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零后生活志之春意迟》 第1章 青春,困斗兽-1 柒零后生活志 第一卷:春意迟(1991-2000) 第1章 青春,困斗兽 1 看着窗外如棉絮般纷落的雪团,陈晓娜这才意识到眼下已是冬季。按往年的老规矩,下完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再过两个月就要迎来春节,也就意味着,这个学期又将结束,而春节后,就要迎来人生最关键的时候了。 最近,她一直在考虑,是否继续和何志彬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迎接七月份的高考?说实话,她十分割舍不下与何志彬、郑雨、卢佩姗的友谊,但一想到自己的成绩,她死得心都有。这次摸底考试,成绩依旧一般,看来自己读书真没什么天分,也许母亲的“最后通牒”是她眼下最合适的路——结束学业,去襄樊。 说到去襄樊,是困扰她的另一件事。 成绩不好,是父母预料中的事。但是很奇怪,父母就这么随着她,不像其他同学的父母盯的死死地;更奇怪的是,弟弟陈晓非可没她这么好命,每天的时间都被母亲安排得满满地。这一点,让她很是生气。或许,在母亲的眼里,陈晓非才是全家的希望和未来,这是典型的重男轻女思想,这让她很诧异——在这个表面上看着极具平等氛围的家庭却暗藏着如此令人不解的一面。她倒宁愿母亲也能像对弟弟那样盯着自己,也许,她就能像何志彬一样出众、优秀。 不过,在音乐方面,她似乎很有天分,对于那些小蝌蚪似的五线谱几乎是无师自通,也正因为如此,从小到大才不至于因文化课不好而受老师冷落,反而成了她升学的筹码,凭借这点,她总能冲进各阶段最好的学校。但这一次冲击大学,她有些犹豫了,毕竟那些学校不在县城里,是几百里甚至于上千公里之外的陌生城市,每次想到这儿,她就没有信心了。 何志彬曾尝试着给她补习,可她除了看着何志彬那张英俊的脸发呆之外,什么都听不进去,到最后何志彬只好选择放弃,自己专心备考去了。她心里很清楚,何志彬喜欢自己,是那种持久不变的喜欢,从初一就开始了。 何志彬的理想大学是复旦大学,远在上海,这对于她来说,既遥远又陌生,她无法想象以后的何志彬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会更优秀、或许会更遥远!虽然何志彬也曾鼓励自己,把上海音乐学院作为奋斗目标,可对于她来说,无疑很困难! 也许是顿悟的缘故,从她感觉到何志彬对自己的喜欢不一般时,就刻意地保持着距离,这倒让何志彬手足无措,写了一大堆的情诗,却无处安放,最后全便宜了郑雨,成了他追求卢佩姗的法宝,也算是对何志彬心灵上的一丝安慰。 从初中到高中,何志彬和陈晓娜,就是两个分不开的名字,一对拆不开的影子。在学校所有人眼里,他们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就连老师们平时开玩笑,都把他们当成一对璧人。可惜,这一切在陈晓娜看来如梦幻般不真实,她很清楚知道与何志彬的差距在哪里,也正因如此,对于何志彬,只能是喜欢,就像喜欢上一件无价之宝,内心喜欢,只能远观。 其实,在自己考大学这件事上,还有一个人比父母还上心——音乐老师,钱碧尘。在陈晓娜的眼中,钱老师是一位如烟似尘的女子,但始终令她不解的是,像这样一位才华出众的女子怎么会甘心待在南漳这样一个小县城里。 从高一陈晓娜进入水镜中学,她就是钱碧尘眼中的宝。钱老师曾在陈晓娜第一次参加学校的歌唱比赛时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陈晓娜是水镜中学有史以来,在音乐上最好的苗子,只要稍加培养,将来一定大有可为!”这让陈晓娜在当时一度成为学校的热点人物。 不过,钱碧尘的愿望未能如愿。在陈晓娜未来的人生方向上,父母的意见出奇的一致,他们觉得陈晓娜不是读书的料,未来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个售货员之类的工作,然后再找个条件差不多的结婚对象,这样才是陈晓娜的正确人生——安定、平和。 钱碧尘很执着,一直没有放弃对陈晓娜的培养,再加上陈晓娜的天分,按钱碧尘的预计,陈晓娜即使文化课不好,只要专业成绩出色,上个不错的专业学校肯定不会有问题。 86年,县城开始流行卡拉ok。县里为了壮大文艺团队,开始每年举办一届“‘水镜杯’卡拉ok大奖赛”,钱碧尘是首届冠军,原本是要调到县楚风歌舞团工作的,但她更喜欢和这些孩子们打交道,在她眼里,学校显得更加单纯,这和自己的性格及人生追求相吻合。 今年的卡拉ok大赛她是评委之一,而且今年的比赛邀请了市襄江歌舞剧院的田中源老师作为特邀评委。这位田中源和钱碧尘也算是故交,两人之前差点成为同事,钱碧尘为何后来没去市襄江歌舞剧院,她从未向人提及,也便无人追问。 钱碧尘帮陈晓娜报了名,其中有她另一层设计,如果陈晓娜高考失利,市襄江歌舞剧院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尽管陈晓娜父母不同意她参赛,但碍于学校的面子,也只能由着钱碧尘去。 钱碧尘一直认为,在音乐路上,除了天分之外,运气也是很重要的。陈晓娜的运气算是不错,第一次参赛就拿了个亚军,这在四届比赛中,还是头一次被在校生拿到前三名的名次,这让钱碧尘十分开心,学校也因此对她和陈晓娜分别做了奖励。 不过,在选歌时,钱碧尘一直心存疑问,她所推荐的所有歌曲都被陈晓娜否决了,最后确定的居然是看似简单实则难度极高的《微风细雨》,她问陈晓娜原因何在,最后只得到陈晓娜轻柔的一笑。 这个亚军在此时出现,对陈晓娜来说的确是个困扰,它的出现打破了陈家父母原本做好的一切设定,也扰乱了陈晓娜原本平静的内心。 在钱碧尘的极力推荐下,田中源对陈晓娜的参赛表现极为关注。当舞台上的聚光灯从陈晓娜的顶部自上而下亮起时,田中源产生了错觉,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只不过,那只是记忆中的影像——白色的毛衣、咖白方格尼绒长裙、圆头浅口黑皮鞋、披肩长发……落在现实中,却与眼前的陈晓娜十分相似,他看了一下坐在身边的钱碧尘,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却仿佛看到了一种刻意。 这首歌显然是被改动过,与邓丽君的原唱不同,在灯光未起时加入了一小段的清吟,陈晓娜的声音有一种无形的穿透力,让人瞬间变得透彻、清莹,这让田中源很快被带入歌曲的情境中,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还有那个许久不见的……她…… 田中源对陈晓娜的评价极高,按他的建议,陈晓娜应该拿到冠军,无奈这种比赛冠军都是事先内定好的,在他和钱碧尘的争取下,陈晓娜最终拿到了亚军。不过,这并不影响田中源对陈晓娜的欣赏,他似乎也读懂了钱碧尘极力推荐的内涵。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田中源借着拜访钱碧尘去了一趟学校,他和陈晓娜简单地聊了一下,并向她抛出橄榄枝,希望她能考虑加入到市襄江歌舞剧院,正好那时有扩招名额,正好他在负责此事。 陈晓娜并没有给田中源传递任何信息,只是看着钱碧尘和田中源轻柔的一笑,但他们不知道,这个笑容的背后隐藏着极大的困扰。 去襄樊是肯定的,只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两种选择。 其一,听从父母的安排,进商场做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售货员,也可能是一位办公室打杂人员。这种安排虽然不合自己的心意,但却能让父母安心;其二,不辜负钱碧尘的一片良苦用心,去市襄江歌舞剧院,做一名专业的文艺工作者。 从内心讲,两种选择都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其一,父母喜欢,自己未必能坚持下去;其二,歌舞剧院人才济济,想出头谈何容易。这样一看,其实两种选择最后的结果又都没什么区别,殊途同归,最终都将归于平淡。 但至于能否还有更好的未来,陈晓娜一脸茫然。 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后背被人用力地顶了一下,她知道是郑雨在传递信号,于是习惯性将手从侧边向后伸出,果然,郑雨塞过来一张字条: “今晚,晚自习后操场集合,有惊喜!!!” 她不敢回头去询问郑雨,怕自习课的巡视老师看见,更怕被这个以凶恶、不留情面的“煞星”处罚,只能再次把手伸在后面,对郑雨做了个ok的姿势。 算一算,离自习结束还有半小时,但她完全不在状态,双目虽然注视着书本,但上面写着什么,全然不知,只是手配合着敷衍的表情机械地来回翻动着,脑子里太混乱,一会儿是上周的比赛盛况,一会儿是压抑人的高考,一会儿又是自己未来做售货员时的机械形象……满满的胡乱思想塞进了她的大脑,她突然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还好,时间过得很快,自习结束铃响了。 她想冲出离她不远的那道门,可站起来却有些踌躇,这哪是下自习的景象,外面早已充斥了低年级鼎沸的声音,可那些似乎与这里不是同一个世界,所有人依旧无声低头翻阅着厚厚的课本或是辅导书,只有她一个人杵在那儿,像极了操场上的旗杆,笔直、突兀。好在这时郑雨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她才找到脱离这里的理由。 她和郑雨几乎是跑出那所教室的,冲向操场的时候,正下着鹅毛大雪,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他们似乎无所顾忌,一路奔跑,终于到了约定的地点,陈晓娜已经感觉自己变成了“白发魔女”,不过,她能看到的还是郑雨被雪覆盖的表情,不由得边喘着粗气边大笑起来。 原本他们四个人在一个班,高二分科时,却因各自的想法分到了不同的文、理班。 陈晓娜觉得自己的成绩一般,分在哪一科都无所谓,她最终选择理科是因为何志彬选了文科,这也算是一种刻意的疏远。 郑雨本来就对史地兴趣不大,自然选择了理科,却因此遭到了卢佩姗的责怪,因为卢佩姗选择的是文科,她对理化完全没有兴趣。 何志彬从初中就有些偏科,和卢佩姗一样,理化是他的短板,但数学成绩一直都位列年级前茅,也因此,分科时班主任建议他选择文科,这样更有利高考的成绩表现。 就这样,郑雨和陈晓娜分在了一班,何志彬和卢佩姗分在了一班,用郑雨的话说,这是各自安插了一名“线人”。 他们这一届算是比较特殊的一届,正好赶在教育改革的前夜,是属于典型的“十年寒窗”——五年小学、三年初中、两年高中,所有教育结束后,可以拿到高中毕业证,凭毕业成绩再进入高三,相当于参加了两次高考,只不过,毕业考没有高考的难度那么高,也正为如此,那时考入大学的高中生被认为含金量极高。 陈晓娜和郑雨跑到约定的地方时,卢佩姗和何志彬已经提前到了。郑雨看到卢佩姗就直接跑过去,冲着她傻呵呵地乐着。卢佩姗也不说话,只是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往郑雨脸上抹去,郑雨也不躲闪,由着卢佩姗的涂抹,依旧傻呵呵地乐着,卢佩姗见他这样,也不由得笑了。 倒是何志彬显得有些拘束,只是直直地定在原地,不管郑雨他们怎么闹腾,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晓娜。陈晓娜知道何志彬在想什么,她故意回避着,假装看着郑雨他们,配合着大笑,不过,令她尴尬的时刻在郑雨他们停止嬉闹后就出现了。 “嗨!志彬,你不是说有惊喜吗?” 郑雨也意识到陈晓娜的这种尴尬,他想找个话头打破这个场面。 “我……” 被郑雨这么突如其来一问,何志彬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只是这个问题来得很是时候,将他从陈晓娜的尴尬中解救出来,他突然感到自己十分好笑,也因此,冲着他们三个淡淡地笑了一下。 “哪有什么惊喜?这不是娜娜拿到了歌唱比赛的亚军,替她高兴而已!” 何志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想了想,觉得这样说也算可以。 “娜娜拿了亚军,你就只是替他高兴?志彬,难道就没点儿表示啥的?” 卢佩姗知道何志彬准备了礼物,当然,这是郑雨告诉她的。但她又怕何志彬是个呆子,再加上陈晓娜这不冷不热的劲,她很怕何志彬白费了一片心意。 何志彬自然明白卢佩姗的用意,从书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原本这个礼物周末就应该给你的,不过,周末家里有点事,所以……就拖到了今天。” 礼物送的是有些不及时,何志彬本来想解释一下,想想又觉得有些多余,也就一下带过了。 礼物是何志彬早在陈晓娜公布报名消息时就准备好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陈晓娜此次参赛一定能拿个奖,而且是排名靠前的奖。他也不知道陈晓娜喜欢什么?准确地说,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也是第一次送陈晓娜礼物。他试着向郑雨求助,郑雨在这方面还不如他,除了把自己给陈晓娜准备的情诗转抄给卢佩姗之外,再也没送卢佩姗什么实质性的礼物了,不过好在卢佩姗并不在意他送什么,关键是他们都喜欢着彼此。 何志彬想了想,最后决定把父亲上月送他的生日礼物转送给陈晓娜。那是一台小型的收录机,何志彬本来想用来练习自己的英语听力,他求了父亲很久,今年生日才得偿所愿,而且是父亲托上海的朋友代买寄过来的,这对何志彬来说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他用自己的零花钱又买了一盘空白磁带,又让郑雨在学校广播室给录了一盘邓丽君的专辑,其中就有陈晓娜这次参赛的歌曲《微风细雨》。 何志彬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这首歌参赛,不过,他觉得好听,可惜的是比赛那天进不了现场,无法听陈晓娜现场演唱,在他的想象中,应该会是很美妙的时刻。 在听完郑雨录的磁带后,何志彬发现还有很大一段空白,他想了想,自己可以说点什么,一来不浪费磁带空间;二来也算是找个机会把平时讲不出来的话告诉陈晓娜,不管她怎么认为,他觉得自己勇敢讲出来了,至少是一个男子汉的表现。 他挺怕陈晓娜因为这份礼物过于贵重而拒绝,更担心陈晓娜现场打开收录机后,万一……万一听到这段录音……他能想象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尴尬情景。于是,他又用零花钱买了一张宝蓝色的彩纸、一条粉色的丝带和一张贺卡,然后把贺卡放在收录机上面,这样包扎后就不太能直接感觉到礼物的形状了,心里想着,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有郑雨在,卢佩姗其实一早就知道这份礼物是个收录机,这让她羡慕不已,毕竟这种收录机全校也没超过五台,另外几台都是三线子弟拥有的,像自己和郑雨这种土生土长的孩子是无法想象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在何志彬拿出这份礼物时装作好奇的样子怂恿着陈晓娜。 “哇!包得这么精致,是什么礼物啊?娜娜,快点打开瞧瞧……” 被卢佩姗这么怂恿,陈晓娜反倒有些不自然了,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接受这份礼物,在她看来,何志彬送的礼物一定十分贵重,这让她突然有一种沉重的压力感。但她又不能不接受这份礼物,那样会让何志彬极其难堪。她想了想,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只是没有如卢佩姗的愿,而是快速地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送我的礼物,凭什么给你看?想看,让郑雨送给你!” 陈晓娜想用转移地方式岔开话题,却没想到这话让郑雨变得难堪了。 卢佩姗对陈晓娜的这番话既心生嫉妒,又十分羡慕。她知道以郑雨的家境,别说送这种小型的收录机,就算是一台便宜的一般收录机也是一种奢望。不过,卢佩姗生性好强,她可不想让陈晓娜的这句话刺激到郑雨。 “我才不稀罕你的那些呢?哼!我们家郑雨每天都会给我写信,还会给我写诗呢,我觉得这才是给我的最好礼物!” 说着这话的时候,卢佩姗给了郑雨一个毫不在乎的微笑,郑雨也很自然地回应了一个微笑。不过,在郑雨的心里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陈晓娜的话不仅刺激到了卢佩姗,也伤了自己的自尊,他很想生陈晓娜的气,但转念一想,陈晓娜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以为除了何志彬谁都不知道礼物是什么?这么想着,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他觉得自己能送给卢佩姗的最好礼物就是毫无二心地喜欢她,就像现在这么喜欢、一直喜欢、一辈子喜欢!这一点,他坚信自己能做到,而且会比何志彬做得更好! 陈晓娜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头,内心有些自责起来。她想弥补刚才的过失,于是上前一把拉住卢佩姗的手,把她从郑雨的身边拉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对着郑雨嗔笑着说: “郑雨,你可记好了,以后一定要对姗姗好,不能喜欢上别的女孩子!” 这话显然说的没来头,仅仅是为了掩饰和转移,郑雨虽然有些木讷,但这话他还是听明白了。 “这个你就放120个心,我对姗姗一定会做到‘宁可负己,亦不负卿’!” “哟!想不到你一个理科生也能说出这么文科的话来,郑雨……不可小看哦!”陈晓娜知道自己的转移策略奏效了。 “哈哈!现在不说咱家郑雨不如志彬了!” 郑雨的这句话的确也逗乐了卢佩姗,她曾经怀疑过郑雨之前给自己的情诗是何志彬的代笔,方才这句话让她一下相信了这个怀疑是多余的,内心满是欢喜。 “是!是!是!咱家……郑雨……”陈晓娜特意复述拉长了这几个字,“不害臊的丫头 !”她趁机打趣了一下卢佩姗。 郑雨意识到刚才他们的闹腾冷落了何志彬,他看着何志彬立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直微笑着,仿佛在看一出喜剧。想来有些奇怪,他和何志彬就是一个反差,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却把这样两个看似不同世界的人放在了一起。 郑雨家境一般,父亲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病逝了,母亲做点小生意抚养四个兄妹,他是长子,很多时候不仅要承担做兄长的责任,还要帮母亲分忧,一家五口住的是西关的小平房;而何志彬却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是文化线上的干部,住在顺河街一处独门独院的老宅子里,据说何志彬祖上前三代行商,在这南漳城置办下了大宅,世代相传,到了何志彬太爷这辈开始翰墨飘香,转为书香门第。 从外貌上看,郑雨高大健硕,是典型的运动胚子,因此从高一就被选为体育特长生培养,也可能是运动基因过强,导致文化基因不足,学习成绩一直平平;而何志彬体型也算健硕,身高虽比郑雨差那么一个头盖,但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他除了每天坚持晨跑运动外,基本上没有其他的运动项目,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看书、练习字画、写文章上。两人不管走在哪里,总能招来漂亮女生的注视,一个健硕威猛,全身散发出早熟的荷尔蒙;一个玉树临风,由内而外透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两人出生在不同的家境中,却都能被对方家庭接受且各自又都有着很强的融入感。 郑雨的两个妹妹把何志彬叫做二哥,把二弟郑晨叫做三哥。郑雨母亲则喜欢得不行,有可能是何志彬家庭背景的缘故,让郑雨母亲感觉特别有面儿。 何志彬称郑雨母亲为郑妈妈,他也十分喜欢待在这个家庭,也许自己是独子的缘故,这样的家庭让他觉得很热闹。他听从母亲的建议,从来不在郑雨家留宿或是用饭,并非嫌弃郑雨家的条件,是母亲说,做朋友就要多为对方着想,尽量不要给对方设置麻烦。 郑雨表面看上去木讷,但大家庭生活让他对于人情世故看得相当透彻,他很理解何志彬的做法,也从内心感谢这个朋友,并为此倍加珍惜。 何志彬的父母对郑雨的喜欢则是发自内心的。何志彬虽然外形健硕,但身体偏弱,小时候一直和医院、药水打交道,再加上他们只有何志彬这么一个儿子,身边有这么一个朋友,倒让他们觉得安全。 郑雨对何志彬的父母以何爸爸、何妈妈尊称,也算是对朋友的回应。何志彬的父母在了解了郑雨的家庭背景后,再加上郑雨生就一副乖样儿,他们对这个孩子更是心生怜爱。在何家,郑雨的地位和何志彬一样,每学期开学前,何家父母准备孩子上学的新书包、新文具时总是会一模一样准备两份,这种情形从初二上学期开始一直到今天都没变过;何志彬有跑步的习惯,何家父母在买鞋子时也会同样的运动鞋买两双……只要郑雨来家里,他们一定会忙前忙后准备一大桌子肉食,郑雨也不见外,每次都吃到撑为止,走的时候,何志彬的母亲总会偷偷在郑雨的书包里放一些卤制的肉食,以便他带回去给弟弟妺妺,第一次郑雨拼命拒绝,何志彬为此一周没搭理他,之后,他也便欣然接受了。郑雨很少在何志彬家留宿,除非家里来客人了,没地方睡的时候他就会跑过来和何志彬挤在一起。 在何家用饭的时间则是何家父母根据何志彬的建议而定的,一般一周一到两次,何志彬知道周日没课的时候都要帮郑妈妈分担生意上的事,所以用饭的时间基本上都定在周一、周五。郑雨在青春期成长为健硕体型与何家父母的餐食分不开,这让郑雨在很多以后同样心怀感恩之情。 郑雨也不明白,何志彬一心一意地对待陈晓娜,而陈晓娜一直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状态,他很担心,如此下去,有可能会影响到何志彬的高考状态,他觉得有必要和陈晓娜谈谈,但又不知道以什么形式去和她谈,而且谈什么他似乎也没什么方向。 为这事儿,他和卢佩姗交流过,卢佩姗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作为局外人,可以关心,但最好不要插手。她很了解陈晓娜的性格,也知道何志彬的喜欢绝对不是单向的,只是陈晓娜有她自己的想法,这种想法她也不了解,问过,但陈晓娜每次都是一笑回之,弄得她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郑雨突然想到何志彬曾经告诉自己,以后想做一名记者。刚开始他不知道记者是干嘛的,只是觉得这个想法很新鲜,也很大胆。后来,在何志彬家看新闻联播,何志彬告诉他,新闻联播中所有的画面和播音词都是出自记者之手,他这才明白并且觉得记者职业很高级,也为此,他更加高看自己的这个发小。 “志彬,不如你模仿新闻联播中的记者采访一下娜娜,也算提前过一把记者的瘾!” “记者?”陈晓娜和卢佩姗几乎同时发出惊讶的叫声。 何志彬想做一名记者,这种想法是在他们四个人中第一次被公布,卢佩姗生气地看了一眼郑雨,有些责怪他口风密实,但转念又一想,这也是郑雨的优点,是他人品中的闪光点,这不正是自己所看重的吗? 郑雨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引来两位女生如此表现,特别是卢佩姗看自己的一瞬,他有一种背叛卢佩姗的感觉,脸瞬间通红,内疚感快速生成,幸好卢佩姗的表情很快恢复平常,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 何志彬的理想被郑雨这么突如其来的曝光,虽然是被带进了他们的氛围,但同时也让何志彬变得羞涩起来,这个理想需要通过明年的高考才能实现,自己虽然很努力,但最终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万一到时考试失利,理想化为泡影时,自己在陈晓娜面前会是多么尴尬啊。想到这儿,他狠狠地瞪了郑雨一眼,却发现卢佩姗也在生气地看郑雨,这才明白郑雨的用意,他为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到欣慰。 “别听郑雨瞎说,也就是我们看新闻联播时我随口一说,没想到郑雨还当真了。” 何志彬不想在朋友面前过多谈及理想,但他忽略了朋友们对他的关注远大于对自己的关注,谁让他是全年级甚至全校的焦点人物呢? “志彬,当记者挺好的啊。你看看咱们县刚创办的电视台,我觉得志彬的文笔可比那些记者强多了。” 卢佩姗这句话绝对出自真心,不仅仅是因为郑雨的缘故,在文字写作方面她的确佩服何志彬。 “我也是觉得何志彬的文笔好,其实,做记者很棒啊,接触的人多、面广,而且可以去到很多我们去不到的地方,这是多么棒理想!何志彬,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一名很好的记者!” 陈晓娜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微笑,像冬日的阳光,让何志彬倍感温暖和力量。 陈晓娜知道,她和何志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他们无法拥有彼此,只能深情遥望、相互倾慕!她更希望何志彬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走出这座小山城,去到更大的世界、更大的舞台! 何志彬自然也能接收到这种激励的信息,看着陈晓娜的微笑,他也随着笑了。 “你也很棒!歌声那么优美,只要你愿意,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歌唱家。” 在何志彬的内心里,他还是希望陈晓娜能和自己并肩奋斗,一起考进上海的大学,这样他们就可以真正做到比翼双飞了,哪怕最差的状况,考进武汉音乐学院,至少在精神层面上可以达到一致。 “我说,你俩就别在这儿互相吹捧了,赶紧地,志彬,采访起来!” 郑雨清楚何志彬的想法,也听卢佩姗说过陈晓娜的想法,他不想自己的朋友再次面临难堪。陈晓娜不想参加高考的事情他是通过卢佩姗知道的,他想告诉何志彬,但一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行,何志彬,开始,不然,有人会一直在这儿闹腾了。” 陈晓娜也想看看何志彬会怎样以记者的身份与自己交流,也想通过这种交流向何志彬传递一些信息,毕竟,有些想法应该让他知道。 “那好,我就开始了!” 何志彬故意清了清嗓子,好使自己放松,被郑雨这么一推,自己反倒有些紧张,说实话,现在的场景,他在做情景模拟时已经有过,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现实中,更没有想到的是,十多年后,同样的场景会在上海出现。 “请!何大记者。”陈晓娜依旧保持微笑。 “陈晓娜同学,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去报名参加本次歌手大赛的?” “我喜欢唱歌,再加上钱碧尘老师的推荐。” “通过比赛结果,我们知道你摘得了本次大赛的亚军,能谈谈你此时此刻的心情吗?” “还行!” “只是还行?” “是的!” “你这个还行,是指表现还行?还是心情还行?” “你还真问?”陈晓娜原本以为只是配合何志彬说两句就行了,没想到何志彬还认真起来了。 “那当然!做记者,我是专业的!”何志彬笑了笑,继续追问,“陈晓娜同学,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 “都还行!”陈晓娜心想,这样回答应该算是结束了。 “据了解,前几届的冠亚季军要么被编进了楚风歌舞团,要么被编进了机关单位,请问陈晓娜同学,对于你这个高考生来说,是否有心仪的方向?” “志彬,你这儿都从哪儿了解的啊?” 郑雨也是头一回见何志彬做记者的样子,没想到还真是有模有样的,更没想到他对陈晓娜的未来如此上心。 “安静点儿,别打岔,听娜娜怎么回答。” 卢佩姗扯了一下郑雨的衣服,何志彬的这个问题她也很好奇,陈晓娜也从来没和她谈过,每次追问,陈晓娜也只是冲着自己笑笑。 对于何志彬的这个问题,陈晓娜不知道如何回答?原本,她是想这两天找个时间跟卢佩姗说说自己的想法,想看看她有什么好建议,没想到何志彬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也好,早来晚来都要面对。 “抱歉!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远。理想属于未来,未来离我们又太遥远,存在太多未知,而我现在只知道过完年就将结束自己的学生生活,我要过的未来生活,并不是你们所期望的生活。” “娜娜,你是说不参加高考了?” 卢佩姗觉得有点看不懂陈晓娜了,在她心里,陈晓娜和郑雨一样有着重要的位置,她以为她们会无话不说,但是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自己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她话里有些责怪陈晓娜的成分,但对于这样的结果她也很清楚,以陈晓娜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是的!”陈晓娜牵着卢佩姗伸过来的手,带着歉意的表情说,“对不起啊!姗姗,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也是这两天才做的决定,还没来得及找时间和你说呢,这不,正好被何志彬问到,所以……” 卢佩姗转身抱住了陈晓娜,“没事的!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陈晓娜拍了拍卢佩姗的后痛并脱离了拥抱,“你们也知道,四个人当中,我的文化课一直都是最差的,虽然何志彬帮我做过一段时间的补习,但我的脑子就是不太争气,怎么也记不住他所讲的那些东西……看来,我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陈晓娜,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的文化课虽然一般,但你的专业课还是很好的啊,我问过钱老师,以你的专业成绩完全可以考上音,就算文化课再差点儿,考武音也是不成问题的,为什么你要选择放弃呢?” 对于陈晓娜的说法,何志彬感觉到很生气。因为她的事情,自己一直忙着打听,在得到钱老师的意见后,他一直憧憬着未来和陈晓娜一起在上海学习、生活的情形,他甚至查阅了复旦大学和上海音乐学院的位置和距离,原来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对于何志彬的指责和追问,陈晓娜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不能告诉大家是因为父母不喜欢自己唱歌的原因,她无法做出解释,顿时感觉到莫名地委屈,但她还是强忍了将要流出的泪水。 “何志彬,我放弃与否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有权选择我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样选择高考这条路?上海是你的梦想,但不是我的。” 陈晓娜意识到这个话题是一个向何志彬表露心迹的机会,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她知道这对于何志彬来说无疑是一种伤害。转而又想,如此也好,正好也断了何志彬的念想,如此一来,他应该可以放下一切,专心备考了。 “陈晓娜……你……不可理喻!” 被陈晓娜这么一说,何志彬顿时感到一阵委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了解陈晓娜,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还有很长一段间隔。 “是!我就是不可理喻!请过好你自己的未来,我的未来与你无关!” 陈晓娜讲完这话,转头就冲校门的方向跑去,卢佩姗怕她出什么事,和郑雨交换了眼神,便随后追了上去。 眼见陈晓娜和卢佩姗的身影远去,何志彬强忍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涌出。雪越下越大,棉絮般的雪团不断撞击着何志彬的脸颊,让他感觉到眼泪的冰冷,刺骨! 第一次见何志彬落泪,郑雨意识到自己今晚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也有可能是捅开了一层本就不应该存在的玻璃纸。他想开解何志彬,但嘴巴像是被贴了封条似的,怎么也张不开嘴,于是便放弃了念头。他上前拥抱何志彬,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想以这种方式来弥补自己的过错,更想给这个朋友一些安慰、一些呵护。 校园里的灯逐渐关闭了,郑雨感觉时间也过去了许久,何志彬似乎也没有了眼泪,雪依旧越下越大。 “志彬,咱回,明天还有课呢?” 何志彬没有给他任何回应,郑雨只能环抱着他,带他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出校门时,何志彬挣开了郑雨的手,“郑雨,回,我没事儿了!” “要不,我送你到家……” “不用,我真没事儿了。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落泪了。” “都是我不好,不应该搞这个采访的提议,弄得你这么伤心……” “别这么说,这一刻早晚都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咱俩就别客气了!我看,还是我送你回去,实在不行,我今晚陪着你?” “真的不用,我想一个人好好睡一觉。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明天还有课。” “是的,明天还……” “那就明天见!你也早点回去,省得郑妈妈担心。” “好……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和郑雨说完最后一句道别的话,何志彬便转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头也不回,任由郑雨立在原地目送,直至自己消失在郑雨的视线中。 第1章 青春,困斗兽-2 虽然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却有些来势凶猛的样子。棉絮般的雪团瞬间覆盖了县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棵树木花草、每一根电线杆、每一处房顶……甚至是每一个人。 南漳县城并不大,只是顺着荆山余脉边缘的开阔地而建,街道的布局也只是简单的经纬交错,虽谈不上繁华,但也是处处充满烟火气息。 别看这南漳县城不大,却也是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县,县城几经迁徙,才有今天的规模。荆山山脉也是楚人的发源地,更是三国时期颇具名气的地方。据老一辈人讲,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县城还算是一座完整的城池,城内还保留了县衙、孔庙、五龙壁等历史建筑,所有民居都是清一色的鄂西北特色,巷道纵横、错落有致……是战争毁掉了一切美好景象,之后,城池全无,仅剩下白凤路一段城墙。 虽无城池,但城依旧在。大东门、小西门、北阁门这些地名依旧被人们锁在记忆中,原来的护城河成了城中居民集中居住的地方。人依河而居,房依河而建,河水清澈透底,青石板桥间隔设之,虽然河面之上缺少往来船只,但是总能见到河边浣洗的妇人和嬉戏的孩童往来其间。河边灰瓦白墙或是红砖红瓦的民居在午间或是傍晚升腾起的袅袅炊烟,与这河景相映成画,倒也有几番江南水乡的况味。 城南有一条河道,名为蛮河,自西向东汇入汉江,也是汉江最大的支流。当年秦人攻打楚国时,秦将白起正是利用这蛮河之水在武安镇挖渠引水,方才水淹楚国鄢城,这才拿下楚国,而这条渠至今仍被完整保留,作为农事之用,一名白起渠,一名长渠。蛮河之首建有一座大型水库——三道河水库,既是水利设施,也是县城十几万人口生活用水的水源地。水库树木葱翠,湖水清凉甘甜,湖中有岛,岛上有动物往来,自建成后也算得上是县城一大风景绝美的去处,更是何志彬这般年龄的少年时常流连的地方。 说这南漳城历史悠久,倒无吹嘘成分,单就城内的文化遗址也足以验证。先说这城南,依蛮水之傍,山脉连绵不绝,其中一座山峰名曰玉溪山,玉溪山本无特别,只是因为三国时期,着名隐士司马徽在此居住方才显名,这司马徽又名水镜居士,因此,他所居住的旧所也被后人尊称为“水镜庄”。 玉溪山东部离“水镜庄”不远的地方,立有一塔,名曰“文笔峰”,塔高30余米,呈八角形,七层八檐,原塔始建于清道光二十一年,是当时县城“六大风物”之一,新塔复建于1988年,也是揽瞰县城的最佳处所。 城中央的位置是县衙所在地,只是保护利用并不妥当,被用作招待所的场地,县衙的主殿倒是保护尚好,只是一般人很难轻易涉足观瞻。 与县衙一墙之隔的便是水镜中学,面积虽然不大,却也是城中重要的学府,这水镜中学正是因司马徽之名号而来,教育部门的初衷亦是为了借此名号培养更多的栋梁之才,只是当时经费有限、人力有限,水镜中学长久以来也只是不温不火,鲜见出类拔萃之才,倒是何志彬他们这一届让校领导有了些许信心。这水镜中学所在位置以前是座孔庙,只是原有建筑因历史原因全部被毁,也是因为原有建筑被毁,才有了今天的水镜中学。 城内还有一处名胜,在新修建不久的水镜路的北侧,也算是县城扩建后的中心地带,此处名叫“徐庶庙”,是一座清代建筑,也是后人为了纪念三国名士徐庶而修建的。这地方以前是城郊,建筑的周边都是菜地。说是“徐庶庙”,其实最早是徐庶的母亲坟冢所在,据说最早的建筑是徐庶在此地搭建的草棚,用作为母守孝、护坟所用,后人为了纪念并赞扬徐庶的孝道,才修葺建筑,用于观瞻祭拜。 除此之外,县城所遗留的古迹风物并不多,倒是梁家巷、狮子巷、易家巷、大巷子这些古街巷保存得甚是完好,里面有不少独门宅院,其中自是不乏大宅之第。 文庙街靠近印刷厂一带更是鄂西北民居的颜值担当。只是存留的古建筑随着县城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少了,从卫生院、图书馆、烟草等老建筑依旧能寻出之前的辉煌。其它临街的建筑大多是前铺后居的格局,户与户之间多数以马头墙相隔。大多数铺面宽大、开阔,适合经商。门板上朱红色的油漆虽然有些斑驳,但依旧散发出陈年的商业气息。这些铺面的门板大多可拆卸,白天的时候一块块拆卸下来,露出店铺的内在;到了晚上,再一块块装上,很自然地变成一处居所。老的文庙街并不长,呈东西走向布局,也就几里地的样子。两侧的建筑早已随着城市的进化形成了反差。街南一侧依旧是老建筑,许是时久未修,有些已显凋敝;街北一侧则是被现代的水泥建筑所取代。这种反差,一度成为老一辈人诟责的话题,但也仅是诟责,这辈人内心很清楚,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县城的人口本没有许多,只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国家的一项决策这里变得兴旺、繁荣起来。 三线厂矿的兴建,不仅带来了技术和设备,还为这个县城增添了几万的人口。大批的技术人员携家带口响应国家的号召,从大城市迁入这座千年古县,他们所带来的不仅是新的生产力和技术产业,也为这座古县带来了新的生机。 正是因为这种人口结构以及产业的改变,八十年代,县城迎来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扩建。以新修建的水镜路为界,北部区域属于新开发地界,很多机关单位从旧城迁到此处,也让这块荒芜之地变得越来越有人气;南部区域自是旧城所在,除了路面的修整,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处处烟火气息不绝。水镜路为东西走向的轴线道路,延绵十公里,在当时算是规模很大的一项县级市政工程,而这水镜路之下深埋的正是南漳古城的护城北河,正是因为这条护城河才使得南漳县城在以后经历过很多次暴雨袭击时而城内不受水灾困扰。 陈晓娜的家住在水镜路以北的区域,在南北走向的便河路一侧,是陈晓娜的爸爸陈国强单位分配的住房。因为是新建房,所以居住面积较以前的要大出许多,足有一百个平方,这在当时的县城也是不多见的。陈国强一直在地税工作,算是一名科级干部,能分到新的住房自是跟他的头衔分不开。陈晓娜的妈妈李玉芹是县二小的一名相当有资历的教师。这样的家庭在县城内也算是中等偏上,正因为如此,陈晓娜和弟弟陈晓非从小就接受着良好的教育,只是可惜,陈晓娜对学习一直没什么兴趣,这也是让陈国强和李玉芹头痛的事情,幸好陈晓非在学习上一直很刻苦,算是让他们稍加感到宽心。 陈晓娜和弟弟相差六岁,两人关系一直很好。陈晓非特别黏姐姐,自打会走路的时候就缠着妈妈要一道去接姐姐放学,姐姐对晓非也是疼爱有加,不管爸妈做什么好吃的也都是先紧着弟弟,有时候爸爸心疼女儿,悄悄塞给晓娜一些糖果,也都被晓娜拿出来分享给了弟弟。 陈晓非的性格偏内向,除了姐姐,对于外人,最多也就是在卢佩姗、郑雨、何志彬他们几个面前显得开朗些,其他不相干的人,很难见着陈晓非脸上带着笑,时间久了,大家都说陈国强的儿子长大了一定是个“冷面王子”。陈晓非上学后,学习一直不错,每次考试都能拿到全班总分第一的好成绩,只是这个身体就有些不如姐姐,用陈国强的话说“我这儿子,差不多是在药水瓶子里泡大的”。 其实,从小到大,陈国强和李玉芹对姐弟俩的爱算是均匀的,只是在陈晓娜的学习成绩上他们一直觉着不满意,两个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很早就开始为陈晓娜筹谋,希望能凭借自己的人脉力量尽量为陈晓娜铺平道路。他们也知道女儿喜欢唱歌,对此,既不反对也不予支持,如果说要把这个作为终身职业,他们就不得不站出来表达反对意见了,这或许就是他们这一代人固有的思维,自诩为知识分子的他们始终觉得唱歌不能算得是一份正当的职业,即使不能像他们一样成为国家干部和人民教师,也应该是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也是时机凑巧,陈国强的业务能力很强,一直是襄樊市的地税模范工作者,年底的时候,市地税局发来一纸调令,春节后他就将赴襄樊地税局工作,职务上虽然没有变化,但级别上却明显上升了。李玉芹因为资历的原因,被解放路小学接收了,而陈晓非还差一个学期就要上初中了,正好跟着李玉芹转入解放路小学,也算是过渡性的转学。这样一来,全家除了陈晓娜以外就都有了着落。局领导知道陈晓娜的情况后,出于对陈国强的安抚,向商业局要了一个指标,正好汉江商场扩建需要补充营业员,春节后就可以报到上班了,这也算是解决了陈国强夫妇的一件心头事。 水镜中学离陈晓娜的家并不算远,步行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县城里不像市里有公共汽车,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经过几轮严打后,县里的治安明显变得好些,偶尔会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也只是偷个东西、打个架什么的,很少有人会动孩子的心思,学生读书,不管是小学还是高中,只要是在城内居住的,毫无例外的都是走读,只有高中阶段的学生,有些是乡镇上来读书的孩子,因为城内没有住处,这才选择了住校。 如果不是雨雪天气,陈晓娜和卢佩姗基本上都会选择骑自行车上学,有时候两人共骑一把,有时候一人一把,但基本上都会同去同归。卢佩姗的家和陈晓娜相距不远,虽不在便河路上,却也是在水镜路以北的区域,是与便河路平行的苗圃路,骑车也就不过三、五分钟的车程。正是因为如此,她们这种同行的习惯一直坚持了两年,直到卢佩姗向陈晓娜、何志彬公布了和郑雨相恋的消息,之后,郑雨便代替了陈晓娜。不过,更多的时候是郑雨送她们两人一同回家,当然,这也是卢佩姗的建议,她不想因为自己和郑雨恋爱而冷落了陈晓娜,这也算是少女时期姐妹间互爱互怜的一种情感表现。 水镜中学的校门在狮子巷里,狮子巷说是巷道,不如说是一条小街更为准确。因为巷道东侧建筑整体改建的关系,建筑退让后的路面已不再是巷道概念上的宽度,算是一条小街。狮子巷的得名已无从考评,改建后的狮子巷新修了县礼堂、水镜中学、招待所,其实巷边的传统民居已经迁离了许多,平日里倒也算是清静,如果逢上下学以及礼堂遇上会议或是演出,这条不过千米的巷道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卢佩姗追随着陈晓娜的身影走出校门的时候,狮子巷的路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除了路中央因为人来人往而难以有积雪外,无人行走的地方已是一片雪白。路旁的街灯十分昏暗,在这样的雪天,如果不是放学时间,行走起来还是多少会有些害怕,还好,巷旁的民房内间隔会有男人或是女人谈话的声音流出,有几只狗也是交替着吠叫,这多少会让人觉得有几分安心。 出了狮子巷就是万山街,行人和车辆也逐渐多了起来。万山街算得上是县城老旧区域中最繁华的街道了,县府、招待所、邮局、电影院、医院、商业大厦……几乎囊括了行政、文化、商业中心的全部名号,用现时的称谓,那里就是南漳县城的“cbd”。 陈晓娜一路小跑出了狮子巷,卢佩姗几乎与她同速奔跑着,生怕自己一慢下来就会弄丢了陈晓娜,一直拐到了万山街上,两人的脚步才恢复了正常的速度。虽然是雪天,但那个时段正好是电影院散场的时候,街面上的车辆和行人都比较多,因为雪天的缘故,车辆的速度自是极慢,行人的速度却正好相反。 雪一直下着,棉絮般四处飘落,雪团似乎比刚才还要大。 卢佩姗见陈晓娜一言不发,只管仰着头向着前方走着。她知道陈晓娜并非真的生气,只是此时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而已。她也清楚陈晓娜刚才之所以那么冲撞何志彬,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何志彬对自己断了念想,好让他能安心地去备考。卢佩姗有些心疼自己的这个朋友,不仅是为她不能参加高考而心疼,更是为了她和何志彬这段原本可以发展很好的恋情就这么终止而心疼,或许这就是每位少年所必须经历的伤痛。 卢佩姗从内心里希望自己和郑雨不要也这么终止了,她知道和郑雨的恋情,主动权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不动摇,这段恋情应该是可以修成正果的。 “娜娜,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卢佩姗的话让陈晓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她不清楚卢佩姗所指的“放弃”是什么,何志彬?高考?或者都不是,又或者两者都是。说实话,此时陈晓娜并不想回应这个问题,但是在卢佩姗面前她又不忍去拒绝。 “不放弃又能怎样?” “我知道,你刚才并不是真的要跟志彬生气,你只是想激怒他,让他不再理你,是这样的吗?” “姗姗,看来我在你面前是没有秘密可言的。” “我们是好朋友,难道不应该这样吗?我只是想问你,这么做,你不觉得可惜吗?” “有什么可惜的?我们原本就不是一类人,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也可以好好去备考。” “我知道你的心思。可志彬也没说错啊,你的专业成绩不错,应该有机会考一个不错的音乐学院,再说,唱歌不也正是你的理想吗?” “理想?我的理想就是爸妈的愿望,他们希望我做什么,我就应该去做什么。” “那样……还是你自己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 “我爸妈春节后就要调到市里去工作了,连晓非的学校都落实好了。我的事也是因为爸爸的调动才争取到的名额,我没有选择,只能随了他们的意。” “就不能跟他们好好聊聊吗?” “聊?怎么聊?如果你爸爸有一天让你去做你不喜欢做的事,你会愿意去做吗?” “我……我也不清楚,也许……我也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 “是呀!大人们是不会允许我们自己去选择人生的,他们总是觉得会比我们看得更远,但是更远的人生会是怎样,谁又能知道呢?” “所以……我们不是应该自己去争取一下吗?” “可是……我也害怕,万一他们是对的呢?” “这……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们是对的,而我们又没听的话,我想,我们应该会重新选择开始!” “可是,那样的人生你不觉得太曲折了吗?” “难道不是因为曲折才会显得更有意思吗?” “我可不想那样,那样会很累,而且我爸妈也会很伤心。” “可是……就这么放弃你喜欢的唱歌,你不觉得可惜吗?” “有什么可惜的?即便是去做了营业员,如果我想唱歌,还是可以唱的啊。那个时候,我想,爸妈他们应该不会阻止我了?” “原来你早就有打算了。” “也不是早就有的,是这两天才有的。前两天钱老师还在问我,如果不想去考大学,可以在楚风歌舞团和襄江歌舞剧院里选择一下,而且襄江歌舞剧院的田中源老师也来找过我,他也是这次卡拉ok大赛的评委之一,他希望我能选择襄江歌舞剧院。” “这些都没听你说过……” 卢佩姗此时觉得自己对陈晓娜并不完全了解,她像是藏了很多秘密,而自己对于她来说却像是光着身子一般,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生气。 陈晓娜自然能感觉到卢佩姗的这种情绪变化,正如卢佩姗所想,她太了解这个好朋友了,之所以没有将这一切告诉这位好朋友,主要还是因为她没有做出决定,她觉得没有结果的事情讲出来也没有意义,只能让人凭空去猜想罢了。 “对不起啊,姗姗,我不是要有意瞒着你的。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都还没有消化掉,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如何和你讲,所以,也就……” “娜娜,干嘛要说对不起啊,我又没生气,我只是关心你,怕你这一身的才华被埋没了……刚才是我的情绪不对,你不要生我的气才是。” 陈晓娜觉得她们俩的关系永远都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只要有一方愿意破解就不会存在隔阂,反而更加有益于她们关系的拉近。两人相视一笑,嫌隙很快就没了,仿佛随着那些雪团在落下的一瞬化掉。 第1章 青春,困斗兽-3 陈晓娜到家的时候,陈国强和李玉芹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陈晓娜进门,陈国强就招呼着陈晓娜在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晓非呢?” “我让他先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一到下雪天就容易感冒,我想着让他早点睡也省得着凉。再说,他这马上又要期末考了,多些睡眠,精力也会好一些。”李玉芹接过陈晓娜的话说。 “哦!这个寒假是不是要帮他补习一下?我听说,市里的学校和我们用的教材都不一样,别到时候转过去了成绩再掉下去了,晓非自尊心又那么强,我怕他到时候受不了。” “这个早就安排好了。我会帮他补一下语文,数学我已经拜托张阿姨了,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倒是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就按你们说的呗。” “你不后悔?” 陈晓娜没想到母亲会这么问自己,她一下子愣住了,同样的问题刚才她已经回答过卢佩姗,但是此时她知道自己不能做出同样的回答来,她只能摇下头算是回应。 陈国强很清楚女儿此时的心情,她也不想让女儿去做营业员,但是自己又拗不过李玉芹,再加上这两天县里、市里因为女儿的事找他的人络绎不绝,他既兴奋,又挺自责。对此,李玉芹的态度并没有改变,仍旧很坚定地想让女儿去汉江商场做营业员,在李玉芹的眼里,不能成为知识分子,就要找到一个可靠的铁饭碗,这是女孩子的最好归宿。 “对了,这两天县楚风歌舞团和市襄江歌舞剧院都有人来找我,想让我帮着做做工作,他们是不是也去找过你?” 陈国强觉得女儿应该知道这些,他讲这话的时候,李玉芹向他投来埋怨的眼神,他只是装着没看见。其实,就工作的问题他们从来没和陈晓娜认真地聊过,就像很多家庭的父母一样,想当然地觉得这样就是为了孩子着想,很多时候忽略了孩子的想法和感受。而此时,陈国强很想知道自己的女儿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和感受。 “您是怎么回答他们的呢?” 陈晓娜很好奇爸爸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我也没怎么说,就告诉他们,这事儿得听我女儿的,我们做父母的只能无条件支持。那么,你呢?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楚风歌舞团的倒是没有来找过来,襄江歌舞剧院的田老师来找过我。” “那你怎么回答人家的?” “其实,田老师是这次比赛的评委之一,他好像和钱老师认识,钱老师也问过我,说是如果我愿意去田老师那儿,她也可以从中帮忙,田老师找我也只是问一下我的意愿。我想着,既然爸爸答应了别人,就先去汉江商场看看,实在不合意的时候再去找田老师应该也不会太晚。” 陈晓娜所讲的倒是个两全的法子,这样一来,陈国强对上级的确有个好的交代,自己也避免了难堪;另则,如果汉江商场真的不适合陈晓娜,有个退路倒也是件好事。 不过,这个说法在李玉芹看来却是有些得陇望蜀了。她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在她的眼里,文艺圈子就是一个是非之地,再好的姑娘家到了里面也会被染得一塌糊涂,因此她从内心里就不愿意女儿到这样的地方。 “我告诉你啊,你可千万不要三心二意的,要知道你这份工作得来可不容易,要不是你爸爸能力强,哪个领导会亲自过问这件事啊?既然决定了去汉江商场,就要好好地工作,不要给你爸爸增添不必要的影响……” “知道了,妈妈……这话你都说了不下一百遍,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您放心,我是真的想明白了,我保证去了好好工作,不给爸妈丢人,这下可以了!” “这还差不多!” “你也别这样对孩子,咱们也都是打年轻走过来的人,这会儿不同我们那个时候,很多思想需要调整、更新,能让孩子自己选择就让她自己选,只要她将来不后悔、不埋怨咱们就行!” “你可给我打住了!我告诉你,老陈,你有这种想法也很危险。什么叫她自己选择?她一高中生会选择什么啊?知道什么单位好?什么单位差?还不后悔、不埋怨,万一选错了,能不后悔、不埋怨吗?” “李玉芹,你这就有些不讲理了……” “陈国强,我怎么不讲理了,我这不都是为了女儿……” 这样的场景对于陈晓娜并不陌生,自从她要面对工作的时候就时常发生,每当这个时候,只有她表明态度方才能平息双方的怒气,她也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她只能站在李玉芹这边,这样,争吵才能平息,而陈国强永远都不会介意她的选择。 “好了……爸、妈,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的将来考虑,我也再次表明一下态度,我陈晓娜自愿服从两位领导的安排去汉江商场上班,为此绝不后悔,绝无抱怨,这下您二老放心了!” 陈晓娜的这一招还果然奏效,两人立马停止了争论,其实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家庭相处方式,两人一有争论,女儿马上出面调和,正因为这样,两人的关系不仅没有因为争论而生嫌隙,反而变得更加亲密无间,他们知道,这一切都得益于女儿。 “爸、妈,你们要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为我的事情而发生争论了。不管未来怎样,你们要相信自己的女儿,我只是对文化课提不起兴趣,但并不意味着女儿很笨,我有能力也有信心过好你们想要的生活,这一点,你们一定要坚信!” 这番话,让陈国强感觉到很欣慰,李玉芹也觉着很温暖,她想着,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为女儿固执地做一件事情了,眼前的陈晓娜显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时常黏着自己的女儿 了,她长大了,也是时候放手她去经历自己的人生了,想到这儿,李玉芹流泪了。 “这怎么还流泪了呢?好……好……好……是我不对,不应该和你争论,向你道歉,好不好?” 陈国强的一番话让李玉芹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很庆幸当初自己的选择,那个刚从山区出来的陈国强,一无所有的陈国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才义无反顾地不顾母亲的反对嫁给了他,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对的,她希望今天对女儿所做的一切也是对的。 陈国强看着李玉芹带着泪光的微笑,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一手抱住女儿,一手抱住了李玉芹,一脸满足的神情。 “爸、妈,明天还要上早自习,我先去睡了,你们也早点回房休息。” 陈晓娜看看墙上的闹钟,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让她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累,倒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她知道这种累是何志彬的那番话带来的,需要自己独自慢慢消化。她想起了何志彬送的礼物,想知道在这个礼物里面是不是还有何志彬想跟自己说的话,不管是什么,哪怕是一句祝福也好。 “好!时间的确不早了,明天我和你爸也要上班。水已经给你烧好了,你洗一下就去睡。对了,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给你煮碗面?” “谢谢妈!不用了,今晚没有感觉到饿。晚安!” “晚安!” 和爸妈互道晚安后,陈晓娜常规地洗漱了一番,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刚钻进被窝,就迫不及待地从书包里拿出何志彬的礼物并且小心翼翼地拆开,竟然是一台黑色的小型收录机,这也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和爸爸提过两次,这东西南漳的商场里是买不到的,就连襄樊也只有鼓楼商场有卖过,因为数量少,一到货就被抢光了。陈国强曾答应过她,如果有机会去武汉,一定给她买一台,只是一直到他们全家快要离开南漳,陈国强的这个承诺也没兑现,没想到今天被何志彬给兑现了。 这个礼物对于陈晓娜来说显得格外贵重,再加上颜色本就应该是属于男生使用的,能感觉到这是何志彬喜欢的物品,他居然为了自己而割舍,可见这何志彬对自己有多么喜爱。其实,从内心里讲,她也挺喜欢何志彬的,而且陈国强和李玉芹对何志彬也是赞赏有加,只是自己和何志彬在一起总感觉到有一种陌生感存在,而这种感觉自己想尽了所有办法都没能消除,这让她坚定地认为两人分属不同世界,难以修成正果,她不想为了一时的开心,而白白消耗掉大家的情感。 包装里有一张卡片,是一张对折型贺卡,封面是一簇簇开得盛艳地红色花朵,花下是夜晚的蓝色海面,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这就是“海上花”,而她的命运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都与带有这种花名的地方分不开。 陈晓娜打开卡片,是她所熟悉的何志彬的字迹,隽秀有力。原以为卡片内会堆满何志彬的字迹,没想到却只是寥寥几笔: 陈晓娜同学: 得知你获得本次全县卡拉ok大赛的第二名,替你高兴,真心希望你在未来能成为一个被大家喜欢和接受的歌唱家! 祝贺你! 你永远的朋友:何志彬 内容平平,似乎与这份礼物的心意不符,陈晓娜的内心多少有些失落,转念一想,这样也不错,如果满纸都是何志彬情真意切的心里话,自己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了,只是,她觉得这样的礼物未免过于贵重,既然自己准备放弃何志彬,再收这样贵重的礼物多少有些不合适,想想还是决定明天带到学校还给何志彬。至于卡片,就收下了,反正也只是一些简单的祝福,当成青春期的未来回忆也未尝不可。这么想着,也就变得心安起来。 她来回把玩了一会儿那部收录机,发现里面居然还装着卡带,她打开卡带盒,取出卡带,发现卡带面上写着何志彬的字迹“娜么爱君——邓丽君歌曲精选集”,没想到何志彬如此用心,这让她差点就生起放弃之前想法的念头。她把卡带放在胸口,然后将双臂环抱起来,紧紧压住了卡带,在她看来,这卡带比那部收录机要更加珍贵。 过了一会儿,她才把卡带放回收录机内,先是把声音的旋钮调到最后,再稍稍往前拨一点儿,这样卡带转动后声音就会变得很小,不至于吵到家里人。她按下了开始键,第一首竟然就是《微风细雨》。她不知道何志彬为什么会将这首歌编排在第一首,却知道何志彬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微风细雨》,那是陈晓娜的秘密,是一个谁都无法知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在二十年后与何志彬的一次聚会上才得以公布,而那时,她和何志彬早已有了各自的生活,只剩下一片唏嘘。 或许是心里的那种累令陈晓娜感觉到困意,她试图抵挡,结果终是无效,还是在《微风细雨》中沉睡了。收录机还在继续播放着邓丽君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在最后一首快要结束的时候,李玉芹走了进来,顺着声音找到了女儿枕边的收录机,轻轻地拿了起来,正准备关掉的时候,收录机里响起了何志彬的声音,李玉芹一下愣住了,她没有关掉收录机,也没有叫醒陈晓娜,而是带着收录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叫醒了陈国强,两人就这么听着何志彬对着收录机的讲话,直到结束。 两个人都不知道这部收录机的来由,但是他们听得出何志彬的声音,通过这个声音大概能判断出这部收录机的出处,只是没想到,何志彬对女儿的用情居然如此之深。 “我估计娜娜还没有听到这一段,刚才我进去的时候,收录机里的歌正好放完,我正准备关掉机子的时候,这孩子的声音就从机子里传了出来。” “我听出来了,这孩子以前经常来咱们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何志彬。” “是叫何志彬,我记得是一个个头挺高,长得干净漂亮的小男生,很有礼貌,看上去家教很好。” “我也有印象,说实话,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当时还想着,会不会是追求咱们女儿的,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看把你高兴的。其实,女儿的年龄如果不继续读书的话,也到了可以谈恋爱的时间了,这孩子倒真是个好人选,就是不知道咱这女儿怎么想的。” “她还能怎么想?听这孩子刚才的意思,是希望女儿和他一起考上海的大学,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只是可惜,他似乎还不怎么了解咱们的女儿。” “是呀!你说咱这女儿,怎么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学习让人头疼啊。” “唉!人无完人,就随她去。不过,这收录机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女儿和我说过好几次想要一部这样的收录机,可南漳没卖的,襄樊去鼓楼商场问了好几次都说断货了,本来说等到武汉出差的时候买一台回来,但一直又都没有机会,没想到,这孩子倒是帮我解决了一个问题。” “看把你乐得,弄得好像拣了个女婿似的,别忘了你那个女儿……主见多着呢!” “也是!孩子们的事就由着他们自己去,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姻缘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左右不了。” “那……要不要告诉女儿?” “还是别,咱不说,她自己也会听到的。说了,反而显得咱们在窥探她的隐私似的。” “也是,现在的孩子都叫着要有隐私权,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是担心女儿错过了这么好的孩子。” “你可就别担心了,快把收录机给她还回去,别再醒了找不着,着急了。” “那行,我这就放回去,你先睡。” “嗯!” 李玉芹把收录机放回原处时,陈晓娜仍在熟睡中,李玉芹帮她整理了一下被子,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对陈晓娜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是她从内心里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幸福。 第1章 青春,困斗兽-4 昨晚,何志彬睡得并不好,满脑子都是陈晓娜转身前对自己说的话,他一直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对陈晓娜的期望过高了?如果两个人相爱,真的需要资历相当吗?不应该是两情相悦就可以了吗?这样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组合变换,轮番刺激着他,令他久久不能入睡。在一切无解的情况下,他最终选择了放弃,想着所有的未来都应该在自己考上复旦大学之后才有资格去争取,如果自己不能如愿考上心仪的学校,即便是拥有了爱情又能怎样?自身能力不强的情况下,他将拿什么去守护爱情?想到这儿,他还是强迫自己入睡了,而那个时候也正是陈晓娜听着《微风细雨》入睡的时候。 何志彬的生活很有规律性,他从初中二年级就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表,并且一直坚持到现在:晚上十点入睡,早上五点起床,半小时晨跑、十分钟洗漱、十五分钟吃完妈妈做的早餐、六点出门、步行十分钟到校、六点半开始早自习。不管是假期还是雨雪天气,何志彬都严格遵守着这个作息时间,慢慢地,这些习惯变成了性格的一部分,在成人礼之前,他已经完成了大多数同龄人没完成的性格蜕变,那时的何志彬,已经是一个有毅力、够坚持、有条理、会理性思考的青年。 何志彬的跑步路线基本上是固定的,从顺河街上文庙街,然后在小西门左转进入白凤路上蛮河大堤,顺着大堤向东,在703大桥附近左转进入五三矿门前的道路,最后右转进入便河路,在便河路上再左转进入顺河街,一圈跑下来,五、六公里的样子,何志彬基本上是以匀速完成,他不会因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条线路而加速,也不会因为时间充裕而增加里程,每次都是同样的速度、同样的用时、同样的里程。长期的晨跑不仅改善了他的健康状况,也让他明白了“适可而止”、“知足长乐”的道理,这在他以后的职业生涯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早上晨跑的时候,已经停止下雪了,不过路面上有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何志彬跑入文庙街的时候,街上已经有环卫工人在清除路面的积雪了,沿途的早餐铺无一例外地亮着灯、敞开了门,早餐铺的老板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别看南漳县城不大,早餐的品类却极其丰富,也可能是地处中原的原因,城内的早餐几乎南北交汇,当然,本地的特色早餐还是最受当地人喜欢的。 刚出炉的猪油饼带着厚重的猪油香味,那种入口酥脆的感觉让人一天都不能忘却;秋冬天才能吃到的羊肉面更是令人唇齿留香;除此之外,臊子面;三鲜面;肠子汤配烤饼;胡辣汤配油条;清汤配小笼包;油成、油墩儿、油陀螺、红薯窝、油饼更是豆浆、豆腐脑的最佳搭档;当然,在各色的早餐中,鲜肉包、水煎包更是必不可少的美食…… 尽管外面有花样百出的早餐,何志彬还是习惯在家里喝妈妈一大早起来熬的白粥,这也是何志彬的妈妈闫彩英自结婚以来养成的习惯。也是因为何志彬小时候体弱多病的缘故,闫彩英觉得外面的食物对何志彬的健康没有益处,从那时起,她也就养成了早起做早餐的习惯,特别是何志彬开始执行自己的作息计划后,她的作息时间也对应做了调整。 何志彬结束晨跑的时候,闫彩英的早餐已经准备完毕,在何志彬的爸爸何博文起床之前,闫彩英会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妥妥当当。 何志彬的家是一处老宅,算是一座独门独院的长条形四合院,大门两侧,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卫生间,这也是顺河街上为数不多拥有独立卫生间的人家;正对着大门是正厅,也是平日里何家待客的地方;左侧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何博文和闫彩英的起居室,一间是何博文的书房;右侧也有两个房间,一间是何志彬的房间,另一间是客房。所有房间都被一条环状的雨廊连接着,廊道很宽,可以在里面摆上几张摇椅听雨赏花。正厅左右两侧种有两棵桂花树,从树干的粗壮程度可以判断两棵树龄在80年以上,据何志彬的爸爸讲,这两棵树是他们祖辈在置办下这个宅子后种下的。闫彩英喜欢花,所以,她就在院内种了各式各样的花,从春天到秋天,院内的花香几乎没有断过,只是到了冬天,整个院子就剩下几枝腊梅花,但也令整个庭院充满了生机。靠近厨房的一侧还有一口六角井,从井边石被绳索摩擦的痕迹来看,也算得上是一口古井,只是有了何志彬之后,何博文出于儿子安全上的考虑,找人用铁焊了个镂空的网将井口封住,取代的是,在六角井的旁边安装了一副压水井。正厅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天井,院墙的墙角也都种着花草,这个地方平时都是用来晾晒衣物用的。 何志彬的爷爷、奶奶过世早,所以整个宅子只有他们三个人居住,虽然人丁单薄,但是因为有闫彩英的操持,整个家庭显得和睦友爱,年年都被街道评为“五好家庭”,也是整个顺河街坊间羡慕的对象。 闫彩英不是本地人,她和何博文是在随县插队时认识的。何博文是独子,在有了何志彬后,何博文的父母同时病倒,他们一家三口才提前回到南漳。回城后,何博文的父母没过多长时间就相继去世了,那个时候政策已经开始转好,何家的家世再加上何博文自身的才华,何博文被安排进了文化系统,而闫彩英也顺带解决了工作问题。 何家的宅子在何博文接手的时候被充公使用,他们从随县回来的时候,宅子里算上何博文的父母共有四户人家,1980年的春节前,整个宅子才重新回到何博文手中,其他三户人家相继迁出,何博文和闫彩英费了好长时间才把整个宅子重新整饬好,这才有了今天的这番景象。 如果不是雨雪天,闫彩英基本上会把早餐桌放在院子里。何志彬洗漱完毕后,发现何博文已经在厨房坐着等他了。 “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你不也是很早吗?” “我?我一直都这样啊。” “一直都这样?好像不是!以前十点钟的时候你房间的灯就会熄了,可是昨晚到十一点过后你才熄灯。” “哦!昨晚……不知道为什么,那会儿有些烦躁,睡不着,是不是吵着你们了?” “那倒没有!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快考试了,感觉压力大了?” “……嗯!有点儿!”何志彬没想到何博文观察得如此仔细,他有些自责,昨晚应该早点熄灯,不能让爸妈在这个时候替自己担心。 “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复旦大学不是你唯一的出路,就算发挥失常也没关系,明年再考一次。” “我知道!” “其实,我和你妈并不想你跑那么远的地方去读书,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这要真去上海读书了,我们还挺不习惯的。” “爸,不是有暑假和寒假吗?” “那才几天啦!再说,你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我们,有些……不舍得!” “您不是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舍得了?” “你这是学会找爸爸的茬儿了,对?”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成为爸爸的骄傲。” 何志彬的这句话令何博文备受感慨,其实,在何博文眼中,何志彬一直都是自己的骄傲,只是他无法将这种情绪在何志彬面前完全展露出来。 “嗯!好儿子!赶紧吃饭!” 刚吃两口,何博文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何志彬说: “对了,这两天怎么没看你用那台收录机练习英语啊?” “我……” 何博文突然这么一问,何志彬一下紧张起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怎么了?” “我……我把它……送人了。”何志彬尽量压低了嗓音。 “什么?送人?送给谁了?” 何博文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儿子对于喜爱的东西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收藏着,从小到大,不管谁送的礼物,他都会分门别类地收藏好,从未丢失过一件东西,也未见他将心爱之物送人,包括他最好的朋友郑雨,如果郑雨喜欢上他的藏品,他不会将那件藏品赠与郑雨,而是会找到一模一样地买回来再送给他。 “一个……同学?” “郑雨?” 何志彬摇了摇头。 “那是……女同学?” 何志彬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不再说话,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闫彩英像是明白了一切,对何博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追问下去。何博文通过何志彬的表现这才意识到,儿子已经成年了,开始懂得男女之情了,只是,对于这种事,作为父亲,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应对,只能听从闫彩英的,不再追问。 “哟!你倒是比我大方。我第一次给你妈妈送礼物的时候也就是一支钢笔,结果你妈就开心到不行。” “你这人,跟孩子提这事儿干嘛?” 何志彬知道这是爸妈在故意借其他话题淡化这件事,他没敢抬头,依旧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 “没事儿!相信你送的人更需要这台机子,回头我再写信托黄叔叔买一台,这个对你学英语是很有帮助的。只是下次记得,再有这样的事,先和爸爸妈妈商量,可以吗?” “我记得了!” “赶紧吃,吃完去上学。” “我吃好了!那我……先去上学了。” “把那两个鸡蛋吃了。” 闫彩英见何志彬面前的鸡蛋还没动过,就特意提醒了一下。 “妈,我不吃了,我给郑雨带上。” “那怎么行,你这昨晚睡得晚,早上还要按时起来,精力肯定会差一些,我特意多煮了几个鸡蛋,赶紧吃了。郑雨的我早就给你放书包里了,也是两个鸡蛋,四个肉包。” “谢谢妈!那我到学校和郑雨一块儿吃。” “行!瞧你这哥俩儿。可千万要记得吃啊!” “放心……爸爸、妈妈再见!” 何志彬像是怕爸妈再问起收录机的事情一样,抓起书包,一路小跑就上了文庙街。 陈晓娜特意起了个大早,在校门口等着何志彬。说是起了个大早,也就比何志彬提前了两、三分钟,何志彬走到巷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陈晓娜了,他不知道陈晓娜今天为什么到的比以前早,快接近陈晓娜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而这时,陈晓娜也看见了何志彬。 这个点儿是毕业班到校的时间,可能是雪天的缘故,提前到校的同学不多,陈晓娜和何志彬像是两个门神一样,分立校门口的两边,大约两分钟的时间,何志彬才开口打破了双方建立的沉默。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嗯!我……特意早到在这里等你的。” “等我?有什么事吗?” “昨天……对不起啊,是我的态度不好,请你原谅!”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应该把自己的意识强加到你的身上。” “你真这么想?” “嗯!昨晚我回去也想了很久,你说得很对,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想,我不会再干涉你对未来的选择了。而且,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真的吗?” “嗯!” “谢谢!” “不客气!” “对了……礼物……我收到了,我很喜欢,谢谢你!” “卡带你也听了?” “嗯!我很喜欢!特别是卡带的名字,‘娜么爱君’。” “我是觉得那个名字很适合你。” “我也有同感!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出一盘卡带,我一定会用这个名字来作为这个专辑的名称。” “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一个签名。” “这个一定!” “卡带你都听完了吗?” “嗯!都是我喜欢的!” “那……” 何志彬没想到陈晓娜对于卡带的内容是这样的回复,他有些失望,但也很开心,至少自己想传递的心意被对方接收到了,他开始猜想,是不是因为她接收到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才有今天早上的等待,才有刚才这么好氛围的谈话? “怎么啦?” “没什么?” “何志彬,谢谢你!” “谢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 其实,陈晓娜是想说,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能包容我的任性和缺点,但她始终没有勇气讲这些说出来,她怕自己讲出来之后,只会让何志彬陷得更深,而她,对自己的自责也会加深一层。 对于陈晓娜的这句话,何志彬笑了,发自内心地微笑,他能感觉到陈晓娜想说什么,其实,内心里又害怕陈晓娜将谢谢的原因讲出来,他怕那些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怕自己这种开心过于短暂,他认为有些结果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 “对了,卡带和贺卡我都收下了,但是这部收录机我不能收。” 陈晓娜从书包里拿出那部收录机,走到何志彬面前,把收录机放在了何志彬的手上。收录机依旧用那张彩纸包裹着,从外面看不出实物,这也是陈晓娜为了避免其他同学看到所采用的方法。 “为什么?” “这颜色一看就是你喜欢的,既然是你喜欢的东西就不要随便送人。再说,这东西太贵重了,整个水镜中学也没几台,我不能收。” “怎么就不能收了?” “我觉得,它对你能发挥的作用更大。如果是我用,只是听听歌消遣而已;而你用则不同,它会是你学习英语的最好工具。” “但是……收录机已经作为礼物送出了,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那是对别人,我们,就不要拘泥于这些了。” “我不能收回!” 何志彬想把收录机再放回陈晓娜手中的时候,却发现陈晓娜把双手放在了背后,整个人也后退了几步,与何志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大了。 “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陈晓娜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何志彬一看,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又会不欢而散,这才把收录机放进了书包里。 “那行……我先收着,你想用的时候告诉我,我再拿给你。” “嗯!”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郑雨和卢佩姗也到了校门口,四个人相互打了个招呼,便一起走进了校门,进校门前,何志彬拿出了书包里的早餐,摸了下,还有热气。 “我妈让我带给你的,还是热乎的,赶紧吃掉!” “那你呢?” “我在家吃了。” “我是说,我吃的时候你怎么办?” “我还有两个鸡蛋,可以陪着你吃。” “不是给我的吗?” “那是我的!你的已经给你了。” “都是我的!” “不行……” 两人闹着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陈晓娜和卢佩姗同时回头看着他们,开心地笑了! 第1章 青春,困斗兽-5 按陈国强和李玉芹的想法,陈晓娜可以不用再去学校了,只是陈晓娜觉得和同学相处的时间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即使这会儿回去,也是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事可干,不如在学校消磨时光,也好享受这最后的同学之情。陈国强夫妇想想也有道理,就遂了陈晓娜的心愿。 大雪过后,离期末考试和春节也就越来越近了。 这次的期末考试不同于往常,算是他们作为高中生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下一次就是高考了。而这次期末考试也是县里统一进行的一次模拟考,据说试题是省教厅提供的,整个考试过程与高考时一模一样,县里是想让所有考生通过这种模拟考提前适应考场氛围及纪律,也是想让每位同学通过这次模拟考对自己的成绩有一个预判。就是这样一场非正式“高考”,却让很多同学为此紧张起来。 陈晓娜听从了钱碧尘的建议,决定与何志彬他们一起参加这次模拟考,她也很好奇自己的成绩是否真如想象的那般不堪。为了这次模拟考,她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娱乐活动,头一次很用心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排斥书本上的内容,反而感觉到所吸收的知识居然是以前的几倍,这才意识到,原来以前并不是学不进去,而是自己想当然地以为学不进去,看来,耽误自己锦绣前程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本人。 正当陈晓娜一门心思扎进书本堆里时,钱碧尘带着县委宣传部一位姓常的领导找到了她。原来县里今年要学央台,办一场本土的“春节联欢晚会”。原本这台晚会是楚风歌舞团向县里提出来举办的,后来县里有领导提出,应该交由宣传部来主办,并且让新组建的电视台录制后向全县人民播出,还把冠名权给了县里的老酒厂,这样一来,既有了经济效益,又有了社会效益。宣传部主办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打破常规,挖掘到各单位的文艺人才,为县里的文艺团队储备力量。 钱碧尘自是在晚会邀请之列,而陈晓娜因为是本届卡拉ok大赛的亚军,自然也被列入了邀请名单。 起初陈晓娜还是觉得挺高兴,毕竟这是县里第一次办“春晚”,而且看动静规模还不小,能受邀参加演出的都算得上是县里优秀的文艺人才,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实属幸运。后来去参加了一次“春晚”启动会才知道,接下来需要有一个多月的排练,虽然不用每天都到场,但也要消耗不少时间,而这种消耗恰好与马上要进行的模拟考有了冲突,这让她感觉有些左右为难。 在这件事情上,卢佩姗和何志彬的意见不同。卢佩姗觉得这是陈晓娜的机会,应该抓住;而何志彬觉得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既然决定参加模拟考,就应该有始有终,这样才不至于在将来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带着遗憾。 钱碧尘一直鼓励着陈晓娜不要放弃这次机会,她觉得既然陈晓娜不参加高考的心意已决,那就应该提前为个人的前途做好打算。按她给陈晓娜设计的思路,参加县里的“春晚”只是一个前奏。 田中源在返回市里之前透露给她一个信息,市里今年也要办“春晚”,而且会从各县要人,正好田中源是这次“春晚”的艺术指导,他把钱碧尘推荐给了市里。 钱碧尘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陈晓娜。自己已是明日黄花,而陈晓娜才是明天的希望。再加上陈晓娜是自己执教以来遇到的第一位最让人感到骄傲的学生,她想让学生有一个自己曾经希望拥有的人生。 她向田中源推荐了陈晓娜,田中源也觉得这孩子条件不错,值得提携,但是考虑到决定权不在自己这里,只能告诉钱碧尘,自己会去尽力争取,只是他有些担心,陈晓娜似乎对这些并不上心,这也正是钱碧尘所担心的。 陈国强和李玉芹对这件事也是有分歧的。陈国强觉得是件好事,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在新组建的县电视台上抛头露脸,虽然他自己上过新闻,但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镜头罢了。而陈晓娜参加晚会不同,一首歌下来至少三分钟,三分钟足以让很多人记住对方的模样,想到这儿,他就觉得开心。他认为,不管怎样,单从能上电视,就足以令女儿的人生变得精彩。 李玉芹却极力反对,她认为既然决定要去市里,就不要再在县里抛头露面,上了电视人又突然消失,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她和陈国强不一样,陈国强的亲戚不在县城,而自己的所有亲人都在县城,这种猜想势必会给他们带来不小的困惑。 在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下,陈晓娜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选择,她想着最好是两件事都能周全,不过,这对自己好像有些挑战性,但是为了将来,她还是想尝试接受这种挑战。 正因为这个选择,她的生活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忙碌。 每周三和周日是节目组固定的排练时间。周三是正常的上课时间,周日虽然没课,但对于备考的学生们来说,跟有课没什么区别。学校自然是比他们还要紧张,周日也就被各科的老师们排表占用了。两天的排练时间就意味着她需要花其他的时间进行补充,这样一来,原本每晚十点入睡的习惯被打破了,这个时间被调整到十二点,有时候会更迟一些。这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累,但是这种累又让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陈国强和李玉芹从未见过陈晓娜如此用功,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两人私下相互检讨了好多次,觉得以前自己所有的想法和做法都过于主观,忽略了女儿的感受,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即便自己怎么后悔,都无法改变事实,女儿的成绩单靠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做法是无法起到实质性的作用的。在学习这件事情上,他们不能阻止,更不能打击陈晓娜的积极性,但是看到女儿在学校和节目组不断来回,他们感觉很心疼,只能在生活上做得更好一些,希望这样能让女儿觉得没那么累。 事情原本就没有陈晓娜想得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单纯处理一件事情,对于所有人来说都能得心应手;两件事情叠加,只要精力和时间分配得当,倒也能勉强应对;如果三件事情一起出现,那么对一个人应对能力的考验可想而知了,更何况处理三件事情的时候不仅要面对时间上的分配,还要面对跨区域的挑战。 正当陈晓娜享受着这种来往于学校、家和节目组三点一线的繁忙生活时,钱碧尘带来了田中源的消息。 经过田中源的推荐,陈晓娜将作为南漳文艺界代表之一参加市“春晚”。这也是县里唯一一个非专业演员代表的名额,原本这个名额田中源是想帮钱碧尘争取的,只是拗不过钱碧尘的坚持,最终还是把名额给了陈晓娜,只是其中的原委陈晓娜当时并不知晓,她以为这是“幸运之神”的眷顾,直到后来市“春晚”在举行庆功宴时,导演黄新剑告诉她时,这才让陈晓娜明白,那个“幸运之神”一直都是自己的恩师——钱碧尘。 正式的通知是在陈晓娜进入县“春晚”节目组一周后收到的,和陈晓娜一起受邀的还有县豫剧团和楚风歌舞团的演员。一想到和这些专业的演员们同台演出,陈晓娜就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是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势必要做一些取舍。 钱碧尘就这个问题和陈晓娜讨论了一个下午,最终的结果其实也是没有结果,陈晓娜觉得自己可以应对,她不想错过和何志彬他们一起最后一次共同面对应考的机会,更不想错过“幸运之神”对自己的一再眷顾。好在市“春晚”采取的是演出前集中彩排的方式,不用像县“春晚”一样分成多个节点,再加上原本陈晓娜只是独唱演员,只要熟悉歌曲的节拍提前去和乐队练习下合拍就可以了,不过,还是需要在宣传部的牵头下,与豫剧团和楚风歌舞团的演员一起排练。还有,两台“春晚”录制的时间不一样,这也给了陈晓娜缓冲的机会,只是这样一来,陈晓娜的压力变得比之前更大了。 同时受邀参加县、市两台“春晚”,这不仅在水镜中学建校史上是头一份儿,就算是县一中也从未有过,这让校领导觉得很“长脸”,也因此对钱碧尘和陈晓娜更是另眼相看。 陈晓娜在水镜中学出名了,但是同学们在学校里却很难再遇见她了。很多低年级的同学对陈晓娜的印象不深,这也就引发了对她个人的猜想。学校里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把她的照片放在了宣传橱窗内,校广播和校报都在重要的时段和位置对陈晓娜的事情反复做了报道,这算是“幸运之神”对陈晓娜的再一次眷顾,她成了水镜中学建校以来的首个示范生。 作为高中教育来说,县里对水镜中学的定位并不像县一中那样寄予厚望,高中教育的诞生纯粹是为了迎合当时“十年教育”的方针,水镜中学也是把完成“十年教育”作为学校的首要任务,而向大学输送优秀人才的任务自然是落在县一中的肩上。但是对于家长和学生来说,都想和县一中的学生一样有机会参加高考,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继续深造,这对于校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何志彬他们这一届是校方首次尝试组织学生参加高考,原本去年就计划实施的,只是在后来的模拟考试中,校方领导意识到准备不足,这才决定取消了去年参加高考的计划,将去年的高考生与今年的高考生整体合并,这样一来,就等于给这次的高考增加了几分保险。 那个时候正好也是整个湖北教育改革的一个重要阶段,很多学校都在适应社会的发展及需求,同时也在谋求教育上的突破和方法。陈晓娜的事情让校领导觉得找到了水镜中学的突破口,特色教育可以成为以后的发展方向,如果这一届再能涌现出几个特别优秀的学生,那以后水镜中学在县教育领域甚至在市教育领域都能谋得一席之地。 县教委对这个事情也很重视,特意派了帮扶组驻校,还专门成立了“特色教育实验小组”,与校方一起展开特色教育的研究与落地。而当时,县里已经建立了职业中学,为了避免两所学校的教育方向上出现冲突,县教委对两所学校进行了全新的定位。职业中学定位在中等职业教育,为全县各行各业输送技能人才;而水镜中学定位在中等学历教育,以培养特长生为主要方向,为大学输送优秀的特殊人才。 经过讨论研究,水镜中学最终确定了音乐和体育作为特色教育的首批科目,为此,县里还从其他学校选拔了两位体育教育经验丰富的老师过来,而钱碧尘则是作为首个特色教育的先锋教师第一个进入到“特色教育实验小组”。 何志彬想考复旦大学的志愿是通过班主任吴传玺传递到校领导那里的,这也是此次参加高考的学生中唯一一个把志愿锁定在省外高校的学生。而且复旦大学在当时的地位很高,别说水镜中学的领导不敢想象自己的学生能考上这样的学校,就连县一中的领导也没有把握。正因为这样,何志彬也成了校方重点培养的对象。 原本陈晓娜也在校方重点培养的对象之列,只是在和陈晓娜本人以及陈国强夫妇谈话之后,才不得不放弃掉这个打算。校领导把钱碧尘抽调出来,专门从高一和高二年级中通过考核筛选出几名还算不错的学生,交由钱碧尘进行重点培养,这样一来,钱碧尘的精力就不能完全放在陈晓娜的身上。好在陈晓娜有了那一次比赛的舞台经验,再加上排练时歌舞团老师对她的一些指导与建议,让她在舞台演唱表演上有了不小的进步,这才让钱碧尘感觉到安心,总算可以把自己的精力放在新筛选出来的学生身上。 新调来的体育老师刘长庚看中了郑雨,不仅是因为郑雨的身高比其他孩子有优势,也不仅是因为他那一身健硕的肌肉。在体能测试中,郑雨的各项指标都超出了刘长庚的想象,他的耐力和爆发力都让刘长庚吃惊。 刘长庚是刚从襄阳师专毕业的,他学的就是体育教育,原本分配在县一中任教,也是因为水镜中学的特色教育需要被暂时抽调过来。在他得知要被抽调到水镜中学的时候,他觉得很受委屈,但是后来一想,体育教育在县一中当时并不被重视,自己在那里也是空有一身才华而无处安放,但是在水镜中学则不同,因为校领导的重视,他一到学校就被视为珍宝。 刘长庚通过电话和以前的专业老师余可了解了这两年体育特长生录取的情况,针对郑雨的情况,余可老师的建议是让刘长庚说服郑雨明年再参加高考,以他的情况可以报考武汉的军校,据余可老师了解到的情况,那所军校明年才会在襄樊招生。 刘长庚也向郑雨的班主任王天明老师详细了解了文化课的情况,结果并不乐观,他觉得对于郑雨来说,最保险的方案就是接受余可老师的建议,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校领导,校领导觉得既然复读有把握,就应该说服郑雨。 去说服郑雨的主要还是刘长庚,按照刘长庚的计划,如果郑雨接受自己的方案,那么接下来的半个学期将全部用在体能培养上,文化课作为辅助,而明年的这个时候则将其反过来,这样更加有利于应考。 对于复读一事,郑雨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第1章 青春,困斗兽-6 郑雨想和卢佩姗商量复读的事情,没想到卢佩姗因为第一志愿是中南财经大学,和何志彬一起被列为学校重点培养对象,每天都会比其他同学留校时间多出两、三个小时,再加上他和卢佩姗不同班,两人见面的机会随着模拟考的接近变得更加少了。 郑雨很清楚,在高考这件事情上和卢佩姗没得商量,除了保持步调一致,别无选择,正因为这样,郑雨在学习上所下的功夫比他在体能训练上要多出许多。当初分科时是因为不想和卢佩姗分在同一个班里,这才选择了理科,现在看来,这种选择有些草率。就他的成绩来说,文科的综合分数要比理科高出很多,原本有优势的语数根本无法弥补英语和理化所带来的拉分现状,不过,即便是后悔也没机会修正了。 郑雨也想就复读的问题征求一下何志彬的意见,他觉得在这方面何志彬比自己强,什么事情都很有主见,如果他能抽些时间给自己做下分析并给些建议,可能就不会这样迷茫了。问题是何志彬比卢佩姗还要忙,即便是他留宿在何志彬家,何志彬也是打开收录机,把所有精力集中在英语的听力练习上,和他讲话,只能得到空气般地回应。 郑雨想和母亲商量此事,但一想到家庭的情况就变得沉默了。 郑雨是单亲家庭。父亲郑天顺生前在县汽运公司工作,是一名正式工,也是一名货车司机,在四妹郑露五岁那年因为一次交通事故而亡故。母亲郭春华原本在县食品厂工作,因为户口的关系只是个临时工,和郑天顺结婚后因为有了郑雨,郑天顺才托关系帮郭春华解决了户口的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转正,也是因为郭春华干活不挑,人缘也好,所以即便是临时工也很得领导的喜欢,工作和收入也算是稳定。 郑天顺的突然离世让这个家庭的经济一下子陷入了困境,那时候郑雨刚上初中,大妹郑霜、三弟郑晨也在读小学,而郑露也快到了读书的年龄,单纯这四兄妹的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郑雨和郑霜正处于发育阶段,营养上的保证更是必不可少。 郑天顺的家境原本就很一般,也是一个大家庭,六个兄弟姐妹,再加上郑天顺在家排行居中,父母想心疼他们也是顾不过来,能补贴给到郭春华的并不多。郑天顺亡故后,汽运公司倒是补贴了一笔丧葬费,但是以那个年代的标准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况且郭春华又生性要强,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即便是自己的父母。 其实,郭春华的家庭倒还算可以,虽然不在城内,但是因为有田有地,再加上兄弟姐妹也不多,她是家中长女,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所以家里的情况倒也不错。郑天顺亡故后,郭春华的妈妈倒是隔三差五地送些米面油和自家菜地里的菜过来,但对于这个少了一份稳定经济来源的家庭来说,还是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 郭春华有个小姐妹叫陈春花,以前都是在食品厂工作的,两人就是因为名字有些相像才越走越近,最终变成了好姐妹。两人的性格很相似,都属于十分要强的那种。陈春花的丈夫王大富也在县汽运公司工作,只不过王大富不开车,只修车,维修上绝对是一把好手,就是人的性格比较内向,言语少,干起活来却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没有人不称赞他技术好的。 陈春花和王大富的婚姻是郭春华和郑天顺从中做媒,两人的性格虽然反差很大,也算是一种互补,陈春花心眼小,容易生气发脾气,偏偏这王大富闷不吭声的,每次都由着陈春花胡乱发泄一通,终究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邻里间想听到的家庭“战争”总也爆发不起来,两人的日子过得倒算是安稳。 陈春花和王大富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男孩叫王帅,比郑雨小一岁,也低一年级,明年正好高二毕业,学习成绩很一般。按王大富的意思,明年拿了毕业证就让儿子回家和自己学修车手艺。 其实,王帅早在初三毕业的时候就跟着爸爸学手艺了。原本他是不想读高中的,是因为王大富觉得男孩子多读点儿书没什么坏处,就强迫着花钱托人,王帅这才勉强上了高中。也许是从小跟着王大富耳濡目染的缘故,王帅对修车的天赋远远高于读书。 王帅的性格随陈春花,也是个火爆脾气,体型和郑雨完全不同,样貌也没郑雨那么周正,看上去有些黑,很瘦,个儿不高,也就一米六、七的样子,能看得出小时候营养上的欠缺。 在郑雨没有认识何志彬之前,王帅一直跟在他后面在城内四处嬉闹。别看他个头小,却很能惹祸,每次都是郑雨出面帮他摆平。后来大了,郑雨想学着何志彬那样做个好学生,也就逐渐与王帅交往少了,为这事儿,陈春花还对郭春华抱怨了好一阵儿。 陈春花和王大富的另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和郑晨一般大,是看到郭春华生了郑霜之后,觉着有个女儿很幸福,于是就有了王楠。 王楠的脾气和性格倒是有些随王大富,模样儿也很俊俏,没王帅那么黑,似乎陈春花和王大富身上的优点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王楠的学习倒是很好,一直都在班级的前列,这算是陈春花和王大富的骄傲。 陈春花在生完王楠之后就离开食品厂,她觉得现在孩子多了,花销也变得大了,以前的那点儿工资只能勉强够三个人生活,现在多了个女儿,就显得有些紧张起来。 那个时候县城的个体市场正慢慢放开,从电影院向东一直到日杂公司门口被划定为个体市场。王大富单位有两个同事的媳妇儿在市场上各自弄了个摊位倒腾服装,刚开始并不怎么样,后来生意变得越来越好,陈春花觉得自己的口才和样貌比那两个人可要强出很多倍,心想她们都能做成那儿,如果自己做一定会比她们做得更好。 起初,王大富并不同意,王楠还小,需要人照应,王帅也开始上小学了,而自己每天单位上的事又很多,家里更是需要人手,但是他终究是拗不过陈春花,只好随了她。 陈春花的娘家在离县城不远的李家院子,父亲陈东阳是大队书记,家里也只有她和一个弟弟。弟弟陈春舟在高考恢复的那一年一下子就考上了武汉师范学院,毕业后就留在了武汉任教。这样一来,她们家就变得没有负担,也因为这样,家庭的经济条件在整个李家院子还是相当不错的。 陈春花知道,弟弟在没有结婚之前,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一半的工资,而父母一直舍不得用这个钱,也是家里用不着这个钱,也就一直帮他存着没动,怕有一天他在武汉急用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派上用场。陈春花想用这个钱,她在回家之前跑到邮局给弟弟打了个长途电话,讲了自己的情况和想法,没想到陈春舟居然支持她,还承诺自己会写信给父母,让他们把那笔钱借给陈春花。 陈东阳倒是收到了陈春舟的信,只是母亲李小翠不愿意动用这笔钱。母亲认为这是弟弟的钱,做姐姐的非但不能支持弟弟,还要动弟弟的“救命钱”,有些说不过去。陈东阳倒是支持她,于是就拿出了自己做大队书记的本领,劝了好久,李小翠才点头应允。 父母终究是父母,再加上王大富心眼好、人品好,平时里对岳父岳母毕恭毕敬,但凡有事,总是在第一时间骑着辆破旧的大杠28赶回去,这也算是人心换人心,李小翠讲得很明白,这笔钱是看在王大富的面子上才借的,并交代陈春花,只能赚不能赔。陈春花创业心切,也就只管答应了。 陈春花在做生意方面还算是很有天赋,她先租下摊位,并没有着急开张,而是先不露声色地往各个摊位上打探着。在了解了各摊位的货品和价格后,又观察了一下来市场购买的人群,最终才确定倒腾服装。 倒腾服装最考验经营者的眼光和决心,款式新,价格好,就不会发愁没人买,如果摊位老板再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些,生意自然不差。 陈春花原本也就是个会打扮的人,虽然生了两个孩子,但身材保持得却十分完好,再加上原本模样不差,肤白貌美,往人堆儿里那么一站,即使不买,看着也美,所以,陈春花的摊位一开张就受到年龄相当地的小媳妇儿们的追捧,生意自然是好到不行。 郑天顺走的那一阵子,郭春华带着四个孩子还住在汽运公司分的那两间住房里,陈春花担心郭春华想不开,连着好几天生意也没做,陪着郭春华,好在两家挨着,孩子们都挤到了陈春花那儿,房间里就只剩下郭春华。 那个时候,郭春华很迷茫,完全不知道以后的生活应该怎么办,除了流泪,她什么也做不了。正好隔壁的摊位因为干不过陈春花就打算退出市场,陈春花知道这个消息后首先想到的就是郭春华。她先找到市场管理的负责人,买了一条“金蝶”烟,让他把摊位留给自己。这个负责人正在发愁租给谁?但凡对市场了解一些的人一听说摊位紧挨着陈春华,都在心里打了退堂鼓,现在陈春花主动提出要接手这个摊位,倒是让这位负责人意外的惊喜了一下,但是在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来,陈春花不得已又买了两瓶“珍珠液”,挑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带着郭春华登门拜谢,这才最终搞定这件事。 摊位是搞定了,但郭春华对做生意却是一窍不通。她没有陈春花那样灵活的头脑,也没有她那么好的眼光,更不会像她那样把自己收拾得光鲜异常。摊位的费用倒是不难解决,汽运公司补贴的丧葬费正好派上用场,只是具体卖什么,她没了主意。最终还是陈春花帮她拿定了主意,说是拿定主意,其实这里面也存在了陈春花的私心,她并没有让郭春华像自己一样经营服装,而是让她倒腾着鞋帽,这样一来,避免培养一个竞争对手,也能和自己经营的服装进行互补搭配。对于这样的结果,郭春华倒是很满意,她觉得还是陈春花比自己有眼光而且更有生意头脑,自己是应该好好向她学习,不再去想郑天顺的事情,毕竟她还有四个孩子等着自己去抚养。 去进货的钱始终还是差一些,起初陈春花主动提出借一些给郭春华,但是郭春华想想觉得这样不好。在这件事上,陈春花已经出了不少的力,不能够让人又出钱又出力。 郭春华的娘家在桐树店村,离县城也不远。父亲郭守义和母亲张秀红一直都待在那里种地,算起来,郭家在那一带的农地也算是不少。郭守义在农事方面很有一套,他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把所有的地都种上庄稼,而是将一半坡地用来种植了桃树和梨树,还有一小块离家比较近的地方种上了蔬菜,这样一来,既保证了粮食收入,又保证了经济收入,正因为郭守义这样分割田地,才使得郭家的经济一直在那一片儿都处在数一数二的位置。 郭春华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大妹郭春芳比自己小两岁,在郑雨出生那年嫁给了七○三的工人。 七○三属于三线厂,那个时候,整个南漳县城里就数三线厂的工人们收入最高,城内的消费也大多来自这些工人,如果谁家姑娘要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户口问题不说,单是生活质量就足以令人羡慕了。 郭春芳的运气不错,她以前也只是在七○三隔壁的造纸厂做个临时工,有次下夜班的时候,自行车刚过七○三大桥的时候就出现了链条故障,那个点儿周围乌漆麻黑,也很少行人,正好遇上从外面喝完酒返回的邱连发,他看见快哭的郭春芳,二话没说就停车帮她把车修好,两人就这样认识了。没过多久,两人就结婚了。 邱连发是孝感人,在县城没有亲戚,几个朋友也都是厂里的工友。邱连发模样虽然一般,但人品不错,在厂里也算是个主任级别的人物,年龄上要比郭春芳大十岁。 郭守义和张秀红起初并不答应这门亲事,总觉得年龄不太合适,但是最终还是架不住女儿对邱连发的钟情,再加上邱连发对他们二老很是贴心,这才让这门亲事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郭春芳有两个孩子,大儿子邱枫和小女儿邱果。邱枫和郑霜同年,而邱果和郑露同年,两兄妹之间差了四岁。结婚后,邱连发动用关系在厂里给郭春芳谋了个临时工的位置,直到邱果出生后的第二年,郭春芳终于等到了转正的名额,成了七○三的一名正式工。 郭春华最小的弟弟叫郭春天,他一直很讨厌自己的名字,觉得像个女孩儿的名字,又觉得父亲在给自己取名字的时候过于随意,他经常自我调侃道“还好自己出生的时候不是冬天,要不然,叫个郭冬天听着就让人觉得寒气逼人”。郭守义对他这个名字却是最为得意的,他觉得对于农人来说,春天就意味希望,而这个儿子对于自己来说也是意味着希望,一种令郭家更上一层楼的希望。 郭春天还真没辜负父亲的这种期望,人生总是在不断“更上一层楼”中前进着。他也是在高考恢复后考上了湖北财经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襄樊财政局。那个时候,能有大学文凭的加持,在财政局这样的单位是很容易找到上升通道的,所以没过多久,郭春天就做到科级的位置。郭春天结婚比较晚,差不多在郑雨上高中的那年才娶了同单位的饶小玲,没过多久,他们就有了儿子郭青麟。 对于郑天顺的突然离世,郭家的态度与郑家完全不同。 郑天顺的父母是因为子女多,没办法顾及到中间的孩子,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完全帮不上忙,郭春华也没有指望着郑家能帮上自己,只要郑家的人不给自己添乱、添堵,她已经觉得很好了。还好,在郑天顺的丧葬费上郑家没有人提出异议。 郭守义和张秀红早就意识到女儿的实际问题,在女儿没有开口之前,郭守义就与奔丧回来的郭春天夫妻和郭春芳夫妻一起合计着郭春华以后的生计问题。 饶小玲只是个中专生,也算是个读书人,再加上家庭条件本就不错,父母也都是干部,受到的教育和自身的修养都很好,她很清楚一个丈夫的突然离世对于一个女人和四个孩子意味着什么,所以没等公婆问,就主动提出拿一笔放在郭守义那儿,如果郭春华有急需的时候就拿给她,这笔钱不需要姐姐归还,只希望能真正帮到她解决最实际的问题。 邱连发在郑天顺活着的时候,两人的关系本就处得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也一同回家帮岳父做农事,也算是有些感情深厚。在回家之前,他跟郭春芳主动提出来,拿出一部分钱看看姐姐能否派上用场,这也是让郭春芳觉得自己嫁对人的原因之一。 因为有了这两笔钱,所以郭春华在跟郭守义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他们想都没想就同意了,除了郭春芳和郭春天两人拿出的钱之外,郭守义和张秀红商量了一下,又往里面添了一些,而这些钱远远高于郭春华想要的金额。两位老人一商量,最后决定先不把所有钱都拿出来,就只紧着郭春华要的金额给,余下的依旧存放在这里,万一生意上遇到不合适的情况也好有条后路。 郭春华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妹妹会这样心疼自己,她对孩子们讲,不管将来有没有本事,一定要对姨父、姨妈和舅舅、舅母好,当然,对外公、外婆更得好上加好。孩子们虽然不知道怎么才能算得上“好”,但他们知道,这些人都是至亲的人,亲近他们,善待他们,应该就是妈妈所说的“好”。 筹到了钱,陈春花就带着郭春华到襄樊去“上货”,这个时候,张秀红主动提出过来照顾孩子们,这也算是免除了郭春华的后顾之忧。 郭春华和陈春花不同,她“上货”的思想完全是在基于算账之后所做出的决定,这样一来,陈春花看中的款式,郭春华大都放弃掉,原因只有一个——贵!这让陈春花感觉有些失望,原本想让郭春华成为自己的配套或是补充,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可能。郭春华的定位与自己的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没过两次,郭春华到襄樊“上货”就变成一个人了。这样也好,没有陈春花的伴随,郭春华显得更自由,而且有郭春天夫妻的帮忙,反而觉得省了不少事儿。 虽然郭春华在挑选款式上的眼光不如陈春花,但她那笔账经济账也吸引了不少合适的买家,生意虽然比不上陈春花得好,但与其他经营鞋帽的相比,却是好了很多。 正当生意步入轨道时,郑天顺的单位领导找到了她。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属于单位分房,郑天顺不在了,这种福利自然也就随着消失了。 郭春华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她也能理解单位领导的苦衷,能在郑天顺走后,继续让他们母子四人住在那里,一住就是两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她也经常听到周围人就这件事情的非议,还好这两年做生意赚了一些钱,再加上父母提出可以再资助她一些,于是就决定买一处住房,这样也好让自己安心地去做现在的事情,也能让孩子们安定下来。 巧的是小西门有一户人家正好要迁往外地,房子着急出手,要价并不高,郭春华带着郑雨去看了一下,靠着河边的一处瓦房,房子不大,两间正房带一个厨房,还有一个小院儿。郭春华征求了一下郑雨的意见,对郑雨来说这样的地方比现在住的地方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倍,自然是喜欢得不行。郭春华看着郑雨喜欢,当即就与房主做了交割。 房子不算太新,但房主维护得挺好。院子不大,却很整洁,靠墙的位置还种了很多花草。两间正房分割一下,正好变成了一间客厅和三个卧室,郭春华一间,郑雨和郑晨一间,张秀红因为帮着带孩子,就与两个女孩儿住在一间。郭春华嫌一个人住太孤单,就让郑露陪着自己。 陈春花这么帮着郭春华自然存有私心,她打心眼里喜欢郑雨,总想着,如果将来郑雨能和王楠凑成一对,那会是多好的一件事。 王大富却不认同她的这种想法,他始终觉得郑雨这孩子不一般,不属于南漳这块地方,早晚都是会走出去的,再说,姻缘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孩子们都还小,别乱点鸳鸯谱,将来误了孩子们各自的好姻缘。 对于郑雨,郑天顺亡故后,王大富倒是有了另一层想法,这件事他也和郭春华商议过,郭春华也觉得可行。如果郑雨高考失利,就让他跟着王帅和王大富一起学修车。郭春华把这个消息告诉郑雨后,郑雨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只是沉默了许久,这也是他在复读这件事情上不知道怎么向郭春华开口的原因,但是这件事情又必须让郭春华知道,这让郑雨觉得好难! 第1章 青春,困斗兽-7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在第一场雪下完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第二场雪又来了,只是没了第一场的那种劲头,虽然密密麻麻地下了一整天,却不如第一场那般覆盖大地,只是在树枝上和房顶上,又或者是墙边院后人迹稀少的地方以及河坡地、郊外的田园里能见着被雪覆盖的迹象。 郭春华的生意受雨雪天气的影响比较大。以前遇到这种天儿,她基本上都会保持摊位的正常营业,不过效果不大,偶尔能成交一两双鞋子,所赚到的钱还不够家里一天的开销。一开始陈春花劝她,遇着这样的天气就不要出摊了,在家里陪陪孩子,也能让母亲轻松点儿,后来陈春花见劝着没用,也就不再劝了,而她自己遇到这种天儿是断然不会出摊的。坚持过几次之后,郭春华也意识到这种坚持毫无价值的时候,就和陈春花一样,呆在家中做些家务,陪陪孩子,也好让母亲得到放松,这个时候,郭守义也会从桐树店赶过来,自然少不了会带些肉食过来给孩子们打打牙祭。 这个雪天也不例外,郭春华陪着父母,早早地准备着晚饭,等着孩子们放学回家。 郑天顺在世的时候,每次出车回来总能有些意外收获,再加上郭守义看着他们孩子多,时常会让张秀红贴补一些,所以,那个时候家里的条件还算是不错,和其他条件不错的家庭一样,孩子们都在合适的年龄上了学。 郑雨他们四兄妹读书的阶段和年龄的差距基本一致。郑雨念高三,郑霜念高一,郑晨念初二,郑露念小学六年级正好和陈晓非是同班同学。 前三个孩子接受的都是旧式“十年制义务教育”,只有郑露正好赶上教育改革,二年级的时候教材就用上了新式“九年制义务教育”,这样一来,到她高中毕业的时候要比哥哥姐姐们多花两年时间。 当然,要多花时间在读书上的还有郑晨,虽然他所用的教材也是旧式“十年制义务教育”,但是要想拿到高中毕业证必须参加高考。而郑霜这一届是“两年制高中”的过渡届,他们这一届过后就再也没有“两年制高中”了。 平时遇到雨雪天气,郑雨都会被何志彬叫到家里一起吃晚饭,这样不会影响到晚上的自习课。刚开始郑雨总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他始终还是没能拗过何志彬的坚持。今天也不例外,何志彬倒是破例站在郑雨的教室外面等了会儿。 “今天怎么这么难得,轮到你等我了?” 看见何志彬在门外等自己,他赶紧跑出了教室。 “对呀!以前都是你等我,今天下雪,怕你跑了,所以我就在这儿等你啊。” “怕我跑?我为什么要跑?” “中午的时候,我妈就交代,今天下雪,晚上记得叫上你去吃饭。我知道,你怕麻烦我们家,每次叫你的时候都跑得比那个啥都快。” “哪个啥?” “就……那个啥呗!” “好哇!你是在笑我像兔子,是不是?” “这可是你说的。” “像兔子没什么不好啊?跑得快,容易满足,一根胡萝卜就能逗得它天天开心。” “瞧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不开心似的。” “……我是有些不开心啊。” “干嘛不开心啊?因为高考的事情?” “对啊!本来想和你聊聊的,觉得你比我有主见,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你不说?” “你一直都那么忙,好几次在你家想开口,但是一看见你守着收录机练听力的样子,就……” “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考试的事情,竟然忘了你。” “干嘛要说对不起啊?这段时间,哪个同学不是在忙着考试的事情呢?” “难道你不忙吗?” “反正……没你们忙……” “你这是怎么啦?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很少见你这样?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没有啦!我就是……”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这可不像郑雨啊。” “……” “你说不说?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我说!新来的刘老师想让我复读一年。” “体育老师刘长庚?” “对!” “干嘛要复读一年啊?” “他想让我明年考军校。” “今年也可以考啊?” “今年那所军校不在襄樊招生。” “靠谱吗?他看着就像个学生,你还能听他的?” “我这不也听你的了吗?” “也是……他毕竟也是老师。虽然看上去和我们差不多大。” “刘老师说了,我的体能测试应该没问题,专业成绩也还行,就是文化课……” “现在后悔了?以前让你跟我一起读文科你不肯,说什么不能跟卢佩姗同班,这样会影响学习。现在好了,理化本来就不是你的强项,你这学习不是一样受到影响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帮我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那就复读呗!再过十天就是模拟考了,我估计考试过后会有很多同学会在春节后转到高二的,又不差你一个。如果我的成绩出来感觉不行,我也会选择复读。” “不会!连你都复读?那我们这一届不由得让学校失望了?” “我只是说‘如果’。” “原来只是个假设,吓我一跳。我觉得你应该没问题。” “希望!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一下,不过,你得帮我保密。”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我参加了《芳草》杂志的青年诗歌大赛,我寄了三首诗过去。” “真的?何志彬,你太棒了!” 何志彬的话让郑雨感觉很兴奋,他从内心里为这个朋友高兴,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高兴得跳了起来,就好像是自己参赛一样,也好像何志彬已经拿到了比赛的冠军。 “看把你高兴得,这才参加呢,还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什么时候出结果?” “说是春节前。我国庆节在快截稿的时间才把参赛作品寄过去得,你说,会不会邮寄中出点儿什么问题,我的信赶不上截稿时间呢?” “想多了……何志彬,你记住,有我郑雨在,你永远都会比我幸运。” “说什么呢?我们要一起幸运才行。” “一起幸运?可我更想你比我幸运。” “为啥?” “你是我郑雨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朋友!何爸爸、何妈妈又对我像亲儿子一样,我只要你比我幸运。” “好!好!再说下去就没边儿了。对了,你还没说想听我什么意见呢?” “就是高考复读的事情。” “那我刚才已经说了,赞同!” “可是……这事儿我还没和我妈商量。你也知道,我家弟弟、妹妹多,我妈一个人供我们几兄妹上学本来就不容易,如果我再复读一年,那她得多辛苦啊。我妈曾经试探性地跟我讲过,如果高考落榜就让我和王帅一起跟他爸学修车。” “那你怎么想得?” “我?当然想考上大学啊,哪怕是襄阳师专也行。再说了,我对修车又没有兴趣。” “如果你对修车没兴趣那就简单了,跟郑妈妈好好聊聊呗,她应该会尊重你的选择。” “可是,如果复读还是考不上,那怎么办?我会觉得对不起我妈,而且我也不想她每天这么辛苦。” “是啊!郑妈妈是很辛苦得,那么你就更得争点气,多些时间花在文化课上,肯定可以的。再说了,不还有我吗?我可以帮你。” “你?估计那时候,你正在上海享受着黄浦江的江风,欣赏着路边走过来的漂亮姑娘哩,哪儿还能顾得上我?” “你就这么看我的啊?我有那么俗气吗?” “不好说!” “郑雨,我何志彬郑重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放下所有飞奔到你身边!” “谢谢!志彬。同样的话,我也郑重地送给你,并且,我想加上一句,我会像对待郑晨一样对你。” “对待郑晨一样对待我?那我不是很吃亏?将来我们家的家产你不也得来争一份?” “哈哈……何志彬,说什么呢?” “嗬!不容易啊,终于笑了。” “谢谢啊,志彬,真心地!” “别肉麻了。说实在地,我是真心感谢你,让我觉得这世界上有最真挚的友情存在。再有,复读的事情你想清楚后还是要跟郑妈妈讲,相信郑妈妈一定会支持你的。我们跟父母所处的时代不一样,我相信他们更愿意看到我们能有机会出走去,到更远的地方,去看更大的世界。我们要把看到的世界,那满目的繁华讲给他们听。如果有一天,我们掌握了一定的能力,我们要将这世界的繁华带回南漳,让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也能变得极目繁华。” “说得太好了,志彬。没想到我认识的好兄弟有这么远大的志向,我听你的,好好跟我妈聊,也努力攻克文化课。” “嗯!如果高考顺利,我会在遥远的城市等着你的。” “武汉和上海交汇的那一天!何志彬,到那一天,我要坐着船去顺着长江东去,到上海去找你。” “你傻不傻?船多慢啊,我们要坐着火车,不,坐着飞机在上海或是武汉相会。” 两人越说越开心,到何志彬家的时候,已经是笑声阵阵,看得闫彩英满是不解。 郭春华知道这种天气郑雨如果没有回家就是去了何志彬家,也就没有等郑雨回家吃饭,只是和了一团面,放在盆里醒着,想等郑雨回来后好擀面条给他吃,这也是郑雨最喜欢的吃食,当然也是郭春华最拿手的厨艺。 其他几个孩子吃完饭后,有功课的就同郭春华一起守在客厅,没功课的在张秀红的带领下早早洗漱好就回房睡了,到郑雨快回家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郭春华一人了。 郭春华估摸着郑雨快到家了,就到厨房把封好的煤炉打开,夹出下面快燃尽的蜂窝煤,然后又放了一块新的蜂窝煤进去。收拾好煤炉,又折回客厅,从暖瓶里倒了一些水在脸盆里。这也是郭春华的习惯,只是要动了煤炉或是扫了地,一定会先把手洗干净再去动餐具。 洗好手后,再次返回厨房,在水缸里舀了几瓢水放进钢精锅里,然后再把锅盖盖上,放在煤炉上等着把水烧开。 忙完这些,她才到案板前把盆里醒好的面拿出来,在案板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面粉,开始揉捏着面团。