿心里掀起风浪,楚渊炽热深邃的目光,几乎要把他单薄的灵魂灼伤,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重视珍爱,这份感情沉甸甸得令他惶恐。 子衿心口灼热,慌忙移开视线,沉声道: “不过是念一首词而已,你哪里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楚渊沉默了一下,片刻后又重新露出一丝笑,将书页翻篇。 “这首词确实不太好,我换一个念给你听。” …… 白雕的叫唤声令子衿回过神来。 他恍惚垂下目光,眼中的泪水亦随之落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他哑声低语,思念伴随着每一寸呼吸,疼入肺腑,“阿渊……你到底在哪里呢?” 我好想你……三年来一千个日夜,我都发了疯般想见到你。 三年中,他一刻不停,四处寻找,却都不见楚渊的踪影。 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有时候子衿在惶恐无助中,甚至觉得楚渊其实从未活过来。楚渊早就在跌落山崖的时候死了,尸骨无存,后来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幻觉。 子衿拼命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他这几年发了疯地找楚渊,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子衿之前摔断的腿没有好好休养,因此落下了隐疾。这三年又风雨无阻地赶路寻人,如今一到阴雨天,受过伤的地方就一阵阵的刺痛。 子衿伸手压着又开始疼的腿,自嘲地笑了笑,他这副样子,又能找阿渊多久呢? 他害怕的不是要一直找他,而且连去找他的机会都没有。 第491章 楚渊子衿番外(33) 烟雨蒙蒙,下了许久都未曾停歇。 在江岸码头的不远处,坐落着一片村庄。 天色已经不早,子衿决定先到那里住宿。 村头有家小酒馆,店内冷冷清清没有半个客人。 子衿冒雨走到酒馆时,身上的衣裳已被淋湿大半,但提在手中的笼子却被他用披风盖住,里头受伤的白雕没有让雨淋到。 小酒馆的店主是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正拨着算盘记账,听到脚步声便抬眸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人影走了进来,他风尘仆仆,淋湿的衣袍上沾了不少泥巴,走路时步伐一重一轻,似是腿脚有疾。 他在近前的位置坐下来。 店老板放下算盘,从柜台里绕出来,出声询问道。 “公子有何需要?” 子衿:“要一碗面,你们这儿可提供住房?” 店老板:“我这儿只卖酒食,不提供住宿……” 他话还未说完,外头忽地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 “老板,打酒。” 子衿心中猛地一颤,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被打翻的茶水泼到手背上。 他顾不上热茶灼烫的疼痛,慌忙转头望向门口。 竹竿敲打地面的声响中,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走入酒馆。 一头长发凌乱披散,脸上胡子拉碴,神情困顿迷蒙,双眼恹恹耷拉着,脚步虚浮摇晃,仿佛还处在半醉半醒的状中。 他穿着皱巴巴的墨蓝色衣袍,胸前衣袖上还沾了几处深黑的污渍,看起来俨然就是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 子衿怔然紧盯着他,死寂无澜的双眼像是一瞬间被注入了光亮与生机,翻涌起波涛骇浪。 哪怕这人模样大变,子衿也一眼就认出来他是楚渊。 他找了三年都毫无踪迹的人,没想到却在这偏僻村庄里毫无预兆地见到了! 巨大的惊喜重重砸下来,子衿一时间竟头脑空白,呆坐在了原地。 店老板注意到子衿的反应,眸光微凝,这人难道认识楚渊? 他暂且按下不表,转身向楚渊走去。 瞧着楚渊颓废如常的模样,他微叹口气,嘴里却哼了一声。 “你欠了我一个月的酒钱还没给呢,今天没酒卖给你。” 楚渊从兜里摸出几块碎银子,连同自己的酒壶一并放到柜台上。 “还你的酒钱,剩下的给我打壶酒。” 银钱不多不少,正正够。 店老板摇头无奈道:“你这一天天除了喝酒便是喝酒,就不怕把自己喝死了?” 楚渊不耐烦皱眉:“少废话,快打酒。” 认识楚渊这么久,店老板早已知道说多也无用处,便打了一壶酒给他。 直到楚渊走出酒馆,子衿才从呆怔中回过神,慌忙起身追出去。 他起来太仓促,忘了还在疼痛的腿脚,步伐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店老板看着子衿惊慌失措的背影,眉头皱了皱,闪过一抹沉思。 淅淅沥沥的细雨中,楚渊边走边饮酒,身形散漫摇晃。 子衿远远跟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泪眼模糊,又怯怕地不敢靠近,生怕会被他发现。 阿渊当初知道他的身份后,一刻都不愿多待便离开。如今好不容易又找到他,子衿害怕他一出现,阿渊又要躲避自己。 三年里天南地北地到处寻他,子衿已尝够了绝望痛苦的滋味。 他远远地跟着,目光专注贪婪地凝视那背影,雨丝飘入眼中,子衿双目涩痛盈泪。 这小村庄只有十几户人家,楚渊走到村尾最后一处屋院外,推门入内。 等到他进了屋,子衿才敢走了过来。 这是间低矮的木屋,破败的院子杂草丛生,屋旁长着一丛月季,枝蔓繁茂,因无人打理而几乎把屋子都遮挡过去了。 上面开满了红色的月季,在雨中摇曳生姿,形成了这处屋院唯一靓丽的风景。 看到眼前的月季花,子衿便想起海岛那里,楚渊的住处也种了月季。他打理得极好,而且月季淡黄色,橘红色,白色绿色,紫蓝色等等皆有。 一年四季中,月季花开不断,衬着蓝天海滩,美如梦幻。 子衿在那里住的时日短暂,却是灰暗的记忆里,最为明艳多彩的一笔。 他呆呆望着那院子中的月季花,直到一片阴影遮盖在头顶,挡住落下的雨滴,才令他回过神来。 子衿转头看去,竟是小酒馆的老板。 店老板撑着一把雨伞,目光幽深漆黑,问道: “公子这么着急忙慌地追着到这儿,莫非你认识那住屋的人?” 子衿视线又落向前面的院子,心神不属,半晌才说话。 “他在这里住了多久?” “大概两年前来的。”店老板提醒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子衿微微颔首:“我……跟他是朋友,找了他很久了。” 店老板闻言,目中神色既疑惑又好奇。 “我认识他这么久,都没见他提过哪个朋友,不知公子叫什么名字?” 倒也不是没提过,几年前楚渊说过一个人名,而且还非要找到他不可,但如今不知为何又不找了。 子衿沉默片刻,却垂眸摇了摇头,不做回答。 店老板见状眉梢微挑,抬步往院门走去,作势要去开门。 “既然你是他的朋友,那何必站在这儿淋雨,进去见见他。” 子衿一慌,连忙冲过去拦住他,声音甚至都压低了几分。 “不要去打扰他……” 第492章 楚渊子衿番外(34) 店老板闻言更觉奇怪。 这人既然说一直在找楚渊,怎么如今寻到了人,却不敢去见他呢? “那你就打算这么在此站着?”店老板想了想,提议道,“天色也不早了,这雨一时半会应该也停不了,不如你今晚暂且到我那儿住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主要也是想知道,此人跟楚渊到底什么关系。 或许能从他那里打听到,楚渊变成如今这般的缘由是什么。 没等子衿回答,楚渊的屋子中,隐隐约约传出什么东西被摔碎以及物件绊倒的声音。 两人神色皆是一凝,子衿脸上更是染上紧张焦急之色,来不及多想就推开虚掩的门快步跑进院子中。 那店老板也紧随其后。 木屋厅堂中,楚渊被凳子绊倒摔在地上,脚边散着被打碎的空酒坛碎片。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压中了锋利的碎瓷片,被划伤出了血。 可楚渊却完全不顾这些,整个人歪斜坐着,身子靠在桌腿边,另一只手抱着酒壶继续往嘴里灌酒。 进来的子衿看到这一幕,心里狠狠一揪,酸涩发疼。 子衿上前半蹲在楚渊跟前,望着他憔悴麻木的面容,眼泪蓦然模糊了视线。 找不到他的时候,子衿心中痛苦绝望,如今找到了他,却又是另一重更深的痛。 子衿伸出手,下意识地想抚向他的脸,但又怯怕地停住,转而去搀扶他起来。 但刚碰到楚渊的手臂,便被他挥手甩开。 “谁?”他漆黑无焦距的眼睛微睁,沙哑的声音冰冷不悦。 子衿第一个反应竟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 店老板看了一眼子衿奇怪的举止,出声道: “是我,有事过来找你。” 他边说边将楚渊拉起来,顺道把翻倒的凳子扶正。 “我说你喝酒也不用就这么坐在地上喝?还有你这手被划伤了,得处理一下才行。” 楚渊抽回被店老板抓着的手,皱眉转头面向子衿那一边。 “这里还有个人,是你带来的?” 楚渊眉眼中带着几分醉态,可感知还不至于迟钝到连屋子里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的地步。 “他是……”店老板刚开口,子衿就慌忙冲他摇头,用口型示意他别说出自己与楚渊认识。 店老板微顿,继续说道:“他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楚渊没兴趣深究,他喝了一口酒:“你有什么事?” “方才你走得快,我有一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听闻镇子上最近来了一名大夫,他以前曾是宫廷的御医,如今告老还乡,想必医术定是不错……”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楚渊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不必说了,我没兴趣听。” 店老板叹了口气,试图继续劝他:“你的眼睛又不是天生失明,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治愈的办法呢?你难道就甘愿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吗?” 楚渊靠坐在桌边,眼眸恹恹半垂着,扬首往嘴里灌酒。 胸前的衣襟被洒出的酒染湿大半,楚渊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他仿佛是没有听见对方的话一般,注意力都在手中的酒壶上。 店老板每次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都气急又心堵。 “楚渊,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楚渊,伸手欲要夺走那壶酒。 楚渊虽已是半醉状态,反应却是敏锐,一把截住他的手。 他头也不抬,沙哑的嗓音无波无澜: “我瞎了快四年,早已习惯如此生活。