也就几分钟的工夫,那团面在她的手中随着擀面杖来回运动变成了薄薄的一张大圆饼,她又将这张大圆饼像折扇子一样来回摆动,一切妥当后这才用菜刀从头到尾把像扇子一样折好的面饼切成宽度几乎一致的小块,之后再将这些小块散开,就变成了一根根面条。 郑雨不仅喜欢吃妈妈做的面条,更喜欢看妈妈擀面时的样子,他觉得妈妈擀面时的样子很专注,也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候。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找到一位像妈妈一样的姑娘,每天吃着她擀的面条,应该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有一天,他忍不住问了卢佩姗这个问题,卢佩姗被他的问题卡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有次来郑家做客时,看到郭春华擀面条,这才明白郑雨问这个问题的来由,只是可惜,她并不会像郭春华那般会擀面条,不过,在她看来,只要郑雨喜欢,自己可以去学,看郭春华擀面条的样子也并非很难的一件事,这个想法倒是让郑雨感觉到很意外。 郭守义今天早上早早地进了城,跑到菜市场割了两斤后座肉,晚上的时候,他让张秀红做了一大盆红烧肉,孩子们也是很久没吃到外婆做的红烧肉了,所以那盆红烧肉根本经不住几个孩子的筷子,很快就见底了。幸好郭春华提前给郑雨留了一碗,这会儿也早早地放在另一个煤炉上热着。 因为有红烧肉,郭春华就拿出一块准备好的豆腐和几颗早就洗好的白菜,又切了一些大葱,一小块生姜,几个晒干的红辣椒,郑雨的口味重,没有辣椒,再好吃的饭菜也觉得不香,这一点,因为何志彬的提醒,何妈妈每次都会特意为他做一份辣味十足的菜,看得何志彬也想吃,只是他的身体情况不允许。 听到开门的声音,郭春华就把豆腐放进烧好的油锅里,只听见滋滋的声音,瞬间满屋子都是豆腐的香味,郑雨自然是一进门就能闻到。 “妈,不是早就跟您说过吗?下雪天我在志彬家吃饭,您不用给我做饭的。” “那怎么行呢?晚饭吃那么早,你们现在功课又这么忙,两三个钟头过去,人不早就得饿了啊。” “我是不想让您那么辛苦!您看,好不容易有个下雪天不用出摊儿,您不好好休息,还等着我给我做面条,再说了,擀面条多麻烦,如果我饿了,自己下碗机器面不就行了吗。” “那怎么成?你这打小就不喜欢吃机器面,再说,也没多麻烦,几分钟的事儿。” “行!只是下次别再做这个了。” “知道了!对了,外公今天买了好多肉,外婆做了一大盆红烧肉,我怕他们都给抢光了就给你盛了一碗,在那个炉子上热着,你自己取出来先吃着,妈这儿马上就好。” “干嘛还给我留一碗啊,我这儿还有何妈妈给带的猪脚哩。” “何妈妈人真好!小雨啊,以后要是出息了,可要记得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爸妈一样孝顺啊。” “妈,我会的!” 说话间,郑雨从书包里取出了闫彩英放进去的肉食,他从碗柜里取出一只大碗,小心地打开包在肉食外面的油纸,又取了一双筷子,把油纸里切好的猪脚一块块地夹出来再放到碗里,收拾好油纸后,这才去到另一个煤炉前打开锅盖,取出放在里面温着的那碗红烧肉。 郑雨从与碗接触时的温度能判断红烧肉的温度,正好是适合下肚的温度,他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一阵熟悉的味道自口中蔓延开来,郑雨小心地细细咀嚼着,好久才咽了下去。 “还是外婆的红烧肉好吃!” “是!那妈明天就跟外婆好好学着,以后做给你们吃好不好?” “那当然好……不过,妈,您厨艺这么好,不用跟外婆学也能做得很出色。” “瞧你这张嘴,就会哄妈开心,是不是?” “哪里是在哄您,我是讲事实罢了。” 郑雨和郭春华说着话的时候就从碗柜里取了两个平盘,轻轻地盖在了红烧肉和猪脚的碗上,郭春华自然看到了郑雨的举动,她知道这孩子是想把这些吃食留着给弟弟妹妹吃,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偷偷地用袖子擦掉眼角刚流出的眼泪。 “小雨,再等两分钟,这面要煮一会才行。” “没事儿,妈。您坐这儿,我来盛。” “不用,你坐着,妈这儿马上就好了。” 郑雨不再坚持,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妈妈,一时间,他在路上想好的一些说辞突然全部溜掉了,也可能是看着妈妈这样,他心中的难受盖住了那些说辞,但是他又很清楚,关于复读这件事,不得不跟郭春华讲。 “妈,有件事儿……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郭春华早就意识到郑雨这段时间有些不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想直接问郑雨,又担心这样不好,毕竟郑雨不同于郑晨,男孩子年龄大了有点儿心事也很正常。 “这怎么还结巴起来了?有事儿啊?那就说呗。” 郭春华给了郑雨一个鼓励的目光,这才让郑雨又重新找回了那些说辞。正要开口的时候,面条煮好了。郭春华从钢精锅里捞出了面条,再把事先炸好的白菜豆腐臊子盖在了面上,然后才把一碗完整的面端放在郑雨面前。 “面好了,边吃边说,妈就坐你跟前儿陪着你。” 郑雨见郭春华在自己身边坐下,就拿起筷子把臊子和面拌匀了,然后连着大大地吃了几口。豆腐的香气和辣椒的干香瞬间将整个腹腔填满,让他觉得一股暖流在肠胃间窜动,体内很快升起一团热气,将之前在路上所经受的风寒驱散。 “妈,这面真好吃。” “那就多吃点儿……慢点儿,小心烫着。” “妈,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我们学校今年开了个特长班,我被选上了。” “真的!我就说嘛,我们家小雨是最棒的……不行,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外公和外婆去……” “妈,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哦!还有什么……更好的事儿?” “不一定……是好事儿……” “啥意思?” “是这样的,新来的体育老师觉得我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是文化课差了一些,想让我复读一年,正好明年武汉有所军校在襄樊招生,他想让我考那所军校。” “就这?” “嗯!” “那是好事啊,你这是要跟我商量什么呢?” “妈,您没留意我刚才说的话?” “什么话?不就是考军校吗?我听说只要上了军校,以后出来那都是当官的,这多好啊!” “重点是……体育老师觉得我文化课差点儿,想让我复读一年。” “复读就复读,能考上军校,就算是复读两年也值。” “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妈绝对支持你。” “可是这样一来,我就要多读一年高中,要多出一年的学费。” “那有什么。我告诉你,妈现在的生意还可以,供你们几个读书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我觉得您会很辛苦。您看,我们四兄妹读书,只有您一个人挣钱。当初您做生意、咱买房子都向姨妈和舅舅借了钱。您总说生意还可以,就算可以也是以前。我知道现在生意可没有您说的那般可以,好几次我去您那里都看着摊位前是空的,可这些,您却从来不告诉我们。现在已经开始教育改革了,郑霜和郑晨还不知道会怎样改,郑露已经能看到了,她要比我们三个至少多读两年书才能上大学,而且马上大学就要取消公费制了,估计等到郑晨上大学时就得自费了,这些都是费用,所以我就一直在想……” “小雨,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还在想之前妈跟你说过让你跟王叔学修车的事儿?那也只是当时随口跟你那么一说,要说和跟这考军校比起来,我肯定愿意让你复读。你爸要是还在,一定会和我的想法一样的。” “妈……” “好了,小雨,就这么决定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用去想,好好学习,按老师说的,明年考军校。” “万一考不上呢?” “那就再考?” “还是考不上呢?” “那……” 郭春华愣住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真如郑雨所说的那样,一直考不上怎么办?毕竟她还有其他三个孩子,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在上学这件事情上要怎么做才能端平这碗水呢? “如果还是考不上,到时候再说……那不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吗?” “我是想说,不然,我就不复读了,去跟王叔学修车。” “不行!你,考军校。” “妈……” “什么都不用说了,听妈的,有什么问题妈来解决,你就安心地学习,好吗?” 郭春华的支持与坚持既在郑雨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这让他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正在这时,郑霜走了进来。郑雨发现大妹的眼睛红着,像是哭过。郑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郭春华说:“妈,我突然感觉好饿,哥哥吃的面还有吗?” 郭春华也注意到郑霜的眼睛,她突然意识到刚才和郑雨的讲话太过于专注,以至于忽略了屋外的动静。她了解这个女儿,内向,心里总能藏着事儿。不知道刚才自己和儿子的那番对话对女儿会起到什么样的刺激作用?她有些担心,但是在此时又不便说破,只能笑着冲女儿说:“有!你坐哥哥这儿,等一会儿,妈这就给你下面去。” 郑霜在郑雨的对面坐了下来,她看了看对面的哥哥,又看了看被郑雨盖着的那两碗肉,笑着说:“哥,你晚上又去何二哥家去了?” “嗯!对了,何妈妈让我给你们带的猪脚,等会儿你放在面汤里捂一会儿吃。” “不,那些留给弟弟、妹妹吃,我也想吃妈妈做的面。” 不知道为什么,郑霜说这话的时候,郑雨听着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伸出了手,摸了一下妹妹的脸庞,一种寒意瞬间透过指尖传递过来。 “你是不是在外面站了很久?” “哪有?我就是饿了刚闻到香味就跑过来了。” “你说谎!刚跑过来脸为什么这么冰?眼睛为什么还是红的?” “可能……可能是外面的风太大……” “告诉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什么呢?学校里谁不知道郑雨是我哥哥啊,再加上何二哥,哪儿有人敢惹我啊。” “把你两个哥哥说的跟小流氓似的,我和你何二哥哪有那么招人怕啊?” “我就一个比方。不过,我们班的女生都夸你,说你长得帅,篮球还打得好!” “真的吗?那哥是不是很给你长脸?” “嗯!” “霜儿,一定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哥哥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爱护你,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你。遇到什么事儿都要告诉哥哥,知道吗?” “知道啦!哥,你今天好奇怪,变得这么啰唆。” “那是因为哥哥疼你,懂吗?” “我懂!” 看着兄妹二人坐在那里说话,郭春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但是再看看郑霜,她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第1章 青春,困斗兽-8 郑霜的确说谎了,在郑雨刚进厨房不久,她就站在厨房外面了,郑雨和郭春华所有的对话都被她听见了。 的确,郑雨是她的骄傲。在学校里,因为有郑雨的存在,她一直都是班上那些女生羡慕的对象,再加上何志彬,更是让她觉得很有面子。刚开始,所有同学都以为她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何志彬的女朋友,直到学校开始传出何志彬喜欢陈晓娜的消息后,同学们的想法才得以改变。而在郑霜看来,何二哥只能是何二哥,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而那段距离永远无法拉近。她也喜欢何志彬,就像喜欢郑雨一样,是一种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郑家四个孩子中,属郑霜是内秀型女孩儿。模样儿不仅生得俊俏,内心也是十分善良、纯净,最关键的是,人还聪明。虽然没有什么特长,但是学习领悟能力十分强;不太善于表达,文笔却相当不错,还写得一手好字。在老师的眼里,是他们那一届冒尖的学生之一。 自从郑天顺去世之后,她就感觉到这个家庭的变化。后来郭春华虽然做起了生意,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想撑起这个全是孩子的家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郑霜看在眼里,自然是对妈妈心疼不已。 郑霜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家庭中除郑雨之外的支柱,她不能像郑晨和郑露一样随意地撒娇,更不能像其他家庭的孩子一样被爸爸妈妈宠爱着。在郑天顺去世的第二年春天,她就开始包揽了家里所有人衣服清洗的任务。虽然刚开始去河边清洗时不太习惯使用棒槌,还差点把郑雨最心爱的一件运动衣让流水带走,但也算是帮郭春华解决了一件最繁重的家务事。再后来,郑雨读初三时,要开始上晚自习,郑霜又承担起看护弟弟妹妹的责任,有时候郭春华有个头痛脑热的,她还要边做看护,边为弟弟妹妹忙碌着做饭。 在弟弟妹妹的学习上,郑霜和郑雨有着明确的分工,郑霜负责郑露,郑雨负责郑晨。郑晨有些顽皮,郑雨经常都拿他没有办法,但看见郑霜又乖巧到不行,不得已,郑霜又把郑晨学习的事揽了过来,这样一来,郑雨的时间就都花在了学习和帮妈妈照顾摊位的事情上。 其实,在郑霜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就和郭春华提出自己早点出去工作,好帮着郭春华分担一下经济压力。郭春华执意不肯,她知道郑霜的学习成绩很好,如果这个时候不让她继续念书,将来别说郑霜会后悔,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郑霜拗不过妈妈,这才到了水镜中学和郑雨同校念书。 郑雨和郭春华的对话让她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她都比身边的其他女孩儿要勤奋、刻苦,学习也一直是老师的骄傲。只是在中考那年,因为郭春华做生意时起了争执而被人打伤住院,那段时间因为要忙于照顾妈妈,总复习的时候有些分神,最终影响了她的考试成绩。原本按她的成绩考到县一中根本不成问题,但最终还是差了三分,她只好进了水镜中学,她的班主任为这事儿还替她惋惜了好一阵子。 郭春华的生意也并没有她对孩子们讲得那般好。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有陈春花的衣服衬着,倒是能吸引到不少客人,但是因为她在进货时只想着省钱、控制成本,就导致了上的货品质不佳,经常与客人发生纠纷。刚开始的时候,陈春花总是会站出来帮她说话,她告诉客人郭春华不容易,丈夫没了,四个孩子都还小,要吃饭、要读书,就多体谅一下她,客人们都还好,一听陈春花的这番说辞也就不再和郭春华计较了。 只是陈春花没想到,自己的这套说辞很快就被郭春华套用了。刚开始的时候,郭春华在讲套说辞时还会显得羞涩,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有过几次成功之后,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大了,似乎这成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结果来光顾她的客人越来越少,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周边乡村的农人进城赶集时她的生意才好些。有几个年龄稍大点儿的客人觉得她一个人拉扯几个孩子不容易,就每个月来光顾一下,但每次来买的东西也都是价值不高的物件,单靠这几单生意,别说一家人的生活费,就连每个月的摊位费和市场管理费都会成问题。 陈春花劝了她好几次,进点品质好、卖相好的货,这样客人的质量也高些,自己也能多赚点儿,另外,品质高的客人还能帮自己带些新客人,这样一来,生意只会越做越好,可郭春华每次听完都说,好,下次上货的时候一定听陈春花的,可是一到上货的地方就又恢复到原来的想法了。陈春花见状也就不再跟她讲这些道理了,只是背后拉着郑雨,想让他劝劝自己的妈妈,并告诉郑雨,如果她妈妈再这样固执,这生意怕是会做不下去的。 郑雨觉得春花阿姨的说法很有道理,他也能感觉到妈妈在做生意这方面思想比较保守,而且灵活度也不如春花阿姨高。他试着劝了几次,也是很不奏效。 有一阵子郭春华身体不舒服,再加上很久没去上货,很多尺码都断了货,好几个农人周末时过来都没能如愿,她想着要去上些货,但身子却又不给力,原本想委托陈春花帮她带回来,但是又怕她不按自己的做,为这事儿她正犯着愁。说来也巧,水镜中学只要是遇到县里机关单位考试或是其他统一性的考试,场地都会被借用,学生们也能得以放两天假。那几天正好赶上这个空闲,郑雨就主动向妈妈请缨去上货,郭春华想想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同意了。 郑雨以前从来没有跟郭春华去上过货,更别说像这样独自一个人前去。郭春华怕他没有经验会吃亏,就拜托陈春花带着郑雨一起去,没想到陈春花很爽快地应承下来了。 去襄樊上货的路上,陈春花又鼓动着郑雨,让他抓住这个机会促使郭春华发生改变。或许是因为陈春花的话富有煽动性,也或许是因为郑雨真想看到郭春华的改变。在上货的时候,郑雨放弃了郭春华告诉她的上货点,而是随着陈春花的指引来到一个新的上货点。 新上货点儿的货品与郭春华以前卖的完全是两个风格,大都是时髦型的流行产品,款式、颜色一看就是当下年轻人追逐的风格,倒是价格全不是郭春华以前所认为的那样,在郑雨看来,差距不大,但销售难度和利润却比以前的货品也好出许多。他觉得春花阿姨在这方面的确很厉害,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冲着陈春花说了句:“春花阿姨,谢谢您!” 这句话来得很突然,也足以让陈春花的心暖得像七月的太阳,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孩子,内心里愈发想让郑雨成为自己的女婿,瞬间内,她想到了郑雨和王楠接手自己的生意,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他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幸福,想到这儿,她开心地笑了。 新货品是不错,但对于郑雨来说却犯难了,郭春华给他带的钱不够,他想跟春花阿姨讲,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更是不好意思开口,他知道平日里春花阿姨对妈妈已经是关照不少了,如果再让她借钱给自己上货未免有些过分了。 陈春花见郑雨犹豫着迟迟不肯下单,她猜到是因为钱的原因。当郭春华拜托她带着郑雨上货时,她就知道郭春华给郑雨准备的钱一定是按以前上货的标准,所以在出发前一晚她就和王大富商量了一下,多备了些钱,就等着郑雨和自己开口,没想到这孩子的自尊心这么强,就是迟迟不跟自己开口讲这事。 “小雨,愣着干嘛啊,让老板配货下单啊?款式我都帮你挑好了,麻利点儿,等下我们还要赶下午的头班车回去哩。” “春花阿姨……” “怎么啦?小雨……” “我……” “你这孩子,是不是钱没带够啊?” “……” 郑雨始终还是没能讲出口,陈春花想想,罢了,这种事也是难为了这孩子。原本换个上货点的主意也是自己出的,就当看在郑雨和王楠这件事情上,还是主动点破了这件事。 “我就知道你妈给你带的钱一定是算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就跟老板下单就行了,你把带的钱给我,我跟老板结账,差多少我给补上。” “春花阿姨,这不合适!您也是做生意的,让您掏钱帮我们进货,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乐意!以后,你对我们家楠楠好点儿就行了。” “楠楠?”郑雨在感情方面略些迟钝,即便是追求卢佩姗,也是卢佩姗主动示意何志彬转告他来追求自己的。陈春花突然提到楠楠,他当即愣了一下,但还是没有体会到陈春花的意思,他所理解地,不过是陈春花再拜托多以后多关照这个妹妹而已。 “……哦!您放心,我一定会像对郑霜和郑露那样照顾好、保护好楠楠的。” 陈春花当然不傻,她能听出郑雨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识,这种迟钝也正是她所喜欢的,至少这种孩子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女儿托付给这样的男生那才叫放心。 “行了!去跟老板下单!” “哦!” 帮郑雨打完货,陈春花才想到自己的货还没上,就让郑雨在原地等着,她打完货再过来找他。郑雨见店里上货的人多,就把打好包的货从店里拎了出来,找了个墙角没人的地方放下,自己靠着墙,站在那包货的旁边。 那是个春天,天气还不错。 他们上货的地方是襄樊一条比较有年代的街巷,以前叫财神巷,后来改作劳动街。这劳动街是旧樊城里九街十八巷中一条较短的街巷,靠汉江很近,因为被用作发展个体工商经济,这里所指的劳动街早已不是单纯的那几百米巷道了,而是由劳动街、中山后街、定中街、炮铺街等几条古街巷连接起来的区域,这也是樊城古时的商业中心。它们与连接的解放路不同,解放路上都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商铺,卖得也都是当季的时髦商品,价格高,款式新,吸引的自然是市里收入高的那部分人。而劳动街则不同,两侧也是店铺林立,本就狭窄的马路中间还背靠背放置了两列露天摊位,这里主要以批发为主,也可以零售,只是价格上有些差异。来这里的大多是收入较低和下面县城以及乡镇过来上货的商贩。 郑雨和陈春花来上货的日子正好是个星期天,也是劳动街最繁忙的一天。这一天,不仅劳动街人多,解放路也是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景象。 在郑雨的印象中,还是以前郑天顺在世的时候带着一家人来襄樊玩过,那时候舅舅郭春天还在武汉读书。他清楚记得那次爸爸带着他们兄妹四人去逛了襄阳公园、人民公园,还坐了旋转小飞机和小火车,当然,他们也来了劳动街上,妈妈说要给他们四个人每人买套新衣服。他记得那天人也像今天一样多,他们还在劳动街路口的那家饭店吃了好多东西,有酸辣面、牛杂面、小笼包、煎包,还有郑露吵着要吃的清汤,他清楚记得那家店叫“大华饭店”。想着那个时候的快乐,他想到了爸爸郑天顺,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他强忍住悲伤,仰着头,以便控制即将流下的泪水,那一刻,他看到了湛蓝的天空,还有从眼前飞过的小鸟,都是美好的景象。 “小雨,你怎么在这儿?” 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郑雨的耳朵,他低头一看,是舅舅郭春天。 “舅舅!我来帮我妈上货,您怎么也在这儿?” “今天休息,你舅母想买点儿东西,她在解放路上逛,我不喜欢逛街,就想四处走走,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了。” “哦!” “平时不是你妈过来上货的吗?今天怎么你过来了?再说,你这也没来上过货啊,你妈就放心你一个人?” “我妈……她……这段时间不舒服……” “她怎么啦?要不要紧?有没有去医院检查一下?” “也没什么!兴许是累着了,我也让她去医院,您也知道我妈她……什么都想省着,所以就……” “这不是胡闹吗?你回去了赶紧带你妈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缺钱就去邮局给我单位打电话……” “不用,舅……” 郭春天的话倒是提醒了郑雨,郑雨始终觉得陈春花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这样让她借钱总显得有些不合适,但舅舅不一样,那是亲人,跟亲人开口应该会好些? “舅舅,我妈的事我会处理好的,就是……有另外一件事,想求舅舅帮忙,不知道是不是可以?” “跟舅舅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就说。另外,你妈的事抓紧去办,回头告诉我一声结果就行了。” “嗯!” “说,什么事?” “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你要钱干吗?” “不是我自己用,是……”郑雨始终还是腼腆,讲不出借钱的话,他只好指了指旁边刚上的货。 “这……”郭春天对这个外甥的性格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见郑雨这样,就知道是不好意思开口,他看了一眼郑雨身边的货,马上就明白了郑雨的意思。 “是不是来上货钱没带够?” “嗯!本来妈是想让我像她以前那样上货的,可是她以前上的货品质都不太好,卖出去的东西总是会有人找回来扯皮,妈的性格您应该也很清楚,总免不了跟人发生争执,有一回还为这事被对方打伤进了医院。所以,这次来上货,我是跟春花阿姨来的,她带我去的这家,款式和品质都不错,价格跟妈以前上货的价格也差不太多,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帮妈换了这批货。但是妈给的钱是按以前上货的价格给的,换这批货不太够。春花阿姨倒是把差额帮我补上了,但我觉得春花阿姨毕竟是外人,她带我来上货我已经很感谢她了,不能再让她借钱给我,所以,我就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没想到,你这小小年龄,想的还挺周全。你做得很对,以前我也说过你妈,可她太固执了,这样做也算是帮她做下改变,这样挺好。对了,你春花阿姨帮你补了多少?” “两百!” “这样,你随我去找你舅母,平时钱都是她管着,我们找她去拿!” “要不……我在这儿等您,春花阿姨去上货了,我怕她等下来见不着我会着急。” “那也行……这样,待会儿你春花阿姨来了,你和她一起到大华饭店,就街口那家,我们在那儿碰面,中午我请你和春花阿姨吃饭。” “好!那……谢谢舅舅!” “跟舅舅还这么见外!那……我先过去找你舅母,我们待会儿见。” “好!舅舅,你慢点儿!” 郭春天转身的时候冲郑雨挥了挥手,很快就消失在劳动街的人群中了。他刚走没几分钟,陈春花就回来了。把陈春花一个人丢在上货的店里,她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但又想想,这么大的孩子又是大白天的,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上货的速度却比以前快了许多,连店老板也觉得奇怪。 人太多,陈春花快靠近的时候才看到郑雨。 “小雨,你怎么站在外面啊?是不是老板把你撵出来的?我这就找他去……” “别……春花阿姨……”郑雨见陈春花放下手中的货袋就要冲到店里去,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这才止住了陈春花的火气。“春花阿姨,跟老板没有关系,我见人多,心想着人家也要做生意,我带货总站在那儿也不合适,会影响人家的生意,所以就转到这儿了。再说,这儿的空气也比里面好,还能看看这么些人来来往往的,时间也过得快些。” “你这孩子,就想着别人了。站了这么久,累不累啊?走,春花阿姨带你去吃好吃的去。”郑雨的话让陈春花愈发得喜欢了,她觉得眼前的郑雨真是完美,郭春华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所以才能生出像郑雨这样的好孩子,不像自己的儿子那样,整天惹祸,像个小霸王似的,她想着,如果王帅能有一半像郑雨,那生活得有多完美。 “春花阿姨,我正要跟您说呢,刚才碰到我舅了。” “春天?” “嗯!” “他人呢?” “他去找解放路找我舅母了,让我在这儿等您,一会儿到大华饭店碰面。他听说您也来了,中午想和舅母请您吃个饭。” “那还站着干吗?赶紧去,这儿人也挺多得。” 陈春花倒不是因为听到郑雨说郭春天两口子要请吃饭才着急着离开原地,这个点儿正好是中午,也是劳动街人流最大的时候。这劳动街上不仅只有批发店,其中还隐藏着很多以小吃为主的门市。刚开始这里的小吃店只是为了方便这一片儿做生意的商户,后来来逛街的人发现这些店里的小吃不仅味道好,价格也比广场那一片儿的要便宜许多,渐渐地来这儿吃饭的人就越来越多了,也就诞生了好几家备受欢迎的名店,这大华饭店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这大华饭店早在清朝年间就已存在了,不管这时代怎么变化,这店依旧存在,只是里面的人员早已经过了几番轮换,现下也只剩下这块招牌还是以前的,其他的都发生了改变。说是饭店,其实也就是稍大一些的小吃店。大华饭店之所以出名,是因为里面聚集了所有襄樊当地的小吃,小到一根油膜筋儿,大到一碗牛杂面,可以说花样百出、应有尽有。当然,最出名的还要数面食,单这面条就有上十种,牛杂面、牛肉面、海带豆腐面、炸酱面、肉丝面、臊子面、三鲜面、酸辣面、烩面、羊肉面……这里的面色香味俱全,即便是不喜欢面食的,在这儿站上一会儿,保管你会有吃面的冲动。就更别说那些品种繁杂的小吃了,蒸的、炸的、煮的,应有尽有,保管你吃到撑还想再吃。 郑雨和陈春花拎着新上的货,在拥挤的人群中拉扯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算到了大华饭店门口,饶小玲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她老远就看到了郑雨和陈春花,看见他们快到跟前时,就招了招手,郑雨见只有一饶小玲一个人就问道: “舅母,我舅舅呢?” “今天人多,我让他先去排队买票了。” “哦!给您添麻烦了。” “瞧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是你舅母,你这又不常来,这不是应该的吗。” 饶小玲也是打心眼里喜欢郑雨这个孩子的,总觉得他和其他同龄的孩子不同,看上去迟钝,实际上很聪明;看上去木讷,实际上很心细。说话间,她也看到了旁边的陈春花,对这个女人她并不熟悉,只是在郭春华的摊位上见过几次,知道这是大姐最要好的小姐妹,而且平时帮衬了大姐不少。“春花姐,这次多亏了您照应着,郑雨这孩子还小,一路上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瞧你说得,郑雨这孩子好着哩,再说,我都是拿他当儿子看的,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这些就见外了。” “那行,我就不跟您客套了。咱们先进去找座儿,这人多,买票要排队,估计这找座儿也得排队。” “可不是。还是襄樊热闹啊,人真多,再说这大华饭店生意好也是应该的,怎么着人家也是百年老店,大家不都是冲着这块金字招牌来得么。” “那倒是!不过,他家的面食还真是不错,待会儿一定要多吃点儿。” “那是一定的,就是要让你破费了。” “春花姐,您刚才还说让我别客套呢,您这怎么自己客套起来了呢?” “行!咱就不客气了。” 饶小玲接过陈春花手中的一个拎袋,三人就一起进了大华饭店。 兴许是中午饭店时间,再加上今天又是周末,所以原本地方就不大的大华饭店显得更加拥护了,除了长长的队伍在购票窗口排队买票,取食物的窗口也是排了很长的一队人,里面更是座无虚席,几乎每一张桌子前面都有人站着等待。 还是郑雨的眼尖,发现了角落里正好有一桌旁边没站人,就跟饶小玲说,“舅母,那儿有一桌没人等。” “你走得快一些,赶紧过去,别让人占着了。” 这占座真得像饶小玲所说的那般,除眼尖还得脚快,晚一步可能就会被别人抢占先机。郑雨听舅母这么一讲赶紧快了几步,还好,去得及时,他刚到就见另一个走了一半折回去了。 饶小玲和陈春花赶到后就把东西放下了,她对郑雨和陈春花说,“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帮下春天。对了,春花姐想吃些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 “那行,我就替您拿主意了。小雨,舅母帮你定,可以吗?” “可以,谢谢舅母!” 饶小玲刚离开不久,座位就给空了出来,郑雨和陈春花赶紧把装货的拎袋安置在一处不影响走动的位置,然后两人就坐了下来。 别看大华饭店的人虽然很多,但是店里出单的速度却很快,这就使得店内的流动速度大大加快。郭春天从排队买票到和饶小玲一起取出食物,前后也就15分钟左右。郑雨看着他们端着食物准备往这儿走的时候就赶紧起身迎过去。 也许是因为陈春花的缘故,也或许是出于郭春天对郑雨的心疼,郭春天买的食物明显有些多,郭春天和郑雨来回两三趟才取完所有食物,而那张不算太大的四方桌一下就被这些食物堆满了。 饶小玲不太喜欢过于油腻的东西,所以郭春天帮她买了一碗清汤和一屉小笼包;给陈春花买了一碗牛肉面;给郑雨买的是牛杂面外加四个鲜肉包;郭春天给自己买了一碗三鲜面。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七八个卤猪脚,一盘猪耳,四小碟凉菜,外加一盘荟什锦,另外还有四瓶襄北豆奶。 “春天,干嘛这么客气,买这么多吃得,咱们四个人如果吃不完,得多浪费啊?” 陈春花看得出来郭春天很有心,当然,她也知道这里面很多食物是特意买给郑雨的,她也为郭春华有这么贴心的弟弟而感到开心。 “春花姐,没事儿,这不有郑雨吗,他正长身体的时候,咱们尽量吃,剩下的让他包干儿。” “谢谢舅舅、舅母!” 郑雨也觉得舅舅和舅母对自己很好,但是他看到眼前的这些食物,却想到了三个弟弟妹妹,他想把那盘卤猪脚给他们带回去,又觉着当着舅舅、舅母的面儿全部带走不大合适,就拿起一个啃着,之后就再也不碰其他几个了。 “怎么了,小雨,你不是最喜欢吃卤猪脚吗?怎么就吃了一个啊。” 郭春天知道这个外甥在想什么,这让他更加心疼,但自己能力也是有限,能帮到他们的并不是太多。 “舅舅,没有啦,只是今天没什么胃口,可能是早上坐车的时候颠得有些厉害,等下,我带在路上吃,您看行吗?” 郭春天先是看了饶小玲一眼,然后伸出手在郑雨的头上抚摸了两下。 “行,快吃面!” “小雨,等下吃完饭拿着这张票再去取一份卤菜,你舅舅已经交代他们给包好了,带回去给小晨他们,也算是你没白来襄樊一趟。” 饶小玲知道郭春天看自己的意思,她把一直握在手里的一张小票递给郑雨,郑雨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冲着饶小玲说:“舅母,不用了,今天已经让你们破费了,等下把这些逞给他们就行了,这个等下带回去给弟弟吃。” “傻瓜,青麟才多大呀,哪儿吃得了这个。再说了,如果他真想吃,你舅舅会带他来吃,你就别跟舅母客气了。” 陈春花知道饶小玲这是出于真心,见他们如此推让,以郑雨的性格怕是不会如饶小玲的愿,就抬身接过了饶小玲递过来的小票。 “这样,我先帮他收下,以这孩子的性格,他是一定不会收的。没事儿,等下我帮他取。” “谢谢春花姐!” 吃完饭,陈春花果然没忘了那张小票,她把小票递给郑雨的时候,郑雨还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本来陈春花带着郑雨打算坐公交车到车站的,郭春天执意要送他们过去,就叫了一辆带斗的三轮车,饶小玲想着孩子还在父母家,就没有跟着一起去。到汽车站的时候,郭春天又掏钱帮他们买了票,郑雨临上车的时候,他把包好的两百块钱放进了郑雨的上衣口袋里,并叮嘱车上怕有小偷,下车之后再把钱还给春花阿姨。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舅舅的身影,郑雨强忍住了泪水,他将自己的目光转到窗外的天空,依旧是湛蓝的天空,一幅美好景象。 第1章 青春,困斗兽-9 郑雨把钱交给陈春花的时候,陈春花满脸惊愕的表情,她没想到这孩子会这么快把钱还给自己,也因此,她对郑雨又多了一层认识。 郑雨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到摊位上说不定还会跟郭春华错开,就决定叫辆三轮车,直接把货送回家。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张秀红因为郑雨和郑霜今天不去上学就一大早回桐树店了,郑晨和郑露还没放学。郑雨把带回来的货放好之后,就打了一盆水洗了一下脸,刚把煤炉打开准备烧水的时候就听到院门开启的声音,郭春华和郑霜回来了。 郑霜今天和郑雨一样,学校放假。她就一早去陪郭春华守着摊位了。郭春华也是估摸着郑雨的时间才收摊的,时间上控制得刚刚好。 “我还以为你还没到家呢?” “妈,我也是刚到家,正和外婆说呢,今天碰到舅舅和舅母了,还给弟弟妹妹带了一堆吃的东西回来。” “你舅母还好!” “挺好的!舅母对我很好,不仅请我和春花阿姨吃饭,还让舅舅送我们去车站,舅舅还帮我们买了车票。” “你这孩子,又让舅舅他们破费了。” “我也没想到会碰到舅舅他们啊!” “那你以后有本事了可得孝敬他们。” “那是肯定的。” 帮郭春华理好带回来的东西后,郑雨还是没想好怎么跟她开口讲今天上货的事,还有问舅舅借的那两百块钱,他害怕妈妈听到后生气甚至发脾气,但是想想又觉得不能不说。 “妈,有件事儿……要……跟您说一下……” “你这孩子,什么事啊,吞吞吐吐的?” “就是……今天上货,钱不够……” “怎么会不够呢?我都给你计算好的,是不是那个老板见你是生面孔,涨价了?还是你把钱弄丢了?” “都不是啦!我……” “你……什么?” “你要先答应我,听完不能生气,更不能发脾气。”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生气?赶紧得,我还得去做饭,等下郑晨和郑露就放学回来了。” “我……没去你说的那家上货……” “什么?”郭春华没想到郑雨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前郑雨总是劝她换一家上货点儿,她也就以为孩子只是说说,没想到这次给他个机会就跟自己动真格的了,内心的火气腾得一下就上来了。 “好你个小雨,这种事儿你都干得出,你这是受得谁的挑动啊?是不是那个陈春花?我这就找她去。这个女人真够阴险地,当面挑动我不成就挑动我儿子了,这是要破坏我们母子的关系啊,她这是安得哪门子的心哪,我要找她去,跟她理论,跟她没完……” “妈,您冷静点儿,先听我说好不好?” 郑雨之前在摊位上见过郭春华发火的样子,和现在的情形差不多,但在家里冲着自己发火,这还是头一次见着。郭春华像是被碰触了底线,十分恼怒,这让郑雨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我就知道,把你交给陈春花肯定会坏事,果不其然。你是我儿子,我知道这事你一个人不敢这么干,一定是这陈春花……这女人到底安得是什么心啊?” “妈,您不要这样好不好?人家春花阿姨没有错,不管她说什么也都是为了咱们好。你不想想,她如果想对您做坏事,干吗还带我去上货,我钱不够她还主动给我补上……” “你说什么?这钱,是她给补上的?” “对啊!您就给我两百,哪儿够上货啊,春花阿姨就把差价给我补上了。而且,她跟那个老板还价的时候差点就跟人家吵起来了。您说,她这么做哪点像是要对您做坏事啊?” “那你不早说?” “您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哦!你吞吞吐吐就有机会了?倒怪起我来了。说说,她借了你多少钱?” “两百。” “什么?你花了四百块?居然比我以前多花了一倍……你赶紧地,打开袋子,让我看看你究竟进了些什么货?” 郭春华这脾气就跟过山车一样,刚平复下来,一听到郑雨说多花一倍进货,她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郑雨赶紧打开袋子,也不敢说话,任由郭春华把袋子的货都倒腾出来。 郭春华拿出几双鞋样来,就着灯光看了看,这时候郑霜也凑了过来。 “妈,这鞋真好看。我们英语老师就有一双一模一样地,听说是今年最新流行的款式哩。” “你懂啥?”郭春华嘴里虽然这么说,但郑霜的话她却听到心里去了。这是一双红色的中跟皮鞋,不过不是真皮的,只是仿皮,做了表层光亮处理,所以鞋面看上去十分光鲜。郭春华知道这一定陈春花帮郑雨挑的,她其实挺佩服陈春花,佩服她的能力,更佩服她挑货的眼光。只是她有些担心,这样的货品在自己的手里能不能像陈春花一样卖到好的价钱。 “你这鞋……多少钱进得?” 郑雨见郭春华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知道这些货品没让她失望,也就不像之前那么怕郭春华生气了。 “15……老板说,这种鞋至少可以卖到50多……” “这么贵?能卖出去吗?” “春花阿姨说了,卖80肯定好卖……” “她话说得轻巧,卖不出去亏得又不是她。” “妈,您要是不相信,明天我就去摊位上帮你卖。” “妈,我明天也去,和哥哥一起帮你卖。”郑霜也怕郭春华再发火,就配合着郑雨一起安慰着郭春华。 郭春华当然明白两个孩子的心思,她只是生气郑雨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其实,她也想发生改变,只是一时理不出头绪,不知道怎么去做改变。 “算了!货都上了,再骂你也起不了作用。明天我把那两百还给你春花阿姨。” “妈,不用还春花阿姨。” “为啥?你刚才不是说是她垫的钱吗?” “是春花阿姨垫得,这不……后来……碰见舅舅了吗?” “合着,这钱是你舅舅出的?” “嗯!我问舅舅借了两百,下车的时候就还给了春花阿姨。” “嘿!你这孩子,怎么逮着你舅舅就扒皮啊。” “不是!我只是想着春花阿姨毕竟是外人,借人家不好。舅舅怎么说也是自己人,这钱下次您去上货的时候再还给他不就行了。” “舅舅、舅母你还不了解啊,哪一次借的钱咱还过啊,再说了,他们也不是很有钱,你青麟弟弟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记住了,以后可不许再问你舅舅借钱了。” “知道了,妈!那……这两百?” “我下次去上货时还给他。不能再让他为我们掏钱了。”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妈,您就别再生气了。” “妈不是生气。小雨,你知道妈为什么要坚持卖那些货品吗?” “因为便宜?” “不全是因为这个。你有没有发现,咱们整个市场没有一个摊位愿意卖这样的货品;再有,每到周末,到咱们摊位上的什么样的人最多?” “没……怎么注意。” “附近的农人。他们其实也很不容易,手上的钱并不多,想买点儿好的但又舍不得花钱。我并没指望着城里人来光顾咱家的生意,只想着能为这些农人解决他们实际需求,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妈这心里也觉得开心些。我也知道咱家卖的这些货品质差了些,我也跟上货的老板提过这件事,你有没有发现,现在返回来的客人越来越少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上面的商家已经做出改变了。妈也知道,像春花阿姨那样做那些有钱人的生意肯定能赚不少,但是大家都去这些人的生意了,那么那些消费不起的人该到哪儿消费呢?你说,你现在把货全给换了,明天就是周末,这些农人来了不得失望着回去啊。” 郑雨没想到郭春华是这样计划着自己生意的,他觉得自己不了解妈妈,没能去认真思考为什么郭春华会坚持卖那些低价的货品,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母亲很伟大,能这样抛弃商业利益而甘心为农人们做这些事情。 “对不起,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算了!那些客人也都是熟人,如果他们来了,咱们还有些存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款式和尺码,如果没有先记着,等空的时候我再去趟襄樊,下次给他们补上。只是,我有些担心这些新货……” “妈,您看这样行不行?平时,咱们就把这些新货摆上,到了周末,咱们就把摊位分成两块,留一块儿位置专门摆农人们需要的货品。” “先这样试试!你怎么样?今天坐了一天车,又要扛着这些货,累不累啊?” “我不累!妈,您今天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我很好!今天有郑霜在,没那么累,人也感觉舒服很多了。” “那,明天我和大妹一起去帮您卖这些新货。” “行!郑晨他们也快回来了,我赶紧去做饭。” “妈,今天您歇着,我来做饭。” 郑霜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妈妈和哥哥讲话,起初她很担心哥哥会被妈妈骂,直到后来妈妈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温和,她这才放了心。妈妈关于生意的想法她和郑雨一样很受感动,并且同样觉得自己的妈妈十分伟大,作为女儿,应该像妈妈学习,而且要加倍地孝顺妈妈。 “你……算了,你也歇着,好不容易有个休息天还得陪我在摊位度过……” “没事儿,妈,您比我辛苦。再说,我在摊位上也是闲坐着,不都是您在张罗着吗?还是您歇着,我来。怎么?妈是不是怕我烧的菜不好吃啊?” “你这孩子……” “妈,您放心,霜儿的厨艺都快赶上您了,今儿就让她下厨给咱露一手,您就踏实地坐着,我去帮她。” 两人说着就起身往厨房去,郭春华看着这两兄妹出去开心地笑了。 “小雨,别忘了把舅舅让你带回来的那些吃食热一下。” “知道了,妈。” 新上的货果然很受欢迎,有郑雨和郑霜在摊位上帮忙,吸引了很多客人过来选购。陈春花的客人看到这些时兴的款式,自然也不会错过,再加上陈春花的热情推荐,新进的货在这个周末就卖出了一半。郭春华算了笔账,比原来的利润足足翻了两倍。为了感谢陈春花,特意挑了个下雨天请他们一家来家里做客,算是对她的答谢。 唯一让郭春华感觉到遗憾的是,那天有四、五位熟悉的农人带着失望与遗憾离开了她的摊位,虽然她记下了对方的需求,但心里却不能肯定这些人以后会不会再次光顾自己。 陈春花提出以后上货干脆就让她带着郑雨去,这样一来,郭春华也可以轻松一下。郭春华想想也好,这样可以锻炼一下郑雨,如果有一天自己再遇着生病或是郑雨高考没考上,这也算是有了一些准备。 陈春花和郑雨去上货的时候,每次都会带上王楠,她总想着,虽然王楠现在还小,可是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这个时候让她跟郑雨多相处一下,也好增进彼此间的感情。郑雨一路上也是很关照王楠,他觉得春花阿姨对他们一家这么用心,自己也应当好好对待这个妹妹。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太久,郑雨高二时,学业就变得繁忙起来,也就不能经常去帮郭春华上货了。这样一来,没过多久,郭春华又将货品调到原来的样子了,郑雨想起妈妈和自己说的那段话,也就不再劝导郭春华做出改变了。 陈春花的生意越来越好,但是郭春华突然又做回原来的货品,这让她有些恼火。再加上很长一段时间,她发现王大富对郭春华的关心有些过头。原本每天晚上收摊时王大富就会过来连人带摊一起弄回家,突然有一天,郭春华的三轮车出现了故障,王大富就提出先送郭春华回家。出于好心,陈春花并没在意,就由着王大富去。后来她发现,这似乎变成了习惯,收摊时王大富总是会先把郭春华送回家,再来接自己和自家的货,这让她内心很不舒服。虽然她没有当着郭春华的面闹过,但是在家里没少为这事儿和王大富吵架。这架吵多了,王大富也烦了,就不再到陈春花摊位上去了。郭春华也就又恢复了自己收摊的习惯,陈春花也宁可自己收摊,也不愿意王大富再在郭春华面前出现。 没过多久,陈春花便搬离了市场。她在市场附近找了间门面房,做起了精品服装的生意。而且上货的地址也从襄樊劳动街改到了汉口汉正街。那个时候,能像陈春花一样租间门面房做精品生意的不多,她还给自己的门面房起了个名字“春花百货”,经营的商品也比以前丰富了许多,除了服装,还加入了鞋帽、配饰和一些时兴的小玩意儿,因为以前在市场里做的时候,和那些客户的关系处得不错,所以“春花百货”一开业,生意就出奇地好。 郭春华因为旁边没了陈春花的衬托,再加上定位又恢复到以前,生意变得更加不如以前了,而这些郑霜都看在眼里。 郑霜和哥哥一样,因为妈妈的那番话,她也觉得没有理由去阻止,但生意的实际情况又让她不能不为他们这个家庭的未来担忧。她觉得自己虽然是老二,但哥哥是男孩儿,应该有一个更为远大的抱负和理想,而自己理所当然地就应该撑起这个家。 在她听到妈妈和哥哥在厨房里的一番对话后,她决定为这个家庭做些什么。 正好那段时间,县第二缫丝厂在招正式工,这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二缫厂是新建的工厂,也是县里投了很大的财力和物力要打造的示范性企业,这才有了这次大规模的招工,而且是破天荒的正式工直招。 郑霜虽然对现在的校园生活以及未来的梦想有万般地不舍,但是为了这个家庭,她必须舍弃这一切,她相信一件事,如果自己在读书这件事情上真的很有天赋,即使不在学校也能达成所愿。 招工这件事,她没敢和家里的任何人去商量,只是悄悄地去街道报了名,当录用通知由街道下发到家里时,郭春华和郑雨他们才知道,但是那个时候,郑霜心意已决。 郑霜到工厂报到的时间定在农历正月初八,算下时间也就不足一个月。自从郭春华接到街道的通知时,就一直生着郑霜的气。其实,说是生气也只是替这个女儿惋惜和心疼。她很清楚郑霜出于原因放弃已有的学业,也清楚郑霜为什么瞒着自己去报这个名。郭春华知道,如果郑霜继续读书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前程,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没有把眼前的生意做好,也没有能力把家里的孩子抚养好,这让她想起了郑天顺,心想,如果丈夫在世该多好,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郭春华面对郑霜时,内心里只有自责,以至于她无法开口与郑霜讲话;而郑霜看见妈妈不跟自己讲话,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责怪自己擅作主张,也就不敢与妈妈讲话,怕再次伤了她的心。两人在一起不说话的时候,家里的空气明显过于凝重,有时候郑雨想调和又不知道该如何着手,而张秀红更是没法开口,她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外甥女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郑晨和郑露并不知道姐姐和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更嗅不出这种凝重的空气中所隐藏的事情,他们依旧像往常一样开心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郑霜跟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所有的任课老师都替她惋惜,那天郑雨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大妹退学,他觉得很伤心,那是一个少年发自内心的悲伤,他觉得这都是因为自己的自私,因为听了刘老师的话、动了复读的心,所以才导致大妹的辍学。 郑霜从校务处出来的时候,见郑雨靠在门口的墙上,一脸沮丧,便笑着跟郑雨说:“哥,陪我在学校走走!我们虽然在同一所学校,好像还没有一起在这个校园里逛过。陪我走走,就当给我留下一个难忘的记忆!” 郑雨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拒绝郑霜提出的任何要求,就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跟在郑霜的后面。在操场边的那片小树林前,郑霜停了下来。 “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得,你不用这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怪任何人,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而影响了你的心情和学习。” 郑霜越是这样,郑雨的内心就越是觉得难受,他抬头看着转身对着自己的妹妹,那是一张让他这一生都忘不掉的笑脸,那样灿烂,又透着少年般地伤感。 “我……”郑雨想对郑霜说些什么,但是张开口却又什么都讲不出,他很恨自己,恨自己过于愚笨,不能早早洞悉大妹的想法,如果早点察觉,也许就能阻止大妹的行为,可是以大妹的性格,自己又真的能阻止得了吗? “哥,什么都别说了。我觉得做工人也挺好的。再说了,如果我想继续念书,即使不在学校也可以做到啊。” “霜儿,是哥拖累了你……” “哥,千万不要这么说。你是我们家的长子,我能看得出,咱妈对你寄予了厚望,你一定要争气,考上那所军校,让咱妈脸上有光,也给郑晨和郑露做出榜样。” “原本……这一切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应该由我这个做哥哥的来做这些,哥一想到你以后的日子都要和那些机器打交道就觉得心疼……” “哥,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想呢?你可以换个思路,多想想我每天在工厂里开心地工作,八小时之外还能帮妈分担一下这个家庭,那样不是很好吗?” “但是……我会觉得你很辛苦,会不开心……” “怎么会呢?工厂里有那么多的小姐妹,大家年龄相当,你怎么会觉得我会不开心呢?放心,我会很开心地去工作,就像这里很开心地度过学生时光一样。倒是你,一定要加油哦,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那所军校的。” “霜儿……” “哥,别再说了。我想自己在这儿待会儿,你还在上课,快回教室去,等下我去摊位上陪妈去。” 郑霜转过头不再说话,郑雨在她身后就那么站着,他能感觉到自己方才看见郑霜的样子,虽然是一种微笑,但那种隐藏在其中的悲伤在她转身的一瞬暴露无遗。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郑雨黯然转身,只留下郑露一人站在原地。 冬日的暖阳透过那片没有树叶的小树林,光与尘埃的交织幻变出一幅美好的画面。在郑霜的眼中,这些画面已经通过目光镌刻在内心深处,这是她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刻,她想记住并收藏起这幅美好的画面,再见时可能已经不再是少年。 郑霜在去郭春华摊位的路上,脚步十分缓慢,像是要用自己的双脚最后丈量着这条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径,看着两边熟悉的建筑逐渐向身后隐退,仿佛又在其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背着书包和同学一起欢快地走在这条路上,那时的她是那么开心、那么阳光。 郭春华看见郑霜走过来依旧没有和她说话,只是把摊位下的另一张凳子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身边。郑霜也不知道如何跟妈妈开口,就在郭春华的身边坐了下来。 那时候,已经临近要收摊的时间,没有要来光顾的客人,市场里已经有些摊位开始收拾起来准备回家了,而阳光也越来越弱,气温也越来越低了。 郑霜看着那些要收摊的人们,再看看逐渐消退的阳光,她突然觉得有些寒意,而这股寒意让她向往妈妈的怀抱。她不由自主地将头靠向郭春华的肩上,而妈妈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过了好一会儿,郭春华才伸出手抱住了郑霜,那一刻,郑霜并没有看见郭春华悄然落下的眼泪。 第1章 青春,困斗兽-10 郑雨最终还是把复读的事情告诉了卢佩姗,没想到卢佩姗却十分支持,并表示,如果模拟考成绩不理想,就和郑雨一起复读,郑雨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不过,他还是希望卢佩姗不要复读,最好是一次就能达成心愿。 越是临近模拟考,所有同学脑中的那根弦就绷得越紧。不仅郑雨很少有机会再见着何志彬,卢佩姗也一样,很少见到陈晓娜。这四人原有的组合因为这场模拟考全部被打乱了。郑雨因为决定复读,所以这次模拟考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他听从了刘长庚的安排,开始接受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也因为这个训练使得他变得比以前要忙碌许多,这样一来,卢佩姗就落单了。 卢佩姗的家住在苗圃路上,是她爸爸卢铁山单位的分房,住房是用旧的办公楼改建而成,不像陈晓娜爸爸分的房子三室一厅,还好住的人不多,倒也不显得拥挤。 卢铁山在女儿上高一的那年就在单位办了停薪留职,和两个同事一起去了襄樊,用当时的话讲,“下海经商”。这样一来,照顾卢佩姗的责任就落在了卢铁山的母亲身上。自打卢铁山去了襄樊,他母亲就搬过来和卢佩姗住在了一起,偶尔卢佩姗的外公、外婆也会过来看看,家里倒也不显得冷清。 卢铁山没“下海”前也算是一家机关单位的小科员,也许是时运不佳,一个小科员做了七、八年,以前手下的人都得到升迁,而他却一直守在那个岗位上,工作得也不是十分舒心。正好同单位的另两位同事也感觉做得不开心,三人一合计就决定“下海”去襄樊谋一条好生计去了。 卢佩姗的妈妈在生下她之后没多久就因为产后综合症而亡故了。卢铁山对妻子倒是很忠贞,妻子走后一直没有再娶,而是一个人在父母的帮衬下把卢佩姗带大,他的岳父岳母也是很心疼这个女婿,一直劝他如果遇到合适的就给卢佩姗再找一个妈妈,卢铁山总是笑着说“随缘!随缘!”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来了。 卢铁山和两位同事到襄樊后,转了一圈,看到襄樊各个地方都在大建设,正好又赶上很多物质市场放开了,三人一合计,觉得建材市场会是将来很大的一块蛋糕,就决定做起建材贸易的生意来。正好三个人以前的工作都是和物资、建材部门打交道,生意所需的关系网不难建立。那个时候只要有关系,赊账拿货的事并不难办到,三个人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很快就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也因为生意过于忙碌,卢铁山几乎很少回到南漳,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得空回家看看。 卢佩姗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和奶奶生活,更加习惯了独处的生活方式,只是在看到其他同龄人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开心的时候,难免会觉得有些伤感,但是很快,她就能从其他事情上转移掉这种伤感的情绪,时间一长,她的自愈能力比同龄人要强出很多倍。也可能是缺乏母爱,就连父爱也少得可怜,所以当她得知郑雨想向自己抛过来“爱”的时候,几乎没花功夫去想就答应了。 卢佩姗想和郑雨谈恋爱并不像其他女生一样遮掩着,她大方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卢铁山,没想到卢铁山第二天就跑到学校,四处打听后找到郑雨,并且一把抓住他,认真地从头看到脚,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反复上下来回看着,看完后重重地在郑雨肩上拍了两下,然后就离开了学校。弄得郑雨一阵紧张,大气都不敢出,脸也是被憋得通红通红的。卢佩姗知道后就责怪了卢铁山一通,卢铁山什么也没说,就冲着卢佩姗乐着。 在这件事情上,卢铁山想得很明白,女儿早晚都要长大成人,早晚都要面对这一刻,只要找的人对,他绝不加以阻拦,更何况自己亏欠女儿太多,断不能再在这上面亏欠她。只是她与卢佩姗做了仅有的一个约定,谈恋爱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影响到学业。这两年在襄樊做生意,他已经深深体会到多读书的好处,他希望卢佩姗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最好是跟财务有关的,这样毕业后就能帮自己处理一切财务上的事情。卢佩姗自然是答应了爸爸的这一要求,而且她也坚信以自己的定力一定可以做到,至于郑雨,她相信他一定会听自己的。而且自己的第一志愿也是如了爸爸的愿,在她眼里,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人会像卢铁山那样希望自己越来越好,如果一定要有第二个人,那肯定就是郑雨。 其实郑雨复读这件事她早就得到了消息,是班上一位和郑雨参加体育特长班的同学告诉自己的,那位同学也是听从了刘长庚的话选择了复读,所以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不算是坏消息,况且当她一想到郑雨将来会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时,就打内心里高兴,这也意味着自己会成为令很多女生羡慕不已的军嫂。尽管是这么想得,但是卢佩姗还是觉得有些生气,毕竟这个消息不是郑雨直接跟自己说得,而是从一个不相干的同学口中得知,她觉得有些不开心。转念又一想,为什么要不开心呢?这不正是郑雨的风格吗?他没跟自己讲一定是觉得不知道如何开口。原本她想主动问郑雨,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就等着郑雨自己来说。 还好,郑雨还是憋不住跟卢佩姗讲了复读的事,这让卢佩姗再一次验证了自己对郑雨的判断,她觉得郑雨这一辈子算是逃不出自己的手心了,他的任何想法都会被自己拿捏的死死地,这才是属于她卢佩姗的幸福。 卢佩姗想把郑雨复读考军校的消息告诉卢铁山,无奈卢铁山最近一直没有回来,她想去襄樊找爸爸,但是苦于学习安排得太满,只好等着,反正春节也就快到了,她只是想听听卢铁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不过,让卢佩姗意外的是,在模拟考前一个星期,卢铁山回来了。 快接近模拟考的时候,学校把晚自习的时间拉长了,从原来的两个小时调整为四个小时,住校生以及像何志彬这样离学校近的走读生,还将时间再延长了一个小时,每个人都像上足了发条的时钟,不停地运转着,谁也不敢懈怠。 卢佩姗因为最近陈晓娜晚上都要彩排,而郑雨被拉到了县一中与那边的特长生一起训练,说是要代表县里参加春节后的中学生运动会,需要吃住在那边,这样一来,卢佩姗就落了单。本来何志彬受郑雨的委托提出每天晚上下课后送卢佩姗回家的,但是有过两回之后,卢佩姗总觉得这样怪怪的,就再也不肯让何志彬送自己了,再加上何志彬本就像着了魔似的,就连送卢佩姗的时候也是一路上不断背诵着单词,卢佩姗也是担心这样会影响了何志彬的学习。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她不能像何志彬他们一样延长一个小时,而是将这一个小时放在了回家之后。 这天,卢佩姗像往常一样下晚自习回到家里,快到他们家楼梯口的时候就闻到一股炖羊肉的香气,这种香气只有卢铁山在家的时候才会有。“爸爸回来了!”卢佩姗脑海里瞬间闪出这个念头,她飞快地跑上楼,边跑边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到家后正准备开门时门却开了,果然是卢铁山站在门口,卢佩姗看见爸爸就开心地抱了上去,卢铁山被女儿身上携带得寒气激了一下,赶紧把女儿抱进了房内。 “疯丫头,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儿!” 卢铁山虽然语气里满是责怪,但脸上和心里却一样乐开了花。 “大姑娘怎么啦?再大也是您的姑娘。再说了,老卢,如果您不好好珍惜,以后可就没您什么事儿了?” “哟!那都便宜哪个坏小子了?” “当然是郑雨……”卢佩姗光顾着答话,对爸爸的话才回过味儿来,“爸,郑雨可不是坏小子。” “哟!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就这么护着他,看来以后还真没我什么事儿了。” “瞧您说得,我这哪是护着他呀……对了,奶奶呢?” “你不瞧瞧这都几点了?平时她都是等着你回来的?” “可不是,我让她不要等我早点休息,她就是不听!” “那是奶奶不放心!你奶奶年龄大了,也不能一直这么熬着,我就让她早点休息了。好在你这也就剩下半年了,等你考上大学,我就准备把你奶奶接到襄樊去住。” “那我小姑和二爹他们能答应啊?” “放心!我都和他们说好了。这两年我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对奶奶的照顾也不够,反过来还要照顾她,我也想尽一点做儿子的责任。” “爸,我支持您!您在襄樊的这些年,奶奶对我的照顾可真是没得说,不过,二爹和二妈,还有小姑、小姑父也会经常过来照应一下。” “是呀!姗姗,将来等你有了本事,可不能忘了孝敬他们哦!” “那是一定的!” “快,坐下来,我给你做了羊肉汤,赶紧趁热喝一碗,暖暖身子。” “爸,您不会明天一早又要赶回去了?” “是啊!这不,快过年了,年前要催着结款,还有几个工程等着敲定。下次回来就得过年了。” “那您干嘛这么辛苦,这么晚还跑回来啊?” “不还是为了我的宝贝女儿。爸知道这些年我不在你身边,你这生活、学习都得靠自己。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你也要离开这片土地了,也要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去看更大世界。这个时候是你最关键的时候,爸爸也帮不忙,只能回来给我的宝贝女儿打打气、加加油。” “谢谢爸!” 卢铁山边说着话,边从还在煤炉上炖着的砂锅里舀出一锅羊肉汤放在卢佩姗的面前。 “你刚去学校我就回来了,这羊肉已经炖了好几个小时了,快趁热吃。” “要不,我给奶奶先盛一碗过去。” “不用啦!她这会估计睡得正香呢,再说,她睡前已经吃过了。” “哦!” 卢佩姗先是捧着碗大大地喝了一口汤,然后才用筷子夹起里面的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还是爸爸做的羊肉最好吃,不腥气,肉也入味,汤更是不油腻,味道鲜美,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羊肉汤。” “还全天下呢?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老爸做的羊肉汤了。”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这世界很大,你要去的地方还有很多,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美食,到时候保管你吃得忘了爸。” “爸,您放心!即便是去到再远的地方,吃到再多的美食,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美食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那就是爸爸的羊肉汤。” “呵呵……这丫头,别把话说满,没准儿过不了两年,这世界上就剩下一种美食是任何人无法取代的了,那就是郑雨做的菜。” “爸……您又开始取笑我了,他哪儿能跟您比啊?好多事儿,他都还要学着呢?” “有我女儿在,这小子准能被调教的优秀出众。” “还是我爸爸会说话。” “对了,这次模拟考,你和郑雨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还正准备和您说这事儿呢。” “怎么着?” “先说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着应该没啥问题。上周我们学校刚做过考前摸底测试,我的成绩算是在预期范围内。” “我女儿肯定没问题。我关键是想问一下郑雨的情况。我说过,你们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我跟你的约定可千万别忘了。” “爸,当然不会忘,而且我也知道,您这样也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想我未来的生活能过得幸福些。郑雨的情况也正是我想跟您说的重点。我们学校成立了特长班,郑雨被选拔到体育队里了,新来的刘老师想让他考军校。” “这是好事啊!” “好事倒是好事,只是……需要他复读一年再考。” “好好地,为什么要复读啊?” “这一来呢,当初分科的时候,他怕我们俩人选同科会影响学习,就挑了他不太擅长的理科,这不,文化课就差了一些,不过他的体能测试却是很优秀的;这第二吗,刘老师帮他打听过,武汉有所军校明年在襄樊招生,所以他建议郑雨复读一年,这样就可以考这所军校,而且把握也更大一些。” “考军校好啊!我看这小子还是挺适合当兵的。” “爸,考军校和当兵可不是一回事,这军校毕业至少是连长级别。” “是吗?那不错!你得支持他!这样,明天早上我把羊肉汤热一下给你放保温桶里,你给他带过去,让他好好补补。” “不用了!” “为啥?” “自从他进入特长班以后,我都很少见着他人了。” “这……这是啥意思?” “春节后襄樊要举办中学生运动会,他们和县一中的体育队合在一起,要作为县代表队去参赛,现在都集中在县一中训练呢,还是封闭式地,谁也不能见。” “这么严?” “对啊!不管他。我现在就想好好复习,完成我的任务,至于他的……他已经跟我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考上军校。” “这孩子,有志气!不过,这样一来,他那个家庭不是要增加负担了吗?” “爸!您这什么时候还关心起他的家庭情况来了?” “那必须得关心啊!这可事关我女儿的终身幸福。再说了,这南漳城能有多大啊,想知道哪家情况,都不用四处打听,找个跟前儿的人聊聊天就能聊出来。” “那您都聊出些什么来了?” “要说啊,这郑雨妈妈也是够不容易的,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像我拉扯你一个人我都觉得吃力,特别你又是个姑娘,小时候还行,大了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你看人家,每个孩子都照顾得好好的。不过,我听说他妈妈脾气可不太好,还真有点儿担心……” “爸,您都想哪儿去了!那是您不了解她。郑雨跟我说过,以前他妈妈总卖些价格便宜品质一般的货品,郑雨为这事还和她发生过争执,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妈妈卖这些货品是为了照顾附近那些进城卖东西的农人,是想让他们能和城里人一样消费得起时兴的货品。单从这一点,我就挺佩服她的。” “嗯!那是挺让人佩服地。不过,你就不担心以后跟她相处会经常发生口角?” “我的性格……应该会,不过,我觉得我只会就事论事,不管怎么争执,都不会去伤害她,我会做到最起码的孝敬。” “嗯!这才是我的宝贝女儿。只是……他这复读的费用怎么解决啊?” “爸,您可能想不到,郑雨的大妹听说哥哥要考军校就悄悄地报名去了县二缫厂。原本他大妹学习比郑雨还要好,这样一来,总觉得有些可惜。” “这真是个好闺女!是有些可惜了。不然,这样你看行不行,跟郑雨说,他复读的费用我来资助,让他妹妹继续读书。” “晚了!他妹妹入厂的通知已经到家很久了,这事儿已经定下来了,郑雨也陪大妹去办了休学手续。再说了,这事儿郑雨就不会答应,我太了解他,倔脾气不说,自尊心比谁都强,要您资助比让他不读书还难受。” “这孩子……好!好!好!我就说我没看错人……不对,是我宝贝女儿没有看错人!” “爸,这……该汇报的都汇报了,汤我也要喝完了,我还得去温习一会儿,您看……” “你去!不用管爸爸,我再坐会儿也去睡了。” “那行!您早点休息!” “你也是,别太累着!” “我知道!” “对了,要不明天早上我给郑雨送羊肉汤去?” “别……别再吓着他!您上回就吓着他了,到现在只要提到您他都害怕呢!” “这孩子……我有这么让人害怕吗?” “您自己琢磨!我得温习去了。” 看着卢佩姗走进自己的房间,卢铁山还是没想明白,这郑雨怎么就这么害怕自己呢?便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省得他以后与卢佩姗一起生活时没有顾忌。一想到郑雨要考军校,卢铁山就觉得很开心,那比卢佩姗考上大学还令他开心。 第1章 青春,困斗兽-11 快临近模拟考的时候,陈晓娜的烦恼来了。 县“春晚”的彩排很顺利,她依旧演唱参赛的那首邓丽君的《微风细雨》,因为之后要先和县豫剧团、楚风歌舞团的专业演员们一道参加市“春晚”的彩排,她的节目在模拟考前的一个星期就录制好了。 令她烦恼的事情有两件。市“春晚”她原本选择的还是《微风细雨》,而且是个独唱节目,县“春晚”录制的当天,才接到通知,独唱改为联唱,她被编入了革命歌曲大联唱节目,节目组按照她的声音小样,帮她选了《绒花》这首歌,这也是当时最流行的一首革命歌曲。陈晓娜也会唱这首歌,只是相比这首歌,她更能轻松驾驭邓丽君这类风格的情歌,这是让她感觉烦恼的第一件事;而另一件让她烦恼的事情是市“春晚”彩排和录制的时间正好与这次的模拟考撞在了一起,她必须做出取舍。 本来这段时间陈晓娜和卢佩姗他们一样用功,都想通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在模拟考中得到一个不错的成绩,而在之前的摸底考试中,陈晓娜的综合得分不仅出乎老师的意料,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得分差点让她有了想参加高考的冲动,但是眼前的这种情况她又不得不去面对和选择。 还好,模拟考不算是正规的高考。钱碧尘和学校领导商量了一下,特批陈晓娜在参加完市“春晚”后单独进行一场模拟考,但是他们希望陈晓娜本着对自己负责任的态度不要在考前询问老师或是任何同学关于模拟考的考题甚至是答案,陈晓娜答应了这一要求,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时间会比之前录制县“春晚”还要紧张。 钱碧尘得知陈晓娜在市“春晚”的节目被调整后,暗地里很是为陈晓娜捏了一把冷汗,她知道,对于一名流行歌曲演唱者来说,想把革命歌曲演唱好并不容易,但是当她听田中源说,为陈晓娜选的歌曲是《绒花》时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始终是水镜中学从未有过的事情,不仅她、就连学校领导也十分紧张。校领导反复征求钱碧尘的意见,如果陈晓娜不能很好地完成这次演出就取消,不能因为陈晓娜而使水镜中学原本并不高的声誉受损。为此,钱碧尘向校领导作出了保证,并主动请缨与陈晓娜一同前去,为她保驾护航。 市“春晚”的彩排几乎和这次模拟考同期开始,当何志彬和其他同学坐在教室里参加模拟考的时候,陈晓娜正在经历第二场彩排。 担任本次春晚的总导演是田中源的同事黄新剑,曾经执导过多台大型的歌舞剧,在湖北省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导演,这次出任春晚总导演也是受市里指派,也能看出市里对这台“春晚”的重视程度。 黄新剑的经验很丰富,但只仅限于与专业演员的合作。这次的市“春晚”和他以往执导的舞台节目大不相同,单说这合作的演员,除了各县市专业剧团之外,类似陈晓娜这种舞台经验极为欠缺的演员占比很大,他们都来自市里或是各县不同的单位,像陈晓娜这样的学生倒不只是她一位,还有两位来自四中和五中,他们都被编入革命歌曲大联唱节目。 在第一次的彩排中,因为演员来自不同地方,再加上这是市里第一次举办这样的大型晚会,经验上还很欠缺,演员统筹方面自然做得不是很到位,场面显得有些混乱,而田中源正好兼任着这次“春晚”的演员统筹,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和黄新剑碰了一下意见,决定第二天开始采取分组彩排的方式,先紧着专业演员,然后再集中精力调整非专业演员,这方法倒是奏效,第二次彩排比第一次要顺畅多,只是非专业演员的舞台表演令黄新剑头疼。 对于演唱节目来说,第二次彩排也只是跟乐队之间的配合,专业演员很快就能通过,非专业演员有一部分年龄稍微大些的也能很顺畅通过,最后就剩下陈晓娜这样年轻的学生或是其他单位抽调的文艺骨干。大家平时演唱都是跟着卡拉ok伴奏带,没有几个像这样正式和乐队合作过的,别说乐感,就连节奏都没法合拍,这场彩排一直弄到很晚,黄新剑有点沉不住气了。按时间表,彩排的时间并不多,考虑到年底各剧团的演出任务及被抽调的非专业演员的工作,整个彩排只给了一周的时间,一周后就要带妆彩排了,那个时候,像陈晓娜他们这种联唱节目还要和舞蹈团队进行配合,如果现在所有的时间都耗在和乐队的配合上,那结果将会变得很糟糕。 黄新剑找到田中源,要求他为此做出预案,如果这一批非专业演员中有人最终无法完成与乐队的合作,就要有专业演员替代,他必须保证这台“春晚”的顺利进行。 这个提法在田中源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让他一时半会儿去找替代的专业演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好钱碧尘也在,而黄新剑与钱碧尘也算是旧相识,田中源把黄新剑的想法告诉了钱碧尘,钱碧尘也觉得黄新剑的处理方式没什么问题,就是时间会比较紧张。 田中源想让钱碧尘作为备选演员但被她直接拒绝了。钱碧尘认为,自己突然出现在“春晚”的表演舞台上对于陈晓娜是一种压力,而且她更希望看到陈晓娜能在这个舞台上绽放,作为她的指导老师,这比自己站在这个舞台上更会有成就感。 陈晓娜从黄新剑的眼神中看到了不满意,这让她原本就存在的压力感变得更强。其实,她不算是完全没有与乐队合作过的演员。县“春晚”也是采用和乐队合作,只是那支乐队是楚风歌舞团提供的,不像这里,融合了襄江歌舞剧院和市歌舞团的优秀乐手,单从乐队的阵式上就让她感觉到很有压力,再加上《绒花》这首歌,并非一首完全没有难度的歌曲,原唱李谷一老师在当时算得上是红极一时的人物,这些因素集在一起,对谁都会是一种压力感。 在钱碧尘看来,陈晓娜的问题不在于乐感的对与错,她相信自己的学生在这方面的天赋不容置疑,舞台表演方面对她倒是一个不小的难题。舞台越大,对表演的要求就越高,而自己在这方面能给予陈晓娜的并不多,当然,对于一位优秀的演员来说,舞台表演是跟随着舞台经验发生变化得,她知道陈晓娜终有一天会修炼好这一课,只是眼下,需要为她找到一个突破口。 在第二次彩排之后,钱碧尘带着陈晓娜去了趟鼓楼。 襄樊是一个山水融合的城市,一条汉江将一座城市分成了两半,自古以来,这座城都是以两城对峙的形式存在。 江北地势开阔,是古樊城的所在地,也是南北商贾集散之地。樊城的城墙不如江南的襄阳城厚实巍峨,土夯结构终不抵再加一层砖墙结构的厚实,每逢洪灾,樊城必是一片残壁断垣的景象,好在有商业的支撑,恢复得很快,所以樊城虽不威严,却十分繁荣,江边更是聚集了数十个古码头和古会馆,算是见证了这座城市的沧桑变迁。 江南背靠岘山,面临汉江,襄阳城就建于山水之间,因为汉江在襄樊这一段江面变得异常开阔,而襄阳城更是把汉江作为北面的护城河,构成了亚洲最宽的护城河体系,也使襄阳城有了一道天然屏障保护,“易守难攻”让襄阳城在历史上各大战役中名气大增,自然也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襄阳城不大,南北长约16公里,东西宽约14公里,城墙保持地尚是完好,城楼仅存小北门的临汉楼、长门的震华楼。城内的遗迹保留不多,除了北街的单家府邸和祠堂,还有北街附近五中里的大成殿和状元桥,据说这是襄阳孔庙中存留不多的遗迹,此外,就是南街上的谯楼以及王府巷里襄阳王府的九龙照壁。好在政府意识到这些遗迹对襄阳古城的价值作用,在这一年开始着手复建仲宣楼、昭明台以及北街。 钱碧尘带着陈晓娜要去的鼓楼即是昭明台,也是襄阳城中心地带。在北街没有修葺完成之前,鼓楼一带也就一家鼓楼商场,算是整个襄阳城消费的核心场所。在那个年代,人们没有太多可以消遣的方式或是去处,逛商场算是个时髦的生活方式。 到达鼓楼时已是快接近晚饭时间。 对于逛商场,陈晓娜在此时并无这个心思,她所有的思想还是集中在刚才的彩排以及黄新剑看他们几个的眼神上。对于钱碧尘来说,逛商场也不是她现在想要去做的事,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帮陈晓娜缓解一下压力,她很清楚,在陈晓娜的压力中,多少还有一些学习上所带来的成分存在。 其实,鼓楼商场并不大,也只是四层结构,不用逛多久,她们已经从一楼走到了四楼。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陈晓娜机械式地被钱碧尘牵引着,她很想快点结束这种漫无目的地闲逛,早点回到招待所,美美地睡上一觉,也许醒来后的一天所有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陈晓娜的心思自然是逃不过钱碧尘的眼睛。 “娜娜,我带你去吃牛肉面。来了这几天,咱们一直待在招待所,还从来没出去吃过东西,这牛肉面可是襄阳的特色小吃,可不像南漳的羊肉面。” “好啊,钱老师!” 陈晓娜想不出拒绝钱老师的理由,她们很快就在五中附近的一家面馆坐了下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襄樊地处中原,饮食习惯上却是不偏南北,自成体系。襄樊人米食和面食兼顾,一般人家早晚都会以面食为主,而中午则是一顿白米饭加上几个炒菜。在口味上,虽没有北方人那么厚重,也绝不会像南方人那样清淡,但是对辣椒的喜爱比起西南诸省毫不逊色。单就这一碗牛肉面来说,不能吃辣的见着上面的一层红油就会生怯;而对于喜辣的人来说味蕾的刺激与欢愉通达整个神经。 很多面馆只做早市生意,而这牛肉面自然是早市的主角,只是吃面的人大多会来上一碗面馆自酿的黄酒,浓浓的糯米香,淡淡地酒香气,不仅可以缓解牛肉面的辛辣,还能让人顿时精神大振。 钱碧尘不太能适应黄酒的味道,就在点餐的时候帮自己和陈晓娜各自叫了一瓶“襄北豆奶”。这和南漳人吃羊肉面的习惯不太一样,南漳人吃羊肉面就是单纯吃面,不像襄樊人吃牛肉面,好像没有了黄酒,那碗面吃着就不香了一样。钱碧尘这样配搭,怕也是随了一次俗。 钱碧尘怕辣椒的味道对陈晓娜的嗓子会产生刺激,正准备交代不要加辣时,陈晓娜却说道:“钱老师,就按正常的来。反正……春节后我也要开始习惯吃这种面食了。再说,一餐两餐的也无妨,就当是妈妈做饭时放了辣椒。” 这话也是事实,但当那碗面端上来的时候,陈晓娜还是犹豫了一阵。 “不然,就让老板重新做一碗。” “不了,钱老师,重做……就浪费了。” “那……你能行吗?” “我可以!” “真的可以?” 陈晓娜知道,钱碧尘这句话并不是针对这碗面,而是今天的彩排,她又一次犹豫了。 “我……” “是不是因为模拟考的事情?” “……也不全是……” “那就是……因为黄导演?” “钱老师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注意到黄导演看你们这几个非专业演员的眼神。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导演,也是一个凡事都要追求完美结果的人。之所那样看你们,是因为他并不了解除了专业演员之外的你们,他常年和专业演员打交道,双方都习惯了对方的职业特点,所以磨合起来相对比较容易。这台晚会对他其实也是一个新的挑战,以他的能力肯定可以完成,只是他想追求完美,可能就要经历一个他并不喜欢的过程了。” “其实,你的乐感还是可以的,只是在舞台经验方面有些欠缺。” “钱老师,您觉得我这次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这么问?是不是因为黄导演?” “也不全是!我知道,导演有导演的想法和追求,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刚登上舞台的后辈来说,影响肯定是有的,这种影响也只是一种环境上造成的压力。最关键的部分还是来自我们内心深处的不自信,而这种感觉在南漳录节目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过,也可能是导演的要求没有这里的高,也可能是演唱的歌曲是我最熟悉的!” “我也很能理解你的这种心态。你是不是觉得来这里之后才发现原来唱歌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是有些……” “其实,你不用想得太复杂。以我对唱歌的理解,处理一首歌曲,技巧固然重要,但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还是你对歌曲的理解和情感的处理。你看过电影《小花》吗?” “看过不止一遍,因为这部电影对刘晓庆和陈冲喜欢到不行。” “那就想想,这首歌曲在电影里出现时是什么场景?” “何翠姑爬山送赵永生去治疗的途中。” “嗯!可以试着闭上眼睛,哼唱这首歌,脑子里固定那段画面,将整个人的情绪代入,想象着当时何翠姑是什么样的心境,不需要做任何演唱上的技巧处理,只是将最真挚的情感投入其中就可以了。” 钱碧尘的话让陈晓娜觉得有些道理,她在钱碧尘说完话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想象着电影中的音乐场景,仿佛自己就在现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何翠姑将担架背在身上,在石阶上一步步地向上爬着,手和膝盖都被石阶磨破了,沿路都是何翠姑的血迹,而四处却是满目的青翠,两种色彩的交汇,构建出一幅带有希望与美好的画卷,那是人性最高光地时刻,而那种高光镌刻在何翠姑向上、向前的眼神中。她顿然明白了绒花的精神意义,也明白了钱碧尘刚才所说的真挚情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那是一种纯粹地、美好地、向上的力量,而这种力量随着电影画面在脑中的集聚,瞬间匹配着自己的情感,一种吟唱声很自然地流淌而出。 “恭喜你,晓娜,你做到了!就是这种情感……” 陈晓娜的情绪被钱碧尘兴奋的叫声拉回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不仅是钱碧尘兴奋的表情,还有面店里被惊到的食客,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到了电视台播出这台晚会的时候,这些人才会联想到此时此刻,也许他们会后悔,当时应该让陈晓娜现场完整地演唱一遍! “谢谢您!钱老师。” “我就说过,你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只是有些可惜……” 陈晓娜知道钱碧尘所说的“可惜”是指什么,她不想在此刻展开这个话题,只想明天的彩排能顺利通过。 “钱老师,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回招待所?” “好啊!” 虽然没有得到陈晓娜的回应,但是钱碧尘的内心里还是洋溢着说不出的开心。 第二天的彩排出乎陈晓娜意料的顺利,黄新剑对陈晓娜的表现十分满意。在陈晓娜结束演唱的时候,黄新剑特意走过去与陈晓娜握了握手。 “今天表现不错,终于开窍了。记得,后面几天带妆彩排一定要保持这个水准,演不好,还是会被拿下的,知道吗?” “知道!谢谢导演!我一定会十分努力地!” 陈晓娜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在那一刻,她看到台下的钱碧尘自豪而又开心地微笑。 第1章 青春,困斗兽-12 模拟考成绩出来的第三天,卢佩姗晚自习前跑到县一中告诉郑雨,何志彬连续两天没有到校了,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虽然模拟考结束了,但是作为毕业班,学校不敢懈怠,所有学生并不能像其他年级一样考完试就放假,而是依旧把学生召回复习。卢佩姗如此,郑雨也是。 因为决定复读,郑雨听从刘长庚老师的安排没有参加这次模拟考,一直待在县一中参加统一的集训。这次模拟考,他对何志彬充满着信心,相信这位朋友可以考出很好的成绩,对于卢佩姗倒是有些担心,所以在模拟考的前一天,特意返回了学校给他们俩打气。 卢佩姗带来了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关于她自己的,卢佩姗在本次模拟考的成绩,出乎意料的好,比预估的成绩多了十几分,如果继续保持,报考中南财经大学十拿九稳,这让郑雨十分开心,也倍受鼓舞,这样一来,自己如果明年高考顺利,很快就可以与卢佩姗在武汉会合了;第二个消息是关于何志彬的,这次模拟考的成绩没有达到预估的分数,离复旦大学录取的分数线差了10分,这个成绩在学校看来已经很好了,去武汉随便一所学校都是没有问题的,很多同学都为此羡慕不已。郑雨知道,以何志彬的性格,这对他会是一个坎儿,卢佩姗所说的何志彬两天没到校更是验证这个想法。 郑雨决定向刘长庚请假,在他看来,自己的集训没有何志彬的坎儿重要,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第一时间待在何志彬的身边,给朋友鼓舞和信心。 卢佩姗很理解郑雨的想法,这也是她喜欢郑雨的地方。尽管她也很希望这个时候郑雨能陪着自己,分享着自己的喜悦,毕竟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何志彬比自己还需要郑雨的陪伴。 刘长庚给了他一个晚上和第二天早上半天的时间,并提醒他,虽然批了他的假,但早上的锻炼还是不能松懈,郑雨自然也是不敢懈怠。 郑雨先是陪卢佩姗在外面吃了点东西,然后把她送到学校后才去到何志彬家,给她开门的是闫彩英。 “小雨?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何妈妈好!这段时间我在县一中参加集训,老师管得严,不能随便回家,所以就没有来看您,您和何爸爸都还好!” “我们都好,快进来,正好,我刚做好饭。” “何妈妈,刚才来得路上我已经吃过了。” “你这孩子,来何妈妈这儿在路上吃什么呀!” “我是陪……卢佩姗……” “哦!难怪了!这有了女朋友了就不理何妈妈了是?” “不是……” 被闫彩英这么一说,郑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你这孩子,何妈妈是逗你得,下次带佩姗一起来家玩儿。” “好的!对了,何妈妈,怎么没见着志彬呢?” 郑雨和闫彩英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何志彬房间,天已经黑了,但是何志彬房间的灯却没打开,他还以为何志彬不在家。 “唉!这几天他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叫他吃饭也不理,天黑了灯也不开,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 “对!” “何爸爸呢?” “也是奇怪了,这两天你何爸爸单位事情也多,三天两头儿都要开会,还要下乡,这几天晚上都是很晚才回家,这不,今天说是要下乡,要去两天才能回来。志彬这两天又是这样,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喊他吃饭也不开门。” “那他这两天岂不是一直饿着肚子?” “那倒不是,我把饭菜都放在炉子上热着,估计他自己饿了就出来吃了,我知道他的脾气,心里面有事的时候谁也不想搭理,不过,能自己找东西吃,就表示情况不算太糟。你何爸爸也劝我不要太紧张,给他一些时间,他自己能缓过来。” “哦!要不,我去找他聊聊?” “那最好不过了。他愿意和你说话,你来了,他肯定高兴……”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郑雨看到何志彬房间的灯亮了。 “你看,我就说,还是你比较管用,你一来,这灯也就开了。” 郑雨看见何志彬开了房间的灯,心里面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何妈妈,不用担心了,应该很快就没事了。我去找他。” “去!” 郑雨几乎是小跑着到了何志彬房前,他稍稍定了定情绪,然后才举起手,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门开了,顺着房内的光,郑雨看到了何志彬。一段时间不见,眼前的何志彬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这让郑雨觉得,这场高考真是折磨人,把一个充满活力、自信满满地何志彬折腾成眼前的模样。 “志彬,跟我去跑步!” 郑雨觉得,以眼前的情况,任何的话语都不及一场运动,人只有在运动的时候才能独立思考,血液的通畅可以让整个人焕发出不一样的能量,而眼前的何志彬十分需要这种能量。 郑雨没等何志彬作出反应就独自转身向门口走去。 何志彬的反应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就跟着郑雨离开了房间,灯也没关,房门也开着,在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闫彩英,什么也没说,就跟着郑雨跑了出去。 闫彩英从儿子看自己的目光中得到了一丝安慰,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何志彬并没有追上郑雨,只是跟在他的后面,沿着顺河街拐上了文庙街,很奇怪,郑雨要跑的路线正是何志彬每天晨跑的路线。 何志彬很少在这个时段跑步,他觉得只有早间的空气才是适宜跑步的,而晚间的时间应该拿来学习,但是这两天他觉得自己错了,这些时间并没有让自己的学习变得多好,反而离理想还差了很大一段距离。 他们拐上文庙街的时间,正好是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播出的时间,路两边的民居里传出播音员熟悉的声音,这让何志彬感觉到自己的那个梦想又重新向自己靠近。 在经过小西门的时候,他们碰着了郑晨,郑晨已经放假了,看到哥哥赶紧叫了声,他起初以为这是郑雨学校的拉练,但是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发现跟在哥哥后面的竟然是何二哥,他又赶紧冲何志彬叫了声。让他奇怪的是何志彬的反应和郑雨的反应一样,两人都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跑步的速度一点儿也没有停顿,倒是郑雨冲着自己挥了挥手,那是让他赶紧回家的意思,这让郑晨有些纳闷儿,回到家里自是跟郭春华提起,郭春华对儿子倒是放心,她相信儿子过门不入自有他的道理。 拐上蛮河堤的时候,郑雨放慢了速度,故意等何志彬追上自己。 “不错哦!你的速度快赶上我们体育队了。” 何志彬追上来的时候也放慢了速度,对于郑雨这样的开场白他并没有回应,只是白了郑雨一眼。 “干吗?不想跟我说话?还是不想和全世界说话?” 何志彬还是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两人都从跑步状态调整到步行状态,走了一会儿,何志彬停住了,身体转向了玉溪山的方向。 “志彬,这可不像你啊!咱俩儿可从来没有这么冷过,有什么不快说出来,哥帮你扛着。” 何志彬依旧沉默着。 “我说,伙计,你老盯着这玉溪山看干吗?黑灯瞎火地,能看出个啥来?” “黑暗!” 何志彬总算开口了,不过这句话让郑雨吓了一跳,他赶紧伸出手摸了一下何志彬的额头。 “你没病!” “你才有病呢?” “对呀!我是有病,所以一听卢佩姗说你没去学校就赶紧回来找你了。” “卢佩姗去找你了?” “对呀!你是不是应该觉得幸福,我们两个人都一样关心着你,还有何妈妈和何爸爸。” 何志彬又变得沉默了。 “知道吗?每个人都很在乎你,你不开心,我们也会不开心……话说,你这‘黑暗’是什么意思?” “我这几天的心情和世界。” “因为……模拟考的事情?” 郑雨再次击中了何志彬的心事,这让何志彬又一次陷入沉默中。 “我以为多大点儿事呢?你可比我强多了,虽然没有预估的分数高,离分数线也就差那么一点儿,但是对于你何志彬来说,这算什么呢?” “整整差了十分!怎么在你这儿就变得不算什么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能意味着什么?不就十分吗?” “十分!就意味着我离梦想越来越远,我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志彬,别那么执着,这只是模拟考,不是正式的高考,你还有机会调整、修正,如果你再继续现在的状态,可能这样的机会就没有了,那才叫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了。” “你知道我有多么努力吗?” “我当然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劝我复读的时候怎么说的吗?你说,我们要一起幸运。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遇到你这样一位好朋友;能够遇到卢佩姗这样的好姑娘喜欢我;能够遇到霜儿这样的好妹妹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学业。我听了你的建议,选择了复读,憧憬着未来我和姗姗一起坐火车到上海去看你。这一切,是因为你才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幸运,而现在,我相信你也会是幸运的,一定会比我更加幸运。再说,你也有这个实力!” “可我现在,眼前却只有黑暗。” “多简单的事儿,来,和我一起转身,看看身后。” 郑雨说话间就拉着何志彬的手将身体来了个180度旋转。 “志彬,现在你的眼前还是只有黑暗吗?” 如郑雨所说,的确,眼前的景象虽不能说灯火透明,但那些点点灯光如同满天繁星出现在自己眼前,让何志彬突然觉得这座小城很美,虽然不及那些从未谋面的大城市繁华,却处处充满着生机。 “我妈跟我说过,每个人都会经历成长,而这个过程或许会很痛苦,作为长辈,他们可能不能时时陪伴,也不能帮我们减轻或是免除这些痛苦,不过,她说我们可以学会自己战胜痛苦。妈妈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有时候,生活是很残酷,而我们才刚刚学会经历,我们要像我们的长辈一样,凡事学会从不同面看问题,也许你觉得眼前是一片黑暗,但换个角度,为什么就不能是一片光明呢?” “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 “哥一直都是,只是你没发现。” “少来!我才是你哥。” “你是何二哥,不过,是郑晨的何二哥,我才是你哥!” 郑雨的话不无道理,再加上这番调侃,让何志彬感觉到一阵轻松,似乎这几天所经历的从未发生过。 “谢谢你!郑雨。” “干吗?这么肉麻。” “谢谢你带我走出来。” “跟我还这么客气?我们不是说过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需要,都要第一时间出现在对方身边吗。” “我会记着得。” “嗯!” “其实……我昨天去县一中找过你。” “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个时候正好在操场上做训练,我怕打扰你,所以就没叫你,只是在操场边坐了一会儿。” “我说呢?大家都在说操场上有个人一直坐在那儿,我都没想着会是你。” “我是不是很笨?” “才不呢!你是我的骄傲,也是我人生的目标。” “少来,那样的人一般都不存在,我可不想做标本。” “哎,这才是我认识的何志彬。不过,你真不用这样,十分,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以你的实力和毅力,我觉得没有问题。现在离高考还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只要你够努力,上天一定不会辜负你!” “这句话谁说的?” “郑雨。” “自大!” “如你!” 说话间,郑雨又开始了运动的步伐。 “志彬,快点跟上,这次我可不会照顾你的情绪了,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体育生的本领了,不要落下太多哦。” “别小瞧人,看我能追上你不……” 解决了何志彬的情绪问题,郑雨突然觉得返校的时间一下子多出许多,原本他想再多陪何志彬一会儿,但是被何志彬拒绝了,他告诉郑雨,自己已经满血复活,不需要他的陪伴了,他要投入到复习中,把这几天浪费的时间找回来。 其实,郑雨知道,何志彬是想让自己多一点时间去陪伴卢佩姗,或者是妈妈。他想到郑晨,这小子回家一定会跟妈妈提起自己,以他对妈妈的了解,这个时候一定是擀好面条等着自己回去。至于卢佩姗,这个时间离晚自习结束尚早,他想等着晚自习结束后送卢佩姗回家,也想早点儿返校,像何志彬一样,把失去的时间找回来。至于这段空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回去看看妈妈和弟弟妹妹们。 闫彩英原本想留郑雨多待会儿,作为母亲,她还是不太放心何志彬。但是在何志彬他们跑完步回到家的那一刻,她从何志彬脸上恢复的笑容中得到了安慰。 在何志彬他们出去跑步的那段时间,闫彩英已经做好了一大盆糖醋排骨,这也是她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来的一道肉食了,她记得郑雨喜欢吃自己做得这道菜,想着这孩子这段时间一直在集训,应该需要多补充一下营养,也想着这些复合型的味道可以令何志彬变得开心些。 何志彬看着那一大盆糖醋排骨自然是懂得妈妈的用意,他并没有留郑雨,而是取来保温桶,把那一大盆糖醋排骨一股脑地倒进了保温桶内,盖好盖子,把保温桶塞进了郑雨的怀里。郑雨被何志彬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懵,但是从内心却是高兴地,他想推辞,却一时找不到合适地理由,只有欣然接受。 “谢谢何妈妈!” 郑雨拎着保温桶,郑重其事地冲着闫彩英来了个90度鞠躬。 “瞧你这孩子,变得这么生分。” 闫彩英的内心里也是开心的,因为郑雨,儿子又变回如常,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郑雨就是自己的孩子,只是少了一次分娩时的痛苦罢了。 “快回去!郑妈妈肯定在家里等着你呢?” 何志彬催促着郑雨离开,并非那种厌烦似的情绪,而是一种少年间的调侃与嬉戏。 郑雨也觉得闫彩英像自己的妈妈,而何志彬和郑晨、郑霜、郑露一样,是自己的弟弟,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他们。刚才的那一鞠躬,他并非刻意为之,而是发自内心。虽然他觉得自己嘴拙,但是在内心里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离开何志彬的家,郑雨快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隔着院墙,郑雨看到厨房的灯亮着,不时有烟雾飘出,果然没有猜错,妈妈此时正擀好面条坐在厨房里等着他,而大门此时也是虚掩着,能从门缝里看到从堂屋里溢出的灯光。他推开了虚掩的大门,厨房和堂屋的门都开着,两处溢出的灯光在院内交织在一起,一地鹅黄,令郑雨感觉到一片温暖。 郑雨看见大妹郑霜站在堂屋的门口,而妈妈在厨房里招呼着,“是小雨回来了吗?”他冲着郑霜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迈进了厨房,而郑霜也跟着进来了。 “妈,是我,我回来了。” 郭春华在听到大门开启声后就打开了煤炉的盖子,看见郑雨进来就赶紧把擀好的面又整理了一下,这才冲着郑雨说。 “快,坐着。这段时间训练一定是累着了?” “妈,怎么会?您把我想得也太弱了些。” “刚才晨晨说看到你和何二哥,我还不相信呢。是志彬有什么事情吗?” “妈,没事了!他就是这次模拟考成绩不理想,一时间有些想不通……现在没事了。” “那就好!你说这高考得有多磨人啦,真希望你们这些孩子都能顺顺当当地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也不枉遭这一番罪。” 郭春华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留意郑霜的表情,而郑雨却恰恰看到了大妹情绪中的那一丝渴求与失落,他意识到这个话题有必要终止,如果继续下去将会对大妹造成无形的伤害。 “妈,这段时间不在您身边,您还好!” “好着呢!大妹现在都不让我待在摊位上,我现在就只管做饭,等着他们三个回来。” “霜儿,辛苦你了!” 郑雨冲着郑霜点点头,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的情绪去应对大妹,点头或许是最不尴尬的一种方式,但他知道,这种方式不足以弥补郑霜对自己所做出的牺牲。 “哥,又胡说了你,辛苦的是咱妈!要不是这段时间的体验,我根本体会不到妈妈的辛苦。” 郑霜的话令郭春华十分感动,她很欣慰自己有这样懂事的孩子,才不至于让自己作寡的生活变得清冷无望。 “霜儿,去把郑晨和郑露叫来,何妈妈做了一大盆糖醋排骨,让他们趁热吃掉。” “哥,你还是自个儿吃,你现在需要这些营养。再说了,何妈妈是做给你吃的,就别再分给大家了。” “瞧你说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哥吃独食,快去……” “听你哥的,去!” 郭春华欣慰地看着这对兄妹,心想,这样的生活如果日后也一样延续就好了。她知道,孩子多了有多了的麻烦,每个孩子的想法不一样,别看现在大家一团和气,日后各自组建了家庭,有了小家庭的负担和烦恼,怕是再难见着如此和谐的一幕了。 “妈,您在想什么呢?” 郭春华只顾着自己的遐想,倒忘了眼前的所在,郑雨的话像是把她硬拉回到了现实中。 “妈在想,真好!” “什么真好?” “有你们真好!让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也越来越有盼头。” “妈,那是您做得好!如果没有您的辛劳付出,我们几兄妹不可能有今天的生活。” “瞧你这孩子说得……做父母的,哪家不是这样……这些啊,等以后你自己做了爸爸就都明白了。” “嗯!” “对了,说到这儿,妈想问你,今年春节能让姗姗来家吃团年饭吗?” “这……我得问问她,应该没问题。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呢?” “再过几天就过小年了,眼看着离年根儿越来越近了,我不得筹划筹划,如果姗姗来家团年,可不能让她委屈了。” “瞧您说的,快把她供起来了。” “这孩子也是够可怜的,打小就没妈疼……” “妈……这事儿……您……怎么知道的?” “这南漳城能有多大?再说了,我儿子找媳妇儿,当妈的能不关心一下吗?” “我可真服了您!那……您都打听到什么了?” “听说她爸下海了,在襄樊做生意?” “您这消息是够灵通的……” “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你说,我们这样的家庭条件,她爸能答应吗?” “妈,姗姗她爸挺开明的,他见过我,并没有反对我们交往,只是要求我们两个都得考上大学。而且,我和姗姗都喜欢着彼此,这些个都不会成为影响我们发展的因素。再说了,我们家庭条件挺好的啊。有自己的房子,还有一个能干的个体户老妈,最关键的,我们是一个幸福家庭。我想,这南漳城像我们这样幸福的也不多。” “你这孩子!瞧把你能得!哪儿来的这么多自信?” “妈妈给我的啊!” 郑雨说完这话,就一头扎进了坐在身边的郭春华的怀里,像个孩子似的,这让郭春华感觉到无比幸福。这样的幸福正好被进来的另外两个孩子看到,虽然他们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大哥那样依偎在妈妈的怀里,郑露也跑过去钻进了郭春华的怀里,郑霜倒是没有钻进怀里,却在郭春华身后一把抱住了妈妈,只有郑晨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晨晨,干嘛站着啊,过来啊!” “幼稚!” 郑晨对他们三个兄妹的表现不屑一顾,像个小大人似的,依旧冷冷地远观着。 “臭小子,说什么呢?什么叫幼稚啊?” “本来就是啊!都多大的人了,还往妈妈的怀里钻,羞不羞啊?” “臭小子,多大的人在妈妈面前也是个孩子,赶紧过来!” 郑雨太知道这个弟弟了,别看一副小大人模样,撒起娇来谁也比不过他。之所以这么抻着,郑雨知道,那是他觉着自己没有位置。郑雨边说边离开郭春华的怀抱,谁知道他一离身,就见眼前人影一闪,郑晨马上填补了自己离开的位置,弄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郭春华更是被这几个孩子逗得开心不已。就在这时,炉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的声音把锅盖顶得当当作响,郭春华赶忙招呼几个孩子起身。 “快!快!快!水开了,我得煮面去了……” 几个孩子见郭春华起身,就把精力转向了郑雨,先是郑露,一头钻进了郑雨的怀里,接着是郑晨,装着不情愿的样子也钻了进去,倒是郑霜,年龄大一些,始终不能像弟弟妹妹那样胡闹,只是静静地坐在哥哥身边,郑雨伸出手放在大妹的发辫上,抚摸了几下,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郑霜变成了大人,不再和另外两个能肆意与自己亲近,也许再过两年,另外两个也会和郑霜一样,远远地看着自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用力抱住了钻进怀里的弟弟妹妹。 郭春华把面放进锅里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有些开心也有些难过,这样的场景,也许会越来越少见,她不敢有过多的奢求,只是希望在将来能看到这几个孩子和睦相处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郭春华特意多备了些面,她知道至少是郑晨和郑露一定会吵着和哥哥一起吃面,所以在煮面的时候就做了四碗。郑晨像和郭春华一样吃准了郑雨晚上肯定会回来似的,吃晚饭的时候吃得很少,郑露见哥哥吃得少,自然也就少吃了些,现在看来,郑晨的判断是对的。 郑霜把面端上来的时候,郑雨已经拿了一只大碗过来,把保温桶里的糖醋排骨倒了出来。倒的时候,郭春华还一再叮嘱着,别全都倒出来了,留些带到学校去。郑雨像是没听见,一股脑儿的全部倒了出来。 糖醋排骨依旧冒着热气,在厨房鹅黄的光照下闪着金光,那股特有的香气逐渐在房内弥漫散去,紧紧地吸引住郑晨和郑露。郑雨看着弟弟妹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分别给两个人夹了块排骨,然后冲他们笑着说:“快吃!” 郭春华的眼中满是泪光,但是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溢出,她不想破坏眼前的美好。 郑霜取来一只碗,正准备把自己碗里的面往里赶时,郑雨把碗抢了过去,把自己碗中一半的面赶了进去,又往里夹了几块个头比较大的排骨,然后对郭春华笑着说:“妈,这是您的!” 郭春华先是愣了一下,瞬间再也忍不住,眼泪溢了出来,她赶紧转身,用手抹掉了溢出的泪水。郑雨赶紧过去抱住郭春华,想给妈妈一些力量和一些温暖,他知道这是目前自己唯一能为妈妈做的事情。而这个时候,郑霜把自己碗里的面往郑雨的碗中赶了一大半,郑雨看见时已来不及制止,也只好由着郑霜。 这顿饭,对于郑露和郑晨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以他们此时的年龄还不能够特别能理解,但在郑霜和郑雨的心里都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以至于很多年后,两人再次提及这件事时都泪流不止。 人在艰苦的环境里,方知幸福的滋味,此时虽淡,却浓烈至远。 估摸着卢佩姗晚自习课快要结束的时间,郑雨与妈妈和弟弟妹妹们作别,他想送完卢佩姗回家后就提前返校。郭春华见儿子如此重视感情和学业,甚是开心,自然不会阻拦。 郑雨离开的时候,郑霜提出自己想送一下哥哥,郑雨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就由着郑霜。 一路上郑霜都紧跟着哥哥的脚步,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外面的气温比不得屋内,郑雨能感觉到身边的妹妹被冷空气冻得发抖,他伸手握住了郑霜的手,果然,冰冷无比。他停下了脚步,对郑霜说: “霜儿,外面太冷了,就送到这儿,早点儿回去休息,别冻坏了。” “哥,我没事儿!就是想陪你走一会儿。” “哥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哥对不起你!” “哥,别这么说好不好?那件事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其实,我看到你对学习这么上心,很开心!真的,比我自己读书还要开心,所以,哥,你要努力!就当是代替我在学校里,完成我想完成的心愿!” “谢谢!霜儿。哥欠你的,我会用这一生去偿还!” “你不要有这样的负担,我们谁都不欠谁的,有你这样的哥哥,我很骄傲,也很开心!” “就到这儿!早点回去。” 郑雨强忍住的泪光在郑霜转身的一瞬流了出来,他赶紧掉转身子,生怕郑霜此时转身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这个夜晚似乎特别冷,泪水贴在脸颊上格外冰凉。其实,担心被看见流泪的不只是郑雨一人,郑霜此时也同样泪流不止。 卢佩姗看到郑雨时发现他的眼睛依旧红红的,很是奇怪。 “我说,你们这两兄弟感情至于这么到位吗?需要抱头痛哭?” “胡说什么呢?” “这不明摆着吗?眼睛红红的,分明就是刚哭过,看上去还挺伤心。” “你可真烦人,我这是被风吹得好!” “那你不说是想我想得,木头!” “谁是木头?” “你!” “再说一次!” “木头!” “哎!” 两人依旧重复着无数次特有的甜蜜,郑雨推着卢佩姗的自行车,并没有载着她,也是卢佩姗提出步行的,她想就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静静地行走,虽然天气很冷,但在此时她的内心里却像是窝着一团火,正熊熊燃烧着。 经过巷口时,郑雨在他们常去的那家清汤店门前停了下来。 这清汤并非南漳原住民食物。原本是一帮浙江外来人推着小车在街头讨营生的食物,没想到颇受原住民的喜爱,逐渐有些受欢迎的小摊就开始租起了门面,正经地开始了这份营生。 起初这份营生并不被原住民看好,好在县城邻郊区域有好几家“三线厂”,当初建立这些“三线厂”时,绝大多数的技术骨干都来自江浙沪,清汤在这些地区被称作小馄饨,也算是他们的家常食物,也就因为这个原因,这些街头小吃自然成了他们思乡的味道,而这份营生也算是在南漳站住了脚。 “三线厂”在建立的时候,都会采用融合的方式,会招收一部分原住民成为工厂的正式工人,也算是实现本地化,为本地就业做些贡献。南漳是古楚旧地,虽逾千年,但古楚人身上那种豪爽和真诚地待客之道还是传承至今,也正因为如此,很快新加入的本地人与援建落户的江浙沪人就建立起了良好的情谊。清汤在江浙沪人的口碑传播及平常的情谊互动中得到了有效的推广,很快也就被原住民所接受。 清汤是原住民对这种食物的称谓,其实就是小馄饨,做法不复杂,有点像原住民经常食用的饺子,只是皮更薄一些,包法也不太一样,里面的馅也简单了许多,看上去白生生的肉糜单调无味,但吃起来却肉香四溢,再加上底汤中配上了海虾米、紫菜和榨菜,整个口感完全不同。就因为食物看上去清淡无比,与本地食物的浓烈辛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就有了清汤这一称谓。 巷口的这家算是县城做清汤最早也最成功的一家。老板是浙江苍南人,两年前来到南漳,其实他到南漳也是受了堂兄的提点。老板的堂兄就是第一批“三线厂”的技术骨干,两年前返乡时提及这里聚集了很多同乡,很多人都惦记着家乡的美食,这才激发了老板来南漳的冲动。也是这老板与南漳有缘,没用多久就站稳了脚,不仅如此,不到半年的时间还找到了一位漂亮的姑娘,有了娘家人的支持,老板也就很快结束了街头摆摊的日子,在狮子巷巷口盘下了这间不算太大的门面,也算是将自己的业立了起来。 这家清汤店从开业时就是水镜中学部分学生的第二食堂,倒不是正餐时间学生们都蜂拥至此,而是在早上和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才是这家店的营业高峰,这也让很多年后这家清汤店成了众多学子心心念念的地方。 郑雨是因为卢佩姗喜欢这里的味道所以才喜欢上这里的。 郑雨平时十分节俭,他自己是从来不会在外面乱买东西乱花钱的,这一点,何志彬了解,卢佩姗也了解。郑雨经常被他们拉到这里来吃东西,买单的人要么是何志彬、要么是卢佩姗,有时候陈晓娜也会一起过来,她也会抢着买单。刚开始的时候,郑雨内心里十分排斥这样,他也知道这几位同学是为自己着想,但从自尊心出发,他觉得无法接受,还是何志彬了解他,几番开导之后,他也就变得坦然接受了。 “饿了!吃一碗清汤!”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你傻啊,我也是个学生,一个晚自习下来,不饿才怪!” “怎么?你们体育生也有晚自习吗?” “当然有啦!不同的是,你们是坐在教室里,我们是在教室外面,而且我们消耗的能量可比你们多很多。” “哦!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饿了,那就……吃!” 郑雨停放好自行车,与卢佩姗一起走进了清汤店,不过让卢佩姗意外的是郑雨只要了一碗清汤而且主动付了钱。 “我说体育生,你这要一碗清汤是低估你的饭量还是我的?” “都不是啊!这是给你要的。” “那你呢?” “我可吃不了了。今晚本来就运动的少,但是吃得却比平常多出好几倍。” “听你这话,你是不是回家了?还是何妈妈又给你做了好吃的?” “要不怎么说咱们家姗姗聪明呢!你看,本来咱俩就在外面吃过,去志彬家,何妈妈又给我做了一大盆糖醋排骨,这何志彬一股脑儿全倒给了我,让我带到学校去吃,回到家我妈又给我做了手擀面,你说,我现在还怎么吃?” “哦!糖醋排骨呢?我记得这是何妈妈的拿手好菜。” “全让郑晨他们吃了。” “合着你这是来馋我的,对?” “怎么会呢?这不是你问着这事儿了吗?” “以后,像这样的事情可以不用告诉我,省得我犯馋。” “不交代不是更麻烦?” “那得看什么事儿!像这种事儿还是不说得好。” “是!你说得太对了。”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合着你是因为心里愧疚才带我来吃清汤的?” “当然不是……不可能是……怎么可能是……” 郑雨一本正经地慌乱令卢佩姗十分开心,也令她更加喜欢眼前的这位男生。或许,这就是她所喜欢郑雨的原因,一种他人可能永远无法理解的理由。 “对了,我妈说,今年团年的时候想让你一起。” “你妈说的?” “是啊!” “我爸说,今年团年的时候也想让你一起。” “啊……” “啊什么啊?” “你爸真这么说?” “干嘛?” “我在想,那我们要怎么安排时间才好呢?不然这样,我们中午去你家,晚上来我家,如何?” “你倒想得挺周到。不过,我们家可都是习惯了年夜饭,晚上团年。” “那就倒个个儿啊,中午我家,晚上你家。” “你真这么想?” “是啊!就是不知道你爸同意吗?” “那你去问他啊?” “我……去问……他?哪儿敢啊!” “瞧把你熊的。我爸挺喜欢你的,用不着害怕。” “真的假的?” “比真的还真!” “那就是真的!哎,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干嘛?” “你不是让我去问他吗?” “你还真去问?” “为了你,问一下应该没什么危险?” 这句话让卢佩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竟引得郑雨如此认真和紧张,这种可爱与木讷正是她所喜欢的。 “逗你呢!看把你紧张的。” “啊……你是逗我的?我可当真了呢?” 卢佩姗的话让郑雨多少有些失望,这也让卢佩姗感觉有些后悔,不应该拿这种事儿开玩笑,不过,也不算是开玩笑,她觉得郑雨说得对,今年的年夜饭也不是不能这么安排。 “当真就当真!” “什么意思?” “傻啊!既然你当真了,那就按你说的安排呗!” 这话让郑雨一下从失望中走出来,开心瞬间把他包裹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中午我家,晚上你家。” “嗯!” “那……你爸那儿?” “不用你去说了,我爸听我的。” “我也听你的。” 这话令卢佩姗感动,她用汤匙抄起一个馄饨,喂进了郑雨的嘴里,看着郑雨幸福地让馄饨在嘴里咀嚼,她感觉到无比开心与幸福。 离开清汤店的时候,卢佩姗想到郑雨刚才付的钱很可能是他以后好几天的生活费,很可能因此好几天都会吃不好,想到这儿她就觉得心里难受。但是,顾忌着郑雨的自尊心,卢佩姗不能直接给他钱,只好趁着郑雨开自行车锁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两块钱攥在手里,当郑雨抬身时,她冲着他笑了笑,借口手有些冻,就把手伸进了郑雨的上衣口袋里,顺势把攥在手里的两块钱放进了口袋,这才放心和郑雨有说有笑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快到家的时候,卢佩姗告诉了郑雨关于陈晓娜的消息,陈晓娜的模拟考试成绩很差,这让她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校园生活,考试成绩公布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了,连卢佩姗也没和她见过面。 郑雨也把刚才大妹送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卢佩姗,他希望将来卢佩姗能对大妹好一些,像自己疼爱她一样,卢佩姗自是应允。 在卢佩姗家楼下,第一次,卢佩姗把自己投入到郑雨的怀中,她能感觉到郑雨呼吸的急促与浑浊,第一次感受到郑雨急骤跳跃的心脏和火热颤抖的身体,郑雨坚实而有力的臂膀让她感觉到无比安全、无比满足! 看着卢佩姗上楼,直到她家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郑雨这才放心转身离去。这时候正好起了一阵风,郑雨打了个冷颤,他拉紧了衣领,把双手插进了上衣口袋中,口袋里似乎还有卢佩姗的余温,这让他感觉到无比幸福。手指再往下时触碰到一团纸样的东西,郑雨很好奇,他从来不会在口袋里放任何东西,觉着那样会让衣服变得鼓鼓囊囊,让人显得很不精神和整洁。他以为是卢佩姗给自己写的小纸条,但又觉得不像,以卢佩姗的性格,即便是写纸条也会大大方方当面交给自己,更何况自从他们挑明关系后,写纸条的只会是自己,而卢佩姗有什么想表达的情绪只会当面一股脑儿地倾泻干净。 郑雨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团纸一样的东西,就着昏暗的路灯,他看清楚了,是张两块钱的人民币。顿时,他的眼泪夺眶而出,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眼泪到底是因为卢佩姗对自己的心疼还是大妹郑霜对自己的牺牲,又或者是妈妈以及何妈妈对自己无私的爱? 第1章 青春,困斗兽-13 随着学生们放假,县城的年味也变得越来越浓了。 南漳是一个千年古县,原是古楚人的发源地,绵延的荆山不仅孕育了蛮河、漳河、沮河等众多河流,还孕育了和氏璧此类风物。虽是千年古县,但是近几年随着新移民的加入,这片古楚地也是不断经历新生,经过世代楚人的劳作,这里所呈现的并非“穷山恶水”的景象,而是一派“金山银水”的好气象。 春节对于南漳来说,不仅是一个传统的节日,更像是古楚人在新时代的风貌展现。 南漳的年味很浓,而这种浓,自腊八开始,一直延伸到正月十六。吃完腊八粥,家家户户开始进入过年的忙碌场景中。原本深居荆山深处的农人也会就此出山,带着备好的山货进城,用自己一年的辛劳换取不错的收益,也正因为如此,平时街头少见的山珍异味悉数出现,再加上通过货运公司运进来的外地新鲜玩意儿,让这样的春节变得丰富多彩,也令孩子们满怀期待。 说到期待,孩子们最喜欢的莫过于每年春节期间在文化乐园驻扎的马戏团的表演,似乎是大人们为了讨好孩子特意变魔术般整出来的一样,往往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街头巷尾便开始充斥着喇叭声和锣鼓的喧闹声,在孩子们的眼里,这大概才叫过年。 当然,单有马戏团制造的喧闹声远远不够,街头那些随处可见的、以往所不能常见的吃食,对于孩子们来说似乎有着更大的吸引力,这也是考验大人们口袋实力的时候,很多家庭都会在这个时间放任孩子们一下,毕竟,过年不是天天都有的。 过年的县城也是一年中最为拥挤的,好在那个时候私家车不多,否则整个县城一定会出现交通瘫痪的现象,即便如此,许多单位上的车都会在这个时间段选择绕行的方式,如果哪位司机不信邪硬要闯入,只能恭喜他,没有一天的时间,他的车是断不能驶出拥挤的人群中。 说到拥堵,也就是那几条传统的街道,这里面也就以万山街为主。 前面曾经讲到,这万山街是县城的核心地段,不仅单位多,早期的户外个体市场也是以电影院以东的路段为主体而建立的。郭春华的摊位就在这里。从腊八开始,这里的人流一天比一天多,高峰时段往往出现在廿六到廿九的时候。很多单位虽然没有放假,但管理上没有平时那么严格,很多人都会在上班的时间偷偷跑出来置办年货。那时候的机关单位不像现在事务繁多,领导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候即使在街头相遇,也只是笑着拍下对方的肩,做下属的虽然会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在领导给面儿,也就相互寒暄而过,到了春节自然免不了买上好酒好烟去领导家巩固关系,以便来年的日子更加好过些。 除了这段市场外,新修的便河路,从万山街口一直到农贸市场,以及与万山街相接的和平路,一直到和平桥下的土产公司门口,都是人流最为集中的地方。 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的特色。万山街日杂公司一带主要售卖锅碗瓢盆、日常用品;和平桥土产公司是卖土货、山货的地方;大巷子口豆腐社的豆腐绝对是口感最好的;东门口新华书店是年画、对联、门神最集中的地方;如果要买新鲜的蔬菜,可选择的地方就比较多,大巷子、东门口、和平桥、便河路农贸市场菜品绝对能让你挑花眼;买家电、自行车就还是得到万山街上的五金公司;买衣服就得到万山街以西的户外市场,可选择的范围及价格比起城内的几家商场都要宽泛许多;当然,过年总少不了鞭炮,买这个倒是方便,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一个或是多个鞭炮摊儿。南漳以前也有自产的鞭炮、烟花出售,后来浏阳、东莞以及江西的鞭炮进入市场后,县里自产的鞭炮反而销量大降,最后便无声消失了,这似乎也正验证了市场法则,变则进,不变则退或亡。 对于孩子们来说,最关心的莫过于两件事,吃的、玩的。而这两样全都集中在电影院、文化乐园和白阁门一带,白阁门更是孩子们的天堂,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这里的游戏厅和录像厅越来越多,很多孩子痴迷、流连于此,也因此改变了很多孩子的命运。 像何志彬、郑雨这样的孩子,白阁门这种地方像是个绝缘体,在他们整个学生时代从未踏入这里半步,即便是两人在街上闲逛时也都会避开这条小巷,他们都很清楚,那个地方就像是个可怕的潘多拉盒子,一旦涉入其中,恐会难以自拔。郑雨唯一一次进入这个地方是为了寻找逃课的郑晨,在他把郑晨从游戏厅中拽出来后,他就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再踏入这里半步,并且让弟弟也做了同样的誓言。 孩子们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大人们则张罗着置办年货,所有人都是冲着过一个和和美美的春节而去。大人们自然是希望孩子能在期末考试中取得好成绩,最好是能拿一张或是几张奖状回来,这样的话,春节就有了向亲朋炫耀的资本;而孩子们也希望期末能考一个好成绩,这样的话春节就能拿到较为可观的压岁钱。 基本上过完腊八之后,每个家庭都会开始采办一些肉制品用来制作腊味。南漳的腊味分两种,一种是用盐腌制的腊味,制作上很简单,买些鸡、鸭、鱼、猪肉,洗干净后用盐涂满,然后用铁丝做成挂钩把这些肉挨个儿挂在通风或是阳光能照到的地方,等这些肉食风干后就可以用纸箱收藏起来,这些腊味大多不是为了春节食用的,而是为了来年,特别是年中经济拮据的时候,用这些腊味随便掺一些蔬菜都会是一道不错的美味,当然,腌制腊味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买些小肠回来,用上好的猪肉拌上河南人制作的十三香,把小肠清理干净后制作成美味的腊肠。当然,这种腊味的制作方式仅限于县城的居家。 这第二种制法是荆山深处的农人所特有的方式。他们会在冬季的荆山里寻找散落的松枝或是果木的残枝,然后在自家的院场用土砖垒一个火坑,再在火坑上用竹竿或是粗壮的松木搭成支架,把鸡、鸭、鱼、猪肉或是男人们在山上猎到的野物挂在支架上,火坑里堆满了山上拾来的松枝或果木残枝,点燃后,火的温度和升腾的木烟会将悬挂着的肉食包裹,这样的场景会持续很久,往往需要一整夜或是更长的时间,腊味才得以制作而成。这样的腊味虽然品相一般,但食用起来口感很好,还会有一些淡淡的松木或是果木的香味。燃烧后的木灰也不会浪费,农人们会用它们制作皮蛋或是腌制豆腐、豆干或是制作魔芋,而这种腊味和用木灰制作的腌制品也只有在腊月,县城的集市上才得以见到。这个时候,就得看谁起得更早,或是谁与这些腊味更加有缘了。有些人家因为上一年就已与农人做好预订,所以在腊月里,他们不需要在集市上四处寻觅。农人们十分守约,一定会在约定的时间内把做好的腊味送到这些人家的家中。 郭春华因为一直与这些农人打交道,在腊味的获取上自然有着其他人羡慕的优势。一开始的时候,是农人们自发在腊月赶市集的时候送一些腊味给她。后来有些城内的顾客知道她有这种资源,便托付她提前与这些农人们代为预订一些腊味。她并没有想到从中渔利,只是在两边成交的时候都会对她有所“表示”,对于这种“表示”她一直拒绝接受,觉着这不是自己应该赚取的利益。时间久了,找她的人多了,而且人员也越来越复杂了,再加上她觉着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只是起到一个搭桥的作用,两边都是自己的顾客,而自己的出发点也非获利,就没有收取预订人的订金,这样一来,就出现了预订后反悔的情况。 开始的时候,这种情况不多,郭春华都会自掏腰包把这些腊味买下,送人或是自己留着食用,但是这种情况多了以后,自己就感觉到有些吃力,但是又不忍心让这些农人带着失望回去,她只好求助弟弟郭春天,好在郭春天在市里也积攒了些人脉关系,倒是帮她消化了不少。 在这件事情上,郭春天向姐姐表达了强烈的支持愿望。也可能是他在财政口工作的缘故,看问题的角度总会有所不同,这也是他获得饶小玲芳心暗许的一个重要原因。郭春天觉得这对于姐姐来说,应该会是一条新的出路。他一直都很心疼郭春华,也一直念着姐夫郑天顺的好。大学四年,如果没有姐姐、姐夫对自己的支持,他很难想象如何完成学业。而现在,他觉得应该找机会回报姐姐一家,当然,这一想法得到了饶小玲的支持。 郭春华在弟弟的支持下,在这件事情上迈出了第一步。算起来,今年是她从农人手中收购山货的第二年,弟弟成了她资金上的后盾,今年二妹也加入了资金支持的阵营,再加上自己摊位的收入,郭春华有了与之前不一样的底气。 真正和农人建立起利益关系是在今年,特别是入冬以来,正好郑霜退学后帮郭春华在摊位上盯着,她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倒腾这些农人送过来的山货。为了不影响摊位的正常运营,从春天开始,她就逐渐带一些确定好合作往来的农人到家里认门,当然,对于每一位来访的农人,她都以当时最大的能力给予招待,这也让这些农人对她更加信任和尊敬,这样一来,家里就成了山货交易的地方。 从今年开始,在郭春天的建议下,郭春华扩大了山货的收购范围,除了以往的腊味外,还增添了不同季节的野果以及山菇、木耳、茶叶等货品,就连一些农人自己制作的日用品在征求郭春天的意见后又被加进收购名单。 今年的订单在郭春天和郭春芳的努力下增加了一倍多,这让郭春华变得十分忙碌。好在这几年春节都是在娘家过,不仅她,郭春芳一家也被父母叫了回去,邱连发因为老家离得远,自打有了女儿邱果后就再也没在春节的时候回去过了。也正因为这样,三家人在春节的时候凑在一起,老老小小的,加起来也有十几口人,这让郭守义老两口颇感满意。也是幸好郭守义有远见,三年前就把原来的房子扒了,重新建了一幢前后带院儿的三层楼,这样一来,不管什么时间,郭春华他们姐弟仨回到家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唯一让郭守义感觉稍显不足的是,郭春天和饶小玲在家的时间不多,其实他也能理解自己的孩子,毕竟饶小玲家也就她一个孩子,人家的父母也是需要儿女膝下承欢的。 郭春芳对于父母的这个大家庭一直心存愧疚,感觉自己对这个家庭的贡献不大,有时候甚至会拖累着大家,不过,她也很清楚,父母和弟弟、妹妹们都很爱自己,自是不会计较这些,但是作为家中的长女,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在适当的时候为这个大家庭贡献一份力,所以,自打她经营山货以来,一定会首先想着这个大家庭,今年春节也不例外,早早地备下了七份山货,其余的这才拿到市场上去卖。 这七份山货除了自己、父母、弟弟和妹妹家外,她给郑天顺的父母送去了一份,虽然平时并未得到公婆的眷顾,但不管怎样,在她心里,始终觉得他们是郑天顺的父母,对已故的丈夫有生养之恩,也是自己能力有限,能够给予他们的回报也就只有逢年过节尽可能地送去一些东西,公公郑裕实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挺认可这位儿媳的,倒是婆婆周正清,总觉得儿媳拿的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也因此,每次郭春芳上门送东西时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嘴脸,郭春芳见婆婆如此也就赶紧丢下东西怆然而去。 还有两份,她让郑雨给卢佩姗家送去了一份,自己亲自去顺河街给何志彬家送去一份。 这是郭春华第一次登何家的门。以前总是找不到机会和理由登门,而自己登门的唯一理由也只能是感谢这家人对郑雨的照顾,现在有了这个山货,倒算是找到了一种登门的理由。 接待郭春华的是闫彩英。何博文在每年春节前都十分忙,几乎每天都在不同的乡镇中游走,这也是他的职业需求。而闫彩英则相反,他们单位越是临近春节越是空闲,这样她也就有了足够的时间筹备年货。 何家人丁单薄,到何志彬这一代,已经算是三代单传了,再加上何博文父母走得早,这边的亲戚几近全无,倒是有两房亲戚,因为隔得比较远,所以平日里也没什么走动,逐渐地也就断了。 何家除了何志彬落地的那一年春节,闫彩英家里所有人过来了一次,便是在何志彬初中毕业那年他们一家人去随县过了一次春节,除此之外,两家人团聚的时间并不多。何志彬读小学的时候,闫彩英还会在他暑假的时候带着回一次娘家,等到何志彬上了初中,闫彩英觉得孩子的学习重要,怕这种行程耽搁了孩子,就从此再没回过娘家。闫彩英的父母十分理解并支持她的这一想法。这样一算,他们也是快三年没有相见了。 春节对于人口多的家庭来说意义非凡,但对于像何志彬他们这种三口之家来说,显得没那么隆重。所以,春节从小就在何志彬的内心里种下了淡漠的种子,这也是他日后每逢春节能独自守在上海冰冷建筑里的主要原因。 今年不同,闫家父母在孙子和孙女放假后就举家来到南漳,他们考虑的是,何志彬明年高考之后就不在南漳了,而再过两年闫乐和闫欢也要出去读书了,以后的春节能不能再这么齐整团聚也很难说了。这闫乐、闫欢是闫世雄和李悦荣的一对儿女,闫世雄是闫彩英的弟弟,也是父亲闫士礼和母亲刘青梅的一对儿女,这种传承的成员组合,看起来也算是完满。不过,在刘青梅看来,何家只有何志彬一个男丁未免有些遗憾,想责怪女儿,但一想到女儿生何志彬时差点丢命的情景也就没了那份责怪,或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是女儿的命中注定。 第一次见面,闫彩英和郭春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在院子里坐着,身边是忙碌着的弟弟和弟媳,母亲和父亲则在院子的另一角晒着太阳,闫乐和闫欢在旁边做着作业,原本冷清的何家宅院此时才显得有些人气。 那天的阳光很暖,闫彩英找来了何博文存放的羊角山上好春茶,用一把青花瓷壶冲泡,倒在同样是青花瓷的杯盏中,杯中瞬间升腾起氤氲的雾气,一股春天的清香扑鼻而来,伴着院内开得正旺的蜡梅,别有一番滋味。 郭春华讲了很多关于何志彬的好,以及自己对何家这几年对郑雨的眷顾所应表达的情感;而闫彩英也表达了对郑雨的喜欢,以及自己对郭春华有种说不出的敬佩。此前并不相识的两位母亲之间因为各自儿子的缘故在此刻惺惺相惜、相见恨晚。郭春华心里想着,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自己应该早来认识闫彩英,说不定她们会成为一对好姐妹,而闫彩英看郭春华时,脑中也是翻腾着同样的想法。 眼前的闫彩英让郭春华很自然地想到了许久不见的陈春花,自打“春花百货”开张以来,这两姐妹似乎一下拉开了距离,既无走动,也无想念。郭春华对这样的结果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从王大富的口中得知陈春花疏远她的真正原因,而那个时候,一切都已进入无法重来的境地了。 两人的相处并没有多久,郭春华想到郑霜一个人在摊位上,有些担心她应付不过来,同时也觉得自己若待得时间过久,会影响闫彩英处理其他的事情,也就起身提请告辞。闫彩英自是百般挽留,想让郭春华就这么陪着自己说说话,这也是她平日里过于清静,而且也不怎么与邻里坊间的姑嫂们走动,猛出现这么一位与自己多少有些联系的人,就有些想就此打开自己生活圈子的意念。 两人分别时自是相互约定,日后定要频繁走动,自然,在后来远离何志彬、郑雨的日子里,这两位母亲成了对方唯一可以讲心里话的知己。 其实,郭春华带来的山货对于闫彩英来说并不欠缺,何博文常年下乡,再加上他为人敦厚,与那些山人和农人的关系十分融洽,逢年过节,自是少不了这些山货。只是郭春华的心意闫彩英没法拒绝,毕竟是两个孩子把她们联系在了一起。 另一个没法拒绝的人是卢铁山。 郑雨奉命把山货送到卢家时,卢铁山还没回来,这也正好让郑雨感觉到松了一口气,像是避开了一场灾难似的。卢铁山虽然不在,但卢佩姗的奶奶曾翠英却是从未离开家门半步。说来也怪,郑雨内心里有些惧卢铁山,但对于奶奶却有着一种特有的亲近感,而奶奶也极喜欢卢佩姗的这个男朋友,她总是亲切地唤郑雨为“大雨”,她觉得只有这个名字才配得上郑雨的体型。郑雨也是很会哄老人开心,所以,只要郑雨来家里,卢家总会飘出奶奶一阵接一阵的笑声,这让院内的其他老人羡慕不已。 卢铁山看到那堆山货时,离除夕已是不远,幸好卢佩姗提前告诉他与郑雨团年饭的打算,这才让卢铁山有了些准备。卢铁山在回南漳的前一天特意去排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队,才在桥头的友谊街买到了五十斤上好的牛肉,到家后分了二十来斤,便让卢佩姗带着去郑雨家,在郭春华开门后把牛肉放下就转身离开了,弄得郭春华整个春节都感动得念叨着这事。 大人们开始忙着张罗过年的事情,孩子们也是没有闲着,只是今年的春节各有各的忙处罢了。 因为春节后就是全市的篮球联赛,郑雨的训练比之前更加密集了,他们的假期要推迟到廿八才能开始;卢佩姗和何志彬像其他准备参加高考的同学一样,即便是放了假,也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与不同的试卷交锋,都想在明年七月时大显身手,只有陈晓娜,开始了与其他同学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陈国强的调令早就下来了,因为年底市局的事务繁多,所以原本要到年后初八才去市局报到的计划被提前了,进腊月的时候,陈国强就去市局开始投入工作了。 陈晓娜参加市“春晚”的消息很快就在陈国强的新单位传开了,而这个消息自然也会在商业系统流传。没多久,市局领导就找到陈国强,他也是受商业系统的领导所托,希望陈晓娜年前就能去单位报到。陈国强自是不敢耽搁,当天就打电话给李玉芹让陈晓娜过来。后来陈国强才知道,之所以这么着急让陈晓娜去报到,是因为想让陈晓娜参加商业系统的联欢会。那一年,整个商业系统没有人能有幸参加市“春晚”这样高规格的演出,更何况,陈晓娜还参加了市、县两级“春晚”的演出,再加上“水镜杯卡拉ok大赛”亚军的光环,系统领导觉得,陈晓娜算是个特殊人才,这样的人如果不紧紧抓住,怕是要被其他系统抢走,再说,有这样的人才支撑一下门面,今年的系统联欢会岂不是很有面子?也就是在那一刻,陈国强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如此优秀,他也为此而感到欣慰和放心。 果然是“光环”+“门面”!陈晓娜到汉江商场报到的当天,确实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和讨论。陈晓娜能明显感觉到那些小媳妇儿们的妒忌以及那些小伙子们像打了兴奋剂般的无常,这似乎都在陈晓娜的预料之中,很奇怪,在那一刻,她觉得有些满足,全然忘了还在学校里奋战的那些同窗数年的同学们。 到汉江商场报到的那天是在陈晓娜考试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当李玉芹把陈国强的原话转述给她时,她几乎都没有去做任何思考就一口应承了下来,这让李玉芹挺感意外,也是陈晓娜第一次这么干脆。 第二天,陈晓娜特意起了个大早,跑到学校跟班主任王天明讲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并告诉王老师打今天开始就不再到学校了。那时候,毕业证已经发下来了,所以退学的手续也十分简单,只要告诉班主任一声,班主任在放假前把统计的名单报给学校就可以了。 陈晓娜原本想和同学们告个别,但后来想想,这样做的意义并不大,退学不是什么有面儿的事,再说,跟自己的那几位朋友也没法儿交代。想着以后就不再是学生了,她离开学校的时候特意没有回头,而是选择将头颅向上仰起,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眼泪会毁掉一切。 走出学校很远的距离,她决定到县城最好的发廊去做个时髦的发型来迎接已经到来的新生活。中午吃过饭,又特意挑选了上次去参加市“春晚”时钱碧尘帮她挑选的衣服,一件粉白相间的毛呢外套,一件水洗蓝的牛仔裤,还有一双浅口圆头、鞋口还绑着一对蝴蝶结的黑皮鞋,最后她把李玉芹织给她准备过年时才穿的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套在里面,再加上刚做的那头披肩小卷长发,整个人感觉不再是一个学生,而是一位成熟而纯情的少女。 陈晓娜乘坐下午的第一班客车抵达襄樊,按照陈国强的指引,直接坐1路公交车到达汉江商场。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入汉江商场,但眼前的一切却令她感觉到新鲜无比。以前李玉芹带着她和弟弟来汉江商场买过无数次东西,那时她对汉江商场的印象就是——琳琅满目、眼花缭乱……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以前的自己多么肤浅,眼前的景象全然不能用那八个字来概括。作为全市规格最高的商场,这里不仅商品新颖,售货员也都是些出类拔萃的人尖儿,只是后来才知道,能站在这里的姑娘、小伙儿,每一位的后面都有一个强大的依靠,而她的依靠就是除了陈国强之外、头顶上的“光环”以及领导们想要的“面儿”。 她不敢在商场里停留太久,怕耽搁了报到的时间,但一时也找不到办公室的入口,虽然有很多售货员打量着自己并且小声低语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与自己打招呼,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些孤独,对日后要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全然没了信心。 好容易她才有了勇气向一位体态丰盈的售货员打听办公室的入口,没想到这位售货员却十分热情,更没想到这位在她以后的时光中竟也有了些许交集。 办公室需要绕过商场,从侧面的大门进去。当陈晓娜找到大门的时候,她的内心有些胆怯,感觉上比站在舞台上要难许多,她不知道将要面对的领导会是什么样子的人?更不知道这里等待自己的未来又将是怎样?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门口,一脸的茫然,连门卫大爷叫她避让进来的车辆也不曾在意。 一阵喇叭声之后,她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好听的男声,这才回过神来,定眼一看,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身边,原来门卫大爷提醒她避让的就是这辆车。 “金叔,这位姑娘找谁啊?怎么站在这里不动,这进出多不安全啊?” “明宇啊,这姑娘是来找张书记报到的,我已经告诉她张书记的办公室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这么站着不动了……” “哦!”车里那位被门卫大爷称作明宇的小伙儿看着陈晓娜,正好陈晓娜也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陈晓娜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心中一直期待的白马王子很像,自然卷的头发乌黑发亮;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像是能看透别人的内心;脸形棱角分明;唇红厚而有型,齿白而炫目……这样一副五官令很多少女难守芳心,陈晓娜同样如此。 “姑娘……” 那个叫明宇的小伙子再次向陈晓娜发出声音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专注地看着车内的小伙儿。 “你叫什么名字?” “我……”突然被陌生人这么发问,在陈晓娜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自己期待的白马王子,内心的慌乱也只有她自己清楚。“……陈晓娜。” “怎么站这儿啊?莫不是在等我?” 这句话显得有些轻薄,但在陈晓娜听来却并非如此,她感觉到一种引力,将自己推向眼前的这位小伙儿。 “我……我是来找张书记报到的,但是不知道怎么过去。”陈晓娜没有接他的话,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撩拨,她除了慌乱,别无他法。 “哦!那你等我一下,我停好车,带你过去。” 说话间,眼前的车就从陈晓娜身前开了过去,她的目光没敢追随着轿车而去,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门卫大爷见有人揽了这活儿,也便回到了保安室里。 “你好!我叫李明宇,很高兴认识你!” 当那个熟悉的男声再次响起时,陈晓娜看到一位高大壮实的身躯立在身前,抬头一看,正是那张精致的面孔、白马王子的模样,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体比自己高出了许多,看上去比郑雨还高,应该有一米八的样子。 “你好……” 陈晓娜回应的声音很小,怕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那一刻她感觉到阳光很暖,而李明宇的微笑更暖,让她突然对未来在这里的生活又多了几分期待。 李明宇很健谈,在去张书记办公室的路上,他不停介绍着这里的一切,仿佛是一本汉江商场的百科全书,陈晓娜全程都一言不发,只是认真地聆听着,像是要抓住李明宇每一句话。 原本以为张书记是一位中年男性,没想到居然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这让陈晓娜的内心少了一份胆怯。原来李明宇就是张书记的专职司机,这张书记不仅干练,对人也十分温和,每一句话都让陈晓娜觉得温暖,她有些庆幸,自己一毕业就能进入到这样的单位,并且日后要和白马王子以及这么好的领导一起工作,想想就开心。 张书记全名叫张玉琴,以前也是商场的一名售货员,五年前因为获得全国劳动奖章而备受领导的关注与栽培,一年前被提拔到商场的一把手位置,算是年轻有为的一名女干部。张玉琴也确实有能力,上任一年,汉江商场已经成为全省十大模范商场之一,也是全市商业系统学习的标杆。 原本她对陈晓娜的到来十分抵触,原因只有一个:关系户。像这样的关系户并非绝无仅有,而是占到了80的比例,从企业运营的角度来看,这个比例过高,不利于日常的管理及制度、标准的建立与完善。她很清楚,这些关系户涉及全市的各个系统,哪一方都不能得罪,但企业仍要继续运转,对于她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对陈晓娜刻板印象的改变是在参加市“春晚”的消息在整个商业系统传开后,这让张玉琴找回了一些“面儿”,总算来了一个有点“本事”的关系户,多少让她松了口气。当陈晓娜被李明宇领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她被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所吸引,那着装和气质,让她觉得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未必能留得住这样的人才。她一直想找一位气质姣好的女生作为自己的助手,以便应付各种接待与应酬,这陈晓娜倒是不错的人选,于是,她在见到陈晓娜的那一刻做出了决定,把这个女孩儿留在自己的身边,或许比放在商场里留得时间要久一些。 对于张玉琴的这种安排,完全出乎陈晓娜的意料之外,但是在当时,除了感谢,她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更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这个结果在陈晓娜告诉陈国强之后,陈国强也很吃惊,他没想到,女儿的运气这么好,报到当日就被书记看中,这对女儿未来的发展是很有帮助的,他赶紧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了李玉芹,夫妻二人差点没有隔着电话相拥而泣。 春节前,陈晓娜的工作只有两个,一是代表汉江商场参加商业系统的联欢会,这件事对于陈晓娜来说并不难。她报送了两首歌,《微风细雨》和《绒花》,都被负责联欢会的领导收进了节目单中。原来这位领导也是做足了功课,知道汉江商场新来了这么一位参加过市“春晚”的人物,自是不敢懈怠。这两首歌也是让陈晓娜在整个市级商业系统里名声大噪。 这第二项工作让陈晓娜有些不适应,每天要陪着张书记四处走动。这也是老传统,单位之间,特别是有交际和往来的单位之间的领导,总是会借着年前年后的时间相互走动,一来拉近关系;二来都在为来年筹划。这样的走动,自然少不了饭局。还好陈晓娜有那顶“光环”,可以为不喝酒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当然,这得归功于张书记对下属的体谅与爱护,她在每个饭局开始前就会介绍陈晓娜的那顶“光环”,这个时候总是张书记感觉最有“面儿”的时候。 陈晓娜对这项工作唯一感觉到开心的事情就是每天都能见到李明宇,虽然一开始她不太敢跟李明宇主动搭话,但是经过张书记的调和,很快就跟李明宇变得熟络起来,两人经常配合着把张书记逗得开心到合不拢嘴。 这样的日子似乎很容易度过,廿八的时候,“襄樊商业系统新春联谊会”在人民剧院举行,张书记对陈晓娜的表现十分满意,陈晓娜在整个商业系统算是来了一次极佳的亮相,很多单位领导都知道汉江商场的张书记捡了个宝。 晚会一结束,张书记就放了陈晓娜的假,并约定好初六陈晓娜就得开始上班,从初六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八,张书记的饭局已经被排得满满当当。 陈晓娜回南漳的时候,张书记给她备下了新年礼物,一来是祝贺她成为汉江商场的一分子;二来也算是体现上级对下级的关爱,这也是为来年两人的关系打个基础,这让陈晓娜再次感动,并发誓一定要好好跟着张书记干,绝不能辜负了这样一位好领导。 李明宇也是在张书记的授意下送陈晓娜回南漳的,这样的待遇,连李明宇也没有想到,他对这个小姑娘自然是刮目相看,而且在这段不算太长的时间里,他感受到了陈晓娜的美丽与可爱,内心里时不时总会泛起些小涟漪。 快分手的时候,李明宇试探性地问了一下陈晓娜。 “我以后……能约你一起看电影吗?” 这是第一次收到男生如此直接的约会邀请,陈晓娜有些慌乱,但是很快她就从李明宇坚定的眼神中找到了信心。她冲李明宇露出了笑容,但并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打开车门,匆忙地奔向家的方向,直到快进入家属院大门的时候,她才停下脚步,转身冲着李明宇点了点头,那一刻,她看到李明宇笑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在冬日的光照下格外耀眼。 第1章 青春,困斗兽-14 廿六的时候,郑雨所在的体育队和县职工篮球队来了一场表演赛,这也算是为春节后的学生联赛热身。同一天,高三以及初三的学生也放了寒假,何志彬和卢佩姗自然成了郑雨的啦啦队成员。那场比赛很精彩,县职工篮球队打得很勇猛,不过郑雨他们也不弱,最终还是在刘老师的指导下以3:2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在宣布结果的那一刻,郑雨和队友们都开心地跳了起来,而何志彬和卢佩姗似乎比那些队员们还要开心。 放假的前一天,何志彬收到了《芳草》杂志寄来的信,他有一首作品获得了本次大赛的二等奖,虽然没有拿到一等奖,还是觉得十分开心,而另外两首也被收入到这些比赛的诗歌专辑中。 篮球比赛过后,何志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郑雨和卢佩姗。 “恭喜你,志彬!”卢佩姗第一个送出了祝福,“没想到,我的同学们都这么优秀!郑雨今天赢得了比赛;娜娜拿了卡拉ok大赛的亚军,还参加了市县两级‘春晚’;志彬又拿了诗歌比赛的二等奖……我可真羡慕你们,跟你们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很差……” 卢佩姗讲这段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和自责,话到最后,整个人感觉都要哭了,这让何志彬和郑雨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说什么呢?姗姗,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最棒的!没有你的支持,我怎么可能赢了今天的比赛呢?” 还是郑雨最了解卢佩姗,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马上又恢复到开心的状态。何志彬提出要庆祝一下,理由很简单,这次诗歌大赛,二等奖有100块奖金,这笔钱对于他们这些学生来说可算得上是笔巨款了。何志彬在邮局把钱取出来之后,原本是交给闫彩英的,闫彩英一听儿子获奖了,就开心到不行,钱当然也就没收,只是抱着获奖证书不停地笑着,对于她来说,这个证书可是比那100块钱更有吸引力。 他们三人在广场附近找了一家砂锅店,花了十五块钱点了个羊肉砂锅,老板看他们的衣着一副学生模样,就又送了三瓶橘子汽水,原本何志彬想叫几瓶兴华啤酒的,但被郑雨制止了。一来,郑雨吃完饭还得返校训练,他只向刘老师请了三个小时的假;二来,卢佩姗在身边,喝酒总是显得不好;三来,他知道何志彬从来没喝过酒,怕他待会儿喝完酒会出什么状况。 何志彬是很想喝酒的,作为一名快满十八岁的少年,他始终觉得应该尝试一下酒的味道,能喝酒大概才是从男孩儿到男人的转变。他也明白郑雨制止的原因,也就没再强求,就着汽水瓶咕咚咕咚的来了几大口。 卢佩姗向他们传达了陈晓娜的一些情况,这也是陈晓娜报到后的第三天给她写的一首封信所讲到的内容,不过,对于陈晓娜所提到的对那位叫李明宇的“白马王子”,她却只字未提,她怕这个消息会刺激到何志彬。 何志彬最想听到陈晓娜的消息,他想给陈晓娜写信,又怕打扰到她的生活,但是从内心里他对陈晓娜又充满了无数的想念,同时他又不断提醒自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能分心,一切都要等到高考结束后再说。 这顿砂锅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他们仨也没有其他的话题,郑雨和卢佩姗尽可能避免讲些小情话,大家除了当下的学生生活,更多是对来年的憧憬。快分手的时候,卢佩姗转达了陈晓娜的邀请,正月初四中午在陈晓娜家聚聚,算作是各奔前程之前的最后午宴。 何志彬一个人往家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卢佩姗所讲述的陈晓娜近况。虽然大家分开并不是很久,但在何志彬的意念中,似乎已经分开了多年,而久未见面的那种情愫与思念挥之不去。 一直让何志彬不能理解的是,自己在那盘录音带中的告白居然没有得到陈晓娜的半点回应,这让他很伤心。他觉得即便是不喜欢,陈晓娜也应该对自己有所表示,而不至于只字不提且不予回应。他想到,或许这就是缘分。这让他想起自己在诗歌大赛中获奖的那首作品,何尝不是自己预见的一种心境呢? 唧唧复复兮, 水起去相离。 啾啾复复兮, 有缘分东西。 呼呼风起兮, 情字难落笔。 哗哗水潺兮, 佳人伴灯熄。 惶惶无病兮, 怨恨由心起。 惨惨无人兮, 情堪谁人抵? 缓缓行路兮, 叶落无根去。 涟涟落泪兮, 与伊何时聚? 何志彬想起这首诗是在高三开学不久后写的,那正好是雁南飞的季节。仰望晚秋的天空,他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以及日后可能叠加累积的思念,情由心起,写下了这首诗,也为这首诗命名为《雁字飞》,那时正好也是自己想对陈晓娜表白但又害怕表白后会改变一切的时候。矛盾、纠结、无助。 从内心里讲,何志彬喜欢陈晓娜,是那种深深地喜欢;但是从理智上讲,他又理不清自己喜欢陈晓娜的理由是什么?有时候,郑雨说他这是不理智的喜欢,不像他和卢佩姗,喜欢对方的理由清晰、明了。何志彬认为,在爱情这件事情上,自己和郑雨是两类人,但是他们之间的区别在哪里,自己又讲不清楚,只是执着地以为和郑雨所追求的心灵上的感觉不同罢了。 郑雨曾经提醒过何志彬,陈晓娜和他不是一类人,但是何志彬与郑雨的看法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和陈晓娜就是同一类人,是那种从骨子里清高的一类人。 何志彬的清高,是因为他把自己放在诗画的意境中;而他又认为,陈晓娜的清高,是她把自己放在音乐的世界里。而诗画和音乐本就一个体系存在的东西,所以,从本质上讲,他和陈晓娜的清高是一样的。 陈晓娜的退学让何志彬感觉到自己的那个“同一类人”的说法被破防了,再加上陈晓娜对自己的告白不见回应,还有即将到来的“山高水远”,这一切,都让他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真如郑雨所说的不够理智?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和陈晓娜应该是已经画上了句号,即便现在只是个逗号或者是个顿号,在他奔赴上海后,也将同样避免不了画上句号的结局。 想到这儿,何志彬全然没了信心,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日益追求的未来可能并非一种理想的结果,也许有一天,他独自一人在上海的时候,会后悔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爱情和理想,哪个更重要?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或许有些沉重,但对于渴望得到爱情的他来说,他只有矛盾和挣扎。 卢佩姗在郑雨还没放假的这两天每天吃过中饭准时到一中的操场边坐着,不过,她也是没有浪费自己的时间,一边看着操场上接受训练的郑雨,一边温习着功课。 那两天不是雨雪天气,却是雨雪天气前的阴暗。阴沉的天气中空气总是略显湿润,气温上虽然不及下雪天,但偶尔飘起的寒风也总会让人避免不了一阵寒嗔。不过,享受着爱情甜蜜期的卢佩姗完全不理会这种寒嗔。 奶奶知道她要到学校找郑雨,自然不会多加阻拦,只是让她把自己织的那条厚围巾戴上,又让她在外面加了一件厚外套,这才放心让她出去。 卢铁山在卢佩姗放假的那天也回了南漳。卢佩姗跟他说了郑雨的团年饭方案后,他很开心,没想到郑雨这孩子心思如此缜密,也自是不敢怠慢,正好也就着这个春节和家族的人好好聚聚。这两年自己在襄樊打拼,如果没是老母亲和弟弟妹妹的帮衬,怕是一个人照顾不好女儿,再加上好几年春节都是弟弟家张罗着团年饭的事情,做哥哥的理当有所表示。 到家的当天,他就挨家过去通知,包括岳父、岳母以及姨妹钱小红。对于媳妇儿钱小芳一家,卢铁山一直心存感激。虽然卢佩姗跟着自己过,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停止对卢佩姗的呵护与陪伴。姨妹更是把卢佩姗当成自己亲生的,这在卢佩姗开始经历生理期后,让他省了不少心。 很多时候,曾翠英身体感觉不舒服的时候,钱小红就会让卢佩姗住到自己家里,她也有个女儿叫郝蕾,比卢佩姗小两岁,和郝蕾正好是个伴儿。 钱小红的丈夫郝伟是位转业军人,当时服役的部队就在南漳,很偶然的机会认识了钱小红,所以转业后没有回到老家山东,而是申请留在了当地,成为武装部的一位干部。 从家庭条件上来讲,钱小红一家要比卢铁山好很多。在姐姐去世后,他们除了担负起父亲钱荣光和母亲王小娥的赡养责任外,也主动承担起对卢佩姗的照顾。 钱小红的家离卢佩姗的学校很近,很多时候,卢佩姗中午饭都是在钱小红家吃的。郝蕾的学习比卢佩姗要好,两人初中虽然是一个学校,但郝蕾在中考时成绩十分优异,以总分前五的成绩考入了襄樊五中,这样一来,她和卢佩姗在两个家族中的位置来了个互换。钱小红分担着照顾卢佩姗的职责,而卢铁山每个周末都会去五中看望郝蕾,要么买些零售过去,要么带她出去大吃一顿,这样也算是一种亲情上的平衡。 卢佩姗和郑雨的事情在整个家族里不是个秘密,每个人都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态度,这也算是对已故的钱小芳的尊重,但每个人都会在私下打听郑雨一家人的情况,结果都无一例外地默许,这样一来,反而让卢佩姗和郑雨更加懂得珍惜与知道分寸的把握。在他们公开关系后接近两年的时间里,两人各自守着自己的底线,从未越雷池半步,这也算是他们想留给未来的一些美好! 对于卢佩姗的到来,郑雨既心痛又气恼,任凭他怎么劝说,卢佩姗就是不肯离去,郑雨越是生气,卢佩姗笑得越甜蜜,这引起很多同学的羡慕,当然也让郑雨也觉得十分有面儿。 廿八那天,郑雨放假是卢佩姗来接的。卢佩姗把郑雨的东西都放在自己的车子后座上,把车把传给了郑雨,自己则横坐在前梁上。这是郑雨第一次这样骑车驮着卢佩姗,距离太近,近到他能清楚感受到卢佩姗的心跳与体温,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茉莉花香的头油味道。一路上,郑雨都想起那天在卢佩姗家楼下,她主动抱住自己的情景,那个场景加上眼前的味道,真实而令人心动,他很想低头去亲吻那紧贴胸前的肌肤,并想着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但他始终没有那样去做,和卢佩姗的那个约定让他逐渐变得冷静。 郑雨带着卢佩姗回家去把东西放下,两人就赶紧赶到郭春华的摊位上去帮忙。这也是卢佩姗第一次参与到郑雨家庭的统一行动中,一时间,让她觉得已经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了。 越接近年关,自由市场的人流就越密集。 郑雨牵着卢佩姗的手在人群中闪躲避让了好一阵子才到达郭春华的摊位上。 郭春华看见他们,只是冲着卢佩姗笑着点点头,买鞋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没有时间认真地跟卢佩姗打招呼,也是担心郑霜和郑晨应付不过来,还好那些山货早在廿三前就处理完了,不然,还指不定大家会忙成什么样子。 郑露因为年龄太小,过小年的时候郭春华就把她送回桐树店的娘家了,不然,这几天还真无法顾及她。郑晨倒是挺乖,放假的前几天突击作业,廿五就提出来到摊位上帮忙,晚上的时候还很自觉地在家把没有完成的作业继续完成。郑霜进厂的时间定在年初八,所以,在这个腊月里,她成了郭春华摊位的主角。 郭春华发现了一个问题,郑霜还挺适合经营这个摊位的。有时候,她觉得女儿比自己还有耐心,而且对那些农人或是山人的态度也是极好,有时候对于那些条件着实很差的山人,她还会主动帮他们压低价格,那些人走的时候,只要手边有馒头或是其他吃食,她一定会随时拿出来与对方一起分享,这让郭春华的摊位得到了极佳的口碑传播。 这段时间,摊位上的山人突然比去年多出许多,很多都是郭春华所不认识的,但是她发现这些山人都很熟络地与郑霜打着招呼,这让她既意外又开心,但一想到年后这一切又将归于如常时,她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郑雨带着卢佩姗接替了郭春华和郑晨的位置,郑霜和他俩配合地倒是挺快,卢佩姗第一次体会到了除学习之外的快乐,那是与这个家庭融合的快乐,以及与陌生人交流的快乐,还有与那些城里人议价的快乐。 三个人的组合在自由市场上倒像是个招牌,很容易招揽到买东西的人。郭春华摊位上的货自打上次郑雨插手改变以后,基本上分成了两类,平时会有些主次之分,而这几天根本没时间去区分,买东西的人也不再忌讳商品的摆放,他们更看重的是卖东西的人,也因此,从这一天开始一直到年卅十的上午,生意都好到不行,不仅郭春华年前上的货卖断了,就连之前以为滞销的货也销得差不多了,这让郭春华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再去经营这个摊位了,但是自己不经营,又能交与谁呢? 南漳人喜欢热闹,所以一个春节基本上从腊月廿开始,一直到元宵节结束,甚至还要更晚些,这主要取决于亲朋的多寡。有一种说法叫“春酒正月还”,也就是亲朋间相互邀约饮酒不能超过正月,如果超出正月就是对对方的不尊重与忽视。当然,这种说法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也就逐渐淡化。 按民间的说法,从廿三开始,每一天都充满着独特的习俗风情。 比如廿三这天是小年,除了能团聚在一起的家人这天集中在一起用饭之外,还要祭拜灶神,以求来年全家衣食无忧;廿四这天是主妇们最忙碌的一天,除了清洗被单等床上用具外,还要对屋里屋外来一次大扫除,以清洁的容貌迎接新的一年;廿五这天要把米缸、面缸装满,以求来年五谷丰登,收获满满;廿六这天要起个大早,买些新鲜的鸡鸭鱼肉,用盐腌制,等年卅和正月食用;廿七也是整个腊月里最具烟火气的一天,整个县城的上空弥漫着油和肉食混杂的香气,这一天也是孩子们最开心的一天,很多美食在刚出锅的时候就得到了“试吃”的权利,“炸七不炸八”,不管多晚,炸、酥的食物在这一天都要全部完成,凡是家中有老人的,这一天都会盯紧后辈完成这项工作,据说,过了一天再动油锅会引起家宅不宁,当然,这是老思想,虽然没人去反驳,但是也没有人不去参照执行;廿八这天则要准备蒸馒头、包子的材料,面粉在这一天一定要提前发好,但这一天却不能上蒸笼蒸,蒸的时间则是要等到廿九这天,这两天除了这件事要办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准备过年新衣、没有买年画门神对联、没有准备酒水饮料、没有准备花生瓜子……总之,过年需要的东西如果出现遗漏的,这两天基本上都会上街补全,也因为这样,这两天整个县城每条街道都挤满了人,不仅街道,理发店、浴室也同样排起了长龙,按照习俗,正月是不能理发的,而到了初一再洗澡,整年都会不走运…… 年卅对于所有家庭都是最繁忙的一天,对于孩子也是最复杂的一天,需要经历饿得痛苦与饱腹的欢愉,还有焰火绚烂的兴奋。 南漳人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出处,更不会忘记自己的祖辈,所以在这一天,既是活着的亲人团聚的时光,也是缅怀祖宗的日子。 县城到了中午的时候,街道上已经人迹渐无,自由市场里也是人去摊空,即便路上有人,也是步履匆匆,着急着归家团聚。很多大家庭都会选择在晚上团聚,这样便于人员更加齐整;而那些家庭成员较少的则会选择在中午团聚。这样一来,从中午开始,就能听到鞭炮声此起彼伏,一直延续到晚上。 在吃年饭前,几乎每个家庭都会出动一大半的人员去附近的山头上寻找先人的坟茔,他们会买上火纸或是香烛、鞭炮,在祖上的坟前三叩九拜访,祈求祖上对儿孙的庇佑,临走的时候会将买来的鞭炮燃放,提醒先人们跟随自己回家团聚,对于新逝的亲人,在团年饭的桌上自是少不了备下碗筷,举杯动快之前少不了先给不在的人奉上最好的饭菜,并呼唤着对方的名号,这才开启这顿年末的家宴。 南漳人的团年饭极为讲究,据说最古老的传统是“八大碗”,说是八大碗,实则不只是八碗菜,而是通过“蒸炸闷酥煎煮炒拌”八种烹饪方式,形成二十八道风味不同的菜品,当然,这是老祖宗们的做法。随着年代变更,经济条件的变化,八大碗的形式得到传承,只是在菜品内容上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何家今年的年夜饭何博文来操持,这也是他第二次操持年夜饭,上一次还是有何志彬的那一年。用闫彩英的话说,这全是借了母亲他们的光,否则,年卅这天忙前忙后的绝对不是何博文,对于这一点,在岳父、岳母面前,何博文自是不敢隐瞒,在检讨自己的同时总忘不了夸赞闫彩英的贤惠,仅这一点就让岳父闫士礼觉得自己当年对女儿婚姻的态度没有错。 何博文的厨艺是母亲传给自己的,也可能是他们老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再加上何博文又是单传,老人们寻思着如果将来自己撒手人寰,何博文不至于没有一顿像样的饭菜果腹,再加上何博文也愿意学,也算是从母亲那里学得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闫彩英的思想受母亲的影响较大,始终觉得一个家庭中,男人是顶梁柱,即便有再好的厨艺也不能让他深陷厨房,这样只会让他丧失斗志,所以与何博文组织家庭后,就没再让他下过厨房。 从厨艺上来讲,何博文远胜于闫彩英,只是闫彩英在厨艺方面具备女人的天赋,再加上何博文不断地鼓励,很快就得到了提升。 有父母的经验在先,何博文在对待何志彬的态度上也就有了同样的想法,一开始闫彩英并不支持,何博文便偷偷教儿子做菜,后来闫彩英也觉得何博文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就不再阻止。比起来,何志彬与其他同学心智上要成熟很多,动手能力也强出许多,这让他在后来上海的独居生活变得游刃有余。 在南漳人的眼中,年卅中午的饭叫团圆饭,晚上的饭叫年夜饭。 何家的传统是年夜饭,何博文在儿子和媳妇儿的协助下拿出了二十八道风味的“南漳八大碗”,这道年夜饭也是对整个腊月的家庭工作的一次检验。 这二十八道菜,除了郭春华送过来的山货腊味外,还包括闫彩英采买的食材、何博文下乡带回的山珍野味、闫士礼一家带来的水货,当然,这些水货得益于闫彩英的弟弟闫世雄的日夜辛劳。 现在政策好,闫世雄在随县承包了几十亩的水塘,和李悦荣起早摸黑地干起了水产繁殖,全年收益倒是不错,再加上闫士礼的身板还很硬朗,家里的几十亩旱地也经营得不错,闫彩英的娘家日子算是过得富足殷实。 何博文的二十八道菜包括八道凉菜、八道热菜、八道炒菜、一个火锅、一个炖菜、一个煲汤和一道甜品。八道凉菜有荤有素,皮蛋、卤猪耳、卤猪肝、卤缠蹄、腊肠、拌三丝、拌萝卜丝、拌灰腌豆干;八道热菜体现的是“酥炸倒扣”,全部用土窑碗上蒸笼蒸,然后再倒扣在盘子里上桌,粉蒸肉、粉蒸鸡、粉蒸排骨、蒸鱼、蒸酥肉、蒸肉圆子、蒸方肉、蒸八宝糯米饭;八道炒菜更是色香味俱全,青红椒炒肉丝、爆炒鸡杂、爆炒腰花、爆椒牛肚、红烧鲤鱼,白菜煎豆腐、清炒菠菜、腊肉炒紫菜苔;火锅做的是羊肉锅;炖菜是上好的牛肉;一锅汤正是闫世雄带来的甲鱼,原本何博文准备的是山里带回的上好蘑菇和散养土鸡,一看到闫世雄带来的甲鱼就改了主意,别看闫世雄做的是水产养殖,凭何博文对他的了解,弟弟和岳父母他们断然是不舍得自己吃这种价格昂贵的水产品的,这也权当是“借花献佛”了;最后的那道甜品,何博文可是花了一些心思,他从山里带回了不少好东西,有些食材正好可以拿来做甜品,你比如银耳、白果、木瓜,再加上大块的老冰糖放在一起炖上三两个小时,然后再往里面放一些橘子、梨之类的水果,口感、品相、营养一应俱全。 这二十八道菜在何家堂屋正中的那张祖传的四方楠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杯盏之间,何宅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及屋外开得正旺的腊梅香气,一股久违的鼎盛气息在这里不断升腾、弥漫。 当然,何博文不是唯一会做二十八道菜的人。 考虑到卢佩姗的加入,郭春华决定今年让弟弟、妹妹以及父母到自己家团年,团年饭的重任自然也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孩子们几乎是帮不了什么忙,索性几个大人就联手忙前忙后,郭守义和张秀红带着几个孩子守在堂屋里,郭春芳和邱连发在厨房里帮着郭春华,郭春天和饶小玲差不多十点钟才赶到,郭春天主动加入团年饭的操持中,饶小玲则被郭春华撵到了堂屋里,郭春华也是心疼这个弟妹,毕竟她不常在家,不能一回来就让她做这些家务事,更何况是在自己的家里。 郭春华这几年守着几个孩子,虽然厨艺比不上张秀红,但是也练得有模有样了,只是这样操持一顿团年饭倒是第一次,好在有张秀红在一旁指点,再加上弟弟妹妹的助力,这顿团年饭倒也做出了像样的二十八道菜。 郑家的二十八道菜虽比不上何家的丰盛,却也满载着郭春华的诚意与期盼。卢佩姗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宠遇,无论是隔代的郭守义、张秀红,还是上一代的郭春华、郭春芳、郭春天、邱连发、饶小玲,又或者是同代的郑霜、郑晨、郑露、邱枫、邱果,无一不对她表示出极尽的喜爱。她面前的那只碗中从未断过桌上最好吃的食物,让她这个从小没有母亲,年年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女孩儿突然找到了家的感觉,那一刻,她感动的泪珠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抬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眼泪。 坐在一旁的郑雨自然是懂卢佩姗的,他一边把手搭在卢佩姗的肩膀上,想以这样的方式给予对方力量;一边起身举杯和长辈们招呼着。长辈们自然也是看出郑雨的用意,邱连发和郭春天合伙儿攒着郑雨喝酒,郑雨看了看郭春华,得到了母亲的许可这才一口喝完杯中的饮料,抓起邱连发带来的珍珠液给自己带了满满一大杯,先是冲着郭守义和张秀红敬了一杯,说了好些吉祥话和心里话;然后又给自己满了一杯,冲着邱连发和郭春芳敬了一杯,同样是一番吉祥话和心里话;斟满第三杯后,敬给了郭春天和饶小玲,除了吉祥话,满满的一番感激之情;最后,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冲着郭春华说道: “妈,第四杯我敬给您!今天能端起酒杯,说明我已经成人了,以后可以像一个男子汉一样为您、为弟弟妹妹们撑起这个家。我们几兄妹都知道,这些年您过得很辛苦,为了我们将来都有出息,您付出了太多,也受了太多委屈。不过,您放心,这一切都将过去,我一定会考上军校,和姗姗一起孝顺您,照顾好弟弟、妹妹,一定不会再让您受半点儿委屈!” 郑雨的这番话引得席间的所有长辈泪目不已,郭春华开心地流着泪,开心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是与过去的苦难告别,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活。而身边的张秀红也是开心地流着泪,她一把抱住女儿,替女儿开心着! 郑雨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冲着郑霜说道: “这第五杯酒,我要敬大妹。哥哥对不起你,因为我的未来而牺牲了你的未来,原本对你就是不公平的。哥哥要感谢你,也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这片心意。军校,我一定会考上,以后,我也要用自己的能力守护你和郑晨、郑露,请相信哥哥!” 看着将酒一饮而尽的郑雨,郑霜已经哭得脸都花了。方才的那些场景早已将卢佩姗未落出的眼泪击散,她在郑雨仰头饮酒的那一刹那起身走到郑霜的身边一把抱住了郑霜,郑露和郑晨见他们这样,也都起身抱在了一起。 大人们看着几个孩子的模样,满是眼泪地欢笑着,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发现郑雨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眼睛闭着,但杯子仍被牢牢地抓在手中,而眼角充溢着泪水。 郭春华吓得赶紧冲过去,摸一下郑雨的额头,滚烫着,这才松了口气,从郑雨的手中取下了酒杯。看来这孩子是醉了,还好邱连发拿来的酒虽然度数很高,但却十分温和,不至于伤人。邱连发和郭春天看着郑雨的样子,就赶紧安慰着大家,郑雨这是喝醉了,睡醒了就没事了。 郑雨这一觉足足有三个小时,许是他心里还惦记着晚上要到卢家去,所以挣扎着让自己睁开了双眼。 卢佩姗不知道郑雨什么时候能醒来,心里又惦记着家里,怕卢铁山一个人忙不过来,在陪着郑雨在床上躺下后坐了一个小时多,就跟大人们提请,先行回到卢家了。郭春华不放心卢佩姗一个人骑车回去,就让郑晨送她回去,郑晨求之不得,这样他就能溜出去找小伙伴儿们玩耍了。 郑雨醒来后,饶小玲把带来的奶粉冲了一大杯递给他,让他喝了下去,又歇息了十来分钟,他看一下窗外,阴沉沉天似乎要提前进入黑夜,他想到晚上应承过卢佩姗的事情,就赶紧下床。 大人们正在堂屋里围着火盆拉着家常,看到郑雨出来,郭春华赶紧起身。 “小雨,没事儿了?” “妈,舅母给我冲了一杯奶粉,喝下去,这会儿没事儿了。” “那……过来陪大家坐会儿?” “妈,姗姗呢?是不是先回去了?” “嗯!估计她是怕家里人着急,所以就先回去了。你大妹带其他的弟弟妹妹出去玩了,要不,你再陪我们坐会儿?” “不了!妈,我得赶紧去姗姗家,不然他们家该着急了。” “也是,这是你头一年去姗姗家里,别再让人家觉得咱们做得不妥。过去了说明一下,还有,这酒你可不能再喝了。” “妈,我知道!那……外公、外婆,二姨、二姨爹;舅舅、舅母,我就不陪你们了,如果回来得晚,明天一早再给你们拜年。” 郑雨一边和大人们道别,一边侧身向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郭春华追了上来,手上拎着两袋东西,那是提前备好的,两瓶酒是邱连发托关系弄到的内供珍珠液;两条金襄阳烟和两包点心都是托郭春天和饶小玲代办的。在郭春华看来,第一次上门,不管两人以后结果如何,必要的礼节少不得。郑家虽不富裕,但郑雨是长子,在这件事情上自然马虎不得。 “把这些东西带上,第一次到姗姗家,要有礼貌,对长辈要尊敬……” “妈,你都交代过很多次了,我都记下了。放心,我不会丢你的人的……” “瞧你这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啊……赶紧去,路上小心点儿……” “嗯!妈……那我过去了。” 看着郑雨远去的背影,郭春华充满着幸福的憧憬! 卢铁山也做了二十八道菜。 原本看着卢佩姗一个人回来时,心里凉了半截,后来听女儿讲郑雨是因为喝酒用劲过猛而醉倒,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这小子很像自己少年时的模样,有冲劲。 郑雨到的时候,卢铁山的年夜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看着郑雨手上拎的东西,卢铁山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郭春华是个懂人情世故的人,这样的亲家母将来对女儿不会太差。心里开心,这顿年夜饭做得也就十分卖力,二十八道菜果然盘盘色香味俱全,直引来两个妹夫的赞誉。 卢家今年的年夜饭算上大人孩子也是十几口人,许是卢铁山第一次这么挨家邀请,所以一个也没有落下,就连原本今年计划回山东过年的郝伟也把时间推迟到了年初一。 这十几口人归拢起来就是两个家庭,卢家和钱家。钱家人员结构简单,钱荣光和王小娥共有两个女儿,钱小芳已经过世,钱小红和郝伟就郝蕾这么一个女儿,加起来也就五个人。 卢家算是人丁兴旺,卢铁山父亲走得早,寡母曾翠英一个人把卢铁山、卢铁刚、卢瑛三兄妹拉扯大,这一点有些像郭春华现在的情况,这大概也是卢铁山不反对女儿和郑雨交往的原因之一。 卢铁刚排行老二,是农机公司的一名技术员,媳妇严秀英在农业局工作,卢光旭、卢光丽是他们的一对儿女,儿子比卢佩姗小两岁,和郝蕾是同学;女儿比儿子小两岁,和郑晨是同学。从条件上来讲,老二家要比卢铁山好很多,原本想让母亲住在一起,但母亲执意要住在老大家照顾卢佩姗的生活,也就只能尊重母亲的选择,不过,平日里的帮衬自是少不了。 卢瑛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从小就很受两个哥哥的宠爱,脾气有些倔,还好遇上了性格温和的陈涛,他们有个儿子叫陈远方,和卢光丽是同年,长得一表人才,是班上的尖子生,也是卢瑛的骄傲。卢瑛上过襄阳师专,毕业后自然就回到县城做了一名中学老师。陈涛在法院工作,陈涛有个同事的媳妇儿和卢瑛是小姐妹,他们是在陈涛同事的婚礼上认识的,第一眼陈涛就认定了卢瑛是自己的命中注定。要说陈涛对卢铁山的帮助最大,卢铁山在襄樊做生意,少不了经济上的纠纷,差不多都是陈涛出面帮他解决,为此,卢铁山心存感激,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回馈。 卢家的这顿年夜饭算得上是圆满,十几口人让卢铁山意识到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过于狭小,即便是这样,这样的年夜饭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他想起回来时单位上管住房的领导找他,这间住房在年后单位就要收回了。新来的领导上任后发布的第一条通知就是清理停薪留职人员,收回住房是对停薪人员限制的第一步。其实,卢铁山对原来的单位早就失去了兴趣,要不是母亲的阻拦,当年下海时就不会办停薪留职,现在这样的结果并非他想要的,感觉上像是被人“驱逐”一般。所幸的是今年在襄樊的生意很有起色,在襄樊买房是早晚的事。 女儿明年高考,以她目前的成绩来看,去武汉上大学应该没什么难度,只要女儿上了大学,这房子也就没啥作用了,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老母亲。接到襄樊去和自己生活,自己的工作又需要一直在外面跑,留老母亲一个人在家里,一方面他不放心,另一方面担心母亲会不习惯。幸好弟弟、弟媳主动提出来等女儿上大学后让母亲搬过去和他们一起生活,算是圆满解决了这件事情。 想着诸事顺遂,卢铁山就很开心,再加上郑雨的到来,他和二弟以及两位妹夫举杯畅饮。 郑雨在卢家没有饮酒,这是卢铁山的决定,他觉得郑雨毕竟还是个孩子,更何况这是第一次参加卢家的家庭聚会。 按南漳的风俗,年卅,家家都有守夜的习惯,而且这一晚家里的火盆要燃烧得旺旺的,这样才能保证来年红红火火;在零点之前,家里的长子要把水缸里的水添得满满的,这样才能保证来年财源滚滚;在零点之前,要燃放鞭炮,这样才能保证来年家宅平安;在零点之前,要把垃圾全部扔出屋外,这样才能做到财不外露;在零点之前,要洗漱完毕,穿上新衣新鞋新帽,围坐火盆前守岁,这样祖先的基业才能得以稳固;在零点之前,要包完饺子,这样才能保证家里人来年的财运…… 郑雨在卢家的年夜饭之后,并不敢停留太久,他知道自己作为长子,很多事情需要等着自己回去完成,卢铁山自己也是守旧俗的人,也就早早放了郑雨回去。 卢佩姗想送郑雨一段路,郑雨也没拒绝。 回郑雨家的路虽然不长,但是在年卅的晚上也显得并不短,主要是沿途的鞭炮、烟花此起彼伏,路上行走时要十分小心,需不断避让才不至于被伤及。出于安全上的考虑,没走多久,郑雨就提出让卢佩姗返回,卢佩姗坚持要再送一段,两人就决定在陈晓娜家门口分开。到大院门口的时候,两人看着那栋熟悉的家属楼家家户户都透着光,唯独陈晓娜家黑着灯,两人不免有些遗憾。 第1章 青春,困斗兽-15 陈国强还没有正式到任名声就已在财税系统传开了,倒不是他本人做了十分突出的事情而导致这种情况出现,主要是陈晓娜的功劳。 陈晓娜的功劳有三个,一是廿八南漳电视台晚间连着播出了两台晚会,“‘水镜杯’卡拉ok大赛”和“南漳县军民新春联欢晚会”;二是廿九襄樊电视台晚间播出了“襄樊市军民新春联欢晚会”;三是“襄樊商业系统新春联谊会”赶在廿八晚上在人民剧院举行。 陈晓娜的这三个“功劳”让陈国强成为了财税系统的焦点人物,市县两级高频次的曝光不仅令很多人认识了陈晓娜,也让陈国强成为同事们盛赞的对象,很多人打听着陈晓娜的情况,还有些关联企业想通过陈国强邀请陈晓娜去自己的联谊会上客串一把,这不仅是陈国强没有想到的,更是陈晓娜没有想到的。幸好陈国强刚到市局,很多人对他还不熟悉,即便是想邀请陈晓娜也都是托陈国强的上级领导代办,这位领导也是很体恤下属,只是向陈国强发出了财税系统年后政企联谊会的邀约,其他的均被他一一婉拒了,这样一来,陈晓娜在年后的正月十六又多了一场演出,而且还是人民剧院。 想着年后就要举家迁往襄樊,现在的住房也将被单位收回去,陈国强和李玉芹商量了一下,决定年卅带着陈晓娜和陈晓非回老家板桥过年,年初二再返回。算一算,陈国强快有十年没有回老家了,他提前给在镇政府做文书的哥哥陈国俊打了个电话,把行程讲了一下。 陈国强要回家过年,这是哥哥没有想到的事情,也是父母没有想到的事情,弟弟十年没回来了,这让做哥哥的感觉到紧张与开心。紧张的是时间紧,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开心的是,弟弟从县里升调到市里,这个消息早就在镇上传开了,弟弟的出息让他这个哥哥脸上有光,只是这压力更大了,总感觉自己不如弟弟优秀,也因为这样,他每天都教育两个孩子要好好学习,当然树立的榜样是陈国强,而非陈晓娜。 陈国俊的思想相对保守,他始终认为陈晓娜喜欢唱歌那属于“不务正业”。大儿子陈晓棠去年在陈国强的帮助下被招进了县酒厂做销售,已经不用他再去担心会学走样;小儿子陈晓君和陈晓娜年龄相当,他可不想小儿子和这个侄女一样,希望他能像陈国强一样出人头地,而最好的方式就是考上一所好的大学。 陈晓君在县三中读书,今年也是刚上高三,成绩上比陈晓娜是好一些,但要说特别优秀也算不上,想上一所好的大学还需要再加把劲,这也是陈国俊比较头痛的问题。 陈国强的父母都还健在,父亲陈上元和母亲曾凡英都是土生土长的板桥人。上溯三代,陈家也算是板桥镇上数一数二的人家,有一栋祖传的宅子在镇子的边上,砖木结构,属于明清时期的风格。从外面看,高墙低门小窗,感觉不出有多特别;里面却是别具特色,两层木结构房,四合围院,户户相通相连,所有的门窗屋檐都有精致的雕花装饰,院内的青石板以及那些盛花的石器令人感觉到宅子的时代厚重性,也能感觉到久远的鼎盛气息。 陈家最早是经营山货起家,祖上几代人都是顺着荆山或是沿着漳河把这里的山货带到襄樊、荆州、武汉等地去卖,到了陈上元这一代受到某些限制,陈家的经商能力逐渐变弱,最后只能靠种田生活。 陈国强两兄弟倒是争气,也算是祖上的庇佑,陈国俊读完初中的时候正好赶上教育停摆,只好很早就随陈上元务农,幸好当时公社的书记看中了陈国俊,就把他弄到公社里做些记账的事情,这才让陈国俊得了个令人羡慕的好去处。陈国强倒是挺争气,初中毕业的时候就考上了县财校,一毕业就被分配到税务所,没干多久就被调到县局,算是靠自己的能力为老陈家光耀门楣。 像陈家这样的门户,虽然在陈上元这一代有些败落,但偌大一个宅子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大门大户,所以陈国俊的婚姻根本不用陈上元操心,到了适婚的年龄,陈国俊就和镇中心小学的教师肖虹结成了夫妻,这让陈家的这所大宅重新有了新的生机。 肖虹是镇中心小学为数不多的在编教师,也是一位极其温柔的女性,她的到来,让整个陈家开始弥漫着书香气息。也正是受嫂子的影响,陈国强后来才找了李玉芹做妻子,算是延续了陈家的书香气息。 陈国俊打电话让陈晓棠提前回来,正好陈晓君放假,陈晓棠就转道去三中把弟弟接上一起回到家里。其实这是陈国俊的紧张所致,陈上元和曾凡荣听说小儿子春节要回来,早已忙碌上了,等陈晓棠哥俩儿回到家里的时候,年货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山里过年可比不得城里,过年的物资都是现成的,就地取材,不需要大张旗鼓地提前张罗,最重要的是在年前选个好日子把养了一年的猪或者是其他家畜宰杀了也就算完事儿了。陈家也不例外,按陈上元定的规矩,每年的廿六是陈家杀猪的日子。 今年的日子不错,所以,在春上的时候,陈上元就进城挑了三只小猪崽儿、两只山羊和十几只小鸡,一年里,他和曾凡荣可没闲着,伺候着这些个家畜可算是尽心尽力。说来也是,孙子辈儿们都长成了大人,对于老两口来说,家里根本不需要他们再下地干活或是干其他劳力活儿,就这些家畜倒是让他们找到了乐趣。陈国俊两口子也看到了父母的乐趣所在,所以对于他们这样做也从来不持反对意见,闲的时候两口子还会帮着些,他们的日子与大部分的山人比起来算是过得轻松自在。 陈家的年夜饭也是二十八道菜,这可都是老爷子的功劳,不过,他在做菜的时候叮嘱着陈国俊哥俩儿在旁边看着,很有耐心地跟他们讲着每道菜的做法,老人想得很简单,这二十八道菜是陈家一直传下来的,他不想在自己的手上流失,让这哥俩儿学着,以后若是自己归山西去,他俩在春节的时候也好能做出一桌像样的饭菜来。 曾凡荣则带着两个儿媳妇在旁边包着饺子,而孩子们则围在一起相互交流着学习上或是工作上遇到的趣事。 陈晓娜是孩子们当中唯一的女孩儿,自然会得到堂哥陈晓棠的关爱。对于陈晓娜最近的风头,陈晓棠自然晓得,他很羡慕这位堂妹,总觉得堂妹与其他女孩子不一样,总有一天会闯出他们这些男孩子都不能闯得一番天地。 陈晓君听完哥哥对堂姐的介绍更是崇拜到不行,虽然陈晓娜的风头还没有波及三中,但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三中的同学们一定都会对他羡慕不已。 只有陈晓非很冷静,每天与姐姐相处,早就没了新鲜感,只是近几日总是不见姐姐,心里有些想念而已,倒是对于两位堂哥,许是很久不见,亲热得不行。 陈上元的二十八道菜与何家、郑家、卢家的都有些不同。大部分的食材取自近山远水。鸡是自己散养的,绝对健康,所以那锅鸡汤除了厚厚的油脂外,松木发出的蘑菇被这层油脂爆出浓浓的香味;蒸菜里没有米粉蒸肉,而是用一道扣肉替代,那也是上好的五花肉烹制而成,再加上春天采集的野菜制成的干菜垫底,浓郁的香味自然不同一般;大条的鲤鱼不同于城里水产养殖的品类,是陈晓棠两兄弟回家后跑到漳河里捉到的;最有特色的是一道蒸野菜,好几种春天采摘的野菜晒干后混杂在一些,撒上秋天收藏的包谷面儿,那是一道纯天然的味道,是城里人怎么也享受不到的天然美味。当然,陈晓棠两兄弟的收获不仅仅只有几条鱼,还有一些小虾米,虽然躲在石头缝隙中,还是被两兄弟小心翼翼地捉到了;最为奇特的是一种叫石缝鱼的,专门生活在石头缝中,个头不大,但味道极其鲜美,这也算是两兄弟的意外收获。还有一道菜叫野花蛋圃,是用全年山间的野花与蛋液混合在一起在油锅里炮制而成,成形后像一张饼,金黄的蛋体中充溢着花的骨朵,香气四溢,这也是陈上元的独创菜式,镇上的书记就特别爱他这口儿,也是陈晓娜的最爱。 板桥成为建制镇也只是近几年的事,镇区规模小,不能与县城相比,也就是几家行政单位再加上以前几十户人家,一条不足五、六百米的街道从镇中心穿越而过,并以此为中轴形成了镇区。所谓“靠山吃山”,板桥镇虽然有着丰富的山体资源及矿产,但是因为交通不便,难以得到开发,这才导致了人们守着“金山吃穷饭”的局面。不过,山人虽穷,志可不短。祖辈们都像陈家祖上一样肩扛担挑把这里的山货一点点儿运出去,也正因为这样,在板桥,像陈宅一样的明清建筑竟然有几十处之多,这在当地,绝对算得上是个奇观。 像这种地方很适合上了年龄的人居住,环境好、空气好,如果生活质量高点儿,算得上是人间仙境。不过,对于年轻人或是孩子们来说,就觉得有些乏味。这里缺少了活力和吸引力,没有高楼与车辆、人声交织而起的喧嚣,就连春节也略显单调。 陈晓娜倒是喜欢上了这里。虽然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只有两天,但是堂兄弟带着她在山间或是田间肆意穿行的时候,她享受到了一种无拘无束的奔放与自由,未来对于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等待与羁绊,但眼前的青山绿水却让她忘却了一切。 相比之下,陈国强可就没这么悠闲。镇上的领导听说他返乡的消息,初一一大早就跑到陈家来拜年。这也是镇上的老规矩。陈上元按年龄或是家族地位来说都算得上是镇上的关键老人,即便是陈国强没有返乡,每年的初一,领导们也会结伴前来拜年,以显示对长者的尊重与关爱。 镇委书记是原地提拔起来的,已经上了年纪了,早就过了升调的可能,对于陈国强的升调极尽羡慕之情。他对陈家两兄弟并不陌生,再加上与陈国强算是平级,所以交流起来没有那种拘束感。当时,电视台的发射频率还没有那么高,像板桥这样的高寒山地还不能看到市、县台的电视节目,自然看不到陈晓娜参加的春晚,但作为书记消息总归是灵通些的,他觉得这个孩子很了不起,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板桥人的后代,让他这个做书记的也感觉到自豪。 书记对陈国强的升迁更是盛赞不已,这让陈上元也觉得很自豪。陈国俊感觉自己虽然不如弟弟,但毕竟也算是陈家的荣耀,自然也替弟弟开心。 陈国强倒是冷静,最近一段时间对于这样的赞美他已经听得太多,这让他有些警觉,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能因此时得意而生失误。对于老书记的盛赞自然也就一笑而过,之后的谈话也无非是些桌面上的光亮话。 陈晓娜对他们这些光亮话全然不感兴趣,趁着大人们在屋内谈兴正谈,陈晓棠提议带大家去爬青龙寨,这对于陈晓娜和陈晓非都是极为新鲜的事情,自然是高兴地同意了。 他们要去的青龙寨位于镇东南五公里处,是通往东巩镇的必经之路。这样的古山寨在整个板桥有四十多处,但在南漳的荆山群岭中并不算最多,整个南漳像这样的山寨大大小小加起来有600多处,与板桥相邻的东巩镇拥有数量最多,规模也最大,有七十多处。 正好家里有两部自行车,陈晓棠载着陈晓娜,陈晓君载着陈晓非,四个人一路高唱着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就出发了。 山里的路不太好走,虽然这条路早就有了,但还是用了他们很长的时间。 陈晓娜被沿途的景色所吸引,虽然是冬天,但山间依然会有些翠绿的植物出现,再加上还没有落尽的黄色的、褐色的、红色的枯叶,像是一幅画,再加上山间漂浮的云雾,让陈晓娜总觉得自己身处云端之上,而山间下的物体那样渺小。 年初一的天气好得让人意想不到,与年卅的阴沉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的天气的确很适合外出游玩,何况是在这样的山野之间。 到达青龙寨山脚下时,猛洞河河水欢快奔流的声音再次让陈晓娜兴奋到发出尖叫声,这是她自模拟考以来一次最为彻底地发泄,似乎只有这样的尖叫声才能平息自己对模拟考的自责与埋怨。 陈晓娜表面上对那次模拟考的成绩毫不在乎,但是内心里却十分清楚,那将是自己的一次痛,只是她把这种痛放置在了内心深处。她也很想像卢佩姗和何志彬一样有清晰的目标与方向,哪怕是像郑雨一样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也行,但是在高考这件事情上,她没有这些朋友身上所具备的勇气和胆量,她退缩了,退到了她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虽然去汉江商场报到时一切都很顺利,但是那样的归宿真的就是自己所需要的吗?她不能肯定,虽然表面十分欢乐,但是内心里却充满了无尽的忧虑。 四个人站在猛洞河前抬头望去,但见一座三面皆为悬崖峭壁的大山立于河之岸边,猛洞河虽在冬季,水量也很充沛,河水湍急,若不是河上有座木桥,断是不能渡过河去。 他们四人在陈晓棠的带领下很小心地走过了那座木桥,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若不是在冬季叶落枯败的时候,很难找到上山的入口。 四个人相互拉着手向山顶爬去,越向上越能听见风在歌唱,其间伴随着山间乌鸦的啼叫,总能透过脚下坚实的岩石幻想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有山人粗犷的声音,有翻滚而下的巨石与崖壁撞击时发出的声音,有古道上奔窜的狼群所发出的悲嚎声或是奔驰而过的骏马发出的踢踏声……这一切都让这四位少年感觉到惊险与刺激。 这一通山路爬行得并不轻松,当青龙寨立在他们眼前的时候,陈晓娜和陈晓非已经感觉到筋疲力尽了。幸好两位堂兄弟走惯了山路,对于这样的距离于他们算不得什么。 陈晓棠像是很了解这里似的,向他们三个人介绍着这青龙寨的来历。据老辈人说,这青龙寨建于清朝嘉庆年间,当时正值白莲教在陕西、四川、湖北等地起事,起义军为了躲避政府的追杀躲进了山里,而政府为了镇压白莲教,组建了地方武装,官员们又怕战事伤及百姓,便在山口大肆兴建寨堡,以供当地百姓迁入避难,并借此进行坚壁清野,对白莲教实行分割包围。板桥在当时也是清剿白莲教的主战场,清政府派出总兵驻扎板桥梁家寨,组织地方联防,共建筑山寨四十八座,青龙寨与之相邻的黄家寨、剪子寨、五峰寨构成了板桥镇的东南防御体系。战争结束后,这里曾一度被空置,但是这些山寨自此以后便成了当地老百姓临时躲避战事的场所。 陈晓棠的介绍让陈晓娜对这位堂兄充满了崇拜,她没想到堂兄对这里了解得这么深刻,堂兄的介绍也让她对这里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好奇,行走之间便仔细地打量起这青龙寨了。 青龙寨依山而建,可谓地势险要。寨子应该是饱经战火的洗礼,四处已是残垣断壁,不过,从遗留的痕迹与实物来判断,依旧可以看出寨子的全貌。整个青龙寨呈一大一小、一圆一方的建筑布局,可谓是别具一格,感觉上有些“天地合一、阴阳相配”的意味。小寨已经被毁,不过形状清晰可见,圆形的建筑痕迹中可以判知南北方向分别设有寨门;大寨保留尚可,依山形呈长方形布局,东西分别设有寨门。 四人进入方形大寨的寨门后便一路拾级而上,循着脚下石板的痕迹前行,所到之处全是冰冷的石头,奇怪的是这些石头只是单纯地垒着,并无黏合物将之连接,却也能稳稳地立在原地上百年。这些石头叠加之后所呈现的容貌,不过是一些“城墙、箭楼、指挥台、炮孔、排列有序的房屋以及房屋间所形成的通道”影像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晓娜在那些青石板上行走的时候,总有一种悲怆的感觉,像是对先人的一种缅怀,也像是一种对当下时光的感慨。她把这种感觉告诉了堂兄,陈晓棠笑了笑,之后一本正经地跟陈晓娜说,“这说明你的根在这里”。这句话让陈晓娜为之一怔,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已经离这片土地越来越远,而“根在这里”的意味或许要再经历很多年才能真正明白其寓意。 第1章 青春,困斗兽-16 正月初一的确是个好天气,也是县城最热闹的一天。 县里从84年开始就在年初一组织民俗团拜活动,除边远山区的乡镇外,县城周边的几个乡镇都要组织丰富的传统节目表演,再加上县直的各单位,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民俗表演队伍。队伍在万山街县政府门口集合,然后向西到酒厂再拐到水镜路上,一路向东而去。经过的每个单位都会准备好鞭炮,只要队伍到达就会燃放起来以示感谢。表演队伍的每位成员也会因为鞭炮的响起而更加卖力地去进行表演,所到之处,路两侧皆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据老人们说,南漳县是一个民间艺术十分发达的地方,而这些艺术源自古楚的时候,作为古楚国的发源地及核心地,人们一直保持着用不同的舞蹈或是表演形式进行祭祀或是庆祝。 今年的这些表演似乎比前两年丰富了许多。除了之前的腰鼓队、采莲船、蚌壳精、秧歌队之外,今年还增加了舞龙队、舞狮队、高跷队。这舞龙队可是个力气活儿,所以就落在了搬运站职工的身上;而舞狮队也是好几个单位的年轻人组成的,南漳的舞狮也是流传甚久的一种民间艺术形式,属于北狮的传承;高跷队来自东巩镇,这是个传统的活儿,能踩在几十公分的木柱上行走自如已经实属不易了,如果再能上下翻腾平稳着地或是来回舞动,没有几年的工夫,怕是要摔个稀碎。 南漳人的“年”是从早上的一碗饺子开始的。 一家人吃完饺子后,晚辈们会向家中长辈行跪拜礼,三叩首毕,长辈会从口袋里拿出早就焐热了的压岁钱,以求自己的晚辈在新的一年里多财多福。之后,一家人会整整齐齐地由长辈在前面带着,与隔壁四邻相互拜年祝福。这个过程中,孩子们总会是最快乐的,走完一圈,每个孩子的所有口袋里都被各种干果、糖果、水果塞得满满当当,都会在这个时候抱怨妈妈为自己准备的新衣服口袋太小了。一圈走完之后,有长辈的家庭就会返回家中,等待自己的亲戚登门拜年。 南漳人的新年一般是这样过的。年初一亲戚之间相互走动;年初二已婚的男子会携带礼物到媳妇儿家走动;年初三到初五,相好的同学、同事间开始走动;年初六到正月三十,就开始了各自的“春酒”时光了,基本上这段时间,擅酒男人们没有清醒的时候,每个人都似活在云端,走路都像是飘着的,还带着风。 年初一的热闹陈晓娜没有赶上,年初二中午回到县城时,她却赶上了一波又一波“幸福烦恼”似的“风暴”。 原来,年初一的时候,陈晓娜所参与的市县两级“春晚”都在各自的电视频道里进行了滚动播出,几乎全城的人都看到了她在两级“春晚”的精彩表现,这让他们从汽车站开始就受到了陌生人的“礼遇”。回到陈国强单位家属院,更是感受到了邻居们不同于往日的热情。 过完年就要搬离这里了,陈国强的领导知道他们一家回来了,就赶紧登门,算是做最后的话别,寒暄之中免不了对陈晓娜的溢美之辞;领导们一走,邻居们一波儿接一波儿的紧接着来了,都是陈国强很多年的同事,他们大都和那些领导一样,寒暄中总忘不了称赞着陈晓娜,弄得全家人既开心又烦恼。趁着午饭回娘家的机会,索性就待在娘家了,一直到初三吃过午饭后一家人才又重新回到家中。 回家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兑现陈晓娜对同学们的承诺,再加上陈国强和李玉芹也有些旧同事和领导需要招待下,虽然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但是必要的情谊还是需要加以巩固的。 回板桥之前,家里已经被李玉芹和孩子们收拾了一番,有些东西,年前已经被陈国强新单位派来的人和车拉到襄樊的新家里去了,余下的东西不多,也是就生活上需要的一些物品。 家里三、四天没人,房间不脏也不乱,只是落了一些浮尘。可能是因为屋内摆设少了许多,再加上接连几天没有生火做饭的缘故,给人的感觉比平时清冷了许多。 李玉芹开始给大家分工,陈晓娜带着弟弟负责全屋的卫生,而自己和陈国强重点负责清理从板桥和娘家带回来的食材,除了有一些是要带到襄樊去的,余下的全部配好,再加上刚才和陈国强去农贸市场新采买的食材,备了差不多五桌的量,一家人这才轻松地在客厅里坐在一起。当客厅里的火盆重新被陈国强燃起的时候,这个家才有了久别的“烟火气”。 初四那天的饭局,陈晓娜并没有邀请其他同学。除了何志彬、郑雨、卢佩姗,她不知道还能邀请谁?在襄樊的时候,她也曾琢磨过这件事情,突然感觉到自己特失败,长到十八岁,能被自己称为朋友的人居然只有他们三个。不过,有一个人例外,钱碧尘。自从她参加了“卡拉ok大赛”以后,钱碧尘在她的眼里就是亦师亦友的人,而钱碧尘似乎也是把她视为自己的朋友一般。 在何志彬他们三人的眼里,钱碧尘永远都是老师,他们能理解陈晓娜与钱老师亲近的理由,却不能理解她们像朋友一样相处的事实。而在钱碧尘的眼中,这三个人和陈晓娜既有区别又无二样,只是关系上没有陈晓娜那般密切而已。有一点是所有人默认的共识,年龄!几乎无差别的事实,让大家相处起来相对简单且没有想象得那般拘谨。 孩子们的饭局和大人们相比要简单许多,陈国强还在厨房忙着收拾菜的时候,他们几个已经有了明显的饱腹感,但是出于尊重,还是挨到了所有菜上齐之后。 李玉芹也是老师,在她的视界里,学生和老师始终是有距离的,对于钱碧尘,她既羡慕又充满了好奇。她原本不想扎进这群孩子堆儿里,但是想到钱老师第一次到家来,如果自己和陈国强都不出面参与,会显得有些失礼,只好硬着头皮陪坐,也算是尽一下家长的情谊。 陈家的饭桌上没有年夜饭的二十八道菜,但也是把一张中间可以旋转的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席间没有酒,也自然少了酒杯不断碰撞的响声,可能是李玉芹和钱碧尘的存在,何志彬他们没有平时那么能放得开,这顿饭显得多少有些拘谨。 饭后,卢佩姗提议,去爬玉溪山。 李玉芹看了看外面低沉的天,提醒他们爬山时要注意安全。 钱碧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让何志彬他们三个人感觉到不自在,就借口还有地方要去就先告辞了。 出门的时候,天的确十分低沉,像是要下雪的前兆。 四个人骑了三部车,原本卢佩姗的建议是两部车就可以,她和郑雨一部,陈晓娜坐何志彬的车。但是陈晓娜坚持要自己骑一部,大家也就没话说了,卢佩姗和郑雨看到了何志彬满脸的失望。 他们四个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爬玉溪山了。小时候爬玉溪山只要不进白马洞是不用买门票的,当然,那个时候蛮河上还没有桥,过河需要穿过滚水坝中的石凳子。冬天还可以,水流温和,即便是胆子再小的人走过去也没那么害怕;夏天则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水流湍急,撞击在石凳子后溅起的水花让总人感觉到一种心惊肉跳。正因为这样,这里被视为孩子们的禁地,大人们是绝对不会允许孩子们自己跑到这个地界的。 玉溪山在县城的南部,位于蛮水之滨,算是荆山的余脉。它的出名并非受荆山的影响,而是罗贯中的一部《三国演义》再加上央视播放的《诸葛亮》,伴随着“司马徽”、“水镜先生”的名号首先让众多“三国迷”认识了这里并记住了南漳。 正如何志彬他们记忆中的模样,原本这里没有山脚下的亭台楼阁,登山也极为便利。后来政府为了开发旅游资源,山脚下一直到蛮河大堤下的位置被围了起来,统称为“水镜庄”。按《三国演义》或是《三国志》的描述,这里曾经发生过“水镜荐诸葛”的故事。以前学习《隆中对》的时候,何志彬这般的少年还不敢相信,书上所描述的事情就在自己眼前发生,但真正探访这里的时候,除了白马洞以及那个关于白马穿越此洞直达四川的传说外,就再也没有一点司马徽的踪迹可循。 不过,现在这里的景象可是与原来大不相同了。 荐贤堂和草庐的落成,使这里曾经发生的历史事件变得有迹可循,新开辟的花圃令这里有了生机。通往白马洞的途中,那条被称为“彝水”的小溪依旧清澈透底,溪上的石桥泛着青苔的痕迹。向上而升的“头天门”和“二天门”依旧陡直险峻,胆小的人爬上去并不容易,往往需要整个人弯下腰去,贴地而行,才能通过那漫长的石梯。到达白马洞的路径贴着山崖而起,沿途皆是蓊蓊郁郁的树木。 白马洞洞口飞檐临空,洞内寒凉无比,即使是炎热夏季也倍感凉意。山洞很深,深到不能抵达终点,越往里走越感觉空气稀薄,火把在里面也能被自动熄灭。几乎没有人敢往里探究,据说很多进去的人再也没见着走出来。 这对何志彬他们这样的少年十分有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只引发了一种猜想,走进去的人之所以没有走出来,或许是像那匹白马一样,通过这端走到了四川的另一端。他们甚至相信,走进去的人没有消失,应该在四川生活着;但是转念又想着,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呢?莫不是那端的四川更加美丽,让这些人留恋“蜀地”而忘返“楚”?也许,那就是这帮少年所不了解却又为之向往的“外面的世界”。 通往山顶的路有很多条,在“水镜庄”里,除了“彝水”边的小路可以直接上山,“头天门”和“二天门”均有分支可以上山。 山上的树很多,新开辟的登山路径是用石板铺就而成的。在玉溪山没有被开发之前,这里是县城最佳的风水阴地,很多人家的先人在亡故后都会选择葬在山中,最好的位置是向北的一面,任何一处都可以近望县城,也算是先人亡故后的一种守望,祈盼着子孙福泽延绵。 上山的路径两边到处都是坟茔,如果不是结伴而行,胆小的人怕是会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迈不动腿。顺着这条路一直向上而行,大约半小时即可登顶。 玉溪山在荆山山脉中算不得“山”,两百六十多米的高度与那些高达上千米的山峰相比,不过就是一个小坡而已。这种高度对于郑雨这样的运动健将来说算不得什么,也就一口气的事儿;但对于卢佩姗和陈晓娜来说,爬一次山感觉就像蜕了一层皮似的。 要说这玉溪山顶并无其他风物,只是县里的电视转播站建在上面,担负着周边上百公里的电视转播要务,那时候转播站属于保密单位,一般人是无法接近的。 不过,在山顶上倒是可以环顾四野。 南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连绵起伏的荆山群峰;西边是水水相连、山水相依的三道河水库;东边是一片开阔之地,笼罩在冬日的阴沉之下;北边就是近望远观的县城。 这大概是鸟瞰县城的最佳位置了。水镜路以北的楼群与蛮河边低矮的民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仿佛是现代与历史的遥相呼应。远处的楼群让何志彬他们感觉到县城的发展与未来,而眼前的民居间正在升腾而起的袅袅炊烟,又像是在提醒他们,这是永远不会消失的记忆。 “以前都没有注意到,站在这里看县城,原来这么美!” 四个人向北而立的时候,陈晓娜禁不住地发出了内心的感叹。 “那是因为我们都将离开这里,所以才会感觉到它很美。其实,它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我们在或是不在。” 卢佩姗最先被陈晓娜的情绪所感染,想到自己也将离开这里,话中满是留恋。 “姗姗说得很好!不管我们在或是不在,这片土地、这片我们生活了十八年的土地,依旧会在这里,不断更新,不断迎送着像我们这样即将走出去的子孙后代!” 何志彬也被她们两人的情感所点燃,对于即将到来的离别,颇感伤怀。 “你们这样不对,把情绪都拉低了,弄得我也差一点要和你们一样沦陷了。我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我觉得这里是我们的根,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一天,还是要回到这里,用我们可能会很微薄的力量建设这里……” 郑雨的一番话让他们三位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郑雨会有这样的情怀,更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吗?莫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郑雨显然是被他们三个人看自己的表情吓到了。 “不!郑雨,你说得对!这里是我们的根,我们差一点忘了这个,可能是我们太想走出去的缘故!” 何志彬觉得郑雨说得对,在这一点上,让他感觉不如郑雨的情怀。 “说得没错!只是……我们谁都不知道,走出去后是否还能回归到这里……” 陈晓娜觉得,自己是肯定回不来了,她和他们三个人不一样,至少和何志彬、郑雨不一样,他们的父母都还在这里,而自己却是举家迁徙。 “没事的,以后想回到这里,告诉我就可以了!” 卢佩姗很明白陈晓娜的想法,她想不出什么样的语言才能抚慰自己好朋友的感伤。 “姗姗,你怕也是回不来了?” 陈晓娜说得没错,但是也提醒了卢佩姗,爸爸曾经跟自己说过明年的打算,按爸爸的想法,自己正如陈晓娜所说,再也回不来了,这让卢佩姗也变得感伤起来。 “没事,姗姗,不还有我吗?” “你?怕是更加回不来了?你的志愿是军校,军人的志向就是保家卫国,驰骋四方,怎么可能再回到这里呢?” 陈晓娜讲得也是事实,这也是郑雨所顾虑的。如果将来自己真上了军校,那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怎么办?特别是大妹,他答应地守护、答应的回报又如何兑现呢? “还有你,何志彬。你怕是我们当中,距离最远的地方。当你学成的时候,你能归来吗?” 何志彬没办法回答陈晓娜的这个问题,他将要学习的专业是新闻,他不知道自己在上海所学的学识能为眼前的这座小城做些什么?更不知道眼前的这座小城能给予自己怎样的未来?莫不是像父亲一样,每日里上山下乡,干着完全与专业不搭边的事儿? “说实话,我不知道!可能这就是人生给我们做得最大的命题……” 何志彬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已经沦陷了,一股感伤的情绪根本不由自主地控制,被陈晓娜死死地牵引着。 “志彬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父母们更愿意看到我们能有机会出走去,到更远的地方,去看更大的世界。而我们,要把看到的世界,那满目的繁华讲给他们听。如果有一天,我们掌握了一定的能力,我们要将这世界的繁华带回到这里,令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也变得极目繁华’,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我时常在想,我们和父母不同,他们守在这里是因为那时的条件不允许走出去,而我们正好赶上了好时光,我们是应该走出去,不管将来能否回归,心中有这里,我们就在这里!” 郑雨想起了自己当时纠结是否复读时何志彬开导自己的话,而这番话也引发了其他三个人的共鸣,他们都把目光投向郑雨,仿佛已经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名军人应有的光芒。 “我有个提议……” 陈晓娜被郑雨的话触动了,她从内心里开始感激着脚下的这块土地,不仅孕育了她的生活,还给与了眼前这么优秀的朋友。 “什么提议?” 卢佩姗和其他两人一样,用一种好奇和期盼的眼神注视着陈晓娜。 “我们做个约定!将来不管在哪里,每隔十年的此时,我们都要出现在这里……” “我同意!” 还是卢佩姗首先附和着陈晓娜的这个建议,这是一种约定,是可以让生命充满等待和期盼的约定,卢佩姗从内心里喜欢这样的约定,干净、纯粹而果决。 何志彬和郑雨相互看了看,他们都觉得意外,特别是何志彬,他不明白陈晓娜的这个约定算是什么?对自己那段录音告白的回应?还是纯粹出于朋友间的纯真情谊? “还有,正如郑雨所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力可及,大家相约回到这里,合力做些事情,算是对这片土地养育我们的回馈,如何?” 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建议,自然是得到其他三人的认可,在陈晓娜的呼吁下,四只手叠在了一起,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力量和温度的传递。 松开手后,郑雨站在山顶的边缘,冲着小城的方向,大声喊道: “再见,少年!青春,我们来了!” 郑雨突发的豪情显然是感染了其他三位,他们也像郑雨一样,冲到山边,郑雨怕卢佩姗和陈晓娜发生意外,赶紧抓住了两人的手,而陈晓娜顺手抓住了一旁的何志彬,四个人站成一排,重复着郑雨刚才喊出的话,清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山顶上盘旋一阵后被传送到很远的地方…… 陈晓娜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坐满了客人,是陈国强邀请来的旧领导,他们看见陈晓娜自然避免不了一顿称赞,陈晓娜因为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只能对这些称赞报以机械式的微笑。陪着爸爸和客人们坐了一会儿,就提出来去帮李玉芹,这才得以脱身。 李玉芹见女儿的情绪有些不对,碍于那些客人的面子也不便追问,只是朝她挥挥手说,“怎么感觉你很累似的?回你自己屋去,这儿不用你帮忙。” 陈晓娜看见弟弟在一旁帮着择菜,算是感觉到心安,她伸手摸了下弟弟的头,陈晓非顺势在她身上磨蹭了几下,姐弟俩都开心地笑了。 对于妈妈的这种“驱逐”,陈晓娜颇感欣慰。或许这就是青春所给予她的福利,在妈妈此时的眼里,自己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而妈妈再也不会像对待小姑娘那样对待自己了,这让她突然有一种对妈妈怀抱的依恋。 陈晓娜回到自己的房中,打开了录音机,里面传出的歌声正是何志彬送给她的那盘《娜么爱你》。她怕录音机的声音会吵到外面的客人,就把音量调到一种很低、很适合的地方,然后将自己重重地投向了温暖的床褥上。 她回想着近期所发生的事情,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难道命运真的如此有趣吗?事情的每一步发展似乎都关联着,既出人意料之中又让人颇感意外。汉江商场的入职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特别是……她想到了李明宇,那个笑起来会露出洁白牙齿的男子,与他的相识也是命运的安排吗?如果是,那么,接下来他们会变成怎样的关系?他会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吗? 想到李明宇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发热,心跳也莫名地加快起来,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即便是曾经冲动时喜欢何志彬的时候也未曾有过,难道……这就是……爱情? 也就在这时候,磁带里的歌播完了,进入了漫长的一段空转。陈晓娜正准备起身换带的时候,录音机里传出了她所熟悉的声音。这盘磁带她听过无数遍,但是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何志彬会在结束的时候开始出现。 “娜娜……我是想了很久才决定这样称呼你的,不知道你是否会介意我对你的这种称呼……不管怎样,我想请你原谅我的冲动,也请你安静地听完接下来我想对你讲的话…… “算起来,我们认识已经快有六年的时光了。我清楚地记得,第一眼见你时的样子。那天,你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梳着一对小辫儿,每一根小辫儿上都系着一条粉红色的蝴蝶结,而且会时不时露出很好看的笑容。当时我就在想,如此好看的妹妹,老师会不会把她安排跟我同桌呢?老师像是懂我的天使,真的就把你安排在我的身边,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特别幸福,而你的笑容也在那个时候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我喜欢你!印象中我从来没有对你这样说过,但是我是真心喜欢着你的。大家都说我是个浪漫主义者,可以写出很优美的诗句来,但是面对你,我却不能说出这么简单的四个字。郑雨经常取笑我,说我这样很傻,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傻,但是我就是喜欢你,毫无理由地喜欢着你。 “喜欢着你却不敢说,是不是一种怯弱的表现?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很多遍,答案都是一样的:是!但我还是不敢说,不敢像郑雨对卢佩姗那般勇敢。或许是我太在乎对你的喜欢,害怕一旦被你拒绝就像被大人收走心爱的玩具一样,会心痛。所以,我没有说。但是这六年来,自打我知道喜欢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就这么一直喜欢着你,是的,像是个傻瓜一样地喜欢着你。 “高二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会分开,直到你选择了并不喜欢的理科,分科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懂得了什么叫心痛,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过的感觉,为你、为我所喜欢的女孩儿而心痛。那时候就有一种预感,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萦绕至今。你将离我远去,越来越远,直至忘掉彼此。 “我害怕这样的时光来临。我可以接受喜欢一个人而不与她相守一生,却不能接受两个人最终相忘于时光,行如陌人的结局。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应该是同一类人,内心清高无比,外表日渐冷漠,但是我们又有所不同。你像是春光里随处欢跳的百灵鸟,而我却像是独坐山林之中的捕风人,我渴望捕捉到你的声音,但又怕失去或是伤害到你。 “我想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去伤害你,就算有一天,需要用伤害我自己的代价去换取,也会在所不惜。你可能会很奇怪,我这算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其实,我自己也讲不清楚,只是单纯地想为你付出,那种不求回报的付出。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但这些就是我最真挚的想法。 “我知道,有一天,我们终将别离,不是暂时地,而是永远地。我们将拥有各自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是我们都无法进入彼此的领地。 “今天,录这段话,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单纯地让你知道,曾经有一位男生,一直守在你的身边,默默地喜欢着你。如果有一天,你能在记忆深处让这种单纯地喜欢偶尔泛起,我会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地方感应着,那个时候,我希望我们都是微笑着的。 “时光赋予我们的不仅是成长,还要求我们要学会收藏那些值得我们去收藏的东西,包括现在的我们,年少而充满渴求,喜欢却又极其纯净。 “我不会放弃去上海读书的梦想。这个世界是个有爱的世界,虽然在你这里,我只是得到了单向地喜欢,但是我会把它当成是一种特殊的爱,好好珍藏,并且带着它去到不同的地方,就像我带着你一样,去感受那些还不熟悉的不同角落。 “我不希望你会像我一样,更希望你能活得像自己,纯粹而美好! “这些话,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听到?或许是你收到这盘录音带的当天,也或许永远都不会听到。不管怎样,将来有一天,当我突然出现在你的脑海中时,哪怕只是一瞬间,请记住,那一刻,你也会在我的脑海中出现。 “娜娜,我们都将开启人生新的篇章,我将用最诚挚的祝福为你祈祷,希望未来,岁月静好,而你,依然被我喜欢!” 何志彬的告白令陈晓娜陷入了矛盾的情绪之中。告白中的每一个字都在叩击着自己的内心,她不断地问自己,“你就从来没有喜欢过何志彬吗?”不!她知道自己是喜欢的,只是那种喜欢让她觉得极其不真实。在她看来,自己与何志彬的距离并非只是未来上海到襄樊的距离,内心的距离才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现实。 陈晓娜有些后悔,自己应该早些留意这盘录音带。可事情就是这样,事与愿违。在她决定放下南漳的所有一切而投入到襄樊的新生活时,何志彬显得有些迟了,就像他的告白出现在邓丽君的歌之后一样,结束的时候才开始。也许,这就是她与何志彬的缘分,情可至深,缘且尚浅。 她也觉得自己和何志彬是同一类人,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相似,都懂得对方的内心。按理说会是最佳的神仙眷侣,但是陈晓娜就是害怕,她很清楚那种害怕是源于自己的不自信,总觉得何志彬将来的人生一定跟自己不同,甚至会优于自己,她怕拖累了何志彬,更怕何志彬将来真的去了上海,眼界开阔之后而将自己遗忘甚至丢弃,她接受不了那样的结局。与其这样,不如做一对彼此了解,惺惺相惜的朋友更好,有时候,一时间的爱情抵不过一生的友情那样隽永绵长。 她又想到了李明宇,虽然交往不深,但来日方长。第一眼的感觉总归还是不错的,她相信只要自己愿意投入,与李明宇一定会有一个不错的结果。可是,李明宇才是适合自己的那一个吗? 陈晓娜把磁带换了一面,想继续听邓丽君唱歌,以消除门外爸爸与同事们的酒令声。另一面的第一首就是《微风细雨》,她想到自己当初喜欢这首歌是因为何志彬的一首诗,是关于一场春雨与小草的诗: 院子里的花开了 那是春天的声音 屋檐下开始响起了嘀嗒声 她踩着轻盈的脚步 来了 我从冰冻的土壤中钻出 努力而快乐 她落在了我的身上 快速地用力与我拥抱 我感受到了甘甜与酣畅 在她的怀中幸福地歌唱 这是何志彬第一次写诗,而且是写给她的诗,这让陈晓娜有些慌乱,也让陈晓娜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喜欢的感觉。《微风细雨》是她觉得可以送给何志彬的最好礼物,只是她没有像何志彬一样,从未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为他唱过这首歌,这成了自己内心的秘密。 现在不是春天,窗外已经开始飘起了大片的雪花,而陈晓娜却沦陷在《微风细雨》里。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 从初六到正月十八,张书记没有失约,真的把“春酒”安排得满满当当。陈晓娜自然要每日作陪,李明宇则继续负责安全接送她们。几乎每天的路程都一样,“春酒”后先送张书记回家,再送陈晓娜。 让陈晓娜困惑的是,每天都有一些时间与李明宇单独相处,却再也见不到李明宇像那天送自己回南漳般的主动,没有微笑也没有交流。陈晓娜心想,大概率是自己多情了。 陈国强举家迁到襄樊的时间在正月初八,主要是怕误了陈晓非正月初十到新学校报到。 正月十六的时候,陈晓娜向张书记告了个假,再次在人民剧院登台,兑现了陈国强对领导的承诺,女儿再次让他在领导跟前有面儿。 正月快结束的时候,张书记的“春酒”也已还得差不多了,陈晓娜才算感觉到放松,而她的工作才算得到实质性的安排。 作为张书记的秘书,正式上岗的第一天,就被张书记带着到商场转了一圈,差不多和每个柜台、部门的人都打了个照面,也是为了方便今后的工作。在商场开年的管理会上,张书记又向各部门领导再次介绍了一次陈晓娜,她的入职亮相才算告一段落。 在柜台亮相的时候,陈晓娜再次遇到了那位体态丰盈的女售货员,基于上次的相遇,她对这位女售货员的印象又增进了一层。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样的相遇在那天下班后再次发生,而地点则改在了爸爸单位的家属院。 “陈秘书,这么巧?原来我们住在同一个院儿里。” 陈晓娜没有想到单位上的同事会和自己住在一个院里,对于这样的招呼,多少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是挺巧的!” 对于刚踏入社会的陈晓娜来说,这样的碰面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应对。 “瞧,咱们就见过两面儿,还没有正式介绍过呢!我叫田蓉,我丈夫也在税务工作。看着我比你年长些,如果不嫌弃,你可以叫我蓉姐,单位上的人也都这么称呼我的。” 田蓉的职业习惯让她意识到陈晓娜对自己还没有像一个院儿里的人那般熟络,甚至于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很清楚这种小女生的陌生感与防御意识,需要自己更主动些。 “瞧您说的,蓉姐,我刚参加工作,什么都不懂,以后还得请您多关照!” 其实,这段时间在和钱碧尘、张书记的相处中,陈晓娜已经学到了很多社交上的知识,对于田蓉自然也就有了一套较为成熟的说辞。 “瞧,咱多有缘啦,一个单位工作,又住在同一个院儿里,以后可不是我关照你,而是要妹妹多关照才是。” 田蓉当然明白,陈晓娜现在是张书记眼中的红人,时间虽然不长,但高,是商场里其他女孩子都比不了的。再说,这秘书的职位可大可小,别说秘书了,就连那个给张书记开车的跟班司机李明宇,那也是人见人巴结的主儿。 “蓉姐客气了!” “对了,说咱姐妹有缘可一点儿也不过分。咱俩在一个单位,我丈夫刘建设和你爸爸也在一个单位,我听建设说,你爸爸是个能力很强的人,这次升调那可是破了他们局里的先例的。” “爸爸也是刚调过来,我对他的工作也不懂,以后也要请建设哥多帮帮他才是。” 陈晓娜这两天的“春酒”算是没白喝,场面上的话,她从张书记那儿学到了不少,只是再往下聊,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了。 “蓉姐,我得先回去了,家里刚搬过来,我妈一个人在家收拾,我得回去帮帮她。实在不好意,以后我们再找时间好好聊!” “瞧我这人……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就是觉得妹妹人好,想多和妹妹说几句话……没事儿,来日方长嘛,赶紧回去!” 陈晓娜的话让田蓉感觉到有些难为情,但是她毕竟是在商场工作的,平时接触的人类型不一,对于陈晓娜的表现自然是轻松应对。 田蓉这都不算什么,像她这样的女人,在汉江商场可比比皆是。除了与人沟通的能力之外,哪一个人的容貌不是百里挑一?那个年代,售货员的工作可是很多女孩子渴望的职业,轻松、体面、交际广。虽然薪酬上看着一般,但是如果能攀上一个不错的男人,往后的小日子自然是过得美美地。 大部分的商场都是女多男少,汉江商场自然也不例外。李明宇在商场的年轻男性里算是个拔尖儿,自然在这个女人堆儿里也是受宠之极。商场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售货员总是会时不时地整出点儿绯闻,而汉江商场,自打李明宇入职以来就成了绯闻的中心人物。 年轻帅气的李明宇是很多女性的倾慕对象,但是人无完人,是人都会有些烦恼,而李明宇的烦恼就是自己的“出身”。在九十年代初期,“出身”这件事儿还是很被人看重的,别小看了户口本上的“农业”或“非农业”,一字之差,人的命运就全然不同。 李明宇家住在泥咀附近,离市区不算太远,算是郊区最早与市区通公交的地方,到市里来回也很方便。 他家家境不是很好,这也导致他未能读完高中就中途辍学。但是这人偏又生性高傲,总觉得自己与其他农村孩子不太一样,生来就应该是在城市里生活的。偏是命运弄人,一心想做城里人的他竟然被现实给压在了黄泥地里,令他难以服从,一心只想摆脱这种命运的羁绊。 辍学后,李明宇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跟爸妈下地干活,就想着有一天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每天在家里待着无所事事,有事没事总往市区里跑,时间长了,就成了爸妈的一块心病,总担心着这么下去,这孩子没准儿会跟城里的那些坏小子们混在一起。 老两口拨拉着身边的亲戚,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算是能搭上边的远房亲戚,这人在市里的商业系统工作,职位上也算是有些分量。老两口本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为了儿子也算是豁出了脸面,硬着头皮辗转求上了这亲戚。好在这房亲戚十分给力,再加上他对李明宇的印象不错,觉得从外貌上不会丢他的面儿,这才应承了极力去办。没想到,事情竟然成了,也就遂了李明宇的心愿。 李明宇进商场的那年和陈晓娜一样,正好满十八岁,那时候张玉琴还没有被提升为书记。 一开始的时候,他被安排到副食部,和田蓉一个柜台,算是名义上的师徒。这田蓉,原本也是苗条动人的女人,生完孩子后,体型日渐变得丰盈,与丈夫刘建设形成了体型上的反差。快四十的女人,打扮起来不比那些二、三十岁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花哨,生完孩子后,整个人的性情也变了许多,除了喜欢打扮、喜欢漂亮之外,还多了些嫂子们才喜欢的八卦和是非,对于男女之事,尤其眉飞色舞。最要命的是,她特别喜欢招惹帅气的小伙儿,每次柜前来个小伙儿,但凡是长相标致点儿的,她一准儿会拖着对方不停地闲聊,直到对方离开,往往都是商品没销出去,时间倒搭进去不少,为此,她没少挨主管的责骂。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来劲儿,也因此,大家在背地里送了她一个雅号,唤作“花姐蓉”,这雅号传到她耳朵里,自然是能读懂其中要义,但也不过是一笑了之。 对于李明宇这个“徒弟”,“花姐蓉”可谓是相当满意。无论是从年龄、身材还是长相,她觉得都算是男孩子中的极品,这让“花姐蓉”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 李明宇虽然是农村子弟,但对于男女之事却比同龄人早知了许多,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有自己的打算。邻村有户人家的孩子,只比自己大两岁,不管是身材还是样貌都不如自己,也是通过关系在市区找了份工作,没两年就娶了单位领导的女儿,还把户口本上的“农业”变成了“非农业”,他觉得这才是自己的将来。他不能将感情和精力花在对未来没有作用的人身上,不管那个人对自己如何,自己的这副皮囊好歹也是一项资本。 田蓉对李明宇那可谓是花足了心思,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图个什么。对于李明宇这样的男孩子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但是李明宇就像是一个极大地磁场,不断吸引着她,令她着迷,甚至于痴狂。 不管田蓉对李明宇如何臆想,在行为上却能自持把控。很多同事都在私下议论,说“花姐蓉”这是进入了第二春。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只不过是为了吸引李明宇对她的关注,但凡是李明宇对她展露出那口洁白的牙齿,就能让好激动好几天。偶尔有那么一两次肢体上的接触,更是让她连续几天兴奋不已。 不过,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田蓉这般对李明宇痴狂,总归是躲不过“情难自控”的时候,也正因为如此,在经历过一件事情之后,她对李明宇总感觉有所亏欠。 有一年,商场大盘点,负责副食部盘库的是田蓉,她安排李明宇和另外一位同事唐媛一起完成。趁着大家都在低头清点货品的时候,田蓉借着清点货品的名义,走到李明宇身后,故意将身体靠在杝的身上,她见李明宇没有反应,便放大了胆,用手在李明宇的臀部上轻轻地捏了一下。 其实,李明宇对于田蓉日常的举止早已心生反感,只是碍于面子,没有说破,他是聪明人,不想因此得罪一个人。更何况,他比谁都清楚“花姐蓉”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只要不太过分,也就由着她去。 被田蓉在臀部上这么一捏,原本李明宇是要发火的,但想着这样做毫无意义,不会有人相信田蓉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反而会让自己变得难堪,说不定还会成为他人的笑料。想想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心想,只要别太过分,就算了。 可这位“花姐蓉”当时偏又处在极其亢奋的阶段,见李明宇没有做出拒绝的举动,自然像是得到了某种授意一般,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她从李明宇的背后走到货架前,与李明宇并肩紧贴着。李明宇冲着她难为情地笑了笑,没想到这个笑倒成了她进一步的动力,她以为这是李明宇对自己行为的认同甚至于是某种暗示,紧接着,她的手伸向了李明宇。李明宇只顾专心清点货架上的货品,根本不会想到田蓉会在这种场合下对自己“出手”,他感觉到被人挤捏的疼痛,他恼火了,但仍旧没有迸发出来,只是冲着田蓉给了她一个极其憎恨的眼神,田蓉这才清醒过来,一脸的微笑戛然而止。 事后,田蓉十分后悔,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切都不受大脑的控制,好在李明宇当时没有翻脸,否则,将是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也正因为这件事,她从心里感激着李明宇。 田蓉收起了自己对李明宇的一切臆想,举止上开始变得规矩起来,不过,在内心里她还是有些担心,生怕哪一天李明宇把这事张扬出去,她怕是再也不能在汉江商场立足了。再严重些,如果这件事被那些爱讲是非的小媳妇们传扬出去,如果……被刘建设听到,那后果……她倒不是惧怕刘建设,而是觉得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到家庭的和谐。 说实话,刘建设挺平庸的,但却是一个不错的丈夫。结婚这么多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无不依着她。这样的男人,虽然遍地都是,但真要到让她重新去寻找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困难,毕竟自己最有本钱的年华已去,皮囊也不抵从前。 李明宇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反而显得十分淡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其实,他很聪明,知道这件事是以后能掐住田蓉的最好工具,再加上,事后田蓉对自己的态度完全转变,反让他觉得“坏事变成了好事”。每次看到田蓉的时候,他都会如往常一样极甜、极亲地叫着声“蓉姐”或是师父,看到田蓉的尴尬与躲闪,他反而打心眼里开心着。 李明宇在整个汉江商场的女人堆儿里沦陷,不得不归功于田蓉内心里的那份亏欠。 自打那件事情后,田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打扮上也低调、收敛了许多,最主要的是每位女同事都感觉到她的异常“热心”。她不断张罗着把李明宇与商场里的每一位女性进行配对,不管对方是姑娘还是媳妇儿,“花姐蓉”的这份“善举”深得这些女同事们的欢迎,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李明宇够帅,对这些人来说,具备了足够的吸引力。 副食柜台像是个开放的平台,每天早中晚,只要是李明宇当值,柜台下面的柜子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各色各样的零食堆在里面,唐媛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李明宇对这些零食并不感冒,反而觉得这些东西会破坏自己的体型,在没有找到那个可以帮他把户口本上的“农业”变成“非农业”的人时,他是不会了随意将自己的情感给了任何人的。但是,他又从未放弃与这些热情的姑娘或是媳妇儿们的约会,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位成年男子的正常需求。 很快,李明宇在汉江商场也有了一个雅号,唤作“战神”。每天下面都流传着形形色色的关于李明宇与他人的风流事,有些还讲得详详细细,像是在搞一次现场直播似的。虽然传闻不少,但真正能帮他把户口上的“农业”改成“非农业”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张玉琴升任书记后,把李明宇调到了办公室,传闻得到了升级,大家一致觉得,这是李明宇私下与书记间发生了什么交易才得以调任,张玉琴也听到了这些传闻,她觉得能在商场里流传的传闻都不算意外。她只是单纯地觉得李明宇形象好、脑子灵、拿得出手而已。 李明宇也没有让她失望,调到办公室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学会了开车,而那时商业系统正好给汉江商场奖励了一台车,在张玉琴的安排下,他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书记的专职司机。 陈晓娜的出现是他所没想到的。 商业局每年都会给汉江商场批几个转正的名额,倒不是因为商场的人员流失问题,而是很多人把进入商场当成职业跳板,转正后有关系的都托人调到其他地方去了,这就使得商场每年不得不补充一些名额。 去年算是个例外,商场没有人员调走,新进来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获得转正了。李明宇在转正这件事情上也是等待了许久,这是他能把户口本上“农业”变成“非农业”的途径之一,只是自己的关系远没有其他人的硬,这才导致一直都还是个临时工。好不容易搭上了张书记,成为了她的专职司机,原以为这样就可以有机会转正了,谁知道突然出现一个陈晓娜,名额本来就少,这下就更没戏了。 按理说,李明宇对陈晓娜应该心存怨恨才对,但是当他第一眼看见陈晓娜站在门卫室外面时,这种怨恨就莫名地减少了。到第二天,田蓉把打听到的有关陈晓娜的情况悉数告诉他之后,那些怨恨居然完全消失了。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在陈晓娜的面前沦陷了。 李明宇没有想到的是,陈晓娜同样在那一刻被沦陷。 按田蓉了解到的情况,再用李明宇的标准来衡量,借助陈晓娜来实现自己的目标还有一定的难度,但从目前商场里的人员情况来看,他也没有其他更好地选择了。他想着,陈晓娜的家庭还是具备一定实力的。有能力抢走自己的机会,那么一定也有方法帮助自己实现目标。 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与试探,李明宇决定“拿下”陈晓娜,但是他又想到“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就故意放缓了速度,故意在试探性提出“约着看电影”的邀请后变得沉默,他想着,这样一来既可以看到陈晓娜的态度,又可以刺激对方从被动转成主动,这样一来胜算更高。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挺冒险,万一陈晓娜不吃这一套,万一最后的结果并非如自己所想那般,又将如何?后来再想想,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妥,反正又没什么损失,机会都让陈晓娜拿走了,他还怕失去什么呢?大不了就多一个怨恨的对象,以自己的外形条件,找个像样的女人又有何难?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2 田中源来找陈晓娜的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三月。 陈晓娜在前一天接到钱碧尘的电话,说是田中源想去找她聊聊,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意外。不过,在她心里,还是挺感谢田中源的。算起来,他应该和钱碧尘一样,是自己在音乐道路上的伯乐。但对于田中源的来意,她有些困惑,毕竟自己到汉江商场工作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情了。 那时候在人民广场一带已经开始兴起“音乐茶座”,其实也就是“卡拉ok”加咖啡馆,有些“音乐茶座”还提供餐点服务。田中源约陈晓娜去的地方就是一家名叫“有风”的“音乐茶座”。 对于“有风”这个名字,陈晓娜十分好奇,什么样的老板才会想到用这两个字来作为招牌?田中源像是读懂了她的内心,落座不久便向她介绍起“有风”这个名字的由来。 原来,“有风”的老板和田中源是旧相识,同校不同专业,算是同学。他们在武汉就读的学校,考进去的时候叫湖北艺术学院,毕业的时候改名为武汉音乐学院,因此他们这一届的同学会经常调侃自己是“一群从天上掉在地上的精灵”。 “有风”的老板叫聂青风,按田中源的解释,茶座之所以起这个名字,老板的意图很明显,是在告诉别人,在襄樊这个地界儿,艺术场上有他聂青风的一席之地。田中源说,这符合聂老板为人高调的处事态度,正因为如此,聂青风才能放下在艺术战线的上升机会而停薪“下海”。不过,从“有风”目前的经营状态来看还真是不错,在襄樊“茶座”的这个领域里还真就有他聂青风的一席之地。 也难怪,聂青风科班出身,生在艺术之家,这让他从武汉回来后,就能在襄樊艺术界左右逢源。背景好、资源好,再加上有个人魅力和想法,“有风”想不成事都难。 聂青风在襄樊算是个才子,不仅在音乐上有很高的天赋,在绘画、书法和摄影上都有不错的成绩,再加上样貌不俗,人缘自然是好到极佳。只是很多人不明白,就这么一位品貌出众的青年,居然一直是个单身汉。当然,关于聂青风的花边,在襄樊的地界上可谓是层出不穷,聂青风对此既不作解释,也不作回应,仅一笑过之。 算起来,“有风”在襄樊也有两年的时间了。在外人的眼里,聂青风永远都捉摸不透。“有风”开业两年,风格每年不同。也是聂青风有先人一步的意识,在大家一蜂窝去做“音乐茶座”的时候,他的“有风”早已升级到了“酒”的业态,这让聂青风一下就成了襄樊娱乐行业的顶流。 田中源和陈晓娜约在下午四点左右的时间,这也是“有风”较为空闲的时间。要不是田中源提前告诉聂青风,这个点儿他还深陷在美梦世界中。聂青风虽然人没到店,但是田中源他们的下午饮品已经被他提前安排好了,这也能看出田中源和聂青风的交情并非浅薄。 田中源知道自己这么出现,多少有些唐突,但是为了即将排演的大戏,他也是不管不顾了。 襄江歌舞剧院连续好几年都没有推出像样的剧作了,今年正逢省里开启“屈原文艺奖”,想以此来激发全省各地市州专业文艺团体的创作能力,同时也是为了繁荣地方文艺,复兴整个湖北的多元文化。市委宣传部和文化局都非常重视这件事,从全市所有专业文艺团体里挑了两家来参与“屈原文艺奖”的角逐,一家是市京剧团,另一家就是田中源所在的剧院。 剧院在接到参赛的通知后,领导们都觉得这不是件容易事情。别说参赛,就连平常的演出任务都没法儿满足了。不仅是缺少好剧作,就连好演员都难以落实。 这两年,随着电视台的出现,群众的娱乐形式变得一下子丰富了很多。不要说剧院的演出,就连电影院的上座也不及以前。剧院这两年几乎在吃老本,没有资金去开发新的剧作,老的剧作已经让观众产生了审美疲劳,再加上歌舞剧在襄樊这种城市本就算是个冷门的剧种,好容易培养的一些观众,因为演员的流失也逐渐减少。 领导们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把这件事交给田中源负责,田中源自然清楚,以自己在剧院的位置,好的事情肯定是轮不到他的,但是好在他的心态不错,总想着,万一这事成了,谁又能说不是一件好事呢? 想是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十分艰难。 