你不必再为我四处打听寻找大夫医治。” “二位请回。”楚渊松开店老板的手,直接下逐客令。 店老板干脆使出杀手锏:“你要是不想医治,那以后就别到我店里打酒了,我一滴也不会卖给你!” 楚渊充耳未闻,拎着酒壶起身回房间,径直关上门。 店老板恼火地叹气:“每次都这个德性!我就不该管他。” 子衿却看得出来,这个老板很关心阿渊。 不知他和阿渊是什么关系…… 但如今他没心思探究这些,子衿望着关上的房门,眷恋的目光几乎望眼欲穿。 “算了,先回去。”店老板对子衿说道。 子衿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知道现在也没办法继续待在这,只好沉默地同他离开。 雨淅淅沥沥地下,傍晚的天空昏暗,村中农户人家的厨房里飘散出做饭的炊烟。 店老板好奇探究的目光来回看了子衿几眼,过了一会儿说道: “我姓叶,叫叶空青。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可否方便告知姓名?” “我无名无姓。”子衿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直接叫我无名。” 叶空青自是不信他没名没姓的,猜测对方估计是不愿说自己的姓名,他也没有勉强,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疑问。 “你为何找到了楚渊,又不敢与他相认?” 方才他给自己暗示,显然是不想在楚渊面前暴露身份。 子衿脚步微微踉跄,腿上的疼痛似乎传递到了心里。 湿润的发丝粘在他苍白的脸侧,他的声音犹如飘摇的风雨一般轻。 “他如果知道是我,会不开心的。” 叶空青:“你们以前有过什么误会和矛盾?” 子衿抿唇不语,怔然出神着。 瞧着他空洞幽寂的眉眼,叶空青忽然觉得,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竟和楚渊有惊人的一致。 都带着死气沉沉的沧桑感。 细雨打落在伞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叶空青望着飘飞的雨丝,目光渺远了几分。 “我几年前就认识楚渊了,当时的他尚未双目失明,也不是现在这样整日饮酒,天天酩酊大醉。两年前他独自一人来到这村庄,我刚看见他的时候,几乎认不出他来。” “我很想知道,楚渊都发生了何事,才变成如今这般,但都没有从他那里问出半点答案。” 叶空青转眸看向子衿:“你可知道一些缘由?” 子衿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冰冷的手指捏紧。 他声音沙哑:“他遇到了一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蛋,因为这个人,害得他双眼看不见,变成如今这般……” 第493章 楚渊子衿番外(35) 叶空青神情诧异而凝重,沉声问道: “这么说来,他双目失明是被人所伤?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叶空青见识过楚渊的武功,以他的身手,江湖上能打得过他的应该也没几个人。 子衿垂眸,自嘲一笑:“我自然知道,这几年来,我亦恨他入骨。” 如果不是还牵挂着楚渊,子衿早就不想在世上苟活了。 他本就应该早早了结自己,以赎罪孽。 叶空青道:“楚渊如今成日醉生梦死,可能因为眼睛看不见了,对他而言打击过大,才令他变得如此颓废。如果能治好他的眼睛,或许他也就能重新振作起来。可他总是拒不就医,唉!” “他的眼睛并非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我已找到了治疗的法子。” 这三年里,子衿除了四处寻找楚渊外,也一直在研究医治他眼睛的办法。 楚渊的眼睛看不见,是当初受重伤留下的后遗症,极有可能是脑中淤血压迫所致。 只要淤血散去,便有可能恢复视力。 叶空青闻言一喜,惊讶道:“你能治病?” 子衿微微颔首。 “那是最好不过了。”叶空青惊喜过后,又烦恼了起来,“可你方才也瞧见他的态度了,只怕楚渊不愿意配合。” 这点也是子衿担心的。 天完全黑了下来,子衿留在叶空青家中暂住一宿。 他给受伤的白雕换了新的伤药。 许是感受到了子衿并无恶意,这只白雕也乖顺了下来,没有再挣扎。 灯烛散发出柔暖的光。 子衿垂眸望着蹲在桌上的白雕,眼中既欣喜又落寞。 他喃喃道:“或许是老天可怜我,让我终于找到了阿渊。可是……他看起来过得一点也不好……” 想起今日见到的楚渊,子衿喉口一哽,一滴泪无声落到桌上。 “你说……我该不该去跟他相认?” 子衿伸手轻轻摸了摸白雕的羽毛,小声又怯怕地问道。 灯烛被窗外扑来的风吹得摇晃了一下。 随着一声鸣叫,一只雪白大鸟扑扇着翅膀落在窗户上,是另一只没受伤的白雕,傍晚的时候离开了一阵,现在才回来。 它的爪子中抓着一只老鼠,想来之前是觅食去了,而且还特意带了食物回来给自己的伴侣。 它飞入屋中,落到受伤的白雕身旁,鸟喙轻轻梳理着伴侣的羽毛,将抓在爪子里的老鼠放到它面前。 子衿瞧着两只白雕亲密相依的模样,眼里浮起一丝羡慕。 下雨潮湿的天气,子衿的腿疾便会发作,隐隐的疼痛扰得他夜里难眠,况且如今他也没有心情入睡。 辗转在床上躺了大半宿,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子衿便起了身。 他循着记忆前往楚渊的住处。 墨蓝色的天空,显现出一丝隐约的红。 静谧的村庄仿佛还在睡梦中,只有偶尔零星的鸡鸣声。 子衿来到院门口,他没有进去,只站在外面望着笼罩在昏暗里的屋子。 仅仅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他的心就仿佛慢慢落回了实处,再不会感觉空寂无依。 天逐渐亮了。 有早起外出干活儿的村民路过此处,看到坐在门口的子衿时,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有一名村民瞧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道: “这小哥,我看你挺面生的,不是村子里的人?你怎么在这儿坐着?你不会是来找那住在屋里头的瞎眼酒鬼的?” 他提及楚渊的时候,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鄙夷之色。 没等子衿开口,他又自顾自地说道: “唉,那个酒鬼啊,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我每次瞧见他,都是喝得醉醺醺的,也就咱们村里那开酒馆的叶先生好心,平时对他比较照顾,否则他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 子衿听了这番话,心里又酸又疼。 阿渊……我原以为你离开了我,会活得更快活,可为何你却还是要如此折磨自己呢? 那村民见子衿不言不语,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犯起嘀咕,这人不会是个傻子? 楚渊在他们村里,基本是个异类的存在,他孤僻寡言,成天只知道喝酒,在这里住了两年,除了叶空青外,没人跟他熟。 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也一样怪怪的,还是少惹他为妙,省得弄出什么麻烦。 那村民心中打定了主意,没再继续多待,赶紧离开忙自己的活儿去了。 子衿又待了一会后,叶空青找过来了。 叶空青今早起来时,没见子衿在屋里,便猜测他估计是去找楚渊了,过来一看还真是。 “楚渊不在吗?你怎么在这坐着?” 子衿回过神,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不想打扰他。” 叶空青道:“你若是要见他的话,坐在这儿估计等一天都没用。他喝醉了酒便一整天都蒙头大睡,如果不在屋里的话,那就是去别处找酒喝了。” 子衿心中抽紧:“他以前……每天都是这样子?” 在他印象里,楚渊是很少喝酒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嗜酒成瘾。 “那可不?从没有一天完全清醒的时候。”叶空青叹了口气。 子衿满目忧虑,他这样没有节制的喝酒,时间久了身体也会垮掉。 他把一直攥在手里的药瓶交给叶空青。 “昨天他摔倒的时候,手掌划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上药,你替我拿这药去给他。” 叶空青问:“你真不打算进去?” 子衿顿了顿,还是同他一道进去了,他不出声打扰,默默地在旁边看楚渊一眼就好。 两人来到屋檐下,叶空青喊了楚渊几声,都没见有回应。 “难不成昨晚他又出去喝酒了?” 叶空青皱眉,径直进了屋里,往他房间走去。 一推开房门,叶空青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楚渊,他怔了一下,脸色陡然一变。 叶空青急声:“无名!楚渊他出事了……” 此时,子衿也看到了房间内的情形。 只见床前的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楚渊一动不动地卧在床沿,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染着一丝血迹,整个人寂静得仿佛死了一般。 看到这一幕,子衿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阿渊……” 他脸色煞白,惊慌地冲到床前,颤抖着手探向楚渊鼻端…… 第494章 楚渊子衿番外(36) 幸好,还有呼吸。 子衿微微松了口气,像是一下被抽空了力气,双腿发软地半跪在地上,他的手仍旧止不住地颤抖着,抓了好几次才握住楚渊的手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专注起精神把脉。 叶空青焦急地在旁边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道: “怎么样?他的情况如何?” 子衿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布包,将其打开,上面别着一排银针。 “是胃疾。”子衿嗓音低哑发颤,目光疼惜忧虑,“他是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又过度饮酒才导致的病症,如今甚至严重到了吐血的地步……” 叶空青闻言,眉头紧皱,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严不严重?能治得好的?” 子衿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叶空青看着子衿娴熟的下针手法,相信了他的确是会医术。 待子衿针灸到一半的时候,楚渊紧闭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逐渐恢复了意识。 “楚渊!”见到他醒了过来,叶空青欣喜地喊道。 意识刚一回笼,便感觉到了胃里一阵阵火辣的剧痛。 楚渊抿着苍白的唇,低哼了一声。 虽然知道楚渊眼睛看不见,但是在他苏醒的时候,子衿还是下意识紧张了一下。 “你不要乱动,大夫正给你治疗呢。”叶空青一见楚渊想要起来,连忙上前拦住他。 楚渊皱了皱眉,难怪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扎在身上。 “我没事,不用治疗。” 叶空青神色沉了沉,忍不住数落道: “你都吐血了还没事?!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是觉得活腻了吗?” 楚渊冷嗤,沙哑的声音麻木冷漠。 “现在不也还没死么?” 叶空青:“总之你给我好好躺着别乱动!等大夫针灸完了再说。” 楚渊没说话,实际上他现在虚弱得也没什么力气起来。 子衿暗暗吸了口气,稳住紧张澎湃的心潮,继续下针。 待针灸完毕,楚渊的脸色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苍白了。 叶空青问道:“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了一些?” “嗯,好多了。” 胃部那种火辣辣又抽痛的感觉,确实缓解了不少。 楚渊转头面向子衿,朝他道了声谢。 叶空青道:“你真应该谢谢你朋友,要不是他在的话,今天只怕你小命就没了!” 楚渊剑眉皱起,疑惑道:“我朋友?” 子衿浑身僵了僵,脸上闪过一抹紧张慌乱之色。 叶空青说完才意识过来,貌似这位无名公子是不想在楚渊面前暴露身份的。 于是他赶紧改口:“不是……你听错了,是我朋友,他叫无名,正好懂医术。” 楚渊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你乖乖在床上躺着,我让无名去开点药给你服下。这一次你要是不配合着点好好养病的话……”叶空青冷笑一声,“以后你就别想到我的酒馆里来喝酒了!” 楚渊:“……” 叶空青一拍他的肩膀,再次强调:“你听见没有?” 楚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敷衍地应道。 “知道了。” 子衿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心里既酸涩又羡慕。 如今的他,却连在楚渊面前说话都不敢。 听着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走出房间,楚渊眼眸微垂,脸上闪过一抹沉思。 叶空青何时认识了会医术的朋友? 从屋子里出来,子衿才道:“你留在这儿照看他,我出去买药。” 叶空青道:“要到镇上才有药铺,你对此地不熟悉,恐怕也不知道路去,需要什么药你告诉我,我去买。” 子衿:“我昨日来的时候,就是从镇子那里坐船到这儿的,所以路我认得。” 将子衿送出院门口的时候,叶空青问道: “无名兄,冒昧问一下,你一直没在楚渊面前说话,是怕他认出你的身份吗?” 子衿脚步微顿,他抿着唇微微点头。 叶空青不解道:“可你们不是朋友?” 子衿眸光黯然:“他讨厌我,若是让他知道我来了这儿,恐怕他就不会继续待在这里了。” 叶空青心下惊异,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你若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身份,又该怎么给楚渊医治?除非你假装不能说话,他听不见你的声音,在眼睛没有恢复之前也就不知道是你了。” 这个法子先前早就已经用过了,若再来一个“哑巴”大夫,估计会引起楚渊的怀疑。 子衿现在也想不到什么应对之策。 “这事过后再议,我先去镇上一趟。” 叶空青返回屋里时,见楚渊正要从床上起来。 他赶紧上前制止他:“不是说了要好好躺着吗?你又起来做什么?” 楚渊:“喉咙渴,想喝点水。” “我去给你倒,你不要下床了。” 叶空青在堂屋的桌上找到了茶壶,但里头似乎装的是不知道隔了多少天的冷茶,于是他便到厨房里重新烧水。 楚渊家中的厨房仿佛是摆设的,几乎没有生火的痕迹。 叶空青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知道楚渊日子过得粗糙随便,叶空青经常会给他送吃的过去。 只是楚渊经常三四天都不在家里,而且他就算在家里,也总是喝醉了酒就睡觉,饭也是不怎么吃。 所以现在才折腾出了这么个病症。 趁着烧水的功夫,叶空青翻找到装在瓦罐里的米,不多不少就只有一碗,他便用来熬了一锅稀粥。 “水还很烫,等会凉了再喝。”叶空青把水端到房间里,放到床头边的矮柜上晾凉。 楚渊忽然问道:“你那个会医术的朋友是哪里人?” 叶空青哪儿知道子衿来自何方,只好信口胡诌: “他啊,算是我的老乡,都是京城人士。” 随即,叶空青又试探着说道:“他今日给你号过脉,说你的眼睛有治愈的可能,便让他给你治一治眼睛如何?” 叶空青已经做好了楚渊拒绝的准备,毕竟以前劝他那么多次,楚渊都不愿医治。 可没想到他垂眸沉默了片刻,竟点头答应了。 叶空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欣喜道: “你既然答应了,那就不许再反悔啊!” 楚渊不置可否,只问道:“你是特地找他来医治我的眼睛的?” “……是啊,为了你的眼睛,我都操了不知道多少心了。” 楚渊:“方才他一直没有说话,莫不是个哑巴?” 想到无名兄不愿意在楚渊面前暴露身份,也唯有装哑巴才能骗得过楚渊了。 可叶空青却不知道,装哑巴这一招,子衿之前早已经用过了。 于是叶空青便道:“嗯,他从小就不能说话,当初他学医,还是为了能找到法子医治自己的喉咙呢。但你也不用担心他的医术,他还是很厉害的!” 楚渊沉默,长睫垂下,半遮住漆黑空洞的眼睛,放在被毯下的手捏紧。 他苍白的唇角缓缓抿直,低语:“……原来如此。” ———————— 第495章 楚渊子衿番外(37) 花了两个时辰,子衿才从镇上回来。 因来回费时间,也不太方便,所以子衿一次性买了不少药,连同治疗眼睛需要用到的药都一并买了。 叶空青从屋里出来迎他,见状一愣。 “买这么多药?” 子衿低声说道:“多买一些,就不用来回跑了。” 叶空青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之色,说道:“你先歇会,药拿给我去煎。” “我去煎就好……” 叶空青打断他的话:“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见外什么?你今早起来到现在,恐怕都没顾得上吃东西?我方才带了些吃的过来,放在堂屋里,你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你要是病倒了的话,楚渊可就没人医治了。” “刚刚我劝动了楚渊,他答应让你治眼疾了!” 子衿微怔,心中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一块。 “他当真同意了?” 叶空青道:“那还有假,难得楚渊这次会松口同意,希望他能好起来。” 只要阿渊不排斥医治,子衿便有把握医好他的眼睛。 子衿拿着剩下的药到屋子里,他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目光忍不住往房间那边看去。 房间内静悄悄的,楚渊应该是在休息。 尽管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可这两天因下雨天气潮湿的缘故,加上又没怎么顾得上休息,子衿腿上的旧疾一直疼着。 在迈过门槛的时候,疼痛的那边腿忽然使不上力,脚步踉跄了一下,撞到了一旁的凳子。 他及时稳住身形,小心把凳子扶住,但还是不免发出了响声。 “是无名公子吗?”房间里,传出楚渊淡漠的声音,“我身子有些不适,能否麻烦你进来看一下?” 子衿闻言,心中顿时一紧,他顾不上许多,匆匆把药放下,快步往房间里走去。 楚渊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眉头轻皱着,看起来似乎真的是不舒服。 关心则乱的子衿进来时,差点就要说出话,幸好他还存了些理智,在最后关头闭上了嘴。 他伸出手,正要给楚渊把脉之际,楚渊倏地扣住了他的手。 那冰凉的指尖,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 楚渊脸色沉了沉,手掌无意识捏紧,神情既怔忪又讥讽。 “是你,子衿。” 他一字一句,似恨似怒地挤出这五个字。 当初子衿手脚筋被挑断,后来虽然伤势已恢复,可也留下了伤疤。 之前他化名为柳青留在楚渊身边时,楚渊很少主动去触碰他,因此便没有发现他手腕上的伤疤。 如今他从叶空青的话里听出端倪,心里便有些疑惑。 楚渊已在这里待了两年,叶空青多次为了他寻医治眼睛,他要是真有什么会医术的朋友,早就将他叫来了,何必要等上两年。 更何况,这世上哪儿会那么巧,总是有口不能言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呢? 楚渊心存怀疑,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自然要去检查他的手腕是否有伤疤了。 楚渊从前那般细心地照料过他,子衿身上的每一处伤痕,他都很熟悉。 子衿苍白的脸上,闪过无措和慌乱,他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楚渊神色越发冰冷,他语气讽刺含怒。 “你又想装哑巴骗我?” 子衿吓得一颤,慌忙说道:“不、不是的……我没有想骗你。” 听到熟悉得仿佛深刻进骨髓里的声音,楚渊呼吸逐渐加重,手指攥得更紧,似乎要为了压制住瞬间翻涌凌乱的心绪。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啊,这次甚至还串通了叶空青来合伙骗我?” 他每一句冰冷讥讽的话语,都像是无情戳向子衿的冰锥,寒意与疼痛传遍全身。连手腕被捏疼的感觉,相比之下都显得微乎其微了。 子衿眼睫轻颤着,泪水滚过苍白的面颊。 情绪起伏剧烈,楚渊只觉得上腹的位置又开始绞痛了。 他寒着脸色,甩开子衿的手。 “我再说最后一遍,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赶紧走!” 这是子衿最怕听到的字眼。 三年来,他每次噩梦惊醒,都是楚渊冷酷无情地赶他走的画面。 子衿神色悲戚又惊恐,削瘦的身子痉挛轻颤着,紧紧攥着楚渊的衣袖。 他卑微地恳求道:“阿渊……别赶我走,求求你……” 楚渊一只手按着肚脐上方,那个绞痛不休的位置,他脸色苍白冰冷,从子衿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 他似乎连一句话都不愿再与他说。 子衿一颗心不断地往下坠,狠狠摔入黑暗寒冷的深渊,被窒息沉重的绝望包围。 这时,叶空青来到房间里,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你们……这是怎么了?” 