在这件事情上,田中源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剧本,演员也是个大问题。 先说这本子,他和剧院的编剧碰了一下,完全没有感觉。编剧除了改变其他剧种的本子再没有原创的能力,这一点田中源从内心里就排斥。他想过,像编剧的这种想法,在当下的院团里是一个普遍现象。歌舞剧不同于传统剧种,要表达的情节和内容要新于传统剧种,而且这是个省级比赛,如果没有好内容,很难赢得这场比赛。 从去年国庆后接到通知,他就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剧本,最终还是聂青风给了他灵感。 也算是个偶然,去年冬天,田中源在“有风”和聂青风谈到了参赛的事情,聂青风给了他一个故事概要,他当时就觉得是一个很棒的选题。不过,让他犯难的事情接着发生了。以他对剧院里编剧的了解,这样的故事概要无论如何编剧都写不出出彩的剧本,偏偏自己的专业是作曲和编曲而非编剧。聂青风像是知道他的难处,当即就把编剧的事情给揽了过去,在田中源看来,这是个完美的结局,聂青风的写作能力在省里文艺界可是小有名气,他这么一揽,田中源倒是松了口气。 其实,去年接受到南漳做评委,除了给钱碧尘的面子,田中源心中还有其他打算。 田中源和聂青风有分工,剧本聂青风负责,而物色演员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田中源的身上。按聂青风的故事概要,男女主角需要分成a、b角,也就是各需要两位人选。男主角在剧院不难找,关键是女主角,年轻、有能力、有外形的早就通过关系调到其他效益好的单位去了,剩下的要么年龄不合适,要么能力一般,要么外形不符合聂青风的人设要求。好在剧院领导为田中源开放了权限,只要剧本好,女主角的人选可以在全市范围内挑,由领导们出面解决借调问题,这样一来,田中源在心中基本上可以锁定人选了。 田中源的a角第一人选是他在大学的校友——陆春莺,也是钱碧尘的同学。82年整个襄樊考上湖北艺术学院的只有四位,除了他们三个,另一个就是聂青风。虽然不同专业,但整个大学时代,他们四个人可谓是形影不离地好朋友。虽然后来四位都回到了襄樊,却因为各自家庭的不同,境遇却大相径庭。 大学的时候,田中源和陆春莺是十分相爱的一对。陆春莺在那一届学声乐表演的同学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毕业后原本可以留在武汉,但是她一心想着和田中源待在一起,而那时田中源一心想回到襄樊,就这样他们就一起加入到襄江歌舞剧院。 陆春莺的专业能力很强,一到剧院就被安排在几部大戏中出演主角,在市场上的反响也很高,有两年参加全省文艺调演时还获得了表彰,只是可惜,后来因为田中源的移情别恋,导致他们分手,而陆春莺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概过了大半年的时间,田中源才从钱碧尘那里得知陆春莺身在广州的消息。对于这样的结局,田中源始终觉得内心有愧,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 他们四个人的关系挺有意思。田中源和陆春莺相爱,可钱碧尘却一头也扎进了来,只不过,她是单纯地单向爱恋,田中源不知道这事,钱碧尘更加不会对他主动表白,直至陆春莺的出走,她才感觉到有些庆幸,不然出走的人应该是自己。这种幸灾乐祸的想法让她有些讨厌自己,更令她对陆春莺心生怜爱。 其实他们三个人都不知道,聂青风一直喜欢着钱碧尘,但是他很聪明,一眼就能看透钱碧尘对田中源的单恋,而自己也和钱碧尘一样,在对她单恋的情结中深陷。 原本聂青风是想和钱碧尘表白,并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把她留在襄樊,但是在送钱碧尘去南漳的路上,他明白了“情不得,而远避”的道理,也是在那一刻,他从内心里更加喜欢钱碧尘,只是他不想让钱碧尘觉得自己的这种喜欢是对她的一种施舍。聂青风的单身多少与钱碧尘是有些关系的。 田中源的打算是,让钱碧尘说服陆春莺重新回到剧院,他始终觉得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在广州那样的地方讨生活并非长久之计。所幸剧院领导念及陆春莺的能力并未对她做除名处理,只是帮她办了停薪,当然这也是田中源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他希望陆春莺的回归,对剧院是件好事,对自己也是一种将功补过。 最坏的打算是向水镜中学借调钱碧尘。钱碧尘的专业能力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钱碧尘当年之所以也回到襄樊,同样是因为他,而聂青风又是因为钱碧尘。 钱碧尘拒绝了田中源的两项提议,首先她太了解陆春莺的个性,莫说是因为田中源当年负了她,即便是没有这件事,陆春莺决定的事情是断然不能回头的。至于田中源提出的第二方案,她觉得既然自己决定待在南漳,就没必要再把脚踏进襄樊来,更不想把自己已经过得平淡的生活弄得再起涟漪。 聂青风当然想钱碧尘成为女主角,这样一来,他就有了正当地理由与她朝夕相对,说不定能擦出意想不到的火花。其实,在和田中源聊这个故事的时候,他脑子里女主角的形象就是钱碧尘。以他对田中源的了解,一定会让钱碧尘劝说陆春莺回归,而钱碧尘一定不会同意这事。对于当年田中源移情别恋的内幕他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他不赞同聂青风的做法,但身为一个男人,他又很能理解田中源内心那颗向上攀爬的心,有时候就是这样,当我们在事业和爱情上做选择的时候,大部人女人会选择爱情,而大部分男人则会选择事业,正好田中源属于这大部分中的一人。 田中源在钱碧尘那儿碰了壁,垂头丧气地去见聂青风,聂青风自然是预料到是这种结果,没等田中源开口,当天就开车去了南漳。 钱碧尘没有想到聂青风会为这件事来南漳,她虽然对田中源起了单相思,但是并非完全将所有世界屏蔽,聂青风对自己的单相思,她是有感知的,只是在她见到陆春莺与田中源的结局之后,突然间对爱情这两个字有了悲观的认识。 聂青风从来没有求过她,反而是她,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为了能多些机会与田中源相处,不惜利用聂青风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错误而可笑的,就因为这样,她觉得亏欠了聂青风。 最终还是聂青风说服了钱碧尘,不过,钱碧尘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她希望能让陈晓娜出演b角,这也在田中源的意料之中,就这样,演员的事情就有了着落。 田中源约陈晓娜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在这之前,聂青风的本子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作曲和编曲也都让田中源和剧院的团队完成得差不多了,就等主角到位,四月开始排练,六月份开始先在襄樊公演三个月,十月份的时候要到武汉连续公演十场,同时角逐“屈原文艺奖”。这样一算,时间上十分紧迫。 陈晓娜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件事情,她对能否演好b角完全没有信心,不过在听到田中源说a角由钱碧尘来出演,她又感觉踏实了许多。 聂青风在他们正聊着剧情的时候来了,陈晓娜这个名字在他这儿并不陌生,不仅听田中源提过,钱碧尘也是反复提到,再加上春节时电视里还见过她的演出,所以见面的时候完全没有陌生感,感觉上反而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说到老朋友,聂青风理解了钱碧尘为什么对陈晓娜如此关爱。他第一眼在电视上看到陈晓娜的时候,与当时田中源在裁判席上的感觉一致,那气质就是大学时陆春莺的模样,这让聂青风对此次的合作反而产生了浓厚的期待。 聂青风的这个故事是关于两岸话题的,算是那个时候比较热门的话题。 故事讲述一对青年恋人因为战争而分隔两地,八十年代因为一场学术交流两人再次相遇,时光与青春不再,但两人内心深处对彼此的思念与真挚地爱却依旧存在,两人都坚持单身,始终相信会有再见的那天,他们共同为爱情坚守,四十年的分离,终于迎来了相见的一天! 聂青风和田中源给这个故事起了个名字叫《汉水谣》,具备了襄樊的地域特征,也能与其他参赛作品形成区分。 陈晓娜很喜欢聂青风的这个故事,更喜欢聂青风这个人,总觉得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个人与自己的老师还有着理不清的情愫。 钱碧尘在给陈晓娜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提到参演的事情,她跟聂青风说,这件事还是得田中源自己说,那样才显得有诚意。以她对陈晓娜的了解,只要自己推荐的,应该问题不大,当然她也考虑到陈晓娜的现实情况,并就此提醒了聂青风,要事事考虑周全,切不要因为演出的事情而误了陈晓娜的前程。 田中源有剧院领导的承诺作为支撑,在处理有关新戏的事情时显得很有底气。整个演职人员除了借用钱碧尘和陈晓娜外,还有几个配角演员也采用了借用的方法。整部戏的导演邀请了黄新剑,他对钱碧尘的印象很好,虽然上次没能合作,但是通过与陈晓娜的合作能间接感觉到她的专业能力不输他人,再加上田中源告诉他,b角邀请了陈晓娜,黄新剑更是信心满满。 陈晓娜担心的是自己刚进汉江商场,真正进入岗位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时候被借调,张书记能否同意?还有,她和李明宇之间似有似无的情感火花还没有被点燃,这个时候分开,是不是就意味着结束?其实,即便是结束了,陈晓娜也认,只是觉得不甘心,自己第一次为一位男孩子心动就这样夭折,速度上是不是有些过快? 借调的事情,田中源向陈晓娜做出了保证,陈晓娜也相信他有能力做到,但是李明宇呢?谁又能帮她抓住?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3 全市“青年篮球联赛”开赛了,郑雨所在的体育队以“南漳青年篮球队”的身份参赛,通过与各县市代表队的比拼,终于冲进了决赛,而对决的代表队是成绩一直很突出的“市四中篮球队”。 三月底的时候,决赛在市体育馆举行。 郑雨开始打比赛的时候,何志彬和卢佩姗早就进入了高考“备战”期,除了每天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外,他们几乎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每个星期不同的测试卷令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眼冒金花,但是为了各自的理想,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享受着这段缺少“自由”的时光。 郑雨第一次参加这样全市性质的比赛,作为女朋友和好朋友,按理说应该亲临现场呐喊助威,但是他们都知道无法做到,这让郑雨感觉有些失落。卢佩姗体谅着他的心情,尽可能地通知了卢铁山、卢光旭和郝蕾,让他们去现场代替自己,当然,也让打电话通知了陈晓娜。 市体育馆在人民广场,算是襄樊最繁华的地段,离陈晓娜上班的地方不远,隔街相望。这种性质的比赛不像成人比赛那样大张旗鼓,即便是决赛日也没有对外宣传,只是全市各校派了代表到现场观摩而已。有些家长或是朋友会自发组织到场观战,所以,决赛那天整个体育馆早已座无虚席。 郑雨比赛的那天,陈晓娜正好是最忙的一天,田中源的借调还没办妥,她就必须按照张书记的指示处理一堆繁杂的事务,再加上本就到岗不久,对很多事务都还不熟。对于卢佩姗的请求,她没忍心拒绝,更何况郑雨也不是外人,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从初中就陪伴在一起的同学加好朋友,即便没有卢佩姗的请求,她也应该到现场去为郑雨呐喊助威。 在他们同学五年多的时光里,郑雨打篮球早已不是什么陌生的场景。陈晓娜也很欣赏郑雨在篮球场上奔跑时帅气的样子,但仅仅只是出于同学或是朋友间的欣赏。陈晓娜本人对篮球并不热衷,即便是坐观全场,也看不出个名堂,不过是像大多数人一样图个热闹,跟着起个哄而已。 在陈晓娜看来,去现场点个卯或是尽可能多待一些时间,就算是从精神上对郑雨的支持,从情义上也算是对卢佩姗有个交代。 比赛是在下午两点钟开始的,陈晓娜估摸着进程快差不多的时候,才按照卢佩姗的交代从北门进去,在看台的中间位置找到了卢铁山。 卢铁山和卢光旭、郝蕾他们早就过来了;卢光旭和郝蕾特意请了半天假,专程过来为郑雨这位未来的“姐夫”助战的;卢铁山在接到女儿的“指令”后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工作,早早地就到了体育馆,原本计划在比赛前和郑雨说上几句,后来一想不妥,怕这样反而会给郑雨造成心理上的负担,就直接坐在看台上,安排侄子和外甥女作为代表去见郑雨。 郑雨看见卢光旭和郝蕾出现在现场十分开心,当他得知卢铁山也在现场时,显得既紧张又开心,这也成了他在这场比赛中尽情发挥的动力。他按郝蕾的提示向坐在看台上的卢铁山挥了挥,这反倒卢铁山觉得不好意思了。 看台上已经没有空位了,陈晓娜不忍打断卢铁山他们,就在附近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站着,好在比赛已经进入绝杀的时候,她看清了郑雨他们队穿得是白色的球衣,郑雨的位置是中锋,他在场上的表现和以前大不一样,显得更加专业,技法上也显得更加成熟。再看一下场边的得分牌,108:106,分数咬得很紧,郑雨他们队稍微落后2分,能想象出这场比赛打得有多艰辛,现场的加油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场上的队员们充分调动起来,陈晓娜也不由自主地投入其中,她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错过这么精彩的场面。穿红色球衣的“四中队”防守十分严密,越是到快结束的时候越是不想对方进球,眼看胜负已定的时候,“四中队”防守出现了漏洞,让郑雨找到了机会,一个转身投篮将比分扳平,正是应了那句话“越是小心就越容易出错”。场上马上进入了加时赛,整个体育馆都沸腾起来,两支队伍的助战团更是比场上还要热闹。不过,从两种不同的加油声中可以辨出“南漳青年篮球队”的气势还是要弱一些,毕竟这是客场作战,也属正常。 加时赛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紧张,双方除了防守之外,攻击或是引诱对方犯规成了大家共同采用的战术。或许是求胜心切,也或者是刚才的平分让郑雨他们稍有松弛,“市四中篮球队”的战术奏效了,郑雨他们的队员在禁区出现了犯规,这让“市四中篮球队”赢得了一次罚球的机会。这个时候全场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队员对篮球的拍打声,之后是瞬间的静止,跟着就听见“哐当”一声,球进了,体育馆内再次响起两种不同的声音。 “市四中篮球队”的这个罚球让“南漳青年篮球队”的防线彻底崩溃,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只能疲于防守,再无攻击能力,很快裁判吹响了结束的哨声,“市四中篮球队”赢得了本次联赛的冠军。 看到这个结果,陈晓娜内心里起了一阵莫名地失落。她很能理解郑雨他们队员此时的心情,几个月前,她也曾和郑雨他们一样站在亚军的位置,当所有人的目光和祝福都给予冠军的时候,亚军的失落是旁人所无法体会到的。 退场的时候,卢铁山看见了陈晓娜,他走过来跟陈晓娜打了照面。 “叔叔,不好意思啊,今天单位的事情特别多,过来的有些晚了。看见你们很投入,所以就没有过去打扰。” “没事儿!你能来就很好,只是可惜,仅一分之差……” “是挺可惜的!不过,郑雨……他们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毕竟他们这是客场比赛,气势上和心理上都会差那么点儿意思,能有这个比分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我感觉郑雨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怎么,你也能看懂篮球?” “看您说得,我哪儿能懂篮球啊,就看个热闹!” “也是,很少女孩子能看懂篮球的。我猜,要不是我们家姗姗让你来,这会儿你应该还在办公室忙着!” “嗯!姗姗是有交代,不过,我和郑雨也是五年多的同学了,来给他加油也是应该的。” “嗯!同学情谊,不错!新单位怎么样?还适应吗?” “谢谢叔叔关心!挺适应地,领导很关照我,同事们对我也都挺好的。” “那就好!平时在襄樊有什么需要叔叔的地方就只管说,你和姗姗是好朋友,跟我姑娘没什么区别。” “好的!叔叔,我不会客气的,以后有很多地方少不了要麻烦您!” “行!我得先走了,郑雨那儿我就不打招呼了,省得这孩子难为情。” “好的,叔叔!您先去忙,待会儿我见着郑雨跟他讲。” 卢铁山走了,卢光旭和郝蕾因为要赶回学校,也跟着一起走了,只剩下陈晓娜,看着身边的人不断退出体育馆,突然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么地不真实,似乎所有的喧闹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清寞似乎才是永恒的。 陈晓娜走到球员休息区的时候,看见郑雨一个人坐着,低着头,其他人正忙着收拾东西,她走过去坐在郑雨的身边,好一会儿,郑雨才反应过来。 “娜娜,你来了!” “怎么?拿了个亚军不开心啊?” “哪儿有啊……” “别骗我啦!当亚军的心情我又不是没有体会过。” “对不起啊!令你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不开心?怎么会?瞬间的失落感总是会有的,但不至于不开心。” “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乐观的一个人。” “很正常啊!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而那些和我们一起站在舞台上的人有些都已经是韶华已去的年龄,能拿到亚军,已经觉得比其他人幸运多了,更何况,那才只是个开始,谁知道以后咱们就不能拿冠军呢?” “那就借你的吉言了!在我的高中生涯里,怕是只有明年的联赛这一次机会了,如果明年能顺利考上军校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想到,你的求胜欲这么强?” “这大概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区别!要么在战场上,要么在球场上,男生永远不想自己输掉,更何况……” “更何况被自己喜欢的女生的爸爸看到,对不对?” “你……” “别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打招呼就走了,所以不开心?” “我……” “其实呢,刚才叔叔走的时候让我转告你,他怕你难为情所以才特意不过来和你打招呼,光旭和蕾蕾是请假过来的,他们还要赶回学校,你应该能理解!” “当然!理解……只是……” “只是觉得挺丢脸的,是吗?” “肯定有啦!” “干嘛要这么想啊?其实,你们已经很棒啦!这是县里第一次组队参赛,能拿到这个成绩已经很好啦。谁都不想输的,就别再为难自己了。刚才我在看台上看见你的时候,觉得这个阶段你变了很多,球技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你这是在夸我?” “对啊!不是很明显吗?” “你一个不懂球的在这儿夸我球技长进了不少,你觉得我应不应该高兴啊?” “你……当然得高兴啊!怎么说,我也是和你一样拿过亚军的。” “也对!我也得夸夸你,不过,就跟你不懂球一样,这音乐我也是一窍不通啊。” “那你就不需要懂了,会听就行。” “好!祝贺你,陈晓娜同学!你的开导成功了。” “怎么?现在心情好些了?” “嗯……光顾着说我的事情了,你呢,怎么样?新环境还适应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还好啦!就是……刚开始的时候,感觉挺孤独的,谁也不认识,而且每天都要面对一些比自己年龄大许多的人,找不到共同话题,有一种无助的感觉。不过,领导对我挺好的,我现在被安排做书记的秘书,还挺好的。” “秘书?那是个什么工作?累吗?” “倒是不累,就是事情比较琐碎,书记交代的事都要记清楚了,还得及时解决了。”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适应新环境。” “还好!” “那……你真打算放弃音乐了?” “有什么办法呢……哦,对了,钱老师想让我跟她一起参演襄江歌舞剧院的一部歌剧,还要到省里参加比赛呢!” “好棒啊!就是说,你又要到襄江歌舞剧院工作了?” “你说得倒是轻松!哪有那么容易,说调就调啊!前两天剧院的田老师来找我聊这事,说是市里统一安排,借调一年。” “借调……是什么意思?” “就是剧院找我们单位‘借’用我,用完后再还回去。” “这也行?又不是个物件,人也能‘借’?” “可不是!做学生的那会儿,谁能懂这些啊!” “看来,你挺适应社会的!” “可我更怀念学生时光。” “那你干吗不听志彬的?跟他一起考上海的学校不是挺好吗?” “我哪儿有那本事啊?再说了,我跟他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 “瞧你看不起自己的样子,能有你说的那么差吗?再说了,如果真的差,能拿到县里歌唱比赛的亚军?能上县里和市里的电视?能被别人像物件一样借过来还过去……” “说什么呢?‘借调’不是借物件……” “是!是!是!反正,在我这儿都差不多。” “随你!对了,你大妹怎么样了?她那么小进单位能适应吗?” “她可没你那么好的命。进厂后就被安排在缫丝车间里,学习了一个月,现在已经开始倒班了,每天手都泡在水里,看着就心痛。都怪我,如果成绩能像志彬一样就好了,不用复读,也就不会给家里增加负担,我妈不会很辛苦,大妹也就不用这么早进厂工作了。” 郑雨说这话的时候,头低沉了下去,他是想控制自己的眼泪,又担心抬着头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滑落,大妹郑霜是他心里永远的愧疚。 “会好起来的!大妹很聪明,即使进了工厂,相信她也会十分优秀。” “谢谢!” “跟我还这么客气!对了,姗姗怎么样?” “还行,信心满满,跟我保证一定拿下中南财经大学,还让我一定要用功,将来和她在武汉相聚。” “是不是感觉到一阵压力?” “多少都会有!” “不过,我看你状态还行,比以前可是进步不小。”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敷衍我的?” “我是那样的人吗?对你,根本就不用敷衍。” “可我觉得你对何志彬就很敷衍。” 陈晓娜没想到郑雨会突然把话题转向何志彬,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对啊!你这问了一圈,连大妹都关心上了,不提何志彬,我会觉得正常吗?” “有什么不正常的?” “当然不正常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上次他给你的录音机里一定藏着秘密,不过,我没问过这事,他也没对我讲起过。” “你怎么知道是录音机?” “那录音机是何爸爸托人从上海帮着买的,他每天像对待宝贝似的,那天之后好长时间我都没看他用过。再说了,包成那样,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你又怎么知道那录音机里藏着秘密的?” “这不明摆着吗?我从初一就和他混在一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姗姗都多,我们都太懂对方了,他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都被你说对了!那天的礼物的确是录音机,只是我觉得太贵重,第二天就还给他了;至于秘密,的确藏在那盘录音带里,只是我一直没有听见过,直到初四那天晚上……” “既然听见了,为什么你不给他一个回复呢?你知道吗?去年的模拟考,他考得很不理想,就是因为你对他的这个秘密一点回应都没有,他分心了,所以才考出那样的结果。”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觉得,既然你听到了那盘录音带里的内容,就应该给他一个回复,哪怕是拒绝他,也好让他断了这个念想,专心把精力用在学习上。我们都知道,志彬一直都很努力,也很聪明,去上海读书是他一直的梦想,如果这个梦想不能实现,我怕他整个人会垮掉。”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复他。” “那你告诉我,你对何志彬有没有那种意思?” “什么?” “你说什么啊?他喜欢你,你难道不明白吗?” “我……知道……” “知道还装不明白?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们俩适合吗?” “适不适合我不知道,就是觉得你们挺拧巴的。爱情能有多复杂,瞧你们两个,我和姗姗看着就难受。” “其实……在何志彬面前,我一直觉得很自卑。我们俩就像是在同一个赛道上跑着,拼尽全力,我都没办法追上他,只能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说实话,我不是一块木头,在初中的时候我就能感应到他对我的喜欢,而我也从内心里喜欢着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对自己承认这种喜欢,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些什么。” “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要把简单地爱或是喜欢变得这么复杂呢?” “是啊!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和卢佩姗。你的成绩没有何志彬优秀,但你很直接,可以把自己的喜欢直接告诉对方。有时候,我也希望何志彬也能像你一样,如果他真得直接对我讲,可能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你会接受他?” “我想……我会!可是,他并没有……” “这也是他性格中不好的一点,什么事都不愿意直接说出来,总是会想着用文字表达或是他认为舒服的方式呈现出来,说实话,有时候我也受不了,但我必须学着接受,除非我再也不要这个朋友。我是想说,你和他也一样,如果真得有爱,其他的就真算不得什么了。” “我懂!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就像他的告白出现在那盘录音带结束之后,结束后再开始,会错过许多。” “什么意思?听起来,你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郑雨的直接让陈晓娜再次措手不及,但也直中要害,令陈晓娜再次感觉到无法应对。 “没关系,有喜欢的人也正常,毕竟你这么漂亮,现在又参加了工作,被人追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只是想说,如果一个人要开始过一段全新的生活,是不是应该和过去道个别呢?即便是别人误闯进你的生活,也应该告诉一下对方‘对不起!你走错地方了’?我觉得,这样似乎才符合我们五年累积的情分,你说对不对?” 郑雨的话虽然很直接,但是并没有毛病,陈晓娜也意识到应该是要和过去说声再见的时候了,也许这样一来,对何志彬也是一种解脱,但是,她又担心,现在是何志彬的关键时刻,说再见真得合适吗? “你说得很对,只是我担心这个时候讲,会不会影响到何志彬的考试。” “也是!不过,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一样会影响他考试。” “让我想想!” “嗯!我相信你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你们在襄樊待多久?要不,晚上一起吃个饭?我现在有工资了,可以请你吃顿好吃的。” “谢谢啦!等下就要回去了。先攒着,等姗姗高考结束,我们一起来襄樊找你玩儿,那时候请顿大餐。” “你这是要多大一餐才能解决啊?” “很大……很大一餐,到时候可别心痛哦!” “那你们可得嘴下留情,我还要买漂亮衣服呢?” “哈哈……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哦!”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4 一大早上班,陈晓娜发现张玉琴第一次比自己早到,让她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还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被张玉琴叫了过去。张玉琴的脸色很难看,一种暴风雨前夕的样子。 当张玉琴把一份标红的文件扔在面前时,陈晓娜才醒悟过来,原来张玉琴的“暴风雨前夕”正是因为这份标红的借调文件。 陈晓娜顿时感觉到一阵慌乱,没想到田中源的办事效率这么高,她还没来得及跟张玉琴讲这事儿,借调函就来了,在这方面毫无经验的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而张玉琴之所以有这样的表情,正是因为陈晓娜对这事儿的隐瞒。 “这个,怎么解释?” 陈晓娜最怕领导这样单刀直入式地询问,让她愈发感觉到心虚。 “我……对不起……张书记!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您讲,这……就来了!” “哦!合着这件事儿你是一早就知道的?” “也就……上周的事。” “陈晓娜,你可以啊!上周发生的事,为什么到今天也没听你讲过?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把我这个书记放在眼里?还是说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变得肆无忌惮了?” “不!不!不!都不是,我是真的还没想好怎么跟您说。再说了,我这刚参加工作不久就遇到这种事儿,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从报到的那天起,陈晓娜就没见张玉琴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她觉得有些害怕,同时张玉琴所讲的那些又不是自己内心所想,她又觉得委屈,两样相加,眼泪刷得一下就流了出来。 毕竟,张玉琴也是一位女性,而且也是做妈妈的人,原本她对陈晓娜的印象不错,觉得这孩子单纯漂亮,是一个可造之材。再有,像这样的借调事件本就很普通,对于他们这种单位来说,再常见不过,她只是有些恼火,事情发生了自己才知道,这是她上任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但是一看到陈晓娜流眼泪,张玉琴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态度上有些过了,还是自己真的很生气? “还有理由了你!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讲?” “我也正准备和您讲……” “正准备和我讲?你说说你们这些孩子,想什么呢?你不想想,这才正式到岗多久,就整个借调,以后如果人人都这样,我这还怎么管理啊?” “对不起,张书记!” “你也不用说对不起,我就问你一句,目前的工作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当然喜欢!您对我这么好,同事们也都非常照顾我,我怎么能不喜欢呢?” 陈晓娜的回答让张玉琴觉得又可气又可笑,这也能算得理由?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 “你说你,既然这么喜欢音乐,在这方面又很有才华,为什么不直接去歌舞剧院?以你们家的关系,活动一下肯定没有问题的,瞧这折腾劲儿!” “是我妈……我妈不喜欢我唱歌,觉着那样不是一个女孩子将来的归宿。”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妈还有这种想法?她不是老师吗?怎么想法还这么保守?” 陈晓娜没想到张玉琴会这么说;张玉琴也没想到陈晓娜会是这么个原因,顿时,两人间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你……别站着了,坐着说话。” 张玉琴看着陈晓娜站在面前那副可怜的样子,顿时心生怜爱,赶紧招呼着她坐了下去。 “其实,借调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也习惯了。很多人通过这种借调就一去不回头了。我是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才,很想留住你,但是又怕误了你的前程。现在看来,应该不会了。不过,你要明白一点,这次借调的时间有些久,我身边也不能一直没个帮手,所以,一年后你再重新回到这里,可能就得调到其他岗位了。” “我知道!” “即便这样,你也愿意?” “嗯!我很想参加这次演出,这对我将来的人生应该很有意义。对于将来的事情我也想到过,虽然不能再回到您的身边学习,但是只要能在这里获得成长,我是一样开心的。”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别怪你妈妈保守,做母亲的都一样,总会站在孩子的未来考虑事情,这一点,将来等你做了母亲,自然就会明白了。” “嗯!谢谢张书记。” “别谢我,谢你自己!如果你是一位平庸的女孩子,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既然不平庸,那么就要尽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所有关心你的人。” “我会的!” “借调函要求四月一号对你放行,还有一周的时间,我会安排人和你对接工作……其实,你这工作也是刚开始,要说交接,也没那么繁琐,差不多你就看着安排自己的时间,有空的时候常回来看看,有一天出了名,可别忘记我这个姐姐就行了。” 张玉琴的话像是临别赠言,让陈晓娜听着反倒不好意思了。她想得可没有张玉琴那么远,同意参演只是单纯地喜欢聂青风的那个故事,再加上和钱碧尘的第一次合作,令她十分期待,至于汉江商场的工作,她觉得自己还是不会放下的,或许妈妈说得对,这里才是她的未来。 “看您说得,我哪里会出什么名,只不过是体验一下舞台上的感觉罢了。汉江商场我是一定会再回来的!” 对于陈晓娜的这种保证,张玉琴许是听过太多,也就不以为然,只是笑了笑,然后示意着陈晓娜可以离开了。 陈晓娜被借调的事情当天就在汉江商场传开了,一时间,什么样的口吻都有,这些口吻无一不与“羡慕、嫉妒”搭着边。 李明宇是第一个从张玉琴那里得知这一消息的,当时就懵了,这让一切变得十分被动。他想起了田蓉,就跑到营业柜台找她,想听听她有什么好的建议。 田蓉一听这事儿,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陈晓娜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被歌舞剧院借调过去,这以后还能有李明宇什么事儿啊?那歌舞剧院是什么地方,就李明宇这种货色,那里可算不得什么,陈晓娜去了那种地方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想到这儿,她反而乐了。谁让李明宇最近拽得跟什么似的,对自己不理不睬,他这叫什么来着,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他以后还怎么拽。所以,对李明宇的建议只有一个,别再继续装矜持了,赶紧出手,省得夜长梦多。其实,她的内心比谁都想看到,李明宇这事儿——败! 李明宇觉得田蓉说得也对,从借调这件事来看,自己还真小看了陈晓娜,看来自己的事情不用动用她家里的人,就单纯靠她应该也没多大问题。看来自己原来的计划过于肤浅了,他甚至有些后悔,之前不应该采用那种策略,以至于现在显得有些被动,如果再不出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晓娜办完交接后,张玉琴见她也没什么事干,在办公室里闲着自己看着也挺难受地,就让她提前回家准备去歌舞剧院的事情了。李明宇主动向张玉琴申请送一下陈晓娜,张玉琴也没多想就同意了,权当是上级对下级的关爱。 在送陈晓娜回家的路上,李明宇决定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怎么突然想着去歌舞剧院了?” 陈晓娜没想到李明宇会主动搭话,对于他早就不抱希望了。 “哦!就是……他们有一部戏想找我参加演出,导演和监制都是以前合作过的老师,主演也是我高中的音乐老师,所以就答应了他们。” “那……你还会回来吗?” 陈晓娜有些吃不准李明宇这句话的意思。 “……应该会!借调期只有一年的时间,演出结束了也就回到自己的原单位了。” 这句话像是给李明宇吃了个定心丸,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需要进一步来确定陈晓娜对自己的态度是否还如最初的判断那般。 “那……以后……我能去歌舞剧院看你吗?” 这对陈晓娜又是一个意外,她觉得有些看不懂李明宇,自春节后回到单位,她和李明宇之间的交流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她以为这辈子与李明宇就只能是路人而已。 “可以啊!毕竟我们还是同事……” 对于陈晓娜这种小心翼翼地回答,李明宇略有失望,但也能理解,毕竟这样的结果都是自己造成的。 “哦……明天是周末,你……有空吗?” 陈晓娜觉得自己终于等来了这一刻,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李明宇对自己的态度没有改变,之前的那一切,也许只是他出于羞涩,这样一来,陈晓娜对李明宇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应该……有空……怎么了?” “上次说过要约你一起看电影的,春节后就……一直忙着,没顾上这事儿。你这突然被借调了,如果再不约你,回头要说我这人没信用了。” “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怎么会呢?一直想着约你,但又怕那样太唐突,万一……你再烦我……” “不会的!我愿意的!” 陈晓娜还没等李明宇把话讲完就把话抢了过去,这下李明宇才算是放了心,看来之前的“欲擒故纵”奏效了。 “那行,明天上午我去找你,可以吗?” “一大早……去看电影吗?” “哦!我是想……上午一起去襄阳公园走走,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再去看电影,你看可以吗?” “嗯……听你的安排!” 下车的时候,陈晓娜在一只脚踏出车门后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像是做个决定似的问李明宇:“明天上午……你会来的,对吗?” 李明宇转头看着陈晓娜,那是一双真诚而又满怀期待的眼神,顿时觉得在这一刻,他因为陈晓娜的眼神动心了。 李明宇笑了,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那是陈晓娜所喜欢的。 当陈晓娜看见李明宇冲着自己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将另一脚迈出去,起身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院里。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5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天气。 襄樊的三月已经有了春天的样子,处处花红柳绿。晴天的时候,天极其湛蓝,将汉水和远处的岘山映衬得格外靓丽。 这是个有山有水的城市,水是汉江水,从陕西秦岭流出,一路向东,汇入长江。汉江水在襄樊一段变得十分开阔,也将这座城市一分为二。汉江以北地势开阔,给城市的发展带来无限延展的空间;汉江以南算是城市的精华所在,纵横交织的水系、历经沧桑的城池、连绵起伏的山脉,让江南区域形成了一幅山水城交融在一起的水墨画卷。 李明宇约陈晓娜去的襄阳公园位于襄阳古城的东门外,是以城池的东北角为中心发展起来的。以城墙为依托,以护城河为主体,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园林,是襄樊人非常重要的社交和娱乐场所,也是每个周末人气爆棚的地方。 陈晓娜特意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这让李玉芹感觉到好奇,平时周末这个点儿陈晓娜还在梦境中,不过接近中午的时候,谁也无法把她叫醒,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明宇到得很早,在大门口等了快半小时才见陈晓娜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的第一眼,李明宇觉得这世界上应该无人能美得过陈晓娜了。 陈晓娜今天的装束透露出一种成熟的少女气质,少女们特有的马尾发型在陈晓娜这里显得别有一番韵味。原本小卷的长发被一条翠绿色丝带从后面束起后,一绺似有意垂落地发丝在一边随风拂动;手工编织的粉色马海毛毛衣蓬松有型;一条深灰色的毛呢直筒裤垂顺地没有一丝褶皱;鞋子是陈晓娜为了配合今天的户外活动特意挑选的一双新买的白色球鞋。 看见李明宇一直盯着自己,陈晓娜觉得有些羞涩。 “干嘛这样看着我?” “好看!” 被李明宇这么直接地称赞,陈晓娜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哪有这么直接夸人的。” “我说的是事实,本来就好看,今天更好看!” 也许所有的少女都经受不住这样直接地夸赞,陈晓娜也不例外。 “再这么说,我就回去了……” 陈晓娜故意转头往回走,李明宇赶紧追上去,一把拉住陈晓娜的手,这让陈晓娜吃了一惊,本能地想甩开那只手,却被对方牢牢地抓住。 陈晓娜的脸颊变得更红了,她不再试图挣脱,任由李明宇牵着自己的手往外走,一股强大的热流通过李明宇的指尖和掌心穿透陈晓娜的全身,陈晓娜满身的温暖感和甜蜜感。 虽然他们住在樊城,但是离襄阳公园并不远,顺着解放路上汉江大桥,下了桥也就到了。两人觉得两三站的距离就没必要坐公交车了,陈晓娜也是想就这样让李明宇牵着自己的手在街上闲逛着,这是她第一次被男生牵手,她也想好好享受这种幸福时光。 春日的阳光很温暖,即便是微风轻拂,也让人觉着通体舒畅。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穿过熙攘繁华的解放路,任由陌生的路人在两旁来来去去,他们都沉浸在共同的喜悦之中。 走上大桥的时候,正好有火车经过,两人都停了下来,陈晓娜看着那辆向东而去的火车,想着若是有一天自己能踏上这辆火车,会去往什么地方呢?与何志彬一样,向东,到达上海? 李明宇看着陈晓娜对着向东而去的火车入神,就摆动了一下牵着的手,陈晓娜这才回过神来。 “火车都开过去了,还在想什么呢?” 陈晓娜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忽略了李明宇的存在,她不知道如何回应李明宇,只能冲她笑了笑。 “没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看火车开过,所以才……” “你还真解释啊,逗你呢!” “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走着过大桥。” “我也是。” “我不信!你应该和其他的女孩子也这么牵着手走过?” “我发誓,真没有!” 李明宇的话倒是真的,虽然汉江商场有很多女售货员都对他表现出喜欢的样子,但是他还从没像今天这样独自牵着对方的手在大街上走过,最多也就是陪她们吃个饭什么的,肢体接触断然没有。其实,在他抓住陈晓娜手的那一瞬,内心也是澎湃着的。陈晓娜柔嫩的肌肤让他觉得自己突然间从一个男孩儿变成了男人,通体的热量陡然上升,心跳也加快了许多。还好,这种感觉在他们走上解放路的时候,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淡了不少。 “汉江的水真干净,让我想起南漳的蛮河,也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而且蛮河的河边也能看见山,就像这里能看见岘山一样。” “那蛮河有你说得那么好看吗?” “当然!玉溪山上看整个县城那才叫漂亮。” “可它毕竟只个县城,跟襄樊比应该小很多。” “感觉不同!你说,是不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是很美?” “我觉得,有你的地方才最美!” “油嘴滑舌!” 陈晓娜虽然嘴上骂着,心里却是心花怒放,李明宇的话虽然油腻,但用在此时却甚是适宜。 “看,那边在架桥。” 陈晓娜指着不远处正在架设的桥墩说,她是想借这个话题转移李明宇的油腻。 “是的!听别人说,明年这桥就要通了。” “那边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应该是樊西那边!好像是棉纺厂那边新修了一条长虹路。” “以后过江不是很方便了?” “是啊!襄樊现在的发展也越来越快了。” “你说,桥修得多了,以后这江面上是不是就看不见这些带帆的船只了?” “应该不会!樊城江边全是码头,没了船只,那些地方还能叫码头吗?” “也是!等下回去的时候我们去小北门坐船过江。” “听你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了桥,眼看着襄阳公园的大门就在眼前了。 襄阳公园的大门是一处仿古牌楼样式,能感觉到整个公园的风貌与背靠的城墙融为一体,有一种古香古色的味道。说起来,这襄阳公园是有些来历的。 清代时,从大北门到长门一带是片湖,名曰“镜湖”,由当时的襄阳太守陈大文督建,是新城湾一带不错的去处。到了六十年代修建焦枝铁路时,因为要架设汉江大桥和铁路路基,“镜湖”被迫截为两段,之后,铁路以西至城墙的位置就被开发成了襄阳公园和市政环城路。 襄阳公园占地面积不大,园内亭台楼榭、小桥流水、灌木花草等景致与城墙、护城河交相辉映,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当代中式园林。公园水域面积几乎与陆地面积相当,自然也就成了整个公园最为灵动的部分。城河上建有湖心亭和九曲桥,陆地上也引水构建了小桥流水的景观。园内遍植大型乔木,呈现出不同的四季景观。春日花开满地,杨柳依依;夏日绿荫蔽日,蝉鸣鸟啼;秋日满目金黄,叠彩炫目;冬日白雪皑皑,冷静清幽。 李明宇到售票处购买了两张票,牵着陈晓娜的手进到公园里面,四处转了一下,两人也没做过多的交流,似乎都很享受这种被对方牢牢牵住的感觉,一切的交流都在指尖涌动,都能感受到对方愉悦的心情。他们穿过园内的溪流、花丛,在城墙根下漫步,花香和鸟鸣声在身边肆意环绕,空中的阳光不烈,恰如两人双手交织在一起的温度。 大概二十分钟的时候,他们已经把整个园子走马观花似的逛了一遍。 这地方对于陈晓娜来说是个新鲜所在,记忆中上一次来襄阳公园还是读初二时一家人一起来过这里;对于李明宇来说,这里的一切却非常陌生。从他踏入市区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喜欢城里的一切,包括这个地方,总觉得城市里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工作后,几乎每个休息日他都会来这里,好像不逛公园就不是一个城市里人似的。 有时候,商场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约他,除了吃饭之外,也会来这里转转。说实话,除了来这里,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去,和看电影比较起来,公园门票的费用要低很多,更何况他还办了月票,不过在和别人第一次来这里时,他是断然不会使用月票的,以免让对方觉得自己抠门。其实樊城也不是没有地方可去,人民广场就是个不错的去处。广场西侧的公园也算是个中式园林,只是在面积上要比襄阳公园小出很多,自然也是没有这么大面积的水域供人们嬉戏,再加上人民广场离单位太近,在那里见面显得过于招摇;而这里不远不近,遇见熟人的概率自然会低很多。 有时候,李明宇自己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接受单位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约会,而且他似乎从来没有拒绝过对方。后来他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觉得自己这么做不过是在做筛选,看看里面究竟能否遇到可以对自己的未来起到帮助作用的人。他并不知道,那些和他约会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就图他的外表,吃个饭、逛个街还可以,真要进一步发展,她们考虑得比李明宇还要长远。 在九曲桥的入口处,有几个摆小摊的,大多是一些逗小朋友的小玩意,捏着会叫的小鸭或是小鸡、上紧发条会蹦蹦跳跳的小青蛙、看上去能飞起来的小飞机,还有吹起来会发出清脆响声的“布笛”……有一样东西是大朋友和小朋友都适合的,那就是。 李明宇看见很多小情侣都在买,他也拉着陈晓娜凑过去买了一个。陈晓娜很多年都没吃过这种东西了,上一次吃还是读高一那年,春节时和郑雨、卢佩姗、何志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何志彬给她和卢佩姗一人买了一个,当时感觉特别甜,就和李明宇买给她的这个一样。 阳光下,李明宇看见陈晓娜伸出舌头舔的样子竟也有了想舔的冲动,陈晓娜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示意他从另一边下口,当他低下头的时候,陈晓娜拿着的手忽地躲了一下,李明宇的鼻子正好扑在上,离开时鼻子上已经白了一片,陈晓娜见状开心地大笑起来,李明宇报复似的一把夺过,快速在陈晓娜的鼻子上点了一下,两人相互看着对方,一起乐了! 情侣间的时光总是过得匆忙,原本李明宇也想和其他情侣一样租条小船泛舟河上,陈晓娜有点害怕,就拒绝了他的提议,两人在湖心亭一直坐到中午才决定离去。 离开襄阳公园,李明宇提议去古城里吃饭,陈晓娜想起上次钱碧尘带她去的那家面馆,就牵着李明宇的手往五中奔去。 和上次一样,陈晓娜要了一碗牛肉面和一瓶襄北豆奶;李明宇也同样叫了一份,但总觉得缺点什么,就示意陈晓娜等一下,他想起鼓楼旁边有一家卤味店不错,就跑过去买了一堆卤味,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卖水煎包的店,又买了半斤包子。陈晓娜一看都是自己喜欢吃的鸡翅、“核桃肉”,就是感觉买得有点多。李明宇尽量让着她吃,只有在她差不多停嘴的时候,这才开始清扫残余。 吃完饭,他们按原定计划前往小北门码头乘船过江。原本是想到襄阳剧院看电影的,谁料不巧,今天正好晚上有演出,是市豫剧团的话本演出。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演出时襄阳剧院就会停止放电影,这种情况人民剧院也一样。襄樊的演出场所还是挺多,除了襄阳剧院和人民剧院这两个专业的场所外,还有工人文化宫、铁路文化宫、襄棉俱乐部这些场所,只是自打电影普及开以后,演出场所为了人气和效益不得不和电影院一起抢生意,这样一来,演出就变得少了起来。 襄樊自古以来就是个南北戏曲汇集的地方,这和襄樊独特的地理位置分不开。 从地图中上看,襄樊居于中原腹地。向北地势开阔可通达河南以北的北方区域;向东河流众多,通江达海并非难事;向西翻山越岭可达川陕地区;向南山水纵横,可经襄荆古道一路南下,直通湖广。 正因为地势居要,商业才十分发达,江南的樊城也就成了旧时的内陆商埠,再加上又是“茶马古道”上的重要节点城市,码头业在鄂豫陕地区算得上霸主。繁华时期,从米公祠到清河口,大大小小的码头不下四十处。在过去,这些码头皆为私有产业,有些码头修有亭台楼阁,异常华丽,只可惜1935年一场洪水毁掉了这一切的美好。 随码头而衍生的是商会会馆。旧时来自各地的烟草、茶叶、布匹、盐油米炭等物质在樊城汇集中转,外来的商人自发组建商会,在樊城沿江建立了大大小小的会所二十余所,至今遗存的不过山陕会馆、黄州会馆、小江西会馆、抚州会馆、中州会馆几所而已。 会馆的作用不仅可以彰显地区商人的实力,也成为各地商人聚会或是议事的地方。而戏曲文化也随着会馆的建立被各地商人带入。 樊城炮铺街四宫殿一带,曾一度享誉中原地区“戏窝子”的美名。这里除了林立的店铺,茶馆业也是遍地开花。商人们引入的异乡戏曲,除了慰藉那份思乡的情结外,艺人们大多会选择合适的茶馆在此地唱上几套话本,在舞台上以艺术的方式与同业竞争、交流。像京剧、汉剧、楚剧、豫剧、越调、曲剧、秦腔、山西梆子、黄梅戏……这些剧种无一不在四宫殿大放异彩,这也使得襄阳的戏曲融入了其他地方戏曲的精髓,造就了别具一格的“襄阳腔”,而“襄阳腔”又成了京剧里的特色腔调。 襄樊的剧团大都是由旧时的戏班或艺人转编,较为出名的剧团包括“襄樊京剧团”、“襄阳县豫剧团”、“老河口越调团”、“南漳县豫剧团”。在八十年代,每个剧团都有自己的压箱剧目,也都有各自对应的剧场演出,比如陈晓娜之前登台的“人民剧院”就是襄樊京剧团的驻场地,高峰时,这里几乎每天都有剧目上演,而且场场爆满。有些剧目,实属百看不厌,只是可惜,影视的兴趣拉走了一大批观众,剧团也不得不缩减演出场次来降低开销,剧院开始变得平庸,与那些新兴的电影院一起抢夺市场。 陈晓娜他们去的樊城电影院是整个襄樊规模最大的电影院,也是观众最多的场所。那时的电影发行不像现在这般快速,北京和上海这样的重要城市上映的片子,总是会延时一周左右才会到省会城市上映,差不多再延时一周才会到襄樊这种级别的城市上映,像南漳那样的县城更不用说了,需要再晚个一两天才可以,再加上发行的限制,很多海外的电影都不能做到同步上映,这也就衍生出一个特殊的娱乐品类——录像厅。录像厅的主力片源更新周期比较短,往往几天的时间就能触达各地,港片更是录像厅的重要播映阵地。 市场的变化往往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当戏曲演出场地开始与电影院争夺市场的时候,电影院也开始多元化与录像厅争夺市场了。有一种电影叫“镭射电影”,实际上就是使用投影仪播放录像,但因为名号叫得新颖,再加上与录像厅相比,场地干净和宽敞了许多,观众的观感要好出许多倍,也就让“镭射电影”成为电影院创造附加值的利器。 南漳的电影院很少日场,除非有包场或是新电影首轮放映,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夜场。陈晓娜记得以前在南漳的时候,没读高三前,经常在周末和卢佩姗去看电影。更加忘不了读初中的时候,郑雨和何志彬带着她和卢佩姗在电影院逃票看电影的情景,那种既怕被人逮到又特别想做的心情,至今都让他们四人无法忘怀。陈晓娜想起上次到电影院看电影是在高二下半年时,由学校组织去看《开国大典》,但是那种在电影院里的感觉似乎正离她渐渐远去。 樊城电影院除了大厅外,也建了“镭射电影厅”,也算是适应市场的需求。周末的时光也是樊城场次最多的一天,除了大厅的正片外,“镭射电影厅”的排片更为丰富,场次也很多。 两人看了一下排片,最终选择了“镭射电影”《天若有情》,主演刘德华是两人都喜欢的明星之一。在陈晓娜的歌曲手抄本上,刘德华的贴纸几乎把整本笔记本都填满了,她喜欢刘德华的那种帅气,而李明宇觉得刘德华很酷,而且他演的电影,眼神的杀伤力很无敌,是自己学习的模样,他也经常模仿着刘德华的眼神去逗商场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开心。 这是陈晓娜第一次坐在“镭射电影厅”里看电影,在这之前,她连录像厅都没进去过。有几次,卢佩姗和她商量着去录像厅见识一下,刚到门口又返回来了,里面传出的厮杀声或是“嗯啊咿哦”的呻吟声让她们感觉到极度不适应,两人觉得,还是乖乖地做个好女孩儿比较好。 李明宇像其他情侣一样买了一包瓜子用来打发观影的时间,陈晓娜却觉得观影时吃瓜子是对演员的不尊重,所以那包瓜子李明宇也没好意思吃,打开又包回去一直攥在手里。 女主角对于两人都挺陌生,陈晓娜觉得和刘德华倒也挺配,最主要是女主角看上去很年轻,年龄上估计和自己也差不太多,这让她想到一件事,地区差异所给予人的机遇完全不同,如果自己也能生在香港,是不是也和女主角一样成为一名明星呢?她又想起了马上要去歌舞剧院参演的事情,这对于自己的未来又将会是怎样一个转机呢? 李明宇看这部电影的时候特别有感触,他觉得自己虽然不像华仔一样混迹在黑社会,但情感却有着相似地境遇,他们之间的悬殊就像华仔和女主角一样,只是他们会同样深爱吗?有一点是他所不能肯定的,如果有一天需要为了陈晓娜而牺牲掉自己的生命,他会不会像华仔一样义无反顾呢? 李明宇有些后悔选择这部电影,恋爱期看爱情片不是应该看那些结局美好的吗?《天若有情》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华仔和女主角爱得再浓,终究也是生死相离,无疾而终的爱情怕会是一种预兆。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抓住了陈晓娜的手,而这个时候,电影正放映到华仔拼尽全力把婚纱店的玻璃砸开,两人换上婚礼服骑着摩托车而去的场景。这场景早已让陈晓娜感动得泪流满面,她不知道李明宇为何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只是觉得那一刻内心十分踏实,像是得到了一种承诺一样。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6 汉水谣》的排练是从四月十号开始的,首次公演定在六月十六号,时间十分紧迫。 为了让排练顺利进行,歌舞剧院特意辟出了一处可供借调人员住宿的地方,这样一来,排练就变成了封闭式。 这次参演对于陈晓娜来说,最大的挑战莫过于表演的部分,这不同于春晚,唱首歌就算完成了,需要所有演员不仅能唱、能跳还能会表演。歌舞剧也是舞台剧的一种形式,它是介于话剧和传统戏剧之间的一种,通过声音和形体语言来表现演员的情感与情绪,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挑战。好在陈晓娜的b角被黄新剑与聂青风修改后难度降低了许多,重点的部分给了钱碧尘,钱碧尘是科班出身,这让导演和编剧都省心不少。 与钱碧尘搭戏的叫罗晋元,两人差不多算是同龄,是歌舞剧院青年演员中的佼佼者,和钱碧尘并不陌生,沟通起来特别顺畅,搭起来也相对默契。 与陈晓娜搭戏的叫吴昊,算是剧院的新人,去年从省艺校毕业后分配到歌舞剧院,专业能力不错,是剧院重点培养的对象之一,在此之前参演过两台重点剧目,不过都是些小角色,像这样担纲男主b角算是头一遭,再加上与陈晓娜不熟,沟通起来并不是很顺畅,搭起来也就没钱碧尘和罗晋元他们那么默契了。 在第一天的剧本沟通中,黄新剑感觉陈晓娜和吴昊两人都有些拘谨,就提议把他俩单独放在一个房间里,让他们在封闭的环境里快速熟悉起来,这反而让两人显得尴尬起来,毕竟两人都是刚出校门的少男少女。 按剧情的要求,两人要表现出少年时期天真无邪地爱慕之情,这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个挑战。陈晓娜算是有了一点恋爱经验,但是这点经验还不足以让她去与另一位陌生的男子演绎出导演想要的那份情感表现;吴昊更不用说,这是一个内秀型的男生,感情生活几乎一片空白,唯一一段能称得上“爱情”的经历是他在艺校时喜欢上一位女生,等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对方表白时,却发现她与别人牵起了手,那种爱而不得的遗憾倒是一直藏在心底,虽然与剧情走向不太一致,但是那种“爱而不得”却是相通的。 陈晓娜刚到歌舞剧院来报到的头几天,李明宇几乎每天都过来看她,开着单位的车,也算是没让陈晓娜丢面儿。那几天两人感情的发展可谓神速,时时都想见着对方,不过两人都能克制得很好,见面也就仅仅牵牵手,再无下一步动作。李明宇内心想去拥抱陈晓娜,更想去亲吻她那柔软而盈实地嘴唇,但是又怕遭到拒绝;其实陈晓娜的内心里也是渴望李明宇的拥抱,无奈对方始终不迈出那一步,而她身为一名女孩子在这方面又不能过于主动。于是,情感如同一堆干柴积在两人的内心,饱受着爱情的阳光暴晒,等待着一天燃起熊熊烈火。 钱碧尘与李明宇打过两次照面儿,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和陈晓娜不太一样。也许恋爱中的人都是不自知的,钱碧尘能预料到陈晓娜走出校门后会开启一段爱情,但是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她虽然没什么太多的恋爱经验,但是这几年围在她身边转悠的男人也是不少,所见过的类型也绝对不止一二。像李明宇这样的,她以为,越是注重外在的男人,内心里越是一片荒芜,这样的爱情,未来自然令人担忧。她想找个机会和陈晓娜聊聊,转念又一想,这个时候聊,陈晓娜怕是听不进去半句,说不定对自己还会避而远之。人啊,总是要自己经历一番,才知道事情的对错与真假,也许这就是成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她希望陈晓娜所付出的代价不要太大。 让借调的演员住在剧院里,是钱碧尘的建议。 田中源也见过李明宇,作为一名已婚男人来看另一位未婚男人,他的评判标尺就是由经验和对生活的认知构成,标尺下,李明宇并不适合陈晓娜,这与钱碧尘的判断差不多。 田中源对陈晓娜的好印象,不仅仅只是钱碧尘在其中起到的作用,还有陆春莺,那个他曾经为了前途而放弃掉、并且深爱着自己的女子,就因为陈晓娜与陆春莺的那几分相似,令他觉得有义务去保护陈晓娜。 实行封闭后,李明宇和陈晓娜也就再没见过面了。李明宇只能通过电话或是买些零售放在传达室,以此来与陈晓娜互通往来。 李明宇似乎也能感觉到所有人对他的不满意,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他只要抓住陈晓娜的心,相信一切自然会顺着自己的意愿来发展。 陈晓娜和吴昊听从导演的安排,第二天早上八点就开始与吴昊待在一间没人的办公室里。办公室离排练厅很远,也是整个办公区最僻静的位置,两人坐在屋里的沙发上,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房间里一片静默,只有窗外的鸟鸣声和排练厅传过来的声音在空中盘绕。 两人各自翻着田中源分给他们的剧本,仔细阅读着,五幕戏中,他们需要出场的也就不过两幕,加起来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分钟,可在此时,这二十分钟却像二十年一般横亘在他们面前,直到中午的时候,吴昊才开口,算是为两人的尴尬相处来了次破冰。 “听黄导说,你上次在市春晚的表现很好。” “哦!说不上好,也就算……正常发挥。” “你喜欢唱歌?” “是的!从小就喜欢。” “为什么不来歌舞剧院呢?” “应该不是太容易!感觉歌舞剧院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我又不像你,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学习和训练,来了,也只会给大家增添麻烦。” “这么不自信?” “算是……但也不是……” 吴昊的这个问题,陈晓娜想不到应该怎么来回答,她说的也是事实,如果没有自信就不会接受这次借调了,但又不是完全很有自信,总之,很矛盾。 “那……到底有没有呢?” 吴昊被陈晓娜的回答完全弄糊涂了,以至于他不知道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了,还好陈晓娜冲他笑了笑,然后转开了话题。 “以前在艺校的时候,你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吗?” “你是说……感情戏?” “对!” “没有!以前在艺校,要么是一段舞蹈,要么是一段歌剧,只要照着老师的指导完成即可,从来不像今天这样,需要研读剧本。” “那……在剧院,以前也没有碰到过这种?” “我才来一年多,歌舞剧院是个按资排辈的地方。像罗老师这样的也是因为之前有其他老师离开剧院才有机会担任a角,我这样的新人就别指望了,能有这个b角的机会,已经是我在剧院最好的情况了。” “哦!那你在专业上还是比我有经验,需要你多带下我。” “别!别!别!我这儿哪叫经验啊?充其量也就是一段经历,我真怕把你带偏了。” “怎么会?我在舞台表演方面可是张白纸。” “有时候,还是白纸好!对于导演们来说,他们宁愿面对一张白纸,也不愿意对着我这样儿的,说有自己的风格,又不太定型,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种麻烦。” “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事实就是这样。”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你谈过恋爱吗?” “你都是这么直接问女生的吗?” “那倒没有……” “你呢?” “算…………” “什么意思?” “以前读艺校的时候,喜欢上班里的一名女生,但我性格比较内向,不太善于表达,也是没有勇气表白。当我鼓起勇气时,却看见她已经被其他专业的学长牵着手了。” “所以,你这算是受伤型的情感经历?” “不算!我心态比较好,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了。” 吴昊的经历让陈晓娜想起何志彬,两人处理情感的方式是何其想象。 “你们男生是不是都这样?明明喜欢女生,要么碍于面子,要么没有勇气……总之,就是不敢去表白,结果就白白错过了一段美好的爱情。” “应该不全是!我想,像我这样的应该不多!” “不!你是我遇到过第二个。” “那……第一个是?” “我们从初中开始就在同一个班,大家都说我们很般配,有时候,我也觉得我们挺合适的,只是,我一直在等他,想听他主动对我说女生都喜欢听的三个字,可惜,一直到我离开学校,他都没能讲出来。” “那么……前几天每天来接送你的那位是?” “他也没有对我那三个字,不过,比起另一个来有了进步,我们约会了,也牵手了,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特别享受在一起的每一秒。” “这就是爱情吗?” “我想,是的!我会无时无刻地不在想着他,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着我。” 陈晓娜说这句的时候,吴昊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光芒,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他想到两人在戏里的角色。 “我想,我们应该是找到了戏里男女主人公的感觉了,就是你刚才眼中的那道光芒,恋人间彼此思念时才会有的那道光芒。” 吴昊突然转变话题让陈晓娜一下子愣住了,但是很快便从吴昊那双带着坚定眼神的眼睛中找到了答案。 “你是说,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我想,是的!我们下午在导演面前可以试试你刚才所讲的那种感觉。你想着那个开车送你来的男子;我想着和别人牵手而去的她。” 陈晓娜觉得,如果真这么处理,对吴昊显得有些不公平,自己的这叫爱情,享受着的是甜蜜;而吴昊的那种叫单相思,享受着的只能是痛苦地回忆。 “你确定?这样……对你……” 吴昊听出陈晓娜的顾虑,他笑了笑,很释然。 “我确定!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影响,反而感谢这么一段经历,让我知道如果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时,要主动去把握,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自己曾经努力过。”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令陈晓娜对吴昊的认识又增进了一层,她甚至觉得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有这么一位朋友的陪伴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下午在做剧本研讨时,两人对b角的情感处理方式获得了黄新剑、田中源以及聂青风的一致通过,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意见统一的进度竟然如此之快,田中源更是觉得钱碧尘的推荐是对的,陈晓娜的确很有潜力。 所有借调过来的演员加起来有七八个,这里面除了钱碧尘和陈晓娜是真正由田中源挑选的,余下的几个,大多是通过关系进来的,有一些是从剧院走出去的“老人”,有一些从未有过舞台经验,只是“后台”过硬,令剧院的领导都无法拒绝,这也给整部戏的排演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好在那几位“后台”过硬的主儿戏份不多。 钱碧尘虽然很多年没有站在舞台上进行专业演出了,但是以前在学校的功底深厚,再加上这几年在水镜中学上课,声乐部分完全没丢,还精进了不少,只是在形体上,不仅她,所有借调过来的人员都需要进行强化训练。 黄新剑对陈晓娜的满意程度和上次合作春晚时没两样,他一直觉得陈晓娜年轻、聪明、漂亮,天生就应该是吃这碗饭的料,他也很困惑,为什么陈晓娜这么好的条件却去了汉江商场? 钱碧尘和罗晋元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两人的默契度却是整个剧组里最高的,这种默契让聂青风看着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内心里泛起醋意。其实,这场戏对于聂青风来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他当然没有错过,也不愿错过。 田中源决定实行封闭式排练的时候,他第一个站起来表示赞同。在把“有风”托付给家人代为打理之后,也搬进了剧院的借调人员宿舍。田中源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就打趣说“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而聂青风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我愿意”。 这一切,钱碧尘都看在眼里,她当然知道聂青风这么做的原因。 许多年过去了,钱碧尘已经从对田中源的单恋中走了出来,再加上聂青风频繁到南漳去看她,虽然每次都能扯上些借口,但是她心里十分清楚对方的意图是什么。 钱碧尘对聂青风也是有好感的,只是觉得在自己没有完全放下田中源的时候接受他,对他是不公平的。而聂青风几乎安静式的等待也令她很享受,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答应田中源来参演,她想试试看,聂青风能否在这个阶段走进自己的心里。 按理说,聂青风在刚开始的基础排练中完全没有必要出现,即便是节目正式排练时出现的意义也不大,但是他还是像其他人一样,严格执行着作息规定,这与他之前的生活规律相差甚远,单从这一点上,在钱碧尘那儿已经获得了满分。 聂青风觉得这个时候能守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是一件最幸福不过的事情,而且他觉得自己守了这么多年,那朵爱情之花也应该到了绽放的时候了! 像聂青风这样的人,在家里一直是被人照顾惯了的,他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像别人照顾自己一样,去照顾钱碧尘。 为了赶排练的进度,剧组所有人几乎每天都是凌晨五点就起床了,六点钟大家会准时出现在排练厅,早上两个小时的形体锻炼结束后才能用早餐,接着又是三个小时的形体训练,午餐后是声乐时间,晚餐后又是形体训练的时间。 除了起床晚点儿,聂青风几乎是按照这个作息时间来安排自己的时间,他总是会在钱碧尘早上锻炼结束回到宿舍时,将两份打包回来的早餐放在门口的桌上,不早不晚,温度计算得刚刚好;总是会在上午或是下午排练的时候在窗外静静地站着,看上十几、二十分钟;总是会在晚上训练结束的时候出现在排练厅的门口,在大家都散去后,陪伴钱碧尘坐在地上,有时候什么话也不说,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待着,有时候钱碧尘会提议在院里走走,或是徒步走到护城河边…… 刚开始的时候,钱碧尘有些不习惯,也不怎么搭理聂青风,她原以为这样冷落他,聂青风自己就会退出,没想到聂青风一直就这么坚持着,即便是钱碧尘对他不理不睬,他也依旧面带微笑地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像一位安静的王子。 人对情感的把控永远都是出乎意料的。钱碧尘每天接受着聂青风默默地守护与关爱,不自觉中已经习惯了,甚至有几次在排练的时候,脑子里都是聂青风静静立在那里冲着自己笑的样子,那一刻,她知道田中源在自己的生命中已经褪了下去,而聂青风正离自己越来越近。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7 陈晓娜封闭训练对李明宇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抓住机会,白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每天在陈晓娜排练结束后出现在歌舞剧院的大门口,而每次出现,他都会为陈晓娜买上一大堆的零食。第五天的时候,陈晓娜告诉他,现在是关键时期,零食不要再买了,那些东西会影响她的体型,更加会影响她的训练。第七天的时候,张玉琴找他谈了话,告诫他晚间不能再公车私用,否则就要给予他处罚了。第十天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做到按时出现在大门口了,没了车子,他忍受不了每天骑着自行车来回一个小时的折腾,而且都是在半夜的时间。第十五天的时候,他开始借口张书记这段时间忙而自己的时间也变得不自由了,也就开始不再歌舞剧院的门口出现了,他与陈晓娜的沟通从现实中转到了电话上。第二十天的时候,两人之间的通话已经从每天一两个小时变成了十分钟,他在单位上“公话私用”也被发现并且被禁止了。第一个月要结束的时候,每天十分钟的通话已经变成了两三天才有一通电话。 陈晓娜的心情也由当初的狂热逐渐转向平常,她也挺理解李明宇的处境,觉得这样也挺好,只要能保持联系,排练结束后,两人的感情可能会因此而变得更加浓烈,更何况,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有一点是让她担心的,他们的联系从李明宇的主动慢慢变成了她的期待,而且那种期待总会伴随着一些失落感在其中。 李明宇可不是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和陈晓娜的关系正随着这种“封闭训练”而终止,他完全没有信心自己可以支撑到陈晓娜排练结束的那天。 他从来没有和陈晓娜谈起过家庭,当然,陈晓娜家里的情况早就被田蓉摸得一清二楚,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家庭条件是肯定配不上陈晓娜的,他也接受了田蓉的建议,在两人的关系没有推进之前,千万不要向陈晓娜讲家里的事情,以免节外生枝。 推进? 如何才算推进?李明宇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就空有一副好皮囊,在对待女孩子这件事上不够狠,不像邻村的那位有方法,利用“奉子成婚”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在其他人眼里,他李明宇跟所有女人打得火热,不熟悉的都以为他一定是一位“花心”且不负责任的贱男,但是又有谁知道,他李明宇除了牵下女孩子手之外,再无越雷池半步之举? 他想在陈晓娜结束封闭训练后,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向前推进一步,除了牵手,他觉得自己可以主动吻她,像那些录像里的男主角一样,主动些、霸道些,或许之后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请教一下田蓉,好像这种事情也只能找这位对自己表明过心意的女人,结过婚的女人,在情感问题的处理上应该会有一些成熟的手段可以借鉴。 正好,田蓉也曾经提醒过李明宇,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她。之前,他也是这么做的。尽管李明宇心里也很清楚,田蓉之所以这样对他,纯粹是为了弥补上次的尴尬事情。其实,那件事,李明宇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倒是田蓉格外上心,在很多事情上为李明宇出谋划策,李明宇在内心里还是挺感谢这位姐姐的。 还有一点是李明宇比较纠结的。他觉得人与人的交往,不会是百分百无条件地付出,任何事情都应该有等价交换的条件,如果田蓉给自己的方法有效,那么将来自己又该如何回报她呢?当然,他也清楚田蓉希望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只是这种希望他无法满足,除此之外,只要能力所及,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蓉姐,晚上有空吗?” 李明宇最终还是决定去找田蓉,在下班的时候发出了邀请。 “哟……明宇呀……有事儿?” 对于李明宇的邀请,田蓉似乎早有预料,整个人看上去云淡风轻的样子。 “嗯……是有点……” “哦……有事呀……那……说……” 田蓉故意露出几分迟疑,让李明宇感觉到自己有些唐突。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晚上想请你吃个饭。” 李明宇没有直接表明意图,一来是怕田蓉拒绝;二来正好是下班时间,他怕其他同事听到,再传出去,怕是又会起波折。 “没问题!反正,今晚儿上我那口子也有饭局,一个人在家吃也没什么劲。” 田蓉心想,这小子,以前怎么约都不应承,现在主动送上门儿来,怎么可能错过?于是就爽快地应承下来了,她大概也能猜到李明宇的意图,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为了避免碰见熟人,李明宇提议去风华路,那边最近开了很多餐馆,倒是热闹得很,正好田蓉对那儿也熟,有一家她随刘建设去赴过好几次饭局,两人就直奔那家餐馆去了。 两人要了四菜一汤,外加一斤南漳包谷酒,餐馆老板记得田蓉,又送了一个凉拌豆芽粉丝,不仅如此,还特意将店里唯一的单间给空了出来。 菜,都是田蓉喜欢的几道家常菜,也是襄樊地道的家常菜。泥鳅火锅、太平豆干炒辣椒肉丝、醋熘白菜肉片、香菇焖鸡肉。别看李明宇是个农村小伙儿,倒是挺细心的。这些菜都是他在田蓉家吃过的。点这些,也就是讨个巧儿。仅这一点,就让田蓉感动地无语了。 还没等上菜,李明宇就把桌上的两只玻璃酒杯斟满了酒,然后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端起,一口喝了下去,连着三杯,也不说话。田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不阻止,以她对李明宇的了解,没有这三杯下肚,怕是开不了口。 眼看着李明宇三杯酒下肚,下准备再起杯时,田蓉这才叫嚷着“哎……我说明宇,你这是干什么呀?” “没什么!就是心里不痛快……”正如田蓉所想,三杯酒下肚,李明宇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什么不痛快?说给姐听听。” 话到嘴边,李明宇总感觉还是讲不出来,端起酒杯想再饮一杯时,田蓉却把话挑明了。 “看你这情形,是因为陈晓娜被借调的事情。” 被田蓉看穿,李明宇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在想既然已经被看穿,索性就直接聊。 “嗯……姐,你说,我们俩这才刚开始,她就被借调了。这开始,还行,每天还能见上一面儿,现在倒好,完全见不着了。” 其实,陈晓娜的事儿,田蓉早就安排刘建设去打听了。这段时间,陈晓娜封闭训练,的确是连家都没有回去,别说李明宇见不着人了,陈晓娜的父母也是见不着的。她知道李明宇在担心什么,从李明宇的话中也能窥探出这小子对陈晓娜的心思,并没有女人们想要的那种坚持。如果一个男人真心爱一个女人的话,别说是等到半夜,就算是天天守到天亮也会全力以赴的。 田蓉总结了一下,李明宇想追陈晓娜,但是对自己又没有足够的信心,总是担心着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就没有尽力,没有把所有的心思放在陈晓娜身上。他李明宇是不知道,女人一旦动了心,那是十匹马都拉不回头的。 “这不挺好吗?人都说‘小别胜似新婚’,没准儿你们见面的时候,感情会变得更加浓烈一些呢?” “这人都见不着,感情不就淡了吗?怎么还可能更浓烈呢?” “那就要看你们的感情现在处得有多深了。” “我……我……我……” 田蓉的这句话像把尖锐的刀刺的李明宇有苦说不出。 “告诉姐,你们现在到底处到什么程度了?我就听商场里的小媳妇儿们私底下议论,说你李明宇终于对一位女孩子正经八百地下手了。” “这是什么话呀?” “你管他什么话呢?咱们商场里的这些小媳妇们儿你还不清楚,哪张嘴是省事儿的。你就说,你们现在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这……姐,让我怎么说呢?” “咋了?跟姐还害羞呢?” “也不是……” “那是怎样了?” 李明宇看着田蓉那张满怀好奇的脸,开始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和她谈这事儿,万一她再把今天的事儿八卦出去,以后在那些小媳妇儿们面前可怎么混啊。转念又一想,说就说,反正商场里已经传开了,也不在乎再多田蓉这一嘴。 “就那样呗!” “那样是哪儿样呀?”田蓉故意打趣道。 李明宇迟疑了一下,“也就……牵过几次手……” “就这些?” “还能怎样……” “没有什么亲密……” “蓉姐……”李明宇还是头一次让一个女人这样问,多少让他有些难为情,顿时脸上一阵灼热,“我可没你想象得那么开放!” “啊……”田蓉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就牵手?你是说,处了一个多月,没抱下?更没亲一下?” “是……” 李明宇被的表情弄得极为不适,只感觉到脸颊一阵发热,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真的有些难为情,他急忙低下了头,不敢再面对田蓉那张夸张的脸。 “我问你,你对陈晓娜究竟有没有点意思?” 李明宇沉默了一会儿,“说句实话,晓娜是个好姑娘,心眼不坏,也很喜欢我……” “那你呢?” “我……我……我也喜欢她,只是……” “只是什么?” “我有些担心,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我的出身之后,不再理我了可怎么办?” “哟!明宇,作为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少见。再说了,知道了又怎么样?现在农村人找城里人多得是,不差你们这一对儿。就算是她不理你了,你一个大男人,能吃什么亏吗?” 李明宇觉得田蓉的这话有些道理,关键在于自己并不想结束,但是家庭背景早晚都是要公示于众的,对一点儿他还是没有信心,更何况,陈晓娜这次借调到歌舞剧院,如果演出成功,将来接触面儿会更广,那个时候自己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毕竟好看的皮囊不只是他李明宇一个。 “姐,你说得是没错,我就是没信心!” “那……你今天找我,是想让姐怎么帮你?” “就想让姐帮我出出主意?” “什么主意?” “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把我们的关系推进一步?” “没听懂!” 田蓉被李明宇的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不就是出身的问题吗,不过,以她这段时间对李玉芹的观察,她觉得这还真是个问题。她不明白的是,李明宇这个“关系”指的是哪一种? “我的意思是,我想和陈晓娜结婚,但是这中间要经历很多事情,比如……她的家庭。她爸爸是机关干部,妈妈是老师,这样的家庭应该不太能接纳我这样的出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环节变得简单些?” 田蓉终于明白了李明宇的意思,她觉得自己小看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本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简单的男人,未曾料到心计如此之深。她知道,以陈国强职务以及关系网,帮李明宇搞个“农转非”并非一件难事,但这样有心计的人,能过得了陈国强这关? 田蓉并没有急着回答李明宇的问题,她举起酒杯和李明宇碰了一下,然后自己抿了一口,再看着李明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明宇对于田蓉来说有着极强的吸引力,他的皮囊、他的身高、他结实的体型、他浑身散发出的荷尔蒙气息、他那两排一笑就会露出的洁白牙齿……这一切都足以令她心慌意乱,那是与刘建设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没有办公室油腻的气质、没有中年男人容貌上的尴尬,那是一种可以再次点燃她内心那股欲望的火种……只是可惜,截至目前,只有那次盘库,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让她与李明宇的身体接触了。她从内心里渴望李明宇的身体,并时常在脑中泛起上一次接触到的每一帧影像,甚至在与刘建设交欢的时候,脑子里也是李明宇在对自己的进击。 “姐,想什么呢?” “哦!姐在想……应该怎么帮你。” “那你一定是想到方法了。” “方法谈不上。我觉得,这男人和女人相处就那么回事儿。早几日和晚几日发生亲密关系只取决于两个人的主观意愿。如果环境适合、气氛适合,一切也就顺其自然了。” “姐,你这……讲得有点儿深了,我还是不太明白。” “简单点儿,你想进一步发展,就得找一个适合进一步发展的地方,比如家里,最好是单独相处;增加点儿气氛,比如做点儿好吃的,弄点儿音乐啥的,最好是喝点儿小酒。这样一来,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有那么简单吗?” “能有多复杂?当年你姐夫就是用这招把我骗到手的……” 说到这儿,田蓉还挺怀念那个时候的,刘建设并非现在人到中年,面黄肌瘦,人干儿模样,那时候可也是一表人才,激情满满,只是……岁月啊,有几个人在它的面前会不认输的? “原来姐夫当年也是‘奉子成婚’?” “那倒不是!我们是结婚后才有孩子的。” “姐,你说的这招真管用吗?” “你觉得姐是个女人吗?” “姐……瞧你这话儿说得……当然是啦……” “那不就得了!这女人还是最懂女人的。” “可……万一……万一她拒绝怎么办?” “那个时候,你还会停手?” “那不成耍流氓了吗?” “活该你这样!什么叫耍流氓?两人不认识,硬要那个,叫耍流氓;两人认识,要那个,就算中途有一方拒绝,那也叫情调。懂不懂啊!” 李明宇被田蓉一本正经的表情征服了,他相信了田蓉的这番论调,若有所思地端起酒杯又是一口下去。 “要不……我先试试!” “对了!我的好弟弟,这男人在女人面前就得皮厚点儿,太薄,什么都捞不到。再说,女人和男人一样,看见喜欢的,也一样想那个。” “真的……假的?” “信不信由你!别埋怨姐姐没给你出主意就行了。” “那不会!” 田蓉像是有些开始上头,接下来一连串的话突破了李明宇的认知。 “明宇呀,姐姐告诉你,这女人呀……”田蓉将整个身体都向李明宇倾了过去,有一种既神秘又夸张的表情手舞足蹈地说道,“……这女人呀,对于男人来说,都是一个样。男人对女人呢,差别可就大了。” “这能有什么不同啊?” 李明宇被田蓉这么一说,只感觉到体内的酒精开始发作,一股热力从腹下升腾,直弄得周身发烫,脸颊绯红。 “女人对于男人来说,灯一关,感觉都一样;男人对于女人说,那学问就大了,体力、速度、力道,时间,这些可都是关键。要想让女人想着你、念着你,这第一次没个好表现可不行……” “蓉姐……” 李明宇看着田蓉的样子,再听着她的话,总觉得有些下流,有些……他忍不住打断了田蓉的话,但很快又被田蓉接了回去。 “我告诉你,你还别不喜欢听,这是事实。这是什么?这就是男欢女爱。男人女人谈恋爱为了什么?一是钱或权,二是性……” “我不这么看……” “你不这么看?那我问你,你和陈晓娜是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她爸爸手中的那点权吗?既然是为了这个,那你还有什么顾忌的呢?我要是你,肯定是先把这生米做成熟饭再说,那时候,你们两人的关系可就不一般了。” “可我……” “你……你什么?难不成你有什么病?做不了那种事?” “蓉姐……瞧你说得越来越没正形儿了……” 李明宇想了想,田蓉的话也不无道理。他觉得陈晓娜对自己应该也是满意地,这样一想,“推进”关系似乎也没多难了。 “姐,来,让弟弟敬你一杯!” 李明宇的这一声“姐”叫得不打紧,把田蓉的心一下打得稀乱,她突然有种想醉的感觉了,端起门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姐,我觉得你刚才说得很有道理,你就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田蓉本来不胜酒力,一杯酒下肚,顿时觉得眩晕起来。她的话本来就多,经酒这么一折腾,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我跟你说,明宇,这女人呀就好比一匹马,你不骑早晚也得别人骑……所以呢,下手呀,就要早点,要狠点,要一步到位……” “早点?狠点?一步到位?”李明宇重复地嘟哝着蓉姐的话,“姐,什么意思呀?” 李明宇的话让田蓉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这个平时在商场里让人觉得“风流成性”的李明宇居然……这么想着,也就心口一致地脱口而出: “我的好弟弟,别跟姐说你还是个处男?” 这句话让李明宇感觉像是受到一番羞辱,但是事实上他就是一个“处男”,可这又能怪谁呢? 田蓉没想到是这种结果,难怪之前他总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搁在别人身上,那次“盘库”早就发生点儿什么了,可他这儿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原来是这么个原因。想到这儿,田蓉的心里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酒杯又是一阵猛灌,这杯酒似乎成了一种催化剂,一股邪恶在她体内得到迅速膨胀。 “明宇,这可不成……你这样是成不了事儿的……听姐的……尽快把她上了……你们的事儿一准儿能成,否则,可就……” “可……” “可……可什么呀可?你是不是男人呀?我告诉你,你不上,你就再也没机会了。依我看,这陈晓娜现在对你也算得上是满意地,这是最佳的时期,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再说了,等你们‘生米煮成熟饭’以后,依陈晓娜的脾气谁会阻拦的了呀。这样一来,不就等于上了保险了吗?……就算是这事儿成不了,你不也和她……那个了吗,也算不吃亏呀……” 田蓉的话让李明宇有些莫名地紧张,这正是他要的“推进”方案。可是,方案现在经由田蓉说出,他又觉得……这让他很矛盾。 李明宇不断地喝着酒,也不说话,边喝边想着田蓉的话,越喝越觉得田蓉的话正确,于是,在一瓶酒下肚后,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田蓉也没闲着,她今天必须让自己醉。李明宇刚才的表现让她有种捡到宝贝之后又遭遗失的感觉。李明宇不断喝酒,她也不断喝,一杯接一杯地喝,到第六杯的时候,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她又开始讲话了,但讲了什么,自己却全然不知。 “明宇……知道么……我喜欢你……从你一进咱们商场……我就喜欢上你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并不奢望能……永远拥有……你,我只想要你,哪怕只有一刻……” 田蓉的话没有说完,就趴在桌上了。 田蓉醉了,可李明宇还半醒着,他被田蓉刚才的话吓呆了,半晌才回过神,然后倒吸一口冷气,叫了一声: “天啦!”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8 郑雨在襄樊打完比赛返回南漳后,刘长庚给大家放了两天假,这个意外的假期让郑雨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度过。何志彬和卢佩姗两人每天的学习时间快安排到18个小时了,除了晚自习回家的那段时间能和他们见面外,其余时间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何志彬的外公、外婆春节后就没有返回随县,他们想多陪陪这个外孙,总想着以后再见他会有些难,何志彬也觉得有两位老人的陪伴也挺好的,尽管每天也就早上能见着一面,但家里多了两个人,人气就感觉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何志彬参加《芳草》诗歌赛获奖的消息年后就在学校广为流传,他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更是被很多学弟、学妹奉为学习的榜样。学校自然也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论是黑板报还是校广播、校刊都刊发或是播送了何志彬那首获奖的诗歌,当然那两首入选的诗歌也被一并曝光。 学校原定想安排一场分享会,让何志彬跟学弟、学妹们分享一下创作心得,最终还是被班主任拦了下来,他给学校的建议是等到高考之后。春节前模拟考的结果不仅让何志彬受挫,连班主任都感觉到压力很大。何志彬是全年级重点跟进的对象,老师们跟学校签了军令状,确保何志彬能考上复旦大学,以完成水镜中学建校以来对外省重点大学输送人才的零突破。 何志彬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脑子里除了功课还是功课,偶尔会浮现陈晓娜的影子,但也是极其短暂,他没办法让自己完全沉浸其中,深知,此时爱情于自己是多么奢侈。 郑雨从襄樊回来,原以为能从他那里得知陈晓娜的近况,但是郑雨却只字未提,而卢佩姗也绝口不提,这让他总觉得不是什么好消息,或许,他以为的爱情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卢佩姗越临近高考,状态越好,她抱着一种必胜的心理准备着。郑雨从襄樊回来后也没主动提及陈晓娜,只是在她问到时才说“挺好!感觉工作以后变得不一样了……”卢佩姗知道以郑雨的性格一定会跟陈晓娜讨论何志彬的事情,其结果也一定不尽如人意,所以才会有郑雨这种表现,她也就不再追问下去,只是提醒见着陈晓娜的事情最好不要对何志彬讲起,以免扰了何志彬备战的情绪。 卢佩姗告诉郑雨,自己已经做好了他们将来在武汉的规划,郑雨毕业后大概率会分配在武汉工作,而她也可以在武汉找到毕业后的单位,这样的话,就能在一座城市生活。这个规划让郑雨很憧憬,但也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向自己袭来。 从目前来看,郑雨的体能测试和专业成绩都很不错,就是文化课总差那么一点儿。虽然现在体育生统一集中在县一中进行文化课的补习,但是一和县一中的学生比起来,总感觉自己还是差了一大截。 对于卢佩姗的规划,郑雨还有另一层压力,就是家里的状况。有时候,他很想停下来,像陈晓娜一样早点结束学生生活,回到家中担负起作为长子应该承担的责任,但是一想到大妹郑霜对自己所做出的牺牲,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他不能忘记自己的承诺,更不能辜负大妹及母亲对自己的期望,更何况,他还要为郑晨和郑露做出榜样。 说到郑晨,妈妈跟他说,弟弟最近晚上总是跑出去,也不见他像以前一样在家里待着和郑露一起做作业,眼看着就要上初三了,有些担心他的学习成绩落下,更担心他这样在外面会学坏。 郑雨到家的那晚,郑晨正好又跑出去了。郑雨想到上次和何志彬一起在白阁门找到这个弟弟,突然觉得是不是上次揍得不够狠?又或者是自己的方法只是取得了暂时的成效?再或者说郑晨对于自己的这种方式有了逆反心理?在去白阁门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该如何劝阻这个弟弟,让他能真正把心收回来,好好地用在学习上。 不出意料,郑晨还是在那家游戏厅,这让郑雨感觉到弟弟真是够笨,不知道换一家,这样自己找起来了也不至于如此简单,也或者这是弟弟在向哥哥的权威挑战,又或者是赌定哥哥这个时候正忙于学业和爱情,根本不可能顾及他在干什么。 当郑晨看见郑雨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嘴巴张成了“o”型,他的确存在“赌定”的想法,没想到哥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郑雨看见郑晨的表情,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但内心里又有一种莫名的怒火和心痛。怒火是因为弟弟的“不争”,看来上次的“狠揍”并未见成效;心痛是因为此时出现在弟弟面前的本应该是父亲郑天顺,而不是他,自己本来心智都没成熟,还需要长辈来引导成长,现在却勉为其难地承担起“长兄如父”的责任。他也能理解弟弟,这个年龄,谁不喜欢玩?何况男孩子天性就对新生物有着极强的好奇心。如果不是因为卢佩姗和何志彬,他有可能也会像郑雨一样沉迷其中。 这一次,郑雨选择没对弟弟发火,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了弟弟一会儿,就转身向外走去。 郑晨原以为又是一顿暴揍,没想到哥哥竟然是这种表现,他从郑雨刚才看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复杂的情绪,而那种情绪让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错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郑晨觉得,玩个游戏机没什么大不了的,身边的同学没有几个不玩的,不玩游戏的那几个男生,都被别人取笑,说是“娘娘腔”,他觉得如果自己不玩游戏,有可能也会被同学们取笑,自己可不想成为同学们眼中的“娘娘腔”。 看见哥哥向外走去,郑晨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游戏,追随着哥哥的背影同去。一路上,哥哥都没有转身,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郑晨不敢叫哥哥,只好跟在后面。他有些吃不准哥哥此时的心态,更不知道走在前面的郑雨已是泪流满面。 失去父亲后的点滴生活一下子迎面扑来,令郑雨毫无防备,母亲的艰辛与不易更是让他无法防守情感的溃堤。他想到大妹郑霜为自己所做出的牺牲;想到了自己在训练时的努力;想到了小妹郑露对未来的渴望;想到了上次暴揍郑晨之后自己的心痛……而这一切,作为哥哥的他,却无法向弟弟和妹妹们言表,也许只有当下的眼泪可以帮他释放这一切。 到家之后,郑雨看了一眼坐在堂屋里等待他们的郭春华,那种母亲特有的慈善让他不知如何面对。他走进和郑晨共用的房间,在床边坐了下去,低着头,沉默着。 郑晨看见哥哥进了房间,站在堂屋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看了下郭春华,母亲的眼神还没从郑雨离开的背景中抽离,他只好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立在那儿,略带着紧张与不安。 “晨晨,还没吃饭,妈去给你做碗面去?” 郭春华转头看见郑晨立在原地的样子,一阵心痛,原本想发作的怒气顿时平息了下来,母爱的天性随着郑晨那副知错而可怜的模样而越来越浓郁,她边朝郑晨说着,边起身向厨房走去。 母亲离开,让郑晨更加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堂屋里的静默令他比之前更加紧张与不安。就在这时,郑雨走了出来,郑晨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这让郑雨感觉到既好气又好笑。正在房间里做作业的郑露跑了出来,看着两个对峙而立的哥哥,一脸茫然。 “小妹,继续回去做作业,我和郑晨说会儿话。” “哥,你是要揍二哥吗?” “说什么呢?哥在你眼里就这么暴力吗?” “二哥说,上次你就揍过他,而且揍得很狠。” “是吗?如果他能像你一样记得‘很狠’就好了。” “二哥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 “那你得问他。” “二哥,你是不是又犯错了?” “我……谁……谁又犯错了……回去做你的作业去……” 郑露的好奇让郑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在这一刻,他觉得之前自己那个去游戏厅的理由变得不成立了,他不能理直气壮地告诉小妹,自己没错,只是为了不被同学们嘲笑为“娘娘腔”才去的游戏厅。 郑露在郑晨这儿也吃了“闭门羹”,心里觉得很不痛快,气嘟嘟地看着郑晨。 “乖啦,小妹,回去做作业。” 郑雨能感觉到郑露的委屈,赶紧安慰着支开她。郑露带着委屈转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剩下两个哥哥继续在堂屋里对峙着。 郑雨见小妹进了房间,就走到郑天顺的遗像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让门口的郑晨着实吓了一跳,紧接着,他也赶紧跪了下来。 “往前,到我旁边。” 郑雨头也不回,对郑晨命令着。郑晨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走到郑雨身边再跪了下去。 “爸,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这个哥哥,是我平时对弟弟的关心不够,是我自私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所以导致今天这样,大妹退学进了工厂,二弟沉迷在游戏厅。是我错了!” 郑晨没想到哥哥会在爸爸的遗像前讲这番话,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在郑雨讲完这些话后,一连几个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脸上。郭春华在厨房正擀着面,她还奇怪堂屋里怎么会这么安静,除了刚才的谈话声之外,竟然没有自己害怕见到的冲突声音。郑雨接连几个了耳光着实响亮,吓得她赶紧放下擀面杖冲进堂屋,眼前的一幕令她心痛不已。郑露听到耳光声,吓得也赶紧从房间里冲出来,看见两个哥哥跪在父亲的遗像前,郑雨仍在抽打着自己,而郑晨早就被郑雨突然的举动吓住了,整个人僵硬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郭春华赶紧冲上去,抓住郑雨那只仍在抽打自己脸颊的手,看着郑雨脸上因抽打而生起的红印,心疼地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她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生性自己的声音会再次刺激到两个儿子,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正在这时,郑霜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今天正好中班,这个点正好是下班时间。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一脸茫然。郑露看见姐姐回来了,一下冲过去抱住了郑霜,些许是刚才的情景吓到她了,郑霜能感觉到妹妹的身体在颤抖着。 “你们这是怎么了?” “姐,大哥刚才用力打自己的耳光,好吓人!” “怎么回事?” 郑霜一边用手抚摸着钻在怀里的郑露,一边继续问道。郭春华不知道如何回应大女儿的问题;郑晨还没从刚才的情境中反应过来;郑雨更是没法回答大妹的问题。原本郑雨只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郑晨的问题,但是没想到会惊动所有人。他有些后悔,是自己考虑不周,才弄得所有人无所适从。 “是我不对!” “哥,你在说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不对!” “先不说是谁的不对,你们都先起来。” 郑霜先把郑露从自己的怀里安抚离身后,走过去把郑晨拉了起来,郑晨犹豫了一下,一直盯着郑雨,想得到哥哥的许可,但还是架不住郑霜的拉扯,站了起来。郑霜又走到郑雨身边,拿开郭春华抱着郑雨的手,把哥哥也扶了起来。 “都坐下!妈,你也坐。” 在郑霜的一再劝导下,大家才分别找椅子坐了下来。 “现在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了?” “姐……” 郑晨没等其他人开口就抢着说,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不是自己,哥哥不会扇自己的耳光;如果不是自己,妈妈不会泪流不止;如果不是自己,小妹也不会受到惊吓。 “姐,是我不对!” “你?你又做什么错事了?” 在郑霜的印象中,郑晨虽然有些调皮,但是长这么大,还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要弄得像今天这个场面一样。她想象不出,是什么“错事”会让两兄弟在父亲遗像前下跪?而母亲却抱着哥哥的头泪流不止?小妹接连叫嚷着“哥哥打自己的耳光,好吓人”? “我不该又去游戏厅……” 原来是这个原因,郑霜松了口气,她大概能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上次被哥打,这么快就忘了?不是答应不再去游戏厅的吗?” “我也不想去?” “可你还是去了。” “为什么?” “我……我……” “你什么?” “如果我不去的话,就会被同学们笑话是‘娘娘腔’。” “你这都是什么同学啊?哦,不去打游戏就是‘娘娘腔’?不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咱哥去游戏厅吗?何二哥去游戏厅吗?难不成他们也都是……‘娘……娘腔’?” 郑霜实在是不想讲出这三个字,她觉得现在的学生真的是很好笑,不好好学习都能想出这么荒唐的理由来。刚才那三个字被郑霜讲得太有喜感,以至于所有人都憋不住,笑了起来,郑露是第一个没憋住的。 “能笑就好,说明这事就不算太严重。还有你,哥,好好的你跪着打自己干吗?不痛吗?” 被郑霜这么一说,郑雨这才感觉到脸上一阵接着一阵地火辣。 “当然痛啦!打谁不痛啊!” “哥,你傻啊!郑晨做错了事,该打的人是他,打他你不就……不痛了吗?” “那他不痛吗?” “他活该!” “上次打他,我的心比他还痛。” “郑晨,听着没?” 这是郑晨第一次听郑雨这么说,他一直以为那是做哥哥的再向自己展示权威,没想到哥哥是如此痛惜自己。 “对不起!哥,我错了!” “错在哪里?” “不应该去游戏厅!应该好好待在家里,好好学习,帮妈妈分担一些家务事,给妹妹做个好榜样。” “说得倒挺好!为啥就做不到呢?” “哥,不是做不到,是那些同学们一直叫我去,我不去……” “少找借口!没听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话吗?难不成你们班上净是些玩游戏的学生?就没有真心上进、爱读书的?如果真是那样,我去找你们老师,给你调个班。” “那倒不是!你可千万别这么做,我会被同学们笑话死的。” “那总比天天迷在游戏厅里强。我说,你怎么不跟那些成绩好的同学一起玩呢?” “那都是一帮‘娘娘腔’……” “你再说一遍?” “哥,我不是说你和何二哥。我们学校都是这么说得。” “那你……就不能这么说!郑晨,刚才在咱爸遗像前跪着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爸在,他会不会打你?我觉得应该不会,他只会跟你说‘晨啊,以后别再去了,把心放到学习上,像何二哥一样,考个名牌大学,给咱郑家也长长脸’,可我毕竟不是咱爸,不能像他一样想得周全。我承认,上次打你是我不对,也想向你道歉来着,可我毕竟是哥哥,总拉不下这张脸。郑晨,爸不在了,妈培养咱们四兄妹不容易。霜儿……为了这个家已经做出了牺牲,如果有一天,这个家需要我做出牺牲,我也一定会义不容辞,因为我是大哥。作为哥哥,看到弟弟犯错,我比谁都着急,可我又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咱们家就两个男人,我们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好妈妈和妹妹们。” “哥,我真的……真得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去游戏厅了!我要像何二哥一样好好学习,将来考一个名牌大学。” “不要又像上次一样……” “不会!我保证!” “那……你就不怕,同学们叫你‘娘娘腔’?” “这……叫就叫呗,不能因为他们这么一句话我就真变成了‘娘娘腔’。” “这就对了!真正的男子汉不在于会不会打游戏,而在于志向远大,在于敢于担当。” “哥,我会记住的!” 郑晨讲完这句就从郑霜的身边走到郑雨面前,郑雨伸出手拉起弟弟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两兄弟相视而笑,郭春华看到这一幕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妈,你不是在煮面吗?郑晨肯定是饿了。” 要不是郑雨的提醒,郭春华差点忘了擀了一半儿的面条,赶紧向厨房跑去,郑晨和郑露也跟了出去。 “妈,我来帮你!” 堂屋里只剩下郑雨和郑霜。 “哥,今天又不是周末,怎么想起回家了?” “临时的!这不,上次去襄樊打比赛,拿了个亚军,刘老师就给我们放了两天假,刚一进屋就听妈说郑晨的事,这才……” “哦!恭喜哥啊!亚军,很了不起啊!” “瞧你说得,又不是冠军,不值得恭喜!” “谁说得,全市的比赛,亚军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们单位有人看过新闻,讨论的时候还提过你呢!” “真的吗?他们怎么说我的?” “说你……球技很好,人也很阳光。” “那……他们知道我是你哥吗?” “不知道!没人问,我也没说。” “哦!我还以为能帮你长长脸呢!” “已经很长脸啦!我听到别人夸你,就很开心。”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哥!” “谢谢,霜儿!” “说什么呢?” “对了,你在厂里适应吗?” “嗯!挺适应地。厂子里的人对我很好,我现在有师父带我了,她叫谢兴菊,人很好,待我也很好。” “那很好!要跟师父好好学习,要尊敬师父,就像对待咱妈一样。” “我知道!对了,哥,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事?” “厂里和职业中学合作办了个夜校,我想报名。” “好事啊!” “你也觉得好?” “当然!能看到你再次走进教室,我比谁都高兴。霜儿,这次去市里打比赛,参观了四中和五中,也和一些同学做了交流,才发现,原来我们县里的学生落后了不少。我想,以后的社会,可能学历越高,越容易被社会所接受并获得尊重。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为了将来,也为了身边的人。” “哥,没想到,你的进步这么快!” “所以哥要感谢你!是你用自己的未来成全了哥……” “哥……怎么又提这事儿。” “必须提!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行!随你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哥。” “如果我报名夜校的话,就要上长白班了,而且也没有星期天了,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帮妈照顾摊位了。” “没事儿,这不……还有我吗。” “你?明年高考,你哪儿有时间啊?再说了,就算这一年你可以帮着照顾,那你去上大学以后呢?” “我……” 郑霜的话讲的是事实,这是目前横亘在两人眼前最迫切的现实。两人都陷入了此事的难局之中,正好郑晨和郑露端着两碗面走了进来。 “姐,还有我呢?”郑露老远就大声叫着。 “哥,还有我呢?”还有郑晨。 郑霜和郑雨看着两个弟弟、妹妹,不由得相视而笑。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9 凌晨五点,郑雨就起床了,比他在学校时还提前了半小时,这是他和何志彬约好的时间,在家休息的这两天,一起晨跑,也算是帮何志彬解压。 其实,即便是没有郑雨的陪伴,何志彬也是每天早上在这个时间点起床,这在进入高考冲刺阶段已经成了何志彬的习惯。这段时间,除了睡觉和吃饭的时间,他把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早上半个多小时的晨跑,是他唯一不用面对书本和试卷的时间,他能在跑步中对前一天的学习情况进行全面的梳理,这也让他在一天的学习中更有目标和方法。 郑雨他们体育队拿到亚军的消息在比赛结束后就由随队的老师通过电话汇报给学校了,消息当天下午就上了黑板报和校广播,何志彬从内心里替郑雨开心,他一直坚信自己的这位朋友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他想恭喜郑雨,可当郑雨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仅用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向郑雨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对于这种表达,郑雨早已习惯。 两人晨跑的路线依旧是何志彬一贯的线路。郑雨早早就在约定的地方等候,在何志彬跑到白凤路口,两人相互击了下掌,一起跑步向前。 “你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学习!还能有其他的吗?” “哦!就那样。” “是不是更加自信了?” “那必须的!我的朋友都拿亚军了,我也必须跟上。” “你说,咱们还真是朋友啊!” “什么意思?” “我打比赛拿了个第二、你参加诗歌赛也拿了个第二、晓娜参加歌唱比赛还是拿了个第二。你说,咱们这是什么缘分啊?” “所以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这话我也说过。” “跟谁说得?” “郑晨。” “怎么想起来和他说这个?” “说来话长。这小子真是不省心,昨天晚上又跑去游戏厅了,正好撞见我回来。” “又被你狠揍了一顿?” “我在你这儿就这形象啊?” “可不是。上次不就是一顿狠揍吗?我当时还在想,以后你犯错,我也过过揍人的瘾。” “美得你!不过,这次我没揍他。” “这……不像你的作风嘛。” “没办法!我寻思着,上次揍那样了,也没见他改正啊。再揍又能怎样?只会让伤了大家的和气。” “哟!研究起兵法来了?” “那是!不讲点儿策略可是治不了这小子。” “说说,什么策略?” “这就不讲那么清楚了,反正你学着也没用武之处。” “谁说的?” “用在哪儿啊?你又没弟。” “谁说我没有?” “你是说闫乐?那可是你表弟,再说了,你们这一年里也见不着几面啊,你还教训人家?” “关闫乐什么事儿啊,我说的是你。” “我呸!你才是我弟,要教训也是我教训你。” “少来!我一直都是你哥。” “不跟你胡扯。我们一开始因为什么才说起这些来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对!要不怎么说弟弟你比我优秀呢。这小子,我问他为什么又去游戏厅,你猜他讲了个什么理由?” “什么?” “他说,他们班男同学如果不去游戏厅就要被笑话成‘娘娘腔’,他不想被人这么笑话,所以才去游戏厅的。” “这是什么理由啊?” “就是啊!你说,现在的这些低年级学生都在想些什么啊?” “不过,现在的学校还真没有以前那么安静了。你就看我们学校,那些低年级的学生,放学后经常在校门口发生打架的事情。” “都是那些录像厅和游戏厅带来的负面结果。” “你说,上海、武汉这样的城市是不是也和咱们这儿一样?” “我觉得哪儿都会有这些,关键得看人,能不能经得起这些诱惑。” “也是!对了,你现在的文化课怎么样了?有没有提升?” “算是有!但是和县一中的那些同学比起来就差了许多。” “要对自己有信心。其实,我是觉得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老师教学只能算作抛砖引玉,关键还是得靠自己的认知去将所学的知识进行转换,只有理解通透了,知识才算被掌握。” “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就是觉得自己挺笨的。”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你才不是笨呢?认识你这么多年,很多地方你比我做得还要棒,你只是还没有找到方法,或者说方法不到位而已。” “那……等高考结束了,你得过几招给我。” “你当学功夫呢?还过几招。不过,经验倒是可以和你分享的。” “我就知道,这世界上除了我妈之外,只有何志彬对我最好。” “这话可别让姗姗听到,小心你没好日子过。” “你不说,她就不会知道。” “那你可得对我好点儿了。” “必需的!对了,以后你到了上海,认识了新朋友,会不会就把我忘了?” “怎么可能?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只是,时间是最残酷的东西,我们将来有可能都会败在它的手里。” “那倒未必!心之所想,皆之所往。” “什么意思?” “自己琢磨去!” …… 两人都有同样的一种感觉,每次的相处,时间都过得飞快。跑到何志彬家路口的时候,何志彬让郑雨去他家吃早饭,郑雨第一次拒绝了他的邀请,他想早点回去帮妈妈,何志彬也就不再坚持。 按以往的惯例,郑霜上中班的时候,早上都会起早帮妈妈做好早饭,然后再帮她把货出到摊位上去。这个早上,郑雨把这个活儿揽了过去,他想让大妹也像很多女孩子一样睡个“美容觉”。 郑雨用三轮车把货拉到摊位上时,旁边很多摊位都还没有出摊,原本他让郭春华在家休息,但是郭春华还是不太放心,毕竟郑雨已经好久没有待在摊位上了,怕他应付不过来,也怕他把价格搞错了。 两人刚把货品整理好,郑雨就看见王帅向他们走过来,那个方向正好是白阁门。 “郭阿姨早!” 王帅走到摊位前,很有礼貌地同郭春华打了个招呼,也可能是许久没见的缘故,郭春华对于王帅的出现倒是感觉意外。 “帅帅?这一大早……怎么没去上学啊?” “我……” 王帅把头沉了下去,一副可怜的模样,让郭春华看着就觉得心疼。 “这孩子,是怎么啦?看你这样子,怕是早饭都没吃?” 郭春华说得没错,王帅一脸疲惫,感觉到整个人精神萎靡。王帅是没有吃早饭,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郭春华。郑雨刚才见他从白阁门的方向过来,大概能猜到王帅的早饭是肯定没吃,而且昨晚一定是在游戏厅熬了一个通宵。 郑雨向郭春华示意了一下,就跑去隔壁的早餐店里买了四个大包子和一碗豆腐脑,回来后递给了王帅,王帅头也没抬,也没客气地推让一下,就接了过去,很快速度就吃完了那些食物。 “王帅,够吃吗?要是不够,我再去给你买一些……” “郑雨哥,不用买了,这些……已经够了,谢谢你啊!” “瞧你说得,跟我还客气?” “郑雨哥,你不是在县一中训练吗?今天怎么有空陪郭阿姨?” “这两天放假,正好帮下我妈。” “真羡慕你!听说你们前几天在襄樊打比赛,拿了个亚军?” “是的!可惜,只是个亚军。” “已经很棒了!” “我还想问你呢?这个点儿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我……” “你昨晚是不是在游戏厅待了一夜?” “嗯!” 王帅的回答让郑雨想到了郑晨,他心里想,昨天应该多几个地方看看,没准儿还能找到王帅,也不至于让他在游戏厅呆一夜。 “你不会和郑晨一样,怕同学们嘲笑你‘娘娘腔’才去游戏厅的?” “真要是那样就好了!” “什么意思?” “我……” “你这孩子?在游戏厅待一夜不难受啊?这个春花也是,就忙着挣钱了,孩子都不管不顾了。还有你爸,你妈忙着做生意,他也应该好好看着你啊?” 郭春华不明白陈春花拼命地挣钱是为了什么?她的“春花百货”是很成功,但是家庭成这样,事业再成功又有什么用呢?孩子们全让“钱”给耽误了! “郭阿姨,不要责怪我爸爸,他也不容易。是我自己不争气,天天就想着来白阁门。” “这是为什么啊?” “我妈……天天和我爸吵架,总骂我爸没用。我爸又不敢还嘴,只好任由我妈骂,我听不下去,就跑出来玩。刚开始也只是好奇,后来发现打游戏能让我快乐,而且不去想爸爸、妈妈的事情……” “那……你爸妈不知道?” “他们哪儿顾得上我?我爸单位要改制,好些叔叔都到外地找工作去了,我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一个人躲在家里喝闷酒,我妈从来不关心他,只要看见他喝酒就开骂,越骂,我爸这酒就喝得越厉害。” “没想到,有段日子没和你家走动,竟然变成这样了。” “郭阿姨,你也别怪我妈,她这人就那样,钱挣得越多越看不起人。” “你这孩子,不许这么说自己的妈妈。” “哦!以后不说了。” “你这天天打游戏,不上学了?” “春节后就没上了。反正也读不进去,我妈说我是在浪费钱,让我去她的‘春花百货’去干,我不乐意。” “这怎么就不上学了啊?多读点书不好吗?” “郭阿姨,我不能和郑雨哥比,脑子没他聪明。” “那你这不读书怎么着啊?这才多大啊?有没有想过做点什么?总不能一直打游戏?” “我想继续跟我爸去学修车。” “学门手艺?这也挺好,那就别再打游戏了。” “我想等我爸过了这阵儿再说。”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等他清醒些!其实,爸爸单位里的人都说他的修车技术好,就是人太老实,总被人欺负,不然早就升官了。” “是啊!你爸和郑雨爸一样,都是老好人。真是可惜了他那手艺。” “郑雨哥,你这次要休息几天啊?” “明天晚上就得返校了。” “真好!” “你真不打算读书了?” “嗯!我想像郑霜一样,去工作。