楚渊冷冷抬眸,沉声道:“叶空青,你是觉得我眼瞎了,怎么骗我都行是吗?” 叶空青心中一咯噔,楚渊这么快就识破无名兄的身份了? 他咳嗽了声,干笑道:“那个……说骗你倒也不算,无名兄的确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你都已经答应我会配合治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食言啊!” 楚渊冷冷道:“失明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亲眼见不想看到的人。” 子衿脸色更苍白几分,心口抽疼得几乎难以呼吸。 阿渊他……就那么厌恶见到自己? 甚至宁可一辈子看不见吗? 子衿喉口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制压了回去。 他笑得悲戚而绝望,凄迷空洞的目光眷恋地凝视着楚渊的面容。 “是我害了你双眼失明,阿渊……我求求你,让我治好你的眼睛。你既然不想见我,那待你好了以后,我会立即离开……从此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子衿将一柄匕首塞进楚渊手中,握着他的手连带匕首抵在自己心口。 “或者你现在一刀杀了我,我也好尝还了你当初受的那一剑,你也不用再担心我阴魂不散地缠着你了……” 一旁的叶空青直接被这转折的情势吓了一跳,这两人到底结了什么恩怨,居然严重到要动刀子的地步?! 楚渊浑身一僵,想抽回手,子衿却抓得很紧,挣动间只听见叶空青紧张惊慌地在一旁连声劝个不停。 “你们有话好好说啊!何必要动刀?无名兄你都流血了……真不要命了吗!” 楚渊面庞紧绷,冷冷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捅下去是吗?” ———— 第496章 楚渊子衿番外(38) 他楚渊面上的愤恨刺痛了子衿的心,他早就知道了的,是自己辜负了他的感情,害得他险些身死,他又岂会不恨自己呢? 子衿笑着流出了眼泪,脸上流露出一丝解脱的神情。 他语气温柔地喃喃道:“阿渊,你杀了我。” 与其被他厌烦抛弃,倒不如死在他手中,子衿也心满意足了。 楚渊脸色阵青阵白,直接运起内力震开子衿的手。 “……滚!”楚渊反手在床头旁的矮几上猛地一拍,掌中的匕首被深深插了进去,巨大的力道震得那破旧的矮几一下子四分五裂。 “叶空青,把他给我赶出去!” 子衿跌坐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满是受伤的痛苦和无助。 看着盛怒楚渊,叶空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子衿给带出去。 他上前一边扶起子衿,一边低声道:“要不……你还是先出去,楚渊他现在生病中,激怒了他要是加重病情可就不好了。” 子衿沉默地随他出了房间。 两人来到院中,叶空青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目中透着一丝审视的冷意。 “所以之前你说的那个害楚渊双目失明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子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叶空青眯了眯眼,语气冷了几分: “你确定能治好他的眼睛吗?” 子衿:“我比谁都希望他双眼能够复明。” “好,我姑且相信你,要不是为了楚渊,我必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想当初,自己刚认识的楚渊,是个意气风发的郎君,哪曾想一别之后再见到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原来全拜眼前之人所赐。 叶空青返回厨房,把熬好的药和饭食放入托盘中,一并端到楚渊的房间里。 楚渊眉头紧紧皱着,一只手压在胸前,像是在忍着什么疼痛。 叶空青紧张问道:“又疼了?要不要我去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渊沉着脸打断:“不许去!以后也别再把他领到这来!” “好好好……”叶空青只得先顺着他,“先喝药,喝了药说不定就不痛了。” 闻到逼近的药味,楚渊拒绝地将头偏开。 叶空青见状絮絮叨叨的又开始劝,楚渊被他吵得胃更加疼了,妥协地伸出手。 “我喝行了?” 药已经放凉了许多,并不会烫,楚渊接过碗,那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瞬间让他有把碗扔掉的冲动。 在重伤休养的那半年多的时间里,楚渊天天都得喝药,以至于直到现在他一闻药味就不可避免地心生抵触。 与此同时,他也想起了当初以柳青的身份,天天都陪伴在他身边的子衿,每当自己不想喝药时,他便极尽耐心,也无比小心翼翼地劝他喝药。 时至今日,楚渊都很难把柳青和子衿联系起来。 叶空青见他出神,赶紧劝道:“快趁热喝,不要发愣了。” 楚渊皱了皱眉,屏息将碗里的药迅速饮尽。 不过喝了才发现,这药闻起来药味浓烈,却不怎么苦,还有一丝隐约的甜味。 温热的药汁喝下去后,胃部的绞痛也有所缓解。 叶空青把碗拿了回来:“既然喝了药,那就吃些东西,我今天特意帮你熬的稀粥,你却一口都不吃,就这么不给我面子吗?” 楚渊:“我不饿,你回去。” 叶空青呵呵一笑:“你如果不吃我就不走了,有本事你也把我赶出去啊。你现在可是病人,能不能别这么任性,你要是病死在这儿,替你收尸的还得是我!” 楚渊:“……” 最后因不胜其扰叶空青的念叨,楚渊喝了半碗粥。 吃了点总比什么都不吃的强,叶空青见好就收,识相地收拾碗筷离开房间。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打算回家的叶空青一出来,就看到抱膝坐在院门口的子衿。 “你不打算跟我回去?” 子衿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要留在这。” 瞧那执拗的模样,叶空青估摸着也劝不动他,便也随他去了。 走了几步,叶空青又折返回来。 “你真名叫什么?现在总能告诉我了?” 子衿一默,片刻后说道:“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子衿?” 子衿愣了愣,轻轻点头。 “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叶空青什么时候离开的,子衿已经不知道,他脑海中皆是当初楚渊给他取这个名字的场景。 …… 楚渊温柔地凝视着他,伸手拨开他覆到脸颊边的发,面上流露出一丝羞涩的期待。 “我以后……叫你子衿好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子衿,这些年来,我没有一日不想念你,就如这首诗写的一般。” …… 子衿低下头,被泪水染湿的脸庞埋入臂弯里,低低的抽泣声压抑地响起。 “阿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暮色四合,子衿纤瘦的身子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团,仿佛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掉。 楚渊喝的药里,有安神助眠的作用,纵然心情烦乱,但病中体弱困意一上来,便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 半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幽沉的梦境里,浮现而出的都是子衿的面容,他总是冷漠无情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半分感情。 但伴随的,还有他一声声哀切的呼唤。 他唤着自己的名字,哭着恳求他别走。 依恋悲伤的声音与冰冷漠然的面容,割裂而混乱地搅拌在一起,搅得他睡梦里也不得安宁。 楚渊喘息着惊醒,脑袋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会才从梦境的泥潭里缓过神。 睡了一觉,楚渊身体恢复了些,胃部不再感觉火辣辣的绞痛难忍,只是还有点隐隐作痛。 门外,子衿坐在原地一夜未挪动,昨晚下了雨,他身上衣衫几乎都淋湿了,被初春寒凉的风一吹,就冷得禁不住打哆嗦。 这时,院门突然打开,子衿被冻得脑子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楚渊探出来的盲仗打到他,他才受惊一般慌忙想起身避开。 阿渊现在不想见他,若是知道他在这儿,只怕又会生气。 可他坐了一夜,双腿早就麻木僵冷了,更何况受了一晚上风雨,腿上的旧疾发作得更严重,一站起身便感到钻心的剧痛。 于是子衿一个踉跄,重重摔到了地上,偏巧那是个积泥水的洼地,他摔得一身一脸的泥巴。 —————— 第497章 楚渊子衿番外(39) 这一刻,子衿甚至有点庆幸起楚渊双眼看不见,不用被他瞧见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 听到动静的楚渊脚步一顿,他几乎很快就猜到了是谁。 子衿忍着腿脚的剧痛,吃力地想爬起身,楚渊忽然上前探手一抓,将他拉到跟前。 他虽双目失明,可听力灵敏,出手的方位很准,就仿佛看得见一般抓住子衿的胳膊。 手掌摸到的是湿漉漉的衣料时,楚渊本就皱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不是让你离开吗?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子衿腿疼得难以站稳,但还是极力稳住身影不碰到他,以免自己身上脏污的泥巴弄脏了楚渊。 子衿声音轻却坚定:“……我不会离开的,在没治好你的眼睛之前,不管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如果你又不辞而别,那我就去找你,不管天南海北,就算是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我也会一直找你。” 这话是多么熟悉,因为曾经的他也跟子衿说过一样的话。 楚渊短暂恍惚了一瞬,脸上浮起冷笑。 不知是嘲笑当年的自己,还是现在的子衿。 “当初你不是对我的纠缠厌恶至极?现在怎么又反过来纠缠我了呢?” “阿渊,我以前没有意识到我已经爱上了你……当初我的确没有欺骗你,我本来是想彻底了结了与段无洛之间的恩怨,就跟你回海岛的……” “爱上了我……”楚渊自言自语般低喃,无焦虑的双眼幽黑空洞,没有半丝情绪波澜。 “可惜那个爱过你的楚渊,早就死在那日的雪山上了。” 楚渊冷漠地松开手,轻笑了一声,说道: “或许他五年来,四处寻找的爱人也根本不是你,只是当初惊鸿一瞥过,然后存在于他幻想中的人罢了。他的子衿从不生活在现实里,现实里只有李隐尧……李公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他也终于抱着他虚无的梦死去,如今活下来的,也不过只是一具认清了现实的行尸走肉。 子衿身子晃了一晃,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 他哽咽地哭道:“我不是李隐尧……阿渊,我是子衿,这个名字是你以前给我取的,现在你甚至厌恶到连提都不想提了吗?” 楚渊神色木然冷漠:“我只是明白过来了,你从来就不是我要找的子衿。所以李公子,我们放过彼此。” 子衿惨白脸呆呆站着,仿佛如坠冰窟,冷得浑身都禁不住轻轻发抖,楚渊这番话,比起告诉他不再爱他,要更为绝情残酷。 以前那个在他最无助绝望的时候,跟他一起缩在冰冷的山洞里躲雪,会抱着他告诉他说,“我只认定你,你跟李隐尧不一样”的人,如今却彻底地否定了他。 阴沉沉的天空又开始下起了雨,因为天气的缘故,小酒馆里没有什么客人。 叶空青让店伙计看着酒馆,便提着食盒撑起伞出了门,去往楚渊家。 淅淅沥沥的雨幕里,一个浑身淋湿的消瘦身影跌跌撞撞地走着,嘴里不知在喃喃着什么,宛如疯子一般又哭又笑。 叶空青定睛一看,才认出那是子衿,那身湿透的衣裳上满是泥泞,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不修边幅的楚渊还要狼狈。 这才过去一晚上,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叶空青心里纳闷又诧异,快步走了过去拦住他。 “子衿?你这……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子衿湿漉漉的发丝凌乱的粘在苍白的脸颊边,他眸光灰暗空洞,像是被人打碎了灵魂,入眼尽是破碎。 听见叶空青的声音,他顿住了脚步,灰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不要……不要叫我子衿……他说我不是,他听见了会生气的……” 叶空青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沉重悲哀的绝望。 “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你叫子衿?现在又不让我这么叫,那你到底叫什么?” “叫什么……”子衿目光茫然又无措地游离着,“我不知道……以前我觉得自己是慕风衍,后来阿渊让我变成了子衿,如今他不愿再把我当成子衿了……那我又是什么?” 子衿说着说着,竟又笑了起来,落在脸上的雨水犹如冰冷悲伤的泪,源源不断滚落而下。 “从此至终……我只不过是李隐尧心里分裂出来的一个残缺的人格,阿渊说得没错,他幻想中的爱人,又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残缺的我……李隐尧当初不该放弃自己,把身体让给我……” 叶空青听得一头雾水,看着子衿似哭似笑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他正欲询问,却见子衿脸上悲凉诡异的笑一僵,突然咳出了一口鲜血。 子衿仿佛没反应过来一般,迟钝地伸手捂住嘴唇,又一口血咳出,鲜血从指缝里溢了出来。 他垂眸呆呆看着手掌中的鲜血,只觉得心里太疼了,疼得像是被人粗暴地撕扯开,崩裂而出的血随着他每一次呼吸涌上喉咙。 “你怎么了?!”叶空青惊得连忙扔开手中撑着的伞,扶住身子软倒下去的子衿。 发现他吐了血后便陷入了昏迷,叶空青只好把人带回家中。 随即叶空青又冒雨跑到楚渊家,发现屋里屋外没有一个人影,不知道楚渊又跑去了哪儿。 村庄里没有大夫,叶空青原本想等等看子衿会不会醒过来,可没想到到了下午时分,子衿不仅没醒还发起了烧。 无奈他只好找村民雇了条船,把昏迷过去的子衿带去镇上找大夫诊治,总不能眼看着子衿就这么死了。 船夫也是村庄里的人,帮着叶空青把子衿搬上船时,疑惑地问道: “这人看着挺面生啊,是你的朋友?” 叶空青闻言哼了一声,满脸不爽:“什么朋友,我只不过自找麻烦而已。” 原本只看着楚渊一个心都够累了,本以为这个信誓旦旦说能治好楚渊眼睛的子衿是个靠谱的大夫,可现在他怎么看都觉得子衿更像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 第498像 楚渊子衿番外(40) 镇上,医馆。 开设医馆的大夫曾经是宫廷御医,如今告老还乡。 到此看病的,皆是慕名而来,因此医馆里每天病人都不少。 叶空青待在医馆中,排着队等待看病,心里头越想越不得劲。 这都什么事儿啊,楚渊前脚刚病倒,现在又轮到子衿,合着就都让他来操心了? 楚渊毕竟是认识已久的朋友,照看他倒也没什么。 但这子衿一来跟他萍水相逢,二来是他害得楚渊双目失明,两人以前说不定恩怨不小。 要不是不想这家伙死在自己家里,他才不会带他到这儿来看病。 叶空青目光看着医馆外面的大街,突然一下站起身。 他好像看到了楚渊的身影! 叶空青飞快冲了出去,街道对面有间酒馆,门口迎客的店伙计拦住了想要入内的楚渊。 “喂!要讨饭去别处讨,这里是开门做生意的,瞎了眼的你一个乞丐不能进去!” 店伙计一看楚渊穿着寒酸破旧,乱发披散胡子拉碴,自然便以为他是讨饭的乞丐。 “楚渊!” 一道愤怒的喊声传来,叶空青一把将楚渊拽住,气恼不已地瞪着他。 “呵!我还以为你跑哪儿去了呢,原来是又跑出去喝酒了!昨天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 叶空青简直要被他气死, 昨日病成那样,如今还没好就跑到这儿来找酒喝。 想死也不用这么积极?! 楚渊听出了叶空青的声音,心知今日这酒怕是喝不成了。 他直接转移话题,好止住他喋喋不休的责备。 “你怎么在这?” 叶空青冷哼了一声,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头火气更大。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朋友,他今天吐血晕倒了,昏迷到现在都没醒。” 楚渊闻言一顿:“吐血?” “要不是看他说能治好你的眼睛,我才懒得理会他死活。不过我把他送到这儿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你不想管他,那我也不管了。” 楚渊剑眉微皱,道:“他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 叶空青:“我还想问你呢,昨天他没有随我回去,说想要留在你那儿。今日上午我正要过去看你,半路就遇到了他,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似的,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吐了血便昏迷了。” 楚渊想到自己今早一出门,就碰见子衿在门口,所以他并不是一大早过来,而是昨晚一直待在那里? 昨日半夜还下了雨,直到天快亮时才停。 楚渊指尖无意识捏紧了手中的竹杖。 叶空青看向楚渊,不解地问道:“你俩今早到底怎么了?” 楚渊回过神:“没什么。” 见他语气冷淡,叶空青便说道:“我把他留下来,也是为了想让他治你的眼睛。可你这么讨厌他,我看留着他也没什么作用,现在他又病倒了,留着更是麻烦,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楚渊面无表情:“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问我做什么。” 叶空青淡淡道:“因为你跟他认识,我才问你,我昨天才知道他叫什么,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可别指望我照看他,我才没那么多菩萨心肠。你若不想管他,那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扔了,让他生死由天。” “我现在之所以把他送到医馆,也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 第499章 楚渊子衿番外(41) 楚渊暗暗深吸口气,他知道叶空青说的不会有假,他只是不想再跟子衿有任何纠葛,但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楚渊道:“等他醒了,你就把他送走,把这个当了,也应该够付他的诊费了。” 叶空青看着他塞到自己手里的玉佩,微微一愣,惊讶道: “这玉佩对你不是挺重要的吗?从我认识你开始,就见你一直带在身上。” 楚渊神色冷淡依旧。 “身外之物,算不上什么重不重要,就当是我答谢他昨日给我治病的恩情。” 叶空青眼见楚渊转头要走,赶紧拉住他。 “你身体也没好呢,看你这脸色都没恢复多少,跟我一块儿去医馆,再让大夫瞧瞧。” 他不由分说,连拉带拽地把楚渊带到了医馆。 他们刚来到方才等候的位置,医馆里的药童也正好过来通知。 “到你们看诊了,把病人带过去。” 内间诊室之中。 大夫捋着胡子,把完脉后一脸凝重地开口说道: “病人心绪郁结已久,而且他曾经受过比较严重的内伤,但没有好好医治,以至于损伤了根本,若再不好生调养治疗,只怕活不了几年。” 倚靠在门外站着的楚渊听见了里头大夫说的话,他怔了一下,手指无意识攥紧竹杖。 叶空青愕然道:“他情况这么严重?” 虽然叶空青看出来子衿的脸色不太健康,可也没想到会是大夫说的这样要紧。 大夫问道:“你是病人的家属?” 叶空青:“不是,前两天刚认识……” 他话还没说完,楚渊低沉微哑的声音便插了进来。 “能治好吗?” 原来是楚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大夫:“他这是心病导致的,因此要看病人自己了,如果能保持心情愉快,好好调养,病就能慢慢好起来。 “还有他的左腿,从前应该断过,也没有充分治疗。如今留下了病根,这几日潮湿多雨,腿病便会复发,再不注意的话以后只会越来越疼。” 叶空青嘀咕:“难怪我看见他走路时,脚步总是一深一浅的,原来是腿真的有问题……” 大夫道:“待会用药外敷在他的腿上,能缓解他的疼痛。另外我会开几副药,这段时间好生休养,切莫再让他伤心劳神,否则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了。” 楚渊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大夫的话,心中只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子衿的身体状况会如此之差,甚至……到了活不了几年的地步? 这怎么可能呢? 等大夫写完药方,叶空青便赶紧把楚渊拉了过去。 “他昨日也一样吐了血,大夫您给他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楚渊神思不定,状态有些恍惚,脑海中回荡的都是刚才大夫说的那些话。 