王楠学习不错,我可以挣钱供她念书。” “没想到,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挺像回事。” “那必须的!我要向你学习,做个好哥哥!” “我可不是个好哥哥!要不是因为我,霜儿也不会退学去厂里上班了。” “那你也是个好哥哥,值得我们学习!” “那你可得加油了!天天混在游戏厅里可不行。郑晨之前也总来游戏厅,被我暴揍了一顿,现在安生了许多。” “那……郑雨哥,你也监督监督我,如果再发现我来白阁门,也暴揍我一顿。” “我可不敢!我可不想让春花阿姨满大街追着我打。” “怎么会呢?她喜欢你都来不及呢?还想着等妹妹长大后让她嫁给你呢?” “胡说什么啊?” “是真的!如果那样,我就不用叫你郑雨哥了,你得管我叫大舅哥,那多好!” “想得美!吃饱了,赶紧回去好好睡觉,记得你刚才说的话,我可真会揍你的。” “尽管揍!绝不还手!” 王帅边说笑着,边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看着王帅离开的背影,郭春华总觉得不放心,她决定去找陈春花好好聊聊,郑雨并不同意她这么做,原因是之前她们的争吵以及周边那些关于郭春华和王大富的流言蜚语,他不想让郭春华原本已经平静地生活再起涟漪。但是郭春华的想法不同,她觉得和陈春花相识一场,而且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她和王大富帮过自己,不管什么流言蜚语,作为朋友,她有责任和义务在他们需要自己的时候出现,更何况他们还有两个孩子。郑雨见郭春华执意如此,也就不再阻拦,只是提醒妈妈,别再让自己受到伤害。 “春花百货”开在水镜路上,也是整个县城最繁华的地段,离商业大厦不远,品类虽然比不上商业大厦全,但是价格却很亲民,再加上陈春花在经营上越来越有经验,生意自然不差。 其实,她离郭春华很近,走路也不过几分钟而已,但是两人自打分开后就再也没见过面。陈春花觉得走得太近说不定哪天就把老公搭进去了,虽然王大富没什么能力,但人品在县城里怕也难找出第二个相似地;郭春华觉得陈春花的生意越做越大,走得太近别人会以为自己要图她个什么,就这样,两人离对方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春花百货”生意好跟陈春花个人的勤奋分不开。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也不管天气怎样,陈春花总是按时到店开门,一年到头从来不缺席,也从来不迟到。对待客人的态度也是一样,从来都是笑脸相迎,哪怕上一秒还哭得稀里哗啦,下一秒也会喜笑颜开,有的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伤心还是开心。 春节前,陈春花请了一位帮手,这才让自己觉得没那么累。郭春华到她店里的时候,陈春花正坐在柜台里织着毛衣,听见郭春华叫她,本能地面带微笑着抬起头,一看见是郭春华,不由得愣住了,这着实意外。 “春华,你怎么来了?” “你这每天忙得都见不着人,怎么?你不去找我,也不许我来看你?” “瞧你这说得……来,快……快进来,到里面坐会儿。” “坐里面?不太合适……” “咱姐俩儿有什么不合适的,快进来!” 陈春花边招呼着边打开柜台的门把郭春华迎了进来,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又端过一杯早就沏好的茶递给了郭春华。 “来,喝杯茶。我这儿也没多的杯子,这是我的茶杯,不会嫌弃?” “瞧你说得,这么见外的话以后可别再说了。” “是!是!是!我是真没想到你能来?” “是呀!你这一搬走,快小一年了,咱们平时都是各忙各的,如果再不走动走动,怕是这情分也随着淡了。” “那不会!就凭咱姐俩儿这关系,什么时候也不会断。” “你不是请了个帮手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你是说荣姐!这平时早上人也不多,我寻思着荣姐也不容易,早上还要起早收拾孩子,家里还有个老人,就让她平时早上晚些来,多出点时间来照顾家里。晚上我早点走,回家陪老王和孩子们,这样一来,我们俩都能兼顾着家庭。” “你想得可真周到!” “那怎么办啊?都不容易。” “是啊!总听人家说,‘春花百货’的生意好着呢,还有人说你这儿比商业大厦的生意还好。” “唉!这些人净瞎说。就我这儿,百十个平方的地儿,能和商业大厦那两千平方的地儿相比?” “那也是你做得好!” “好不好的,也只有自己才清楚。” “那倒是,都说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做生意也一样。” “可不是!我就说,还是我姐最懂我。” “你呀!亲起来就叫姐,恨起来那叫敌人。” “姐,这事情都过去了,不要总提了。其实,我也挺后悔的,你也知道我这人,一上头,什么话都敢说,但过后就特后悔,可是又拉不下脸,所以总是让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里外都难。” “你还挺了解自己的。” “那可不!都上四十的人了,还活不明白,不是要被人笑话了。” “是呀!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咱们都成了四十岁的中年妇女了。孩子们也都快长成大人了。” “还是你那四个孩子争气啊!” “你那两个也不错啊!” “不错什么啊……不过,楠楠倒是听话,让我挺省心得。就是这帅帅,太招人恨了!” “哟!你这可是亲生的啊!” “就因为是亲生的,所以才恨啊……恨铁不成钢。” “听你这意思,这孩子最近没让你少操心?” “可不是!本来这书读得好好的,春节过完了,说什么也不去了。一问,就说读不进去,问他想干什么,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 “修车!简直和那个王大富一模一样。你说说,这孩子能有什么出息?我这辛辛苦苦的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那不还是为了孩子。再说了,孩子们长大了,不像咱们那个时候,没得选。现在时代不同,孩子们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我们家霜儿不也是春节后就进工厂了,也是瞒着我去街道报的名。” “那可不一样!姐,你们霜儿那是为了减轻你的压力,帮家里分担,多懂事的孩子。我们家这个小阎王,你说他是为什么?咱们家又不缺钱,又不用他帮着分担,你说这孩子说不去读书就不去读书了,都不懂得珍惜!” “你也别着急上火。我听说……你和老王最近总吵架?” “你这听谁说得?” “我不是八卦,也不是有意要打听你家里的事。早上,我和小雨出摊碰着了小帅,这孩子一晚上待在游戏厅,整个人看着没个精神样儿,和孩子聊了几句才知道,老王因为单位改制的事儿和你闹得不愉快,这孩子也是受你们这事儿的影响。我原本不想掺和这事儿,但是想着咱们这些年的情分,就觉得不来和你聊聊,心理上总是过不去,希望你不要介意才是。” “看你说的!你能这么想着我,我打心眼里高兴,真的!说起老王,我也不是存心要跟他吵。你想想,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忙得昏天黑地的,有时候连个热饭都吃不上一口,晚上累得跟条狗似的,回到家里看见他醉醺醺的,换作你也会生气,这气头儿上的话没个轻重,但我的出发点也是为他好。他就是想得太多,以他的手艺,即便是改制,其他人下岗了,也轮不到他。再说了,即便是下岗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大不了和我一起守着这家店,等孩子们再大些,交给他们去做,咱们的日子也一定很好过。可怎么说就是说不通,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让人看着就来气。” “我说你啊,也要改改这个脾气了。幸亏是老王,换一个稍微有点脾气的,你们这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我也知道,也不想发脾气,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和老王冷静地谈谈,帮他走出来,这个时候他最需要的人是你。再有,你们也要为孩子想想。即便小帅不去读书了,做父母的也要为他好好谋划谋划。你不想想,那白阁门是什么地方?以前我不知道,有一次我和霜儿去找郑晨,才发现那里简直是乌烟瘴气。你说那地方才建多久啊,就变成那样儿了,一条街全是录像厅和游戏厅,尽是些半大的孩子在那儿混着,能好吗?” “就是啊!我也是担心,你说这帅帅要是在那儿学坏了可怎么办啊?” “说得是啊!” “怎么?你们家晨晨也去那地方?” “是啊?我也是拿他没办法,还好,有他哥,收拾了两次,安生了许多。” “小雨这孩子真是不错!” “是啊!他还真是越来越像天顺,怕是这以后还真是要指着这孩子养老了。” “姐,我可真是羡慕你!你说,我们家帅帅要是也像小雨一样,该有多好?” “别羡慕我!帅帅这孩子本性善良,和老王一样,这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会有错!只是,现在是孩子成长的关键时期,你这当妈的得多关心他,可别动不动教训他、骂他,要让他觉得仍然被爸爸、妈妈疼着、爱着才行。” “可是,光靠我也不行啊!” “那就把老王动员起来,好好跟他聊。十几年夫妻了,有什么事聊不好的,更何况是孩子的事。对了,刚才帅帅一听小雨因为晨晨去游戏厅狠揍了他一顿,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让小雨以后也监督他,如果发现他再到游戏厅就让小雨也揍他一顿。” “真的!” “当然了!” “瞧这哥俩儿!还是小雨有办法。” “什么呀!是你家帅帅懂事,知道自己错了,要改正。你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把家里的事处理好。” “一定会!姐,真的要谢谢你!” “谢我就算了,咱姐俩儿不兴这个。我想看到你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幸福快乐,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 “姐……” 陈春花第一次被郭春华的真诚所打动,她差一点没掉下眼泪,两个人抱在了一起,所有过往的不快随之化解,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0 自打上次田蓉借着酒劲向李明宇袒露真心后,李明宇在单位里尽量不往商场里走,避免碰上田蓉而尴尬。田蓉倒像是没事儿的人似的,李明宇越是躲她,她越是往他的世界里闯,弄得李明宇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还好田蓉没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举动,没引起周围人的猜想。李明宇想想,自己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万一被哪个别有用心的人看出个端倪来,再添油加醋一番,岂不是更加辩解不清,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既不主动找田蓉,也不再逃避田蓉的出现,日子过得倒是相安无事。 《汉水谣》的封闭排练很有成效,黄新剑提前结束了这种封闭形式,不过,所有演职员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都已习惯了这种方式,即便是提前结束了,大家还是保持着封闭期的作息和状态,这让整个工作向前推进了不少。眼看着首次公演的日期将近,田中源提议,给大家两天假期,好好放松下,以便适应接下来更快的节奏。 钱碧尘原本想趁着这两天的时间回学校看看,但是又有些犹豫。这部戏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她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内心里却又对学校的事放心不下,特别是有两个还不错的学生,明年也要参加高考。虽然接手的老师也是很有经验的,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正犹豫的时候,聂青风向她发出了邀请,想借这个机会带她四处走走,目的只有一个,帮她解压。 聂青风知道,钱碧尘能参加这部戏的演出,一半是因为自己,他也知道,这对于一位多年没有站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来说意味着什么?其实,他比谁都愿意看到钱碧尘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更愿意看到她的成功,只是这一切,对于钱碧尘来说,是需要承担极大压力的。所幸的是,钱碧尘永远都不会令自己失望,从排演的结果来看,满足首演是肯定没有问题,但是要参加比赛,就得看襄阳公演之后的调整如何了。不过,他对钱碧尘是有信心的。 这段时间的封闭,有聂青风的陪伴,钱碧尘的内心感觉很平定,她已经开始习惯每天看见聂青风的日子。有那么一两天,聂青风因为“有风”的事情回去了,钱碧尘竟然起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那一刻,她才知道,田中源已经走出他的内心,而聂青风正悄无声息地住了下来。 聂青风家是襄樊为数不多拥有小轿车的家庭,只是聂青风更喜欢摩托车,他有一辆红色的铃木125,是大学毕业那年,父亲送给他的礼物,这辆车在襄樊并不多见,再加上聂青风平素喜欢留一头小波浪港式长发,回头率不少,只是没有人见过这辆车的后座坐过其他人,不管男人或是女人。 钱碧尘成了聂青风后座上的第一位女人,甫一出街,即引来注目,认识聂青风的人都会意地笑了,绝不是冷嘲式的笑,而是一种欣赏式地笑,这让钱碧尘很享受。 两天的时候不多,他们的踪迹无法涉及更远的地方,就算是附近,也是被聂青风带着巡了个遍,所到之处,钱碧尘都能感觉到聂青风轻车熟路,她打趣着聂青风,“这得有多少姑娘的付出,才能有今天的通畅啊”,没想到聂青风竟然很认真地沉下脸来冲她说,“这样的玩笑,以后不许再开!此生,我聂青风心里只有钱碧尘一人。”这句话让钱碧尘感动得泪花乱颤,自然也就放心把自己整个人、心和身体全部交付给聂青风了。 要说襄樊适合情侣去的地方还真不少,除了襄、樊两城城内的名胜古迹外,郊区的名山大川也是值得一去的地方。 先说离襄阳城最近的岘山,自古以来就是历史文化名山,更是历代文人墨客朝拜之地。相传是伏羲身体所化而成,由羊祜山、虎头山、真武山、琵琶山、凤凰山、扁山等大小十九座山峰构成,峰峰相连,自成景观,大小山间,松柏成林,溪涧其间,古迹遍野。先不说这历代摩崖石刻数量之多,单这世代相传的逸闻旧事就足够你在其间遍寻数载了。像这马跃檀溪、堕泪碑、凤林关、沉潭碑、高阳池、刘表墓、杜甫墓、张公祠、王粲井、蛮王洞、谷隐寺等,无一处不令人驻足沉思。 再说这东南处的苏岭山,与岘山隔汉江相望,由狮子山、香炉山、霸王山、女娲山五座山峰构成,是历史上有名的佛山和诗山。佛山成名于东汉襄阳侯习郁,因在苏岭山建立神祠,且在神祠两侧立石鹿两具,被后人尊奉为“鹿门寺”,苏岭山也被称为“鹿门山”;诗山成名得益于庞德公、孟浩然、皮日休等名士择此而居,盛唐时期,孟浩然在此创作出千古绝句《春晓》,苏岭山也成了全国诗人聚会联谊之地。 还有城西的万山和顺安山。两座山峰对峙而立,山谷间形成一条坦途大道,是“秦巴古道”最为关键的部分,也是一条军事要道,只是可惜,这顺安山在工业大开发的时候为这座城市贡献了自己的一生,唯一可寻的踪迹不过是被踏平而成的一条路而已。万山依汉江而立,虽地势险要,却是浪漫无比。说其浪漫,是因为与之相连的解佩渚,汉江之洲上“神女弄珠”的传说,令万山成为万千男女心之神往的爱情圣地。据《南都赋》注引《韩诗内传》载:春秋时,多情的郑大夫“郑交甫”在此地遇见两位年轻貌美的少女,看见她们身上佩有美珠,便故意上前搭讪,想与两位姑娘求得佩珠,两位姑娘笑而不语,随即解下佩珠相赠。郑交甫喜不自禁,以为得到了定情信物,接过宝珠,藏于怀中。行约数十步,回望时两位姑娘已杳无踪迹,伸手探怀,却发现佩珠不翼而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之前所遇姑娘皆为汉水女神,不觉怅然。结果虽不尽如人意,却能显露人之本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个故事也使襄樊多了一个民间的节日——“穿天节”,旧时多在正月二十一日举行,后延至春暖花开的四月,女子这天会在汉江觅石,并穿绳将其赠予喜欢的男人,以期终订,并祈汉水女神之佑,爱之恒远! 城西还有一处最为出名,那就一代名士诸葛孔明的隐居地——隆中山,也被后世尊称为“卧龙山”。比起前面所述几处,隆中山的风物保留最为完整,古牌坊、武侯祠、草庐、隆中书院、三顾堂、六角井、小虹桥、半月溪、老龙洞、抱膝石、吟啸山庄、铜鼓台、观星台等历史遗存如颗颗明珠散落于各处,再加上历代对隆中山的不断修葺与维护,令此处草木丛生、翠柏笼罩。 聂青风带着钱碧尘在这几处山川之间穿行,他们一起登临山麓之巅,欣赏了日出和日落地美景,遇见了这座城市之美。每到一处,聂青风都能如数家珍,令钱碧尘佩服不已。 在万山,聂青风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条小船,带着钱碧尘登上了解佩渚,钱碧尘听完“神女弄珠”的故事后就拉着聂青风在江边寻找着汉江石,还真让他们找着一块通透无比的鸡心石,钱碧尘笑着说,“公子,这块佩珠乃小女子心爱之物,今日赠予公子,望公子用心收藏,不可弃之!”聂青风小心翼翼地接过去,也郑重其事地说,“姑娘切请安心,此珠必当好自珍藏,此生也定不负所爱!”两人在解佩渚头相拥而立,两侧江水缓慢向前,似是停驻歌唱,见证这两人的爱情。 李明宇接到陈晓娜的电话就骑车到了歌舞剧院,自上次张书记警告他之后,再也不敢乱用公车了,陈晓娜在很远处就看见李明宇骑着自行车过来,先是一愣,继而意识到这才是真实的李明宇时,反而笑了。 没等李明宇做出解释,陈晓娜就在后座上坐了下去,见李明宇呆呆地望着自己,轻声说道,“愣着干嘛?走啊!”李明宇这才放心上车,两人说笑着离去。 陈晓娜想先回家去看看,许见没见着家里人,总归是有些想念的,李明宇提议,还是先逛逛,吃完中饭再送她回家,毕竟自己请个假也不容易,也就单纯地想好好陪陪她,陈晓娜想想也就随他去了。 即便是这半天的时间,李明宇也不知道应该带陈晓娜去哪里,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田蓉给他“推进”建议,一想到建议的内容,他就有一种在犯罪的感觉,但是没有办法,为了未来,他不仅要去想,还要去行动。 他们在解放路转了一上午,夏天来了,陈晓娜想买两件裙子,李明宇倒也是大方,待陈晓娜挑完衣服就直接把钱给付了,陈晓娜觉得这样不妥,总想着把钱还给他,却屡遭拒绝,也就暂时作罢。 许久不见,陈晓娜有很多话想跟李明宇讲,特别是她在剧院里排练的事情,有趣的或是委屈的,她都想说给他听,也算是恋爱中的少女特有的一种表现。无奈李明宇满脑子都想着“推进”的事情,总也听不进她讲了些什么,所流露出的敷衍难免会让陈晓娜有些失望。 中午他们在“大华饭店”叫了两碗臊子面,吃完饭在送陈晓娜回去的路上,李明宇还是决定把“推进”的事付诸行动了。 “那个……明天,你有安排吗?” “没有啊?你不用上班吗?” “这不……知道你难得休息两天,我就跟书记请了两天假,想好好陪陪你。” “那就听你的安排。” “好……明天,我想……做饭给你吃,你看可以吗?” “你还会做饭?” “必须会啊!我家不在市区,总不能天天在外面吃,所以就学着自己做了。” “你这……厨艺好不好?我很挑剔的。” 陈晓娜没想到李明宇会发出这样的邀请,在她印象中,所认识的男性中只有爸爸和郑雨会做饭,而且这两人也都不是轻易下厨的。妈妈一直说,将来找个男朋友一定要找个会做饭的,这样自己才会幸福。如果李明宇真会做饭,还真圆了妈妈的心愿。 “还行……我……总不能自夸,这得你说了算!” “为啥?” “因为,我想……如果你喜欢,以后我都可以做给你吃啊!” “看来,你没少给女孩子做饭?” “当然没有!” 这话倒是真的。别看李明宇平时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整些暧昧的事,那关系还真没到那一步。当然,这样的答案也是陈晓娜心之所想的。 陈晓娜说是回家看看,但是到了家里才发现只有妈妈在,那还是因为下午的时候正好没有李玉芹的课,她想到女儿要回家,才请了半天的假。 刚走到家门口。陈晓娜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鸡肉和蘑菇融合在一起的香味,那是李玉芹中午到家后就开始炖的。当妈的虽然嘴上说不希望女儿走唱歌这条路,但是见到女儿有些成绩而且被很多人所称赞,心里比谁都要高兴和自豪。 陈晓娜看见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正织着给她的新毛衣,这似乎已经成了李玉芹的习惯。每年春节过后,她就会开始张罗着给每个人织毛衣,大多是给晓娜和晓非的,给自己和陈国强得最多也就一件,有时候工作太忙,有可能自己一件都落不到。陈晓娜也早已习惯了妈妈这样,更习惯了妈妈织的毛衣,再加上那些毛衣的款式都是李玉芹从杂志上看到的最新式样,这让陈晓娜在外人的眼中看起来一直都很时髦。 陈晓娜走过去,在妈妈的身边坐了下去。李玉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伸手揽住了女儿的头,陈晓娜顺势倒在了妈妈的怀里。 “妈,还是家里最温暖啊!” “咋啦?这才离开家里几天就有这感受了?” “嗯!想念妈妈做的饭菜。” “剧院里的饭菜不好吗?” “没妈妈做的香!” “什么时候学会说好听话了?” “我以前不这样吗?” “以前?你可不这样。要么嫌我放得太咸了,要么就是太辣了,再不然就是不够烂……” “我有说过吗?” “当然有啦!还不止一次。” “原来……妈妈这么小气,把这些都拿小本记着呢?” “对啊!怕了!我现在记着,等将来你有本事了,就拿出来一样一样和你细算。” “那您得多累啊!” “没办法!这女儿大了,翅膀硬了,以后飞远了,不理咱了,咋办?” “您这话是跟外婆学得?” “这你也能猜到?” “当然啦!做妈的不都这样吗?您刚才说得我得好好记下,等将来我有了女儿,我也这么教她。” “瞧你这丫头,不知道害臊啊!” “那有什么可害臊的?难不成您想让我做一辈子老姑娘,守着您?” “那可不成?这女人结婚、生子,一道流程走完才算是个完整的女人。” “原来,妈妈是怕我嫁不出去。” “我才不担心呢……对了,说这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陈晓娜有些吃不准李玉芹话的意思,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和李明宇的事告诉妈妈。 “怎么?真有了?” “不算……”陈晓娜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讲出口。也是,和李明宇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就一两个月而已,说“情到浓时”还没有那么浓,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点。想想还是算了,等真到那一步的时候再公告于天下不迟。 “那就是有了?是你那个同学,何志彬吗?”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同学,而且人家将来是要到上海去读书的,我这条件哪儿配得上他啊?” “这话是他说的?” “不啊!怎么会这么问呢?” “我和你爸都觉得那孩子挺不错的,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的。我和你爸都是开明人士,在你谈恋爱这件事上决不会加以阻止的,更何况你现在已经参加工作了,以你的年纪谈恋爱也是正常的事情。如果真有了对象,一定要先带回家给爸妈看一下。” “知道了……” “这女孩子找对象要特别小心,家庭条件并不重要,但是这为人一定要正直、有担当,而且要够勤奋,只有这样,你将来才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最怕的就是被爱情冲昏头脑,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所以爸妈一定是你最好的把关人,这一点千万要记住!” “妈,我记下了……话说,您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了?女儿长大了,当妈的老了呗。” “看您说得,您可不老,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最年轻的。” 李玉芹觉得女儿的确变得不一样了,与身边那些朋友的孩子相比,同样的年龄,女儿却成熟了不少,她不知道是应该高兴呢还是担忧,只是觉得女儿越来越大,离自己就会越来越远。 “对了,妈一直想问你,借调到歌舞剧院前你没有和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样?那地方是你想要的吗?” 这似乎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只不过李玉芹换了个方式表达而已,陈晓娜当然能听出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吃不准李玉芹话中蕴藏的含义,也不敢贸然作答。 “妈,说实话,并不是!虽然只是借调,但是已经能感觉到剧院里人际关系的复杂性,我觉得以您女儿的智商,怕是难以应对,所以,等过完借调期,我还是想回到商场去,好好地开始投入工作。” “你确定,一年会还能适应商场的环境?” 李玉芹的话击中了陈晓娜,这也正是陈晓娜所担忧的。其实,她并不担心回到商场后张玉琴如何安置她,而是担心离开舞台后的她如何适宜没有镁光灯的生活。 “可能……” “你是我女儿,我能不了解你?其实,你不用顾忌妈妈的感受。以前,我之所以反对你走这条路,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能做多好、走多远。但是现在,你用事实向妈妈证明了,在这方面你是有天赋的。你爸经常开解我,说不应该阻止你的发展,做父母的应当无条件地支持你,站在你的背后做最坚强的后盾。我只是担心,这条路怕是不好走,你要面对的有可能是我们都无法想到的事情。” “妈,我知道,您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其实,我挺喜欢现在的这种状态,但不一定是非要在歌舞剧院里待着,只要能站在舞台上,我觉得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而且,我越来越享受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并不是虚荣心作怪,也不是为了图别人那些不知道是真诚还是虚假的赞誉。说实话,我喜欢掌声,那是对我能力的肯定;我喜欢别人送的花,那是对我表现的鼓励。我想走这条路,也觉得自己能够走好。但是有时候,又不得不顾忌您和爸爸的感受!” “傻孩子,生活是你自己的!爸爸妈妈只能在你没踏入社会前保护你,一旦你踏入社会,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们能做得就只是在你需要我们的时候出现,在你累的时候等着你回家。” 李玉芹的一席话让陈晓娜十分感动,没想到妈妈在自己唱歌的这件事情上转变得如此之快,而且妈妈的每句话都令自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力量涌进体内,支持并推动着她向前。 “妈,您真的不反对我继续唱歌?” 李玉芹看着陈晓娜满怀期待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陈晓娜幸福地再次投入到妈妈温暖的怀抱之中。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管什么时候,守住自己的初心。这个行业是个名利场,人在其中很容易迷失自我,你要向妈妈保证,不玷污本性、不做有违道德和良心的事情。能做到吗?” 陈晓娜的回答自然是肯定得,她也明白妈妈讲的是什么意思,这也是她想要对自己所要求的。未来如何,她不知道,也许会迷失,但是她希望在迷失的时候,能找到妈妈这里的明灯,能够如妈妈所说,守住初心。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1 第二天一早,陈晓娜把自己收拾得光鲜照人,快要出门的时候,李玉芹拦了一下。 “怎么?要出去么?不是说回家休息两天吗?” “妈,我约了同事。” “男同事?” “哎呀!妈,就是同事。很久没有回单位了,我想去看看。” “哦!那行!中午回来吃饭,妈给你做好吃得。” “中午就不回来了,省得您麻烦!” “有什么可麻烦得?不行我就再请个假。” “那怎么成啊?妈,上您的班去,您的学生可都等着您呢!” “这孩子!那你晚上在家吃饭吗?” “晚上我就直接回剧院了。” “合着你这就回来半天啊?” “那您还不嫌烦吗?” “你是我女儿,烦能怎么着呢?” 母女俩说笑间,陈晓娜已经走远了,只留下李玉芹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楼梯独自感慨着,的确,女儿长大了,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儿。 李明宇的宿舍离陈晓娜的家不算太远,隔着两三条街,虽说都靠近江边,不过环境上可差了许多。原本李明宇想一早过来接陈晓娜,可陈晓娜怕李玉芹看见后盘问起来没完没了,再说两人关系并没有确定,她不想就这样把事情公开。 两人所住的这一片算是老樊城的中心位置,也是一片不断在更新的城区。靠江边的这一带大都是些棚户区,占据了江边最好的位置,当然这也是历史的缘由所造成的。樊城和襄阳城不同,同样是古城,襄阳城因为行政驻地所在的缘故,城池除了土夯结构外,还有厚厚的墙砖包裹在外面,四四方方,算是一座标准的城池;而樊城却是狭长一条,与襄阳城的功能性也截然不同,码头众多、商铺林立,就连护城河也窄了许多,城墙也不比襄阳城那般巍峨高大,土夯得外面没有那层城砖的保护,城门尽失,即便是残留的定中门和屏襄门也只是没有城楼的门洞。其实,樊城原本也没有这么“寒酸”,只是1935年的那场大水把这座城原本该有的美好全部摧毁了,只留下一些残墙断瓦,很多人家因为缺乏资金重建,草草了事,也便成了今天的市井模样。襄阳城在那场大水中却呈现出相反的景象,这也就有了“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这一说法。 樊城因商而兴,沿江的地方既是人口密集的居住场所,也是繁华的商业所在。樊城的城池并不大,街巷纵横交错,呈现出“九街十八巷”的格局,每一条街巷都与一种商业业态相关。 比如这铁匠街,曾经是各路铁匠大显身手的地方;再比如这磁器街,曾是南北瓷器行汇集的地方;还有教门街,那是回民屠宰售卖牛羊肉的地方……只是随着社会的发展,很多行当无法适应市场的变化而逐渐消失,最终也就只剩下这些个街巷的名字,也算是给人们留下了些念想。 李明宇的住所并非汉江商场的单位宿舍,是他那位远房亲戚帮着找的一处,也算是商业系统里一家二级单位的房子。这房子在樊城城区没有外拓之前,是一处办公楼,两层结构,后来建了新的办公场所,这楼也就被改成了单身宿舍。 李明宇住在二楼靠西的顶端,走廊的部分被包裹起来,变成了一间厨房,这样,他所住的这间面积就相对宽敞了许多。正间被他用砖砌了堵墙,一分为二,外面的这间被当作客厅使用,里面的一间就是他的卧室,两间房之间没有门,仅用一场布帘遮挡,也算是有了区隔。 陈晓娜觉得李明宇还是挺有生活情趣的一个人。 加盖的厨房不仅装了木窗,还上了一层蓝色的油漆,里外的墙面也被他用白石灰粉刷了一遍,窗户下面用砌墙剩下的红砖垒了个小台,上面摆放着几盆花,有月季、有太阳花,还有茉莉花。房间里收拾得很干净,虽然那些家具看上去很简陋,但是表面都被重新油漆了一遍,一幅幅重获新生的画面。 把李明宇约到自己住的地方,连他自己也觉得是一个冒险的行为,但是不这样做,“推进”计划就无法落实。 李明宇的家虽然在农村,但是他的心气儿一直很高,读初中那年,爸妈给他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他一个人睡,他就用别人家做房子没用完的石灰把墙壁刷了一遍,虽然活儿做得有些糙,但是看上去还挺有模有样。来市区工作,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处住所,自然也会照着城里人的模样把里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似乎这样才配得上自己在城里工作的身份。 陈晓娜来家里,他并没有做过多的装扮,只是用攒下的积蓄买了台双卡式录放机,也算是为这个家里添置了唯一的一台家用电器。录放机放置在一张蓝色的边桌上,边桌显得有些粗糙,一看就是手工打造的,与之配套的是两个单人沙发,同样手工打造,用几层海绵包裹制成,把手并未做修饰,展露出原木的色彩和纹理,沙发表面是一层深咖色的棉布,这样的配搭加上边桌上方窗台上放置的两盆仙人球,倒也有些味道。 买了录放机,李明宇却不知道应该买什么磁带,这本就是为了讨好陈晓娜的所为,他自己断然是不会如此奢侈买这样不适用的物件,更加不懂得如何欣赏。不过听田蓉说,陈晓娜喜欢邓丽君的歌,于是就又买了两盘翻录的磁带,其中就有那首《微风细雨》。 陈晓娜到的时候,录放机里正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李明宇在厨房里正准备着中饭用的食材,陈晓娜还没进屋,就闻着一股羊肉的香气,那是李明宇自我感觉很拿手的一道菜。 把陈晓娜让进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李明宇才把中午需要的食材收拾妥当,当他走进“客厅”时,陈晓娜正坐在录放机旁,翻看着那两盘录音带。 “怎么样?我这儿……没让你失望?”李明宇试探性地问道。 “怎么会?你把这里收拾得很好啊,干净、整洁,很难想象这里住着一位男生。” “真得吗?” “对啊……哦,你也喜欢邓丽君?” “其实……我是听说……你喜欢……才买来听听的。” 李明宇的话让陈晓娜感到意外,没想到眼前的这位男生还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那……你这录放机也是新买得?” “嗯!燕舞牌的,我找张书记特批的,算是内部价格。” “咱们商场还有内部价?” “当然有啦!不过,要张书记批了以后才有。” “那我晓得了!以后买东西我也找张书记批。” “不用那么复杂!你要买什么,告诉我一声,我帮你买好。” “那多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反正咱们……” “什么?” “反正咱们又不是外人!” “烦人……谁不是外人啊!” 李明宇的话让陈晓娜觉得既中下怀又令人羞涩,心里却是开心着的,在她看来,这已经算是李明宇在和自己确认关系了,但是再想想,他们的关系还需要再确认吗? “你是不是一早就开始忙活了?” “嗯!一大早就去菜场买菜了,早上去买,菜比较新鲜。” “那……岂不是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好辛苦的?给我喜欢的人做饭,开心还来不及呢?” “干吗不让我早点来帮你?” “就咱们俩吃饭,也没多少菜,哪里用得着你上手。再说了,你这手一看就是没有干过家务的。” 这句话让陈晓娜听着很受用,但是一时半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准备做什么好吃得?”陈晓娜是明知故问。 “闻闻,猜猜看?”李明宇也故弄玄虚。 “好像是炖牛肉……” “小傻瓜,明明是羊肉,怎么倒闻出牛肉的味道来了?难不成,我买到假肉了?还是这卖肉的错把牛肉当羊肉卖给我了?不行,我得找他们去……” 李明宇说完就故意起身要往外走去,陈晓娜见状赶紧起身拉扯住他的手,李明宇趁势握紧了,一个急转身,正好和陈晓娜撞在一起,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浊重的气息。 陈晓娜娇羞地低下头,这无疑对李明宇是一种刺激。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心跳也加速地跳动起来。他伸出另一只滚烫而略带颤抖的手放在陈晓娜那同样滚烫绯红的脸庞,柔嫩的肌肤通过指尖刺激到李明宇身体的每一处。他从陈晓娜的手中抽离出另一只手,放在陈晓娜脸庞的另一边。陈晓娜感觉整个人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预感着什么事即将发生,她想拿开李明宇的双手,但是内心里却又满是期待。 正在这时,李明宇的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那一瞬间,陈晓娜紧闭着双眼,整个人脸庞的温度瞬间转移到了唇间,一种膨胀、即将炸裂的感觉向她不断袭来。陈晓娜绷紧了身体,将全身的力量聚集到双唇,以无比愉快之心迎接着狂风暴雨的侵袭,那感觉,既害怕又兴奋。当李明宇将他那双同样滚烫地唇贴在陈晓娜唇上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体都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之后便是一阵狂乱、猛烈、急促而窒息、长久地吻。 对于这两个人来说,都是彼此的初吻。从陌生到习惯、从紧张到享受,每一段进程都让对方感觉奇妙而新鲜,越想停止就越想继续,就这样,两人抱在一起,交织着,深吻着,用情地向对方袒露心迹,用各自的真情试着去溶解对方。 陈晓娜的唇是那样的柔软和潮湿,这令李明宇十分迷恋。刚开始的时候,李明宇的吻是单纯地因为爱,他想用自己的热度融化陈晓娜,也想被陈晓娜的热度所融化。体内似乎沉睡着一座火山,在此刻被陈晓娜所点燃,而且喷发后不能停歇。他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已经被唤醒,身体已经无法受大脑的支配,再加上突然闪现而出的田蓉的那套“推进”方案,令他觉得是那么的水到渠成,这让他的身体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让他的欲望转换成了渴求。他不再满足用双手捧着陈晓娜的脸庞,而是从后面将陈晓娜的身体紧紧地拥抱着,贪婪地,似乎要将自己与陈晓娜合并起来一般。 虽然是初吻,陈晓娜已经开始喜欢上这种感觉了,能与自己喜欢的男生这样深拥相吻,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陈晓娜能感觉到李明宇的渴求,但是她还不能理解这种渴求意味着什么。当李明宇的双手开始在自己的身体上探索时,整个身体颤抖起来,那是一种快乐的、愉悦的体验,令大脑顿时变得空白起来。她不忍拒绝,也无力拒绝,李明宇每一寸的移动都让她觉得新奇,她充满期待,被李明宇贴合的身体已经能感觉到那种变化与灼热。 陈晓娜颤抖的身体像是一剂毒药,令李明宇无法自拔。欲望已被点燃,他极力用一只手将陈晓娜往自己的怀里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而另一只手不断在陈晓娜的衣服里探索。那只手经历了许多阻碍,但是都被一一清除……李明宇不断旋转着两人的身体,把“战场”从“客厅”转移到了“卧室”,在陈晓娜毫无防备的时候,两人倒在了床上。还带着阳光味道的棉絮温暖轻柔,令陈晓娜感觉极其放松。就在这时,李明宇停了下来,他的手指滚烫、颤抖……他的唇始终没有放弃陈晓娜,欲望在不断升腾…… 陈晓娜被李明宇那只探索的手所击溃,身体早已变得绵软无力。此时的她既渴望又害怕,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迎合李明宇,但又害怕当这一切消褪之后,李明宇对自己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态度? 李明宇不断探索的手让陈晓娜越来越害怕,但心里却又越来越期待,矛盾而又复杂的心情令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和李明宇独处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两个月,如此这般,是否太快? 她想到了卢佩姗,她们之间曾经无话不谈。她也曾问过卢佩姗和郑雨之间的事,卢佩姗的回答让她感觉很意外,他们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居然只有牵手那么简单。卢佩姗说,郑雨是一个很理智也很有担当的男生,他们约定好,人生最美好的时刻一定要放在结婚的那天实现。陈晓娜有些矛盾了,卢佩姗和郑雨那么多年都能坚守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自己和李明宇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打破?到底哪一种才能算得上是“爱情”? 李明宇可由不得陈晓娜如此矛盾,他也不知道陈晓娜此时内心的变化,依旧像个“勇士”一般,正当他想奋力一搏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外推的力量自陈晓娜的身体而起,一切行动都被制止了。 陈晓娜从那温暖绵软的棉絮里起身了,卢佩姗的“爱情”观最终战胜了她对李明宇的渴求,在最后一刻,她极力让自己从欲望的泥潭中爬起来,几乎使用了所有的力量才制止了即将发生的一切。看着满脸错愕的李明宇,陈晓娜显得有些慌张和歉意。她站起身,忙着整理被李明宇弄乱的衣服和头发。 “羊……羊肉……汤……好像快干了……” 陈晓娜的清醒让李明宇觉得失望,他知道自己的“推进计划”失败了。不过,看着陈晓娜娇羞的模样,他又觉得很开心,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这一刻,他相信陈晓娜已经爱上了自己,“推进计划”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不用……对不起!是我抱歉才对,我……还没准备好……” “嗯!我们……都没准备好!” “羊肉汤好了,要不……我们一起做中饭!” “好……不……你歇着,我去做。” 李明宇飞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没等陈晓娜走出去就掀开那道门帘,快速跑进了厨房。 房间里早就洋溢着羊肉的香气,初夏的阳光正好透过侧墙的木窗照了进来,一切幸福而美好。 陈晓娜重新坐在了那张离录放机很近的“沙发”上,觉得此刻爱情很甜蜜、生活很美好,而这时,录放机里播放着的正是那首《微风轻雨》。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2 陈晓娜和李明宇又恢复了每天见面的习惯,他们会牵手,会相拥而吻,只是李明宇不再像上次那样急着实施田蓉讲的“推进计划”了。 钱碧尘和聂青风的进展也很快,钱碧尘越来越喜欢坐在聂青风那辆铃木125的后面,喜欢将脸贴在聂青风坚实地后背上,喜欢从后抱住聂青风的感觉,喜欢聂青风带着她到任何一个地方。 初夏的襄樊,爱情在生长,并在这座城市无限蔓延,令所有人都感觉到甜蜜。 《汉水谣》的首次公演,结果也令人觉得甜蜜。兴许是有爱情的加持,两位女主角的发挥都超出预期,市里对这部戏的表现也相当满意,这个结果让黄新剑和田中源很兴奋,对接下来的演出以及去武汉冲击“屈原文艺奖”充满了信心。整个剧组还在“有风”来了一次小型的庆功会,聂青风更是第一次在店外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首次公演后,《汉水谣》进入了二次排练。剧组针对首次公演各方提出的建议进行了专门的研讨会,最终确定了修改方案。此次修改,没有对剧情做任何变动,只是在服装、道具、舞美等细节方面做了些调整。 《汉水谣》的第二次公演定在了七月十号,正好是高考之后的一天。 七月的襄樊已开始进入盛夏,这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月份,对莘莘学子来说既是一份煎熬也是一份期待。 高考的前两天,何志彬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正面是襄阳公园的风光照,背面是陈晓娜写的字,虽只是寥寥几行,却让何志彬斗志满满,这也算是陈晓娜兑现了对郑雨的许诺。 何志彬同学: 高考将至,拿出你最好的状态,去迎接对上海的拥抱! 答应你,不久的将来,去上海找你,一起去看看那所音乐学院。 你永远的朋友:陈晓娜 1991年6月28日于襄樊襄江歌舞剧院 陈晓娜所写,正是何志彬所想,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原本是希望陈晓娜和自己一起考到上海去,但是陈晓娜的中途退学击碎了这一理想。而此时,虽只是文字上的约定,却足以令何志彬心之所往。他告诉自己,此次高考只能成功,不允许自己有复读或是其他的借口而导致失败。为此,最后的这个学期,他的付出已经超出了同校的任何一位考生。而这一切都被学校的领导和老师看在眼里,他们比何志彬更愿意看到他的成功,这不仅是水镜中学建校史上的荣誉,更是对后辈学子的激励。 何志彬有一事不解,陈晓娜之前所说的工作单位明明是汉江商场,为何明信片的落笔却是襄江歌舞剧院?他感觉自己错过了许多事情,皆是因为理想和这场高考。 七月七日这天,何志彬和往常一样,起早晨跑,那是整个高三以来,他感觉最为轻松的一个早上,马上要进行的高考对他似乎并没有形成压力,反而让他有种被解脱的感觉。 这几天,班上有好几位同学因为承受不了即将到来的压力而选择退考,他反而不同,越接近高考,越是充满了信心。最后两天,他彻底放松了自己。放下书本,走出教室,待在家里。或是帮闫彩英做做家务;或是陪外婆和外公在院子里闲坐……闫彩英和何博文见他这样,也不去深究,他们相信儿子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何志彬开始听邓丽君的歌,并非出于喜欢,而是想弄明白,为什么陈晓娜会如此喜欢?特别是那首《微风细雨》。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与陈晓娜初次相见的场景再次浮现。“粉红色的连衣裙”、“一对小辫儿上系着的粉红色蝴蝶结”、“时不时露出的笑容”……一切那么远又那么近。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写的诗,那首关于小雨和小草的诗……莫非这一切,都与陈晓娜喜欢《微风细雨》有关? 何志彬想着,如果自己和陈晓娜的感情难修正果,主要的原因在于自己。喜欢陈晓娜但又不去表达,这是自己性格上的缺陷所造成的。在这一点上,他觉得没法儿和郑雨相比。有时候,他希望自己是郑雨,勇敢而坚定。可惜他只是何志彬,害怕而犹豫。 能收到陈晓娜的明信片,何志彬已是开心,不过这已经不是可以影响他高考发挥的主要因素了。在他决定录下给陈晓娜的那段告白时,已然做好了决定,接受这段不算“爱情”的爱情自此终结。他觉得真正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在意身体上的“拥有”,将之放置在内心里的某处,或许也是一种“拥有”。 两天的时间里,何志彬还做了另一件事。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想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在家好好阅读,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说到心愿,忽然发现,不止这一桩,这场高考已让他欠下了许多心愿未了。 他想到,高一的时候曾经和父亲说要陪他进一次山里,板桥、巡检、东巩、李庙,随便一处都行,他想循着父亲的踪迹,探访荆山山脉的每一处,听父亲说过,那里的水清可见底;那里的树密不透日;那里的山秀而不险;那里的人纯而不世俗。他还想到,在高二时与郑雨有过约定,要来一次徒步,从县城经九集到襄樊,往来一百多公里,需要穿越城东的山丘,在村庄和田野间雀跃嬉戏。再有,他跟母亲说过,有一天要陪她去襄樊逛一次劳动街,带上外公、外婆,他要帮母亲挑选一套最时髦的服装来衬托她那优美的身躯…… 似乎越这么想着,未了的心愿就变得越多,而此时,他最应该了却的心愿就是完成这次高考,拿到他最想得到的录取通知书。 吃过早饭,何博文想送他去考场,何志彬却执意要一人前往,何博文也就没再强求,由着他去。 考场设在南一中,何志彬到的时候,离入场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校门外河渠边早已站满了人。并不宽敞的河堤行道上停着几台长途汽车,那是接送临近几个乡镇考生用的交通车,车里车外也都聚满了人群。考生们的情绪不尽相同,大部分显得有些紧张,像何志彬这样气定神闲的还真不多。越来越多的学生们意识到,高考是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重要时机,谁都想抓住。 郑雨早就和他做好了约定,高考这几天,他负责接送卢佩姗,和何志彬就在考场门口相见。所以,何志彬到了之后,见到的不仅有郑雨,还有卢佩姗。 卢佩姗的状态也很好,看不出紧张,与郑雨有说有笑。两人就站在何志彬过来的路口上,所以很远的距离就冲着何志彬招手示意。 “真羡慕你们!” 郑雨觉得何志彬的状态比卢佩姗还好。 “不用羡慕!明年就到你了。”何志彬微笑着说。 “我是说,羡慕你们有我这样的朋友守护着。” “对呀!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也会同样守护着你的。” “真的吗?” “当然!难道你不想在这里见到我们?” “肯定想啊!但是……你们一个在武汉,一个在上海,怎么才能见到?” “有一种车叫火车……”卢佩姗说道。 “要想更快一点儿,还有一种叫飞机……” “志彬,你这有点夸张了。襄樊是有飞机了,可是好像还不能飞上海。再说了,那得多少钱啊?你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哪儿来的钱啊?” “那……我就在心里……” “就知道你是这样的……” “逗你呢!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定会像你今天在这里守护我们一样。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一定会兑现。另外,我也要提醒你,考完试,要和我一起来一次徒步,别忘了你对我许下的心愿!” “我也要参加!” 卢佩姗一听说他们要徒步,也不管去哪儿走多远的路,就嚷着说。 “哎哟!我说卢大小姐,我们是徒步去襄樊,来回要一百多公里呢?你这……能行吗?” 何志彬看卢佩姗高兴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泼她一盆冷水。 “那你也太小瞧人了!正好,咱们去襄樊,可以找娜娜去,她的戏马上要进行二次公演了。” “原来,你知道她在歌舞剧院的事啊!”何志彬原以为他们两个和自己一样,都以为陈晓娜在汉江商场工作。“郑雨……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我……” “合着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想起来了,郑雨,你上次去襄樊打比赛是不是就知道了?是不是还见过她?” 面对何志彬一连串的责问,郑雨显得有些慌乱,他急忙看着卢佩姗,向她抛出求救的眼神,卢佩姗故意装着没看见,把头转向别处,急得郑雨满头大汗。 “志彬,这天儿够热的,回头,你这心得静些,可千万别因为天气的原因而影响了考试。” “少来!有影响也是因为你,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 何志彬故意装出一种很生气的样子,其实内心里还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并没有责怪郑雨,反而要感谢这位朋友。之所以前两天能收到陈晓娜的明信片,他相信这是这位朋友努力的结果。 郑雨见不得何志彬生气的样子,他觉得作为朋友,特别是比他年长几个月的朋友,有责任保护他不受到伤害,而不是令他生气。他又气恼自己嘴太笨拙,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自己的朋友,万一因为这种情绪而影响到今天的临场发挥,他觉得自己的责任会非常重大。 “志彬……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你可千万别……” “别什么啊……”卢佩姗见郑雨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早已习惯了这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更看出何志彬不是生气,而是在逗郑雨。“你真是够傻的,看不出来何志彬是在逗你的吗?还有你……何志彬,明知道郑雨他是一根经,还这么逗他!” 看着卢佩姗一本正经地指责自己,何志彬突然觉得自己是有些过了,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和郑雨这对少不更事的伙伴如今都已成人了,而卢佩姗正是帮助郑雨从一位男孩儿成功向一位男人转变的人,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之间相处的分寸感还是要把握好的。想到这儿,他忽然有些失落——年华消逝得太快,很多时光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已经结束。 “对不起!郑雨,刚才不应该和你开那样的玩笑。我应该向你说声谢谢才对!” 何志彬突然讲这么一句,卢佩姗听着挺后悔地,以为是自己刚才讲得太重了,她歉意地看了看郑雨,还是郑雨最懂何志彬,他笑了笑,给了卢佩姗一个安慰的眼神。 “神经!突然间说什么谢谢啊?” “其实……前两天,我收到了陈晓娜寄来的明信片……” “真得吗?” “嗯!” 这个消息令郑雨既感觉到意外,也感觉到开心,没想到陈晓娜会兑现自己的许诺,他知道这张明信片对何志彬的意义是什么。 “难怪你今天的状态这么好!” “其实……我想说,在上次送她礼物的那天,我就已经决定放下了。有没有这张明信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懂得了朋友两个字的真正含义。所以,谢谢你,我的……老朋友!” 说这句话,何志彬极其诚恳,郑雨在何志彬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这种感觉是自初中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让他有些害怕。他觉得随着何志彬的上海远行越来越近,这种陌生感将越来越浓,他们之间的距离势必也将越来越远。或许,这就人生,一种从现在开始就要学着去面对和接受的全新人生。 正在这时,响起了入场的召集铃声,郑雨先给卢佩姗了一个长长的拥抱,然后同样张开了双臂,冲着何志彬说: “志彬,我愿将我的力量转赠予你,令你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何志彬内心里十分感动,但是外表却装作一副不屑的样子,他没有接受郑雨的拥抱,而是笑着回道: “收到!以后别再做这么幼稚的举动了!” 说完就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郑雨的手。那一刻,两位一路相伴六载的小伙伴瞬间都觉得自己长大了。 接连三天的考试,何志彬显得从容自如,每一场考试他都在做完后细致地检查两、三遍,从不第一个交卷,也绝不做最后一个,走出考场之后从不与同学交流答案,到家之后也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回忆考题、翻书核对答案,更加不会一头扎进下一场考试课目的复习教材中。整个考试下来,何志彬觉得这是一种享受,青春时对于人生旅程之一的体验与享受,他乐在其中,并不会因为自己哪一处出现失误而懊恼,觉着人生并无完美,即便带着缺陷,也是一种美好! 何志彬的表现,水镜中学的校领导和任课老师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们觉得以何志彬的状态,拿下复旦大学肯定是不会有问题的,这将载入水镜中学的史册,成为自建校以来第一位考入外省重点大学的学生,而这个并非何志彬创造的唯一一个第一,还有一个第一就是他在《芳草》诗歌大赛中的二等奖,也是自建校以来第一位拿到省级刊物大赛的学生。当然,还有一个人也同样创造了校史的第一,那就是陈晓娜。她和钱碧尘一同借调到襄江歌舞剧院参演的消息早就在校内传开了,校领导觉得这是一件双喜之事,如果这部戏能拿下“屈原文艺奖”,又将成为校史的另一个第一。校领导觉得有必要将这些事情组织在一起,在全面开展一次向“优秀学生学习”的活动,这对今后学校的发展是很有帮助的。不过,这个计划最终还是没能同步实施,钱碧尘和陈晓娜因为要忙着二次公演及后期的巡演,没有办法配合学校的时间安排。学校最终只能将这个活动的重担落在了何志彬一人身上,何志彬不好意思,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应承了下来。 活动被安排在七月十日举行,正好是《汉水谣》二次公演的时间,何志彬他们三个人原本计划在九号这天徒步去襄樊,然后第二天去看陈晓娜的演出,但是因为这个活动,只能将计划放在了第二天,好在二次公演安排了连续一周的时间,卢佩姗赶紧打电话告诉了陈晓娜。 这场活动让何志彬有两个没想到。第一个没想到是学校的组织能力太强了,原以为只是与高二年级的部分学生进行一次小型的座谈,没想到高二年级所有的学生都参加了,不仅如此,连高一的学生也到了一多半,这个没想到莫说是何志彬,就连校领导也是没想到。活动原来只是想在何志彬他们教室里进行,后来人员太多,不行不临时搬到操场上,还出动了学校广播站的设备。 第二个没想到是学校把何博文和闫彩英也请到了现场,不仅如此,高二年级学生家长也来了一大半。当然,这是高二各班班主任与何志彬的班主任吴传玺的商议结果,何博文和闫彩英也是吴传玺亲自登门邀请的,并一再提醒对何志彬要保密。 可以说活动的效果非常好,这是校方所没有想到的,也是何志彬没有想到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学校的舞台上,面对如此之多的学弟、学妹侃侃而谈;更没有想到,在水镜中学,他早就声名鹊起,几乎每一位学弟、学妹的手抄本里都有一到两首他的诗歌被认真传抄其中。他们对他的过去充满了好奇,同样对他的未来也充满了期待。他们不断发问,有关于他的诗歌创作;有关于他的学习方法;有关于他应对高考压力的方法;有关于他对文学的看法;有关于他的新闻梦;有关于他对爱情的看法……对于这些问题,他都一一作答,极其认真,像是要把自己内心积攒的所有财富悉数馈赠一般,现场的掌声更是此起彼伏,热情也是一波接着一波,就连何博文和闫彩英也成了学生家长们追捧的对象。家长们的问题无外乎几点,如何培养孩子的兴趣?如何做好孩子的膳食营养?如何与孩子相处?如何给孩子创造最佳的学习环境?如何帮助孩子解压?如何看待和处理孩子的情感问题……与何志彬不同,何博文和闫彩英显得有些紧张,但是他们还是尽可能地据实作答,显示出一对优秀的父母必要的素养。 活动的效果显而易见,不过校方的压力也是接踵而至,尽管所有的任课老师专门就本次高考的试卷对何志彬进行了评估,预测的分数也符合复旦大学的录取标准,但是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所有人都还是暗自里捏着一把冷汗。特别是班主任吴传玺,校方把动静搞得这么大,如果何志彬本次考试失利,这将成为多少人的笑柄。不过,他觉得庆幸的是,以何志彬平时的表现,就算出现最差的情况,第二志愿还是可以实现的,而第二志愿也是省属高校,怎么着也算是能找回面子。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3 《汉水谣》的第二次公演如期进行,按剧院和市里的安排,在襄樊连演七场后,将进行一轮周边城市的巡演,按这个计划,整个剧组再次返回襄樊的时间要等“屈原艺术奖”在武汉评出结果之后,最快也要到十月中旬。 这样的时间安排对于新萌发的爱情是个考验。聂青风和钱碧尘觉得没有问题,以他们的年龄和经历,两人既然决定开始这段感情,就不怕受到任何形式的考验。聂青风告诉钱碧尘,“不管你在哪个城市,我都会在你想念我的那一刻出现在你面前”,当然,以聂青风的现状,想实现这个承诺并不是件难事。 对于李明宇和陈晓娜,这样的时间安排才是真正地考验。 陈晓娜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他喜欢李明宇,自从两人开始拥抱和接吻之后,李明宇已经占据了她整个人的情感世界,她觉得李明宇就是自己的“命中注定”,自此眼中、心中都不可能再容下其他人了。而李明宇觉得这就是一种煎熬,他不可能像聂青风那样自由,在陈晓娜想念自己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甚至不能确保陈晓娜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会恋上其他人,这一切来自他的不自信,以及他对于和陈晓娜的事情急于“推进”的心情。 田蓉不断怂恿着李明宇,让他加快“推进”的速度,不然可就是“到手的鸭子飞走了”。除了怂恿之外,她更像是一个看客,或者是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劲儿,想看看像李明宇这样的人是否到最后真能“心想事成”。再有,自那次借着“醉酒吐真言”之后,李明宇成了她心心念念地对象,刘建设人近中年欲望本就日渐减少,这让她的内心变得愈发空虚起来,对李明宇的渴求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田蓉怂恿李明宇的目的还有一层,她想挑起他的欲望,她知道,这对于一位正值当年的青年男子来说非常容易,特别是李明宇这种,身体诚实但内心并不安分的人来说,只要方法得当,不愁没有机会。 李明宇也正如田蓉所想的那般,自打与陈晓娜迈出第一步后,欲望之门像是被瞬间打开,不断拉扯着内心,令他时常感觉到无比躁动,他想继续实施自己的“推进”计划,特别是陈晓娜在告诉他巡演计划之后,苦于再无上次那样的机会,再加上陈晓娜理性地自我克制,让他屡屡无法得逞,而内心的那团欲火却时常被点燃,难以自灭。 《汉水谣》首演和二演的成功令襄江歌舞剧院的领导们很开心,这部剧更是受到了市里重视,与京剧团参演的传统剧目相比,这部剧更有新意,据消息灵通的人士讲,类似的体裁及演绎形式在全省也是绝无仅有,大家都觉得这部戏一定能在“屈原文艺奖”上拔得头筹。 二次公演的时候,剧院特别安排了一些招待票,一方面用作赠送那时平时对剧院给予关注和帮助的单位或是企业;另一方面也算是体现剧院领导对全院演职人员的关爱,让每一位成员都能像普通观众一样,走进剧院静心观看自家的演出。 作为主演,陈晓娜分到了不少招待票。她把大部分给了陈国强和李玉芹,以便他们以此答谢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这个家庭的领导和朋友;给张玉琴送去了一部分,也算是对这位书记对自己关照的“答谢”;李明宇自然少不了,陈晓娜给了他十张票,以便他招待自己的亲朋好友;最后留下了十张,是为郑雨、卢佩姗和何志彬准备的。 学校的交流会一结束,第二天一大早,郑雨就过来和何志彬汇合,他们将实施之前的“徒步计划”,想着需要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决定早上六点钟准时出发。 卢佩姗原本是想和他们一起实施这个计划的,但是一听到单程就需要十几个小时,就打了退堂鼓,决定独自一人坐车前往襄樊,在陈晓娜那儿与郑雨他们汇合,这也正合郑雨他们的意,没有卢佩姗的同行,他们的速度可能会快出很多。 天还没亮,闫彩英和郭春华就分别忙开了。对于自家儿子提出的计划,她们打心里支持,但是一想到两人要走十几个小时,做母亲的就觉得心疼,怕两人在路上受饿,都备下了丰足的水和干粮。 郭春华备下的是四张“死面烙馍”、八个水煮鸡蛋、一袋自己做的卤干子、七八个洗干净的扁桃、四根鲜嫩的黄瓜;闫彩英备下的有四个卤猪脚、八个鸡爪、四个新鲜的西红柿、八个一早出锅的肉包子,还准备再加些水果进去时,被何志彬制止了。两人的书包已经被这些东西撑满了,再加就得拎在手上了,两人笑着说这哪里是去徒步,分明是去春游的。临走的时候,闫彩英又命令两人各自带上一壶水,并且叮嘱他们一定要分批次把这些东西和水吃完。 两人出门的时分正是县城烟火气最旺盛的时刻,顺着文庙街一路向东而行,经东门口穿过便河路,然后拐上水镜路,走到路的尽头,需要穿过最后一座山头,便是一片豁然开朗之地。 在城东山间穿行的时候,看到靠北的山垭已经被炸开,一条坦途正在兴建中。两人突然觉得眼前这座生养自己的山城正在向外打开,仿佛要向外界的人展示自己的美颜。 “郑雨,你看,这座被山包围起来的城市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你说,如果以后我们几年不回来,会不会再也不认识这里了?” “会!别说几年以后了,单看这几年,县城的变化就已经不小了。记得咱俩小时候的活动范围不过就是万山街、文庙街、东门口、大巷子、电影院、广场这些地方,再看看现在,可去的地方多了多少?” “是呀!这座城市就像我们这些人一样,在不断长大、不断改变着。也许有一天,我们对于他就像对于自己一样,陌生!” “可能!志彬,你在上海念完书会重新回到这里吗?” “可能……暂时不会!还记得我们上次聊过的吗?刚念完书,我觉得所学的知识并不能为这里做出什么贡献,也许等我们在外面磨炼几年之后,眼界被打开、思想被更新,那个时候再回到这里,也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嗯!其实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明年真能如愿考上军校,我只会服从安排,保家卫国、建设社会主义中国将会是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也可能……暂时无法回到这里。如果有一天,这里需要我,我会义无反顾地回到这里。” “这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是的!既然决定上军校,我就要有这样的决心和觉悟!” “郑雨,我很为你高兴,也为你骄傲!” “我也一样!” “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寻找到一种方式,将我们各自擅长的部分组合在一起,聚合成一种力量,把我们这一代的理想展示出来,用我们的方式来为这座城市贡献自己的力量。” “展示理想?那会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原本是古楚之地,我想,如果一定要用一种文字来表述我们这一代人的理想,可以用‘大楚之境’来表达。” “‘大楚之境’?有点意思。可是,我们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可能是……一种……对美的向往与追求,也可能是……一种……思想和灵魂的回归。” “虽然……我没太听懂,不过,我一定支持你!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就让我们一起来打造这个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理想之境!” “我很期待这一天!” 两人谈着有关理想的话题,时间也过得很快。 一路上,他们越过了清凉河,河水的清澈与青草的芳香令他们心旷神怡;路过了涌泉集镇,人来人往的繁茂市井让他们觉得活动才是人类生命得以延续的真正动力;经过了吴冲水库,看着一群水鸟在水面停驻嬉戏又感受到自然界的超然魅力…… 他们一路走,一路继续谈论着理想,畅想着未来。虽是七月盛夏,路旁枝繁叶茂的行道树却透着丝丝凉意。知了在枝头唱着歌,伴着偶尔停住的小鸟的吟唱,天空湛蓝偶尔飘过几朵白云,路边的田野间成熟的稻浪散发出清香…… 这是第一次,何志彬和郑雨以这样的方式行走在生养的土地上,感受着这块即将远离的土地,他们贪婪地吸收着每一丝空气、欣赏着每一处风景、用心地与每一位陌人擦身而过、愉悦地与小鸟和声。繁忙的学业已成为昨天,而未来之路如同脚下之路,有方向且绵延向前。两人满怀对未来的期待,也满怀对友谊的珍惜,开心地、愉悦地继续着行走。 午后时分,他们经过九集,走到卢戎湖时,与卢佩姗所乘坐的长途汽车相遇。卢佩姗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快接近的时候,她把车窗玻璃拉开,将头伸出窗外,用力地边挥手边与他们打着招呼。司机提醒着注意安全,不要把头伸出窗外,卢佩姗不得不在车内继续着挥动手,只是很快就从他们身边奔驰而过,只留下长长的一阵烟灰。 两人见卢佩姗乘坐的车绝尘而去,决定在卢戎湖边暂作休息。何志彬看了看手腕上戴着的“上海”手表,时间接近下午两点。这块手表是他十八岁生日时,何博文送给他的,是希望十八岁后的他每一秒都是快乐的。 他们在湖边找了一片临近的小树林,两人在一片草地上坐了下来。远离了马路上的尘嚣,周遭顿时安静了许多,树林的枝叶层层叠叠,遮挡了阳光的灼热。将近七个小时的行程,两人的上衣早已湿透了,在树荫下,与皮肤相触产生出阵阵凉意。两人把各自书包里的吃食掉在草地上,从出发到现在,他们只消灭了两根黄瓜、四个桃、两个西红柿还有三分之一的水,余下的食物还有很多。不过,这点食物对于此时的两位少年来说算不上多,没多大会儿工夫,就只剩下两根黄瓜和两个西红柿了。留下这些是何志彬的建议,他是觉得还有一小半的路程,留下一些蔬果既不占重量,又能在最需要的时候有果腹之物,最关键的是,还要留下一部分水,那是他们接下来最需要的东西。 郑雨吃完东西就想小睡一会儿,何志彬没什么睡意,但是为了配合这位好朋友,两人背靠着坐着,很快郑雨就睡着了。 看着眼前的卢戎湖,何志彬突然想到以前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曾经讲过,九集这个地方在春秋时期就是古卢戎国的所在,后来被楚武王所灭,而这卢戎湖怕是唯一见证这段历史的风物了。何志彬一直觉得自己所生活的土地,有着秘一般的过往,等待着后人的探究。他想起最早的时候,自己的志愿是想成为一名史学者,探究人类的过往,只是后来他喜欢上了记者这个职业,但是对于历史一样充满着好奇与探究之心,他想着,或许将来自己还是会重拾这份初心,算是对自我生命的一种求证。 郑雨也只是小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他发现头一直侧放在何志彬的肩上,而何志彬却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决定继续上路,有了刚才的食物补充以及身心的放松,两人的步履都觉得轻盈了许多。再加上目的地越来越近,行走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郑雨的轻盈是因为他想到马上就又能见着卢佩姗了,而卢佩姗马上就和陈晓娜碰面了。一想到陈晓娜,他又不禁想到身边的何志彬,很想知道这两个人见面后会是怎样的情景。 “志彬,问你件事呗!” 郑雨试探性地说道,他想起上次见陈晓娜时,总感觉她像变了个人似的,那种感觉有点像卢佩姗刚开始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陈晓娜有可能开始恋爱了,如果这样,作为朋友就有必要先给何志彬打下预防针,以免相见的时候尴尬,更加不想看到他伤心的样子。 被郑雨突然这么一句,何志彬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是又想想应该也没有什么,他对郑雨永远都不会有戒备心。 “问呗!” “等下就要见到陈晓娜了,你……” “干嘛呀……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郑雨的风格啊。你不是怕我见到她之后会不好意思或是尴尬?”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被何志彬这么一反问,郑雨反而有些后悔不应该发起这个话题了。 “我……就是想知道,你还喜欢着她吗?” “喜欢,怎么啦?”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现在身边有了其他的男孩子……我是说如果……” “郑雨……我发现今天你有些不太对劲,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陈晓娜现在有了男朋友?” “我都说了,是……如果……” “其实,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关于陈晓娜,高考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上次送她的礼物其实是我那台录音机,邓丽君的磁带还是你帮我在学校广播站录的呢。后来,我发现后面还剩下很长一段空白,本来想第二天让你再去补录几首的,再想想,正好可以把自己平时想说但又不太有勇气说的话录进去,这样一来,既能表达我的心意,又能避免当面被拒绝地尴尬。结果你也知道,录音机她第二天早上就还给我了,不过磁带收下了,但也仅仅只是收下了,我不清楚那些话她有没有听到,或者说是什么时候听到的。总之,之后就一直没有收到她的回复。其实,在等待的那一段时间,我很矛盾,情绪也很低落,想找你聊聊,可你一直在一中集训,我一个人消化着那些情绪,连功课也分了心,这就是去年模拟考失利的真实原因。应该感谢那段经历,让我变得冷静。特别是那天和你跑完步之后,我想了很多,也就是在那一天,我与过去的情感做了一次告别,我很清醒地认识到一点,我和她没有开始也就没有结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且当少年时的一段青涩记忆!” “你真是这样想得?” “不然呢?其实,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放心,我们四个人从初中时就在一个班级,我和她会像和你、卢佩姗一样,会是永远的朋友。如果真如你所说,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男孩子,我会祝福她的。” “真这么想?” “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你说,过两个月你到了上海会不会喜欢上其他的女孩子?” “当然会!我是一个正常的男生好!” “那倒是!我只是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第二个陈晓娜?” “去你的!同样的经历我不可想再拥有第二次。” “那你说说,会喜欢什么样的?” “懂得彼此欣赏,至少趣味相投!” “那是什么样的?” “反正不是卢佩姗那样的?” “卢佩姗那样的怎么啦?你瞧不上,我们家姗姗还瞧不上你呢?” “是啊!所以,卢佩姗只属于郑雨,别人是抢不走的。” “那是自然!”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呗?” “问呗!” “你和卢佩姗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 “最近你有没有听说高一年级的有两个学生谈恋爱,造成了很差的影响,她爸妈跑到学校来闹事,还打了那个男生。” “会有这事?” “也难怪!你天天待在一中,都快跟学校脱节了。这事闹得很大,教育局都来了人。” “后来怎么着了?” “开除了呗!我说……别打岔,赶紧得如实招来,你们到那一步了?该不会也……” “滚……我们可没那么脏!我们……” “怎么着了?” “也就拉拉手,最多也就抱过几次。” “啥感觉?” “感觉像……滚……何志彬,啥时候变得这么流氓了,想知道啥感觉,去上海找个女孩子自己体验去。” “哟!难得看见郑雨害羞……” 看着郑雨的模样,何志彬忍不住大笑起来,郑雨冲上用双手掐住何志彬的脖子,装着很用力的样子怒笑着,“臭小子,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何志彬也配合着连连求饶,两人在路边前跑后追,尽情释放着少年的肆意,沿途经过的车辆见状都会放慢车速,像是欣赏也像是向少年的欢乐致敬,而前方正是他们盼望已久、即将到达的目的地——襄樊! 按着约定,他们在晚上六点钟的时候到达了襄江歌舞剧院的门口,让他们感觉意外的是,只有卢佩姗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你们要再不来,我就自己去襄阳剧院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陈晓娜呢?” 郑雨看着一脸着急模样的卢佩姗,有些心疼又有些自责。 “她哪有时间在这儿等你们,戏七点钟开演,她要提前过去准备。我是怕你们来了不知道怎么过去所以才主动留下来等你们的。” “哦!那我们赶紧过去!” “你们俩可真够可以的。娜娜听说你们俩从南漳走过来,觉得不可思议,还说你们这就是自残,你们可要做好被她唠叨地准备。” “没那么严重!我们这样多好啊?看,健康、力量……” 郑雨打趣着,想化解卢佩姗因等待而产生的焦急情绪。 “就你们俩能!十二个小时呢,你们就不觉得累?” “当然不会啦!你是无法体会到我们此刻的感受……” “能有什么感受?” “一个字‘爽’!” “这么大的运动量,看看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们还会不会觉得‘爽’了。” “肯定没问题!” “对了,我们怕是来不及吃饭了,娜娜交代,晚上演出结束后,让我们等她,她请我们去吃东西。” “真得吗?” “这还能有假?而且,她还说……” 话说一半,卢佩姗看了一眼何志彬,又看了看郑雨,郑雨像是读懂了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讲下去,正好被何志彬看见。 “没事,卢佩姗,不用看郑雨,有什么只管说。” 卢佩姗又看了一眼郑雨,郑雨想起刚才在路上两人的谈话,觉着是自己想太多了,也就回了卢佩姗一个同意的眼神。 “她还说,要介绍一位朋友给我们认识。” “哦!” 何志彬听到这个消息,想起刚才郑雨问自己的问题,原来这件事情是真的,只有自己不知道而已。 “对了,我爸说晚上让你们都去他那里,他来解决今晚住的问题。” “去你爸哪儿?不用麻烦他老人家了,我带志彬去我舅舅家。” 郑雨一听要去见卢铁山,心里就有些犯怵,他想到用这个方法来拒绝卢佩姗的建议。 “那我呢?” “你?要么……去你爸那儿,要么……和陈晓娜一起,反正……你们女生不都喜欢挤在一起吗?” “那不行!我可不想离你太远。再说了,我爸又不是老虎,他也挺喜欢你的,你得学着适应与他的亲近。” 郑雨想想卢佩姗说得也有道理,就不再去找理由拒绝,他又有些担心何志彬,怕他会有陌生感。 “我是没问题,但是志彬会觉得不习惯!” “我可以!” 没想到何志彬回答得很干脆,一下切断了郑雨的所有想法。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卢佩姗和何志彬相视一笑,郑雨却是一脸的尴尬模样。 这是《汉水谣》二次公演的第二场,何志彬他们三人入场后被座无虚席的场景所惊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襄阳剧院看戏,而且是第一次看歌舞剧。何志彬想起上次看戏还是爸爸带他在南漳剧场看的县豫剧团演出的传统连台本戏《封神榜》,那场景也像今天这样,只是南漳剧场的规模没有襄阳剧院这么大。想想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县豫剧团每晚都有演出,特别是《封神榜》,场场爆满,有时候过道上都站满了人。也是那时的娱乐生活过于单调,在剧院看戏怕是最有档次的娱乐生活了。 陈晓娜给他们的票子是第五排中间偏左一些的位置,算是最佳的观赏区域了。当场内的灯光熄灭时,整个剧院变得鸦雀无声,三个人像其他成年人一样坐正了身体,屏住呼吸,静待大幕开启。 作为b角,陈晓娜的戏份虽然不多,每一次亮相却总能引来场内的一次次喝彩。歌舞剧在襄阳算是个新生的事物,人们不能像大城市或是国内那样安静地欣赏舞台上的表演,遇到精彩的时候自然会忘记一些观赏禁忌,不自主地将欣赏传统戏曲时的习惯带入,这倒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观赏形式,但是对于舞台上表演的演员却是极大的考验,需要全神贯注地投入,不能轻易被台下的喝彩声带出戏。 何志彬看着舞台上的陈晓娜,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与他们三个人相比,陈晓娜的变化可以使用“惊人”一词形容。那份淡定和自信是何志彬以前从未见过得,这也是他第一次坐在正式的场合观赏陈晓娜的表演,他不得不说,陈晓娜在这方面果然很有天赋。 当陈晓娜和吴昊有情感互动的场景出现时,何志彬总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吴昊,舞台上的不再是表演,而是生活的日常,只是身边那些不断响起的喝彩声总是会击碎他的这种恍惚,让他终究发现自己还是自己,而吴昊还在舞台上与陈晓娜进行着该有的情感互动。 何志彬想着,或许这就是他和陈晓娜的命运,像极了眼前的情境,看着很像是一对恋人,其实不是,不过是自己一时的恍惚罢了。想到这里,他反倒觉得内心一片坦然,或许,自己的爱情并未到来;又或许,襄樊并没有自己所期待的爱情。 散场的时候已经九点钟了,他们三人在剧院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左右,人群散尽的时候,陈晓娜才出现在他们面前,与她牵着手一同出现的还有李明宇。 一番介绍后,李明宇把几个人请上了车,张玉琴特批,准许他今晚“公车私用”,也是因为陈晓娜这段时间因为参演《汉水谣》让她在商业系统赚足了面子。 今晚的事情是很早陈晓娜就向他提起的,李明宇既感意外又异常惊喜,这算是他们除汉江商场同事之外的一次亮相。在李明宇看来,已经算是一次高规格地亮相了,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既不能丢了陈晓娜的面儿,也不能失了自己的份儿。 李明宇挑选的地方正是上次他和田蓉去的那家餐厅。其实,自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和田蓉又去过几次,和店里的老板也渐渐熟悉了,这次也就没怎么费劲,提前让老板备下单间和酒菜,单等他们过去享用。 有陌生人的加入,四个人原有构建的体系像是受到了突破,除了陈晓娜,每个人都显得多少有些拘束,陈晓娜见状只能充当起氛围调节员了,还好卢佩姗和郑雨融合得比较快,场面算是没那么难受。 在何志彬地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李明宇给他的印象不算太好,不全是因为这个人与他所喜欢的女孩子牵手一同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是李明宇身上所透露出的那股子劲,一种世俗的,甚至是一种庸俗的气息,令何志彬感觉与陈晓娜的气质格格不入。 不过,李明宇结实、高大、成熟的身体是令何志彬多少觉得自己有些距离,也许这才是陈晓娜选择李明宇的原因,如此看来,陈晓娜这选人的目光也不过如此而已。如此告慰,何志彬便觉得也能勉强接受了。 李明宇像是讨好他们三个一般,不断为在三人布菜,这倒让他们三个人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从第一眼看见何志彬,李明宇就有一种直觉,这个少年骨子里存在着与自己对立的气息,并通过不太友好的言表传递出来。他觉得,眼前的少年像极了一位古代的书生,那种书卷气息不是凭空而生的,而是由内向外发散而出的,是自己所不具备地。与何志彬相比,自己过于平凡,这让他有些不解,如此优质的男生,为何陈晓娜却没有选择,而是将爱情之光给予了自己? 陈晓娜边吃着菜,边和卢佩姗聊着天,眼角的余光不时在何志彬和李明宇身上移动,她能感觉到两人的暗流涌动,却并不出手干预。或许,她是想看看这两个风格迥异的男生在一起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 可惜场面令她失望,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反应场景,这个结果和何志彬决定告别过去的决定有关。尽管何志彬对李明宇与陈晓娜的恋情并不看好,但是他依然能做到在这件事情上淡然处之。而李明宇也是聪明之人,他能看懂陈晓娜的小心思,更能掌控眼前的这种局势。 郑雨对那种暗流涌动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单纯地因为何志彬而不太喜欢李明宇。如果撇开何志彬,他对李明宇也不会喜欢或是讨厌,只是觉得既然是陈晓娜决定选择的对象,作为朋友,他只能给予祝福和尊重。 在卢佩姗看来,李明宇的身上除了那份成熟是郑雨所不具备地,其他的都没有办法和郑雨相比,更别说和何志彬比了。她也很好奇为何陈晓娜会这样快钟情于这样一位男子,是对何志彬情感的逃避?还是真的找到了适合的人?她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和何志彬一样的感觉,她觉得陈晓娜变化太快,与自己的距离也在不断拉开,或许再过些时间,那些曾经的闺房密语将成为过往烟云,而她们也将各自天涯,相忘于不同的红尘之中。 这顿饭并没有持续多久,也可能是大家都有些乏了,很快就各自散了。李明宇按卢佩姗的意思把他们送到了卢铁山住的地方,转回头再送陈晓娜回家。分别的时候,陈晓娜和他们三个人都深情地拥抱了一下,到何志彬这儿的时候,他对陈晓娜附耳说道“谢谢!”正是这两个字让她在回去的路上变得一言不发,而李明宇见状也不敢多问,只管开着车,开着车窗的车内尽是一路的静默。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4 了却了第一桩心愿之后,何志彬决定陪父亲进一趟山,何博文听此决定显得很开心,他又邀请了郑雨一同前往,郑雨正好有一个月的假期,再加上郭春华一听是和何博文一起进山,更是在后面推动了一把。于是,三人一同进山的计划就成行了。 此次进山并非有意为之,除了这是何志彬的又一桩心愿之外,何博文在七月正好有一次进山的工作计划,计划前往的目的地是位于薛坪镇的“漳河源”地区。 何博文的工作单位是县文化馆,他的工作职责就是搜集、挖掘、整理并抢救隐藏在荆山深处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几乎一大半的时间需要待在山区,很多人不理解且不喜欢这类工作,但是何博文却乐在其中。 他从来没对何志彬讲过自己的工作,何志彬对父亲的工作性质也不甚了解,他只知道父亲经常来往于荆山之中,每次回来身上总是会带着伤,但是每一次父亲都是面带笑容,精神上显示出特有的满足与幸福感。 何博文经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很多,除了遍及荆山各处的民歌、民间传说外,还有大量的民间舞蹈,包括失传已久的楚国宫廷舞蹈——端公舞,也叫“杠神”、“做枯斋”,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这是何博文参与抢救挖掘耗时最长的项目,也是令他最引以为豪的项目。还有流传在巡检镇一带的“呜音喇叭”,同为楚国宫廷音乐,传统曲牌就有一百多种,在曲牌演奏上遵循着严格的祖训,即:“进门不吹叶叶落,出门不吹上山坡”。 何博文对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痴迷是许多人不予理解的,真正懂他的人只有闫彩英,很多时候,闫彩英也就成了他的助手,夫妻二人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整理上可以算得上是“夫唱妇随”。 在何博文看来,整个荆山就是个宝库,不仅孕育了蛮水、漳水、沮水三条河流,万物生长也十分昌盛,正因如此,才揽得日月精华,处处生就物华天宝。他喜欢荆山的每一处山水,那七彩飞瀑、那静水溪流、那奇珍异兽、那嶙峋怪石、那朝露夕雪,无一不令他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何志彬在书房里也见过父亲从山里带回来的各种物件,看似普通平常,却被何博文视如珍宝,令何志彬一直无法理解,直到有一次无意间翻阅到父亲的一本手抄,这才明白父亲工作的意义与价值,也就在那次,他对父亲心生敬佩,并许下了这第二桩心愿。 出于职业习惯,何博文每次进山前都要关注天气,特别是进入夏季,用何博文的话说,整个荆山进入最繁茂的季节,却也是最凶险的季节。往往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都会引发山体滑坡、泥石翻滚,那都是灾难性地。如果遇到持续性的降雨,山路被毁、交通中断的事情时有发生,山间即使会有良田,也会因为降雨而毁。 月中的时候,会有持续一周的无雨期,这是最佳的进山时间,何博文决定,带着何志彬和郑雨前往“漳河源”。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深入到这一区域,虽然一路地势凶险,但是风景却异常秀美,算作是自然界最公平的回报,让人生就一种“险峰过后是美景”的心情。 最早他和同事一起探访这一区域,只是想了解“漳河源”的生物类型,并收集一些可能收集的生物样本,没想到却有了意外的收获,他们发现了附近一处保存完好的晚清百年大宅,同时还发现了仍在运转的“古法造纸”作坊,这令他和同事们十分兴奋。 南漳的造纸业历史悠久,“古法造纸”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南漳的第一大产业。造纸业的繁荣得益于荆山山脉丰富的自然资源。“八山半水分半田”,形成了蛮河、漳河、沮河三条主河道、众多支流呈脉络状分布的水源格局。由于河流身处源头,流量不大、水源稳定,修筑拦水坝的工程相对容易,后人便以此开渠引水,开启造纸的历史。 除了水资源,整个荆山“无处无石”,除青石外,均能随地取材、就地烧制成石灰;再加上这里雨量充沛、山谷幽深、气候温润,河谷中盛产茅竹……这些充沛的资源成为造纸材料的可靠来源,也是古法造纸选址在此的根本原因。 古法造纸的作坊通常是建在河流上游相对宽阔的、临近河边的陆地上,规模大都一般,一间工作间而已,但是在工作间的旁边还会建有晒纸、晾纸、储藏纸的房间若干,这样就构建成了一家完整的古法造纸作坊。 古法造纸工序复杂、选材考究,以“火纸”为主,纸质优良,呈灰白色、无烟,易燃不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祭奠、祭祀、做鞭炮的上好材料。 进山的路并不好走,如果想在当天到达目的地,天不亮就得启程,只有这样才能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漳水源”。这条路线何博文并不陌生,他们需要在汽车站乘坐全天唯一的一班长途汽车到达薛坪镇镇上,如果运气好,能搭上老乡们的牛车,可以再走一段山路,之后的路就得靠一双脚去丈量每一寸土地了。所幸的是,何志彬和郑雨的体能很好,避免了山路颠簸时的呕吐,即便是在最后的步行路段也能够轻松应对。何博文因为经常在山间作业,这样的出行方式早已是家常便饭,日落前他们终于到达了古法造纸作坊。 按山人的习惯,夕阳西沉的时候也是一天劳作结束时间,纸坊也不例外。当何博文带着何志彬和郑雨经过一条青石板桥,在溪水边的一座山石垒砌的房子前伫立时,房门开着,屋内一片暗黑,看不见主人,只有穿透林间的余晖洒在房顶,屋旁的水车还在吱呀地转着、响着。 “是老何吗?” 正当何博文想离开纸坊的时候,一位朴实的中年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就是纸坊的主人,冯世昌,古法造纸的第五代传人。 “是啊,老冯。” “大黄从早到晚叫了一整天,估摸着就是你这个稀客来了。” “我这又是来给你添麻烦了!” “说这话就见外了,就怕咱这山里条件差,委屈了你这城里来的干部了。” “瞧你这说得,我可巴不得天天待在这里,好山好水,什么都是新鲜地,要不是有许多工作要处理,我可想在这里造一片房子与你老冯作伴呢!” “那敢情好!等你退休了,来这里,就在我家旁边造一处。” “就这么定了!到时候,老冯你可不能拒绝!” “这么定了!” 说话间,老冯也注意到何志彬和郑雨,两个城里的少年与他的大儿子冯天漳年龄相仿,只是冯天漳要比他们两个要成熟许多,这或许就是山里孩子的特质,总要比城里的孩子早熟一些。 “老何,这两位少年莫不是……你家公子?” 经老冯这么一问,何博文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和他拉家常了,差点儿忘了向他介绍身边的两个孩子。 “对不住啊,老冯!见着你就光顾着说话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儿子何志彬,这是我的干儿子郑雨……你们俩过来,跟冯叔叔问声好!” 何博文一手拉着一个向冯世昌介绍着,这让他打内心里感觉到骄傲。 “城里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啊,一看就知道很优秀,不像我家的三个孩子……都是山里孩子的命啊!” “瞧你说得,天源可比这俩孩子强多了。” “谢谢老何对孩子的夸赞!这孩子说起来也是命不好,没赶上好时候,为了弟弟和妹妹早早地退了学。这要是搁在城里,以他的聪明劲儿怎么也要读个高中毕业,唉……” “老冯,也别想太多了,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命数,你看看,这孩子虽然没书读了,不过这手艺传承地可是很好啊。往后啊,有手艺傍身,那才是最实在的。” “倒也是!也亏得这孩子肯定下心来学习,不然我们这传了五代人的手艺可就真要断了。也亏得有老何你,不是你向上面申请,再好的手艺怕也是难以养家啊!” “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的工作就是要摸清咱这县里像你这样的手艺人有多少,搞清楚你们的生活状态和生存环境。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传艺的手艺在咱们这辈人的手上断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不过,你也知道,这山里人生活艰难,很多人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能种田的种田,有手艺的自然也就想着用手艺养家。不过,现在的孩子眼界是越来越高,总想着往山外走,这样下去,怕是很多手艺真的会在这儿断了。” “所以,我说还是你老冯厉害啊,天漳这孩子悟性也高,你们冯家的这门古法造纸是不愁后继有人了。” “但愿!不过,我也想过了,我当时要生两个儿子,就是想着如果有一个不愿意继承这手艺,至少还有另一个,总不至于两个都不学。最坏的打算,儿子不学,我还有一个女儿呢,只要能传下来,我就算没什么遗憾了。” “要不怎么说你福气好啊!不多不少,正好三个,儿女双全了。” “唉!咱们山里人,也就图个这了。” “老冯,我这次带两个儿子来呢,一是想让他们了解下我的工作,二是想让他们感受下传统手艺人的生活状态。两个孩子陆续都要到外地去读大学了,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他们学有所成的时候,能凭一己之力,循着我现在的踪迹,为这些传统手艺做点儿事,这也算是我的一种传承!” “老何,这个太有意义了!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不过,道理我还是懂得的。还记得第一次你来我这里,我挺排斥见你的,总觉得你们这些城里的干部做不了什么实事,来我这里不过是在城里过得倦了,到山里来找一处僻静消遣罢了。没想到,你真的帮到了我们,不仅帮我们做宣传,还帮我们解决了卖出去的问题,这我们多了些收入,也解决了家里的经济问题。” “惭愧啊!那些只能解决你们的燃眉之急,要从根儿上解决还需要很多人的共同努力啊!” “就这,我已经很感激了!要不是你帮我解决了问题,天河和天源就没准儿要像天漳一样,下学跟着我学手艺了。” “孩子们还是要尽可能让他们多读些书。现在政策好了,相信你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我也希望看到天河和天源将来能进到城里工作和生活,和志彬他们一样,享受新时代所带来的福利。” “是啊,希望真有这么一天!” “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样,今天时间也比较晚了,咱们先回去,今晚要委屈孩子们克服一下,明天一早再带他们来作坊看看。” “老冯,可不要再这么讲了。没有‘委屈’,只有给你带来的麻烦。孩子们需要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或许这里的山水将来有一天会成为他们思念家乡的符号和影像,应该是他们要感谢你才对!” “行!咱们就不用再客套了,先回家,这会儿估摸着云翠已经把晚饭张罗好了。” 冯世昌边说着边把何博文三人往家里带,一路上两个大人只顾着聊着家长里短,何志彬和郑雨就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两人满眼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山里的一切对于他们不仅是另一个世界,还有着足够的新鲜感和神秘感。 作坊离冯家并不远,也就五百米左右的间隔,作坊与冯家的宅子之间是一片毛竹林,竹间有一条用山石铺就的小径,将两处连接起来,大有一番曲径通幽的味道。走出竹林,便 是一片开阔地,不远处是一座植被繁茂的山林,漳河源的温润给这周围的山地也创造了植物生成的环境,盛夏之季,即便是黄昏时分也能感受到满目翠绿带来的清凉。 冯家宅子建在靠山的位置,从翘起的飞檐及墙基地青石就能远远判定,这是一座有些年头的老宅子,只是没有那些老建筑常见的雕梁画栋,更没有色彩艳丽地彩漆,在七月的星空下,更像是一位娴静的妇人立在那里,端庄而典雅。 “志彬、郑雨,你们冯叔叔的宅子可是有些年头了,应该是清代的建筑。” “对!自我往上五代人,这宅子才有了今天的模样。说来惭愧,我这一代怕是这宅子最败落的时候了。” “瞧你说得,这宅子啊,越老越有味道,就跟我们现在的状态一样,年龄大了,硬是把脸上的褶子都抹了去,不是很别扭吗?而且,你这宅子在整个南漳算得上是很有特色的了。不管是这规模,还是里面的设施,都能看出你老冯对宅子的情感。我在山里这几年,见过的老宅子不少,很大一部分都败了、荒了,不仅人去楼空,里面也是了无生机,门窗烂了不说,有些房子都出现了垮塌现象,看着就让人心疼啊!”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在山里待着,你们可能无法理解我们的感受,谁不想出去生活呢?每天走在光溜儿地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看着那些高楼建起、花园落成,心里可是舒坦着呢!” “是啊!不过,说到底,这些房子也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产业,荒了还真是很可惜地。” “我们这宅子啊,我爷爷那辈儿,兵荒马乱都守过来了,到了我这辈儿,生在和平年代,虽不能让它变得富丽堂皇,但也要人丁兴旺才行。好在这一点上,我勉强做到了,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这也是中国人的传统思想啊,家家都想人丁兴旺,不过,这计划生育实行后,到志彬他们这一代怕是再难见到了!” 两人在前面聊着,何志彬和郑雨跟在身后也没闲着。眼前的景象对于他们来说十分新鲜,这种新鲜不仅仅来自山间茂盛的植被释放出的清新空气,还有冯宅在群山包围之中所呈现出的独特气质。 虽说何家的宅子也是祖传的老宅,但是与眼前的冯宅相比,却各有千秋。何家老宅像是小家碧玉,而冯宅却是端庄大气,单从外观立面看去,宽度足有何宅的两倍之多。外观上与何宅不能媲美,裸露的砖土透着黄土的气息,虽有飞檐伸出,却不见雕梁画栋;外墙高及两层,眼观却只一层;门阔高大,窗小仅有三、两。一对石鼓雕刻精美,山水鱼虫鲜活欲出。 何志彬和郑雨都觉得,身处大山之中,能有这样的建筑,足见冯家先人的用心良苦。两人正看得起劲,却见两人从石鼓间跃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般的孩子。男孩儿和闫乐差不多年龄,女孩儿和闫欢差不多年龄,他们冲着冯世昌跑过去,女孩儿一把抓住了冯世昌的手,男孩儿则在一旁站住,睁大了眼睛看着何博文和何志彬、郑雨。 “天河,愣着干吗?这是何伯伯,不认识了吗?” “何伯伯好!”被冯世昌唤作天河的男孩儿冲着何博文鞠了一躬,何博文他是认识的,只是对另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哥哥,有些陌生,也有些好奇。 “何伯伯好!”女孩儿将手从冯世昌的手中抽出,也像天河一样,冲着何博文深深地鞠了一躬。 “天河、天源,没想到,有些日子不见,你们又长高了!”看着冯世昌的两个孩子,何博文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他是替冯世昌高兴。自打认识了冯世昌,他逐渐对这个家庭有了一些了解,知道他们生活的不易。眼前的这两个孩子是冯世昌的老二和老三,正是因为何博文之前的努力,这两个孩子才能够继续在学校里读书,冯世昌一家对于这件事一直抱有感恩的心情,也因为这样,何博文在冯家享有贵客的待遇。 “来,天河、天源,何伯伯今天给你们带来了两位小哥哥,志彬、郑雨,过来,和弟弟、妹妹打个招呼。” 或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四位少年彼此虽有着好奇,却并不觉得陌生,互相打过招呼之后,竟也能很快混在一起。 “咦!老冯,怎么不见天漳啊?” “哦,他去镇上送货去了,那边要得急,吃完中饭就过去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天漳这孩子真懂事,看来以后能帮你分担不少事了。” “也是幸亏有他。我这身体呀……也是够呛,幸亏有他,不然,这手艺活儿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进行下去了。” “孩子们渐渐大了,你和云翠也可以轻松些了。” “也就能享这点儿福了!” 两人边说边往屋里走,刚迈进大门,何志彬和郑雨就闻到一股浓郁地鸡香味,这种香味与平时在县城时闻到的不同,似乎更浓郁,并且透着一些草木的气息。 冯宅还没有通电,他们进到庭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里的盛夏,夜空特别纯净,漫天的星月总能把远山近水映照得透亮。这样的星空下,冯宅显得并不漆黑,四周建筑围起的天井被星月填满,每一处都闪着光,与房间透出的鹅黄色油灯的微光相映衬,让人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冯宅内部的格局和何宅相仿,只是天井没有那么宽敞。内部的结构与外面截然不同,两层结构的楼体,80是木材结构,基本上没有上色,保留着原木的色彩,也许是时光久了的缘故,也或者是夜色映衬的原因,那些原木看上去有些厚重,在夜色下冷峻而棱角分明,倒让人无法判断出木材的品类。 一位中年妇人从一旁的房间里走出,那间房是个单层结构的房间,屋内亮着灯,屋顶上飘出的青烟在夜色的映衬下格外清晰,这是冯家的厨房,而那位中年妇人正是冯家的女主人尤云翠。 “何大哥来了!”云翠笑着边说边走出了房门,嗓门清脆响亮,与她豪爽的性格倒是相匹配。 “云翠,这次带两个孩子过来,又要辛苦你了!” “瞧何大哥说得,多见外地话。这儿就跟你家一样,想过来,随时欢迎!哟,这俩孩子都是你儿子?” “是!大一点儿的是我干儿子,郑雨;这个,小一点儿,是我的儿子,何志彬。志彬,你们过来,跟云翠阿姨问声好。” 何博文边向尤云翠介绍着,边招呼着何志彬和郑雨。两人很有礼貌地冲着尤云翠打了招呼,尤云翠自然也是欢喜得不行。 “瞧瞧……城里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生得英俊不说,这皮肤也比咱们天漳、天河白了许多。何大哥,你这真是好福气啊!” “云翠,多谢你的夸奖啦!” 说话间,冯云昌夫妇把何博文连同孩子们引入了堂屋,何志彬觉得这堂屋比自家的可是大了许多,也空旷了许多。堂屋也是单层结构,不过高度上却与其他两层结构的一样,这样一来,空间大了许多,也因为这样,屋顶的中央位置装上了透明瓦,站在下面抬头即可望见星空。 油灯不能与电灯相比,光线上暗了许多,以至于何志彬无法看清屋内的摆设,只是在光能及的范围内看到脚下的地面不是水泥制成,而是用青石板铺就而成,中间的位置有一张和家里差不多款式的八仙桌,材质上要更厚实一些,八仙桌紧挨着一面墙,说是墙,实则也是用木板搭建的,上面挂了一个横匾,透着光,能隐约看到五个字“心静则无欲”,这让何志彬有些好奇,在此种地方,居然还能见着如此遒劲有力的颜体,而且还是极富禅意的五个字。 何博文见儿子面对着那块匾看得出神,便走过去,伸手揽住何志彬的肩,侧脸笑问:“是不是感觉到好奇?” 何志彬点了点头,侧脸问道:“爸,冯叔叔家怎么会挂着这么一副字匾?” “问得好!我也曾经和你一样好奇,你冯叔叔跟我讲过,他太爷爷那辈才有的这块匾,据说是当时南漳的县令所赠,用于表彰冯家在古法造纸上的专注及专业度,这匾上的文字也就成了冯家的家训,是想告诫后人‘静心造纸,心无旁骛’。” “原来我们县里还有这样的人家,而且还是身处在这大山深处。” “是呀!爸爸没进山之前,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人家存在。真正地深入这大山之中才发现,原来这里处处都是宝,人人都是宝。山里人质朴纯真,没有城里那些人乱七八糟的思想,他们的生活和追求很简单,欲望也不及城里人那般强烈,说实话,和他们在一起,才感觉到什么是回归自然,真是令人羡慕。” “爸,一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按说这荆山所到之处水资源极其丰沛,到处也都是果实累累,为什么这里的人还是如此贫穷呢?” “问得好!其实不能说他们是贫穷。贫穷只是物质上的,精神上他们要比城里人富庶许多。你所看到那些景象既是盛景,也有差的一面。你比如这水资源,对于山里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虽说大荆山孕育了蛮水、漳水、沮水三条河流,但并不能润泽大山的每一处,每一条河流都有它固定的河道及流淌途径,不能到达的地方缺水是相当严重地。再有,别看这大荆山满目苍翠,当雨季来临时,却是处处深藏凶险,一不小心就会触发洪石流灾害,别说庄稼,就连房子、牲畜,甚至是人都难以逃脱,这也正是山里贫穷的原因之一。还有,从县城到这里路程并没有到襄樊那么远,但是我们花费的时间却是到襄樊的几倍。山路凶险,也是阻碍了这里的发展。” “那……就没有什么办法改变吗?” “当然有!不过,需要慢慢来,可能需要你们这一代人,甚至是你们的下一代人,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改变这里的现状。” “需要这么久吗?” “不知道!爸爸和很多在不同战线上的社会工作人员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着,希望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改变这些。” “爸,以前从来没有了解过你的工作,原来是这样的,真伟大!” “爸爸这不算什么?那些修通我们今天来到这里的路的人,他们才是真的伟大。志彬、郑雨,你们一定要记住,将来有一天,在你们能所力及的时候,一定要回馈这里。我相信,通过几代人的努力,这里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何志彬第一次和父亲这样对话,这是何博文第一次向儿子完全打开自己的世界,两代人的交流与碰撞令何志彬与郑雨的内心充满了力量,他们顿时觉得肩上多了一种属于他们这个年龄与时代的使命与责任。 也就在这时,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他们进门时所闻到的鸡香正位于中央。何博文知道,这桌菜对于冯家来说已经是春节时的规格了,这也足以验证山里人的热情以及自己在冯家人心目中所处的位置。 鸡是尤云翠自己养的,除此之外,桌上还有蒸鸡蛋糕、山辣椒炒磨芉、漳河鲫鱼、青红椒炒野木耳、野山菌炒腊肉、青菜炒石磨豆腐、米粉蒸肉、蒸南瓜,还有一道野山菜。菜并无特别之处,山里人实在,分量十足,足见主人的用心。 正准备用饭的时候,一位少年从屋外走了进来,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十分精瘦,隔着很远的地方就叫着“何伯伯,您来了!” 何博文向何志彬和郑雨介绍着,这位少年正是冯世昌的长子冯天漳,也是古法造纸工坊的第六代传人。冯天漳比何志彬和郑雨小一岁,念完初中就在家和冯世昌学造纸手艺。用冯世昌的话说,冯天漳天生聪颖,只是生错了地方,为了弟弟、妹妹都能念书,不得不结束学业,尽管他在中考时的成绩不错,按考分去县里的中学读书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孩子不忍看见父母过于操劳,便怎么也不愿继续读书了。 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冯天漳就掌握了造纸的技巧。第四个月的时候,已经能独立造出成品纸,而且品相和品质都相当不错。也可能是他在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不仅掌握了冯家祖传的技艺,在一年学满的时候,还进行了第一次创新尝试,成品纸的品质比冯世昌提升了许多。冯世昌虽然嘴上反对儿子的创新,但是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他没想到,传了五代的技艺,在自己的手上只有传承没有创新,在儿子的手上却有了新的发展。 冯天漳似乎与何志彬、郑雨很投缘,坐在一起就开始聊了起来,完全没有冯天河初见他们时的那种陌生感,这或许是他平时与陌生人打交道多了的缘故。 冯天漳听说何志彬要去上海读书,满眼都是羡慕的表情;听到郑雨将来要去武汉读军校,更是兴奋至极。而这一切都被冯世昌和何博文看到,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眼神里满是惋惜之情。 尤云翠很是热情,把两只鸡腿分别给了何志彬和郑雨。鸡肉的香味诱惑着他俩,正当他们准备放入口中时,看见了天河和天源正盯着自己,眼神里有羡慕也有怨恨,像是被人夺走了心爱之物那般,这让他们突然意识到,真正需要鸡腿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对兄妹。何志彬和郑雨同时把鸡腿放在了天河和天源的碗中,尤云翠连忙制止,何博文示意由着他们,天河和天源见碗中多了一个鸡腿,看了看尤云翠,见母亲没再反对,这才拿起鸡腿来,细细地啃起来,两人边啃,脸上边露出笑意,何志彬和郑雨觉得他们的眼神此时变得友善了许多。 何志彬和郑雨的举动令冯天漳更加欢喜这两位同龄伙伴,在晚饭后,他提议带他们去屋后的山坡上看星星去,这很受何志彬和郑雨的喜欢,当然,天河和天源像两个小跟班儿一样也死命拉着天漳的手要一同前往。 屋后的山坡并不高,坡顶上居然是一片长满青草地平地,有点儿草原的意思。天漳示意何志彬和郑雨躺下,说是这样才能被星星亲到自己的脸,也是看星星的最佳角度。何志彬和郑雨按天漳所说躺了下去,果然,视野一下子拉开了许多。天河和天源也像他们三人一样躺了下去,五个人并排躺着,谁也没说话,只听见大黄的叫声与远处同类的回应声,还有草间蟋蟀的叫声以及其他昆虫发出的和声。 何志彬觉得这样的星空真的很美,是他打记事以来,见过的最美的星空。满天的星星离自己很近,仿佛伸手可及,而每一个星星都在眨着眼,仿佛与自己交谈着。这个时候,他听见冯天漳的声音:“志彬,真羡慕你可以去上海读书!以前读地理和历史的时候就觉得上海会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没想到能有我认识的人可以去到那样的地方。” “天漳,不用羡慕我!其实,有一天,你也可以做到!” “我?” “对啊!” “怕是做不到!我连县城都没去过,怎么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你没去过县城?” “是啊!家里穷,再加上山路凶险,我爹妈都不放心让我一个人进城,说是等我再大一些就让我去。每次往县城送货都是我爹去,他年龄大了,估计明年我就能进城送货了。” “对不起啊!真没想到是这样的。” “没事!或许这就是我们山里人的命。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能走出过这座山。我想,我应该会比他们幸运,可以在年轻的时候就走出去看看。” “但是,我觉得你很了不起,能传承祖传的手艺。” “说实话,我挺喜欢古法造纸的,虽然不够现代化,但是那个过程却时常令我沉醉其中,也就是在那一刻,整个世界里只有我和纸浆的存在。” “那样……会不会有一种寂寞的感觉?”郑雨好奇地插了一句。 “不会啊!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这里的一切都能听懂你说的每一句话。你跟那些毛竹说‘你好啊’,它们就会摆动两下,也跟着你打着招呼;你跟那些溪水说‘你好啊’,那些水就会欢快地跃动起来,回应着你的热情;你跟那台老水车说‘你好啊’,它就会‘吱呀’两声同样向你问好;就算是你碰着头牛,跟它说‘你好啊’,它也会‘哞哞’地回应着你。其实,当你习惯了这里一切的时候,你会发现,所有自然界的物种都有灵性,那一刻,你一点都不会觉得寂寞,反而觉得……很幸福!” 冯天漳的一席话仿佛为何志彬和郑雨展开了一幅美丽的画卷,这让他们很羡慕冯天漳的生活,也令他们感觉到冯天漳的内心和此时的夜空一般纯净,这是他们所没有的。 几位少年就这样躺在草地上,天河和天源几乎是沉默地。天源很快就在安静的环境里沉睡了,而天河一直睁大着耳朵听着三位哥哥谈论着理想和未来,他不禁对何志彬和郑雨所描述的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向往,他觉得自己有了榜样和方向,那就是身边的这两位来自城里的哥哥。 何博文原定的计划是在冯家待两天就把何志彬和郑雨送到镇上的汽车站,让他们自己回到县城,而他还要继续前往下一站,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使命。 冯天漳很想何志彬和郑雨多待几天,一来可以向他们多了解下外面的世界;二来想让何志彬帮天河和天源补习一下功课,他希望弟弟妹妹不要走自己的路,更希望他们能像何志彬一样走出这里,去到外面更大的城市,享受这个世界的精彩,带着他的理想,去圆他未能圆的梦。 何志彬没有拒绝天漳的这个请求,他和郑雨也很想多呆几天,他们喜欢这里的一切,包括天漳三兄妹。 他们每天和天漳一起起床,一起吃过云翠婶做的早饭,然后再一起前往工坊开始一天的工作。天漳毫无保留地教他们制作纸张的工艺,他们也认真得学着,只是总觉得没有天漳那样娴熟,不过,在整个制作过程中他们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乐趣。 天源对这两个从城里来的哥哥逐渐有了依赖性,特别是对郑雨,走到哪里她都想牵着郑雨的手,有好吃的,她也总是会第一时间拿给郑雨,这令郑雨有些害羞,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妹妹,特别是郑露,此时的天源像极了郑露,这让他有些想念家里了。 何博文决定还是先去下一站,留下何志彬和郑雨,他必须赶在月底返还县城,这样才能赶上迎接何志彬的录取通知书,作为父亲,他不能陪伴何志彬走完一生,却想在这个关键时刻,与儿子一同见证,也算是尽到一位做父亲的职责。 何志彬如天漳所想,每天下午都会陪着天河做作业,看着天河做功课时认真的样子,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努力过的每一段时光,他很庆幸自己的那些时光很努力,所以他才能像今天这样以一颗平常心等待人生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他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了冯天河,没想到冯天河听得极其认真,而后对学习的热度远远出乎天漳的意料之外。 在何志彬看来,冯天河有着极高地领悟能力,表面上虽然看着沉闷无趣,实则志存高远,再加上天河的成绩本就不差,可能是家里的条件时常会干扰他,才导致成绩不甚稳定。何志彬私下和天漳聊过天河的这个情况,天漳在晚饭后与天河进行了一次较长时间的谈话,是两位兄弟间的谈话,两人都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在那一刻,兄弟间彼此认同,并且达成了共识。冯天漳专心造纸,负责传承冯家传统技艺以及全家的经济;冯天河用心学习,负责改变冯家的门风及未来的命运。 大概又过了一周,何志彬估摸着录取通知书快要出来了,而郑雨也快要返校了,他们还是决定与冯家人告别,返回县城。 冯天漳承担起送他们到镇上坐车的责任,一大早,尤云翠就做了几张饼,还煮了一些鸡蛋,再加上一些山果,包在了一起准备让何志彬他们在路上饿的时候吃。冯世昌找来了一只编织袋,捉了一只母鸡,和一些腊肉、干鱼、晒干的野山菇,一并装进了口袋,想让他们带回去。 何博文在走的时候就交代过他俩,除了路上必需的食物外不能拿冯家的任何一样东西,因此,何志彬拒绝了马世昌的热情,这让冯世昌很是生气,最终还是冯天漳出面协调,保留了一些干鱼和野山菇,这才让冯世昌觉得舒畅些。 天河和天源对两人有些不舍,特别是天源,紧紧拉住郑雨的手,任凭谁劝说也不放开,最后还是郑雨轻声细语地和她说“妹妹,哥哥保证,以后还会再来看你的”,这样才使她依依不舍地松开了郑雨的手,郑雨走了几步转身再看她的时候,天源早已成了泪人。 一路上,三个人不敢懈怠,终于在最后几分钟赶到了车站,坐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车子开动的时候,何志彬和郑雨看着窗外的冯天漳正冲着他们挥动着手,眼神里满是不舍以及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5 何博文还是没能在儿子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回到县城,到家时,录取通知书已经送达三天了,他很歉意地为儿子送上了祝福,何志彬倒是显得十分淡定,仿佛这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录取通知书是校长和班主任一起送来的,这次高考,何志彬不仅收获了向往已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拿下了全县文科“状元”的称号,总分成绩在全市考生排名中位列第六位,这不仅是水镜中学自创办以来的先例,也是有史以来全县高考生在全市排名中取得的最好成绩。 送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学校组织了锣鼓队,从狮子巷一路敲打着来到顺河街,校长把通知书双手递给闫彩英的时候,何宅早就被前来看热闹的街坊四邻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所有顺河街的居民都见证了这一光荣的时刻。闫彩英更是激动到无法言表,她笑中带泪,不停地向前来道贺的邻居回谢着。 可能是学校觉得这点距离不足以表达校方的荣誉与自豪感,他们把一朵大红花戴在何志彬的胸前,由一般同学簇拥着沿着文庙街、便河路、万山街、水镜路向前一路游行,游行队伍分成三段,两个同学拉着一条横幅走在最前面;锣鼓队及随行的同学们跟在最后面;班主任和几位任课老师带着何志彬走在中间,横幅上面写道: 喜报 热烈祝贺“水镜中学“何志彬同学”考上“上海复旦大学”! 游行队伍所到之处无不受到沿街群众的热情围观,羡慕及称赞之辞不绝于耳。所到之处,沿途的机关单位都燃放起鞭炮,就连县政府也燃放了鞭炮,阵势相当之大,其场面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整个游行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队伍在回到狮子巷学校门口时才逐渐散去。何志彬被请进了学校,那里早早准备好了与校领导合影的位置,连教育局的领导也被校长邀请来了。在场的领导之中,校长最为开心;在场的老师之中,班主任吴传玺笑得最为豪放。 在何博文回家之前,何志彬的行程已经被学校安排得满满当当,不同主题的演讲会,不同学校的交流会令何志彬觉得有些分身乏术,连见郑雨的时间也没有,当然郑雨也没有时间见他,卢佩姗已经让他忙得快失去自我了。 卢佩姗没有何志彬那么幸运,这次高考发挥得不好,成绩离录取分数线差了一百多分,按她的分数只能选择襄樊的几所学校。 一直以来,卢佩姗对自己的成绩都很有把握,没想到最终的结果会是这样,她受不了这个刺激,整个人当场就崩溃了,幸好有郑雨在,才将她的情绪安抚好。 陈晓娜估摸着这几天考分及录取通知书会陆续下达,正好《汉水谣》也将启动省内巡演,趁着出发前准备的时间,她决定回趟南漳,想看看自己的两位朋友都是什么样的结果。钱碧尘也想着回去看看,就让聂青风把家里的车开了出来,送她和陈晓娜回到县城。 当陈晓娜出现在卢佩姗家门口的时候,无精打采地卢佩姗看着陈晓娜先是一愣,继而一把抱住了陈晓娜,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哭了起来。陈晓娜一边安抚着卢佩姗,一边向旁边的郑雨询问着情况,当她得知卢佩姗的成绩并没有到不能继续读书的地步时才松了口气。 “姗姗,自打咱俩认识,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伤心过。不就是差了一百多分吗,至于哭成这样吗?” 陈晓娜其实并不明白卢佩姗之所以哭成这样并不是因为这一百多分,而是自己那一直引以为傲的自信,还有不能实现和郑雨一起在武汉相聚的计划,而这些,卢佩姗对谁也不愿意说。 “再说了,你可比我强多了!我连高考都不敢参加,如果真参加了,没准儿连上大学的资格都够不着呢。咱们啊,上不了中南财经大学,就上襄樊大学,反正都是大学,在哪里上不都一样吗?” 卢佩姗还是不回应陈晓娜,依旧伏在陈晓娜怀里继续着伤心。 “还有啊,你留在襄樊不是挺好的吗?这样,我们就能时常见面了,而且卢叔叔也在襄樊,大家也可以相互照顾,不是一举多得吗?” 这句话倒是说到卢佩姗心里了,以前她决定考中南财经大学的时候,唯一担心的就是爸爸。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她很想多些陪伴,不然等到她以后和郑雨结婚了,这种陪伴就会成为一种奢侈。但是,让她留在襄樊读书,她又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又能怎样?难不成要和郑雨一样再复读一年?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一想到那段折磨人的时光,她就想远离,同样的经历,她不想再来一次。 “再不然……这样,咱们再复读一年,你和郑雨一起,说不定明年就能考上你想去的大学了。” “对啊!我也是这么和她说得!” 郑雨一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劝导卢佩姗,也可能是因为情侣关系,郑雨越是劝导,卢佩姗伤心地越是厉害,陈晓娜的话倒是让他也找到了劝导的新方向。 “姗姗,要不然这样,你和我一起复读,咱们明年一起参加高考,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出好成绩的!” 似乎这样劝导也没有效果,卢佩姗还是不说话,反而哭声比原来更响亮了些。 “要不……我也不考军校了,明年就考襄樊的学校。再不然……我不复读了,去襄樊找个工作,我陪着你读书,你看这样好不好?” “不行!你必须考上军校!” 郑雨的这句话真正刺激到了卢佩姗,她立马停止了哭声,从陈晓娜的怀抱里挣了出来,也顾不上跟陈晓娜打招呼,只管冲着郑雨释放着情绪。 “我已经这样了,如果你再考不上军校,那我们以后还有未来吗?” “说什么呢?难道不上军校我们就没有未来吗?” “就是没有!你不想想,我们的家庭都是什么样的状况,如果不考学,我们有什么出路?现在想找份好的工作,哪个不需要有些关系?可是这些……是你有?还是我有啊?” 郑雨知道,卢佩姗讲的这话是实话,以他们两人的情况,考学只能是改变两人命运的唯一出路,卢佩姗已然如此,重担自然也就落在了自己身上,作为男人,他觉得责无旁贷。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依你的意思,要怎样才行啊?” “什么要怎样才行啊……我不过……不过就是想着伤心下罢了。再说,我也没说不去读书,反正复读我是不会选择的。” “姗姗,你这么伤心,是不是怕我以后到武汉了会忘记你?” “你敢!如果你忘了我,看我爸怎么收拾你!” “别啊……别告诉你爸啊!” 郑雨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一下子令卢佩姗忍俊不禁,陈晓娜见他们这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合着你们俩这是一起来气我的?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说那些自损的话了。” 陈晓娜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卢佩姗见状赶紧又抱住陈晓娜,做出一副撒娇的模样。 “娜娜,不要生我的气嘛……” “你啊!刚才吓死我了,你不要再伤心才好!” “放心啦!我,你还不清楚,伤心不可避免,不过,再伤心也就那一阵儿,过去了也就没事了。” “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那你是怎么想得?” “我能怎么想?反正……只要分数够继续读书,我就继续读呗。就像你刚才说得那样,都是大学,在哪里上不都一样?再说了,你说得没错,在襄樊读书,我还能就近陪陪爸爸,正好我爸爸也想把奶奶接到襄樊去,这样一来,我还能帮着照顾着奶奶。还有,郑雨要复读一年,我也不太放心,离他近点儿,正好陪着他。” “你不嫌弃襄樊的大学?” “有什么好嫌弃的?跟那些没考上大学的相比,我这已经算是幸运多了,至少还能继续读书。”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经常一起逛街了。” “对啊!想想就很开心!你说对,郑雨?” “是啊!是啊!想想就开心!姗姗,你离我越近,我就越是会更加努力……” “郑雨,你必须努力!为了我们的将来,也为了把我失去的遗憾找回来!” “收到!长官!”郑雨故意做出一副军人的模样,逗得卢佩姗和陈晓娜开心地笑了起来。 安抚了卢佩姗,三人才想起应该去找何志彬,再一起分享一下他的幸运。 何志彬录取喜报游街的盛况,郑雨一直没敢跟卢佩姗讲,他怕刺激到卢佩姗,直到他看到卢佩姗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这才讲述了一遍,当然,那天他并不在现场,所有的场景都是郑晨添油加醋后告诉他的。 何志彬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还收到一样东西,《芳草》杂志寄来的诗集以及新的约稿信函,这才是何志彬认为的惊喜,是一件比收到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更让他感觉到意外和开心的事情。 何志彬留下了十本,其余的都被班主任吴传玺拿了去,何志彬能想象得出,吴传玺将这本诗集赠与他人时所表现出的骄傲与自豪的样子如同是他自己的作品出版了。 何志彬也想见到郑雨他们,其实他更想见到陈晓娜。尽管自己在情感的问题上已经想得很明白,但是陈晓娜毕竟是自己喜欢的第一个女生,他觉得,自己所有一切的荣耀或是开心的事情应该与她分享。 当郑雨和卢佩姗带着陈晓娜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开心地笑了。 何家这几天可谓是门庭若市,闫彩英更是忙得闲不下来,还好何博文及时从山里赶了回来,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不管是街坊四邻平时有些人情往来的,还是闫彩英单位的领导、同事,又或者是何博文单位的领导、同事,但凡有些关系地都来了,特别是家里有孩子在读书的,更是举家前来,都想沾一沾何志彬的喜气。何家从早到晚,像过年一般,中午和晚上都要在屋子里、院子里摆上好几桌,幸好有闫彩英的弟弟和弟媳从随县赶过来帮忙。 何博文和闫彩英都见过陈晓娜,是在何志彬每年生日当天或是春节时的同学聚会上,两个人能感觉得出自己的儿子喜欢这位女生,但是从来不去说破。他们很清楚自己儿子的秉性,说实话,两人也是打心眼里喜欢陈晓娜的,只是觉得她和儿子在一起总是显得有些距离,不像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反倒是自己的儿子犯了单相思一般,两人从一开始就为这事担心着,直至儿子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郑雨他们到的时候差不多是晚饭的时间,何家的院子里和客厅里已经坐满了客人,闫彩英见他们来了,就张罗着让何志彬在他的房间里临时摆了一张小方桌,加上闫欢、闫乐,六个人凑成了一桌。 一桌的孩子,没了大人的管束,倒是自在了许多。或许是因为闫欢、闫乐在的缘故,陈晓娜显得有些拘谨,虽然之前也见过一两面,但是毕竟年龄还差着距离,再加上自己过早地进入社会,与他们相比,完全没有了学生该有的稚气。闫欢显得很文静,令陈晓娜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让她想起了何志彬曾经为他们所做的规划。如今,何志彬通过他的努力终于得偿所愿,而她呢?有可能要在汉江商场平淡地过着一辈子。 郑雨的本意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陈晓娜和何志彬好好聊聊。上次他们去襄樊找陈晓娜,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李明宇,尽管郑雨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大家预料中的事,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 那次回南漳的路上,何志彬一言不发,郑雨知道他的内心一定十分难受,但是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安抚自己的这位好朋友,只能陪着他一言不发,也算是对何志彬最好的支持了。 郑雨发现了一件事,自打见着陈晓娜后,何志彬脸上就一直挂着笑容,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讲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以他对何志彬的了解,相信此时的何志彬内心一定特别复杂,那种复杂一半是因为陈晓娜的到来;另一半大概是因为对陈晓娜的爱而不得。 何志彬一直在给陈晓娜夹菜,挑每一盘中最好的部分夹过去,弄得闫乐一脸的不解,傻乎乎地盯着哥哥看,何志彬也不搭理他,只管继续着。 郑雨没看错,何志彬此时的心情确实十分复杂。上次在襄樊见过李明宇后,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陈晓娜见面了,但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让他原本已经干涸的心再次涌动起来。只是与之前相比,他显得理智些。也是眼前即见的事实让他开始明白陈晓娜拒绝自己的原因,他们之间不是不可能没有爱情,只是这段爱情将隔着上海到襄樊的距离,其实,何止是两座城市的距离,教育和知识程度的差距也将越来越明显,而这些,都是他们将无法逃避的客观事实。 这顿饭显然吃得不是那么开心,几乎所有人都想尽早结束,闫欢和闫乐更是早早地丢下了饭碗跑出去寻其他可以玩耍的小伙伴了,屋内就剩下他们四个半大人,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空气也显得凝重了许多。 “志彬,出去走走!”郑雨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再加上卢佩姗不断给他使眼色,终究还是由他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气氛。 “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客人呢,我得帮我爸妈招呼……” “得了!哪儿用得着你啊……再说,娜娜也不常回来,难得聚一次。不然,我去和何爸爸、何妈妈说一声……” “那倒不必!” 郑雨这么一说,何志彬倒没了借口,何况他也想借这个机会把一些话对陈晓娜说开了,最重要的,他还是想问陈晓娜要个答案,“她的爱情里,为什么没有自己”。 孩子们和何博文、闫彩英打招呼的时候,何博文夫妇也注意到了儿子的神情,显然是因为陈晓娜的到来,儿子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看来以前的判断是正确地,不过,他们从陈晓娜的脸上还是没有看到半点与儿子情投意合的迹象,这让两人不免有些担忧,但是一想到儿子即将离开这里又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两座城市的距离未必是谁都能克服的。 离开何家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南漳的夏天,昼长夜短,日落时分已是接近八点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实行着夏令时制,他们拐上文庙街的时候,街头的广播正播放着中央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马路两边的路灯已经打开,鹅黄色的灯光伴着沉日暮色,令小街显得格外美丽。 四个人在街上闲逛着,全无目的,也无交流,似乎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走到白凤路口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是在一直向西地走着。 “这样!你们俩先去河堤走走,我和姗姗回家一趟,半小时后去找你们汇合,如何?” 对于郑雨的这一提议,陈晓娜没有什么意见,仿佛这已是预料之中的事,又或者是她今晚在等待的时刻。何志彬看了一下陈晓娜,见她没表示出反对,自然也就什么都不说了,而且,他也知道了卢佩姗考中南财大的梦想落空,郑雨的陪伴恰当其时。 就这样,四人在路口分开了,何志彬陪着陈晓娜继续向前,朝着水镜庄的方向而去。这一段路没有灯,不过好在夏夜甚明,去蛮河边乘凉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倒也算是安全。 一路上,两人依旧没有交流,只是各自看着前方行走,直到拐上河堤之后,陈晓娜才在堤边立定了下来。 “要不……咱们在这儿坐一会儿?” “好!” 何志彬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地展开,平整地铺在堤边的草地上,然后笑着示意陈晓娜坐下。陈晓娜知道何志彬生活洁净,但是没有想到夏天的时候,他居然还保持着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 “谢谢!这样……不就把你的手帕弄脏了吗?” “没关系!回去好好洗一下,干了,就又能用了。” 陈晓娜不好再说什么,就坐了下去。 “那你呢?” “我?就这么坐着呗。” “那你的衣服不就脏了?” “我一个男生,不要紧的。倒是你,今天这裤子色浅,别看现在是夏天,我爸爸说,白天和晚上的温差还是会在草间形成露水的。水沾上不要紧,干了也就没什么了,如果被草间分泌的草绿素染上了,洗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这……也是你爸爸说的?” “不,我妈妈说的。” “你爸妈可真厉害。” “他们哪里是厉害,只不过是细致,活得比一般人细致些罢了。” “你倒是被熏陶得可以。” “有这样的父母,想不被熏陶可是件难事。” “也是!” “只可惜……” “可惜什么?” 陈晓娜见何志彬欲言又止,便随口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 何志彬想说得很简单,可惜的是父母这样的情感不能在自己和陈晓娜这儿得到复制和延续,但是想想如此回答有些不妥,就转移了话题。 他看着河对岸黑魆魆的山体,想起了春节那会儿他们四人爬山的事情,也想起了那个约定。 “那个……还记得春节时我们爬山的事情?” “当然记得!” “那……那个约定还做数吗?” “当然!除非你不想。” “到那一天,你真的会来吗?” “会!你呢?” “会!当然会!” “不管你在哪里?” “是!不管我在哪里!” “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我们一下子都长大了,而且都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是啊!可是……那一切,仿佛都还在昨天。我还记得你头上的蝴蝶结。” “我也记得你,比一般的男生都要干净、整洁。” “可惜……” “怎么又是可惜?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不好意思!我这也是有感而发,可惜时光不再,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大概这就是人生的美好与遗憾?” “我们现在这么感慨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按大人们的说法,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你说得对!志彬,你说……等待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应该是快乐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想快乐,也想你的未来是快乐的。可能未来并非只有快乐,但是只要有快乐存在,这样的人生应该就能算是完满。” “你的想法很成熟,像个大人。” “可我觉得,你更像个大人。” “为什么这么说?” “你……变了,身上多了许多我和郑雨所不熟悉的东西,或许那就是成熟。” “这么说,我觉得你也变了!” “我?我能有什么改变,一个学生而已。” “你比之前更加自信了。” “我不觉得!尤其是……在你面前,就更加不自信。” 何志彬的话令陈晓娜沉默了,她一直在躲着何志彬的话里所隐藏的导索,却架不住何志彬一再地挑起,这让她有些左右为难,不知道此时与何志彬敞开心扉聊情感上的事是否适合,她怕自己会刺激到何志彬,更怕对他会造成某种程度的伤害。 转念又一想,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要说刺激,上次在襄樊何志彬见着李明宇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以何志彬的情商,他不会看不清楚眼前的态势,只是以何志彬的性格,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放下,至于伤害,应该还不至于构成。 “志彬,不要这样!上次在襄樊,你应该已经找到答案了……” “为什么不是我?” 何志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让陈晓娜毫无防备,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是我吗?既然你想开始一段爱情,为什么不能是我?” “志彬,感情的事没有什么为什么。而且,李明宇的出现……也是我所没有想到的。” “你喜欢他的成熟?” “拜托!不要做这种比较,好吗?” “还是……你喜欢他的俊朗?” “打住!何志彬,如果你再做这样的比较,我们就就此告别!” “不要!娜娜,知道吗?打上初一那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不要再讲了,你所说的这些,在你给我录的那盘磁带里都有了。” “原来,你是听过那盘磁带的。那你为何……” “瞧!这就是我们的缘分。你给我磁带的那天晚上我就听了,可是我只听见前面邓丽君的歌声……后面的,我就睡着了。我听见那段录音的时候,是春节我们从这里回家之后,可是一切都晚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决定接受李明宇了。” “为什么会这样?” “何志彬,忘记你说过的那些话,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做好朋友,难道不好吗?” “可是……我不只是想和你做好朋友啊,我想要我们永远在一起,像我们的父母一般相濡以沫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你觉得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 “你马上就要去上海了,而我却要留在襄樊;过两年你能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实现你一直以来的梦想;而我呢?却要在汉江商场度过这一生。我们两个人就像是交叉而过的两条铁轨,学生时代是我们人生的重叠,而之后就再无交集。这样的两个人,你觉得可能?” “我……我可以不去上海?” “说什么胡话?我可不想看到将来的你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终生。” “不会!我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是!成为一名新闻记者是你之前就已决定的事情,难道你要为我而改变?” “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看到你为了我而丢失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那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可是……” “何志彬,听我说,好好地准备去上海,开始你崭新的人生,你会有一个令人羡慕的未来和职业,也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美好的爱情一定不会缺席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只想有你!” “不要那么固执,好吗?我想将来可以骄傲地跟身边的每一位认识的人说,我有一个最要好的朋友,他叫何志彬!” “可我的人生……真的需要你!” “何志彬,我已经有了李明宇,你应该有其他的女孩儿。相信我,在上海你会遇到更好的女生。” “李明宇?你能保证这个人会一直爱着你?” “我……不能保证!谁也不能对未来做出保证,即便是我们在一起,也不能保证将来不会分开。” “不!我能保证!” “何志彬,清醒点儿,好吗?我们从来没有开始,所以也就没有结束。其实,之前的懵懂,只要我们懂得珍惜,会是一生中最宝贵的财富,你说是吗?” “我……” “我想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而不是恋人或是爱人,那样,我们的情感就会始终如一,不会因为对方的偏移而去记恨,或是遗忘。” “可我就是……” “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就像彼此的影子,不管顺境、逆境,一样存在。” 陈晓娜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何志彬的那方手帕。 “这块手帕,就算送给我的礼物!” 何志彬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只是不甘心,或者是不愿意看到自己这段还未开始的“爱情”已然终结,他想奋力争取,但是陈晓娜的眼神让他明白,即便是再多的努力怕也是无功而返。从内心里,他认同陈晓娜刚才所说的一切,或许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随着两人前后离开这座小城分道而行。 “你会来上海看我吗?” “会!我还记得,你和我讲过,要同我一起去上海音乐学院看看。不如这样,你到了上海之后,先去那里探访一下,等我去上海的时候,你就可以做一名称职的导游了。” “那……要到什么时候?” “应该……很快!完成这次的演出,我会有一段比较长时间的假期,或许那个时候就可以。” “你……不许骗我!” “当然不会!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到上海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女生,要勇敢一些,这样,等我到上海后,就有人陪着我了。” “有我还不够吗?” “这怎么一样呢?男生和女生一起总是有很多不便,如果有位女生相伴,整个旅程会更愉快!” “那……你会带……带他一同前去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说实话陈晓娜还真没考虑那么远,她当下所想的只有一点,接下来近半年的巡演对于她和李明宇会是一个怎样的考验?他们的爱情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牢固不破吗? “或许!要取决于他的时间,允许的话……或者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带他前去。” 这样的回答多少会令何志彬失望,从内心里,他更想陈晓娜独自前往,如果一定需要有人相伴,他希望是郑雨和卢佩姗一起。 两人正谋划着未来的事情时,郑雨和卢佩姗已经悄悄站在他们身后了,真的是悄无声息,令两个人都毫无察觉。 “你们这是在谋划着去哪儿呢?” 郑雨突然的一嗓子令两人都吓了一跳,这才留意到身后的郑雨和卢佩姗。陈晓娜见两人站在身后,悄悄地把攥在手里的那方手帕放进了裤兜里,原以为不被人察觉,却不料被卢佩姗撞见,好在卢佩姗不是个八卦之人,故装未见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笑意令陈晓娜有些捉摸不透。 “一边去!跟你没关系!” 何志彬故作神秘的样子让郑雨觉得有些好笑,但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取笑,他是了解何志彬的,也是知道不合时宜的玩笑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不过,他觉得何志彬现在的状态与之前有所不同,似乎顺畅了许多,他想陈晓娜应该是把事情说开了,希望自己的这位朋友能平稳度过这个阶段。 “小气样儿……走,这儿的人都散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郑雨的提议正合大家的心意,四人便顺着来时的方向折返,与来时不同,返回的路上四个人的谈笑声多了起来,一路上满是青春的张扬。 经过顺河街时,郑雨提议让何志彬先回去,由他护送两位女生回家,其实也就是送一个地方,陈晓娜决定今晚在卢佩姗家留宿,许久不见,两位女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交流了。何志彬想起那本诗集,让他们三人站在原地,自己飞奔回家,将书取了出来,返回后又郑重其事地将书递到每个人的手中,还深深地冲三人一一鞠躬,引得三人都乐了起来。 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身影,何志彬的内心突然起了一阵莫名的感伤,他冲着陈晓娜喊了一句: “陈晓娜,你差我一个爱情!” 何志彬的声音令郑雨和卢佩姗停下了脚步,但陈晓娜继续向前走着,像是没听见何志彬的呼喊,那一刻她的眼角已然湿润,只是她不愿卢佩姗他们看见。她知道,那是自己对少年时光落下的泪。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6 回到襄樊后陈晓娜才知道,原来钱碧尘此次回到县城的目的是带聂青风给父母相看,从钱碧尘讲述这件事的表情来看,两人已是好事将近,陈晓娜从内心里替老师高兴。 在歌舞剧院的这段日子,两人的关系早已不再是师生,钱碧尘朋友不多,和陈晓娜也算是志趣相投,自然也就当成要好的朋友一般相待,陈晓娜当然能感觉到老师的这种情谊,也是以诚相待。也因为这样,钱碧尘在与聂青风的事情上,对陈晓娜早已以敞开的方式处理,陈晓娜对他们的前因后果也就清楚明了。 高兴的事不止这一件。陈晓娜回到家中时,大伯陈国俊一家来了。只是半年的光景,大伯家的两个儿子都有了新的发展。 陈晓棠随师傅一起被酒厂指派到北京去常驻开发市场,今天过来也算是跟陈国强一家道个别;陈晓君这次高考发挥得不错,远远高出之前的预估,如愿收到了“襄阳师专”的录取通知书,这次由陈国俊和肖虹陪着,主要是想在他入学之前一起看看学校,也顺便把这个喜讯告诉陈国强一家。 两个消息都令陈晓娜感觉到开心,不过,一想到陈晓君也能收到录取通知书,她就有些后悔了。以她的成绩与陈晓君相比也差不了太多,还是自己不够自信,所以才会失去这次机会。 有一件事让陈晓娜觉得为难,李明宇提出想登门拜见陈国强夫妇,她觉得两个相处的时间并不太久,彼此的了解还没有到要见父母的时候。再加上剧组马上就要开始巡演了,这次的周期有些长,从七月底到十月中,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她想用这段时间来检测一下两人的爱情是否真到了“你浓我浓”的地步。 陈晓娜并不知道,李明宇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基于两点之上的考虑。首先,三个月的时长对于李明宇来说过于漫长,虽然上次“推进”计划没有成功,但在他的心里却像是种下了一颗种子,总想着寻找机会继续实施这一计划,当然这种想法除了蓉姐的那番说辞之外,更多的是来自自己的生理需求,他从内心里渴望得到陈晓娜,也始终驱赶不掉萦绕在周身的那一缕缕充满“陈晓娜味道”的气息。 另一方面,田蓉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商业局要开始清理临时工了,特别是像李明宇这种长时间没有转正的临时工,说是为了整顿商业系统,也为了确保商业系统不断有新鲜血液的充实。为此,李明宇还特意买上烟酒去找那个远房的亲戚,亲戚倒是给他吃了个定心丸,让他不要多想,踏实做好自己本份工作即可。可李明宇还是不放心,又买了两提“太太口服液”去登张书记的家门。 这张玉琴挺有意思,对李明宇的来意不动声色,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刻。对于李明宇隐藏的话题全都避开,倒是对他和陈晓娜的关系关心起来。其实,有田蓉在,李明宇和陈晓娜的关系就不会成为汉江商场的秘密,作为书记,张玉琴虽然并不看好两人,但还是满怀好奇,很想知道这样有差距的两个人会有着怎样的结果? 李明宇的拜访其实就是多此一举。张玉琴在收到商业局下发的文件后,脑子里不是没有跳出“李明宇”这个名字,只是她觉得平时用惯了这孩子,即便是真要清理,凭她的职位留下他自然不是问题。再加上他和陈晓娜的关系在汉江商场被传得沸沸扬扬,如果这件事真成了,凭陈国强的能力留下李明宇自然不成问题,就算是给他弄个转正指标也是有可能的。她可不想贸然清掉李明宇而得罪税务口的人,哪怕只是个中层的领导,关键的时候也是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有了这种盘算,她也就没有在清理名单上加上李明宇的名字。当然,这件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只有新来的秘书和张玉琴自己知晓。她也想看看李明宇会有什么表示。虽然李明宇买来的东西算不得什么,可是她知道,这已经是这孩子尽的最大努力了,从这一点上,她觉得这孩子还是不错,没枉费自己的一片苦心。当然,她更期待李明宇和陈晓娜的事情能成,这样一来,陈晓娜对自己定然会更加心存感激。 李明宇从张玉琴那儿也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觉得所有做领导的都一样,官腔十足,亲戚如此,张玉琴亦然。 整个清理计划实施时间正好和陈晓娜巡演的周期吻合,这是最让李明宇上头的事情。如果在这个时间里,自己没有办法找到门路,那么再见到陈晓娜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成为一名待业青年,更糟糕的情况就是被打回原形,恢复他并不喜欢的农村生活。 李明宇的心原本没有那么乱,由于田蓉添油加醋的解读,令李明宇在这件事情有些迷失。可他并不知道,田蓉的这种添油加醋完全出于她对李明宇身体的渴求。 田蓉从李明宇那儿打听到陈晓娜巡演的时间后,内心里自是一片窃喜,她觉得这是个机会。自打上次借着“醉酒”道出心里的需求后,每次见到李明宇,都有一种想将他生吞下去的冲动。但是“颜面”又告诉她不可如此,她需要一个机会,特别是那次之后李明宇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没事儿的人似的,这无疑就是一种助力,让她自以为那是李明宇“期待”的一种暗示。现在好了,三个月的时间,她觉得这应该是属于自己的好时机。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也想到了刘建设,可不知道为什么,年龄越往上长,这刘建设的欲望愈发的变弱,而自己则相反,一种不和谐每天都在夫妻生活中存在并且挣扎着,令她的内心如一万只蚂蚁爬过般难受。 对于田蓉的这种算计与渴求,李明宇自是不知。在汉江商场,虽然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平时里都与李明宇打得火热,但真正能试着了解李明宇的,除了田蓉,还真没有第二人。如果陈晓娜算的话,也只能排在田蓉后面。 李明宇觉得,陈晓娜和田蓉是两种风格迥异的女人。陈晓娜纯情如水,自然是梦寐以求的理想伴侣,怎奈年龄太小,有些不解风情;田蓉虽是半老徐娘,却也风韵犹存,风情嘛……自是不用多说,只可惜两个人年龄差距太大,再加上田蓉已是有夫之妇,充其量也只能充当个姐姐又或者是个红颜知己的角色。有时候,李明宇甚至想着,如果两个人能够合二为一,那该多好?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李明宇也只能选择一个,而最终选择的也只能是陈晓娜。 李明宇想赶在陈晓娜出去巡演之前把两个人的有关系确定下来,这样,自己也好踏踏实实地等着她回来,不再去想田蓉之类的其他女人。在他的观念里,确定关系,只能是将两人关系展现在父母面前的那种才算数,不然就只能是年轻人一厢情愿地胡闹罢了。 他也想过带陈晓娜回泥咀让父母相看一番,但是一想到自己的那个家……就打了退堂鼓,觉得还是先搞定未来的岳父母会比较保险些。 这个问题对于陈晓娜来说虽然有些为难,但始终还是需要面对。陈晓娜从南漳回来,见过大伯一家人后就以回歌舞剧院参加“巡演动员会”之名溜了出来。原本,她是想约李明宇到“有风”去坐会儿,又怕撞见钱碧尘或是聂青风,怕被他们问长问短,最后还是先去了李明宇宿舍,再一道儿去了他们常去的风华路那家餐馆。 对于吃什么,这次李明宇并不是很上心,他让陈晓娜点了几道喜欢吃的菜,菜还没上齐,他就直奔了主题。 “娜娜,我提的事儿你是怎么考虑的?” “什么事儿?”陈晓娜故意装糊涂,借着吃东西想摆脱这个话题。 “见你爸妈的事儿!” 李明宇早就做好准备,他可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更加不想再等上三个月才知道答案。 “……” 陈晓娜继续吃着东西,也不回答。 “你看……这两天你就要去巡演了,咱们也处了一段时间了。我是这样想的,你看对不对?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你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代你照顾他们,还有你弟弟。但是,如果你不带我先见一见他们,之后我突然出现,好像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你说是不是?” 李明宇的话虽然在理,但是陈晓娜还是觉得不妥,毕竟自己刚开始工作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跟父母讲有了男朋友好像快了些。再说,她对李明宇虽说是喜欢,可彼此了解得还是有些不够,她不想过于草率,毕竟确定了关系很多事情改变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不觉得……那样……有些快了吗?” “怎么会?我见过好几对,相见了几面就结婚了。更何况我们这……都处了快半年了。” “你也说了,我们相处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而且,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我答应过我爸妈,怎么也得工作一年左右才考虑……” “一年?这也太久了!” 李明宇对于这个数字多少显得有些不淡定,以陈晓娜目前的情况,他可没有足够的信心保证一年后陈晓娜还是这样喜欢着自己。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学识没有、户口没有、家世没有、存款没有,唯一能吸引陈晓娜的也就这一副臭皮囊了。如果陈晓娜没被借调到歌舞剧院,凭借这副皮囊,他还是有信心获得芳心的,现在这种情况就不好说了。 陈晓娜没想到李明宇的反应如此强烈,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涌了上来。她发现以前对这个男人的关注仅仅在那副吸引自己的好皮囊,却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个男人。 她开始将李明宇与所认识的男性进行对比。 与何志彬相比,应该都是一副好皮囊,只是李明宇身上显示出稍加成熟的味道,但内在的气质与修养,李明宇明显少了许多;与聂青风相比,差不多的年龄,差不多的皮囊,李明宇身上却少了聂青风对情感笃定的果决,以及那种周身散发出的文艺气质;与郑雨相比,皮囊倒是略胜一筹,却少了些浓郁的荷尔蒙味道,更少了郑雨那种情不外泄、专一体贴的秉性;与哥哥晓棠相比,除了皮囊之外,在李明宇身上看不出半点哥哥所具备地勤奋、睿智和豁达…… 虽只是做了这几个比较,却已令陈晓娜变得清醒了许多,显而易见的差距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这也让她觉得暂时不见父母的决定是对的,爱情终究是要经历一些考验才会有好的收获,她甚至觉得这场巡演来得正是时候,只要李明宇挺过这段时间,结果自是皆大欢喜。 “久吗?不觉得啊!不都是说恋爱的人都觉得时光飞快吗?怎么你倒是与别人不同,反倒觉得久了?” 李明宇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进了,看陈晓娜的表情,自己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我不是嫌时间久,这不是……不是想快点想把咱俩的事确定下来吗?” “怎么?你这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这和信心没有太大关系。你就不怕……” “不怕什么?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李明宇原本想试试激将法,没想到又被陈晓娜给截住了。 “有什么好怕的?能被抢走的,就说明不应该属于我。怎么,有人要抢你了吗?” 李明宇没想到陈晓娜会这么来一句,脑子里突然窜出田蓉的面目来,令他打了个激灵,脸不免也一阵火热。 陈晓娜自是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反应,只是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居然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这让陈晓娜有些失望。 李明宇在汉江商场的事情,陈晓娜并非全然不知。在那样一个处处是非的地方,想屏蔽那些八卦消息都有些难,只是陈晓娜觉得既然选择了李明宇,就应该相信他,索性也就不把那些传言放在心上,只是在那些传言里没有田蓉,这怕是陈晓娜永远不会与李明宇关联起来的唯一女人了。 “瞧你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了!谁会抢我啊,一个穷小子,怕是连你有一天也会抛弃我的。” 李明宇故作一副感伤的样子,倒也引起了陈晓娜内心里的一阵自责,她检讨着刚才的话,觉得自己讲得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对不起啊,明宇!我是无心的。其实,我是想说,两个人相爱是一种老天赐予的缘分,我们都要好好珍惜,而这种缘分能经得起任何考验才能称得上爱情。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是目前的状态,但还不能称之为爱。如果真要称之为爱,可能还需要经历时间的考验。你懂我所说的意思吗?” 话听起来有点绕,但意思很明白,“从喜欢到爱需要一个过程”,浅显的道理对于此时的李明宇来说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弄明白而已。 李明宇突然觉得陈晓娜与汉江商场里的那群大姑娘小媳妇们全然不同,她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自己的这副好皮囊而意乱情迷。陈晓娜的过于理性让李明宇全然没了信心,他觉得自己会在这场爱情中失去掌控权,要么被自己迫切的心毁灭;要么被陈晓娜的理性毁灭。而此刻,显然继续与她讨论拜见父母的事情已不合时宜,但内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因为这是接下来三个月里的最后一次机会,他甚至不知道能否平安等待三个月。他又很清楚,再不甘心也要学着闭嘴,言多必失的道理他自是懂得的。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然后开始三个月漫长的等待,如果他还想继续追求陈晓娜的话。 陈晓娜见李明宇沉默下来,也跟着沉默了,她不想被对方重提那个话题,更不想因为那个话题而给对方留下难堪的印象,毕竟此时她的脑中还充斥着对爱情的幻想,而大多数却还未在她与李明宇之间落为现实。 她从内心里还是期待这份爱情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开始主动用心去喜欢一个人。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7 陈晓娜在出去巡演前先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离别,原以为这个离别可能会留给自己或是何志彬,未曾想,与何志彬的离别时间出现冲突,第一次离别就给了相处时间并不太多的堂哥陈晓棠。 按理说陈晓棠去北京充其量也就是一次公干,出趟差而已,不过是因为时间比较长,属于常驻性质,这才让陈国俊全家感觉到一种离别不舍的心情,毕竟孩子长这么久大,头一回出远门,而且是个没有归期准数的公差,做父母的怎么着也是多有不舍的。再加上陈晓君过段时间也要一个人来到襄樊上学,家里就只剩下陈国俊夫妇陪伴着两位老人了。虽说孩子们长大了,好男儿志行千里,可真到那一刻,内心总是不舍。 肖虹的眼睛一直是红润的,李玉芹一直陪在身边,妯娌两个虽然平时没有太多交流,却在此时找到了共鸣。同为人母,李玉芹深知,肖虹今日所经历的事情,他日自己也必将经历一番。想到这儿,她不由得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陈晓娜,女儿像是读懂了母亲的心思,伸手将母亲和大妈揽在怀里。 男人们则不同,显示出骄傲与兴奋,陈国俊两兄弟像是重新回到了青年时期,脸上写满了意气风发,全然没有女人们眼中的伤感。其实,女人们并不知道,两兄弟此时的内心与她们相比并好不了多少,只是有时候,男人更擅长将自己的情感隐藏在内心而已。 陈晓君很替大哥高兴,能去远行、又是在年少时去北京远行,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他真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像大哥一样,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去过的城市,好好感受下外面的世界。 陈晓非紧紧拉着堂哥的手,虽然他不懂远行的意义,也不知道离别的伤感,但是眼前大人们的不同表现让他充满着好奇。他知道堂哥要坐火车去北京,虽然他不知道北京到底在哪个方位,但是从小到大书本里都充斥着“北京”这个地名,实实地吸引着他,他知道那是首都,是一个伟大的地方,有很多他所没有见过的事物,也有很多他所没有吃过的食物,这令他十分向往。再有,火车他是没有坐过的,那会是怎样的一种体验?他想象不出,只是从内心里羡慕和佩服自己的堂哥,真希望将来能有一天能和堂哥一样,坐上这开往北京的火车。 结束了与堂哥的离别,陈晓娜就得开始张罗巡演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汉水谣》的每一位参与者都十分忙碌,虽说第一站只是去相邻的城市沙市演出,却因为是巡演的第一站,自上而下都略显紧张。襄樊的几场演出反响很好,这是歌舞剧院第一次采用这种方式的演出,而且是当代体裁,从结果上看还是不错的,但是走出去会受到怎样的评价,所有人既紧张又满怀期待。 让陈晓娜感觉意外的是,出发的那天李明宇并没有过来送别,何志彬也没有来,只有卢佩姗和郑雨从南漳赶了过来,这让陈晓娜既感觉到开心,又感觉到失落。 何志彬没能前来,是因为他要忙着去上海报到的事情,人虽然没到,却把祝福和心愿托付给郑雨带了过来,虽然从郑雨的口中讲出这些,明显能让陈晓娜感觉到有加工的痕迹,但是她却从内心感谢着这位从小一起长大并且默默喜欢着自己的好朋友、好同学,她也在内心里默默祝福着何志彬,希望他到上海后一切顺利! 李明宇没能前来,陈晓娜想着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己未能遂了他的心愿。这难免让她有些失落,同时也觉得是时候好好审视一番这段情感了。其实,她也知道汉江商场是一个是非之地,也正因为这样,即便是每次回单位听到一些有关于李明宇的流言,她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未当真。在感情问题上,她始终坚信自己的判断,对李明宇也是满怀期待。只是今天的这个结果并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令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卢佩姗自是观察到这一点。她也很好奇,这样的场合李明宇居然没有出现,早知道她就应该鼓动郑雨把何志彬带来。她有些替自己的这位好朋友担心,不过幸好再过几日她也要和奶奶一起搬到襄樊了。卢铁山为了这事已经忙活了半个月,总算在毛纺小区找到了一处安静的房子作为暂时的居所。这地方离卢铁山办公的地方以及襄樊大学都很近,算是十分便利。这样一来,卢佩姗就不用住校,可以住在家里,照应起来自是便利不少。 卢佩姗看见陈晓娜的眼角红润,有些担心这位好朋友会情难自控地流泪,那样的局面应该会让陈晓娜变得不堪。她走过去一把抱住陈晓娜,在那一刻,她能感觉到陈晓娜在自己的肩上落下了略带温度的泪水。 钱碧尘不用和聂青风告别。作为《汉水谣》的编剧,聂青风自然不会缺席此次巡演的首站。虽然他不在歌舞剧院的编制之中,但是却因为《汉水谣》享受到了在编人员相同的待遇。上次南漳之行,两人的关系算是确定了下来,牵手同进同出自是成了歌舞剧院一道令人羡慕的风景线,两人一同散发出的不惹风尘的气质,令他们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神仙眷侣”,让人不禁对此次巡演充满了期待。 就这样,陈晓娜迎来了人生中的又一次离别,虽然这次只是短暂的离别,却因为李明宇的缺席让她感觉到不完美,所幸只是三个月的离别,至于回来以后的事情她不想多想。 在陈晓娜离开襄阳的时候,何志彬也开始张罗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离别,与陈晓娜不同,何志彬的这次离别归期未知,或许是一次长久的离别,或许也只是四年的短暂离别,但对于何志彬来说,总有一种既期待又满怀失落的情绪令自己深陷其中。 何博文夫妇对儿子的远行有着不同的反应。 闫彩英的准备是从去年就开始的,整整一年的时间,她就没有停止过,两件毛衣背心、两件高领毛衣、两条毛裤,全是她一个人手工编织完成,连弟媳和母亲想帮她分担都遭到拒绝,直到何志彬出发的前的一天晚上,最后一件毛裤才收完最后一针。 可是这些在闫彩英的心里还是不够,她担心儿子一个人在外面不能照顾好自己;又担心自己的手艺太差,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里会不会让儿子失了面子;还担心上海会不会比南漳的天气还要冷,她记得以前到从上海来随县下乡插队的黄涛说过,上海靠海,到了冬天整个房间似冰窖一般,儿子怕是会挨冻……所以,去年秋季出新棉的时候,她又买了很多,帮何志彬准备了全新的棉被、铺被、枕头,外加两件棉袄,而且这两件棉袄春节时都没能让何志彬先换上,总觉得新的棉袄不仅能让儿子在天寒的时候享受到温暖,还能让儿子显得更加帅气。 就是因为一个面子,闫彩英忙得不亦乐乎。毛衣和棉袄的样式,她是按照最新的服装杂志和大众电影那些模特或是明星身上的样式制作的,还特意选择了一款郭凯敏身上的样式编织,总想着上海的男人应该都像郭凯敏那般穿得光鲜、帅气。 这些东西准备妥当后,她又开始准备张罗着把闫世雄送来的干鱼以及何博文春节前从山里带回来的腊肉、腊肠装在一个旅行袋里,后来还是闫博文提醒她,儿子是去上海读书,不是去那里定居生活,这些肉食,儿子在学校是没办法处理的。 闫彩英想想也有道理,就把肉食减了一些,只是带了一小部分让儿子给黄涛带去,这样一来,也算是变相能帮儿子找到一个打牙祭的地方,不过,她又重新往旅行袋里增加了一些核桃、花生之类的干货,直到那个旅行袋被撑得满满当当、拉链快要炸开这才作罢。末了,冲着何博文不断埋怨道: “都怪你!让你买个大些的包,看看你买的这是个啥……” 对于这样的埋怨,何博文没有回应,他特别能理解闫彩英作为一位母亲此时的心理。别看闫彩英平时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里却是狂风暴雨,一旦触及,便难以收拾。正因为这种了解,他们逐渐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相处模式,这也成了备受外人称赞的夫妻相处秘诀。 其实,对于儿子的此次远行,做父亲的也并不全然是脸上所表露出的那样云淡风轻。 何博文想起了当年去随县下乡插队临行前的情景。那时候,自己也像何志彬这般大,同样是他人生的第一次远行,距离虽不及上海,却也是第一次远离双亲、离乡远途。 那天的情形和此时差不多。虽然母亲放进包里的东西不及闫彩英的丰富,却也是母亲倾尽所有的能力。父亲也是如此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何博文永远都忘不了,父亲偶尔抬起的脸上刻着一种极复杂的表情,不舍、自责、爱怜里透着一种似乎永远攻不破的坚强。 何博文第一次明白了父爱的伟大与复杂。而此时,他的面部也同样复刻着那种表情。 准备行李并不是件难事,对于何家来说,谁去送何志彬到上海却是一道极难的选择题。 闫彩英首先表明态度,她不去!原因只有一个——眼窝浅,受不了这种离别,哪怕是只有四年的短暂离别,作为一位母亲,也不愿看着儿子逐渐离开自己的怀抱一个人在异乡生活。 闫世雄也表示去不了,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得四五天的时间,单凭李悦荣自己肯定搞不定那些水产伙计们。那可是他们一家的生活来源,更是闫乐、闫欢两兄妹的生活保障。最关键的考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如果需要男人出面,舅舅显然没有父亲的级别高。 最后,只剩下何博文。按理说,也是没法推辞的。闫彩英说他: “儿子在家的时候,你就没陪过几天。整日里,工作永远排在儿子前面,除了在单位整理资料就是进山采风。这机会多好,一下好几天,正好也能借这个机会去看看老朋友黄涛。错过了这次机会,这父子俩的相处时间,日后怕是更少了。” 何博文也明白这个道理,也想借这个机会去见见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但是一想到内心里对儿子的不舍,就起了一层担心,怕自己逃不过离别悲伤,会像多年前父亲与自己告别时那样,转过身就会泪流不止。他更担心一旦这样的情境出现,会显得十分失礼,怕是会给儿子带去不少困惑。 于是,何博文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去。至于黄涛那儿,他已经提前打电话给这位老朋友了。 黄涛有一个女儿,今年正好也是上大学的年龄,所幸的是,女儿黄薇不用到外地去,虽然没有离别,不过作为一位父亲,他特别能理解何博文此时的心。 黄涛承诺,何志彬一旦确定好行程就马上告诉他,一定会到火车站接站,并安全把人送到学校,这让何博文感觉到很安心。 何志彬原本的想法就不想让父母送他去上海。 在他看来,去上海求学只是他人生需要经历的一段旅程,没必要整得像生离死别那般。只是他有些担心那些行李,四季的换洗衣物,加上那些棉被、枕头,还有那一大包食物,可不是他一个可以逞强就能搞定的,再加上去上海的路并不顺畅,他需要先坐车到襄樊,再坐火车到汉口转车,最后才能到达上海。想减少行李的数量,却又不忍心母提出,特别是面对母亲,担心会因为自己的言语不当而伤了她的心,这让他想到了郑雨。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送他去上海,他希望这个人是郑雨。 父母去,只会让他陷入悲伤的离别情境之中。朋友间的离别就全然不同,除了会有不同的憧憬与展望,还会有彼此的祝福与鼓励,而这些才是何志彬觉得踏进上海这块土地时最想得到的。 让郑雨送他去上海,何志彬还有另一层想法。作为陪伴了六年的朋友,他想让郑雨一起分享自己的成果,想让他了解下自己未来所处的环境,也想借这个机会鼓励一下郑雨,这样对于郑雨明年的高考会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 再有,自此以后,两人各奔东西,都将会有各自的学业、工作、爱情、家庭、生活,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形影不离,也算是为少年情谊画个句号。 对于何志彬的提议,何博文和闫彩英自然是同意的,他们也觉得没有人比郑雨出面更合适,只是有些担心,这样一来,怕是要耽误这个孩子的学习了。 郑雨也是想去送何志彬的。其实,这段时间他比谁都要忙。 刚和卢佩姗送完陈晓娜,刘长庚就把他们提前召集回到学校,在南一中的集训已经结束了,体育队全部回到了水镜中学,开始了最后的冲刺。没过多久,卢铁山也举家迁往襄樊,郑雨自然少不了忙前忙后。除了这些,还要在卢佩姗报到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还好,何志彬去上海报到的时间比卢佩姗早,送完何志彬回来正好能赶上卢佩姗入校。 自何志彬以后,水镜中学的师生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这种紧迫感是何志彬给的,也是学校以及社会各方给的。一个并不起眼的学校考出了个状元,这在襄樊算是个不小的轰动,也因为这样,市县两级教育领导都对水镜中学寄予厚望,特别是“特色教育”的试点工作,这给郑雨他们这些特长生无形中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刘长庚也曾有过少年时光,也曾拥有过形影不离的少年玩伴,所以他也就能理解郑雨和何志彬的这种情谊,自然也对于郑雨提出的请假要求给予支持,他也希望通过何志彬能对郑雨形成一种新的激励,让郑雨在明年的高考中发挥出超常的水平,最终能得偿所愿。 郭春华更是赞同儿子去送何志彬,不仅如此,她还在春节过后就帮何志彬织了一件毛衣,当然款式和颜色也都是参照最时兴的样式来的,这也算是对于闫彩英平时对郑雨照料的一种回馈。 就这样,何志彬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段陌生旅程。 按何志彬的要求,离开南漳的那天,何博文和闫彩英都不要去送行,既然选择了远离离别,就索性彻底些。何博文和闫彩英很赞成儿子的这个提议,他们权当这是儿子和郑雨的又一次徒步计划。只是,儿子和郑雨的背影在顺河街消失的那一瞬,闫彩英还是流下了压抑很久的眼泪,而何博文的脸上依旧复刻着坚强,内心却早已泪水泛滥。 此时,一想到接下来的时光,这座百年老宅里就只有他和闫彩英相守一生,难免起了感慨,很自然地将闫彩英紧紧地揽在怀里。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8 到达上海的时间是快临近八月末的早上。 总的来说,这一路的行程还算是安全。尽管沿途总能听见其他车厢传来喊叫声,男人或是女人高声叫喊着自己的钱包不见了,甚至偶尔还会听见女人的哭泣声,但是何志彬所在的这节车厢却像是住着位保护神,一路平安无事。 两人终于感受到了“长途跋涉”的滋味。一路上,透过车窗,沿途的景色飞驰而过,是那么地新鲜,像极了刚刚开启的青春。 山川、河流、田野、房屋、城市、马路、各种远飞的小鸟、田间的牛、村庄的狗、行走的路人,各种景象次第而过。火车在不同的区间穿梭,像是要把他们带到极美地世界里去,大别山区林间的土房与黑瓦、徽派建筑与田野、江南的水巷与袅袅炊烟……一切都很美好。 黄涛很早就到了上海站,今天是星期天,他特意找朋友借了辆桑塔纳来接站。 在出站的人群中,何志彬和郑雨并不难辨认,两位身高出众的青年在拥挤的人流中显得格外突出,轮廓分明的脸同样流淌出阳光般地快乐。 在黄涛看来,何志彬简直就是何博文的复刻,只是眼睛像极了闫彩英,深邃而迷人。 这让他想起当年在随县插队时,和何博文一起追求闫彩英的那段过往,依旧心存不甘。 今天这样面对何志彬,他觉得是上天的安排,他想把对闫彩英未尽的爱意悉数给到眼前的这个孩子。当然,他觉得能够延续自己和闫彩英未尽的情缘,女儿黄薇是最佳的人选。 说到黄薇,黄涛的脸上总是会不经意地露出骄傲的表情。他庆幸自己基因的强大,才使得女儿出落地格外艳丽,像一朵永远开不败地蔷薇。想当年,闫彩英最喜欢的花就是蔷薇,让他觉得惋惜的是,在闫彩英和何博文的居所却找不到半支蔷薇的踪影,多少让他有些失落,也让他逐渐清醒,这才让他有了黄薇,这个像蔷薇一样的女儿。 黄薇只比何志彬小一岁,上学的时间却与何志彬同年,正因为这样,今年也是黄薇的大考之年。上海教育与湖北不同,更侧重素质教育与综合能力的培养,再加上上海高教资源本就丰富,相比之下,这个大考,黄薇要比何志彬轻松许多。 黄薇像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英语天赋,初三的时候不仅能通读《乱世佳人》这样的原版名着,更是讲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这也让她有机会作为学生代表参加市里的许多重大的外事活动,也让她在选择高中学校时有了足够地资本。高一的时候,她就作为交换生去美国学习了半年,回国后,英语成绩更是扶摇直上,直到冲进上海外国语大学。 按黄薇的高考成绩,选择空间还是很大的,但是终究免不了俗,像上海的其他孩子一样,安逸地留守在原地。这只是在黄涛眼中的表面现象,深层次的原因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与黄薇一起去美国做交换生的学生共有十名,分属不同学校,都算是学校最拔尖的学生。其中有一位叫张伯伦的男生离她最近,英语水平在黄薇之上,算是同去的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位。 刚开始的时候,黄薇对这位男生并无好感,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难以让人亲近的孤傲,直到有一天她大病一场,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其他同学告诉她,是张伯伦全程守护着她,从那一刻开始,改变了她对张伯伦的认知,两人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黄涛和太太向菊芬都见过张伯伦,撇开黄涛自己的小心思,夫妻俩对这个孩子还是很满意地,尤其是向菊芬,当她得知张伯伦的家庭情况后,更是喜欢到不行。只是在黄涛的内心里还是希望女儿能替自己完成未了的情缘,不过他很清楚,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一切还是要看孩子们自己的缘分。 原本黄涛是想让女儿今天一起来接站的,怎奈黄薇也要提前到校报到,他只好趁着接站时间的空档先把女儿送到学校,留下向菊芬帮女儿处理入学事宜,自己又匆忙赶到上海站。 何志彬从未见过黄涛,只是经常听见父亲提及,他知道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是父亲一直念念不忘的朋友,却不知道这个人与母亲之间有着不可复述的过去。 在何志彬的眼中,黄涛也有过帅气的容颜,大概风华正茂的时候也和自己与郑雨一般。从他的身上,他能闻出一种和何博文身上同样的气味,那是一种父亲特有的味道,这让他不禁对今后在上海的生活感觉到一种安落。 三个人并没有在出站口停留太久,简单的寒暄之后,在黄涛的招呼下,何志彬和郑雨钻进了那辆桑塔纳。 这是何志彬和郑雨第一次乘坐小汽车,对于他们来说又是一种人生的初体验。 车内的舒适与车外的景象一样,让他们感觉到新鲜。只是在上海站周围的时光,让他们觉得多少有些失落。站前低矮的棚户与狭窄的街道,总是让他们想起自己生活过的南漳,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想像中的繁华,让他们生就一种并未脱逃原有生活轨迹的错觉。 两人同座在后排,此时却有着全然不同的心境。 郑雨觉得眼前的景象再好,也与自己的人生无关,自己不过是一名过客,只能凭借这短暂的时光将这座城市的一切印刻在记忆里;何志彬显得没那么急迫,他想着以后会有更多的时间慢慢品读这座城市的每一处景象,而此时,更愿意把思绪交给正在逐渐后退的故乡。 黄涛从后视镜中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情绪反应,让他想起了在随县的时光点滴,很快他又提醒自己不能过于分心,毕竟自己要对这两个孩子负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着何志彬说: “志彬,你爸妈他们还好吗?” “黄叔叔,他们都挺好的,也托我向您问好,还想邀请您假期的时候去我们家做客。” “这个,我倒是很期待,只是假期的时候比上班还要忙……对了,你爸现在还是整天往山里跑?” “是的!爸爸一直在做传统文化的收集与整理,上个月我还跟他一起进过一次山。” “是吗?什么感觉?” “山里的空气好、水质好,很多地方虽然不及城市,但处处都彰显出传统的气息。也正因为如此,我第一次觉得爸爸的工作很有意义。” “是啊!我挺羡慕你爸爸的。虽说我们都是在文化馆工作,可是每天面对的事物却完全不同。我感觉你爸爸是在丰富人生的意义,而我是在消耗人生的时光。” “我爸一直跟我说,每个人的工作都是值得被尊重的,虽然岗位不同,但是都在做着对社会、对他人有益的事情。所以,我觉得黄叔叔的工作应该被尊重。再说,文化馆本来就是传递文化和推动文化发展的地方,会让每一位市民受益,单从这一点来讲就非常有意义!” “没想到你这小小年纪,对事物居然有这么深刻地理解,不愧是何博文的儿子。” “黄叔叔过奖了!我这不算是深刻地理解,只是陈述自己的看法而已。” “志彬,你觉得上海怎么样?” 黄涛突如其来的转换话锋让何志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说实话,他还没来得及对眼前所见做个总结,只能简单地做个应付式的回应。 “很好啊!” “和你想像中的有多少差距?” 又是一个让何志彬无法回答的问题。说实话,何志彬对上海的印象来自于黄涛每年寄给家里的明信片,每一张都是一处上海风光,每年一张,没有重复,足足二十张,可见黄涛与父母的情谊之深。再有,对上海的印象还来自于一部十分火爆的电影——《小街》,那些长满梧桐树的小街、那些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洋房、那略带伤感与浪漫的爱情构建了他对上海的认知。 “和想像的不太一样!” “是不是刚才火车站的景象让你有些失望?” “也不全是!” “如果你有这种失望也很正常!上海站这一片儿是老的棚户区,这几年政府也一直在想办法改造,只是牵涉面太广,所以改造的速度就慢了许多。不过,我们刚才所在的地方是北广场,如果从南广场出站,情况就不一样了。其实,这几年,上海的变化还是挺大的。特别是去年中央提出要对黄浦江以东的区域进行重点开发以后,整个上海已经开始了大建设,相信不用多久,这座东方巴黎就会绽放出不一样的魅力,而你们这一代人将是这场大建设的中流砥柱。” 黄涛说的没错,车子在驶出上海站区域后,沿途皆是一派大建设的景象。这座城市正在更新,不仅马路在拓宽、道路两旁皆是布满了脚手架的工地,新起的楼高耸入云,楼顶的避雷针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生动,像极了这座城市。 大概半小时,车子就停在了复旦大学的大门口,黄涛帮他们把行李取下后,叮嘱他们暂时呆在原地等待,待停好车后再来与他们会合。 何志彬原以为把到校的时间提前就能错开报到高峰,没想到外地的学生和他全是一样的想法。他不算早到,也不算晚到,校门口设立的报到处早已挤满了前来报到的新生。 新闻学院的报到处就在离他们所站的位置不远,何志彬见黄涛迟迟未到,正好那边报到的新生不多,就叮嘱郑雨看着行李,自己往报到处去了。 负责接待新生的大都是上一届或是两届的学长们,他们显然是接受过培训,处处都显得热情与熟练,这让何志彬的入学变得简单许多,也让他充分感受到了这些学长们如邻家小哥哥或小姐姐般的关爱。 黄涛回到集合点没多久,何志彬就办好了手续,一位学长随同他一起汇合过来。 “黄叔叔,学长们已经帮我把手续办好了,这位学长会带我们去宿舍。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改天我再去您家拜会,爸妈让我给您带了一些特产,到时一并给您带过去。” 按黄涛的本意,是想等何志彬安顿好以后,带他们去女儿的学校会合,一来让何志彬和女儿见个面认识下,另一方面也想尽下地主之谊,给这孩子接风洗尘,算是尽个长辈的心意。不过,经何志彬这么一说,反而觉得自己所想有些多余。再想想,何志彬这番说辞也没毛病,他能感觉到这孩子还有很强的陌生感,需要时间去除,毕竟来日方长。 “这样也行!正好,今天我女儿也到校报到……不然这样,下个周末,你来我家,如何?” “好的!黄叔叔。” 何志彬正要向黄涛拜别的时候,黄涛将手里的一个布袋递给了他。 “这是台海鸥牌照相机,你爸托我买的。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少不了这么一台相机,这是你爸送给你的入学礼物。说到礼物,黄叔叔也备了一份,一支英雄牌钢笔,虽然比不上相机贵重,但是我想以后应该会经常用到它,希望它能助你妙笔生花!” 这两份礼物对于何志彬无疑是个意外,让他差点落下了眼泪。他很郑重地接过了那个袋子,然后冲着黄涛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一刻他发现学长和郑雨的脸上满是羡慕的表情。 黄涛临走的时候递过来一张写了数字的纸条,又特别叮嘱何志彬,遇到任何事第一时间一定要按这个号码打电话给他,直到何志彬小心翼翼地将字条收好,这才放心离开。 八月末的复旦校园依旧一片翠绿,入口处的主席像依旧微笑着冲着每位学子招手。这所近百年的校园处处散发着书卷的芳香,学生间清脆、爽朗的笑声伴随着疾驰而过的自行车“叮当”声,让每一处都迸发出青春的活力。 何志彬与郑雨行走在梧桐树笼罩下的行道上,脚步缓慢,像是要一起丈量校园的每一方土地。一路上,同行的学长没有闲着,不断地向他们介绍着校园的每一处建筑、每一棵树木……学长的言辞间无不流露出自信与自豪,听得郑雨一脸羡慕。 把他们送到宿舍门口,学长就折返了。 何志彬放下行李的时候,宿舍里空无一人,床位基本上都空着,只有临窗的一侧已经铺放妥当,全新的蓝白方格床单,枕头上面一条相似图案的枕巾,下面是一条叠放整齐的毛巾被,可以想像这是一位很有条理、爱干净的同学,何志彬决定在临窗的另一侧空位安顿下来。 在郑雨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收置妥当,两人坐下时何志彬才意识到还没有安排郑雨晚上的住宿,他想起适才那位学长的推荐,“旁边的国定路上有学校的招待所,干净、卫生、安全,登记的时候只要报姓名和学系就可以享受折扣”,就决定先带郑雨去把房间开好,然后再去买些日用品,这是临行前闫彩英反复交待的事情,最紧要的是要找个地方给闫彩英单位打个电话。再然后,就得利用接下来的两天空闲带郑雨四处转转,正好可以试下新相机。 郑雨不想让何志彬花钱,想到就两天的时间,不如就和何志彬挤一挤。何志彬不肯,一来,他觉得郑雨来送自己,舟车劳顿的,本就没有休息好,再加上郑雨可呆的时间本就不长,两天后还要折返,又将是一顿折腾,不能那样累着他;二来,学校不如家里,挤在一起终是不太好,怕引起其他同学的反感,更怕宿管干涉。郑雨终究还是拗不过他,便同意了他的计划。 两人正准备出门时,进来一位同学,个头和他们差不多,体型和郑雨相像,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运动神经发达的学生。 “你好!我是新闻学院新生何志彬。” 何志彬礼貌性地主动向对方招呼。 “你好!新闻学院新生,楚如白……” “楚如白,真的是你……” 还没等楚如白讲完,郑雨就兴奋地叫了起来,让何志彬和楚如白一脸诧异。 “请问,你是?” “我,郑雨,‘南漳青年篮球队’的。就那次市里的‘青年篮球赛’上,跟你们四中对阵的……”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郑雨,中锋,对!” “你终于想起来了!没想到在这儿遇着你。” “这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乡必定遇故知’!实在不好意思,刚才逆着光,没认出来!” “没事儿,这不是相认了么!” “哈哈,想不到世界这么小,相识的人总能遇见!怎么着,你也考到复旦来了?” “我哪儿成啊,是我好哥们儿。” “原来,何志彬是你好哥们儿!真不错!” “怎么就不错了?” “我听老师们说,今年南漳爆了个冷门,往年考不出的水镜中学竟然也了个文科状元,而且还很执着地把前三志愿都锁死在复旦大学。起初,我还以为是个呆子,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没想到……嘿嘿……没那么呆!并且,咱们还住到一间宿舍来了。” 楚如白这么一讲,何志彬反而显得不好意思了。 “四中一直考得不错,我听说今年好几个奔北大和清华去了,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到你们四中的学生。” “瞧你说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奔着北大和清华去的,来上海的也不少。” “那干嘛就在宿舍看到你一人啊?” “考进复旦的总共四个,不过,另外三个关系好,我跟他们一般,而且,我觉着和他们不是同一类人,所以就单独住到这间了。” “还是羡慕你四中的学生,每次高考都能出不少优等生。” “其实,我觉得在哪个学校都一样,只要用心学习,都能考到自己想去的学校。” “那倒是!郑雨,听听,楚如白说得很有道理。你可记住了,回去好好学习,争取明年也爆个冷门。” “我?算了,我可不指着爆冷门,能考上武汉的军校就很满意了。” “怎么?合着你们不是一个年级的?” “可不是!他是我弟弟,比我小着呢?这不,明年才轮到他。” “楚如白,别听志彬瞎说。我是他哥,不过,的确是明年才轮到我。” “这么说,你今年是复读生?” “咋啦?瞧不上复读生?” “瞧你说的,只要能考上大学,都是一样的好学生。” “听你这意思,是在变相夸奖自己?” “哈哈,这就尴尬了……不过,你球技不错,什么时候再打一场,那才叫痛快!” “等你寒假回去,来南漳找我和志彬,这次绝对赢你!” “这我信!估计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变得很堕落,到时候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可以啊,有自知之明!值得表扬!” “谦虚一下,就当真!我可记着你的约会,怎么可能让你赢?” “那就走着瞧!” “行,我等着!” “楚如白,我之前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现在知道了。我可告诉你,何志彬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能欺负他,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你们这关系有这么硬吗?” “我告诉你,比我的拳头还硬!” 郑雨边说边比划着攥紧的拳头,还故意向楚如白抡了几下。 “你这么说……还……还挺吓人的。” 楚如白十分配合地躲闪着,三个人都开心的大笑着。 “哈哈,逗你呢!大家都是老乡,以后相互照应着点儿。” “放心!把你的何志彬交给我,以后我罩着他,代替你做他的大哥” 楚如白故意把何志彬从郑雨身边拉了过去,转身一把抱住。 “我宣布,楚如白和何志彬现在正式成为好朋友。” “晕!楚如白,能不能再肉麻点儿。” 郑雨看着楚如白和何志彬开心地抱在一起,突然感觉心里一酸,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何志彬的一段人生即将划上句号,或许,接下来陪伴这位朋友的将是楚如白。想到何志彬今后在这座城市里不会孤单,郑雨开心地笑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有限的时间里,何志彬带着郑雨游历了那二十张明信片的风光,当然,楚如白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那台海鸥相机在这场旅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两天拍了六卷胶卷,郑雨个人几乎用掉了三分之一的量。何志彬和楚如白像是商量好的,每到一处,都是让郑雨先拍,而且换不同的角度和姿势拍,尽量为他留下这段美好时光。 郑雨因为楚如白的出现,也就没去住招待所,楚如白主动请缨找宿管搞定了这件事,即便是第二天,其他同学都陆续住了进去,郑雨还是完整地体验了此次的复旦之旅。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9 按照计划的时间,郑雨正好赶上送卢佩姗去襄樊大学报到。 离开上海的前一天晚上,他和何志彬、楚如白逛五角场的时候,看到一条紫色围巾,觉得很适合卢佩姗,就买了一条。在他记忆中,这是他买给卢佩姗的第一件礼物,买礼物的钱原本是郭春华让他带在身边用的,不过一路上何志彬没让他花一分钱,倒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楚如白也买了一条粉色的围巾,没说送给谁,何志彬和郑雨也不好意思问,但他们猜想着,应该是送给女朋友的。 这两人的行为让何志彬颇为感慨,看来只有自己,高中三年,就知道读书了。想想也不对,三年的时间里明明都有陈晓娜,却好像又没有,他觉得楚如白的眼光和自己不相上下,楚如白选中的那条围巾,很适合陈晓娜。 卢佩姗很喜欢那条围巾,去学校报到那天就要围上,被郑雨笑着强取了下来。 郑雨取笑她是个疯子,哪有大热天围条围巾。卢佩姗才不管这些,谁让这是郑雨买的呢,最紧要的,这是郑雨买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这条围巾让卢佩姗觉得上海真是一个有魔力的地方,连郑雨这种木头去了那里都开窍了,她不禁也有些向往那个地方了。 卢佩姗的入学礼,陈晓娜人没到,不过却从宜昌寄来了一封信。 《汉水谣》在沙市巡演备受欢迎,连续加演了三场才被当地的文化部门“放行”,这样一来,他们到宜昌巡演的时间比原计划晚了一周。 陈晓娜告诉卢佩姗,一定要好好学习,要代她在校园里享受一切,而自己也会加倍努力,等到十月份回到襄樊,再好好交换心得。 郑雨送完卢佩姗就赶紧赶回南漳,这几天的经历不断刺激着他,他觉得自己要比以前更加努力,只有这样才能在明年的这个时候像何志彬、卢佩姗、楚如白他们一样,站在校园里,享受着周围的一切。 他来不及在家休整,只是把何志彬带给郑晨他们的礼物放下就匆忙回到了学校。 刘长庚见他准时返校,甚是满意。晚自习的时候,他特意去教室外面巡视,看到郑雨正埋头学习,这让他备感意外,看来自己的决定正确的,此次上海之行,对郑雨无疑起到了正面的刺激作用。 下晚自习的时候,郑雨在校门口碰见何妈妈。 这并不是个偶遇。郑雨回来的前一天,何志彬就打电话给闫彩英,特别交待今天务必将留在家里的那台小型收录机送给郑雨。何志彬知道,如果自己把那台收录机交给郑雨,他一定不会接受,只有妈妈亲自出面,郑雨才不会拒绝。在何志彬看来,他能帮到郑雨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郑雨无法拒绝何妈妈,不过,还有一件事也是他没有办法拒绝的。晚上回到家里,郭春华让他明天开始住到何家去,追问了半天,郑雨才知道这也是何志彬的主意。何家离学校近,而且何志彬的复习资料在他离家前就已经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而且还特意在关键的地方做了批注,何志彬想用这种方式帮郑雨提升文化课,当然,何志彬不太擅长的理化课还得靠郑雨自己想办法去提升。 闫彩英和何博文都觉得儿子的提议很好。一来,何志彬一走,家里顿时空了许多;二来,何博文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山里,诺大个何宅就只有闫彩英一人,难免会有些孤单。只是两人都有些吃不准,不知道郭春华会不会接受这个建议。 在郑雨送何志彬去上海的这几天,闫彩英和何博文特意买了些营养品去了郑家,没想到郭春华一口答应了这事。在郭春华看来,闫彩英夫妻的建议完全是替郑雨的未来着想,她没有理由拒绝,而郑雨也的确在这个时期需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好让他专心备考。 就这样,郑雨在周末的时候住进了何家,何志彬留下的那些资料的确为他备考提供了不少帮助。 周末的时候,郭春华也不让郑雨回家,她让郑霜照看着生意,一大早就从菜市场买好菜来到何家。整个上午,不管何博文在不在,她都不让闫彩英干任何一件家务,她能把何宅从里到外打扫个遍,然后又把饭菜做好,自己也不留下用饭,又匆忙赶回家去给另外三个孩子做饭。 这样的日子很有规律,也让郑、何两家越走越近,郑雨就像是另一个何志彬,令闫彩英重复着以往的快乐。 说到郑霜,自从进到二缫厂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堆儿里混,身上很快就褪去了学生的青涩,整个人变得成熟许多。生活的不易,让她变得坚强,也让她学会了珍惜。白天上班,晚上读书已经成为她生活的日常,即便是周末要去帮郭春华照看生意,时间也能被她安排地极富条理。 郑霜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总是能在师傅的点拨间瞬间提升,并且总会琢磨着加以改进;她又是个很谦虚的姑娘,即便是在技术上做了新的改进也从不张扬,直到被人发现,甚至表扬时,她才会谦虚地毫无保留将自己改进的成果传授给别人。 二缫厂虽然是县里新成立的企业,但是管理和销售的人员都是从一缫厂抽调过来的,还特意从上海丝织厂请来了技术过硬的师傅来做培训,再加上所用的设备都是从国外最新引进的,所以效益上很快就在县里露了尖。 从六月份开始,各车间开始推行技术比武,郑霜所在的一车间总是能拔得头筹,而郑霜也一直位居车间标兵首位。技术如此,学习上更是令职校的老师刮目。他们一致认为,这样的姑娘没有继续读书实属可惜。也正因为如此,老师们也充满了自豪感,觉得如果有一天郑霜能从夜校中走出去,到关键的岗位上工作,那将也是一份荣耀。 对于这样优秀的姑娘,厂里自然是加以关注。上到厂里领导,下到车间主任,无不时刻关注着郑霜的工作动态,再加上郑霜写得一手好字,文章也写得很好,车间主任自是不会放过这种“宝贝”,把车间所有与厂里宣传部门对接的事情交给了郑霜,这样一来,郑霜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了。 当然,厂里有这么出众的姑娘,早已引起了那些单身小伙儿的关注。不过,二缫厂的小伙儿像是被筛选后聚集的一帮群体,要么显得轻浮、要么显得呆板,很难有入得了郑霜眼的,再加上家里的情况,郑霜始终觉得自己还没有到谈朋友的年龄,也就对那些小伙儿们抛过来的丘比特之箭视而不见。 原本郭春华对郑霜这样白天上班、晚上读书的生活不太放心。二缫厂建在花石桥,而职业中学在县一中旁边,中间隔着很长的距离,虽说来回有自行车,毕竟一个女孩子,晚上下课的时候总归是有些让人担心的,再加上便河路末端都是菜地,那一片几乎没有路灯,有担心也在所难免。 起初郭春华坚持每天要接郑霜下课回家,郑霜推辞了几次,终还是拗不过郭春华,也就随她意了。毕竟是上了年龄的人,经不起这样来回折腾,郑雨放暑假前,郭春华大病一场,之后,郑霜再也不让郭春华来接自己了。这个担子自然落在郑雨身上,他去上海的这段时间,接郑霜放学的责任就交给了郑晨,好在郑晨的学校离职校不远,下晚自习的时间也和郑霜的差不太多,郭春华这才放心。 二缫厂和郑霜一起上夜校的还有一位叫秦晓曦的女生,和郑霜的年龄一般大,也是同一时间进厂的,只是两个分属不同车间。 秦晓曦和郑霜一样,属于单亲家庭。家住易家巷,两三间砖瓦房带个小前院,也算是秦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和郑霜不同的是,他们家是父亲秦茂生健在,母亲早在三年前得肝病走了。秦茂生有三个孩子,长子秦大东,女儿秦晓曦,小儿子秦大磊。 原本秦茂生和妻子两个人的工资足以让秦家过得和美幸福,妻子一走,单靠秦茂生在机械厂的那点儿工资,供三个孩子读书,愈发显得捉襟见肘。 秦大东与秦晓曦相差五岁,母亲过世后,他见秦茂生养家艰难,就借口学不进去,早早辍学。正好那时一缫厂招工,他凭借健壮的体格被录用了,这才让秦茂生松了口气。全家人本以为这样一来,生活就会有所改善,没想到,在秦大东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一场工作事故,让秦茂生的腿受到了挫伤,他不得不从车间里退下来,转到后勤工作。后勤的收入自然比不上车间,而秦大东还未出师,学徒工本资就不高,秦家生计再次陷入艰难之境。 秦晓曦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论成绩比郑霜还好一些,不过,两人一样的命运,都是在高一这年退的学,不同的是,秦晓曦是从县一中退下的,同样是令老师们惋惜。 秦晓曦也是不愿意看到大哥和父亲那样辛苦,更怜惜弟弟秦大磊。她和大哥合计了一下,两人努力工作挣钱,合力把弟弟培养成大学生,也好改善一下秦家的门风。 秦大磊和郑晨一般大,两人是同学,在班上一直都是尖子生,正是郑晨那帮同学口中的“娘娘腔”。秦大磊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这个称谓,即便是有同学当着他的面儿这么叫,他也只是一笑了之。郑晨也是在那次被郑雨跪在父亲遗像面前教训自己后才做了改变,也因此和秦大磊走的近些,两人在学习上开始暗自较劲,成了一对心照不宣的朋友。 郑霜和秦晓曦本不相识,她们是在夜校开班的那天认识的,因为二缫厂参加这期夜校的就她们两位女生,所以便越走越近,成了一对朋友。 秦大东和郑霜同在一车间,郑霜入厂的时候,秦大东正好出师一年,在上海师傅的调教下已经成为二缫厂技术最好的机修工。在那些上海师傅离厂后,厂里那几台从德国进口的机器也就他能摸得透,所以也就成了厂里响当当地技术能手,今年在全市的技能比武上还拿了个头奖,他也凭借这个奖当上了一车间的副主任,主抓机修工作。 郑霜知道秦大东和秦晓曦的关系是在夜校开班的那天,下课后,秦大东站在学校门口等着秦晓曦。那天,郭春华到的比较晚,秦晓曦和郑霜虽然刚认识,但秦晓曦考虑到郑霜一个女孩子不太方便,就想让郑霜和他们一起走,不过,郑霜怕郭春华到校接了个空会更加担心自己,就执意留在学校等母亲过来。秦晓曦见状,也就示意秦大东陪同等待。 也就在那段等待的时间里,秦大东和郑霜开始了第一次打招呼。 别看两人同在一个车间,郑霜和秦大东都属于同一种人,对工作投以极大的热情,却不太愿意跟身边的人随意交流,除非工作所需,否则连个普通的招呼也不会有。因此,他们之前从来未说过话,偶尔在工作中碰到,也只是点头或是微笑示意。车间里那些小媳妇们都评价这两人,那是绝配,而两人对这种评价却显得云淡风轻。 郑霜并不知道,秦大东从第一眼见到郑霜时就心生欢喜,只是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哥哥喜欢妹妹那般,也因此在工作上十分照顾郑霜。而秦大东对于郑霜来说,就是一位大哥哥似的领导,这对于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来说已经到了极限,别的想法断不敢有。那些小媳妇们善意的玩笑,只会让她在每次撞见秦大东那满脸憨厚的微笑时,更显娇羞。 秦大东的憨厚是出了名的,以前在学校是这样,在易家巷是这样,在二缫厂更是同样如此。不管是谁,但凡有事,只要找到他,只要不违法,从来不会碰壁,大家都说他像那几年热播的电视剧《渴望》中的宋大成。不过,比起宋大成,秦大东可是年轻许多,自然也就引来那些小媳妇们的围观,大家都好奇,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上秦大东。 论样貌,秦大东不算太出众,但也算是二缫厂看着干净、利索的男子。个头虽然不高,不过一米七二的样子,体格却十分健壮,宽厚的肩膀总让那些小媳妇们无意中感叹与他相识太晚。秦大东永远留着一个板寸,加上黝黑的皮肤,让那些小媳妇们觉得这才叫男人。 对于这么好的男子,小媳妇们感叹归感叹,谁也都没闲着,几乎每一家都有能扯上关系的适婚姑娘,她们也就拼了命的想把秦大东拽进自己的生活里,未曾想,秦大东似乎谁的面子也不给,一次相亲都没有参加,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当然,郑霜的出现,无疑是一池死水微澜。 对于在职校门口遇见郑霜,秦大东像是有所预料。虽说两人每天在车间都会碰面,但是在这里看到她和妹妹一同走出来,还是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紧张。 秦晓曦从未见过哥哥这样紧张过,她意识到,郑霜对于哥哥是有魔力的,这是她很开心的事情,从内心里讲,她也是喜欢郑霜的。 在等郭春华的间隙,秦晓曦为了不让哥哥和郑霜感觉到尴尬,故意把头转向了别处,好让他们能因此变得轻松些,不过,她又挺担心,以对哥哥的了解,郑霜不开口,估计哥哥也一定会沉默到底,终究还是她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 “哥,你和郑霜应该是在一个车间?” 秦大东不明白妹妹怎么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先是愣了一下,后面像是明白了妹妹的用意,这才接话说道: “是……我们是在一个车间,不过,不是……太熟……” 说这话的时候,秦大东自己都不满意,往日里那股令那帮小媳妇们着迷的男人劲一下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既然都是一个车间的,哥,你又是领导,应该主动点儿和郑霜打招呼啊!” “是……这不是……在……在打招呼吗?” “你这算是什么打招呼啊?” “哦……那……这样行不行?郑霜,你好!我是秦大东,秦晓曦的哥哥。” 看着秦大东满脸的认真劲,秦晓曦不禁忍不住大笑起来。 郑霜也没想到秦大东会这么一本正经地像陌生人一样介绍自己,秦晓曦的笑声,让她也无法保持矜持,跟着笑了起来。 看见两位女孩子笑了,秦大东虽然不太理解自己的话有多么招笑,但是也感觉自己好像哪里表现的有些问题了,就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秦主任,没想到你是这么风趣的一个人,完全不像在车间里的样子。” 笑声终于打破了尴尬,虽然秦大东此时感觉自己有些尴尬,但氛围显然与之间不同了许多。 “我……不太会跟女孩子讲话,不好意思啊!” “秦主任,可别这么说!要不是今天在这儿遇见,我还不知道晓曦是你妹妹呢?” “哦!我还有个弟弟,叫秦大磊。” “秦大磊?” “怎么?你认识我弟弟?” “那可真是巧了!如果没有跟别人同名的话,我想,我是认识的。” “这怎么可能呢?我弟弟还很小啊。” “我也有个弟弟,叫郑晨,我想他和你弟弟应该是同学,而且最近这两人的关系还挺好。” “这还是真巧了!原来郑晨是你弟弟,我听大磊提过,他新交了一个好朋友就叫郑晨。郑霜,你看看,这都是什么样的缘分啊!” 秦晓曦也没想到,县城实在是太小了,兜来转去,竟然都能交叉相识。不过,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着哥哥,反而让秦大东莫名地红了脸。 郑霜也能感觉到秦晓曦的话外之意,看到秦大东红了脸,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红了脸,还好,这个时候,郭春华到了,算是化解了眼前的尴尬。 郭春华对秦大东印象不错,当她知道这么个年轻小伙儿已经是车间主任时,更是刮目相看。在她的内心里,一直对郑霜抱以一份亏欠,总觉得没让大女儿继续读书,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也因此,她比谁都希望看到这个女儿幸福,幸福里当然包括找到一个好的归宿,而秦大东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在郭春华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她曾想过把接送郑霜的事情交给秦大东,但是一想到只是偶尔碰过几面,连话都没搭过,就又有些犹豫了。 再者,自己是个长辈,总不能就这么跑到秦大东面前说“孩子,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她”,那样不是显得自己很没做父母的威严?而且似乎也很草率,她连秦大东家里有几口人、是否有对象或者是结婚了没有都没搞清楚……仔细想想,的确草率! 不过,几次从郑霜的脸上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时,她能感觉到女儿喜欢秦大东。再想想,还是让孩子们自由去发展,她相信自己想说的那句话一定会有机会讲出来的,不管是秦大东还是其他男生,只要是郑霜喜欢,她一定支持! 郑晨完全就是个孩子,虽然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但是和郑雨比起来,心智上要晚成熟许多。他在充当大姐的“护花使者”时,好几次碰见秦大东,却完全读不懂大姐和这位男人眼里浮动的情愫。 没过多久,郑晨的学习变得紧张了,晚自习不能像如常那般正常结束,与郑霜的时间上也就配合不上了。原本郑雨想每天抽出时间去接大妹,却被郑霜拒绝了。几个孩子都很奇怪,这次郭春华没再提出她来承接这件事,郭春华自是不会让他们看出自己的盘算,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郑霜微笑着,看得郑霜莫名地脸红。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20 开学的第一个周末,原本楚如白计划着和何志彬去外滩走走的,上次郑雨来的时候正赶上外滩大改造,让人总感觉有些美中不足。何志彬答应过郑雨,之后拍好照片给他寄过去,却没想到一大早,就听见一位女生在楼下叫着何志彬的名字。 在男生宿舍被一位女生叫着名字,虽不稀罕,但也不多见,再加上女生好听的声音,自然会吸引到一众男生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观望。 楚如白觉得稀罕,想不到有女生来找何志彬,他仔细想了想,自打郑雨走后,他和何志彬几乎形影不离,从未见过他与哪位女生来往,怎就凭空跳出个女生呢?再加上这声音,一听就是位上海姑娘。 楚如白第一个探身出窗外,就见一位身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姑娘站在下面,正四处打量着,似在寻找与猜测,哪一扇窗里探出的身体才是自己正在寻找的人,那样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带点冷漠。 寻声见人,不过如此。楚如白略带失望地收回了探出了身子,转头看着何志彬,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令何志彬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什么情况?你这是不声不响的就春暖花开了?” “去你的!什么春暖花开?你几个意思啊?” “你还问我?我自问严格遵守了郑雨同学交待的任务,每天寸步不离,也没见着你跟哪位姑娘交往啊?” “对啊!你这每天像我的影子一样,我倒是想交往,哪儿得机会啊?” “话说,这姑娘……怎么说?还是一上海姑娘。不过,你这眼光也不咋地啊,长相一般,不过吗……气质倒还是可以的,能打……” “你刚才说什么?” 还没等楚如白讲完,何志彬就打断了他的话。 “气质倒还是可以……” “不是这句!” “那是哪句?我刚才说了不少话……” “上海姑娘,对,你说是位上海姑娘?” “对啊……” 还没等楚如白反应过来,何志彬抓起床边的一个提袋就向门外冲了出去,临走时给楚如白扔下一句: “如白,对不住啊!今天外出的计划取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面对何志彬突如其来的反应,楚如白有些摸不清东西。当他再次将身体探出窗外时,何志彬已经站在那位姑娘面前了。 何志彬想起黄涛临走时的叮嘱,他以为也就是这位黄叔叔的一句客气话,没想到居然认真了。在往楼下冲跑的路上,他猜想,这位楚如白口中的“上海姑娘”一定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黄薇了。 “同学,不好意思,我就是何志彬,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黄薇!” 何志彬的出现让黄薇颇感意外,在她的意识中,大山里走出的孩子不应该是何志彬这般。对方不失礼貌的招呼令她心生几分好感,再加上何志彬虽不算高大威武,却也结实健康的外型,配上几分由内向外散发的几分书卷气,令黄薇有些恍惚,她甚至觉得,如果何志彬此时身着汉服,必定是个谦谦君子。 “黄薇!” 何志彬再一次叫出这个名字,这才把黄薇出走的思想拉了回来。 “你好!我是黄薇,黄涛的女儿。” 黄薇收起了之前的心不在焉与冷漠,一股由内而发的欢乐布满年轻的脸颊,她没有想到,终有一日见着黄涛日日念叨的何志彬时,竟起了相识的感觉。 “实在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与黄叔叔的约定。” “我爸爸倒是没有忘记,昨天就打电话到学校提醒我今天一早过来接你去我家。” “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黄薇觉得何志彬有点过于客气,而自己又显得过于随意了,她看着何志彬不经意地笑了笑,何志彬看着很是困惑。 “怎么了?” “你都是这么跟人交流的吗?” 何志彬想不出自己刚才的话哪里有不妥的地方,这令他愈发感到困惑。 “你已经说了两句‘实在不好意思’了,我们之间好像没有必要这么客气!” 黄薇这么一说,让何志彬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行!那就出发!回去晚了,我又要听我爸的唠叨了。” “实在……” “又来了!” “我错了!” 年轻人的交流永远都是如此简单,只要年龄相仿,脾性相同,就能很快交融。 两人离开宿舍楼时,楚如白倒是心生一丝羡慕,这让他想起了此时在武汉的叶清灵,不知道她是否收到了自己寄过去的那条围巾。 黄薇的家住在高邮路,离复旦大学有不少距离,需要转两三次公共汽车才能到达。 沿途的风景是何志彬他们三个人之前所没有涉足的,高高低低的楼与茂密结荫的梧桐似乎构成了整个上海的影像,在何志彬的眼里,每一处都泛着光,鹅黄色的、温暖人心的光,丝丝透着时光的印迹,令人浮想联翩。 黄薇像个导游,似乎每一处都已印刻在她的脑海里,上海姑娘独有的嗲音将这座城市展现得丝丝甜腻,这让何志彬对于未来在上海的生活更是充满了憧憬。 现实中的高邮路对于何志彬是陌生的,但在意识里却并不陌生。记忆中,高一的夏天,他和郑雨第一次去电影院逃票看《小街》复映,正因为那次是唯一一次逃票,后来还被何博文狠狠责骂了一顿,所以记忆深刻,忘不掉那部电影中的小街就是这条高邮路。 何志彬从来没想过,生命中曾经幻想到达的影像会一步步在现实中呈现,并且可亲涉、可碰触,或许这就是自己一再向往的走出南漳那块土地之后的所谓“繁华”,一种令人眼花缭乱且易迷失的“繁华”。何志彬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繁华世界里,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繁华世界里,自己的归宿又会在哪里?他只晓得,此刻应该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繁华”,不要转瞬即逝,而是定格永恒。 与黄薇并肩走在这条“小街”上时,何志彬觉得有些恍惚,似乎每一处都能看见“俞”和“夏”,他们似乎在相互寻找,就像自己,生命的前十八年,都在寻找自己的“俞”,原以为陈晓娜就是他的“俞”,却没想到,结局终究像《小街》的分支之一,未能如愿。也许,这是宿命,所有人来到这个世上,都带着寻找的使命,有人喜极而泣,有人铩羽而归。而自己的人生如同眼前的“小街”徐徐展开,寻找“俞”的路可能会很漫长,何志彬想要坚持,他坚信,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个“俞”也在寻找着自己。 黄薇家原来并不住这里,这里是黄薇外婆家,舅舅一家原本和外婆住在一起。八十年代初期,上海兴起了第一波出国潮,黄薇的舅舅冲进了这波浪潮,在美国站稳后就将黄薇的舅妈和表弟办了过去,留下外婆一人守着这处两层小洋楼。小洋楼里有黄薇妈妈的记忆和无数的欢乐,在舅舅一家走后,很自然地就回到这里,不仅承接着之前的欢乐,也肩负起照顾外婆的责任。 黄涛家并不富裕,兄弟三人和父母一起挤在平凉路的一处石库门房子里。这和向菊芬的家庭环境大相径庭,按上海人的旧说法,黄涛住在“下只角”,而向菊芬则住在“上只角”。别看这高邮路只是条不长的小街,两侧的建筑也多其貌不扬,住在里面的人却并不简单,不是各艺界权威,必定也算得上精英人士,所以单论家境,两人如何也是走不到一起的,只是年轻时两人都处在同一个特殊年代,这才有了交际。 说起来缘分还真是有些玄妙,黄涛和向菊芬在上海时并不相识,到了随县,被分在同一个知青点,这才算是有了接触。 别看黄涛家境不怎么样,但是看女人的眼光却是极高。向菊芬是属于那种外貌一般,但家族遗传的那份优雅与自信令她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如果换在上海,别说两人没有机会相识,就算是认识,怕也是很难起相爱之意。 他们所在的知青点,属于五湖四海汇聚型,同一个地方的不会超过两位,其中有两位是从武汉过来的,许是仗着地域的优势,经常捉弄黄涛和向菊芬,让他们倍感烦恼。黄涛不是那种体格特别好的,瘦瘦小小,文质彬彬,看上去就知道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一类人,他有心护着向菊芬,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幸好有何博文,论地域,比那两位武汉伢更有优势;论身体,健壮有力的体型总是会令人退步而自忖。有了何博文的干预,那两个武汉伢才有所收敛,这才让黄涛和向菊芬免除了烦恼。 说来也怪,他们那个知青点男男女女十几个人,何博文唯独与黄涛投缘,也许两人都有着与众不同的爱好,同样对传统文化痴迷,也就造就了两个人的情谊。 向菊芬对何博文的干预心存感激,有那么一刻,她感觉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湖北的小伙子,但是一想到自己早晚是要回到上海去的,就熄灭了那团欲将燃起的爱火。 农村的生活单一而乏味,黄涛算是知青点有些才华的一位,口琴、二胡、长笛样样精通,向菊芬很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听他吹《喀秋莎》和《送别》,特别是在秋天的时候,鄂北大洪山升腾而起的袅袅炊烟伴着西沉的落日余辉,令向菊芬觉得周遭的一切美得像幅画,这让她暂时忘记了所在的环境里所经历的一切。 狭窄的交际圈令向菊芬越来越喜欢和黄涛相处的日子,尽管那时候还有何博文在一起,她依旧觉得黄涛那并不宽厚的肩膀是她在随县的唯一依靠。 向菊芬并不知道,黄涛对她的关爱,在那个阶段只是出于同乡的情谊,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随县姑娘闫彩英身上。 要说闫彩英和向菊芬的区别,黄涛觉得不仅仅是容貌上的。向菊芬身上那种祖传的优雅时常令人望而却步;而闫彩英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自在、愉悦总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黄涛觉得自己喜欢上这位随县姑娘,他和向菊芬不同,家里的孩子多,即便是有机会回到上海也会遇到就业的问题,呆在随县也还不错,农活并没有想像的复杂,再加上这里的人都很热心肠,从来没把他们当知青对待,村里几位年长的老人甚至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家里但凡做点好吃的总会想着他们。如果有闫彩英这样的姑娘陪伴,在随县就这么呆上一辈子,黄涛内心也是情愿的。 黄涛喜欢闫彩英,却没有勇气去告白,只能把对闫彩英的喜欢默默地装在心里,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何博文和闫彩英并肩走在河边,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一辈子都不能与闫彩英在一起了。他有些失落,感觉自己像是失恋了;也很清醒,知道自己只是起了单相思,或许闫彩英牙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喜欢。 很长一段时间,黄涛都不搭理何博文,总觉得是何博文抢走了自己的喜欢,那种感觉无异于小时候被邻居家的小哥哥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对于黄涛的这种反应,何博文不甚理解,也无瑕顾虑,恋爱中的情侣眼中只有对方,容不下其他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向菊芬早就看出了黄涛的单恋,她有些失落、有些嫉妒、又有些伤心。她时常会想,自己是哪里不好,堂堂大上海的姑娘居然比不上一个鄂北山岗地的小丫头。她把自己和闫彩英比较了一番,觉得不论学识、家世还是个人修养,自己都比对方强出许多倍,只是在相貌上去做对比的时候,她显得有些不自信,她也纳闷,像随县这种小地方居然也能生养出闫彩英这么可人的姑娘,别说是在随县,即便是放在上海,闫彩英也绝对不会输给自己的那帮女同学,如果稍加打扮,怕是要赛过那些电影明星了。这一点是让向菊芬无法接受的事情,也是她对闫彩英嫉妒的根源。 闫彩英知道向菊芬、黄涛和何博文是要好的朋友,也就会经常邀请他们到自己家里作客。向菊芬倒是逢请必到,她想得很明白,再怎么着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再加上闫彩英手艺很好,比知青点食堂的伙食不知道好出多少倍。黄涛也是逢请必到,他觉得只要能见到闫彩英,让他做什么都愿意,只是他这一杯倒的酒量,每次都让闫世雄办得妥妥的,这个时候不是何博文出面带他回到知青点,而是向菊芬。并非何博文不出面,而是闫彩英提醒他,把机会和时间留给向菊芬,她能从向菊芬看黄涛的眼神中洞悉那种熟悉的爱意。幸好黄涛瘦小,向菊芬倒也能把他安全带回去,只是她要忍受黄涛一路上喊叫着闫彩英的名字,这种习惯直到他们有了黄薇,在向菊芬一顿发作之后,黄涛才做出了改变。 要说向菊芬和黄涛的结合还得感谢那两个武汉伢。 向菊芬下乡纯粹是因为父亲的问题,当时只是个权宜之即,后来向菊芬的母亲四处活动,总算解决了父亲的问题,这才有时间来处理向菊芬返城的问题。 返城前三天的晚上,黄涛和何博文出去巡逻,两个武汉伢不知道在哪里喝了酒,两个人像是在酒缸里泡了一夜,浑身由内而外地散发着酒气。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发现向菊芬一个人坐在院场里。那是个夏天,虽然有风拂过,还是难掩燥热。向菊芬刚洗完澡,就穿着一件碎花的短袖,把头发盘了起来,摇着蒲扇,想等头发晾干,顺便等黄涛和何博文回来。 两个武汉伢老远就闻到了向菊芬身上散发的茉莉清香,热风、花香、碎花短袖,再加上开始发酵的酒劲,不断刺激着两人体内蕴藏过剩的荷尔蒙。借着热风的劲,他们想起向菊芬这两天逢人就讲要返城的话,这让他们既羡慕又嫉妒。 说实话,两人家境都很一般,家里兄妹多,街道上又安排不了工作,没办法才选择了下乡。在随县两年多,每天都这样周而复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单调而乏味,两人早已厌倦。向菊芬返城的消息让他极其怀念武汉的生活,蔡林记的热干面、米窝,老通城的豆皮、汤包……想起来就让他们流干口水。 两人并不讨厌向菊芬,只是不太喜欢她生装出来的那种孤傲与冷漠,他们觉得,像向菊芬这样的姑娘,武汉满大街都是,那些姑娘可比这向菊芬好出许多倍,至少不会生装孤傲。最让他们窝气的是,每次跟这个向菊芬友好的打招呼,对方总是脑袋上仰,不肯正眼瞧他们一眼,甚至于连基本的礼貌性回应都没有,有时候他们甚至在想:上海人都这么傲慢吗? 最令两人生气的是这段时间,向菊芬逢人就炫耀,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和表情告诉对方,自己要回城了,回到大上海,再也不用闻这些臭牛粪味了,那种表情令两人感觉很不舒服,一直想找机会好好收教训一下她。 今天是个机会。两人发现,平时三人行的组合只留下了向菊芬一人,再加上酒精作用、向菊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好闻的茉莉香味,令两人性致勃发,一股邪念顿时涌上心头。向菊芬说不上漂亮,但身材还是很出众的,那件碎花短袖更是将她那出众的身材展露无遗,看得两人心旌荡漾。 说来也巧,那天知青点的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全都有了各自的安排,单剩下向菊芬一人。向菊芬觉得房间里有些闷热,就坐在了院场里,一来可以借着晚风驱散那股燥热;二来也觉着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不安全,倒是院场里,遇到什么状况大声喊一嗓子,四邻都能传到。原本黄涛想留下来陪她,但是今天正好是他和何博文当值,向菊芬怕黄涛挨处分,也就没同意,她觉得反正黄涛他们巡逻也就半小时左右的事,时间应该很容易就打发的,再说了,院场里还有何世雄送的那条大黄狗陪着呢。 想法是没错,只是向菊芬忽略了一点,这大黄狗见生人才吠,对这两个武汉伢反而安静地很。也别说,两个武汉伢对这个大黄狗也是够可以的,每次在外面喝完酒都会打包一堆骨头回来。狗这种生物也是有感情的,平时谁对自己好,他定会回报。所以,当两个武汉伢靠近院场时,大黄狗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任由两人一步步向向菊芬靠近。 向菊芬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在向她靠近,依旧边哼唱着《喀秋莎》,边用毛巾擦拭头发,边畅想着返城后的生活。 两个武汉伢刚开始只是想教训一下向菊芬,靠近向菊芬时才临时起了歹意。向菊芬对他们回来并非没有感觉,只是不想和他们打招呼。她从内心里讨厌这两个人,曾经在心里默念,希望这两个人永远呆在这农村里返不了城,这才是他们的命数。其实,她不惧怕这两个武汉伢,要归功于何博文,在她看来,只要有何博文在,这两个武汉伢就不敢欺负她和黄涛,再加上,除了何博文,还有一个何世雄,以何博文和闫彩英的关系,一旦与人动手,何世雄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向菊芬还是没有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色胆包天,对自己动了手。当她意识到危险即要降临的时候,拼尽全力大声喊了一声“救命”,就被其中一个武汉伢捂住了嘴,再后来的声音都被闷在也口腔中。 那天说来也怪,黄涛自打离开知青点就觉得心里无法安定,和何博文巡了一段路,开始感觉到右眼皮跳动,按民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何博文知道今晚知青点就向菊芬一个人留守,也担心会出些什么事,就和黄涛商量,两人分开巡逻,黄涛就呆在知青点附近两百米以内,但凡有点事可以及时回去照应。 向菊芬的那声“救命”虽然只有一声,还是被黄涛和何博文听到。山村的地形本来就空旷,再加上是晚上,别说是大声喊叫,就是日常夫妻间的玩笑稍微大点声都能传出很远。两人并不能肯定这是向菊芬的声音,他们都想到一点,如果真有危险,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不应该是这句“救命”而应该是大黄狗的吠叫声。但是,他们又很肯定,这声音的来源就是知青点的方向。其实两人并没有用声音沟通,而是心有灵犀的一起往知青点跑去。 黄涛到的时候,向菊芬已经被两个武汉伢逼到了院场边的草垛上了。向菊芬的头发早已变得凌乱,那件碎花短袖的领口也已被两个武汉伢撕开了。向菊花正奋力将压向自己的其中一个武汉伢从身体上推开,但很快双手就被另一个武汉伢按住了。两个武汉伢没想到黄涛会在这个时候返还,只想着征服眼前的向菊芬,黄涛见状,情急之下,顺手抄起院场里散放的一根木棍,使用全力朝那个压在向菊芬身上的武汉伢用力打下去,那个武汉伢被黄涛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击打震住了,愣了一下,就歪倒了下去,另一个武汉伢见状,赶紧撒手,放开了向菊芬的双手,向菊芬哭喊着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武汉伢推了下去,急忙起身,也顾不得衣衫不整的样子,整个人窜到了黄涛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黄涛,这个时候,大黄狗开始吠叫起来,连续的吠叫声惊醒了准备入睡的村民,瞬间,知青点周围的住户都燃起了灯。 没晕的武汉伢还准备对黄涛发起还击,他是知道黄涛的实力的,以自己的身手,对付这么个瘦巴巴的男人不成问题,大黄狗的吠叫让他开始心生怯意,紧接着周边接连而起的响动让他觉得有些害怕起来,他没想到事情的结局居然会是这样。也就在这个时候,何博文跑进了院场,同来的还有何世雄和几个同村的壮劳力。 乡下人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欺负女人的龌龊事,几个年轻人把两个武汉伢绑了起来,并想办法弄醒了那个被黄涛一棍棒打晕的武汉伢。几个年长的老人还把村书记和村长请了过来,结局可想而知,两个武汉伢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所幸的是,两个武汉伢并没得逞,向菊芬除了被毁了件衣服,就剩下惊吓。 可谓是因祸得福,这件事让向菊芬对黄涛刮目相看,她没想到瘦弱的黄涛遇到事儿的时候如此男人,这让她感觉到一种何博文身上才有的安全感。也就这件事之后,向菊芬的心里开始有了黄涛。 因为惊吓,向菊芬没有按原定的行程返回上海,她在知青点多停留了半个月,直到母亲写信来催,这才启程返沪。 在这半个月里,黄涛没有离开过向菊芬半步,照顾得也是无微不至,向菊芬感动之余,把自己家里的情况和盘托出,反倒让黄涛起了疏远的念头。黄涛觉得,以他们的家境来看,即使开花,也是无果,与其这样,还不如就此作罢,一别两宽的好。 向菊芬离开随县后,黄涛决定开始忘记她,他比之前更加努力地下地干活,那种心境只有何博文和闫彩英知晓。也就是那段时间,三个人的情谊变得更加深厚,直到一年后,黄涛突然收到返城的通知。 回到上海后,黄涛才知道,原来向菊芬返城后就被安排进了区文化局工作,家里觉得她的年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就四处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这一年里,她也没少相亲,但是最长的时间没超过一个月,这个时候,向菊芬才明白,自己已经把爱情的种子播撒在了随县那个地界儿。 对于向菊芬的婚事,母亲很纳闷,她仔细分析了一下相亲对象,觉得每一位条件都是那么出类拔萃,母亲很清楚自己的女儿,这些人的条件配女儿个个都是绰绰有余的,她觉着问题应该是出在随县。 母亲尝试着询问女儿。起初,向菊芬并不愿意向母亲袒露,她觉得以黄涛的家庭情况,母亲是不会接受的,直到母亲再三追问,这才把压在箱底的一张照片拿了出来,指着照片上的黄涛说: “其实,在随县,我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人,就是他,他叫黄涛……” 见女儿心有所属,做母亲的十分高兴。对于照片里的黄涛,她还是蛮喜欢的。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未来女婿的长相如何、家境如何,都算不得什么,对女儿好,能给女儿安定、幸福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责怪女儿,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应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也省得家里人担心,更加不用四处找人相亲,弄得好像向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似的。向菊英讲了他们在随县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还有黄涛把她从两个武汉伢手上救下的事情。这些对于母亲来说,都是第一次从女儿口中听到,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当向菊芬讲到黄涛家里的情况时,没想到母亲的反应如此冷静。她也知道,母亲不是一个势利的人,特别是自己在做完之前那些铺垫后,黄涛的家境已经不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阻力,反而是自己,既想和黄涛共结秦晋,又略有不甘,想着如果将来与黄涛结婚,住哪里就是一件烦心事。 是向菊芬想多了。母亲在听完女儿述说黄涛如何勇战两个武汉伢手的事情时,就已经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以黄涛的体型敢这样为女儿出头,这样的男人是值得托付的。至于黄涛的家境,她觉得以自己和丈夫的能力,为这位女婿谋得一个前程应该没有太大难度。 向菊芬没有想到,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她就在平凉路上再次见到了黄涛,那一刻,她毫不犹豫的投进了黄涛的怀抱。 黄涛回上海的那一年,何博文和闫彩英向所有亲友宣布了婚期,随之,黄涛也传来了与向菊芬秦晋之好的佳音,只是那个时候开始,向菊芬的世界里只有黄涛,而黄涛的心里却住着闫彩英。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21 在何志彬眼中,向菊芬和黄薇外婆是母亲以外让他感觉最舒服的两个女人。她们和闫彩英不同,闫彩英的气质是后天积攒的,经历过生活的层层筛选才得以形成;而她们的气质是先天的,从基因里脱胎而出,与高邮路上的这幢两层洋楼极其相衬。 不知道为什么,当何志彬迈入这座花园洋楼时,并没有那种被这里厚重的历史感压抑着,也没有那种紧张、不安或不适,仿佛自己早已与这里结过缘分,这里的每一处砖瓦、每一棵草木花石都显得格外亲切,令他感觉无比放松。 在此之前,向菊芬只见过何志彬一周岁时的照片,那是应黄涛之求,何博文寄过来的,也就是在黄薇刚出生不久。向菊芬手里拿着何志彬的照片,脸上含着微笑,心里却充满了羡慕与嫉妒,那时,她多希望黄薇是一位男孩子,像黄涛一样,尽管女儿也很像黄涛,却让她始终觉得终没有男孩子那样能让自己更加骄傲一些。 从内心里讲,向菊芬挺喜欢何志彬的,和黄薇的感觉一样,觉得何志彬不像是从一个山区小县城走出的孩子,他身上那种文卷气息仿佛与生俱来,没有半点刻意与伪装;但是又与书生气的男生有所不同,不是那种瘦瘦弱弱、呆头呆脑的模样;体型上与上海很多同年龄段的男生相比都要略胜一筹……如果要与张伯伦相比,表面上感觉相差不大,但有一样,何志彬又略胜一筹。何志彬的眼睛很漂亮,如黄涛所见那般,深邃而迷人,这让她想起了闫彩英,想起了这孩子差一点就姓了黄,内心顿时一阵不快。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在很多外人看来,她和黄涛的婚姻十分成功,黄涛对自己和这个家庭也可谓尽心尽力,可终究还是忘不了随县的那段时光,她知道,闫彩英已经住进了黄涛的内心深处,即便是黄涛每次通电话的对象是何博文,她也知道,黄涛是把对方当成了闫彩英去交流、聆听。好在黄涛知道把握分寸,在这个家庭里,除了何博文的名讳偶被提及之外,闫彩英从未从他的嘴中讲出,但是越这样,向菊芬越是感觉不爽,这也成了她和黄涛之间的一个芥蒂。其实,向菊芬心里很明白,这个芥蒂的形成,主要责任在自己,说白了,是自己在和自己较劲,怪不得任何人。 向菊芬很清楚黄涛的心思,她也能看出黄涛看何志彬的样子,完全是当年在随县看闫彩英的模样。母亲听过向菊芬唠叨过以前的事,也留意到女婿那不同寻常的眼神,那是一种失而复得、小心翼翼、充满无尽爱意的眼神,还带有一丝温暖的父爱成分。做母亲的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她能想像得到此时女儿的心境,理解却无法认同,毕竟,眼前的何志彬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即便如何也只是个孩子,她挺怕女儿控制不住自己而在外在面前失了身份。 说实话,外婆挺喜欢何志彬的,她觉得眼前这孩子十分面善,不仅外形出众,也很知礼节分寸,不像是一个从小地方走出来的孩子。她知道,这样的孩子在上海这种大都市生长几年,只要够努力,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外婆也见过张伯伦,很自然地也会把这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进行比较。一番比较之后,她觉得还是张伯伦适合黄薇,这样的结果不是说何志彬不好,老人家总觉得婚姻这件事,地缘很重要,张伯伦和黄薇在这座城市同生同长,有着相同的根基,更有利于将来的婚姻。何志彬也会很优秀,但是他的身上存在着一种少见的忧郁和孤独,虽然只是浅浅地浮出,却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外婆也一直留意着黄薇的表情,自打她把何志彬领进家门以后就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旁观着,像一位局外人,也像是在看一出有意思的戏剧,那表情似乎这件事与自己毫无关联。其实也没错,整件事不过是黄涛的一厢情愿罢了,不仅与黄薇无关,怕是这何志彬也全然不知! 起初的气氛有点尴尬,大人们不说话,黄薇也不说话,弄得原本并不紧张的何志彬反而紧张起来,他看不懂三个大人看自己的眼神,也不敢直视;想求助同龄的黄薇,却遭遇到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这让他有些如坐针毡。 “外婆,来之前,妈妈特意备了些山货,是爸爸从荆山里寻得的,虽然说不上很值钱,但是我看见,妈妈一整个夏天都在收拾它们,想方设法想让它们保持最初的样子……还请您不要嫌弃,虽然是些山货,但也是爸爸、妈妈的一点心意!” 何志彬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些山货,算是找到了一个打破尴尬的话题。 “哟!瞧你这孩子说的,怎么会嫌弃呢?你爸爸、妈妈这是客气啦,每年都会给我们寄来这些山货,我那些亲戚们喜欢得不得了,这不,前段时间还在问我呢……没想到,你就把它们给送过来了。” 外婆倒是说的实话,所谓物以稀为贵,别看那些山货看不去不怎么样,但是会收拾的人,经他们的手就能成为人间独一无二的美味,所幸,这个家庭里,黄涛在随县的那几年,学会了如何收拾这些山货,所以那些亲戚们自然也就有了口福。 “就是!我还在说呢,今年这博文怎么就把我们给忘了,原来是把这工作交给了儿子……” 黄涛也就着岳母的话题试图改变着气氛。 “还是博文有心,时刻记着我们。老黄,马上大闸蟹就要上市了,一定要想办法给他们寄些过去,咱们可不能总这样白吃白拿啊,一定要礼尚往来才好的呀!” 话到这儿,向菊芬觉得不多添上几句,似乎自己这个女主人的身份有些失职,这段话让整个房间开始有了笑声。 “对了,志彬,刚到上海,一切还习惯吗?” 黄涛觉得向菊芬的话虽然有理,但不能由着继续下去,他总担心太太那种喜欢炫耀和浮夸的情绪生出苗头,一不小心再伤了何志彬的自尊心就不好了,所以就赶紧转了话锋。 “还好!就是……有点……” “有点想家?对不对?” 何志彬没想到黄涛这么了解自己,一下子就把头低了下去,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于矫情了,一个男孩子是不能这样随便表露出恋家情结的。 黄涛像是看穿了这孩子的心思,放低声音,用一种父亲该有的口吻鼓励着何志彬。 “志彬,想家没什么不对的。想当年,我刚到随县插队的那会儿,也和你一样,人生地不熟的,十分想家,还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过,那个时候幸好有你爸爸,这才让我觉得,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孤单,只要愿意打开自己,友谊无处不在。也在因为这样,我和你向姨才收获了你爸爸这样的好朋友。” “是的呀!志彬,你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学里有的是朋友可以结识,多结识些朋友,就不会那么想家了。” “这不,你和小薇年龄相当,她小你几个月,你们的学校相隔也不远,以后也多走动走动。小薇,以后多约约你志彬哥哥,带他熟悉熟悉上海。这年轻人,活动的多,自然也就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了。” 黄薇没想到爸爸会把自己扯进来,她不由得有些生厌起来,这何志彬也太过于矫情了,不就在异乡读个书吗?至于把自己弄成“寂寞空虚冷”的样子吗?想当年……自己只身去美国交换时不也是一个人吗……想到这儿,她突然又对何志彬产生了同理心,那时候的自己和何志彬现在并无区别,想家的情绪怕是每个游子所必备的。 “爸爸,放心!我一定会经常去找志彬哥哥的,不会让他觉得是一个人在上海生活着。” 黄薇讲这话的时候,特意在“哥哥”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提醒所有人,两人的关系仅此而已。大人们自然是能听懂这个语气,黄涛扔给黄薇一个责备的眼神,黄薇自然是懂得的,只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何志彬,并没听出话中的端倪,反而是心生感激的看着黄薇,脸上露出友好的微笑。 “这就对了呀,年轻人嘛就是要经常一起玩耍,那才是最好的呀……对了,薇薇呀,你去找志彬哥哥的时候,可以叫上伯伦,你们年龄相仿,肯定是可以玩到一起去的呀。伯伦这孩子也是很优秀的,和志彬一定可以玩到一块去的。老黄,侬说是不是的呀?” 黄涛自然听懂了太太的话,不由得一脸苦笑,他没法儿去接话,只能微笑着起身。 “光顾着说话,孩子们一定都饿了,我得赶紧去做饭了。志彬,你陪外婆和向姨先坐会儿,很快就能开饭了。” 黄涛边说着话边向厨房走去,很快,厨房里就飘出了一阵浓郁的赤酱香味。外面的人也没有闲着,外婆像是怕客人怯生,搬出一大摞相册,很多是关于高邮路历史的老照片,其中有一张就是当年《小街》在这里拍摄时,外婆和男女主角的合影,这也是外婆最开心的话题。那些老照片像是有无穷的魔力,深深地吸引着何志彬的目光。他从外婆手中接过那些相册,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像是捧着一件件国宝,那神情,既开心,又虔诚,这倒是挺让黄薇意外,她没想到,自己日夜居住的地方对眼前这位男生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或许哪一天,自己去了何志彬所在的县城,也有可能会有同样的表情。 黄涛的厨艺很好,他像大多数上海男人一样,心疼太太,入得厨房。很多外地人都觉得上海男人阳刚不足,单就厨房这件事来说,就不太男人。殊不知,这正是上海男人身上优秀的品德之一,他们不仅入得厨房,也能出得厅堂,在工作上不逊于那些大男子主义的人,很多行业的杰出人士大都是上海人,而这些上海男人大多数都和黄涛一样,入得厨房。 上海小囡的记忆里,“外婆的红烧肉”、“爸爸的糖醋排骨”是最顶要的两样,黄薇也不例外,只是在这家庭里,因为黄涛的勤奋,“外婆的红烧肉”也就变成了“爸爸的红烧肉”,外婆很早就把自己的祖传秘方传给了黄涛,在黄薇的记忆里,“外婆的红烧肉”她只吃过一次,那是舅舅举家迁往美国出发的前一天家宴,那味道至今难忘,只是她觉得有些遗憾,外婆唯一一次烧红烧肉不是为了自己。 