直到大夫伸手给他把脉时,楚渊才回过神来,将手收回去。 “我没事,不用看。” 说罢便起身出去了。 叶空青虽然无奈,但也只好作罢。 一番折腾,从镇上回到村庄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 第500章 楚渊子衿番外(42) “你一定要走吗?” “留在海岛里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日出,到海滩上捡贝壳,我还会到海底去捞很多珍珠送给你……” 梦里的楚渊笑容明媚,围着他说个不停,每天都企图劝他留下来。 阳光温暖舒适,吹入屋内的风带着淡淡的月季花香。 这几年里,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子衿都是流着泪醒过来。 子衿茫然地睁开眼睛,泪水淌满了脸颊,头昏昏沉沉地刺痛,身体一会冷一会热,难受得他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 “阿渊,阿渊……” 他像是本能地寻求依靠一般,喃喃唤着那个思念入骨的名字,身子蜷缩成一团。 “那个爱过你的楚渊,早就死在那日的雪山上了。” “我只是明白过来了,你从来就不是我要找的子衿。所以李公子,我们放过彼此。” …… 子衿惊恐地挣扎着起身,他茫然无措地望着黑漆漆的四周,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被囚禁在密室里的日子。 那时他几乎每次从沉睡里醒来,面对的都是四面冰冷僵硬的墙壁,陪伴他的只有李隐尧歇斯底里的怨恨与疯魔。 曾经他和李隐尧彼此嫌恶仇恨,可在那段灰暗压抑的日子里,他们又是彼此唯一的陪伴。 子衿偶尔想起在海岛中短暂的经历,都让他觉得好像一个虚幻美好的梦境。 子衿意识混沌凌乱,皆被恐惧和绝望占据,他只想要逃离这个黑暗的囚室,恳求楚渊带他离开。 “楚渊……阿渊……” 子衿看不见楚渊,他目光四处寻找,慌乱无助中从床上摔了下来。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子里,叶空青睡得正沉。 但却被一阵鸟鸣声吵醒了,窗户那里被什么东西拍得呯呯响。 叶空青起身点亮灯打开窗一看,才发现拍打窗户的居然一只雪白的大雕。 他自然认得这白雕,这是子衿带来的一对白雕,之前他给其中受伤的一只上药时,叶空青瞧见了。 但大半夜的,白雕跑这儿来干嘛? 白雕叫声急促,锋利的爪子勾着叶空青的衣裳,想要将他往屋外拉。 “哎你这大鸟想要干什么?” 叶空青原先不明所以,但白雕抓着他的衣服,翅膀扇动一直着朝子衿房间的方向,似乎想要带他过去,他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 “……你不会是过来叫我去看子衿的?他出事了?” 白雕停顿了一下,昂首长鸣一声。 叶空青震惊了:“……” 这年头,连鸟都能活成精了?!居然懂得过来给他报信! 在白雕的催促下,叶空青捞了件衣裳披上,提着灯笼到子衿的房间去。 “阿渊……不要走……” 叶空青在门外听见子衿的哭喊声,赶紧推开门进去。 灯笼透出的烛光照亮漆黑的屋子,子衿匍匐倒在地上,乌黑的长发凌乱披散着,模样狼狈又无助。 叶空青放下灯笼,过去把他扶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子衿便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阿渊……”他眼中迸出惊喜的光芒,但发现不是楚渊,又迅速黯淡下去,“阿渊在哪儿,我要去找他……求求你带我去见他……” 披散的乱发半遮住了子衿苍白的脸,他目光恐慌又混沌,仿佛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般的疯魔与无助中。 叶空青不禁想起了白天时,状若疯癫又无比悲拗的子衿。 叶空青有点唏嘘,也对他生出一丝同情。 “现在都这么晚了,楚渊早就睡下了,明日再去找他,你先好好休息。” 他想把子衿带回床榻躺下,今晚回到村子后,因为他一直昏迷没醒,药熬出来也没能让他喝下几口,所以到现在子衿的身体仍旧有些烫,体温还没恢复正常。 “不、不……我要去找阿渊。”子衿用力推开叶空青,转身跌跌撞撞跑出了房间。 叶空青赶紧追了出去,把他拉住: “这时候你去找他也不合适啊,楚渊都睡下了……” “我不打扰他!不会打扰到他的……我知道他不想看见我,我、我就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一看他住的屋子就好……” 叶空青都想直接点他的昏睡穴了,可是听到他恳求得如此卑微,顿时让他下不了这个手。 “求你……让我去找他,咳咳……” 见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叶空青只好收回了手,想到楚渊把人丢在他这儿后就走了,完全是不管不问的架势,他心里头又不禁一阵火起。 “楚渊!快起来开门!” 屋里,躺了半宿都睡不着的楚渊听见叶空青的喊声时,下意识便想到了子衿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楚渊起身出去刚打开门,一个纤瘦的人就被塞了过来。 “他非要过来找你,人我已送到,你自己处置!我要回去睡觉了。” 温热瘦削的身体靠在楚渊怀中,对方两条手臂紧紧地抱着他,身躯轻微地战栗颤抖着,嘴里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阿渊、阿渊……别抛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阿渊……” 低低的啜泣声无助而惶恐,从来没有听见过子衿如此卑微依恋的哀求。 就像是遍体鳞伤的小兽,打碎了一切尊严,蜷缩在他怀里乞求哪怕一丝的温暖。 楚渊身躯僵硬,呼吸乱了节奏,垂在身侧的手仿佛有千斤重,抬不起来更没法把他推开。 “不是让他待在你那里吗?”楚渊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叶空青,把他带回去。” “他现在状态不太对劲,一直求着让我放他去找你,险些都朝我下跪了。”叶空青打了一个哈欠,“我也拿他没辙啊,大夫今天也说了,子衿心里郁结,他这心病我看准是因为你造成的,你陪着他保不准病就好了。” 他话一说完,便直接转头走人,完全不给楚渊拒绝的机会。 “你要是实在嫌恶他,把他丢在门口也随便你。” 叶空青虽然不清楚子衿和楚渊以前发生了什么矛盾,但以他敏锐的洞察力,他们二人从前肯定有过什么。 要是此番他们之间化解了恩怨,倒也是好事一桩。 作为朋友,叶空青实在不想看到楚渊总是这么沉郁颓废下去。 楚渊沉默了半晌,闭了闭眼睛,抬手将粘在自己怀里的人推开。 子衿仿佛对这个动作有深入骨髓般本能的恐惧,他浑身颤抖着,可却不敢阻拦他,眼里泪水滚滚落下,无助绝望地看着他把自己推开。 楚渊自是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他颤抖战栗的身躯中,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怯怕。 “阿渊……求求你别扔下我……” 他连哀求都小声得害怕引起楚渊的反感。 楚渊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只将他推开些距离,便把人抱起来,转身回房间。 —————— 第501章 楚渊子衿番外(43)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甚至比当年他被囚禁在密室里的时候还瘦。 其实楚渊已经时隔好几年没有抱过他了,感受着蜷缩在怀里的人,他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被楚渊抱起来的时候,子衿呆呆的忘了反应,巨大的惊喜砸得他头晕目眩,他从方才混沌恐惧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可如今又恍惚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子衿紧紧攥着楚渊的衣袖,脸庞小心地贴着他的肩膀,如果此刻是一场梦境的话,他希望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楚渊把子衿放到床上,要收回手时,子衿身子颤了颤,将他的衣袖攥得更紧。 “阿渊,不要走……” 楚渊压下烦乱的思绪,沉默了半响,冷声说道: “要么睡觉,要么闭嘴,你若再说话吵我,我就把你扔出去。” 子衿手一颤,不敢再说话了。 楚渊摸索着拉起被子给他盖上,刚站起身想要离开,便感觉到衣袖还被他抓着,不过子衿很快又松开了手。 明明日夜思慕的人就在旁边,可是子衿却依旧觉得,他与自己离得好远。 屋子里漆黑一片,子衿看不清楚楚渊的身影,他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阿渊……我睡了你的床,那你睡哪里?” 楚渊道:“你睡你的觉,不用管我。” 他小声说道:“阿渊你还病着,我不能占了你的床。” 子衿心里很高兴楚渊肯让他睡在这儿,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开口赶他出去。 但是他更担心楚渊的身体,如果不好好休息,他的胃疾怎么能好呢? 听到床上一阵窸窣的声响,楚渊皱了皱眉,抬手精准地按住想要起身下床的子衿。 “我再说最后一遍,如果你不想睡这儿,那就回叶空青那里去。” 子衿身子一僵,神色黯然地躺了回去。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话,子衿肯定会让他上来跟自己一起睡,可现在他没有这个勇气开口。 楚渊见他彻底安静了下来,才起身离开房间。 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中,习惯性地往腰间摸去,没摸到酒壶才想起来今日没能打到酒。 楚渊靠着椅背,身影静默地融入幽静的黑暗中。 没有听见楚渊出去的声音,子衿不安提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可想到楚渊冷淡依旧的态度,心里刚涌起的一丝欣喜又很快被苦涩冲淡。 以前的他,总是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每一次只要是他占据着这具身体,就一点也不愿意睡觉,因为不知道会不会一睡醒过来,便又是李隐尧的意识掌控了身体。 可是楚渊心疼他的身体,每晚都想办法哄他入睡。 时间久了之后,楚渊也逐渐“得寸进尺”,会抓住一切机会爬上床跟他一起睡。 每当他得逞时,浑身都洋溢着喜色。 以前的楚渊对他太好,好到让子衿自己都觉得配不上,内心深处惶恐着等他习惯了楚渊给予的一切,如果以后他抽身离开了,他恐怕会难以承受。 子衿蜷缩起身子,双臂环抱住自己,手掌有节奏地缓缓轻拍着,幻想是楚渊躺在他身旁,如同往常一样,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眼泪从子衿闭着的眼角滚下,嘴角却微微扬起。 夜风穿过窗户,吹进屋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月季花香。 他仿佛真的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从前。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 听到村庄里传出零星的鸡鸣声,楚渊便知道天快亮了。 他动了动坐得僵硬的身子,一整夜没有睡,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两三年里,楚渊爱上了喝酒,每次都必会喝到醉醺醺才罢休。 因为喝醉了酒,他就不会再想起子衿。 从认识子衿起,到花了五年的时间寻找他,楚渊早就习惯了思念他,一旦强迫自己改掉这个习惯,就好像是要硬生生从心里剥离出什么东西一样痛苦。 楚渊这两年过得浑浑噩噩,很少会再想起子衿,甚至觉得自己早就忘记了子衿。 如今他难得清醒地坐在这里,回顾了自己过往种种,刨除掉这记忆混沌的两年,楚渊可悲地发现,剩下的依旧还是有关子衿的事。 “阿渊……阿渊!” 房间里传出子衿惶恐无措的喊声。 楚渊压下烦乱的思绪,起身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子衿从噩梦里醒来,浑身冷汗涔涔,没看到楚渊的身影,不安的情绪越加放大。 当楚渊的身影出现在房门中时,子衿瞬间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阿渊!”子衿着急忙慌地下床,鞋都顾不上穿便朝他奔去,腿上旧伤的疼痛让他踉跄了一下,没稳住身形摔进了楚渊怀里。 楚渊目不能视物,突然被他撞过来,自己也险些摔倒。 “对不起对不起……阿渊,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事?” 子衿慌忙后退,紧张地道歉。 虽然看不见子衿此刻的神情,但楚渊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满满的无措不安,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的。 “没事。” 子衿此刻已经从梦魇里彻底清醒了过来,也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做梦。 昨晚叶空青耐不住他的恳求,把他送到了楚渊这里,楚渊不仅没有赶他出去,还让他在此睡了一夜。 子衿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期待。 他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目光凝注在楚渊的脸上,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子衿心疼又自责。 阿渊昨夜把床让给了自己,那他是不是没有地方睡觉了? “阿渊,你去睡会儿,昨晚……谢谢你。我去给你准备早饭,等好了我再来叫你。” —————— 第502章 楚渊子衿番外(44) 楚渊闻言,眉头微皱。 昨日从大夫的诊断中,他才知道子衿身子并不好,腿因旧伤一直疼着,昨夜折腾那么久才睡下,现在一起来就想去做饭? 而且楚渊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是不会做饭的? “不必去了,我不饿。” 楚渊一句话,直接将子衿打入了谷底。 “阿渊……” 看着楚渊冷淡的表情,子衿眸光一黯,后面的话便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回去躺着。” 子衿一愣,抬起头看向他,但楚渊已转身出了房间。 他下意识跟了上去。 “我睡不着了,让我看一看你的脉象,好吗?” 子衿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渊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语气不辨喜怒:“你自己顾不好,还想着给我治病?” 子衿忙道:“我已经没事了,昨天……只是有点累而已。” 楚渊漆黑的眼睛微抬,目无焦距,却仿佛给人一种正盯着对方的错觉。 “累到吐血昏迷?” 子衿身子一僵,想起昨日楚渊说的话,心口又泛起熟悉的沉闷疼痛。 他低下头,嘴唇嗫嚅着:“我……我真的没事。” 楚渊没接话,他走到桌边,伸手往旁边摸去,将一把椅子拉了过来,恰好放在子衿面前。 子衿怔然望着他。 “不坐?”楚渊眉头微皱。 子衿回过神,眼神都明亮了几分。 连忙道:“坐……我坐,谢谢阿渊。” 说着便坐了下来,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腿,因为昨夜敷过药的缘故,疼痛比之前减轻了些。 “楚渊,睡醒了没有?”叶空青提着食盒走进院子,见屋门紧闭,便唤了一声。 子衿正想起来去开门,楚渊按住他的肩膀,“坐着别动。” 楚渊虽然看不见,但对屋子里的摆设显然了如指掌,即便地面上零散扔着几个东倒西歪的空酒坛,他也能顺利避开。 屋门打开后,叶空青往里头一看:“都起来这么早?你们身体好些没有?” 子衿:“我没事了,叶公子,昨日多谢你,还给你添了麻烦。” 叶空青进了屋,把食盒放到桌上。 “你这就没事了?昨天大夫可是说你积郁成疾,若不好好调养恐怕都活不过几年,当时楚渊也在场,我俩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子衿怔愣了一下,不禁望向一旁的楚渊。难怪……今日阿渊对他态度有了些变化,原来是因为知道了他身子不好吗? 那是不是说明,阿渊其实也有一点点在乎他呢? 楚渊对叶空青说道:“等会你走的时候,记得把他带上。” 子衿黯然垂眸,眼睫投下的阴影,像颤抖飘落的蝶翼。 他苦涩自嘲,嘲笑自己始终认不清现实的心。 如今的阿渊讨厌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关心在乎他。 叶空青:“先吃了饭再说,你们两人的药,我今早也吩咐店伙计都熬好了。” 早饭清淡而简单,稀粥和馒头,以及几碟小菜。 “楚渊,你还站着干嘛?”叶空青伸手将楚渊拉过来坐下,“尤其是你,胃疾还没好,这段时间好好吃饭,别再想着喝酒了。” 这是子衿身份暴露后,时隔三年,两人头一次坐在一块儿吃饭。 子衿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稀粥,看着坐在对面的楚渊,眼中忽然涌起湿润的泪意。 吃完了早饭后,子衿便随叶空青离开了。 他虽然不想走,但昨夜楚渊都没能好好休息,子衿担心自己硬要留在那里反倒打扰了他,使他徒增不快。 回去的路上,叶空青看着子衿苍白脸色,说道: “这段时间你先休养一阵,等你身体恢复后,再替楚渊医治眼睛。” 叶空青本以为自己遇到了个能帮楚渊复明的大夫,可没想到这个大夫自己都疾病缠身。 子衿:“我通晓医术,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比谁都清楚,用不着休养。阿渊的胃疾需时时注意饮食和休息,他现在那么喜欢喝酒,我着实放心不下……更何况,我也想早些医好他的眼睛。” 如果昨天不是听了大夫的诊断,叶空青现在都要相信子衿说的话了。 他无奈摇头:“你跟楚渊倒是挺像的。” 子衿微怔,目光落向叶空青。 叶空青哼了声:“都不顾自己的死活。” 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痛苦的事情,非要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叶空青:“要我说啊,人生短短几十年,你们有什么事解不开的呢?活着最重要的不就是自己开心吗?” 子衿默然不语,他这一辈子,恐怕最难以体会到的,就是快乐二字了。 他的意识本就诞生于李隐尧内心黑暗痛苦的深渊之中,如今回想起来,相对美好的时光,都是他手脚无法动弹时,与楚渊一起的那几个月。 此后子衿每日都会去找楚渊。 他过去的时候,都很自觉地待在一处不打扰他。加上叶空青也会来盯梢,搞得楚渊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办法出去找酒喝,每日除了吃饭喝药,便只能躺下睡觉。 南方的春季潮湿多雨。 雨滴落在屋瓦上的声音,像是一首富有韵律的曲子。 楚渊想到外面此时可能没有离开的人,他坐起身,熟练地摸到靠在床头的竹杖,走出了屋子。 屋门一打开,微凉的风夹带雨丝飘到身上。 果不其然,屋廊外响起子衿关切的声音。 “阿渊,你现在要出门吗?可是外面下雨了。” 楚渊暗暗皱眉,侧头面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过来。” 安静了片刻,细碎的脚步声才逐渐靠近。 “阿渊……” 楚渊直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人带进屋里,随即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飘飞的雨丝。 子衿呆怔地看着被他抓住的手,寒意侵袭下,他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楚渊摸了摸,发现子衿的衣裳确实被雨淋湿了些。 “你就不知道进来躲雨吗?” 子衿声音怯怯:“我……不想打扰到你。” “最近你天天往我这儿跑,打扰的还少?”楚渊松开手,转身进了房间。 子衿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知道自己肯定又惹恼了他。 很快楚渊又返回来,臂弯里搭着一件干净的旧衣袍。 “你自己换上。” 第503章 楚渊子衿番外(45) 看着他递过来的衣服,子衿呆怔地忘了反应,原本笼罩在心头的懊恼和失落,全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一扫而尽了。 子衿接过衣裳,明明心里是欢欣喜悦的,可眼泪却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换好了衣服后,两人沉默以对,寂静下来的屋子只剩下外面沙沙的落雨声。 或许是楚渊递过来的衣裳,重新给予了子衿勇气,他走过去小心地拉了拉楚渊的衣袖。 子衿轻声请求道:“让我看一下你身体恢复了多少好吗?” 这几日楚渊都没有出去喝酒,有按时吃药和休息,气色看起来确实恢复了不少,不过子衿还是要把过脉后才放心。 楚渊没有说话,仿佛是无声的拒绝。 子衿瞧着他的神色,试探地伸出手握向楚渊的手腕。 他这么做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楚渊轰出去的准备。 