何志彬被招呼入座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十几个菜,把个圆桌撑得满满当当,除了红烧肉和糖醋排骨外,一大碗香酥小黄鱼就摆在何志彬面前,当然,上海人的餐桌上还少不了像马兰头香干、扬州干丝、宁波虾蟹这样的特色菜。 这几日,何志彬有些怀念妈妈做的饭菜,但又不得不逐渐习惯起上海的饮食,与妈妈的饭菜相比,这里的所有菜品都有些偏甜和清淡,单说排骨,同样糖醋的烧法,妈妈做的没那么甜,也没那么油腻,但是学校里要么偏甜,要么偏油腻,黄涛的做法倒是有几分妈妈的味道,这让何志彬不免多吃了几块。看见何志彬吃得认真,黄涛自然也就松了口气,他还挺担心自己下料过重以至于孩子会不喜欢,没想到当年向菊芬走后自己和闫彩英学得这道菜居然派上了用场。 饭毕后,何志彬想起楚如白,就提出告辞。黄涛知道,第一次孤身一人到陌生家庭作客,对于一位男孩子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不想何志彬过于尴尬,就准了何志彬的要求,并让黄薇骑车送何志彬去公交车站,临行前,还一再叮嘱何志彬,以后要多来家里走动,想吃家里的饭了就和黄薇一起回来,即便住在家里也是没有关系的。对于黄涛的热情,何志彬自然是表露出得体地感激之情,临走的时候,他还上门抱了一下外婆,外婆的体味让他想起了此刻在县城里陪妈妈居住的外婆,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忽略,没有在最好的时间里给她们最好的陪伴。 刚出大门,黄薇就上了车,转头冲何志彬说: “上车!” 黄薇的主动令何志彬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坐女生的车,这是头一次,即便是以前陈晓娜骑车,两人同用时也是他在前,陈晓娜是坐客。 “怎么?没坐过女生的车?” 黄薇像是故意逗他,这让他越发显得不自在。 “要不……我载你!” 看见何志彬有些脸红,黄薇知道应该适可而止,便不再坚持。她从车上下来,伸手把车把交到了何志彬的手上。 何志彬并没有着急上车骑行,而是推动着向着走着,黄薇见状,也没追问,顺势跟着何志彬,就这样两人并行走了一段,很快就拐上了复兴西路。 “有没有觉得……大人们……表现得都很奇怪?” 黄薇开口了,她想把有些事情放开讲,从今天何志彬的表现可以看出,黄涛的心思,何志彬并不知晓,也能看出,想让自己和何志彬在一起,也只是爸爸单方面的意思而已。 “哪里……奇怪?” “你没看出来吗?” “什么?” “他们把你当自家人在看……” “可能是……因为我一个在上海读书的原因,他们只是不想我过于孤单,不想让我去思念家乡、思念爸妈……我想,应该就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你知道吗?我爸爸一直都希望我和你好。” 何志彬听黄薇这么讲,愣得一下站住了,他看着黄薇,琢磨着她刚才的话,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在他的心中,黄涛一家人只是爸妈人生经历的一部分构成,自己没有理由参与其中,而眼前的黄薇也不过是自己在上海认识或即将认识的众多人中的一员,和她好,自己想都不敢想。 “这么可能呢?黄叔叔一定是在和你开玩笑的!” “你见过一位父亲和自己的女儿开这样的玩笑吗?” “那……或许……他只是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黄涛是我爸,我太了解他了,他认准的事情不会那么轻易改变的,而且,这件事他预谋了很久。” “那……我以后就不来你们家了……” “那可不行!你不来,我爸不得天天去学校烦我啊。” “看来,是我的出现不合时宜,打乱了你的生活!” “那也不全是你的问题。我觉得,是我爸的问题。其实,你这个人……做朋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只要我们清楚彼此的界线,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你是说……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 黄薇很认真的冲何志彬点点头,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意愿。 “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对了,伯伦是谁?” 黄薇没想到何志彬会提起张伯伦,对于何志彬的细心又多了一层认知。 “他的全名叫张伯伦,是我高一去美国做交换生认识的,很优秀的一位男生。我爸妈和外婆都见过他,只是我爸不太能接受他。” “听你这么讲,应该是很优秀的,他是你男朋友吗?” “这两年大家都忙着光被学习,并没有朝这方面去有意发展,不过,前两天,他向我表白,我接受了,所以,按时间节点来讲,他现在算是我的男朋友。” “向阿姨他们知道吗?” “不!我还没公布这个消息,毕竟大学生活才开始,我们需要经历的考验还有很多,我们都还要学着适应彼此,所以就……暂时先不公布,大家先相处着,看看关系改变后能走多久。” “真好!他也在上外?” “不,他在交大!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我妈说的不错,你们在某些方面的确很像,如果你愿意,我想你们也会成为朋友的。” “非常荣幸!我也希望能有机会认识这位张伯伦,也真心地祝福你们!” “那么你呢?” “什么?” “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黄薇的话令何志彬再次停下了脚步,他想起了陈晓娜,不知道她现在的巡演进行的怎么样了?说实话,到上海后,自己一度很思念陈晓娜,只是那种思念越浓,他就感觉陈晓娜离自己的距离变得越远。 黄薇见何志彬不说话,大概已经能猜到几分。 “她是位什么样子的女生?” 何志彬从未在郑雨之外的人面前讨论过陈晓娜,这让他感觉到有些不适应。但是黄薇的提问又很难躲避,他不得不尝试着重新组织语言,来评估一下自己默默喜欢过五年的女生。 “她和你不一样……” “拜托!你们男生评价女生时能不能来些不一样的。我和她当然不一样啦,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评价女生,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不同性格的人。你的性格有些像男生,爽快利落,不像她,有些含蓄、内敛。” “那……她是不是很漂亮?” “是的!”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不知道!应该很早……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是多大的时候?” “初一……” “天啊!这也太早了?你们那里都是这么早开始恋爱的吗?” “你误会了!我所说的只是喜欢……” “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恋爱是双方的,而我,只是喜欢……” “你的意思,你是单方面的……喜欢?” 何志彬又沉默了,单恋一个人本就辛苦,现在这段经历还要被拿出来讨论,这让他感觉更加辛苦,尽管他已经决定放下那段感情,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付出,以及那种爱而不得的痛,整个人就感觉到情绪一下低落起来。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讲的太直接了?” “没关系!反正……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我想,她是知道的!” “那么……她在哪里读书?” “她?她没有读书了。春节过去,她就参加工作了。” “是这么早就工作了?真是难以想像,这么小的年龄,在单位上能做些什么呢?” “她的工作比较特殊……” “什么样的工作?” “她喜欢唱歌,而且声音很好听,所以,她刚参加工作不久就被市歌舞剧院借调过去参加一台大型的歌舞剧。” “原来,她是名演员。” “我也不知道她算不算是演员,但我知道,她喜欢这个,比读书更能让她有兴趣。” “看来她天生是要吃这碗饭的。只是……” “什么?” “如果她能继续深造该有多好啊?” “是啊!我也这么建议她来着,本来想让她和我一起考上海的学校……” “你是说上海音乐学院吗?” “嗯!” “你去过那所学校吗?” “想去来着。” “正好,前面拐到汾阳路就是了,要不要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 “我觉得,你内心里是想去的。” “为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是位女生,知道你这样的男生此时会想什么……” 何志彬觉得黄薇这丫头有点神奇,居然能猜透自己的所思所想。而黄薇也不管何志彬是否真的愿意去汾阳路,到了路口就直接拐了进去,何志彬见状,不得不推着自行车跟了进去。 两人到了校门口的时候,何志彬突然停了下来,隔着马路,他对着上音的大门发呆起来,这个地方原本在内心里规划了许久是要过来的,但是真的到了眼前,却没有勇气跨进去,或许,在何志彬的心里,上音这块地方会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结,除非有一天,他可以牵着陈晓娜的手,这有可能心无旁骛的漫步其中,而此时,他所想到的只是快速逃离这个地方,不想令自己好不容易斩断的情丝再次被接上,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22 国庆节的前一个晚上,新闻学院要举办一台迎新晚会,这是院里的传统,也是全院最热闹的时间,很多同校或是外校的新生都会涌到学校里,有些是同学团聚,有些是为了结交更多的新朋友,整个校园从午后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 何志彬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以往学校里但凡遇到这种场合,他都会选择呆在家里,静静地复习着功课,只是现在,他没法躲避,但从内心里也不想参与其中。 虽说上了大学,在何志彬看来,学习任务并不比高中时轻多少,只是比较之下,两个阶段的学习目的不太一样。高中时的学习,纯粹是为了考一所心仪的大学;到了大学习,才想到自己所学习的知识在将来是否能为己所用。正因为如此,何志彬的内心一直存在着紧迫感。在他的身边不再是郑雨、卢佩姗他们,而是来自各地顶尖的优秀学生,这让他很担心如果自己一旦松懈,有可能就会被这些同学抛在很远的地方。 楚如白和他倒是不同,他很积极地参与到学生会中,也很热衷院里的各种活动。他经常开导何志彬,让他不要把自己限制的那么死,好不容易考到复旦,就要好好的享受在复旦的每一天,甚至于是在上海的每一天,这样才不负少年时努力的自己。 对于楚如白的这种论调,何志彬既不赞成也不反驳,依旧我行我素,两人也就各有忙碌的对象,只是空闲的时候,楚如白总是会粘上何志彬,于是乎,在复旦的校园里经常可以看到两人形影不离,有同学就调侃式的送了他们一个雅号“新闻双剑客”,他们才不在乎别人如何称谓,反而对这样的称呼极其享受。 院里的迎新晚会自然少不了楚如白活跃的身影,作为朋友,他给何志彬下了铁令,必须到场,支持自己的工作。何志彬也找不到可以推辞的理由,便硬着头皮在迎新晚会开始半小时后赶到了现场。 何志彬人还没站稳,就把楚如白一把抓住,头也不回的被带到了前排最佳的位置,何志彬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楚如白抓得牢牢的,他从未发现这厮的手居然如此有力。 “我告诉你,接下来的节目你要是不听,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夸张你!不就一节目吗?至于吗?” “我告诉你,这可是新晋的院花,我看过彩排,真的很好!” “能有多好?” 楚如白被何志彬问倒了,到底有多好,自己也讲不清楚,反正好是很好的,但多少自己在向何志彬介绍的时候还是添油加醋了一些。 “有多好?反正……很好,不信你自己听。” 就在这时,台上传来了报幕员的声音: “接下来,有请91级新生叶琳瑶为我们带来歌曲《微风细雨》……” 报幕员的声音还没落下,何志彬就感觉自己被人施了法,一下子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屏住呼吸,把所有的目光和精力都集中在舞台上,比任何人都期待即将出现的,被楚如白称之为“系花”的叶琳瑶。 眼前的这一切发生的太过戏剧化,令何志彬意外的是,在复旦居然也能遇到会唱《微风细雨》的女生。在叶琳瑶开始演唱时,何志彬更加觉得不可思议,那声音简直就是陈晓娜的复刻,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没有全力说服陈晓娜参加高考,谁说会唱歌的女生学习就不行的,眼前的叶琳瑶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叶琳瑶终究不是陈晓娜,这一点在何志彬逐渐恢复清醒的意识后,很确定地提醒自己。虽说内心里明知对方不是陈晓娜,但是眼中所见,却活脱脱就是陈晓娜立在台中,那粉色连衣裙、粉色头箍,垂直而落的长发,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很久的陈晓娜么? 对于何志彬的反应,楚如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原以为这位同学是块木头,除了学习,不会有七情六欲,更不会把任何女生放在眼中,没想到一个叶琳瑶竟然也会令他无所遁形,看来这自古以来,美人当前,是君子也难自渡啊! 叶琳瑶不仅对何志彬产生了反应,对楚如白也一样,那一身粉色行头,让他很自然地想起了此刻在武汉读书的叶清灵。他也同样感到戏剧性,这位唱歌的女生居然和自己的女朋友同姓,这还不够,连衣着品味居然也出奇一致,这是一种什么缘分啊? 正因为和叶清灵有着相同的地方,楚如白不禁对叶琳瑶多看了几眼,从容貌上比较,他觉得这叶琳瑶比叶清灵可是漂亮许多,也不能说是漂亮许多,叶琳瑶身上有一种天生的仙气,是很多女生望尘莫及的。 因为多看了几眼,楚如白越来越觉得叶琳瑶看上去很眼熟,这让他想起了春节时在电视上看到的陈晓娜。当时陈晓娜之所以会吸引他也是因为粉色的装扮让他想到叶清灵,当他想把这个发现告诉何志彬的时候,他发现这厮的眼角居然淌着泪,更奇怪的是,何志彬的目光一刻也没从舞台上移开,对于自己流淌的泪显得全然不知。 什么情况?楚如白隐约中感觉到何志彬未曾对自己公开的秘密正在一点点被揭开。 “何志彬,你不会是沦陷了?” 楚如白用手肘碰了一下何志彬的身体,这才令何志彬有了该有的意识,他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尴尬地把头高高地抬起,故意说着: “没想到,复旦的风沙这么大?” 楚如白当然知道这是何志彬出于掩饰的借口,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想继续揭开何志彬的秘密。 “不是复旦的风沙大,是台上妹妹太感伤!” 何志彬听出了楚如白调侃的意味,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终于眼泪止住了,情绪也得到了控制,这令他有一种想逃离眼前的冲动。 “站久了有点累,楚如白,我想回宿舍了,你要不要一起回?” “别介啊!这么热闹,回宿舍干吗啊?” “我今天的功课还没有……” “我说,同学,明天就是国庆节了,能不能先把学习的事放一放,又不用着急去高考,大学的功课什么时候温习不行啊?” “我……” “这样,不然我们先在校园里走走。” 一个月的相处,楚如白大概也摸清了何志彬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他不想硬拉着何志彬留下来,又不甘心就这么早早地与他离场,更不想错过今晚的好时机,他想多一点了解何志彬,出于少年的好奇,也出于对朋友认知欲望。 何志彬没有回应楚如白,只是从人堆里穿了出来,当他行走在校园的花径中时,楚如白已经快步追了上来。 “志彬,别怪我八卦,我是感觉你今晚的情绪有些不对,是叶琳瑶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人,还是那首《微风细雨》令你回忆到伤心的事?” 何志彬没想到楚如白如此敏感和直接,他放慢了脚步。 “没发现你是如此敏感的一个人啊!” “我也没发现你是如此感性的一个人啊!” “对啊!我们才认识多久?很熟吗?” “是不太熟!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从今晚开始相熟起来。” “为什么?” “为了我们即将要在一起学习和生活的四年,或许更久的时间,也为了我们即将开始的友谊。” “友谊?你是说,我和你?我们成为朋友?” “怎么?有问题吗?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好像……还不是!”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亏得我还把你当成朋友对待,原来你只把我当路人。想想真是不值啊!” 楚如白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前走着,倒是让何志彬变得不好意思了,他在原地定了一会儿,赶紧追了上去。 “看把你感慨的!不是不把你当朋友,我只是还没有适应现在的生活。从初中开始,我身边的朋友就只有郑雨一个,我们无话不谈,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们都将面对各自的生活,不再形影不离,这让我有一种失去心爱之物的感觉,很难受。” 楚如白听见何志彬追上来冲自己讲的这番话,才将脚步放缓。何志彬说的没有错,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不过,相比较起来,他觉得何志彬比自己幸运,至少,少年时光还有郑雨这个朋友相伴,而自己呢?最美好的少年时光都给了叶清灵,到头来,除了叶清灵,他好像并没有像郑雨那样的朋友。 “何志彬,别这么说!知道吗,你比我幸运多了,你有郑雨,而我却只有叶清灵。如果有一天失去了叶清灵,我的世界就将一无所有!” “叶清灵?你女朋友?” “对啊!难道你在高中时没有女朋友吗?” “不是每个人的高中生活都能像你那样多姿多彩。我很好奇,你这样谈着女朋友,居然还能考上复旦。” “呵呵!不止是你好奇,连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叶清灵,我可能还考不上复旦。” “这倒是奇怪了!大人都说,高中生早恋很容易耽误学习的,郑雨就是个例子,他和卢佩姗好到不行,结果呢?一个复读,一个失利去了不想去的学校。” “大概我是幸运的!” “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不一起考到复旦呢?” “这是我们最初的计划,不过,她在考试前家里出了一些状况,影响到她的发挥,就差了十分的成绩。” “她在哪所学校?也在上海吗?” “不,武汉,华中师范。” “为什么不复读呢?这样至少你们可以呆在同一座城市啊。” “她说,高考太折磨人了,她也想将来做一名老师,所以,华中师范也是不错的去处。而且,她跟我讲,呆在不同的城市,既能承受时间的考验,也能增进彼此的思念。” 楚如白的话令何志彬想起了黄薇和张伯伦,他有些困惑,难道这个阶段的爱情真的都需要用这种方式考验吗? “真搞不懂你们,明明可以厮守在一起,却偏偏要分开接受所谓的考验,万一你们的感情经受不住这样的考验,想过结果吗?” “你们?什么意思?还有谁?” “郑雨和卢佩姗、你和你的叶清灵,还有上次来找我的那个女孩儿黄薇和她的张伯伦。” “我可没想过其他的结果。我相信和叶清灵之间的爱情,经得住任何考验,也相信我们的这份爱情终究会在四年后修成正果。” “你就这么自信?” “感觉你很悲观?” “或许!我不认为这是悲观,我觉得应该算是冷静。” “那你呢?” “什么?” “我把叶清灵的事告诉了你,作为朋友,你是不是也应该把你的事告诉我?” “这算是秘密交换吗?” “你就当是!可以讲给我听吗?我知道今天叶琳瑶和《微风细雨》,一定有一个击中了你,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何志彬。” “另一个何志彬?什么样的?” “我一直觉得你很阳光,内心没有一处阴暗的角落。但是今晚,我意识到,你也和所有人一样,都有一处隐秘的世界。何志彬,我是真心想走进你的那个世界,做你最好朋友,别管未来我们可以相交多久,至少在你以后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我可以守在你的身边。同样的,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我也希望能见到你。” “这就是你对朋友的定义?” “有什么问题吗?” “很好啊!我接受!其实,在我内心里,早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刚才那样说,并非出自我的内心,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现在……可以跟你讲讲她了吗?” “她?谁?叶清灵吗?还是叶琳瑶?” “装……是!告诉你,我把秘密都告诉你了,今天不管怎么着,你一定得讲个秘密给我听。” “行啊!陪我去喝杯酒!” “你……还会喝酒?” “一直想喝来着。之前,好几次和郑雨都想出去偷偷试试,但最后不是他中止就是我改变主意。在我的意识里,始终觉得酒没那单纯,它会改变人的性情。” “那你还想喝?” “想喝!你不是要听秘密吗?有些秘密是需要……勇气才能讲出来的。” “你有钱吗?” “你没钱吗?” “我得攒着!” “攒着干吗?去武汉看叶清灵?” “这你都知道?” 两人边笑着边闹着朝校门外跑去,很快就在政肃路上的一家小饭馆里坐了下来。 说是小饭馆,实际上就是一间带小院的两居室单元房改建而成的,小饭馆起了一个让人容易识记的名号,叫“小食天”。 “小食天”是一家北方菜馆,由一对中年夫妇共同打理。中年夫妇都是山东人,起初打理这家“小食天”是为了陪儿子来复旦读书。选择单元房改建,一方面考虑到两人的居住,另一方面也基于早期对客流的信心不足。 一开始,两人并没有把“小食天”当成挣钱的营生,也只是简单地做两样东西,水饺和酱骨架,没想到凭着这两样东西居然做响了名堂。去年,儿子从复旦毕业了,留在了上海工作,夫妻俩也就把住所从“小食天”搬了出来,重新对场所进行了装修,场地虽然没扩充多少,却处处显得整洁、干净,让这些学子们能感觉到家的温暖,再加上菜量和用料都比周边的那些小饭馆来得实在,好口碑自然就形成了。 何志彬一直想来这家店打牙祭,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和楚如白不止一次听同学们提到过这个地方,今天算是找了个正当的理由。两人按照其他同学的描绘叫了一大份酱骨架,还叫了一份韭菜跑蛋和葱爆羊肉。末了,楚如白又加了一份花生米,他觉得既然要喝酒,花生米和酒应该是绝配。 讨论到喝什么酒的时候,两人犯难了。对酒的认知,不亚于他们对大学陌生课程的认知。何志彬主张叫两瓶啤酒,楚如白觉得那不够男人,要喝就喝白的,可是何志彬又怕酒精会伤害大脑,两人会因为喝酒丧失理性,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后悔都来不及。 最终还是老板帮他们拿了主意,像何志彬他们这种情况,每个新学期总能遇上不少,老板的建议自然也就很容易被这些新学生认同。 很明显,两人都是第一次喝酒,尽管老板的建议只是啤酒,但那种入口的感觉两人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当第一杯酒下肚后,两人都有同一种感觉,同一时间两人从男孩儿一跃成为了男人,这让他们变得很兴奋,原来,喝酒的感觉是如此奇妙,越是觉得难以下咽,越想一饮而尽,当酒液顺着喉咙向下涌动的时候,整个人就觉得十分兴奋,情绪也自然高涨起来。 也就两杯酒下肚,何志彬便把与陈晓娜这许多年痴缠的过往悉数讲了出来,楚如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深挖信息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不仅听到了何志彬与陈晓娜的情简史,就连何志彬写给陈晓娜的那首关于小草的情诗也被他挖了出来。只是可惜,《微风细雨》的意义是什么,连何志彬自己也讲不清楚,他也很好奇,陈晓娜为什么对这首歌情有独钟。 酒后的何志彬也变得八卦起来,他抓住楚如白,一再要求他讲与叶清灵的故事,楚如白倒是大方,和盘托出。他讲到自己见叶清灵第一眼时的激动;讲到自己第一次递纸条给叶清灵;讲到叶清灵回复自己的那句“君意我已知,寒过梅更香”;讲到他们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牵手;讲到他们相约报考复旦;讲到他们相互鼓励、学习上你追我赶;也讲到两人分隔两地的遗憾…… 楚如白的爱情令何志彬羡慕不已,他想起自己的爱而不得,接连猛灌了自己三杯酒,接着开始大笑,他想笑自己可怜的爱情;想笑自己的天真与幼稚;想笑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内心。继而他又开始哼唱,唱歌他并不在行,能哼唱的歌曲并不多,却令他自己也无法理解,居然自然哼唱出《微风细雨》。 这种情形在“小食天”并不少见,自然也不会有人特别关注他们。楚如白有点摸不清何志彬的酒量,看似醉意浓浓,却又总感觉对方十分清醒,所以,对于何志彬所有的表现,他也不加干涉,由着何志彬。此时看来,这种酒后行径可能是何志彬最好的发泄方式,而与何志彬比起来,楚如白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因为他有叶清灵,有他们都想保护的爱情。 酒的不断酵,让两个年轻人敞开心扉,随着话题的不断打开,两人的距离也在逐渐被拉近。两人第一次感觉无比投缘,在爱情的境遇上虽然有所不同,但两人的爱情观却极其相似,对那种美好爱情的向往与憧憬也大相径庭。 在楚如白去小解的时候,何志彬的脑子突然出现了叶琳瑶的模样,但很快那个模样转换成了陈晓娜,他感觉整个人激灵了一下,没想到,想忘掉一个人如此之难。他有些好奇,陈晓娜此时在做些什么?他们的巡演成功吗?她……与那个叫李明宇的男人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呢?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23 加上武汉的十场公演,从六月份开始,五个月里,《汉水谣》一共公演三十六场,分别在襄樊、沙市、宜昌、孝感、黄石、黄冈、武汉七个地市巡演,每到一处,剧组都受到了当地文化部门的盛情接待,每场演出也都得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肯定,几乎所有现场观看过演出的人都觉得,此次“屈原文艺奖”非《汉水谣》莫属,只是最终的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这个剧只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获得第一名的剧目和团体是省歌舞剧院的《洪湖赤卫队》。 虽然有些失落,但所有人还是得到了省厅相关部门的认可,这也算是另一种荣誉。在很多专业人士看来,像襄江歌舞剧院这样的地方团体,能拿出《汉水谣》这样的剧目,已经很好的证明了院团实力,再加上歌舞形式本就小众,能让绝大多数观众喜欢并接受,剧本的内容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于演员的选择,各方意见也是不一。有人说,如果襄江歌舞剧院此次启用的全部都是正式的在编演员,专业性会更强,胜算也会更高;也有人认为,就是因为此次剧院采用了大胆用人的方式,才让这出剧显得与众不同,非专业演员的表现一点儿也不差,反而使这部剧变得更真实、好看。 不管评论如何,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剧组所有人也都觉得拼尽了全力。市里的相关部门还特意在比赛结果出来的前一天奔赴武汉,为剧组打气。 颁奖礼的第二天,襄江歌舞剧院的领导们亲自筹办了一台答谢晚宴,一来与省厅的相关部门联络感情;二来回馈巡演期间所涉及的地市兄弟单位的支持,当然,少不了要邀请那些评委。 聂青风信守承诺,在颁奖礼后,当着剧组所有人的面儿,手捧玫瑰、单膝跪地,很虔诚地把一枚戒指递给钱碧尘,这个如期而来的求婚既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又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个意料之外是陆春莺带来的。 陆春莺的出现,是钱碧尘求了好久的结果。两人在大学时都曾许诺过彼此,如果有一天,不管是谁需要经历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另一个人都要无条件答应,放下手上的一切事情奔赴现场见证。 两人原以为,这个重要的时刻应该首先发生在陆春莺身上,没想到最终却落在了钱碧尘这里。 陆春莺在颁奖礼前的最后一次公演日从广州飞抵武汉,落地的时间正好赶上钱碧尘准备演出,剧组里只有聂青风闲着,他便驱车前往机场接机,到达剧院的时间正好赶上演出开始。 陆春莺坐在钱碧尘提前安排好的座位上时难免心生感慨,没想到许久不见,两人的境况会如此不同。原本是自己站在这个舞台上,钱碧尘只属于那个三尺讲台;如今自己窝在“海上花”那三十多米的舞台上,钱碧尘却成为这方大舞台耀眼的新星。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不,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怨不得别人,若不是当年田中源的背叛,自己何以会选择背井离乡,从一名国家演员沦落为一位夜总会的女歌者?怨不得命,也怨不得人,只怪自己的一念之差,误了大好前程。 陆春莺在看台上表演的时候,突然满脑子涌现出自己曾经在襄江歌舞剧院时的情景,那时的自己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光艳照人,那么的令人羡慕……当她再次想到田中源时,才发现自己逃离襄樊本就是种错误,内心里越是对田中源生起恨意,深处的爱意就会累积变重,令自己不经意间心痛不已。她知道这一刻终将来临,只是还没有想好,当田中源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时,何以处之?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陆春莺觉得钱碧尘今晚的表现十分出色,令自己十分刮目。放在以前,钱碧尘的专业水准总是会低于自己一些,但是这部戏却令钱碧尘大放异彩,再回头看看自己,每日里吟唱的都是些靡靡之音,毫无技术和专业可言。 她也特别关注到了陈晓娜的表现,也终于明白了钱碧尘为什么会如此推崇这个女孩。看陈晓娜,让她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只是纯粹感官上的认知,陈晓娜身上所散发出的某种气质与曾经的自己十分相像,这大概就是钱碧尘毫不计较的帮助这位女孩的原因。想到这儿,她又突然感觉自己很幸运,生命中能遇到钱碧尘这样的朋友。 其实,大学的时候她就知道钱碧尘心里一直有田中源,那时候他们四个人总是混在一起,女生的心思敏感些,钱碧尘的那些小心思自己也就逃不出她的眼睛,只是她没有想到,钱碧尘为了成全自己放弃了进入襄江歌舞剧院的机会,更没有想到,聂青风终于还是抱得美人归。 现在,眼前的一切又让她颇感欣慰,仿佛都是命运的安排,钱碧尘终于还是回归了舞台,而聂青风也终于实现心中所愿,那么自己呢?莫非“海上花”就是自己的归宿?对此,她有些心有不甘。 最后一次公演对于所有人都觉得不舍,以致于谢幕时出现了四次返场,每次返场现场的掌声都是经久不息,台上的所有演职员都激动的泪流不止,这场景令陆春莺内心五味杂陈,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演出时也遇到类似的情形,那时的她没有流泪,而是满怀欣喜,那一刻是每位舞台艺术工作者都在静心等待的时刻,陆春莺也不意外。 陆春莺的出现令所有人都感觉到意外,院长更是激动的上前一把抱住陆春莺,那一刻让陆春莺突然有了一种南燕归巢的念头,当田中源站在自己面前时,这个念头戛然而止。 在化妆间里,几乎所有人都很知趣的退出了房间,只留下钱碧尘、聂青风、田中源和陆春莺四人。原本聂青风也想拉着钱碧尘退出房间,但是被钱碧尘一个眼神制止了。钱碧尘太了解陆春莺了,她知道倔强的朋友这会儿还没打算坦然地面对田中源,此时留下陆春莺一人极为不妥。不过,该来的事总归会来的,这一刻大家都要学会面对。 田中源没有想到陆春莺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看着陆春莺全新的形象,他觉得有种面对陌生人的感觉,这让他感觉到心痛和自责,陆春莺的改变全是因为自己当年的背叛,他后悔当初的背叛,却也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房间里出奇的安静,陆春莺和田中源静静地相对站着,彼此都不敢抬头看对方,钱碧尘也不招呼两人,自顾自的对着镜子卸妆,聂青风看着眼前的阵势也不敢多言,安静地坐在钱碧尘的身边,看着钱碧尘卸妆。 时间在缓缓地流淌,如一面平静地湖水,谁也不愿激起第一个微澜。 第一个微澜最终还是田中源掷投出的,过于平静的氛围令他有些窒息,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失去这次和陆春莺说话的机会。 “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陆春莺依旧低着头,并没有搭理他。钱碧尘在田中源开口讲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从镜子里看了看陆春莺,仿佛预料到了结果似的,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是青风去接的你……我说刚才怎么没看到他人呢?” 陆春莺还是沉默着,让田中源感觉到有些尴尬,他很喜欢陆春莺开口,哪怕是骂自己也比沉默好。 “你……你在广州还好吗?” 这一句对陆春莺有了作用,这也是她去广州后第一次听见田中源这样问候自己,就那么一瞬间,她内心积攒已久的爱意重新涌了上来,击败了她对田中源的所有恨意。 “不,我在广州不好!” 陆春莺很想这么回复田中源,她一点都不喜欢广州,不喜欢那里的商业,不喜欢那里的冷漠,不喜欢“海上花”的尔虞我诈,不喜欢那些客人边听她在台上演唱边用一种不友好的眼神透视自己……一切她都不喜欢,只因为那里没有田中源。但是,她又不得不呆在那里,不得不窝在“海上花”,那里像是个避风港,令她暂时感觉到安全。这一切,她不能告诉田中源,说出来,自己内心深筑的防线就再也没有了,那样的话,她将如何与田中源相处?让他离婚,自己将背负破坏他人家庭的骂名;做他的情人,那自己一直坚守的又是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或许,自己就属于广州、属于那个尔虞我诈的“海上花”。 “你能……说句话吗?这样,我可能会觉得内心好受些!” 田中源的语气中透着一种哀求,也略带一丝可怜,这让陆春莺内心软化,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广州时那么决绝的要去遗忘田中源,在一刻却都化为乌有。她左右为难,不知道如何接田中源的话,最主要的是,当着好朋友的面,她无法卸下自己的伪装。 钱碧尘透过化妆镜读懂了陆春莺的为难,她在镜子里与聂青风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一同起身,招呼也不打,径直走了出去。陆春莺想叫住他们,但马上她就意识到这是钱碧尘读懂了自己的内心,她不能辜负了好朋友的一片心。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再次弥漫着宁静,如一池死水。 “莺莺,我知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是我混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住口!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改变一切吗?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抚平我内心的伤痕吗?”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过错,但是,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现在什么样子?” “你……你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你自己。” “哼……我变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不,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陆春莺。以前的我,太傻,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有纯真的爱情,以为襄江歌舞剧院就是我人生的归宿……当我一个人站在广州街头的时候,我才顿悟,自己的想法多久幼稚!” “对不起!莺莺……” “请不要再这样称呼我!” “不!我习惯了这样叫你,不管你人在哪里,我还是会在内心里这样呼喊你。你知道吗?无数次,我在夜里叫着你的名字醒来,然后……然后泪流满面。我很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人欺负,怕你一个孤单寂寞……” “你这样难道……难道不怕……秦雅娟吗?” “我……那种情形被她撞见过一次,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后来,我们聊了一次,我和她讲了我们以前的事情,也和她讲了对你的思念与担忧,她没有说什么。我们之间沉默了好几天,后来她跟我说,如果掩饰不了内心的思念,就想办法去见一面,见完后再回到家里,她会一直等着我。” 田中源的话令陆春莺十分吃惊,她原以为秦雅娟不过就是个凭借权力优势夺人所爱的庸俗女人,原以为秦雅娟在知道自己存在的事情之后一定会撒泼耍赖,却没想到会如此豁达,这让陆春莺自惭形秽,想比之下,自己的爱是那样的自私和渺小。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是想去广州找你的,但是没想到秦雅娟会做出这样的反应,让我没有办法做出其他选择,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她有了我的孩子。” “孩子……出生多久了?” “快了,预产期在春节前。” “那……我应该恭喜你!” “有什么好恭喜的?” “恭喜你即将为人父,也恭喜你有秦雅娟这样的好妻子。” “不,你要知道,我最爱的人还是你!” “田中源,你这样算什么?一个快要做父亲的人,还站在这里对以前的女朋友说这些话,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我……我也想忘了你,可就是忘不了。那种感觉十分痛苦,越是想忘掉你,却发现越忘不了你。我每天都被你的样子包围着,满脑子里都是曾经我们经历的场景……” “那又如何?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要面对新的生活,都要重新开始。” “我就问你,那些过往,你忘得掉吗?” 田中源说得没错,陆春莺忘不掉过往。在回武汉之前,她已经想到此时的场景,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曾经努力忘却的东西又重新回来了,而此时,她有些后悔,不该来到这里,不该再经历眼前的这些事,特别是田中源告诉她秦雅娟的事情后。 “忘不掉又能怎样?这是我们的命。曾经美好的爱情,我们都没有用心保护,当爱情消失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忘掉。” “我做不到!特别是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就……更加做不到!” “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 “可是……你真的好吗?” “田中源,你很好笑诶,我哪里让你感觉到不好?” “我知道,你在夜总会唱歌,夜总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你说你很好,让我如何相信?” “夜总会怎么啦?” “别说在广州了,连武汉的夜总会都会遭人诟病。” “只有内心龌龊的人才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每天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站在舞台上扭来扭去、搔首弄姿,毫无艺术可言,这哪里是演出,分明就是……” “分明就是什么?” “就是……” “你是不是想说,分明就是在勾引台下的那些男人,对吗?” “不,莺莺,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行啊,田中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看来你田中源这些日子没少去这些地方,更让我的意外地是,你的内心和那些臭男人一样龌龊!” “莺莺,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样的舞台不适合你。” “那么,田老板,你觉得什么样的舞台适合我?这里?还是襄江歌舞剧院?” “不管哪里,你要知道你到现在还是一位在编的专业演员,你不是一名没有编制的夜总会歌手。” “在编?什么意思?” “你离开剧院的时候什么手续都没办,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按制度你是要被除名的,我找了很多关系,跑去求了……秦院长,这才帮你保住了编制。” 这个结果是陆春莺没有想到的,她没想到田中源会为自己做这些,更没想到秦院长会同意他这么做。 “这么说,我得感谢你了?” “感谢就不必了!我非常希望你能回来,这个时候的襄江歌舞剧院很需要你。明年,秦院长就要退休了,他也一直念叨着这件事。” “秦院长要退休了?” “是啊!当年为了秦雅娟,他拆散了我们,导致了你离开剧院,他也很后悔,但这些事情也不全是他一个人的过错,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当初我不迷恋仕途,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现在倒是学会了自我反省。” “是你让我学会了这些!我真心希望你能回来。” “你觉得现在的剧院真的还需要我吗?” “当然需要!不然,这次的新戏就不会四处找外援。” “那……碧尘怎么办?” “她只是剧院临时借调,巡演结束后,她还是要回去教书的。” “怕是你一厢情愿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过,这次的‘屈原文艺奖’,如果你们这部戏拿下了一等奖,退一步说,就算是拿个二等奖,你觉得碧尘还回得去吗?” 这倒是田中源没有考虑过的事情。陆春莺说的对,一旦获了奖,必然会受到市里和剧院的重视,这个奖是钱碧尘努力的结果,所有人都能看得见,陆春莺再优秀,也无法掩盖住钱碧尘的光芒。再者,聂青风的家庭在市里还是有些人脉的,调动钱碧尘,即便是剧院不行动,单凭两人即将履行的婚姻关系,聂青风的父母也不会坐视不理。 “怎么样?想明白了?” 陆春莺见田中源沉默了,就知道他已经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其实,刚到广州的时候,我也挺后悔的,后悔自己的冲动毁掉了大好前程,特别是我想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后,更加后悔自己的行为,因为你,不值。但是后来,我逐渐开始习惯了‘海上花’,虽然那是个是非之地,但是我发现,喜欢听我演唱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虽然内心龌龊,却没有人做出非分的举动,反而对我十分恭敬,虽然偶尔也要陪他们坐下喝些酒,聊聊天,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种被欣赏、被保护的滋味。这些,让我很享受,也让我更加用心地在舞台上表演。我从未把自己当成一名夜总会小姐,从未忘记我曾经是一名专业的演员,我只是喜欢舞台,不管它有多大,我都想用心站稳在那里。” “没想到,你真正的变化是内心。我承认,是我太过于表面,只看到你形象上的改变,就错误地将你和那些夜总会的小姐们放在一起。我错了!我应该尊重你内心的选择,但是,作为朋友,作为……曾经的恋人,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下我的建议。” “谢谢!我想,与其考虑我是否应该回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碧尘,让她在这方舞台上站稳!” “你还是那样处处为人着想。碧尘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幸运。” “女人之间的情谊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是!是!是!我是臭男人!一个该死的、无情无意的臭男人!” “你这是真心话?” “当然!在你面前,我再也不能讲假话了。” “田中源,说实话,在见你之前,我设想过无数种情景,没想到我们还是这样面对面的进行了交流。我恨你,但是那些恨却无法消除对你的爱。但是,我又不能爱你,从我决定离开襄樊的时候,我就不能爱你了。所以,请你忘了我,我也会忘了你。” “我知道,但是还是想请求你,如果我想见你,可以去广州看你吗?” “如果作为朋友,可以。广州不是专属于某一个人的,它的开放是对所有人,随时欢迎你到广州作客,那是一个和襄樊不同的城市,虽然炎热了些,但处处都存在着机会。” “谢谢你还把我当作朋友!” “好了,别让碧尘他们等太久。再说,我们这样单独相处太久对秦雅娟也不公平,剧院也不是个太平的地方,流言最可怕,你还是小心点,这样的流言对于你的仕途并非好事。” “我不怕……” “我怕!田中源,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凭秦雅娟的态度,你就应该好好珍惜,更何况,你们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别让我看不起你!” “谢谢!” 田中源不敢再坚持什么,今天的结果已经令他十分满意,他可以在不破坏家庭的情况下继续在内心里喜欢着陆春莺,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以前,他想去广州看望陆春莺,但是总担心会被拒绝,现在好了,以后想她的时候就可以去广州了。这样看来,陆春莺还是他的那个莺莺,一切并没有改变。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24 庆功宴上,秦院长见到了陆春莺,这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当他面对陆春莺的时候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看中了田中源,想给女儿找个好的归宿,他是断然不会去拆散这对恋人的。事后回想起来,是残忍了些,但是他不后悔,自己本就离退休的年龄没多少时日,能为女儿做些什么,足以告慰余下的人生,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导致陆春莺的出走,也为剧院损失了一位人才而痛心。 秦院长特意招呼陆春莺坐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两人并无言语上的交流,只是在一杯酒下肚后,秦院长在陆春莺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孩子,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外面的世界再好都不如家里温暖,如果有一天,感觉累了就回来,剧院随时欢迎你的回归。” 这话令陆春莺周身温暖,她虽然从内心里记恨这位秦院长,但是这句话里又处处体现着温暖,更有一种久违的父爱藏在其中,令她不能自已,泪眼迷离。 世上本就没有无尽的恨,所有的爱与恨只取决于一念之间。此次武汉之行,令陆春莺放下了心中的恨,但是她又告诫自己,一切都已无法回头,就像她和田中源的爱情。放下了恨,人自然也就轻松了许多,这才让她有时间把内心积攒已久的祝福悉数给与了最好的朋友,她从内心里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件事在钱碧尘身上得以实现,这样至少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爱情存在的。 收获最大的当属钱碧尘,她不仅迎来了事业上的新发展,还收获了令人羡慕的爱情。 钱碧尘的光芒的确令人羡慕,不仅仅只是她在舞台上的表演,台下接连收到省城几家艺术院团抛来的橄榄枝就足令人嫉妒了。不过,钱碧尘十分冷静,她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她还是想回到水镜中学,继续站在那个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培养出更多的钱碧尘、陈晓娜才是她余生的使命。最重要的是,她收获了聂青风的爱情,余生能与这样的人相伴,自己比任何人都幸运,特别是她再次见到陆春莺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有一位也很幸运,就是与陈晓娜搭戏的吴昊,省歌舞团的团长在庆功宴上直接向秦院长要人,令秦院长一脸尴尬,也令吴昊备感意外。之后的不久,吴昊就接到了调令,秦院长想挽留却又担心会误了这孩子的前程,只能痛心放手。 有钱碧尘在,陈晓娜永远都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五个月的演出不仅令她眼界大开,更让她逐渐喜欢站在舞台上表演的感觉,特别是武汉之行,她也像吴昊一样收到了省里院团抛来的橄榄枝,只是她没有像吴昊那样轻易的收下。陈晓娜很清楚,之所以能受到其他院团的青睐,除了钱碧尘的帮助之外,剧院领导对自己的培养也是不容忽视的。再者,她想起对母亲的承诺,终究还是要回归到汉江商场,毕竟那里还有自己的爱情在等待她的归去。 说到爱情,这两天所见所闻高高低低,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聂青风和钱碧尘让她对爱情充满了憧憬;田中源和陆春莺又让她对爱情充满了恐惧。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样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这让她想到了李明宇,在不同城市巡演的时候,她多希望李明宇能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令自己惊喜、眩晕。可惜的是,除了偶尔的一通电话,这样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她原以为,到武汉后,李明宇会奔赴而来,结果只等来了陆春莺,甚至于该有的电话也没有了,这让她不仅失望,也对那段脆弱的爱情有些担忧。 武汉的公演结束,她就想冲回襄樊,想当面再问李明宇,看看他到底是何打算?最终还是钱碧尘制止了她的这份冲动。这段时间,钱碧尘也一直在观察她,在对待李明宇的情感方面,钱碧尘始终觉得陈晓娜失去了主动权,她想不明白李明宇哪里好,对陈晓娜居然具有如此的吸引力,令她失魂落魄。作为老师和朋友,钱碧尘可以在事业上帮助陈晓娜,但是爱情方面她却显得无能为力,只能尽力给予对方保护,防止陈晓娜在这场爱情里受伤。 庆功宴上,有位评委老师在酒后对陈晓娜的一番话令她深受触动,也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放弃高考这件事,那一刻,她第一次想到了何志彬,或许应该听从何志彬的安排,和他一起报考上海的大学,如果这样,那么此时,她就不会出现在武汉的舞台上,而是和何志彬一起徜徉在上海的人流中。 庆功宴上,陈晓娜的光芒虽然不及钱碧尘,但是她胜在年轻,这成为吸引那些资深人士的资本。有位省院团的老师频频向她举杯,言词激动,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在陈晓娜看来,那情绪与表现令她有些受宠若惊,但是在陆春莺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混迹“海上花”让陆春莺感到最大的收获就是识人的本领。欢场无真爱,这句话没有错。这些年,她见过太多的姐妹因为那些塑料花般的爱情而迷失自我,最终放弃了所有的梦想与追求;也见过那些所谓“君子”的一张张虚伪笑脸来来回回在“海上花”出现又退下;更见过那些为爱奋不顾身,落入深渊的痴情女子……而眼前的这位老师,虽无欢场气息,却周身透出一种腐朽与阴暗的气质。 陆春莺很清楚这种人对一位年青貌美的女子频频举杯是何意图,当然,看出这种意图的不止是陆春莺,钱碧尘也看到了,两人在交换眼神之后,陆春莺起身插在了那位老师和陈晓娜的中间,借着酒意,调动在“海上花”积攒的本领拆解着对方对陈晓娜的攻势。 “您是阮老师?一直都想认识您,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有幸遇见。” 对于陆春莺的突然出现,这位阮老师颇感意外,但是马上就被陆春莺周身散发的成熟魅力所吸引,再加上那股迷人的香水味道,虽然他闻不出是什么牌子的香水,但是心里很清楚这种香水不便宜,心中想到,这是一位有品位的女子。 这位阮老师是省院团的一位专业作曲家,曾经凭借着几首音乐作品在全国音乐界声名远扬,也算是位才子。不过,那些都是年轻时的战绩,人到中年,有些江郎才尽,再无像样的作品可公众,只能靠着以前的成绩混迹省城音乐界。此人说不上有很好的口碑,但人缘却不知道为何很好,也因此,省里大大小小的音乐盛事都能见着他的身影,圈里人暗地里都称他为“阮曲通”,他明知此称非褒义,却也能安然受之。 这“阮曲通”原本除了好显摆以往的战绩外,在生活作风这方面还是相当谨慎。或许是人到中年的缘故,突然性情大变,看见漂亮的姑娘就情不自禁,再加上自己的人脉宽广,随着年龄的增长,对资源利用和调配的技能愈发见长,倒是帮了不少涉世未深的姑娘,但也从姑娘那儿得到了不少好处,那些姑娘们因为心存目的,即便吃了亏,也都不去声张,这无形中助长了“阮曲通”内心邪恶力量的增长,时间长了,总会有一两次不那么如意,坏名声也就建立起来了,于是圈里人暗地里又送了他一“雅号”——“阮曲蜂”。 “阮曲蜂”的过往,陈晓娜当然不得知,钱碧尘和陆春莺却早已有所耳闻,特别是聂青风,一早就提醒钱碧尘远离“阮曲蜂”,只是钱碧尘还没来得及提醒陈晓娜,就被“阮曲蜂”盯上了。 就在“阮曲蜂”频频向陈晓娜劝酒之即,钱碧尘把“阮曲蜂”的传闻简练性地告诉了陆春莺,其实不用钱碧尘提醒,陆春莺单凭以前在武汉读书时听闻的消息以及自己的职业判断,就能肯定这“阮曲蜂”并非善类,他对陈晓娜的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内心龌龊的思想。陆春莺自认为与陈晓娜有缘,不仅仅是因为钱碧尘十分提携这位弟子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在陈晓娜的身上能找到曾经的自己,只是一切不堪回首,这让她内心里升起一种勇气,挺身而出去保护陈晓娜,就像保护自己曾经的清纯。 “阮曲蜂”第一次见陆春莺,虽然被对方的招呼弄得有些莫名,但对方身上的气质是他所喜欢的,这比起陈晓娜这种“小雏菊”可有意思多了。 “看你这气质和打扮,应该也是一位文艺工作者?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阮曲蜂”对所有漂亮女人的第一句话都是如此得体,让人总误以为对方很绅士。 “陆春莺,还请阮老师多指教!” “客气!很难得遇到像陆小姐这样气质出众的文艺工作者,就是……不知道陆小姐在哪家院团工作呢?” “阮老师过奖了!我现在没有工作,一直在找合适的单位,” “是嘛!像陆小姐这么优秀的人才,没工作可有点说不通啊?” “瞧阮老师说的,我哪里算得上人才,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喜欢音乐罢了。” “那是陆小姐自谦了!陆小姐是哪所学校毕业的呢?” “湖北艺术学院,也就是现在的武汉音乐学院。” “了不得啊!武音可是我们省里最好的专业院校,这两年可以说是人才辈出啊!我就说吗,像陆小姐这么有气质,肯定是接受过最好的高等教育。只是……你刚才说没有工作单位,这就不太合理了。” 就在这时,钱碧尘也在聂青风的陪伴下凑了过来,她一直在关注着陆春莺这边,也知道单凭陆春莺的个人能力,对付一个“阮曲蜂”并无难度,但是想到此事因陈晓娜而起,作为老师,她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阮老师,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莺莺以前可也是襄江歌舞剧院的院花,只是现在去了广州发展,大家都知道阮老师在省里音乐界是大家,出了名的人脉广,今天既然大家有缘聚在一起,可得好好帮帮我这位好姐妹。” 一个陈晓娜和一个陆春莺都足以令“阮曲蜂”找不到北了,现在又来了个钱碧尘,还是顶着光芒而来,更让“阮曲蜂”心花怒放,心想自己这是走了什么运,一下子结识了三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不过,当他看到钱碧尘身边形影不离的聂青风时又颇感失落,但转念又一想,这样也不错,即便不能发生点儿什么,能与眼下炙手可热的钱碧尘相识也算是好事一件。 “哟……钱碧尘,钱小姐,《汉水谣》这出戏你可是赢了个满堂彩,没想到你这身边聚集的可都是人才啊。” “是不是人才还不是您阮老师一句话的事。” “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大的能量,也就是认识的人多一些。你也知道,这年头,不管哪个行业,多认识一些人,办事时也顺畅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老师说的极是,所以,就要拜托阮老师多费费心,帮我们莺莺牵个线,看看省里哪个院团需要。” “钱小姐怕是在说笑?像陆小姐这样气质非凡、这样优秀的人才,哪里需要我来牵线呢?更何况,秦院长怕也是不会答应的!”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莺莺离开剧院都快两年了,这些院团人事上的事儿,阮老师可比我们清楚。而且,我也不愿意看见她一直在外地漂着。” “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就不知道陆小姐有没有心仪的去处?” “听阮老师这么讲,倒是心里有了打算。就是不知道,刚才您和我这位晓娜妹妹在讨论些什么?可是也有好去处推荐与她,不然……阮老师可否将我们归在一处,推荐到同一个院团可好?这样以来,我们姐妹之间也好有些照应,您说呢?阮老师。” 陆春莺并不想钱碧尘说服“阮曲蜂”,也不想把自己的未来交与这样的人手中,即便是在“海上花”,比“阮曲蜂”人脉广的人多了去了,起初她还信以为真,几次过后,终于顿悟,那些不过是些场面话,即便真有这样的事,也是需要自己向对方付出代价来换取的。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唯一能向对方交换的,不过就是自己这个人,这是陆春莺所不愿意的。 陆春莺的一番话像是一盆冷水临空浇下,“阮曲蜂”感觉出了话中的丝丝凉意。他自认为见过的女人不少,陆春莺却是个新的品类,让他心生好奇。 “陆小姐这么说,我倒是要好好琢磨琢磨了。这样,咱们来日方长,年底呢也是各院团开始纳新的时候,我且留意着,如果遇着合适的机会,可以将陆小姐和……这位晓娜妹妹拢在一起,我自然会帮你们抓住机会,当然了,最后能不能成事,还是要看你们自己了。” “那是当然!如此,我和晓娜妹妹就先谢谢阮老师了,要让阮老师费心了!不过,阮老师放心,我陆春莺绝不是个过河拆桥的人,阮老师的情谊定当择时回报。当然了,晓娜妹妹刚进社会,还不知道社会的复杂性,阮老师以后可得多提点提点,也好让我这妹妹得一个好的前程。” “阮曲蜂”没想到陆春莺有如此好的口才,他有些吃不准这女子倒底是真心有求于自己,还是就这么随口客套一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和这位陆春莺日后怕是有些纠缠了,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内心生起得意之情,脸上也不禁笑容满面起来。 看见“阮曲蜂”面带笑容,陆春莺不禁想起“海上花”那些夜夜捧场的客人,同样带着笑容,同样笑里藏刀、不怀好意。不过,讲完上面的话,陆春莺也就想就此忘掉此事,权当是在另一个欢场遇到了一位客人。 陈晓娜觉得陆春莺的话中处处想着自己,甚是感动,她看不出“阮曲蜂”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无比幸运,不仅遇到钱碧尘这么好的老师,还有田中源、黄新剑以及眼前的陆春莺。 和陆春莺虽说是头一回见面,却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陈晓娜也觉得自己很像陆春莺,但是又觉得少了点陆春莺的气质,而那种气质一看就是被生活磨练出来的,她想着自己不也在被生活磨练吗?或许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成了陆春莺。 对于“阮曲蜂”的纠缠,起初陈晓娜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她不是一位不解风情的少女,李明宇的出现让她知道了男人和男孩儿的区别,“阮曲蜂”是比李明宇还要有社会经验的男人,当她意识到这点儿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内心有些恐惧,很希望钱老师能帮帮她,却未曾想,首先替她解围的是陆春莺,内心不免对她心生好感。 “阮曲蜂”的生活经验告诉自己,陆春莺的出现令今晚变得颗粒无收,不过,他一直在揣测陆春莺那深如海底的笑意,内心想到,或许与这位女子的缘分未必就一定是在今晚,有些女人是需要时间的消磨才能有所收获,他深谙适可而止、掌握分寸的要诀。 直到庆功宴结束,“阮曲蜂”没再骚扰陈晓娜,而是黏在陆春莺身边。碍于“阮曲蜂”的身份以及对钱碧尘、陈晓娜的前程考虑,陆春莺没法拒绝“阮曲蜂”,只能像在“海上花”应酬那些并不想交流的客人一样与“阮曲蜂”推杯换盏,脸上虽然笑意盈盈,心里却是万般痛苦。幸好,这种时光并不算长。散去时,“阮曲蜂”向陆春莺索要联系方式,陆春莺像是有意做给田中源看,把“海上花”的地址和电话一并写给了他。对陆春莺来说,这是对“阮曲蜂”最好的回应方式,如果对方执意去广州寻她,她反倒会觉得此人尚可,至少比田中源勇敢。 那天晚上,陆春莺、钱碧尘、陈晓娜睡在同一间房,这是钱碧尘的提议,经过这几个月的巡演,她与陈晓娜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与陆春莺已无二异。陆春莺也觉得与陈晓娜甚是投缘。 三个人窝在一起,讲了许多话。陆春莺讲着她的“海上花”,言辞间虽表现的云淡风轻,却依旧能感受出一种艰辛与无奈;钱碧尘讲着她的聂青风,言辞间全是甜蜜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临到陈晓娜,她想讲李明宇,却被钱碧尘引导着讲出了与何志彬的过往。她跟两位姐姐说,自己并非不喜欢何志彬,只是觉得与何志彬相处,总是会一种无形的压力,那是何志彬的优秀所带给她的。两位姐姐笑话她太单纯,不懂得爱情,更加不懂得男生的想法。真正的爱情来临时,两个人是没有区别的,那个时候相爱的人总是在同一条线上,眼中所看到的只有对方的优点,断不会有缺点。她们还说,她和何志彬很像,两人一旦爱上一个人,都只会看到对方的优点,就像陈晓娜爱上李明宇。 说到李明宇,钱碧尘觉得这个人不太靠谱,虽说不能劝陈晓娜就此分手,却也提醒她,不要轻易破了自己的防线。如果拿李明宇和何志彬相比较,钱碧尘和陆春莺都替何志彬惋惜,不得不让陈晓娜自我反思,或许放弃何志彬就是一个错误,不过,以陈晓娜的性格,即使明白了错误所在,也不会再去回头。 在给陈晓娜职业上的建议,陆春莺和钱碧尘的想法一致,她们都认为陈晓娜应该重回学校,毕竟未来的路还很长,陈晓娜的专业性并没有那么强,还需要接受一些系统化的训练,这让陈晓娜第一次陷入了认真的思考之中。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25 庆功宴的第二天,陆春莺飞回了广州,钱碧尘并未挽留,她知道陆春莺的性格,挽留只会显得过于客套与生分。陆春莺临走时也把自己在“海上花”的地址和电话留给了陈晓娜,同时还附加了自己在广州的传呼机号码,陆春莺说,是姐妹就时常联系,只是不要嫌弃自己的职业就好,这令陈晓娜不知如何回应,幸好有钱碧尘。 秦院长给所有人放了两天假,让他们在武汉休整一下,回到襄樊将有连续的公演等着。 虽然有聂青风在,钱碧尘还是没有扔下陈晓娜。两人对武汉算是很熟,在陈晓娜面前不失为好的导游。 两人带着陈晓娜爬龟蛇二山,步行长江大桥,登黄鹤楼,泛舟东湖,游览武大校园,尝遍老通城的所有小吃,最后又去了武音。 在校园里,他们碰见了田中源,于是四个人又将武音逛了个遍。 钱碧尘将每一处当年与陆春莺喜欢的地方介绍给陈晓娜,聂青风表现的相当活跃,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校园里无数次远远跟在她们后面,默默的任爱意一点点在内心生长;想起无数次撞见钱碧尘满含恋意凝视田中源的样子,内心不由得泛起醋意,好在田中源最终谁也不属于,而他则将钱碧尘揽入怀中,此生再也不会分开。想到这儿,聂青风就会将握住钱碧尘的手再稍稍加点力,弄得钱碧尘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回到襄樊,李明宇并没有在剧院门口出现,陈晓娜难掩若有所失的样子,最后还是聂青风回家取车把陈晓娜送了回去。 陈晓娜到家时,李玉芹正好没课呆在家里,她打开门时,陈晓娜一头扎进了怀里,怎么也拉不开,只好由着女儿这么抱着,直到她自己撒开手。 《汉水谣》获奖的消息李玉芹和陈国强早就知道了,这种喜事就算是不看新闻,单位上也早就传开了,像这样的事情,如果没有关联,谁也不会关注,一旦沾边,那速度比新闻媒体传播的还快。这件事给他们脸很长脸,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家属院里,见着谁都是一副羡慕的表情,不过,两人并没有以此事为炫耀的资本,他们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对所有人的询问和赞美都只报以基本的微笑。两人想得很长远,“花无百日艳”,更何况女儿目前只是借调过去,在剧中也不过是个b角而已,两个月后,一切终将回归平常。 有一件事倒是引起夫妻俩第一次深思,关于陈晓娜未来的职业去向,他们开始觉得之前的决定有些草率,至少从目前来看,女儿在音乐这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汉水谣》以及县市的春晚就是最好的证明。陈国强甚至觉得是不是应该动用一下自己的人脉,为女儿的未来谋划一番?汉江商场是个体面的地方,却未必适合女儿的未来,倒是襄江歌舞剧院,为他们开启了对女儿的新认知。 李玉芹的想法有些不同,站在教书育人的立场,她觉得女儿应该回归学校,如果真要成为一名文艺工作者,在专业上就一定要有扎实的根基,这样才能走得更远。未来是一个知识的时代,教育的缺失必将成为一个人的短板,她不希望到那个时候女儿才会明白这个道理。 母亲的突然转变令陈晓娜颇感意外,这与钱老师的观点不谋而合,她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不管什么原因,算是件好事,她可以不用避讳谁而去认真思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借调剧院的期限只剩下两个多月,春节之后她又将重新回归汉江商场。说到汉江商场,她想起了张书记,觉得有必要在新一轮公演开始之前回去拜访一下领导,顺便探下书记的口风,也好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选择。 另外,她又想到了李明宇,虽然对他近期的态度有些失望,但是换个位置,站在李明宇的角度,她又原谅了对方,觉得自己的要求不能过于苛刻,毕竟李明宇不同聂青风,没那么多个人的时间。 既然说服了自己去原谅李明宇,陈晓娜就有些想快点见到他的冲动,但是她又拼命克制自己,不能就这么轻易原谅他,怎么也得让他难受一下,谁让他这样不重视自己的。 陈晓娜想去见见卢佩姗,对于未能参加朋友的入学礼,她心里一直觉得是份亏欠,总想找个机会弥补一下。 在武汉的时候,趁着陆春莺在,就拉着钱碧尘一起跑到汉正街去,她想着可以买个包送给卢佩姗,毕竟上了大学就不能像读高中时那样随便弄个书包背着,这是她在逛武大和武音时受到的启发。还是陆春莺的眼光好,帮她挑了一款,据说是今年最新的式样,参考国外最新流行设计,小羊皮材质,看上去精致、洋气,她想着卢佩姗应该会喜欢。 陈晓娜到达襄樊大学时,校园里还是一片安静。她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卢佩姗,好在知道卢佩姗在财会系,问了传达室的大爷后才知道,这个时间正好有课,大爷见她也是学生模样,就指着财会系的教学楼,示意她到楼前的花园里等着。 在武汉逛武大和武音的时候,她以为所有的大学都是那般模样,校园很大,学生在里面自由、惬意,至少不会像水镜中学那般压抑。当她走进襄樊大学时,才发现自己的认知多么肤浅,并不是每一所大学都和武大、武音一样,她不禁想到何志彬一直推荐自己报考的上海音乐学院,不知道那所学校是像武大和武音的校园一样,还是如眼前的襄樊大学一般?还有,何志彬的复旦大学又会是哪种呢? 虽说搬到襄樊也快一年了,但是襄樊大学所在的建华路这一带,陈晓娜还是很少过来,到过最近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风华路,也就是李明宇经常带她去吃饭的地方。 在陈晓娜看来,襄樊大学很小,几栋教学楼和宿舍楼,整个校园也就和县一中差不多大,不过,校园里的绿化倒是比水镜中学和县一中强太多了,一排排的水杉足有三、四层楼房那么高,在十月末都散发出浓浓地秋意。 陈晓娜坐在花园里,阳光穿过树间照在身上令她觉得十分温暖,这让她有些羡慕卢佩姗,想着大概这种秋日里,卢佩姗都会这样捧着书本坐在这里,任由阳光温暖着身心,她也开始有些向往这样的日子,并且认真的思考起母亲和钱老师的建议。她很想接受这种建议,但是又有两方面的顾虑。第一方面顾虑,没有何志彬的敦促,她怕自己没有恒心,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备考中;第二方面顾虑,如果回学校参加高考,那么李明宇怎么办?他是断不能到学校去找自己的,虽说学校不会正面阻止高中生恋爱,但也不会倡导学生公开在学校恋爱!再者,此次巡演不过五个月的时间,李明宇就这般表现,如果自己回学校备考,算起来差不多需要七个月,李明宇的表现岂不是会更加糟糕?如果自己真的考上了大学,那么他们刚开始的爱情就要这么结束了吗?先不说时间和距离的问题,单是教育上的差异,是不是也会成为他们将来爱情的最大阻力? 这件事越想越让她没有信心,以至于对母亲和钱老师的建议也产生了质疑。或许,她的人生就是这样,在汉江商场与李明宇共度余生,偶尔被借调出去表演,虽然很简单,但是有爱情的陪伴应该也是幸福的。与李明宇的爱情是她人生的初体验,她想保护这份爱情,不想因为其他的原因而让这份美好破灭。可是她又很享受在舞台上的那种感觉,也知道想保留这种感觉,自己就必须做出选择和牺牲……她的内心十分矛盾,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正当陈晓娜陷入矛盾的情绪之中时,卢佩姗下课了,走出教室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了坐在花园里的陈晓娜,这很意外,也令她十分开心。陈晓娜是她入学后第一个到学校里找她的高中同学,连郑雨也没来看过她,当然,她并没有因此而生郑雨的气,反而很开心。她觉得,这一次郑雨表现不错,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学习上,这是她最想看到的,只有这样,郑雨才能在明年的高考中很好的发挥,她希望郑雨能如愿考上军校,那样,他们的未来才是美好的。 卢佩姗一路小跑到了陈晓娜眼前,还没等陈晓娜反应过来就一把抱住了对方。 “晓娜,你怎么来了?” 卢佩姗的出现让陈晓娜暂时从矛盾的情绪中摆脱出,她还来不及整理,就不得不被眼前的这位好朋友拽进了另一种不同的情绪中,那是许多未见的情意。 “快!让我看看……晓娜,你变得越来越漂亮了,都快认不出来你的样子了。” “你这可有点夸张了!这才分开多久啊?” “已经很久了好!快想死我了!” “我也很想你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上午刚到,这不,刚回家报到完就来找你了。再说,剧院里安排的有专车,所有人都一起回来的,你上哪儿接我去啊?” “行啊!现在都有专车接送了,大明星果然不一样啊!” “取笑我,是?” “当然不是啦!《汉水谣》现在在襄樊可出名了,你还不知道,这两天电视、报纸、广播全是你们获奖的消息,你和钱老师的名字可都榜上有名呢!” “真的假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好多同学都问我,你是不是我同学?” “那你怎么回答的?” “当然说是啦!要知道,这可是让我很有面子的!现在同学们都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那你以后可不能欺负我了,要不然你那些同学们都会找你算账的。”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啊……不过,同学们都很期待去剧院里看你们的演出呢?” “真的吗?正好,下周我们就要在襄樊做汇报演出了,连续一周,七场。” “这么多场,会不会累啊?” “这算什么啊!我们都已经演了三十六场了,在武汉,连续十场也没觉得累。” “这么厉害?还好我去现场看过。” “这次你还要去看才行,我们做了调整,比上次在襄樊公演要更成熟、更加好看了。” “那我一定要去了。” “放心,到时候我拿些票过来,你送给想送的人一起去看。” “那我就先谢谢啦!” “跟我还这么客气!对了,这是送你的礼物,错过了你的入学礼,但是礼物不能落下。” “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入学礼?” “这怎么能忘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入学礼对你很重要。真是对不住啊,那天没办法到现场祝福你。” “没关系啦!咱们之间不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我知道,你不在现场,但是内心里一定在祝福我。” “这你都能感受到?” “要不,怎么说咱们是最好的朋友呢?” 卢佩姗边回应着,边打开从陈晓娜手中接过的礼物,看到那个包,她又兴奋的叫了起来: “哇!好漂亮的包!谢谢你,晓娜!知道吗?这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最珍贵的礼物。这包一看就知道很贵重,让你破费了!” 卢佩姗一边说又一边抱住了陈晓娜。 “你这丫头,怎么上了大学,反而性情大变,这么容易就兴奋,动不动就喜欢抱抱。” “咋啦?嫌弃啦?” “怎么会?开心都来不及呢!” 两人边说边往校外走,卢佩姗告诉陈晓娜,上了大学可是自由多了,课程安排没有那么死板,不想听的课可以不去,只要学习成绩不落下,一切都好商量。 陈晓娜到的时间也刚刚好,正好赶上卢佩姗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两人离开学校后,卢佩姗提议去她家坐坐,自从搬家过来,陈晓娜还没上门去过,正好,去认认门,也方便以后来往。 卢佩姗的新家是在毛纺小区的一个单元楼里,离学校不远,是卢铁山年前就租下的。新家比以前苗圃路上的大了很多,是个标准的两室一厅的房间,卢佩姗和奶奶住在一间,卢铁山自己一间,也算是圆了卢铁山的新年愿望,一家人总算可以团聚在一起。 在进小区前,陈晓娜看见门口有个卖水果的,就随便买了些水果,她知道卢佩姗的奶奶也住在这里,出于礼节上的考虑,总觉得不能空着手,毕竟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学生时代的陈晓娜了。卢佩姗也不去阻止她,在她看来,工作后的陈晓娜已经与读书时判若两人了,以后怕是会有更多她没有见过的陈晓娜出现。 她们在院子里碰见了奶奶。奶奶正和邻居们聊着天,她已经习惯了新的生活环境,并且交到了新朋友,也越来越喜欢在襄樊的生活。对于陈晓娜,奶奶还是很有印象的,看见她拎着一大袋水果,不断的夸奖晓娜懂事、客气,弄得陈晓娜挺不好意思的。 两人回到房间后,陈晓娜想到了郑雨。 “一直没顾上问你,郑雨现在怎么样?” “他呀?这个阶段肯定是最忙的,还是我国庆节去南漳看的他。看他的样子,明年的高考应该没啥问题。他现在住在何志彬家,何妈妈把他照顾的可好了,他妈妈也会每天过去给他做饭、洗衣服,这下可好了,独享两个妈妈的关爱。最主要的,何志彬把之前送你的那台录音机留给了他,还给他留下了一堆笔记,对他的学习可有帮助了。” “何志彬……对他可真好!” “是呀!郑雨有他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他的福气。对了,何志彬去上海报到还是郑雨送他去的呢。” “我可真差劲,不仅错过了你的入学礼,还错过了给何志彬送别。” “别这么说!这不是特殊情况吗,何志彬不会怪你的。” “他……现在怎么样?” 卢佩姗没想到陈晓娜还会关心何志彬,还好郑雨从上海回来把何志彬的情况都跟她讲了一遍。 “听郑雨说不错,他们一直保持通信。上次回南漳,郑雨还给我看了何志彬寄回来的他们在上海拍的照片。原来,上海是那么的繁华、漂亮,弄得我都有些想去了呢!郑雨还说,如果明年他考上了军校,就带我一起去上海找何志彬玩儿,那个时候你要有空,我们一起去!” “好呀!不过……就怕到时候我又有其他事情了。” “没关系,反正有何志彬在上海,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不用担心没导游。” “嗯!” “对了,郑雨还在上海买了件礼物送给我,这可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说起郑雨送的围巾,卢佩姗就开心不已,她赶紧从衣柜里取出那条围巾,抖落着展开递给陈晓娜。 陈晓娜被卢佩姗的开心感染着,她也从内心里替卢佩姗开心着。 “好漂亮的围巾!是你喜欢的颜色,看来郑雨也没那么木讷啊!” “什么呀!这肯定是何志彬给他出的主意,就他那块木头,肯定想不到买礼物送给我。” “你也不能这么说他!郑雨对你可是百分百的真心,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这样我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真爱……” 说到这里,陈晓娜又想到了李明宇,一种伤感的情绪不经意间涌了上来,卢佩姗能感觉到她这种情绪的变化。有件事她一直想问陈晓娜,是关于李明宇的。按理说,陈晓娜回到襄樊,第一个见到的人应该是李明宇,但是从她们碰面到现在,陈晓娜未曾提及李明宇半个字,这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并且有些担心陈晓娜的爱情。 “娜娜,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有些伤感了?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出去演出的几个月里,和那位李明宇处得怎么样了?” 说到这儿,陈晓娜就有些伤心,她不知道如何将真实的情况告诉自己的好朋友,也不知道如何把刚才的那矛盾向好朋友倾诉。 “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陈晓娜将声音压得很低,这让卢佩姗愈发担心起来。 “娜娜,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几个月难道他就没有去找你?” 这是最让陈晓娜生气的地方,也是陈晓娜最不愿讲述的事实,她摇摇头,并逐渐将头低了下去。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国庆前他还偶尔给我打打电话,还说如果国庆节我到了武汉就去找我,结果人也没看到,电话也没了。” “这都快到十一月了,一个电话也没有?” “没有。” “那他知道你回来吗?” “我没告诉他。不过,汉江商场那种地方,即便我没告诉他,他也是会得到消息的。” “要不……我陪你去找他?” “算了!明天我正好要去汉江商场,看看能不能碰着……算了,不说他了,我也想过了,感情的事勉强不得,这才五个月,如果他都受不了,那么分手也就是早晚的事了。我倒是有另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卢佩姗听陈晓娜这么讲,也就不再坚持了,她相信陈晓娜有自己的主见,可以处理好与李明宇的问题。 “什么事?” “这次去武汉,我受到的触动很大。钱老师带我去了武大和武音逛了一圈,让我突然有一种想继续读书的冲动。另外,刚才在家里,我妈也跟我聊了这件事,没想到和钱老师给我的建议一样,你说,我要不要听她们的?” “当然要啦!而且我觉得你这个时候回去备考,有《汉水谣》托底,明年高考肯定可以得到不少加分。再说了,你这次在武汉参演,应该会有很多省里的院团和院校的专业领导去看,你们这戏又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他们对你的印象应该会很好,这对你可是个很好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了。” “我当然知道了……” “那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你也知道,我对读书没太大兴趣。以前有何志彬在,不断鼓励我,我的学习还能有不少长进,现在……靠我自己,怕是有些困难。” “怎么?现在知道何志彬的好处了?” “姗姗……看你说的,作为朋友,何志彬的好处我当然知道了?” “真的只是作为朋友?” “不然呢?” “我一直想问你,你对何志彬就真的一点没动过心?” “如果说没动过心,肯定是骗人的。我又不傻,当然明白何志彬的心思了。”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呢?” “你不觉得我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不觉得啊!你们俩都很优秀,是典型的‘郎才女貌’,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真这么看?” “对啊!不仅是我,郑雨和其他同学也都这么看啊,还有许多老师,他们私下也是这么评论的。” “这你也知道?” “水镜中学能有多大啊?其实,论才华,你那个李明宇是肯定比不上的;论样貌,何志彬不比李明宇差,李明宇也就是占了年龄的优势。不过,我就是好奇,你为啥会选择一位比自己大的男生做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你喜欢郑雨一样,他那么木讷,你不是一样喜欢?爱情这东西谁又能讲得清呢?感觉来了,谁会管对方有什么优势和弱势。” “看来,你在爱情方面也挺随性和任性。” “或许!其实,我还有一层顾虑就是和李明宇现在的样子。你说,我们才分开几个月,他就开始冷落我了,如果我真要去读书了,那可是四年,我估计早晚都会分手的。” “怎么?是不是舍不得?” “如果让你和郑雨分手,难道你舍得?” “好好的,干吗咒我和郑雨啊?” “我就是打个比方……” “那也不行!我们的情况与你们可不同,我们是计划好的,而且我相信郑雨不会变心。再说了,他是去读军校,男多女少,也有可能连女生都没有,让他怎么变心?” “倒也是!”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好好想想,李明宇是不是真的适合你?如果不是,分手了也没啥可惜的……等等,我看你这么犹豫,该不会……你和他……” 陈晓娜见卢佩姗说着说着就变得吞吞吐吐起来,表情也变得怪怪地,下意识地脸红了起来,她明白卢佩姗的意思。 “你想什么呢?当然什么都没有啦!难不成你和郑雨……” 陈晓娜故意学着卢佩姗的语气和表情,令卢佩姗感觉既可笑又可气,顿时,两人抱着扭在了一起。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娜娜,既然你很清醒,我觉得对你来说,就不难做出选择了。先说第一点,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高考并不可怕,你再看一下郑雨不就知道了,只要你够努力,即便没有何志彬的敦促,也一样会有个好结果。再说了,就算是结果不尽人意,至少你努力了,不会后悔,像我这样,学校差一点也没什么啊。再说,你不是还有钱老师吗?她一定会帮你的。再来说第二点,和一段不知道未来如何的爱情相比,上大学肯定显得更有未来,这个简单的道理我相信你不会不懂得的。你看,即便是襄樊大学这种普通的地方院校,我也觉得有些同学很优秀啊,与何志彬比起来,有些人只是运气差一点儿,或者是考试的时候发挥的不好,所以才到了襄樊大学。我跟你说,我们班上有个叫林启凡的同学,就属于这种……” “等等!我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 当陈晓娜听到卢佩姗讲出林启凡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和眼神都显得有些不同,她突然意识到,郑雨的威胁来了。 “我……我哪有什么秘密啊?” “林启凡!我怎么感觉你刚才讲这位同学名字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从未看过的光。” “乱讲!哪有什么光?林启凡……就是我一同学而已。” “不对,我发现大学还真是能改变人的地方。看来,我得提醒郑雨,他的的地位就要受到威胁了。” “别胡说,好不好!我好心帮你分析,你倒好,开起我的玩笑来了,真是气人,看我以后还理你吗?” 卢佩姗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把身体转向了一边,陈晓娜明知这是她的故作姿态,却偏又去装着哄她的样子,一阵折腾后,两人情绪这才回复正常。 “算了,咱俩儿这么久没见面了,我不生你的气了。不过,参加高考的事情,我给你的建议只有两个字——抓紧!” 陈晓娜觉得卢佩姗这两个字总结的很到位,她是得抓紧,毕竟要想赶上明年的高考,时间可不多了。 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26 大半年没走进汉江商场,陈晓娜没想到,自己还没走进大门,就被一帮同事围了起来。不管真假,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意,无一例外地讲着赞美的话,这让陈晓娜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虚荣感涌上来。她应付着每个人的问候,幸好有所准备,从武汉买了许多麻糖、酥果之类的礼物,就顺手分给了在场的所有人,这才令这帮大嫂子小媳妇们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张玉琴像是知道陈晓娜的行踪,早早地在办公室等候。陈晓娜见着她的时候,除了上前深深地拥抱这位领导之外,还从包里拿出一个很好看的包装,里面所包的是在汉正街拜托陆春莺挑选的一条丝巾,是送给张玉琴的礼物。 这份礼物令张玉琴颇感意外,第一次觉得陈晓娜变了,变得更懂人情世故。她很喜欢那条丝巾,倒不是因为陆春莺的眼光好,是因为她知道陈晓娜的这份礼物满载着诚意,与其他人所送的礼物意义完全不同。 一阵寒暄之后,陈晓娜四处张望了一番,略带失望的表情在张玉琴的办公桌前坐下,张玉琴知道陈晓娜的失望是什么,她笑了笑,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听说你们这次在武汉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怎么样?接下来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陈晓娜知道张玉琴所指何事,这也正是她想反问张玉琴的,马上借调就结束了,还不知道自己回归汉江商场后会被张玉琴安置在什么位置上。她没敢把钱碧尘的建议在张玉琴的面前摊开,担心那样只会令自己的位置更加尴尬。 “张书记,这也正是我想请教您的问题。我知道,您的新秘书早就到位了,而且您对她也很满意。我这借调马上就要结束了,不知道您这边是怎么安排的?” “行啊!小陈,借调这几个月变化挺大,越来越会说话了。我问你的问题,你倒好,又给我抛了回来。” “张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不知道该做何打算。” 面对张玉琴,陈晓娜还是显得有些稚嫩,也就两句话就令她显得有些慌乱起来。 “看把你紧张的?我也就随口那么一问,就是想知道你内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看,你参演的这部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按理说,你的借调,襄江歌舞剧院一般都会延长时间,或者直接通过市里把你调过去。如果那样,我把你安置好了,你又被弄走了,到时候尴尬的岂不是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书记考虑的很全面,我倒是没想那么多。这次能有幸参演《汉水谣》,主要是靠高中老师的推荐。演出结束了,老师也准备回学校继续教书,我没理由还赖在剧院不走,您说对吗?再说,我是汉江商场的职工,也是时候要回归到本职工作上来了。” “想不到你对我们商场还有这样的一份感情在,这让我很开心。这样,离你回来还有一段时间,我好好琢磨一下这件事,你先安心的在剧院里完成你接下来的演出。” “谢谢张书记!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正好,说到接下来的演出,我带了一些招待票过来,您看看身边如果有喜欢这部戏的朋友,可以推荐给他们来剧院看看。” “您这孩子还真是有心,我还真需要这些票。你是不知道啊,你人不在商场,但名声却在整个商业系统里传开了,这不,听说你们回襄樊还要做汇报演出,找我要票的人可真不少。” “如果这些票不够,您跟我讲,我再找剧院的领导们要一些。” “那样不好!这些就够了,拿不到的,就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 “谢谢张书记为我考虑!” “你这孩子,别一口一个谢谢的,挺生分的。我倒是怀念春节那段时间你陪我四处吃春酒。现在这个刘秘书什么都好,就是这酒一点儿都不能沾,弄得我每次都要醉醺醺的回到家里。可说好了,今年这春酒你还得陪我去。” “没问题!能帮到书记是我的荣幸。” “瞧你这张小嘴儿,变得越来越乖巧了。” 接连被张玉琴夸奖,陈晓娜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一想到书记刚才的话就知道回来后安置结果应该不会太差,至少不用去柜台做售货员,这样的结果倒也合她的心意。 此行的目的达到了,陈晓娜也不想待的时间过长,一来怕耽误张玉琴的工作,二来再聊下去也确实找不到太多的共同话题,想想最后还是决定告辞。 张玉琴倒也不做挽留,只是在陈晓娜即将走出办公室时,冲着她说了一句: “小陈啊,有些话可能讲出来不大合适,但是我还是想说,李明宇这孩子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对他的秉性还是有所了解的。我觉得你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咱俩也算是投缘,听我一句劝,明宇不适合你,早点断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多的我也不方便讲,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虽然陈晓娜不知道张玉琴为什么要对自己讲这番话,但是已经能从这段话中品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当她走出汉江商场办公楼时,看见李明宇站在门房的位置,正向她所在的位置张望,陈晓娜想着既然碰着了,避开也不是办法,不管怎么说,也要当面求个结果出来才好。 “你回来了?” “是啊!刚才……在书记的办公室里没看到你。” “刚才去送一位供应商去火车站。” “哦!你……还好吗?” “挺好!你呢?” “我也是……你不是说国庆节去武汉找我吗?为什么没去呢?” “哦!张书记临时安排了工作,没法儿去。” “那怎么不打电话?” “总用办公室的电话不太好。” “那就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 “没有……没有什么办法……” 李明宇的话令陈晓娜顿时感觉到冰冷,她能感觉到李明宇情绪的变化,完全不像许久未见的情侣,倒像是两个路人。 “明宇,你这是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我能有什么事。” “不对,我感觉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站在这里聊不太合适。” “行!” 陈晓娜跟在李明宇的身后,她想追上前和他同行,却又觉得李明宇像是故意避开似的,怎么也追不上,努力过几次后,她就放弃了,就这么跟在后面,任由李明宇把她带到未知的地方去。 李明宇在广场附近的一处茶楼前停下,陈晓娜本来提议去“有风”坐会儿,李明宇却执意要在这处茶楼落座。 李明宇要了一壶今年的“保康松针”和两碟干果,茶水上来后,两人就各喝各的,谁也不说话,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陈晓娜想着,如此沉默也不是办法,她是来解惑的,不说话就意味着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她也就无法对接下去的事做进一步的安排。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孩儿了?” 也许世界上所有女性都会因直觉而变得敏感,陈晓娜也不例外。尽管她不太喜欢这种敏感的沟通方式,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的法子。 李明宇没想到陈晓娜会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陈晓娜的直觉是对的,她不在襄樊的这几个月,的确出了问题,而问题的主要症结就在李明宇身上。 起初,李明宇还能坚持每天、至少两天与陈晓娜通一次电话,也并非他对陈晓娜说的那样全部使用办公室的电话,偶尔也会到邮局去使用付费电话。那段时间,李明宇还是觉得挺充实的,每天生活在爱情的滋养中,每天都能感觉到爱情的火焰在体内熊熊燃烧。他开始爱着陈晓娜,而且那种爱在一点一点累积、加深,那种感觉很幸福。虽然没有按田蓉所说的将两人的关系“推进”,但是他相信,陈晓娜也同样爱着自己。 对于一位农村的孩子来说,找到一位非农户口的姑娘结婚生子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要能彼此相爱。李明宇觉得自己只实现了“彼此相爱”,“结婚生子”似乎有点遥远,他觉得应该坚持一下,在陈晓娜外出前就对家里确定两人的关系,那样应该才是真正的“推进”。 有一点很紧迫,是关于汉江商场的“内部清理”。张玉琴表面上给李明宇吃了个定心丸,但是情况并不像她讲的那般简单。田蓉从刘建设那里得知,此次“清理计划”在全市展开,市直单位都要在年底完成,据说是为明年的体制改革做准备。 对于这个消息,田蓉挺为李明宇担心的,不管动机如何,李明宇还是从内心里感谢这位姐姐。田蓉也没白担着这份感谢,她显得特别积极,不仅安排任务给刘建设,让他动用下关系,看看能否帮李明宇解决问题,自己也亲自上阵,四处帮李明宇寻找机会。 在她看来,最快的方式就是帮李明宇找到一位可以马上结婚或者确定婚姻关系的姑娘。当然这是有条件的,女方必须能帮李明宇解决落户和工作关系的问题。 她有自己的盘算,李明宇的个人条件并不差,就算整个商业系统,能有这般好皮囊的也找不出几个来,但是仅有这样的条件想快速解决问题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只有一种情况,女方条件很差,但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很强,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李明宇的问题。 说句心里话,田蓉是不想李明宇离开汉江商场的,她觉得这个小男人已经开始在自己的内心里住了进去,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刘建设的重要性越来越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中年婚姻危机”。 还别说,这样的姑娘还真让田蓉给找着了。那姑娘的父亲是市里退下来的领导,虽然不在位置上,但是影响力还是有的。很多单位的一把手在那姑娘父亲在位时都享受到了福泽,这样的人物想处理李明宇的事,那还不是手到拈来?只是这姑娘的条件有些差,且不说长相一般,单就年龄这一层就让李明宇当场回绝,田蓉费了好大劲劝说才令他回转心意。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可李明宇总觉得,年龄差就是最大的问题,更何况他们之间不是“女大三”,而是“女大五”。而且从样貌上来讲,别说无法与陈晓娜相比,就算与田蓉相比,那也是差了几个等级。并且还听说这姑娘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单身,从来没有谈过对象,还特别宅,属于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类,这要放在古代倒也好,算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可这毕竟是在现代,这样的姑娘虽说挑不出毛病,怕也是养成了一种孤僻的性格,相处起来也是会难一些的。 “各花入各眼”这话说的一定不假。那姑娘虽说没谈过恋爱,上门说媒的却络绎不绝,她也一直靠相亲单身到现在。不是说那些相亲对象不好,来说媒的大多是和他们家门当户对的,即便有一些不太对等,却也差别不大,像李明宇这样的也不是没有。姑娘虽说自身条件不怎么样,但是选人的眼光却是极高,这也就导致了相亲屡屡失败。也不是次次相亲都不成功,也有对上眼的,但是相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大多是男方觉得姑娘性格太怪,相处不来。 姑娘的父母对李明宇谈不上喜不喜欢,他们只想早点给女儿找个好婆家,也算是对人生有交代。两个人的态度令这件事变得十分简单,李明宇和其他相亲对象不同,他是有求有于人,所以也就尽力多些忍耐。姑娘因为满意李明宇的长相,所以也就极力鼓动父母为李明宇的前程着想。 也就在国庆节的时候,两个人处满了一个月,算是度过了姑娘所谓的观察期,姑娘就让李明宇通知父母来市里与父母相见。姑娘的父母见李明宇父母都是老实人,也就十分放心,当然,对于两个人的婚后生活,他们也是早早做了打算。女儿婚后回农村生活是万万不好能的事情,两个人就琢磨着把现在的住房翻新一下,这样女儿婚后还是和他们住在一起,李明宇的父母自然也是同意这种安排,本来他们觉得,能攀上这样的亲家已经是几辈人修来的福分,只要儿子好,怎么着都行,更何况他们还是习惯呆在农村生活。 至于李明宇的户口和转正的事情,姑娘的父母也都做了打算。国庆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姑娘就和李明宇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没几天的工夫,李明宇的户口就迁到了市区,捧着新的户口本,李明宇生平第一次伤心地哭了一夜,第二天依旧春风满面迈进了汉江商场。 李明宇在汉江商场所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姑娘的父母很快就帮他落实了转正的事情,这并不是两位老人的最终安排,转正只是第一步,年底前李明宇就会调离汉江商场,转去城建下面的二级单位去工作。这样以来,李明宇所有的心愿都已达成,就剩下他对两位老人的承诺了——春节与姑娘完成婚礼。 李明宇从来没有想过,在陈晓娜那儿十分纠结的事情换个对象就会变得如此简单,当然,他觉得这件事情最大的功劳是属于田蓉的。这件事情,让他认定了田蓉这个姐姐,也对他放下了所有的偏见和防备,这也是田蓉乐于见着的。 拿到户口本的第二天,李明宇决定请田蓉吃顿饭,算作答谢,这也是他能谢田蓉的最好方式了,凭借他的能力和现状,吃顿好的已经算是尽力了,如果想再加些谢礼,李明宇想不出自己还能拿出些什么。 田蓉不在乎他的一、两顿饭,也不在乎他会拿些什么东西酬谢自己,她所在乎的是李明宇对自己死心塌地的认同,只有这样,才能与李明宇走的更近,机会也就更多。 李明宇请客的那天刘建设正好去武汉公差,孩子平时都放在田蓉娘家,这对田蓉来说算是个很好的机会。 那晚田蓉喝了很多酒,想醉却怎么也醉不了,只是那些酒下肚后全都转化成了欲望,令她欲火焚身,不能自已。当李明宇把她扶回家里时,她顺势把李明宇放倒在沙发上。起初李明宇对田蓉的攻势还有所抵挡,当他想到田蓉为自已所做的一切时,终于明白,她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今晚。 李明宇不再拒绝,田蓉的欲望终于也点燃了他,两人合二为一,田蓉终于如愿以偿。 面对陈晓娜的发问,李明宇觉得有些心虚。起初他还想着“脚踩两只船”,且与陈晓娜保持着关系,万一哪一天情况有所转变,他也好有转换的余地。但是,当那姑娘告诉他让他父母来市区相见时,之前的想法彻底被打破了,这也是为何国庆节他没去武汉的原因,在之后,他索性连电话也不打了,一方面是想断了自已的念想,另一方面也想让陈晓娜就此忘了自已。 “是的!我有了新的对象,打算春节的时候结婚。” 李明宇觉得,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讲出来,也算是有个交代。只是这个消息对于陈晓娜来说太过突然,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她想过无数个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个。 “怎么会这样?” “对不起!娜娜,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只是……我们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你这是什么逻辑?既然彼此喜欢,不应该一起往更好的方向努力吗?” “我和你不一样!你从小就生长在城市里,享受着农村孩子羡慕的生活。我也成为像你一样的城里人,可是我没有能力。都说读书能改变命运,在读书的年龄,我却对书本没多大兴趣,就这样,我失去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还有人说婚姻也能改变命运,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遇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说实话,一开始我并没有喜欢上你,有人告诉我你爸在税务局工作,税务局是个什么单位啊?要解决我的问题还是小菜一碟。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所以我去接近你,正好发现你喜欢我。后来,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慢慢喜欢上了你。还记得吗?你外出前我想让你把我介绍给你父母,但是你没有同意。那个时候,商场开始传要进行内部清理,像我这样的临时工会在这次内部清理中失去这份工作,我不想回到农村去,但是你又不愿意把我们的关系公开告诉你父母,我很绝望,我觉得可能要再一次失去改变命运的机会。还好有蓉姐,她帮我找到了现在的对象。我们确定关系后,他父母很快就帮我解决了户口和工作的问题,这才让我相信,原来婚姻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没想到才三个月而已,我们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我更没有想到,原来你的爱情观都是建立在条件之上的。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是农村户口,没对父母公开我们的关系是因为我觉得还没到时候,我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而我也是刚步入社会,我不愿令他们担心,只是想在公开我们的关系之前,多了解你……” “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想骗你,你是一位好女孩儿,更不想伤害你,就像你不想让我受到伤害一样!” “谢谢你和我坦白讲这些!也很谢谢你这段时间给了我对爱情的美好想像,虽然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还是要感谢你!” “对不起!娜娜,忘了我,我不是个好男人,你应该会找到更加适合你的人,你会拥有幸福的爱情和婚姻!” “谢谢你的祝福!” 说完最后一句,陈晓娜觉得再也无法与李明宇面对面坐着了,要知道,这曾经是她在外地巡演时无数次期待的场景,而这种场景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又让人如此心伤。她想逃离这个地方,以至于忘了最起码的礼貌,留下李明宇一个人在原地独自而去。 陈晓娜想逃离的何止是眼前的场景,她更想逃离这座城市。虽说到了秋天,襄樊也处处透着美好的景象,但是此时在她眼中,这座城市没有爱情,令人如此伤心。 在马路上,陈晓娜完全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已在往哪儿行,要往哪儿去。失去爱情的她,像是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躯壳。她想到了何志彬,如果当初自已选择的不是李明宇,那么她与何志彬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她想到了钱碧尘,那个与母亲不谋而合的建议在此时显得特别正确、特别有预见性。她想回到南漳,与郑雨一起迎接那令人烦恼的高考。 突然她又意识到,如果自已决定回去参考高考,那么就意味着自已将从汉江商场的编制中被除名,那可是李明宇朝思暮想的编制,却被自已这么轻易的丢弃。李明宇说的没错,这就是城乡的差别。没有了编制,自已又将何去何从?如果有幸考上大学还好,如果没有考上呢?难道还要求父亲再去动用关系为自已谋个前程…… 她没有想到自已满怀期待的爱情居然会是这样结束。诗人不都是异口同声的赞美爱情吗?为什么自已的爱情会如此糟糕?明明两情相悦、真心相爱,却最终败给了一本户口本。难道现在的爱情已经开始变得有条件要求了吗? 刚才,她很想告诉李明宇,这三个月里有多么想念。即便到了十月,李明宇没有如约出现在武汉,没有一通电话,也一样想念。可这一切都还没等到机会说出口就已经结束了。 所有的问题一起袭向陈晓娜的时候,她觉得既痛苦,又迷茫。 秋天的襄樊色彩缤纷,天空难得一片湛蓝。陈晓娜看着向南的雁群,又想到了远方的广州,想到了陆春莺。她问自已,此刻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逃离!是的,逃离这没有爱情的地方,却找一处避风港,或许陆春莺的“海上花”会是个不错的去处! 第3章 海上花-1 何志彬恋爱了,而这个功劳要归于楚如白。 自打那次系里的“迎新晚会”后,楚如白从“小食天”的对饮中嗅出了隐藏的爱情,从何志彬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种对爱情的渴望与忧伤。不知道为何,他认定了何志彬这个朋友,并不是因为每次出去“加餐”都是何志彬抢着买单,也不是因为何志彬经常偷偷在自己床头放下的那些零食,只是他觉得在上海这座城市,孤独的空气中能找到一丝相同的气味实属不易,更何况,在某些方面他们极其想像,而在某些方面他们又互为补缺。 何志彬的秘密令楚如白对他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作为新朋友,他更希望何志彬早日走出陈晓娜的世界,回归到正常的情感世界里,毕竟新的世界还有更多的选择。虽然叶琳瑶的身上有着陈晓娜的影子,不过,楚如白觉得,要想使何志彬开始新的感情生活,叶琳瑶会是一个捷径。作为朋友,他不想自己独享爱情的甜美,像何志彬这样一个用情至深,更加配享一份纯美的爱情。 在那之后,楚如白就时常有意无意地在何志彬面前提及叶琳瑶。刚开始,何志彬不以为然,次数多了,何志彬开始装着捂耳拒绝,却发现这个时候,叶琳瑶已经在何志彬的耳畔安营扎寨住了下来。 楚如白见此举奏效,便又开始鼓动起何志彬去追求叶琳瑶。何志彬觉得楚如白的建议实属荒唐,两人不在一个班级,平时又没在同样的活动中交集,对方甚至都不知道何志彬是何许人也,这样的情况下,冒然去追求,和社会上的那些小流氓有啥区别? 何志彬当即数落了楚如白一番,并且奉劝着楚如白,与其把心思花在追求女孩子身上,不如珍惜当下,好好学习,做好四年以后的规划,有了未来,自然就会拥有爱情。 何志彬的反应早在楚如白的预料之中,他才不去理会何志彬的想法,以他的性格,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哪怕会遇到再大的阻力,也不会轻易放弃。 在追求叶琳瑶的这件事情,楚如白决定出手帮何志彬一把。 何志彬没有理会楚如白的怂恿,与叶琳瑶依旧形同陌人,即使有时在校园里遇见,除非叶琳瑶向她点头致意,他才会礼貌性地点头回礼,仅此而已。 既然想帮何志彬,楚如白就觉得应该下些工夫。他开始有意接近叶琳瑶,大家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在公共课上总是会碰见,这个机会楚如白是断然不会错过。他先是故意甩开何志彬,然后在叶琳瑶的旁边抢位,在与她搭上话后,便开始早早到课室,同样甩开何志彬,占好位置专等叶琳瑶进教室后招呼她入住。一来二去,叶琳瑶因不好意思总接受他这样的“礼遇”,便开始有了交流。 没多久,就有好事的同学传出楚如白追求叶琳瑶的消息,只有何志彬相信这不过就是个传闻,但是他有些好奇,传闻的女主角居然是叶琳瑶。 楚如白听到这些传闻也只是一笑了之,叶琳瑶的反应显得有些不同,她开始有意回避起楚如白,有好几次特意疏远,令楚如白有些尴尬。楚如白当然明白叶琳瑶的用意,这让他更加放心,他总担心自己用力过度,把好事变成了坏事,如果传言被叶琳瑶当真,那可真是要进退两难了。 有一次,叶琳瑶实在受不了,就对楚如白说: “楚如白同学,我想我们还是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似乎才有利于消除那些传闻。” 楚如白听她这么说,也只是笑笑,这令叶琳瑶十分困惑。 “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叶琳瑶同学,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在追求你?” “难道不是吗?这么明显!” “有多明显啊?” “每次帮我提前占位,四处打听我的喜好,难道这些还不明显吗?” “no!我想你是误会我了。实话告诉你,我是有女朋友的,我们俩不可能!” “那你这品行就更让人怀疑了!你就没顾虑下我的名誉吗?” “当然有啦!” “那你告诉我,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真想知道?” “特别想!” “好!我告诉你,但是你不能生气,你得先答应我这个。” “行!我答应你!” “我是帮我哥们儿追求你!” “荒谬!头一回听说还能这样。你这哥们儿看来也不咋的,追求女生也能委以他人?” “我想你是误会了!首先,我要声明一下,不是我这哥们‘委以他人’,是我‘主动请缨’。” “什么意思?” “是这样啊,叶琳瑶同学。还记得在迎新晚会上你唱了首什么歌吗?” “你说什么呢?自已唱得歌,那有不记得的道理。《微风细雨》,这首歌和你刚才所讲的事情有关系吗?” “还真有!” “这我倒要听听,什么样的关系令你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 “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要选这首歌?” “唱什么歌跟你做的事情有关系吗?” “当然有!只是,你得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行!我就看你怎么说。我一直很喜欢邓丽君的歌,特别是这首,清纯如初恋。” “怎么?叶琳瑶同学,你初恋过?” “说什么呢?你以为都像你。” “你怎么知道我初恋过?” “你刚才不是说过吗?我想你这女朋友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如果是,那我只能佩服你这女朋友,心可够大的,由着男朋友帮哥们儿追别的女生。如果不是,我想就只能是你在高中时发生的事情。怎么样?我的推理没毛病!” “完美!” “所以,楚如白同学,你是不是得把原因告诉我一下啊?” “何志彬,新闻学院的何志彬,听说过吗?” “听说过!人称新闻学院的现代诗人。” “原来你也关注过他。” “大家都在讲他,想不关注都难。” “看来,你一定也是读过他的诗了?” “怎么?难不成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哥们儿?” “恭喜你!叶琳瑶同学,你又答对了。但是有一样,你可能猜不到。” “是什么……我可能猜不到?” “《微风细雨》。就是那首歌,让他想起了恋而未得的爱情。” “那不就是单相思吗?” “这位同学,听破不说破,含蓄点儿比较妥当。” “你还是挑要紧的讲。” “这首歌对他来说就是个谜。” “什么意思?” “何志彬从初一就开始喜欢一位女生,还为她写过一首《小雨和小草》的诗,这女生居然和你一样,喜欢邓丽君,不仅喜欢,还特别爱唱。她就是凭借着《微风细雨》拿下了全县卡拉ok比赛的第二名,不仅如此,还参加了今年县市两级的‘春晚’。这还不算,她在春节前退了学,去市里的商场工作,结果没多久就被借调到歌舞剧院参加一台歌舞剧的表演。是不是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却真实存在,并且就是因《微风细雨》而起。只是何志彬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这位女生为啥如此钟情《微风细雨》。” “那是他木讷。这不是很明显吗?这位女生也同意喜欢着何志彬,那首《微风细雨》正好是对他那首《小雨和小草》的最好回应,清纯而美好的爱情总是令人向往和值得赞美的。” “原来这样!看来只有你们女生才最懂女生,这一点我们男生也一样。” “楚如白同学,在感情方面,女生一直都比男生早熟。你们都是属于后知后觉的一种,女生则不同,看下眼神就知道有没有可能了。” “女生都这么厉害吗?” “难不成你那个女朋友也是过了很久你才发现她也喜欢你的吗?” “叶琳瑶同学,你又猜对了。看来,我是被她骗了,当时总担心被别人抢跑了,你这么一说,原来是我冲动了。” “感情这件事上,本来就应该你们男生主动些,总不至于让女生向你们表白?” “如果你们遇到的是块木头怎么办?” “那就点燃他。” “还是你们这些大城市的女生勇敢些。看来,你对何志彬也不仅仅只是平常的关注了?” “其实,那天在舞台上演唱的时候,我已经关注到了他,台下没有其他人像他那样投入,眼神里全是追忆,并且都是对爱情的追忆。倒是没想到,却原来是场单相思。我倒是挺羡慕那位女生的,何志彬是位很优秀的同学,我读过他的诗,字里行间都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如果哪位女生能与他相恋,应该会是件很浪漫和幸福的事。” “你真这么想?” “对啊!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何况你都坦白了,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那么……你想不想让何志彬追求你?” “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们经常在校园里碰见,那都是……我……刻意而为之的。” “啊!幸亏我跟你摊牌了,不然何志彬就要错过一段美好的爱情了。叶琳瑶同学请放心,楚如白同学向你保证,一定帮你拿下何志彬,让他心甘情愿的去追求你,也希望叶同学能积极配合我的工作。” 起初,叶琳瑶以为楚如白不过就是嘴上说说而已,没想到接下来楚如白还真是下了一番工夫,叶琳瑶开始发现帮着占位的换成了何志彬。 何志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楚如白故意安排的。 楚如白先是借口有事,让何志彬提前去占位,然后在教室外面等叶琳瑶,并且告诉她自已已经把她的想法告诉何志彬了,这不,何志彬已经开始行动了,占位只是第一步。叶琳瑶信了楚如白的话,径直走到何志彬跟前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在何志彬抬头看自已的时候冲他笑笑,然后就直接坐了下去。 刚开始的时候何志彬还挺郁闷,出于礼貌他没有拒绝,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叶琳瑶坐在一起。其实,“迎新晚会”之后,何志彬的心也激荡了许久,《微风细雨》唤醒了他原本已经封闭的情感,也或许是大学校园本就是爱情的圣地,校园里一对对来来往往的男女令他的内心开始产生期待,如小雨和小草依偎的春天。 楚如白倒是从不逃课,不管叶琳瑶来多晚,他总是会在叶琳瑶在何志彬身边坐下时再进入教室,然后在他们后面随便找一位置坐下。 第一次被发现时,楚如白并没有走上前与他们会合,只是抛给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叶琳瑶自然明白其中的意味,何志彬第一次看到时觉得这小子稀奇古怪的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抓住楚如白问了两次,只得到对方两个字“你猜”、“笨蛋”。他从这个“笨蛋”中开始明白了楚如白的意图,也就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 但也仅仅只是习惯。 何志彬去占位不再需要楚如白提醒了,他们俩也不再需要一前一后错开,楚如白总是会在何志彬找到位置后,在后面一到两排的位置坐下,他不再担心何志彬的尴尬,终于可以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当天的学习上了。 何志彬发现自己有些离不开叶琳瑶了,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直到有一天,叶琳瑶没来上来,那节课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不断向窗外和入口的地方张望着,那一刻终于明白,在他的感情世界里,陈晓娜已渐渐褪去,而这个叫叶琳瑶的女生正悄悄地走了进来。 对于何志彬的失落似乎在楚如白的意料之中,他不仅没有担心这位好朋友,反而觉得很开心,他知道,一段美好的爱情在自己的推动下,正在悄然地生长,也意识到,这样以来,未来的时间里,自己就要落单了。不过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开心,自己还有叶清灵,以后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沉浸在美好的爱情之中。 刚开始叶琳瑶在身边坐下的时候,何志彬除了郁闷之外,并没有心跳的感觉。后来,叶琳瑶像是有意为之,头上总会戴着一个粉色的发卡,并且别在了靠近何志彬的一侧,很招何志彬忍不住侧目。每一次侧目,何志彬都会发现自己的心跳在跟着加速。叶琳瑶从不看他,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专注的表情,何志彬觉得,这样的叶琳瑶很美,而这种美又与陈晓娜不同。 何志彬想找机会和叶琳瑶搭话,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始。在爱情这方面,他觉得自己不如郑雨和楚如白,明明就是喜欢,也早已在内心里打好腹稿,却总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好几次,叶琳瑶冲着他静静地看着,眼神里充满期待,却被何志彬最终的一个不失礼貌的笑意击溃。 叶琳瑶心中想到:原来诗人的爱情世界只是藏在诗里行间的。她期待何志彬的爱情能落入现实,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走进去。楚如白给她的建议:既然确认喜欢,就别去在乎谁先主动,不然,就会失去一次爱情的机会。 终于,在一次课后,叶琳瑶并没有起身离开,何志彬收拾好书本正准备离去时,她挡在了前面。何志彬尴尬的站着,不知道如何应对。他想求助于楚如白,楚如白却装作没看见。虽然这种情景叶琳瑶并没有事前与他沟通,但是两人却很默契,楚如白一眼就看出这是叶琳瑶要开始“行动”了,自然不会去破坏。最终,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何志彬同学,我们可以聊聊吗?” 叶琳瑶的主动是何志彬所没想到的,他被定在了那里,进退两难,最后只好在原位上坐了下去。 何志彬的沉默打乱了叶琳瑶事先理顺的语言,一时间空气在静默间凝聚,好在叶琳瑶已经做出决定,楚如白说的对,既然确认喜欢,就别去在乎谁先主动,不然就会失去一次爱情的机会。她对自己说,不想失去这个机会就勇敢点。 