子衿的指尖像是微凉的雨滴轻轻落下,很快便收回去了,生怕停留久了会引起楚渊的不快。 “已经好了很多,过不了几日就能痊愈了。” 子衿欣慰地说道,他看着楚渊不辨喜怒的神色,忍不住小心叮嘱了几句。 “但是以后也要注意……要记得好好吃饭,不要喝太多酒。” 楚渊依然沉默,屋子光线微暗,气氛沉闷冷寂。 子衿勉强笑了一下,喃喃自语般道: “叶公子说你之前在这里时,每日都酒不离手……你以前明明不喜欢喝酒的。” 楚渊眼眸微抬,说道:“人总是会变的,从前喜欢的,现在也会不喜欢。” 子衿苦涩地道:“所以……你现在已经不喜欢我了对吗?” 楚渊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沉声道: “我之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清楚……”子衿心里闷堵痛涩,他压抑不住低低咳嗽了几声,嗓音哑了下来,“我早就清楚了,以前我对你那么恶劣,你不再喜欢我,厌恶我也是应该的。只要……只要我治好了你的眼睛,我就马上离开,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到时候他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结束掉这痛苦罪孽的一生。 楚渊眼睛看不见,因此不知道子衿说这番平静的话语时,苍白的脸上是死寂却又释然的神色,他目光始终眷恋不已地落在楚渊身上,珍惜得仿佛看一眼便会少一眼一般。 沉默了片刻,楚渊开口道:“好,我让你医治。” 见他终于松口答应,子衿面上一喜。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你如今身体已大好,可以医治眼睛了。不用很麻烦的,需要针灸的穴道基本都是在头部。” 楚渊:“……” 他这急切的语气,怎么感觉好像害怕他随时会反悔一样? “随你。” 一场雨停歇后,叶空青照例送午饭过来,看到子衿正在给楚渊针灸,两人之间的气氛难得平和了不少。 这一幕倒是让叶空青有些诧异,不过更多的是欣慰,毕竟楚渊总算是愿意配合了。 叶空青等他们针灸完,才对楚渊说道: “早该这样配合才对嘛,人家子衿身体也不好,这几日都顾不上休养,因为放心不下你天天往你这儿跑。楚渊啊,我看你屋子里还有间空房,干脆让子衿住在你这儿,也省得让他两头跑了。” 楚渊没出声,子衿连忙说道: “不……不用了,叶公子,我还是继续借住在你那里,反正离得也不远,并不麻烦。” 阿渊今日好不容易才松口,答应让自己给他医治眼睛,若是得寸进尺还想住在这儿,子衿怕惹他不快。 叶空青:“可你腿脚不是还疼着吗?你也别老想着给楚渊治病,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他那间空房又没人住,我待会让人来打扫一下,再安张床榻就没问题了。” 其实在刚刚知道子衿害得楚渊双目失明,又变得如此颓然沉郁的时候,叶空青的确对子衿有意见,而且他给人的感觉也有种难以言说的疏离感,总之就是不太喜欢。 不过看着他对楚渊那么上心,在楚渊面前姿态总是放得很低,叶空青也逐渐改观,如今对他同情居多。 叶空青知道他身体不好,但子衿根本不听劝,老是天天往楚渊这儿跑,叶空青实在不想哪天替他收尸。 子衿赶忙朝叶空青摇头,让他不要再说了。 叶空青“啧”了一声,把楚渊拉到了屋外。 他在楚渊耳边悄声道:“你那天也听见了大夫的诊断了?子衿心绪郁结,身子病弱,腿脚又旧疾,最近阴雨天肯定一直疼着,可是他不放心你,每天都过来看你,但怕引起你反感总是躲在一旁,你就算再讨厌人家,也用不着把他往死里折腾?” 楚渊面色沉郁,叶空青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砸进他心里。 “我什么时候折腾过他了?” “你是没折腾他,可要不是你态度强硬,表现得那么排斥他,他也不会这样啊。你现在都答应让他给你治病了,那以后就让他住在这儿,反正他不是也说了,等你眼睛好了之后就会离开。” “行不行啊?”叶空青看着沉默不语的楚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楚渊:“……” 叶空青满意地拍了拍楚渊的肩膀,转身进了屋。 “楚渊他答应了,我等会就回去吩咐店伙计过来打扫,把床帐什么的安置好。” 他话一说完,便风风风火火地回去安排了起来。 子衿此刻心情忐忑比喜悦更多,尤其是在看到楚渊沉沉的面色之时。 “……我这就去劝他打消念头,我不会在这儿住下的,只要每日过来一趟给你针灸了就好……” 站在门口的楚渊抬手拦住了子衿。 楚渊逆光而立,颀长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子衿,光晕模糊了面容,看不太清表情。 “我这儿屋舍寒酸,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想住就住,你天天待在院子外面待着,我更不想被村里其他人议论,说我刻薄到连个门都不让你进来。” 子衿怔怔站着,只觉得今日砸下来的惊喜太多,令他一时间感到头晕目眩。 第504章 楚渊子衿番外(46) 叶空青行动迅速,很快便把自己店里的两个伙计都叫过来,让他们把楚渊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还顺便把院子里的杂草清了清。 他早就看不惯楚渊这乱糟糟似狗窝一样的住处,那院子里的杂草,有的地方甚至长得都快比人高了。 如今正好逮到机会,他可得好好清理一番。 子衿本来也想帮忙,但被叶空青拦了下来。 “你腿不是还疼着吗?坐着休息就好,不用忙活啦。” 一个时辰后。看书喇 屋子每处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空着的那间房安置了好了床榻,院里的杂草也都清除光了。 院里的杂草清除以后,那丛茂密的月季花就显得更突兀了,月季枝蔓攀爬,占据了几乎半个院落。 于是叶空青又让两个伙计把那些月季枝蔓修剪了一番。 “这才像是人住的地方嘛。”叶空青检查了一遍,满意地说道。 楚渊抱着双臂靠在屋廊下的柱子旁,说道: “你找人来打扫得这么彻底,我可没钱付给你。” 叶空青:“只要你好好配合人家子衿治疗就行,等你眼睛好了,我再向你索要报酬。行啦,在你们这儿耗费了这么多时间,我店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将叶空青送出门时,子衿将自己身上的银子都给了他。 “自从来到这村庄后,我一直承蒙叶公子的照顾,子衿身无长物,这些银子还希望叶公子收下,聊表感激之情。” 叶空青回身看了他一眼,道:“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你,银子收回去,只要你治好楚渊的眼睛,那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子衿怔了怔,心道他果真是很关心阿渊。 直到叶空青走远,子衿才转身回去。 楚渊人已经不在屋廊处,应该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子衿刚踏进院子,一只白雕便飞过来,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正是受伤的那只。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子衿已跟它们亲近了起来。 他在台阶里坐下,把白雕放在膝盖上,从怀里取出药瓶给它上了药。 子衿摸着白雕的羽毛,对它道:“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一直留在这里,应该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白雕昂头鸣叫了一声,坚硬的鸟喙轻蹭了蹭子衿的手指。 感受到它的亲昵,子衿微愣,唇角无意识弯了弯。 另一只白雕从外面飞回来,子衿怀里的那只当即振翅腾起,迎了上去。 两只白雕在半空中嬉戏片刻,然后都落在子衿身旁,交颈相贴,互相帮对方梳理着羽毛。 子衿怔然出神的望着脚边亲密无间的两只白雕,想起了以前和楚渊在一起的时候,目中流露出几许伤感,几分惆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真羡慕你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不弃,彼此永远不会分开。” “你在同谁说话?” 楚渊低沉沙哑的询问冷不丁传来,子衿连忙回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是……是对白雕,我之前来到这儿时,从一个猎户手里买下来的,其中有一只受了伤,我刚才在替他换药。” 楚渊眉眼微动:“白雕?” “嗯。”子衿仰头望着他,雨后初晴的春阳落下,他脸庞清癯苍白,眼眸好像盛满了日光,变得清澈明亮。 他轻轻地道:“阿渊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一对白雕殉情的故事?” 楚渊将脸偏开,面向别处,没有焦距的漆黑双眼,在日光下暗沉沉一片。 “那个故事都是假的,骗你的而已。” 子衿静静凝望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眼中的光芒暗了暗,他知道从前的阿渊从不会骗他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你那时跟我说这个故事时,我是不相信的,但如今我瞧见这一对白雕亲密相依,始终不离不弃的样子,我便知道你当初说的是真的了。” “如果……人也能像他们一样,简简单单地在一起该有多好。” 楚渊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嗤笑: “真难得……你如今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有时候他甚至都在怀疑,待在他身边的究竟是不是他记忆里认识的子衿。 子衿眼睫轻颤着垂下,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简简单单地在一起,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他不敢奢想的。 但是现在老天爷对他不算薄,至少让他在三年之后又找到了阿渊,如今更是能待在他身边……即使,这个时间是有限的,不过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会好好地珍惜与阿渊相处的每一天,因为等到他眼睛治好了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子衿只要一想到又要离开他,心里变像裂开了似的疼,他手掌压着泛疼得难以呼吸的胸口,压制不住地低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