叶琳瑶整理了一下情绪,再次向何志彬发起“主攻”。 “院子里的花开了\/那是春天的声音\/屋檐下开始响起了嘀嗒声\/她踩着轻盈的脚步\/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首诗?” 何志彬没想到叶琳瑶会熟读这首诗,在他的记忆中除了陈晓娜,只有郑雨知道,他连楚如白都没有告知。 叶琳瑶没有理会他,继续吟念着诗的后半节,直到全诗结束才转头冲着何志彬意味深长的笑着。 “怎么?这是你的诗吗?” 这一次,何志彬没有躲避叶琳瑶的眼神,因为他从那种意味深长中读到了一缕浓郁的爱意,这与陈晓娜全然不同。他被这缕爱意所吸引,并且感觉到整个人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是……” “我能问一下,这诗是写给谁的吗?” “不能!” 何志彬为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感到有些后悔,他不敢再与叶琳瑶对视下去,像是被人看穿后的躲避,略显慌乱。 空气再次在静默中凝聚。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想窥探你的隐私,只是觉得这首诗的意境很美好,干净、纯洁,像极了人们对爱情最初的向往。” “是我该说不好意思才对!我……刚才的语气欠妥。其实,这首诗最早写给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不过,你的解读与我的写作初衷吻合。那时候,不懂得爱情是什么,只是感觉到很期待。” “如果……如果爱情靠近你,你会紧紧抓住它吗?” “会的!” 其实,何志彬很想在这段话的前面加上一段:曾经有一段爱情靠近我,我没有鼓起勇气抓住,至今仍有遗憾;如果爱情再次靠近,我一定会紧紧抓住,而且会是一生一世!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是已经令叶琳瑶开心不已。本以为何志彬面对这样的问题肯定又会陷入沉默之中,没想到会是脱口而出,而且语气中透出坚定。 “何志彬同学,现在郑重通知你,我,叶琳瑶从今天起开始正式追求你,希望你能接受我做你的女朋友!” 叶琳瑶突然这么一句可把何志彬给吓住了,他定眼看着叶琳瑶,却发现对方一脸严肃,没有半丝戏谑的成分,这让他顿生羞愧。没想到上海的女生如此勇敢,做了这么男生都不敢做的事情。 “怎么……你们上海女生都……这样主动吗?” 何志彬还是讲出了心里话,他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回应叶琳瑶,只是在讲这话的时候,他自己并不知道,脸庞上早已泛起了红晕。 “怎么?何志彬同学,羞愧?还是不敢?” “都不是!” “那是什么?莫不是我表白错了?你并不喜欢我,或者是你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没有……” “没有什么?不喜欢我还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 “都不是!” 这个回答令叶琳瑶十分满意,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不管是“迎新晚会”还是这几天近距离坐着,能感觉到爱情正在一点点向她靠近。 “我能看出你喜欢我,但至于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并不知道,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我!” “你这话……是不是有点儿……” “你是想说,我有点儿过于自信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其实,‘迎新晚会’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和其他同学显得不同,显然那首歌勾起了你的某种情愫,我错是一段爱情,当时我就在想,这人会是谁呢?幸好你有楚如白这样的朋友,他让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也让我开始对你有了一些浅层次的了解,特别是那首《小雨和小草》的诗,更让我相信你是一位用情至深的人,值得我今天主动向你表白。” “原来……是楚如白这小子……” 何志彬边嘀咕着边想着,不对啊,楚如白不知道这首诗啊,即便知道,也不知道这首诗背后的故事啊?肯定是郑雨,这两小子居然凑到了一块,还把这些秘密讲了出来。何志彬想着这些,觉得既生气又开心,他知道郑雨并无恶意,大概率是他想让楚如白多了解自己的一些情况,这样便于楚如白帮助自己。 “楚如白是个不错的朋友,你应该好好珍惜;而我,也会是个不错的女朋友,你也应该好好来发现。” 叶琳瑶似乎能读懂何志彬的内心,每一句都说在点儿上,令楚如白无法辩驳。其实也无须辩驳,“迎新晚会”的那一刻何志彬的确有动过心,只是后来被自己的理智而打住了。 “我知道楚如白是个不错的朋友,也知道应该好好珍惜……其实,我的朋友很少,最好的朋友还在老家备考,这段时间多亏了楚如白,才让我没有感觉到独处异乡的孤单。至于……你刚才的表白,我非常感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去做别人的男朋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好对方。原本,在大学四年的学习计划中,并没有加入恋爱的打算,但是,我也和其他同学一样,期待美好的爱情降临……” “也就是说,你接受了我的表白?我成功了?” 何志彬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冲着叶琳瑶羞涩的笑着,反而令叶琳瑶害羞起来,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向一位男生表白,原本她对爱情的向往并非这样,她梦想着有一位翩翩少年捧着一束粉色的雏菊对自己说: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可现在的情形却是,没有粉色雏菊,连那句对白都是出自自己口中。不过,有一样成真了,何志彬的确是一个翩翩少年。爱情之中,拥有一个心愿不也是顶好的一件事吗? 也就从那之后,复旦的校园里又多了一对情侣的身影。除了公共课,何志彬开始主动去找叶琳瑶,有时候两人的课时会错开,何志彬就捧着本书,在教学楼外面的长椅上坐着,直到叶琳瑶出现在自已眼前。 爱情总是在无意间悄然生长,当何志彬意识到一切都变成习惯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生活已经离不开叶琳瑶了。短暂的上课时光总会让他想念叶琳瑶,下课后他变得不再拖沓,总是会麻利的收拾好一切,抱着书本就往叶琳瑶的教学楼跑。 楚如白告诉何志彬,爱情很适合他,是爱情让一块枯木开了花。 第3章 海上花-2 除了恋爱、上课和写诗,还有一件事是何志彬一直想做的。 来到复旦之后,他经常会想起随何博文进山的情形。想到那晚在冯家老宅后山山顶草原上仰望过的星空;想到冯家手作工坊旁边那台吱呀作响的老水车;想到满目的翠绿笼罩整个荆山群脉;想到那平日里看似平静的漳河源;想到冯家老宅窗棂上的雕花以及那些散布在山脉之中像冯家老宅这样的古建筑……他总是在想,要做点什么才不负大自然所给予的这么丰厚地馈赠。 那次从薛坪回到县城之后,何志彬和父亲有过一次长谈,内容就是关于荆山山脉之中深藏的那些“宝贝”。父亲告诉他,荆山之大,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荆山之富有,永远会给我们带来无穷的惊喜。 这些年,何博文深入荆山腹地,有时是与市地质勘测局的工作人员同行;有时是与省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搭班,更多的时候是自己只身前往。通过几年的摸查,在荆山之中发现了众多名贵的药材、千年的古木、远古时期的化石群、神秘的植物、濒临灭绝的动物、嶙峋怪石、钟乳暗溪、七彩瀑布群……当然这些都是大自然的馈赠,还有许多人为的风物,建于山巅之上的古山寨、和氏壁源生地、明清就已形成的古山道、星罗棋布的古民居建筑、古法造纸、荆山山歌、端公舞、呜音喇叭…… 何博文讲述的这些“宝贝”深深地吸引了何志彬,他没有想到,看似平静无奇的荆山,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为了验证父亲所讲的这些,他还特意跑到图书馆去翻查资料,除了早期被发现的,父亲所讲述的大部分都没有记载。他又翻看了一些杂志,却发现几乎没有关于荆山之中的只字片语,对此,他有些失望。 何博文曾经试探性地建议他先选择历史系,毕业之后回到这里,与自己一起并肩战斗,一起发现荆山之中更多的宝藏。 何志彬依旧坚定地选择了新闻专业,他和父亲讲,发现宝藏固然好,但是荆山之中已有太多像他这样的“发现者”,却没有可以推广这些宝藏的“宣传者”,他想成为“宣传者”,毕业后用所学知识去宣传、推动这些“宝藏”的开发和保护。上海是个多元化的城市,也是通往世界的窗口,将来一定是一座国际化大都市,借助这样的平台,可以更好的宣传与推广。 做父亲的最能理解儿子的想法,他不再试图去说服何志彬,而是放手让儿子去做自己的选择。有一点,他觉得做的很对,那就是带儿子进山,带他走进自己的工作世界,他相信这将会在儿子未来的职业梦想里播下了一粒种子,儿子所说的那些关于推广的愿望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实现。 父子俩有一个共识:保护荆山之中的这些“宝贝”刻不容缓! 这些“宝贝”之所以能完好地留存下来,得益于“交通不便”这一因素,恰恰也是这一因素制约了整个荆山的发展,导致山区贫困局面的形成。 路不通,人出不去也进不来,原有的古山道早已破败不堪,难以应对复杂多变的山区气候,很多好东西运不出去,也鲜有人问之,这是导致贫困的主因。路通了,解决人进出问题的同时也会导致很多事物遭到破坏。 比如说,修路就得开山,开山就得破坏植被和山体,并且会促使动物被迫迁徙,这是一种生态链的破坏,但不是最可怕的破坏,最可怕的破坏还是路通后,更多别有用心的人深入山区,大肆砍伐、猎杀等行为必将带给这里更多伤痛。这既是一对保护荆山的矛盾体,也是一对经济及社会发展的矛盾体。 从长远的发展角度来看,修路利大于弊,而且应该加快修路的步伐,只有这样才能改变山区贫困的局面。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事情,可能需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持续不懈的努力,或许需要几代人。 如何博文所愿,暑期薛坪之行的确在何志彬的心里播下了种子,以至于在复旦的无数个夜晚依旧会梦见那晚的山顶星空。冯家兄妹在他的记忆里像是扎下了根,冯天漳对传统手作的坚持、冯天河对知识的渴求以及冯天源对郑雨的依恋,一切都令他难以释怀,总想着用什么方式帮助他们。 到上海后,何志彬与冯家兄弟一直保持着信件往来。每次写信,除了一些在上海的所见所闻之外,总少不了要写几句鼓励的话给他们,寄信的时候如果正好碰见带上海风光的明信片也会捎带寄上一张。他总是鼓励冯天河好好读书,不断向他描绘山外世界的美好。逛书店的时候,看到有关于民俗方面的书籍,也会毫不犹豫的买下,然后给冯天源寄过去。此外,还不忘在给郑雨的信件中提醒他,给冯天源写信,他忘不了临别前天源妹妹对郑雨的依恋与不舍,却不知道对于这个妹妹应该给予什么样的帮助,或许郑雨的信件与鼓励就是对天源妹妹最好的帮助。 那些关于民俗方面的书籍对于冯天漳来说作用很大,受这些书的启发,他开始着手手作新品的开发,每次有新品问世,总是会第一时间寄给何志彬,然后等候他的建议。 自从何志彬和郑雨离开后,冯世昌能明显感觉到孩子们的变化,尤其是冯天漳。起初他不太明白儿子为什么要搞那些屡屡失败的创新,但是看见儿子在这种创新中所表现出的热情与专注,又颇感欣慰。当儿子的创新作品第一次成形时,终于难掩内心的激动,开心地笑了起来,在此之后,他变得更加支持儿子的创新,即便是儿子在创新的过程中遇到了挫折,也只会给予鼓励,甚至会尽毕生所学与儿子一起解决问题,这对于冯天漳来说才是最好的嘉奖和动力。 何志彬在收到冯天漳的创新作品之后,总是会叫上楚如白一起鉴赏或是体验,冯天漳的名字自然也就开始被楚如白所认知。 楚如白对于何志彬所描绘的山顶星空十分向往,不仅如此,在何志彬的描述下,他对整个荆山山脉里隐藏的风物都开始充满了好奇。两人当下约定,明年的暑期一同进山,寻找更多的宝藏。 刚开始冯天漳所寄的创新作品实用性并不强,在楚如白的建议下,他加强了新作品的使用性,这使何志彬与楚如白的推广计划变得更加顺畅。 按何志彬与楚如白的推广计划,首先会在校内寻找一批同学试用体验,再由这些同学在校内传播扩散,如果条件允许,可以将范围扩大到其他学校。接着他们会联合这批参与体验的同学进行群体创作,通过市内的媒体进行宣传。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部,他们想在校内做一次展示,也算是一次小型的义卖会,所有的收益悉数捐给冯家兄妹所在的薛坪镇。 最受同学们欢迎的是冯天漳新开发出来的古风笔记本,古法造纸加上就地取材的植物材料,再加上尤云翠祖传的植物染布技巧,整个效果典雅、端庄而不失新颖。 计划的第一步实现的非常顺利,同学们已经不再满足那些少量的试用品,而是建议何志彬他们扩大数量,大家都愿意花钱来购买这样的手作品。 将这些作品商业化处理本不是何志彬的初衷,但是他最终还是接受了楚如白的建议,把这个手作品当成商品在校园代售,一方面对冯天漳是一种促进;另一方面也增加了冯家的收入,冯天漳的创新有了经济支持,好的手作品才会源源不断的诞生。 第二步的宣传也很奏效,很多同学通过校内的宣传了解到荆山的神奇与美丽,楚如白还把整个计划告诉了许多同学,知道的同学都觉得这样做很有意义,一下子就传播开了,这为手作品代售加分不少。 有了何志彬和楚如白这两位“军师”,冯天漳在手作品的开发上变得更加用心,创意的灵感也越来越多,手作品的类别也变得越来越丰富,也为何志彬他们的第三步计划创造了条件。 叶琳瑶听说了他们的事情后,便责怪二人对自己做了隐瞒,像这样有意义的事情怎么可以不算上她?也不管二人是否同意,就果断地参与了进来。 其实,何志彬和楚如白并非有意要对她隐瞒,他们只是担心像叶琳瑶这样的上海女生,对大山的向往不会太强,而且整个计划需要参与的人用心投入才能做好,他们担心叶琳瑶会半途而废。最终,这些担心都变成了叶琳瑶责备二人的理由。 有一位女生的加入,实现第三步变得轻松了许多。 在校园里做个展览加义卖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报批这件事对于新生就是一件难事,而且还是像何志彬这样平时并不活跃的男生。虽说楚如白平时活跃些,加入了院里和学校里的几个社团,但始终还是新生,跟那些社团里的老生混得还没那么熟,所以想通过这些老生办件事可并不容易。 叶琳瑶则不同,首先她是一位女生,其次她是一位漂亮且有气质的女生,所以办起事来自会顺畅许多。也是因为叶琳瑶的加入,场地的事情批了下来。 或许是叶琳瑶在做申请的时候对他们这次的活动做了些包装,校方觉得这样的活动很有意义,便准许他们利用星期天的上午将活动放在新闻学院一号教学楼的大厅里举行,这个结果令何志彬和楚如白颇感意外,二人不得不表现出极其佩服的模样,这让叶琳瑶十分享受。 对于新生来说,策划和举办一场活动并不容易。写策划方案虽说没那么难,毕竟是纸上谈兵,可以天马行空,只有到了落地执行时,三人才觉得原来办一场活动没有想像的那样简单。 落实场地只是第一步,紧接着现场布置方案、流程设定、宣传推广、义卖说明、义卖流程及款项管理与公示,哪个环节都不能掉以轻心,还有,展品和义卖品的落实以及义卖品的定价对他们来说又是一项挑战。 说到展品,冯天漳很快就发过来一份清单,三人看后总觉得过于单调,难以支撑起“荆山原住民古风手作艺术展”的名号,幸好这个时候,何博文给何志彬的一通电话让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对于何博文这通电话的及时性,何志彬有点困惑,自己并没有对父亲提及展览会的事情,他又是从哪里获得的消息呢? 只有一种可能,郑雨。 对,就是郑雨。 何志彬想起曾在给郑雨的信中提到想在学校办这个展览的事情,没想到这小子又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父亲。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郑雨和父亲相处的不错,快比自己这个亲儿子还要亲了,可以亲到郑雨对父亲言无不尽的地步。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他还是挺满意的,自己的那个法子可以说是两全其美,只是父母特别是母亲孤单的事实早晚需要自己去面对,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世间安有两全法? 何博文重新给他们理了一份展览的清单,除了冯天漳的那些纸品外,还加入了荆山年画、荆山版画、南漳刺绣、南漳剪纸、板桥皮影、石门木雕、薛坪布艺、肖堰竹编、东巩农民画……三个人觉得这份清单配上“荆山原住民古风手作艺术展”的名号,这个展览才有点样子。 何博文的清单并没有停止,在所有展品打包准备寄出的时候,县书画家协会听说有这么一个展览,当即又增加了一份清单,大多是县里的书画名家捐赠的个人作品,作品的内容大都取材于荆山风貌以及南漳风物。三人收到展品时,满满的十几箱,令他们大吃一惊,不仅如此,连学校里知道后也加以关注,三人的行为最终变成了新闻学院主办的一次正规的民间艺术展活动,在学校引起了一阵轰动。 艺术展的当天,整个场地挤满了人,场面的火爆程度是他们三人没有想到的。学校以院系里的领导悉数到场致词,给艺术展开了个好头。 何志彬作为荆山艺人的委托代表也发了言,发言稿是他们三人精心打磨的结果。这也是何志彬第一次站在学校的舞台上。虽然在此之前已有很多同学通过诗作对他本人有了一些了解,但是谁都没有想过,这样一位诗人居然会心系故里、心系民间艺术,这让何志彬在同学心目中的形象得到了一次升华,也让那些原本不知道何志彬的同学第一次有了认知。 新增的展品很受欢迎,校方决定将艺术展延期一周,就在原地持续展出。义卖环节被挪到了下一个星期天,这个结果更是三个人所没有想到的。 为了配合这次艺术展的宣传,校方还请来了市里大大小小的媒体,毕竟是新闻学院举办的活动,媒体一方面觉得应该饮水思源、大力配合;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样的展览有独特的亮点,更加要配合宣传。 那天,《浦江经济报》的记者汤小米还特意对他们三人进行了采访,何志彬的动机引发了汤小米浓厚的兴趣,平日里做惯了都市经济,像这种山区经济是很少触碰的话题。汤记者像是有意考验何志彬,当场与何志彬约稿,让他站在经济角度来写一篇关于民间艺术发展的文章。何志彬虽然觉得有些难度,但还是应承了下来,这一步早晚会来,毕竟自己学的就是新闻。 一周的时间里,艺术展接待的不仅有本校的其他院系学生,还有附近的同济、财大、体院、上理工等高校的学生。黄薇和张伯伦知道何志彬他们要搞这么一个展览,也是大力支持,他们在学校也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所以,艺术展期,观展的学生除了复旦本校生外,最多的就是上外和交大的,为此,何志彬他们三人还特意请黄薇和张伯伦在“小食天”大吃了一顿。 这是五个人的第一次聚会,也是叶琳瑶和黄薇的第一次见面。或许是地缘的关系,两人一见如故,黄薇从叶琳瑶看何志彬的眼神中感觉到满满的爱意,她从内心里替何志彬高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父亲撮合自己和何志彬的事情了。 因为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楚如白在黄薇面前显得特别自来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是要向黄薇发起追求的攻势呢。何志彬担心张伯伦心生醋意,故意抛出叶清灵,算是化解了眼前的尴尬。 楚如白是极其聪明的人,自然懂得何志彬的用意,他也观察到自己和黄薇聊天时张伯伦表现出的不悦之情,眼前两对人,只有他孤单一人,这让他有些后悔,不应该把叶清灵一个人留在武汉。 义卖会的那天,现场的气氛十分热烈。为了达到最佳的义卖效果,校方特意组织了经济管理系的同学主持义卖,效果果然不错,所有展品一售而空,最受欢迎的还是冯天漳的那些手作品纸品,县书法家协会提供的字画都被校方收藏下来。 义卖会进行到最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从参与者的热情程度来看,大家到场的目的不是冲着展品本身,而是冲着发起动因。 一周的时间内,上海各大媒体都对这次艺术展进行了报道,汤小米的专访更是引起话题讨论,再加上何志彬应约而作的文章《经济浪潮下,民间艺术的喜与乐!》更是为这次义卖会做足了铺垫。 在经济管理系同学的推动下,义卖会又延伸出义捐活动,许多没有竞买到展品的学生和老师都参与了义捐。有些师生提前做好了准备,捐了学生读本、书包、本子、笔等学生用具;条件好的师生慷慨解囊,现场捐出几元、几十元不等的义款,这个结果又是何志彬他们没有想到的。 艺术展结束后,考虑到义捐和义卖的金额过大,他们决定让何志彬的父亲作为资金对接人与校方办理交接。何博文也觉得自己个人来对接这件事不太合适,于是就把这件事上报到县文化局,最终由文化局和民政局组成了联合小组与校方对接,这笔款才算是有了归处。 在他们交接前,何志彬向学校申请将冯天漳的义卖所得单独划出,作为冯天漳后期的创作资金,校方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就同意单独划出并直接汇款过去。 冯天漳接到这笔义卖款后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作品可以获得如此丰厚的回报,也很清楚,因为有何志彬的帮助才能有这样的回报,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向何志彬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将这份情谊默默地放在心里,并且转化成创作动力。 何博文对儿子的此番行为颇感欣慰,县里对此事不仅对他们父子做出了表彰,电视台还特意登门要做一次专访,考虑到这件事发起的初心,他还是拒绝了此次访问。 何志彬把登载那篇《经济浪潮下,民间艺术的喜与乐!》的《浦江经济报》寄给了何博文,这让何博文想起父子俩曾经的对话,他开心的笑了,那是对儿子坚持信念的嘉奖。 第3章 海上花-3 元旦前夕,陈晓娜做出了选择。 没有李明宇的爱情,汉江商场再无吸引力;武汉的公演让她意识到自己与专业演员的差距。这一次,她接受了母亲和钱碧尘的建议,《汉水谣》回襄汇报公演一结束,她就和钱碧尘一起回到水镜中学备考。 对于陈晓娜的回归,水镜中学的校领导报以十万个欢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钱碧尘的功劳,有这样的学生加入进来,这届高考就有了保障,这将是水镜中学特长生的第一次高考,所有特长生都被寄予厚望,陈晓娜则得到了更高的期望。 考虑到陈晓娜全家已经搬至襄樊,学校专门腾了一间宿舍出来作为女生宿舍。原本李玉芹想让陈晓娜住在外婆家,但是陈晓娜却选择了住校,她想提前体验一下独立生活,也好为将来去武汉读书做好准备。 卢佩姗对于陈晓娜的这个决定十分支持,陈晓娜回校的那天,她特意请了假陪同返校,当然,她也想借这个机会去看看郑雨。 郑雨早就得知陈晓娜返校备考消息,在这件事情上,校方的宣传力度很大,足见校方对陈晓娜的重视程度。他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感到十分吃惊,这与他从卢佩姗那儿得知陈晓娜恢复单身的消息截然不同。 在这之前,何志彬已经告诉他:“我恋爱了!” 眼看两位好朋友无法“终成眷属”,郑雨显得有些伤感,但是在看见陈晓娜后,才算放心。陈晓娜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忧伤,而那种忧伤却不是因何志彬而起的。 郑雨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将这一消息告诉何志彬。 晚自习后,他特意跑到邮局去挂了个长途,许久没通电话,何志彬听见郑雨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两人相互讲了会闲话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刚结束不久的艺术展上。 郑雨觉得他们太棒了,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没能参与这么重要和有意义的活动。对于叶琳瑶,他充满了好奇,像邻居家的大妈一样不断追问何志彬,何志彬理解他的心情,故意避开,越是这样,郑雨越是想早点认识这位女生,想看看对方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独特的魅力能让一块木头开了花。他甚至恳求何志彬春节带她回南漳,却遭到了拒绝。 “你真是疯了!我们才开始多久啊?哪有这么快就带回家的道理。” “那有什么?你看我,去年春节就带姗姗回家过年了。” “你以为都是你啊!再说了,她是上海人,南漳那种地方,她未必能看得上。” “说得什么话?爱情中的男女,相中对方的不是环境和家境,而是你这个人好!” “嗬!没想到几天不见,郑哥哥懂得还挺多啊!” “哈哈!你终于肯叫我哥了!” “美得你!听不出来我那是调侃你吗?” “随便你!总之,春节带她回南漳,不然就不要见我啦!” “还真带不了!” “怎么了?” “我爸妈春节要来上海。” “真的吗?怎么没听何妈妈讲啊?” 对于这句话,郑雨显得有些敏感,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干嘛啦……郑哥哥不然也来上海呗,这样不就可以见着她了吗?” “才不去呢!我要留在南漳陪我家的姗姗,对你那位……没兴趣!” “这么快就没兴趣了?看来郑哥哥也不够长情啊!” “挤兑我,是!看看见面了哥怎么收拾你。” “好!我等着!”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着?想我了?” “滚!你是不是忘了去年讲的话?” 何志彬当然不会忘记高考时自己曾经对郑雨讲过,等他高考的那天,要一样站在考场外陪伴,这个约定一直在他心里,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相互陪伴了,不仅要兑现,而且要铭记。 “怎么可能忘记呢?郑雨,好好备考,高考时相见!” “可说好了,不见不散!” “一定!必须!” “对了,楚如白对你可好?” “可好了!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俩就是一个人。” 这句话让郑雨觉得自己当初的建议是对的,楚如白与何志彬一定会成很好的朋友,并且会在未来的岁月里取代自己,想到这个,他又不免有些伤感,伤感到何志彬透过话筒就能感受到。何志彬说: “郑雨,不管以后我的身边有谁,我们的时光永远都镌刻在岁月里,谁也抹不去,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令郑雨十分受用,对话气氛也瞬间转好。 “郑雨,备考怎么样了?” “刚通过专业测试,体检也提前完成了,都符合要求。上周刚做过一次文化课的模拟考,结果还不错。刘老师看了我的成绩,觉得问题不大,我也挺有信心的。” “行啊!想不到我不在你身边,你的学习反而上去了,看来是我的错,差点儿误了你的前程。” “说得都是胡话!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为什么谢我?” “要不是你留下来的那些笔记和那台录音机,我的成绩哪能提升那么多。” “关键还是要靠你自己!你应该感谢自己的努力。说到谢谢,我应该跟你说一声才对。” “好端端的,干吗你又要跟我说谢谢?” “这次艺术展之所以能获得成功,你的功劳最大。” “怎么讲?” “要不是你跟我爸提起我要搞艺术展的事情,就不会有那么丰富的展品了。” “那你应该谢何爸爸,我也只是顺便说了一嘴。当时在帮何爸爸整理资料的时候,他问我你最近在忙些啥,我才讲给他听的。后来,他一听你们只是打算把天漳的手作纸品拿去展览,当时就急了。没想到他还真出手了,要不怎么说,何爸爸对你是真好呢!对了,再次提醒你一下啊,没事多打电话给他们二老,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他们,不告诉我也得告诉他们,别再让他们担心你,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知道啦!啰嗦!” “志彬,我觉得何爸爸很伟大,这一点,我是住进你家后才深有体会的。”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说的不是他身为父亲的伟大,这一点我相信每个男人在做了父亲之后都会一样。我是指何爸爸的工作,平时空的时候,我都会帮何爸爸整理资料,你可能想不到,我居然会对他的那些资料着迷。我想考军校,并且立志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是为了保家卫国,觉得那是一名男子汉最应该做的事,可是当我深入了解何爸爸的工作之后,才发现是我的想法过于肤浅了。何爸爸就很伟大,他在做另一种保护,保护我们的传统文化、保护整个民族的魂和根。” 这番话是何志彬所没想到的,才不过半年的时间,郑雨看问题的角度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他相信这样的朋友不管以后去到哪里都会有一个很好未来。 “郑雨,我很开心,这段时间大家都得到了成长!”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特别是你们举办了这次艺术展之后,何爸爸可能没有告诉你,县里对这件事十分满意,还特别开会嘉奖了何爸爸。另外,前段时间电视台还去了你家还有学校,何爸爸不想就这件事接受采访,记者没办法,只能找到学校采访校领导,你现在可是学校的名人,大家都说,这何志彬人去了上海,名声却还留在水镜中学。说实话,志彬,有你这样的朋友,我感到特别的开心!”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很开心!” “说到朋友,我想起来还有一件要没告诉你。” “你这……没告诉我的事还挺多。老实交代,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 “当然没有其他事了,就是……姗姗跟我讲,陈晓娜失恋了。” “哦!” “哦?什么意思?” “就是和那个叫李什么的分手了?” “对啊!” “不奇怪。” “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们根本就不合适,是她深陷其中不愿相信而已。” “你……就没点儿什么想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实话,叶琳瑶向我表白之前,我的确对陈晓娜还心存幻想,是叶琳瑶让我相信,原来美好的爱情不只是停留在诗行间,也可以落入现实。叶琳瑶是个很优秀的女生,能遇见她并且与之相恋,是我的福分。而且,我已经接受了这份恋情,也就代表着已经先别过去。我也能理解她此刻的心境,不过,我相信我所认识的那个陈晓娜一定可以挺过去,开始她的新生活,就像我一样。” 郑雨没想到何志彬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如此坚定和平淡,何志彬说得对,既然有了叶琳瑶,就不要再去关心其他女生。 “你说的很对!其实,我们每个人在爱情面前都一样,没有经验,或许会失败、会受伤,我觉得那都将是一次成长,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明白爱情的真谛,而这一切,需要我们自己去开启。” “没错!作为朋友,没事儿和卢佩姗多关心一下她,相信她很快就能走出这次失恋的阴影。”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她肯定可以走出。” “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是我要跟你讲的另一件事。”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得像挤牙膏一样,另一件什么事?” “陈晓娜回归水镜中学备考,准备和我一起参加高考。”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一直觉得她应该走这条路,这才是她正确的人生。” “什么正确的人生啊!你这升华的可有点快了。不过,听姗姗说是钱老师的建议。” “钱碧尘?” “对!” “倒是一位好老师!我觉得陈晓娜应该抓住这次机会,高考并没有你们想像中的那么难……” “那是你们这些‘好学生’的想法,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松应对高考的。” “你说的也没错,但也的确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可怕,很多时候,压力和害怕都是来自内心的。” “也对!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想建议她考上海的那所院校?” “说实话,那所学校我去过,不过没有走进去,总觉得那里会是我这一生的遗憾。现在好了,我挺想她走进去,倒不是因为我还心存幻想,而是觉得那里能使她受益,而且上海现在已经在大力开发浦东,相信不久的将来,这座城市必将登上国际舞台,面对的机遇也将越来越多。从国外发达国家的经验来看,经济越是发达的城市,越不会成为艺术的荒漠,相信这个理想一定也会落在上海的现实社会中。” “说得真好!不过,我只关心你‘没有心存幻想’。” “谢谢啦!对了,她回去参加高考,那么汉江商场的工作怎么办?” “这是我第一次佩服陈晓娜。姗姗说,她为了参加这次高考,主动切断了自己的后路,那边的工作已经推掉了,连襄江歌舞剧院的演出也全部推掉了。学校也挺重视这件事,特意把带你们那届高考的老师召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特训班,专门打造像她这样的特长生,这不,我也跟着沾了光,享受了一把特殊福利。” “瞧把你开心的!这样挺好的,不管她将来考哪所学校,我都会在上海祝福她。当然,你也得抓紧复习,千万别掉以轻心啊!楚如白还说,等你考完试,还要同你来一场友谊赛呢。” “好啊!我也一直惦记着这事呢。志彬,到时候你也参加,咱们联手收拾他。” “得了!我可不掺和你们俩的战争。再说了,篮球也不是我的强项,你就不怕拖你后腿啊!” “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是和你并肩作战,就算是打输了又能怎样?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你这心态够可以的!” “那必须的!不然,怎么迎接明年的高考?” “我觉得,我已经看到了穿上军装的郑雨,真帅!” “帅吗?我也觉得真帅!” “我觉得,此时还看一个臭不要脸的郑雨!” “这样骂我?看你回来怎么收拾你……” “好了,别闹了!说点儿正经的,好久没见郑妈妈了,她还好!还有大妹、二妹和郑晨。” “都挺好的。我妈每天都会过来帮着收拾房间、做饭,她现在和何妈妈可好了,没事儿两人就坐在院子里聊天,好几次看见她们都是在那儿开心地笑着,想想我也觉得挺开心。” “她们俩应该会像咱们一样成为朋友的。其实我应该感谢你和郑妈妈,我妈太孤单了,我爸经常下乡,留她一个人在家守着,我在家的时候还能有个人说说话,我现在离开家了,还有你的陪伴,可是等你高考之后离开,她就真的很孤单了。” “没事儿!我妈会过去陪她的。” “郑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 “或许是我们不懂妈妈们,她们也有自己想过的日子。何爸爸跟我说过,现在的社会跟他们那个时代不同了,融合发展将会是一种趋势。每个人都有机会去一个更大的舞台发展,但是舞台越大,你所承担的事情就越多,包括感情上的取舍。我们想人生过得精彩,就得慢慢学会这种取舍,在能陪伴的时候尽量去做些陪伴,只有这样整个社会才会有进步。” “想不到你能和我爸聊得这么深。我在家的时候,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我爸呢?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经常下乡,很难见到他,有时候晚自习放学到家见一面,第二天一大早又见不着人影了,和他的陪伴的确少了些。唯一的谈话是我们从薛坪回来以后,就荆山民间艺术保护的问题展开的,那个时候我们也讨论过未来的职业方向,我爸第一次表达他希望我能选择历史专业,这样可以传承他的事业,我也第一次向他敞开心扉表达了我的志向,没想到,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 “我能感觉得出,何爸爸深爱着你,这或许就是父亲与儿子的相处方式以及情感表达方式。有时候我再想,如果我爸活着,我们会相处的怎样呢?可能他也会像何爸爸一样深爱着我,任何事情都会选择无条件的支持;也有可能我们会经常争吵,甚至他会动手打我,即便是那样,我也觉得自己会是幸福的。可惜,一切都只是我的想像。志彬,要好好珍惜这一切!” “郑雨,从来没问过你爸的事情,原来你对父亲的思念如此深。对不起!触碰到你情感中最柔软的部分。” “没事儿!最近我一直想他,却发现越是想他,他就离我越远,渐渐地,我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再后来,我又发现自己正在渐渐地变成他。知道吗,志彬,我已经快拼凑不出他的模样了,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不孝?” “郑雨,不要这样想!有时候,我们爱一个人,未必要天天想起他的样子,想不起,说明他不想打扰你的生活,而是在你身体的某个地方躲了起来,暗地里默默地守护着你,但是要相信,爱你的人不会轻易远去,只要我们需要,他随时会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 “谢谢你,志彬!” “傻瓜,干吗一直谢来谢去的,感觉像是陌生了许多。对了,大妹近来可好?记得你说过她在职中上夜校。” “对啊!大妹是我内心里的一种痛,因为我,大妹休了学进了工厂,还好,他们厂与职中合办了这个夜校,算是减轻了我内心里的痛,不过,每次看见她,还是会感觉到痛。” “你也不要这样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大妹很聪明,也很用功,相信她不管到哪里都会变得越来越优秀的。未来肯定是个知识大爆发的时代,只有多读书、读好书才有出路,我相信我们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的。” “会的!” 第3章 海上花-4 这个春节,何志彬没有回南漳。 廿六的那天,何博文特意请了假,同闫彩英一起先去了趟随县娘家小住了两日,才从随县到武汉转车去了上海,这是何志彬他们全家在上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何博文原本是想在学校附近找个酒店,黄涛执意要他们住在自己家里,向菊芬在一旁不断附和着,表现出极大的诚意,结果可想而知,黄家的春节注定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向菊芬曾经和母亲讲过在随县的事情,包括黄涛对闫彩英的仰慕之情。虽然向菊芬在描述闫彩英的时候,故意把对方讲的很差,无非是想衬托黄涛以前多么肤浅、没眼光,但是做母亲的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向菊芬在面对情敌不会那么淡定,能让女儿心生嫉妒的人倒是让老太太起了好奇心,也因此,自打闫彩英走进黄家时,老太太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眼睛,被长辈这么无端端的盯着,闫彩英有点吃不准,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应有的礼仪,既不做作,也不失面儿。 观察了一阵,老太太心里大致有了数,基本上可以确定女儿对闫彩英的描述全是嫉妒心所致,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但是看见闫彩英并无反感或是其他不当的礼仪时,觉得这哪儿像从小地方来的女人,这气质、这长相、这涵养,别说比女儿强,就算是和上海的大部分女人比起来也都要强,越是这么看,越是心生欢喜。老太太一把拉着闫彩英就在一张双人沙发上同坐了下来,像母亲许久未见女儿那般嘘寒问暖起来,弄得向菊芬又是一阵醋意。黄涛见岳母如此喜欢闫彩英便放心了,倒是何博文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第一次到上海过年,他们像迁徙的家雀一样,就差把家搬过来。 回随县时,闫世雄一听两人要去上海陪外甥过年,就赶紧备了些年底就晒好的鱼干,都是何志彬喜欢吃的。刚备完这些,又想起黄涛和向菊芬,急忙又从鱼塘里捞了几条甲鱼,连夜处理好,临行前还一再叮嘱姐夫,到了上海之后一定要交给黄涛抓紧挂起来风干。 原本何博文就给黄涛备下了过年礼,除了早早备好的干货,还特意弄了两瓶内供珍珠液,再加上闫彩英给何世彬新织的毛衣以及喜欢吃的零食,满满的三个旅行袋,结果被闫世雄变成了四个。刘青梅还想给外孙做套新棉袄、棉裤,被闫彩英拦下了,她告诉母亲,上海那地方比随县暖和许多,冬天用不上这些,老太太这才作罢。 即便不在黄涛家过年,两人所带的东西也足够置办起一顿不错的年夜饭,只是旅馆里可不如家里方便,还需要添置很多东西,但是一想到这些东西过个年就没地方安置,两人又是头疼,还好,黄涛没让他们头疼,那些东西自然是悉数搬到了黄家。 老太太很喜欢何博文他们带来的东西,交代女儿、女婿一定要置办出一桌丰盛的年夜饭,黄涛夫妇自是不敢懈怠,但是何博文夫妇又不愿意白吃白喝,他们一再恳求老太太,让他们夫妇动手,做一桌地道的“南漳十八碗”给老太太尝尝,最终的结果是四个人一起动手,来一次东西大融合。 黄家的年夜饭虽然没有完整的“南漳十八碗”,但是蒸菜是必不可少的,特别是闫彩英做的粉蒸肉,令老太太赞不绝口,要不是考虑到血压问题,一整盘的粉蒸肉怕是都不够。闫彩英应承了老太太,这两天教黄涛夫妇学好这道菜,以后想吃的时候就便当许多。 何博文夫妇第一次见着黄薇,闫彩英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她跟向菊芬说,自己一直想要个女儿,但是生完何志彬之后身体一直很虚弱,好不容易调理好了,却赶上了计划生育,最终也没能圆了这个心愿。 没想到向菊芬也是这样,她也一直想要个儿子,不同的是,她在生产黄薇时没法儿顺产,最后不得不剖腹取出,其中的疼痛至今难忘。那两年计划生育倒是管得没那么紧,她也考虑过再生个儿子,但是一想到那种疼痛,就犹豫了。黄涛也不想她遭罪,就跟她讲,一个女儿挺好,孩子长大了一样可以孝顺我们,就这样,儿子也就成了一个心愿。 向菊芬一直知道黄涛的心思,但是从内心里讲,她还挺喜欢何志彬,但是与张伯伦比起来,她还是愿意选择后者,毕竟何志彬是外地人,即便是将来留在了上海,骨子里还是一个外地人,这会让她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张伯伦就不同了,不仅长相好,学识也好,最主要的是她很喜欢黄薇,一个做母亲对子女最大的期待不也就这个吗? 她想直接让黄涛死心,但是又怕自己的言语太重,伤了夫妻间的情分,见闫彩英喜欢黄薇,又怕黄涛借机再次提出联姻的事情,就生出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姐姐,看来咱们都是一样的女人,心甘情愿的为男人生儿育女,只有咱们女人才最明白女人的痛苦啊。” “可不是吗?不过,很长时间没见妹妹,妹妹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看来还是上海适合你。” 闫彩英不知道向菊芬想和自己聊什么,有些话题她不愿意再去触碰,她也知道黄涛以前对自己的心思,可是自己的心思却一直都放在何博文身上。黄涛这几年没来打扰她,她觉得也挺好,随县的那段时光随着她跟随何博文回到南漳安定之后就已经放置在内心里了,现在的自己很幸福,没必要再去回忆那段旧时光。 “姐姐倒是老了,看来何博文对你有些过分了。” “妹妹说笑了,人哪有不老的,这和博文没有关系,而且我们家博文对我很好,只是我自打有了志彬就把所有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反倒是冷落了博文。” 闫彩英话令向菊芬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仔细想想,自己也不应该羡慕和嫉妒别人,和身边的那些姐妹们比起来,黄涛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丈夫了,他从来不会让自己下厨做饭,对待母亲比对他自己家的还要好,更别说对待女儿了,那简直是视若珍宝,这样的男人在上海可并不好找,想到这儿,向菊芬也是满心欢喜、一脸春风。 “哦!这一点我们就有些不同了。我倒是没怎么操过黄薇的心,都是老黄,这一家子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事都靠他,他也不让我管。有时候,我就觉得这人,眼光真的是很重要的。当年我和老黄看对了眼,现在想想还真是很对的事情呢。” “妹妹可真是幸福,令人羡慕!” “瞧姐姐说的,各人自有各人福。你羡慕别人,说不定别人更羡慕你呢,你说是不是?” 向菊芬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做出一种夸张的表情,闫彩英也能听出她话中之意,如果放在年轻的时候或许还会想着怎么去回应,现在可不一样,一是在对方屋檐下,没有回击主人的道理;二是自己心如止水,何惧这一点微澜。 “姐姐,你看这们两家的缘分可真是够深的。我看着志彬这孩子也是喜欢至极,刚才我瞧着你看我们家黄薇也是同样如此,再看看咱姐妹连心愿都一样,我有个提议,不知道姐姐是否答应?” “瞧妹妹说的,在我这儿没什么不能说的,只要合乎常理,姐姐都会答应你的。” “那我可就说了。莫如这样,你认薇薇做干女儿,我认你家志彬做干儿子,不知道姐姐意下如何?” 闫彩英以前听何博文讲过黄涛有意联姻的事情,她当时是不同意的,始终觉得两家人离得太远,那时候何志彬才上高一,还没有产生考复旦大学的念想,别说两个孩子见面,就算是大学毕业后能不能在同一个城市生活都是问题。虽然现在何志彬考到了上海,但是她还是觉得两家人有差距,这种差距倒不是地域之差,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联姻这事太不靠谱,更何况孩子们从未见过面,也都处在情窦初开的年龄,指不定各自心里早就有了喜欢的对象了。向菊芬的这个提议倒是挺中下怀,虽然有些突然,但是十分妥当,更何况自己也的确喜欢黄薇这孩子。她看了一眼何博文和黄涛,何博文倒是没什么,虽然也听出了向菊芬话中的意思,因为之前与闫彩英有过讨论,对于这样的提议自是很能接受。黄涛显得有些不太高兴,没想到妻子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拆解他提出的联姻方案。 “好啊!没想到妹妹和我想的一样。只是我们家志彬高攀了,原本我只是想认黄薇做干女儿,但是又怕过于唐突,所以就没好意思提出来。要不怎么说咱俩是姐妹呢,居然想到一块儿了。” 向菊芬没想到闫彩英会答应的如此爽快,高兴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连坐在一边的老太太也赞不绝口。 两人叫来了两个孩子,交换跪在两人面前,何博文和黄涛早在一旁准备好了茶,老太太作为见证人端坐在两位妈妈身边。两个孩子待何博文和黄涛在各自的妻子身边坐下时,毕恭毕敬地端起了茶杯,分别向两对父母敬茶。用茶完毕之后,四个大人各自从口袋里掏出原本用作压岁钱的红包,又分别往里加了两张十元的钞票,这才递给两个孩子,这才礼毕。两个孩子就开始改口叫着“干爹”、“干妈”,黄薇一头就扎进了闫彩英的怀里,何志彬显得有些腼腆,只是站在向菊芬面前,不太敢像黄薇那样一头钻进怀里,他越是这样,向菊芬越觉得干儿子知礼懂分寸,内心里也是更加喜欢。 两个孩子对于这样的结果可谓是如释重负,他俩行完礼后相视一笑,比大人们还要开心,这下,黄薇可以放心去和张伯伦恋爱,再也不用担心黄涛对此事不开心了,而何志彬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跟父母介绍叶琳瑶了。 年夜饭过后,两个孩子一起提出要出去玩,向菊芬特意叮嘱道:薇薇,路上要听哥哥的话,也要把哥哥带带好,毕竟这一片儿你比哥哥熟悉。还有,哥哥要看好妹妹,可不要让她被人欺负了。 这个叮嘱怎么听都带着刻意,只是大家都不太在意这个,所有人只有开心,就连黄涛也被感染地大笑起来,或许他是觉得这样的结果也不错,总比没什么联系好。 何志彬没有想到,一顿年夜饭之后,身份就发生了变化,大人们的世界孩子们真是无法理解,好在他对向菊芬以及黄涛都挺有好感,多一对干爹干妈倒也不错,不至于以后在诺大个上海觉得孤单。 黄薇也是没有想到,平空里多了个哥哥。一走出家门,黄薇就冲着何志彬叫了声: “哥哥!” 起初,何志彬没在意,径直继续走着,又听见黄薇叫了一声,这才停下脚步,一回头,发现黄薇早就停在原地,嘟着嘴,一脸的不开心。 “你们男生都是呆子吗?叫这么大声都没反应。” “对不起!我……还不太习惯你这么叫我。” “以前,我总想有个哥哥,这样就有人疼我、保护我,现在有了你这个哥哥,却不理我。” “不好意思!不然……你重新叫一次?” “才不要啦!如果你还不答应,我岂不是很丢脸?” “肯定不会啦,不信你叫一声!” “那……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不答应怎么办?” “甘愿受罚!” “哥哥!” “嗳!” 这声哥哥叫得两个人都很满意,也都很害羞,黄薇快步追上了何志彬,很认真说: “既然做了我的哥哥,以后就得让着我点儿,好吃的先紧着我,好玩的也要陪着我,我开心时要陪着我开心,不开心了也要陪着我让我开心,知道吗?” “你这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听着怎么像是对男朋友提的要求?我感觉,你这话应该讲给张伯伦听,或者等会儿见着他时,我转述,如何?” “对他的要求可不止这些,所以做哥哥可比做男朋友幸福多了。” “看来,我是要感谢干妈了。” “感谢她干吗?” “要不干妈,咱俩能变成兄妹?不是兄妹,我能在你这儿享受到这种待遇?” “你这是不乐意了?” “不敢!” “你看多好,上次艺术展,你们还想着要感谢张伯伦,这下他得巴结你了,你倒省事了。” “那不行!说好了要感谢他的,等我们想好了再好好谢他。再说了,他干吗要巴结我啊?他那么优秀,怎么着也轮不到求我啊?” “你可真够笨的!你现在是我哥,他想追求我,不得巴结你啊?” “说得也是,不过,我听你这话里可是对他还不太满意啊,怎么着,在上外花了眼?” “你才花了眼呢?我黄薇就不是那样的人。” “这就对了吗,张伯伦是位优秀的男生,应该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所以,不用他巴结,我一定会帮你守好,让他死心踏地的只喜欢我妹妹。” “真的!” “那当然!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有我这个哥哥很幸福!” “那是!哥哥,说好的话一定要算数哦!” 两人边说边笑着从复兴路上拐进了汾阳路,经过上音门口的时候,何志彬条件反射地停下来,他看了看对面的学校大门,突然想到,如果陈晓娜能考到这里该有多好。 黄薇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来。 “哥,我记得上次你经过上音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停下了,是有什么故事吗?” “哪有什么故事?就是觉得这种地方挺神圣的。” “不就一学校,有什么神圣的?” “这里不一样,培养艺术家的地方。” “在我眼里,大学都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只不过大家所学的专业不同,未来的职业方向不同罢了。我们一样是要为建设四个现代化国家而奋斗的青年一代啊!” “想不到,妹妹比我们学新闻的觉悟还要高啊?” “那是!告诉你,过完年我就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员了。” “真的!那得好好庆祝一下!” “不如这样,把我的压岁钱分给我,就当提前庆祝了!” “那可不行,那可是干爹干妈给我的,你不是也有吗?” “你给我,不就等于哥哥给我的吗?” “我……多吃亏啊!” “谁让你是哥哥呢?” 何志彬愣住了,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还没捂热的红包,正要恋恋不舍地递过去的时候,只听见黄薇开心地笑着从身边跑开了。 “你还当真了?逗你玩呢?不过,我现在可以肯定,你是一位好哥哥,我很开心……快点追上来,伯伦和瑶瑶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看着黄薇奔跑的身影,何志彬开心地笑了,他觉得大人们的这个决定是真的好,原来除了爱情和友情之外,亲情的感觉更加美妙。 他们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张伯伦和叶琳瑶已经先到了,两人站在陕西南路淮海路路口正在边聊着天边往他们这边观望,看见何志彬和黄薇的时候,叶琳瑶高兴地跳起来冲他们招着手,黄薇一路小跑过去抱住叶琳瑶。 “跟你们宣布一个重要的消息,从今天起,志彬就是我哥哥了。以后呢,我得管瑶瑶叫嫂子,而你,张伯伦,得随我一起叫他,哥哥。” 黄薇只管自己开心的讲着,可把叶琳瑶和张伯伦给整蒙了,他俩黄薇的眼神里写满了疑问。 “是这样啊!我们家刚刚举行完一场仪式,我做了志彬爸妈的干女儿,志彬成了我爸妈的干儿子,这下明白了!” “明白!恭喜啊,志彬哥。” 以前,张伯伦总觉得何志彬会是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与他的交往总有所顾虑,现在好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像一颗定心丸。 “这就对了!走,嫂子……” “谁是你嫂子啊?” 被黄薇这么叫着,叶琳瑶心里是欢喜的,但是却又得装着很矜持。 “行,那我管别人叫嫂子了,你可别后悔。” “黄薇,没看出来啊,原来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疯丫头啊!” 这句话令四个人都大笑起来。 四个人是在放假前就约好的,吃完年夜饭就在这里集合,然后一起去人民广场放烟花,据说每年的除夕,很多像他们一般大的年轻人都会聚集在那里一起放烟花,迎接新年的到来。 “今晚的烟火真美,只是少了一个人。” “谁?” 何志彬的一句话,引来三个人的追问,但很快大家都意识到,少了的那个人不正是楚如白吗。 这一年的春节,楚如白去武汉相见等待他的叶清灵,在两人徒步武汉三镇的时候,楚如白第一次觉得自已十分幸福,大学的第一年就同时拥有了爱情和友情。 第3章 海上花-5 没有何志彬的陪伴,郑雨的这个春节过得略显失落,好在卢佩姗从襄樊赶回来,这才让他重新找回快乐,快乐的同时,他始终放不下自已的学业,卢佩姗只好陪着他在何家复习,算是过了一个不一样的春节。 卢铁山为了迁就这位未来女婿的学习,和弟弟商量了一下,带着老母亲和女儿回到了南漳,又是一大家子聚在了一起,唯一令他们觉得遗憾的是,卢瑛夫妇今年带着儿子回山东老家去了。 卢瑛说,本来去年就要回去,因为郑雨第一次到家吃年夜饭,就改在今年了,如不然,怕是再也没机会了。儿子明年也要参加高考,考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再想一起回老家怕是有些难了,再加上陈涛的父母年事已高,早点回去就能多些陪伴。 卢铁山回南漳过年反而解了卢铁刚的围,他也不想大动,毕竟儿子卢光旭今年也要和郑雨一样参加高考了。 郑雨的年夜饭还是和去年一样,中午在自己家,晚上陪卢佩姗一同去了二爹卢铁刚家。虽然不在自己家过年,卢铁山还是亲自操持,做了一桌“南漳十八碗”,一家人和和美美聚在一起,卢光旭和郑雨成了年夜饭的焦点,几乎所有人都把最好的祝福以及最美的期望给了他们,两人倒也自信满满的收下。 郑家的年夜饭过后,郑晨和郑露都出去找邻居的孩子们玩去了,堂屋里就剩下郭守义和张秀华老俩口,郭春华和郑霜都在忙着收拾屋子。今年的郑家没有去年那样热闹,郭春芳夫妇今年带着两个孩子早早回孝感老家过年;郭春天两口子按老规矩来,一年在一家过,今年就留在了襄樊。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事情没那么多,派给郑雨的活儿也就没多少,再加上郑霜也不让他做,就想着让哥哥好好复习,高考的时候能考个好成绩,这样也不辜负全家的人的期望。 收拾妥当后,郭春华就一直催着郑霜去秦大东家,想看看哪天能请到家里来吃顿饭。通过这半年的时间,郭春华觉得大东这孩子很是不错,郑霜也是多亏了他,每天晚上才能安全地从夜校返回家,就冲着这一点,她也觉得应该好好犒劳一下大东,更何况这大东还是郑霜的领导,于情于理都应该摆上一桌好好招待一下。 郑霜不呆,自然能吃透母亲的意思,但是她总觉得还没到谈恋爱的时候,家里的事情都还没稳妥,哥哥考学正是关键期,弟弟妹妹都还在读书,母亲的负担还很重,而自己的工作也才刚刚开始,虽说有些起色,但离自己的目标还差了很远。但她又拗不过母亲,在家里磨蹭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决定按母亲的吩咐起身前往时,却从堂屋敞开的大门远远瞧见秦大东拎着两袋东西走了进来。 按理说,除夕这天不大适合登门拜年,郑霜有些吃不准这个时间秦大东为什么会过来,出于礼貌,她不得不起身迎了上去。 “秦主任,您怎么来了?” “郑霜,对不住啊!厂里领导安排车间主任春节前走访每位职工,我们车间人多,刚走访完,想着平时咱们见面比较多,你离我家又近,所以就安排到最后,没想到去其他家耽搁了,来你家就到这个点儿了,实在对不住啊!” 郭春华听见秦大东的声音也放下手上的活儿,迎了出来。 “秦主任,快请屋里住……”郭春华边说着话边把秦大东让进了堂屋里,“霜儿,快,给秦主任倒上茶,拿你舅舅给的那盒,那是今年的春茶。秦主任,你这来就来,怎么还拎着东西来呢?” “婶儿,这是厂里的一点儿心意,每位职工都有,我这只能算是个跑腿儿的。” “瞧你这话儿说的,太客气了!” 秦大东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郭春华,郭春华边谢着边接过了两袋东西,都是些麦乳精、罐头、糖果、糕点之类的东西,倒不像秦大东特意去买的东西。 秦大东看见郭守义两人坐在火盆边烤着火,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看样子估摸着是郑霜的爷爷奶奶,也就随口叫了声。 “哦!瞧我这疏忽劲儿,尽顾着说话,忘了介绍,这是霜儿的外公、外婆。”跟秦大东介绍完,郭春华又冲着郭守义老俩口说,“爸、妈,这是秦主任,霜儿厂里的领导。” 郭守义老俩口冲着秦大东招了招手,算是一个简单的见面礼。 秦大东听完郭春华介绍,连忙改口,随着郑霜又叫了一声:“外公、外婆好!” 郭守义老俩口听见这一声,开心得像是见着了外孙女婿一般。 郑霜的手脚十分麻利,秦大东刚坐下,她的茶就到了。 郭春华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见到秦大东了,以往见到时,秦大东都没怎么收拾,基本上都保持着在厂里上班时的样子。今天可不一样,新剪的寸头看上去格外精神,新做的毛呢料中山装衬托出健壮的体型,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一位在车间里每天跟机器打交通的人,更像是一位帅气的年轻学生。 “秦主任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正想让霜儿去找你,想看看哪天方便,请你到家里来吃顿便饭,平日里,你在厂里照顾霜儿,晚上还要去接霜儿……哦,还有你妹妹。你看我这平日里屋前屋外忙得,到了晚上还真没精力一个人再走那么远去接霜儿,我是诚心地想感谢你帮我解决了大问题!” 郭春华只管自己一股脑的说着,却忘了客人是第一次登门,更忘了客人的身份。这番话讲得秦大东有些不好意思,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堂屋里的火盆还是手中的热茶催红了脸,整个人突然变得像个初生牛犊般害羞起来。 原本秦大东的目的十分简单,真的只是单纯为了完成单位领导交派的任务,郭春华的一番话倒是搅活了他的心,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郑霜,见郑霜正低头坐在旁边,那模样依旧那般好看,心里不知怎么就如许多个小鹿撞击一般,紧张起来。 “婶儿,郑霜是个优秀的姑娘,厂里的领导们都很关注她,我觉得能和她在一起工作很开心。平时去夜校接她们,也就是顺路。郑霜和我妹妹都是姑娘家,就算是结伴也挺不安全,反正我这晚上又不上夜班,在家也没啥事,去接他们还当锻炼身体了。所以啊,婶儿,这些事情要么是我应该做的,要么就不值得一提,您这儿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秦主任,能感觉得到你是个好人,也是一个优秀的男孩子,我们霜儿有你这样的领导是她的福气。这以后啊,还得少不了麻烦你。今儿是吃团年饭的日子,我也就不留你,这样,初三,你看好不好,带上你妹妹一起来家里,就当来给婶儿拜年,可好?” 郭春华的这套说辞并无毛病,秦大东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也就痛快地应承了下来,再看坐在一旁的郑霜时,却发现她的脸莫名地红了。 陈晓娜依旧被邀请参加了县市两级的春晚,两边的导演依旧对她赞不绝口,《汉水谣》的确让她的专业性又上了一个台阶。 自打陈晓娜和钱碧尘一起回归水镜中学后,《汉水谣》的演出就停了下来,钱碧尘拒绝了剧院发来的调令,她觉得《汉水谣》让她收获了爱情,这已经够了,再有其他的就是奢求,人应当学会知足。 同时失去ab角的女演员,田中源不得不再另想他法,幸好找武音要到了几名实习生,有两位的条件不错,《汉水谣》的演出才算又被提上议程。 原本市里要求剧院在春节期间再安排几场演出,剧院也委托田中源找钱碧尘和陈晓娜回去参演,算是一种告别,最终钱碧尘还是给了田中源面子,答应带陈晓娜参加初六的那场,也是她们最后参演的一场。 陈国强夫妇考虑到女儿的学习,今年没有回老家,刚进腊月,陈国强正好有事下乡,顺道儿回了趟板桥把陈上元和曾凡英接到了襄樊。这件事是陈国强一直想做的,但是陈上元老俩口一直不愿意到城里生活,一来不习惯,二来怕与儿媳妇相处不来,反倒给儿子添了麻烦。老人家总觉得城里人不能与山里的相比,脾性上总是会差那么一点儿,虽然李玉芹在他们面前也十分孝顺,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儿媳,但是老人们终究还是转换不了思想,陈国强也就由着他们,但是夫妻俩也会每月贴补一些钱给哥哥陈国俊,算是补偿也算是求个心安。陈国俊和肖虹本来是怎么也不肯收弟弟的钱,他们觉得不管父母跟着谁,做儿女的都应该尽这个孝道,毕竟自己也是有儿女的,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儿女们日后效仿的模样。最终,这钱还是在陈上元的劝说下,夫妻俩才算接了下来。 陈国俊夫妇差不多在腊月十六七的样子也跟着过来了。 肖虹心细,习惯了照顾公婆,离开一段日子总担心李玉芹照顾不好,这样想倒不是显得自己比弟媳有多孝顺,只是李玉芹刚调到市里任教,工作环境和压力都是一个不小的问题,不像自己,一直呆在镇里的学校,一切都已得心应手。她深知作为一名老师,教学和家务两头兼顾的难处,再加上侄子晓非的年龄还小,体质也比自己的两个孩子差许多,再多两个老人,对于李玉芹可真是一个挑战。 肖虹的到来的确让李玉芹省了不少心。没几天的功夫,小儿子陈晓君也放了假,他早就接到通知,所以一放假就直奔大伯家,那天正好大儿子陈晓棠也从北京返回,因为要着急回南漳开年终大会,吃完午饭就直奔车站去了。 大家都觉得陈晓棠这半年时间变化很大,陈国强早就得到消息,厂里今年不仅要给他们开表彰大会,还要给他们几个驻外的销售精英发放奖金。陈晓棠回到大伯家的时候,开心得像个孩子,当天就带着爷爷奶奶去了解放路,用奖金给两位老人买了一身新衣服,大人们见着孩子这样都欣慰地笑了,只有肖虹,总是笑中带泪。 陈晓娜录完市里的春晚后又回到南漳复习,差不多挨到廿九才返回襄樊,离开南漳的时候,卢佩姗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她,正好解决了他们一大家子住宿的问题。 时隔半年,三位堂兄妹再次聚在一起的时候发现彼此都有很大的改变。 陈晓棠两兄弟觉得陈晓娜变了,他们没想到陈晓娜会返校备考,更没想到她会舍弃许多人都梦寐以求的“铁饭碗”,只是陈晓娜没告诉他们,自己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经历了一次情感的洗礼,而自己的成长与变化都与这次洗礼有关。 陈晓娜觉得两位堂兄弟也都变了。 堂弟陈晓君变得更像个谦谦君子,也越来越有人民教师的模样了,这或许跟他现在所接受的教育有关。陈晓娜不由得心生感慨,看来大学的确是个可以改变人的地方,这让她有点期待几个月后的自己,究竟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呢? 三个人中,要数堂哥的变化最大。 陈晓娜觉得,半年前人生的第一次别离时,堂哥还是那样的青涩,而眼前的堂哥却处处透着干练与成熟,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看待问题及处理问题的方式都如同大人一般稳重。 陈晓棠讲了许多关于北京的所见所闻,他讲到天安门广场的宏伟与庄严、讲到故宫深处的神秘与震憾、讲到在后海的午后阳光很温暖、讲到东西单的繁华与人潮涌动、讲到前门大街的落寞与复苏、讲到北京人的风趣与豁达、讲到北京小吃的繁多与美味……这一切,像刚打开的万花筒,听起来就让人那么着迷,令人向往。 陈晓娜对于堂哥所讲的这些都觉得无比新鲜,以至于若干年后,当她踏进北京那块土地时,所见之处,皆是此时堂哥所述之况。 堂哥口中所道的外面世界令她心生幻想,她想着,自己注定是要到外地去的,那么,究竟哪里才是最好的呢?是堂哥口中的北京?何志彬心中的上海?《汉水谣》获奖的武汉?还是陆春莺所在的广州?这些地方她都想去,还不止,她想去的地方远比这些更多,有些甚至是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只要能让她像堂哥一样发生改变,她都想去。只要能让她离开这个没有爱情的城市,她都想去。 对于学校的选择,陈晓娜曾经想过何志彬推荐的“上海音乐学院”,但是她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了。既然当初执意拒绝何志彬,就不应该再进入到他的生活中。至于要不要报考“武汉音乐学院”,她决定听钱碧尘的意见。《汉水谣》巡演期间,师生间的情谊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钱碧尘亦师亦友的身份令陈晓娜极其依赖。 还有一件事,让她不断检讨着自己。总以为襄樊是一座没有爱情的城市,但是钱碧尘和聂青风的百年好合却让她变得清醒,并不是襄樊没有爱情,只是她在襄樊丢掉了自己的爱情,仅此而已! 钱碧尘和聂青风的婚礼是在腊月十八在襄樊举行的,那两天正好录完县市两级的春晚。 聂青风说,爱一个人就要倾尽所有,给所爱的人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虽然只是个形式,但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聂青风爱着钱碧尘。 在陈晓娜的眼中,他们的婚礼可以用“盛大”二字形容,不管是到场嘉宾的人数,还是婚礼的场地规模,以及接亲对伍的排场,都能配得上这两个字。 聂青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十六辆全新桑塔娜,组成了浩浩荡荡的迎亲车队。车队自襄樊出发,一路南下到达县城。沿途鞭炮声不断,处处都能引来路人观瞻。 陈晓娜人生中第一次做了伴娘,见证了钱碧尘的爱情。出发前,她站在装扮一新的钱碧尘身后,看着镜子中的她们,那一刻,她觉得好美;那一刻,她也相信了爱情。她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已也能像钱碧尘这般,不一定多么风光,却要有爱意相随。 陆春莺按照与钱碧尘的约定赶了回来,成为钱碧尘的另一位伴娘。当她再一次在婚礼中遇见田中源时,对视的眼神中又找回了以往的温情,或许是钱碧尘与聂青风的真爱化解了她对田中源的恨意,也让她相信了爱情的存在。 这也是陆春莺离家两年后第一次回归,当婚礼结束后,她敲开家里的屋门后,父母的意外与眼泪让她直接跌入两人的怀中,在广州好不容易包裹起来的坚强外壳在那一瞬间全部都被击碎。父母原谅了女儿当年的不辞而别,也原谅了女儿的沓无音信,父母的谅解使陆春莺的春节倍感温情。 春节时,陈晓娜在家属院里碰见了田蓉,田蓉依旧笑脸盈盈,对陈晓娜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不过,此时在陈晓娜听来,不过是乌鸦的聒噪一般。对于田蓉和李明宇间的风流事,在汉江商场已经不是秘密,她早就从那些小媳妇们的闲话中得知,那时一切人和事都已与她无关,她已决意与往事作别,也就一笑而过。 再见田蓉时,虽然感觉内心里厌恶之极,但是陈晓娜依旧要学着满面春风,这段时间让她成长太多,她已经学会放心那些没价值的事情。在她心里,田蓉也好,李明宇也罢,都已成过客,或许余生都不会再有交集,无需恨也无需爱。 田蓉告诉他,李明宇结婚了,大喜之日正好与钱碧尘同一日。 这个消息让她觉得极富戏剧性,真爱与假情在同一时间上演,还真是人世最真实的一天。她并没有觉得悲伤,反而觉得是种解脱,终于可以和一切过往说再见了,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襄樊远赴他乡,尽管前途未知,但是她愿意像堂哥以及陆春莺那样去试试,或许,那里才会有她所期待的爱情。 第3章 海上花-6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春节后所有人的生活又恢复如常。 新一季的“青年篮球联赛”又开赛了,郑雨再次参赛。原本这次的队伍里没有安排毕业生参加,郑雨一直忘不了去年“亚军”的结果,他想起自己曾经对陈晓娜讲下的话,主动向刘长庚请战,这才临时被加入到比赛队伍里。结果并不理想,并非郑雨的技艺退步,而是今年队员之间的磨合不够,配合上总是出现纰漏,最终未能打入决赛,这种结果是郑雨所不能接受的,但是也无它法。篮球赛本就是一项讲究团队合作精神的运动,郑雨能力再强,单凭一己之力也是无力回天。这算是在郑雨心里又种下了一粒遗憾的种子,不知道这个赛果如果传到楚如白耳里,以后又将如何面对? 填报志愿的时候,郑雨毫不犹豫的选了武汉的那所军校,当然这也是刘长庚对他进行全面评估之后的结果,为了保险起见,刘长庚还帮他选了武汉体育学院,不过,郑雨还是想去军校,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今年考不上,秋季他就去报名参军,到了部队继续报考,他相信只要自已足够努力,就一定能考上。 陈晓娜的第一志愿一开始就被钱碧尘锁定在武汉音乐学院,不过,陆春莺给了一个建议,希望她能把第一志愿改为广州音乐学院。陆春莺的理由很简单,陈晓娜如果想学流行音乐,去广州是最好的选择。 陆春莺的理由有两个:第一,广州离香港很近,香港又是亚洲的娱乐中心,更是流行音乐的主战场,机会相对比较多,再加上香港回归的时间已经确定,可以预见,未来广州的乐坛一定会快速发展起来,而陈晓娜大学毕业的时间刚刚好。 第二个理由,广州现在已经是中国乐坛的高地,新时代唱片、太平洋唱片、黑天鹅唱片的快速崛起已经令广州流行音乐声名远播,这是一片非常适合流行歌手成长的土壤,陈晓娜在这样的地方,必定会有一个美好前程。 钱碧尘和聂青风都觉得陆春莺讲的很有道理,但是他们觉得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应该交给陈晓娜,毕竟那是她的人生,其他人的意见只能作为建议,不能干预。 陈晓娜最终还是接受了陆春莺的建议,将第一志愿改成了广州音乐学院,她也想像堂哥晓棠一样,去一个更远的地方,或许也会变得更加成熟。 不管学生们准备的如何,高考还是如期而至,依旧在仲夏之即开启。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明白,这是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时刻。尽管很多大学都已启动了教育改革,部分院校开始扩大招生数量,公费及包分配已经成为过去式,但是高考人数还是在不断增加。 高考的前一天,郑雨回到了自己的家。何志彬告诉他,考前不要碰复习资料,让思想放空一下。郑雨接受了他的建议,三天不碰复习资料,并且像何志彬高考前那样,每天清晨起床跑步。 清晨的蛮河如仙境一般,温差形成的氤氲与背后巍峨的玉溪山山体叠加在一起,让郑雨觉得这样的故土难以远离。他想不出自己学成之后能为这片故土做些什么,也许,唯一能做的,是在守候国土安宁的时候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他想起何志彬教给自己的方法,站在蛮河大堤上,闭上眼,深深地呼吸。那一刻,仿佛世界静止下来,耳边只有微风轻拂的声音,没多久,能听见河水的欢歌,原来这样的世界如此之美。当他觉得自己已然放空的时候,之前所复习的那些知识如电影般浮现,他能感觉到知识的跳动,令自己整个混乱的思绪得以顺畅。 说到何志彬,郑雨不由得心生埋怨。既然答应了回来给自己加油,为何迟迟不见踪影,莫不是有了楚如白和叶琳瑶就把自己给忘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过去的友谊又算是什么?转念又想,是自己想多了,他或许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不然,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一定不会忘记,至少自己认识的何志彬不会那样。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事情令他失约呢?他想像不出,也不愿再去想。他觉得,既然生亦为友,就当以诚相见,没来由的怀疑和猜测都是不对的,或许自己将来到了军校之后,也会遇到一位楚如白,那个时候是不是也会忘了和志彬的约定呢? 郑雨还想到一件事,一件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 初冬的时候,他突发其想,一个人在星期天跑去襄樊,只为见一下卢佩姗。可是,当他兴致勃勃地赶到卢佩姗家时,却在小区外见着卢佩姗和一位比自己略高一些的男生并排行走,看样子他们是要出去游玩。卢佩姗看上去很开心,那种开心是与自己在一起所不同的,他不曾见过。他很嫉妒,也很胆怯。他不敢上前,怕打扰也怕尴尬。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要失去卢佩姗了。他很沮丧的回到学校,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不停地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全身湿透,直到他再也无力迈步,直到他倒在地上,直到他听见刘长庚呼喊他的声音……那一刻,他有种失恋的感觉,这是后来他在陈晓娜身上看到的相同气质。 他原以为自己失去了卢佩姗,未曾想,卢佩姗在第二个周末回了南漳,见到自己时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让郑雨更加郁闷,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最近因为学习压力过大,出现了幻觉,他甚至在想,那天所见的不过是自己一时眼花,不过是自己一时的醋意所致,卢佩姗依旧是自己的那个卢佩姗,而他郑雨却不是当初的郑雨了。 与卢佩姗如常相处,但是郑雨的内心里却因此打了个结。 高考的那天,郑雨跑完步、在家吃完早饭就往考场去,郭春华想去陪考,郑雨想起何志彬去年的情形就拒绝了母亲的好意,他也想如何志彬那般,去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或许这就是人生成长的经由之路。 不管如何调整,郑雨都觉得自己今天的情结不高,他特意挑选了顺河街街口路过的线路,虽然比他从白凤路拐上水镜路要远些,但是他还是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所谓的心遂所愿大概就是这样。郑雨在离顺河街街口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那里,一男一女,女的他不认识,而男的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何志彬,他跑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何志彬。 “我以为你忘了今天的约定。” 郑雨像个孩子,伤心的快要哭出来,不仅如此,抱住何志彬的双臂也格外用力,像是怕自己一松开对方就会跑掉一般。 “我是那样的人吗?” 何志彬想起还有叶琳瑶站在一边,就用力把郑雨从自己的身体上推开。 “你这家伙,才几天不见就变得这样肉麻了。大男人,抱来抱去,像什么样子。” “怎么,去了几天上海,就不许人……” 郑雨正想着还击,突然发现站在一旁的叶琳瑶。 “等等……这位该不会是你说的叶琳瑶!” 叶琳瑶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她没想到,这两人的感情如此之深,这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你好!我就是叶琳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郑雨?” “正是……看来志彬没少提起我。” “是的!他可没少提起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的初恋对象呢!” “哈哈,瞧你说的,大可放心,何志彬百分百纯爷们。” “志彬说,今天是你的高考日,一定要赶回来给你加油。这不,学校临时有点事,原来订的票改期了,所以耽搁了几日,昨晚我们才从襄樊赶回来,一大早就被他叫了起来。” “那太不好意思了……” “别假装客气了!我何志彬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兑现的,倒是你……看你这神情,这几日没少担心,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哪有!” 像小时候被何志彬看穿小把戏一样,郑雨的脸瞬间红了。 “看看,被我说中了!打小你就这样,一被我揭穿就脸红。唉!看来咱们的友谊也就到这儿了呢?” 何志彬故意长叹一口气,装作扭头要回去的样子,却被郑雨一把抓住。 “可别闹了,今儿可是我的大日子,怎么着,你也得说几句吉祥话?不然,我可考不好,考不好我就跑上海去,天天吃你的、喝你的,看你怎么办?” “行啦!不就吉祥话吗?郑雨,今天是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我在去年此时如愿选择了自己的人生,我想我是幸运的。今天,我想将这份幸运传给你,希望你也能如愿选择好自己的人生。相信自己,之前的每一份努力都不会白白付出;相信自己,郑雨是最棒的!另外,别忘了我们的另一个约定,‘君在长江头,我立长江尾,一水两城中,时时好相见’。” “好像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没这诗。再说,你这诗也不咋样儿啊。看来,上了大学你就想着谈恋爱了,写诗的功力退步了!” “你这小子,好好的给你说吉祥话,你倒好,挤兑我起来了。赶紧的,去考场,别再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的。对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没看见卢佩姗?” “她……” 郑雨看了一眼旁边的叶琳瑶,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还结巴上了?” “你……真想知道?” “神神秘秘的,快点儿说!” “她陪陈晓娜一起去考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那赶紧的,咱们也走。” 两人正要前行,却发现叶琳瑶依旧站在原地,何志彬知道她是因为郑雨刚才的话犹豫了,就转身拉住叶琳瑶的手。 “我……就不去了?” 叶琳瑶对陈晓娜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虽然何志彬对她讲过一次,但是楚如白在她面前可没少讲。在她的意念中,陈晓娜就像是个隐形的对手,她真怕有一天自己会败在这个人的手上,尽管她相信何志彬对自己的感情是认真的。 “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早就和你说过,已经过去了,既然我现在做出了新的选择,就会像现在一样,紧紧抓住,不会轻易放开。” 何志彬很认真的说着,叶琳瑶能感觉到那分认真,是她越来越熟悉的认真。 今年的考场还是设在县一中。他们三人到达考场的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老远就能看见卢佩姗和陈晓娜所站的位置。 陈晓娜看见何志彬的时候,突然想起去年何志彬对自已说的那句话——“陈晓娜,你差我一个爱情!”看来,这个爱情,今生她都不用偿还了。对于这样的结果,陈晓娜反而觉得释然。当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时,三人已经站在她和卢佩姗的面前,这才发现何志彬手里牵着叶琳瑶的手。 何志彬看着陈晓娜的时候显得很平静,那种平静只有叶琳瑶知道,她的手能感觉到何志彬的内心并没有再起波澜,和平时牵着的时候没两样。 “陈晓娜同学,很高兴看见你也来参加高考。刚才我跟郑雨讲了许多吉祥话,现在我也想把我去年的那份幸运送给你,希望考试成功,能进入到一所你想去的大学深造。” “谢谢……何志彬同学。” “志彬,这位女生……不打算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哦……不好意思,我……” 何志彬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介绍叶琳瑶,他歉意地想补充,却被叶琳瑶抢了先。 “各位同学,我是叶琳瑶,是何志彬的大学同学,也是……” “也是我的女朋友!” 何志彬把这句话接了过去,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洋溢着幸福,握住的手更加用力。何志彬觉得,宣布恋情这件事自己应该主动些,不能让女孩子来做,效果会完全不同。 “恭喜你!何志彬同学。” 陈晓娜觉得眼前的叶琳瑶与何志彬很般配。关于何志彬,她早已当作一位好朋友,之前因为李明宇,总觉得有所亏欠,现在看来,一切如常。 “陈晓娜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叶琳瑶伸出手,面带笑容。陈晓娜毫不迟疑的也伸出了手,两只纤细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善意。 这个结果是每个人都想看到的,特别是郑雨和卢佩姗,他们觉得,原来的四人组合这下不会再拆散了。现在反而多了一位叶琳瑶,只是陈晓娜落了单,他们相信,这位朋友很快就可以在大学的校园里找到自己的爱情。 “感觉今年参加高考的人比去年多。” 卢佩姗见一切都变好了,就想转开话题。 “对啊!新闻里说,很多大学都开始扩招,参加的人数也同时增加了。”郑雨也觉得奇怪,今年参考的人很多,下学期的时候,水镜中学转来了许多考生,很多都像陈晓娜那样出去工作了一阵又返校备考。 “我们在上海时也发现了这一现象。看来,这不仅只是一个地方的现象,怕是全国范围内的,这以后参加的人会更多,高考的难度也会越来越大。” “这一说明一个问题。你看,咱们一直都在倡导八年制普级义务教育,现在是九年制,随着这种初级教育的普级,相信高等教育的普级也会很快到来。”叶琳瑶的见地引起大家的共呜。 “志彬,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们俩算是幸运的。” “卢佩姗,不单只是我们俩,叶琳瑶也是和我们一起参加的高考。不过,我觉得郑雨和陈晓娜最幸运了。” “为什么这么说?”郑雨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奇怪。 “因为有这么多人来为你们加油助威,我们三个可都是跃过龙门的,现在把好运都带给你们了,难道你们还不算是幸运的吗?” “原来如此!” “不仅是这样,等你们参加完高考,还有一项更有意义的活动等着你们一起参加呢?” “什么活动?”郑雨、卢佩姗、陈晓娜三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何志彬看着他们的表情,故作神秘地与叶琳瑶相视一笑。 “郑雨,你还记得那个艺术展吗?” “什么艺术展?”这一次,轮到卢佩姗和陈晓娜齐声向郑雨发问了。 “别问我啊!那个艺术展他也就是在写信的时候跟我提过。姗姗,你还记得去年高考后我和志彬一起陪何爸爸进山吗?就是后来我跟你提起的天源妹妹她们家,冯家有三兄妹,大哥冯天漳传承祖上的古法造纸,我们在那儿还学了几天。志彬去上海后一直和天漳有联系,志彬把他的手作纸品在学校出售,没想到很受欢迎,这就激发了他们的灵感,弄了这么个……” “荆山原住民古风手作艺术展。”何志彬怕郑雨忘了,特意插了句嘴。 “对,就是这么个展。” “就一个古法造纸就能撑起这么个艺术展?”陈晓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不是啦!我把志彬这个艺术展的事告诉了何爸爸,整个艺术展才变得有模有样。对了,元旦前电视新闻还报道过这事,你们没有关注吗?” “你还有时间看电视啊?我倒是听钱老师提过,不过当时……有其他事情,就没太关注这件事。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当时的场面一定很棒!” “是的!我们自己也没有想到能有那样的场面。原来我们的意思只是想通过这个活动帮助下冯天漳,没想到叶琳瑶把方案报给院里的时候引起了关注,后来就变成了院里的活动。我们更没想到的是,展览从一天变成了七天,而且在最后一天还加了一场义卖义捐活动,所有款项和物品悉数捐给了县里。” “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原来大学的生活这么有意思。”听何志彬这么一说,陈晓娜对将来的大学生活更是充满了期待。 “那是人家何志彬的大学生活有意思,并不是所有的大学都叫复旦。你看我们,哪有什么活动啊?整个一个大号版的水镜中学。别说我不提醒你们,好好发挥。别像我似的,现在和何志彬就是一个双面的案例,一定要记住,考一个好的大学真的很重要!” 卢佩姗像是有一肚子苦水要往外掉似的,郑雨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了,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单独和自己聊过,他一直以为卢佩姗在襄樊大学很开心,没想到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倒。可是,她为会什么不倒给我呢? “卢佩姗,可别误导了他们。其实大学都一样,学知识的地方而已,只不过,大学不同高中,每个学校传授的东西不一样。大学生活是否有意思,得看自己,你想它有意思,你自己首先就得有意思,不然,只能是寡然无味。” 何志彬不太喜欢卢佩姗的这个观点,更怕这个观点影响到两个即将步入考场的朋友。 “志彬,不许你这么说姗姗,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羡慕你而已。” 郑雨的回击是何志彬没有想到的。 “郑雨,我也没有其他意思……” “不就一句话吗,你们俩怎么还较上真了?” 卢佩姗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居然令两个好朋友发生了争执,不过,她对郑雨的回击很满意,这说明郑雨很在乎自己,即便是面对自己最要好的兄弟也一样先想着自己,就这一点就够了。 “好了,何志彬,还是回到正题上来,你说的更有意义的事儿倒底是什么?” 陈晓娜觉得再不把话题转移,以郑雨的脾气和何志彬还真会杠上,如果叶琳瑶不在场,倒也没什么,他们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形,过不了两日,郑雨准会去找何志彬道歉。看着叶琳瑶站在那儿也不说话,就一直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陈晓娜有些羡慕她,不是因为叶琳瑶遇事不慌的淡定,而是刚才何志彬所讲的,叶琳瑶一起参与了那个艺术展,这么有意义的事情,不知道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参与。 “嗯!那个艺术展有了后续,我们在学校发起了一个名为‘复旦大学探访荆山艺术之行”的活动,就在你们高考之后,也就是三天之后,我和同学们,大概有十人左右,会聚集在这里,一起深入荆山。” “就你们这帮学生?” “当然不是!我把这个活动跟我爸爸讲了,他非常支持。县里有关部门听说我们,特意联系文化局、博物馆,安排了几位有经验的老师一起前往,我爸爸也在其中,连探访的路径都已规划好了,我们就按着老师们规划的线路进山,这也是我们这个暑期的社会课题。” “果然很有意义!你的意思……是想邀请我们一起参与?” 郑雨有些埋怨,这么重要的事何志彬居然没有透露一点给自己,看来距离真的出现了。但是再想想又不是这样,以他对何志彬的了解,没有透露,一点是怕自己分神误了备考的事情,这么一想,心情舒畅了许多。 “当然,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想邀请你们一起,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邀请,三个人当然不会拒绝。也就在这时,高考入场的通知喇叭响起了,学校门口的学生开始陆陆续续排队入校。他们做好了最后的约定,高考后一起进山。 第3章 海上花-7 高考后的第二天,楚如白带着另外七位同学到了南漳,这里面包括了叶清灵、黄薇和张伯伦,还有新闻学院的四位同学叶鹏飞、丁志宇、全清煌、郭馨,加上何志彬和叶琳瑶,正好十人。 十个人原本同一天从上海出发,到武汉的时候,楚如白提议就地游览几日,由叶清灵做向导,正好另外几位同学之前都没有到过武汉,大家就接受了这个建议。考虑到对郑雨的承诺,何志彬提出先行一步,五日后在南漳会合。见何志彬这样,叶琳瑶也无心与楚如白他们同游武汉,就提出与何志彬同行,就这样十个人在武汉兵分两路。 “探访荆山艺术之行”最早是由何志彬提出来的,当时只是想着带楚如白和郑雨一同进山,去漳河源探访冯家兄妹,谁知道楚如白把这件事宣扬了出去,借着之前艺术展的余热,这件事就有了名号,报名的人数超出了何志彬的预期,考虑到安全问题,他们合计了一下就只挑选了四位同学组成一队一起前往,正好那时候学校还有其他的社会实践活动,其他未加入的同学倒也没再强求。 楚如白提前打电话给叶清灵,让她在武汉等着。五天的时间足够饱览三镇风光。 黄薇原本想和何志彬他们一起去南漳,还是张伯伦考虑的周到,觉得叶琳瑶第一次去何志彬家,他们一同前去并不方便,得给他们一些独立相处的时间。黄薇知道,张伯伦这是在暗示自己。 叶清灵虽然在武汉读了两个学期的书,但是平时出去闲逛的时间并不多,她对除了学校所在区域外,其他地方并不熟悉。还好楚如白一早做了功课,规划了一条游览路线,不过,五天的时间也只是做了三天的规划,另外两天他是想留给大家在襄樊玩的时间。 在大家看来,武汉和上海的城市格局、风格都差不太多,那些民国时期遗存的建筑都讲述着城市的沧桑与过往。不同的是,武汉山、湖众多,山水之城显得更有灵气些;上海临江沿海,城市显得更加多元化些。 楚如白的路线里,第一天是武昌。 武昌之名始于元朝,辛亥革命时期令这座城市一举成名。虽然也是一座千年古城,却历经战火,保留的足迹并不太多。武汉人对武昌的称谓是一个大区域的概念,武汉三镇的称谓同样如此,并非指武汉只有三个建制镇合并而成,而是以长江和汉江分界,将分割出来的三个区域分别命名为武昌、汉口、汉阳,武昌是泛指长江以南区域。 武昌既是一座千年古城,也是一座科教名城,湖北半数的高校设在区域内,并且含金量极高,也因此,到武昌浏览的目的地除了名胜古迹外,像武汉大学这样的高校也成了必游景点。 差不多用了一天的时间,楚如白和叶清灵带着同学们粗略地闲逛了一下。先是起义门、辛亥革命纪念馆、中共五大会址,然后才是武汉大学、东湖。一天的时间大家总觉得不够尽兴,像东湖,走了不到一半的距离天就黑了,远看着磨山想上去却担心第二天没了精力,错过了更好的风景。 晚上的时候,楚如白带大家到了昙花林一带,这片区域算是保存的比较好的古街区,里面不仅有旧民居,也深藏着众多武汉小吃,大家对这些小吃都赞不绝口,也总会拿这些小吃与上海的小吃对比。比如葱油拌面与热干面,同样是干拌面,热干面的内容就要丰富许多;再比如葱油饼与武汉豆皮,感觉上都是饼,但武汉豆皮每一口下去都能遇见惊喜;更别说面窝和糊汤粉,这种小吃在上海简直就是异类,在此时却成了一种享受。 第二天的时间安排在汉阳,其实也不全是汉阳。 按楚如白的规划,早上爬蛇山、登黄鹤楼,眺望长江彼岸,体悟唐代诗人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意境;之后徒步穿越武汉长江大桥,感受大江之上的升腾气势;随后到达汉阳,登龟山,上电视塔,于半空中俯瞰整个江城;再接着,过晴川阁、访归元寺、遇古琴台……一路下来,已是黄昏,循着夕阳,沿着江边一路向前到达武汉关,钟楼传来的钟声令所有同学想起了上海的外滩,同样的殖民文化遗存这让两座城市在此刻重叠起来。 第三天的时间原本是安排去汉口,考虑到晚上要出发去襄樊,大家决定留在返程时再做游览,就再次去了武汉大学,实际上是想弥补第一天的遗憾,登上磨山。 整个行程下来,所有同学对楚如白都赞赏有佳,觉得他身为湖北人十分称职,不仅博学还很热情,倒是与武汉这座城市的风格十分想像。 三天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足以初步了解一座城市,大家通过武汉对接下来深入荆山的行程充满了期待。他们到达襄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在襄樊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足够饱览市内的人文景观。楚如白带他们游览了古隆中,拜访了诸葛孔明的躬耕之地,在樊城的古街巷中穿行,遍尝襄樊美食,唯一遗憾的是,襄阳古城正在修葺的北街和昭明台还没有落成开放,只能草草的游览了谯楼、习家池、仲宣楼、夫人城、襄阳公园这些景点,虽然不及武汉那样丰富,却也令同学们感觉到满足。 就在楚如白带着同学们游览汉襄两地的名胜时,何志彬已经着手在南漳安排起进山的事宜。 对于何志彬发起的这项活动,何博文觉得很有意义,他就这件事写了一报告递交给了文化局,因为之前艺术展的事情,文化局也十分重视,又向上进行了汇报,这才让一帮孩子的行为变得正式起来。 陪这帮同学一起进山的除了何博文,还有文化局负责民间文化整理的柯岩林以及博物馆的研究员赖启明,这三个人都是经常在荆山来回穿行的文化工作者,用何志彬的话讲,他们是荆山的“灵魂守护者”,正是有他们,荆山的文化之魂才得以存续。文化局还特意帮这群学生在县招待所安排了住宿,出发的当天局长亲自到场送行助威,他希望同学们返校后能用好手中的笔和相机,真实记录与报道此次荆山之行的所见所闻,更加希望荆山之中散落的那些艺术之魂能被更多人感受到。 文化局找来了一辆面包车,两边车身都披挂着“复旦大学探访荆山艺术之行”横幅,除了原有的人员之外,县里还派来了一名医护人员和两名民警,以确保整个行程的安全。加上郑雨、卢佩姗、陈晓娜、司机,一行二十人,从便河路的商业大厦出发,一路向西而行。 考试前,钱碧尘就和陈晓娜约好一起去广州找陆春莺,一来陪她和聂青风补下蜜月之行,二来去实地看下广州音乐学院。陈晓娜也很想去,不仅是钱碧尘所说的这两个理由,她对陆春莺一再提到的“海上花”充满了好奇心。不过,在何志彬讲到此次荆山之行的事情时,她更想参与其中,这对于她说可能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她想起去年春节与堂兄弟一起登上青龙寨时的情景,很想知道在荆山之中到底还有多少类似的山寨等待人们靠近,那种历史的厚重感与神秘令她十分向往。也正是这个原因,她第一次拒绝了钱碧尘的邀请,原以为钱老师会为此而生气,却不料钱碧尘一听说这件事不仅没生气反而大赞一番,还说如果不是为了爱情,她一定要会申请参与其中。 按何博文、柯岩林、赖启明三人提供的路线,“复旦大学探访荆山艺术之行”从县城出发,先后到达薛坪、板桥、巡检、东巩、肖堰五个乡镇,最后回到县城,共计十天的时间。此次“艺术之行”也可以说是何博文他们工作成果的一次全方位展示,涉及到民间艺术、传统手作工艺、古遗址、古民居、已发掘景观等五个方面。 何博文他们三人长期搭班深入荆山腹地,这条路线走过多少次,已经没人能计算清楚,但是对于其中的风险,却没人会忘记,特别是那些风险易发点,更是烂熟于心,这些都是他们用自己的青春换回来的。 虽说有风险,何博文他们依旧向险而行。面对巍巍荆山,处处隐藏的神秘与未知吸引着他们,让他们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整个荆山山脉,四季不同,风光旖旎,不仅植被茂密,而且物产丰富,唯一的缺憾就是交通不畅,或许这也是优点,正因为这个缺憾,这些地方未遭到灭绝性的破坏。山人十分纯朴,待人也十分热情,传统礼仪也得到了很好的传承。或许正是因为山人的这种特点,许多传统的手工业、种植业以及山人的娱乐形式得到了传承,而这一切,在新时代里,并没有显得格格不入,反而给经济驱动的社会注入一股清流。 面包车开始进入山区时,同学们已经被沿途的风光所吸引,尽管所行之路并非坦途,但是那种颠簸反而让同学们觉得是种享受,这可能也和这些同学长期生活在城市里有关,偶尔换一种环境,总是会激发大家内心的惊奇。 作为博物馆的研究员,赖启明在面包车离开县城之后就开始如数家珍式的向同学们介绍起南漳的历史。同学们显然是被赖启明生动形象的介绍所吸引,不仅认真聆听,还不时低头做着笔记。 赖启明从远古时期讲到现代文明,从三叠纪遗存的恐龙化石群讲到新石器时代的罗川遗址;从古罗国、古卢戎国讲到楚人的荜路蓝缕;从秦伊庐建制讲到隋南漳建制初始;从卞和献玉讲到白起攻鄢再到水镜荐诸葛……在同学们看来,其貌不扬的赖启明就像一部百科全书的语音播放器,令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柯岩林在赖启明之后把他们这些年在这五个乡镇收集整理的民间艺术成果也做了讲述。这些艺术成果涵盖了传统音乐、美术、体育、曲艺、戏剧、方言、歌谣和游艺、技艺、竞技,涉及到山人生活的各个方面。所有成果中,最受推崇的当属端公舞、皮影戏、剪纸、漳河鱼灯、呜音喇叭、垦荒锣鼓、秧田歌、东巩高跷、闹年锣鼓、划旱船、打花棍、喊彩等多个艺术形式。有些是山人日常生活常见常用的形式;有些用来祭祀庆祝;有些只有春节和其他重大节日时才能看到;还有一些是抒发山人情绪的最佳形式。这些成果不同赖启明的历史溯源,需要在亲眼验证或亲身体验之后才会有所体悟,柯岩林也承诺,在这次艺术之行中,他所提到的这些艺术成果分别会在五年乡镇一一展示给同学们,这让所有人充满了期待。 最后临到何博文了,他主攻的方向是散落在荆山深处的文化遗产,除了像冯家兄妹所住的冯家老宅、陈晓娜老家的陈家老屋,还有几十座类似的居民散落在不同的地方,这些老宅要么是成功人士归隐所建,要么就是素人打拼光宗耀祖,无一不见证了荆山原住民曾经的辉煌历史。除此之外,还有像陈晓娜去过的青龙寨这样的历史遗存,虽然墙石冰冷,但是立于山颠的巍峨雄姿却极有温度,抚石而过,兵戈铁马迎光而至,马嘶铁呛随风而入,总能令人重返那段历史。像这样的山寨,何博文和同事们已经发现了很多,他们相信,在久远的那个年代,这样的建筑在荆山还有很多,有一些是他们暂时无法抵达的地方,需要再经历一段时间的寻找方能重见天日。当然,令何博文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冯天源家世代相传的古法造纸技艺,虽然在科技时代,这种技法并不能创造规模效应,但是成品所带来的自然气息,是那些化学制剂所不能媲美的。在何博文和同事们的努力下,这种古法技艺不仅只局限于造纸,还有竹编、木雕、根艺、织染、布艺、制茶、酿酒等,有些技艺已经濒临灭绝,幸好有何博文这类人的存在。 最让何博文兴奋的是,他们最近刚发现了一座保存完好的古村落,就在此次路线中的巡检镇。这个村不仅古老,而且还有一个非常浪漫的名字,叫漫云。这个名字立刻让同学们有了画面感,远山近田、古木笼翠、溪水环绕、炊烟袅袅、鸡鸣狗叫、村人相欢、岁月静好…… 何博文做完自己的成果展示后,有些遗憾的跟大家说,原本随行团队中还有一位负责旅游开发的同志,因为工作原因此次不能一同随行,不过,他还是给大家准备了一份与详细的清单,并委托何博文一一讲与大家听。 这份清单几乎涵盖了全县所有已探明的景观与风物,包括山外已建成的水镜庄、文笔峰、三道河水库、徐庶故里,其余都是待开发的。这里面就有陈晓娜去过的青龙寨、冯家兄妹所在的漳河源、和氏壁发源地、香水河、鱼泉河、龙王峡、翡翠峡、青云寨、陆坪寨、团山寺、梳妆台、四方洞、观音崖、卧牛洞……这些地方就像一颗颗夜明珠,散落在荆山山脉不同的角落,等待有一天散发出耀人的光芒,而这些又是那样令同学们向往。不过,何博文告诉大家,由于时间的关系,这些地方此次艺术之行不能一一抵达,这多少让大家感到有些遗憾,又多少有些期待,相信此次艺术之行过后,还会有时间再次过来弥补遗憾,毕竟对于同学们来说,青春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时间,这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放浪世界。 “艺术之行”的消息,何志彬回到南漳时就打电话告诉了冯天漳,他希望冯天漳兄弟俩能参与进来,一方面多结识一些朋友,另一方面也利用这个机会走出他那块地方,去与其他的手作匠人们交流学习,这对他将来的创作会很有帮助。 按之前的约定,冯天漳兄弟俩一大早就直到了镇上,考虑到妹妹还小,受不了这一路的颠簸,就让父母陪她在家呆着。面包车到达指定的地方时,俩兄弟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何志彬和郑雨看见冯家兄弟就赶紧跑步迎上去,四个人情不自禁地相拥在一起。冯家兄弟格外用力,像是想表达对两位朋友在这一年里所给予的帮助与鼓励的感激之情。当四人情绪平复的时候,何志彬才想起应该把兄弟俩介绍给同学们。 冯天漳这个名字,同学们并不陌生,只是大家没有想到,那些手作纸品竟然出自眼前的这位之手,看上去冯天漳要比大家年龄都要小一些,像这样的年龄居然能静心在山林间做着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当下各自内心都起了敬佩之意。 此次艺术之行,虽然不能带着所有报名的同学同行,但是能把同学们捐赠的书本、文具带过来,也算是圆了大家的一个小小心愿,这也成了他们此次行程中最重要的一项,每到一处,一定要将捐赠物品分配给镇上的小学,数量并不多,却是同学们的一片爱心,作为发起人,何志彬和楚如白希望这样的爱心可以一直得到延续。 薛坪镇是第一站,同学们原以为暑假的校园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却没想到,走进校园的时候,所有学生都排列整齐,与校长和老师一道等待着迎接他们的到来。当同学们把那些捐赠物品一一送达孩子们手中时,他们被那些孩子们纯真的笑容以及质朴的气息所感动。同学们从来没想到,山间的学校居然如此简陋,尽管校长告诉他们,这已经是目前镇上最好的房子了,但是同学们依旧感觉到心酸不已,这让他们内心生起一种冲动,或许大四实习的时候,他们可以申请来到这里执教,为山区培养希望的火种。 何博文为同学们安排了两个去处,一是最新发现的香水河瀑布群,另一个就是深入漳河源区域,顺道探访冯家的手工作坊和老宅,让他们体验一下传统匠人的古法技艺。 在香水河,大家见到了散布在不同区域的瀑布,何博文告诉大家,现在正值雨季,所以瀑布的水流量大,观赏性也是全年最好的。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瀑布像是撒上了颜料,逐渐变得斑斓,很容易让人想到李白的那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虽然不是描绘眼前此景,但是如果当年李白有幸来到此地,谁又保证没有千古绝句传诵呢? 看着这些瀑布,感觉着盛夏的清凉,同学们倒是对“香水河”这个名字产生了深厚地兴趣。何博文告诉大家,这个地方汉代以前叫“车河”,之所以取名叫“香水河”,是因为这里流经的河流南端尽处出了一位王昭君,当年昭君出塞和番的故事感动了所有老百姓,这里的原住民为了纪念王昭君这种舍小为大的精神,就把“车河”改名为“香水河”。何博文还告诉大家,这是一个瀑布,大大小小几十个瀑布,虽然单体瀑布不能与贵州黄果树瀑布相比,却有着自己的特色,特别是那七彩斑斓的颜色,成为最显着的标签。而且,这个地方四季分明,每个季节都呈现出不同的美景。 在面对冯家老宅时,所有同学和当初何志彬、郑雨初见此宅时一样,惊讶深山之处的建筑之美,群山之中能有这样一处所在,不得不佩服冯家先人的进取之心。冯天漳的古法技艺更是令同学们大开眼界,在冯天漳的指导下,楚如白、张伯伦、叶鹏飞、丁志宇更是学得有模有样。 三兄妹中最开心的是冯天源,不仅见到了盼望已久的郑雨哥哥,还见着了陈晓娜、叶琳瑶这样的漂亮姐姐,不过,她还是选择紧紧握着郑雨哥哥的手,怕他再次远离而去,这让卢佩姗嫉妒的不行,郑雨笑着说,以后你可得把我看紧点儿,小心我就这么被人牵走了。 男生们有冯天漳两兄弟陪伴着做手作体验,女生们也没闲着,她们被尤云翠织染技艺所吸引,那台看上去很古老的织布机,以及染布的颜料令她们心生好奇,她们没有想到那些艳丽的色彩居然取自于荆山之中不同的植物。 何博文他们在离开镇上之前特意采办了一些食材,到冯家后,与冯世昌夫妇一起合作了两桌“南漳八大碗”,这让同学们大快朵颐、赞不绝口,就连张伯伦、黄薇、叶琳瑶这样从小在上海长大的孩子也倍加赞赏。 面包车准备离开冯家时,冯天河才上车,他原本想留在家里复习功课,是冯世昌让他随着这些哥哥姐姐们去到处看看,一路上也可以学学这些大学生们,等将来自己上了大学也知道应该怎么学习了。冯天漳一早就被同学们拉上了车,通过两天的相处,原本的陌生感早已消失,所代替的是属于年轻人的欢乐,在那一刻,冯天漳觉得自己也是一名大学生,这让他很开心! 车到板桥镇上时,陈晓娜觉得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大伯大妈和爷爷奶奶会在停车的地方等着,她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奶奶,大伯告诉她,县里早就通知了镇上的领导,领导一看名单上有陈晓娜的名字就赶紧告诉了家里。大妈本来想通知陈晓君回来的,没想到他们学校也组织了社会实践活动,所以就没有赶回来。 肖虹一早就按陈上元的意思置办了两桌丰盛的“南漳八大碗”,就等着同学们到来。有了冯家的“八大碗”,陈家的“八大碗”就像是有了知识垫底,不用肖虹介绍,同学们自己都能叫上菜名。对于陈家老屋,同学们一致认为,与冯家老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风格。陈家老屋像是更能看出旧时荆山原住民向外拓展的发展轨迹。何博文告诉大家,像这样的老屋,板桥镇是全县拥有数量最多的地方,最出名的是冯氏民居。 冯氏民居是一座明清风格的建筑,也是最能代表鄂西北民居的风格。它坐北朝南,依山势而建,占地8100平方米,主体建筑共有5栋,合计180个房间,属于三进三出庭院式结构。冯氏民居的美不在于占地面积大,也不在于周边的山体环境,而在于整个建筑结构与细节处理。整栋建筑以石条为墙,石条之间相互咬合,并用了桐油、石灰浆填补固定,工艺之精湛令人叹为观止,正是这座建筑之所以能历经300多年风雨侵蚀依旧屹立不倒的原因所在。不止是建造工艺,每一处细节处理也是令人赞赏不已。门窗的多样性不说,单就隔扇、漏窗上的图案,每一处都能独立成为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浮雕、透雕手法雕刻的蝙蝠、飞鸟、花卉以及戏剧人物图案,每一件都栩栩如生,透着精致,充分展示了传统建筑之美。 在桥板,除了民居,还有一处是让同学们受备震憾的。 猛洞河和青龙寨,让大家第一次零距离走进古山寨,这对于陈晓娜来说是已有的记忆,但是对于其他同学来说,他们真正体现了何博文所描绘的情境。当所有站在山寨里时,耳畔只有山下猛洞河的水流声以及微微的盛夏之风,交织在一起,怎么听都像是一场刀光剑影的战争。赖启明讲述着这里的历史,同学们认真聆听,伴着水流与风交织的声音,沉浸在一场已过去百年有余的战争,体会着山人们的智慧所铸造的安全屏障。 离开板桥,所有人都显得有些不舍,古民居和古山寨带给这些城里的学生们太多惊喜,弥补了他们对这个世界认知的许多空白,不过这种不舍在他们到达漫云村的时候全都被另一种惊喜所取代了。 说是一处村庄,不如说是一个世外桃源。在同学们的眼中,漫云村的所在不正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们。 漫云村处于一个山坳之中,远山近田,溪水环村……与大家在面包车所想一致,村口的古树枝繁叶茂,根茎粗大,足见年岁久远,像是一位守护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赖启明介绍说,这样的古树,漫云村有25株,有些古树的树龄比起漫云村400年的历史还要久远。 说是一处村庄,大家行走其间,总觉得这是一座镇,或许几百年前,这里比现在要繁华许多,那时的石板街两侧应该都是商铺,商品应该琳琅满目,商家也都生意兴隆,很多山人会来这里采办生活所需,很多山货也会通过这里经由那些古商道分发出去……那时的人们应该很富庶而快乐,不然又怎会建起如此烟火盛地呢? 只是在现代文明的社会里,这个地方逐渐被人冷落,所以才会看到那些古建筑的凋落与破败,尽管如此,这些建筑却没有被人抛弃,山人们只是由着这些建筑,让他们伴随着无情的岁月沉沦,山人们也希望,将来有一天,这里能恢复到原有的繁华景象,或许到那个时候,走了人会再回来,回来的人不再出走,这个地方就会和几百年前一样,处处充满着烟火气息,处处也都是一幅市井模样。 要说这次艺术之行,最大的惊喜还是在东巩镇,足足花费了三天的时间,不仅游览了青云寨、陆坪寨,何博文他们还将各个乡镇的拿手活儿集中到镇上,来了一次大汇演。 一整天的时间,东巩镇像是过年一般,所有过年不过年所用的艺术形式全部出现了,这让同学们感觉欣喜。很多在学校艺术展上展出的展品,在这一天与他们再次重逢,算是又一次满足了他们的心愿。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一份采购清单,按这份清单,现场的展品依旧被分购一空。 在回县城的路上,同学们变得沉默寡言,并非是一路颠簸、舟车劳顿所致,而是大家都开始学会了思考,思考这些自然景观、历史风物、传统技艺及民间艺术的背后所隐藏的社会现实,作为新时代的青年,他们此时觉得未来的责任十分重大;作为未来的新闻工作者,他们相信像荆山这种地方,以后还会接触很多,那么他们除了欣赏者、同情者之外,还能为这些地方带来什么呢?特别是肩负着新闻工作者的身份,他们又当如何用好手中的笔、相机来为这些地方做些什么呢? 第3章 海上花-8 广州的夏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炎热,相反,夜晚的珠江边不时会有凉风拂面,令人感觉十分惬意。正因为如此,到了夜晚,江边的人就显得格外多一些,沿江马路的单边建筑都亮起了霓虹灯,把一条珠江水染得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从海珠桥向西一直到沙面,是广州夜晚最热闹的地方。临江的马路聚集了全市大部分的娱乐场所,卡拉ok、夜总会、舞厅、酒,所能想到的娱乐业态都在这里扎堆儿,正因为如此,这里的治安也是令人最头疼的地方。 “海上花”位于人民路和解放路之间,是一幢老建筑改建而成,也是这个区域投入运营最早的一间夜总会,在整个区域来讲,算得上是最顶级的娱乐场所,相比其他夜总会,这里要规范许多,陆春莺就是在这间夜总会驻唱。 两年前,当陆春莺踏进广州这块土地时,整个人一片迷茫。 田中源的背叛令她心灰意冷。刚到广州的时候,凭着仅有的一点积蓄在一间小旅馆里窝了一个星期,她哪里也没有去,突如而来的失恋令她仅剩下行走的躯壳。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向,包括钱碧尘。 在那间小旅馆里,想得最多的就是与田中源在一起的时光,那些曾经支撑她并且给她希望的诺言与房间里嗡嗡作响的冷气机交织在一起,显得那样的可悲与可笑,她想结束这一切,于是就走出了那间旅馆,那也正是她山穷水尽的时候。 旅馆就在“海上花”附近。当时从广州站走出来的时候,她不知道去哪里,就顺着解放路一直南行,到了江边,才发现这条路就跟自己的人生一样,突然没了去处。唯一不同的是,解放路在珠江上有一座桥,过了那座桥,就是另一番景象。陆春莺想着,这情形不正是自己眼下的处境吗?这广州莫不就是自己的那座桥?陆春莺感觉自己已经力不从心,既无力踏上这座“桥”,也没有勇气跨过这条“江”。她怕一切都会像自己的爱情一样,突然坍塌。 那也是一个夏天,只是天色未晚。 陆春莺站在江边,静静地看着周遭的一切。珠江水似乎并不平静,翻腾不息的江水承载着往来穿行的船只;不时掠水觅食的水鸟似乎忘了身边的危机,依旧按自己的路线高高低低、来来去去;不远处的海珠桥上全是行色匆忙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流……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微不足道,没有人会在意她要做什么,即便是纵身一跳,也只能落得个“花败落水随它去”的结果。不过,她不在乎这个结果,心都死了,一具躯壳又算得了什么?陌生人的猜想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她又不甘心,如此结束一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江边的钟楼响起了报时的声音,陆春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许久。她很奇怪,自己如此伤心,甚至于想跃身入江,脸上却是一片干净,不是应该有泪吗?至少应该嘤嘤啜泣?什么都没有,只有江风不断拂面,拨动着额前的一缕青丝。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念着,或许这广州真就是她陆春莺的“桥”,既然如此,为何不鼓起勇气踏上去试试呢?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田中源。为什么不去证明一下,陆春莺没有了田中源依然会活得潇潇洒洒。 在她转身将要离去的时候,被“海上花”的招牌吸引住。那片蓝色的海浪底板上,一朵盛开的、她叫不出名字的花那样艳丽,静静地在盛夏的午后发着光,像极了一位昂着头颅、骄傲无比的少女。 陆春莺缓缓地向“海上花”走去,像是要去踏上自己人生的那座“桥”,小心翼翼。 那是一幢年代久远的欧式建筑,灰白的墙体在门前的老榕树映衬下,被午后的阳光装点的斑驳温暖。陆春莺站在门口,向上打量着整栋建筑,说不上恢宏和富丽堂皇,却透露出少有的古典气质,令她想起武汉关附近的建筑,如此相像。她不断克制自己不去再想与武汉、与襄樊、与湖北任何有关的事情,她想重新开始,从广州开始,从眼前的这幢建筑开始。 楼里传出了歌声,是一位女声在唱粤语歌,像是首新歌,虽然听不懂歌词,陆春莺还是从旋律中听出了几处错误,她意识到这不过是彩排而非正式的演唱。她想起了以前在襄江歌舞剧院彩排的时光,想起了田中源会在排练厅外面的长椅静静地候着……可是那些日子都一去不复返了。她努力摆脱着这种回忆,让自己重新回到现实中。 “靓女,系唔系想入去?” 陆春莺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略显低沉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站着一位男士,一副时髦的打扮,带花纹的湖蓝色大翻领衬衫,白色牛仔裤,白色的尖头皮鞋,烫着大波浪发型,戴着一副新款的蛤蟆镜,浑身散发着烟草的香味,不是那种抽烟人身上的味道,而是一种带着烟草的香水气息。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从没被遮挡的嘴巴来看,像是一位帅气的男生。 “不好意思……我,刚到广州,麻烦你可不可以讲普通话?” “哦!我是说,你是不是想进去?” 陆春莺被他的这句话问到了,她是想进去,但不是进去消费,至于进去做什么,她还没想好,这也正是她之前犹豫不前的原因。 “不好意思!我这样问你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我没别的意思,刚才看你一个人在江边站了许久,还以为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还好,你走了过来,刚才,又在这里看了许久,所以才冒昧的问你。” 男生说的很诚恳,陆春莺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关注,内心顿时觉得一阵温暖。 “我……刚从湖北来到这里,哪儿都不熟,不知道在这座城市里能做些什么……其实,刚才我是被这里的牌匾吸引过来的。‘海上花’这个名字很好听,那朵海上盛开的花很像一位骄傲的女孩儿,我感觉到好奇,所以就情不自禁的走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吗?” 陆春莺摇了摇头,那的确是一朵陌生的花。 “木棉花。” 男生指着路边的树对陆春莺说着。 “就是这种树开出的花,广州到处都能见到,只是这个季节看不到花开,只有在春天,树叶还没有长出来的时候,花就先开了。看见木棉花,就知道春天来了。花开的时候,远远望去,一簇簇挂在枝头,红的耀眼。” “木棉花!” 陆春莺重复着男生的话,她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花朵,没听过、没见过。 “知道木棉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陆春莺第一次听说花也有语言,这令她突然对眼前的男生充满了好感,对广州也充满了期待。 “珍惜眼前人!” 陆春莺愣住了。为什么自己现在才认识这种花,如果早一点认识,她就会送一大束给田中源,提醒他,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了?对了,还没请教,怎么称呼你呢?” 男生的话问得刚刚好,避免了她再次陷入对田中源的思念之中。 “陆春莺。” “春莺……很好听的名字。介绍一下,袁开朗,海上花的驻唱歌手。” 陆春莺的判断没错,男生果然不是一位普通的路人,没想到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位音乐工作者。 “哦……你可以叫我开朗哥,这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哦!开……朗哥,你在这里唱了很久了吗?” “还好!两年多而已。咱们别站在外面,要不,进去看看?现在还没到营业的时间,大家正在排练,准备晚上的演出。” “我……可以进去?” “当然!” 袁开朗边回复着陆春莺,边上前拉开“海上花”的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把陆春莺从外面请了进去。 内部格局与建筑外观完全不一样,整个一层的中部做了架空,除了承重柱和承重梁之外,多余的墙体全部被拆除了,架空的部分使空间向上延展,令长方形的屋形结构显得特别开敞,两侧做了两层u字形结构,临架空的位置做成了敞开的设计,大理石罗马护栏令整个外观显得高贵而优雅。二层是一个个的隔间,袁开朗说那些隔间都是用来招待大客户的贵宾房。舞台在向东的位置,装饰的有些复古,有点像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东西,看上去很有气势,也很有格调,倒是和“海上花”这个名字十分匹配。 舞台区域歌手和乐队正在做合声练习,一位女生站在麦克风前,立式的麦克风有些复古,与女歌手的装扮并不是很相衬,也可能是还没有化装的原因,刚才陆春莺在外面听到的歌声就是这位女歌手正在唱的《夜来香》。 所有人看见袁开朗都停了下来,大家都叫“开朗哥”,可见袁开朗在这里的重要性。 “你们继续!我带这位小妹妹参观下。” “开朗哥,这位小妹妹好生的面孔,也很靓女啊,是不是新交的女朋友?” 吉他手阿枫调侃着。 “别乱讲!人家刚到广州,可别吓着她了。” 袁开朗显得很绅士的回应着,这让陆春莺很感动,有种被大哥哥保护的感觉,这也让她想起了远在故乡的哥哥陆春放。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阿枫像是不死心,继续纠缠着。 “专心练习……” 还没等袁开朗讲完,陆春莺就把话接了过去。 “陆春莺。” 阿枫没想到这位靓女如此大方,反倒令他不好意思了。 “春天的夜莺,很好听的名字。我叫阿枫,谢明枫。” “阿枫好!也谢谢你的赞美!” “我叫你莺莺!到广州是来找工作还是来玩的?” “我……” 陆春莺正犹豫着如何回应时,袁开朗再次出手替她解围。 “打听那么多干嘛?你是真想吓着莺莺还是对人家有意思啊?” “开朗哥,讲笑的!就算是我对她有意思,哪儿敢动你开朗哥的女啊!” “那还不继续练习,你是想今晚砸台,是吗?” “不敢!开朗哥,马上练习。” 谢明枫终于不再说话,舞台上也立刻恢复到练习状态。 “别介意啊!他这人就这样,嘴巴有时候有些贱,不过人品很好。好几次,都是他出手帮这里的女孩子们解围,正因为这样,这里的女孩子没有不喜欢他的。” “没事!他问的对,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好来广州干吗。” “看你下午的样子,我猜你是失恋了,才跑到广州来的,对吗?” 陆春莺愣了一下,没想到袁开朗的判断力这么强,才见不到一小时时间,就对自己有这些的认知,不简单。 “果然是开朗哥,这也能让你猜到。” “这没什么的。在‘海上花’呆久了,见的人多了,也就什么都能看透一点儿。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怎么看都不像出来打工的,之所以一个人跑出来,多半是为情所困。其实,你这不算什么,以后在广州呆时间长了,自然会发现来广州的那些人,原因各种各样。” “谢谢开朗哥的指教!你说得没错,下午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是真得想跳进江里,可是看着江上那些飞翔的小鸟就停止了那种想法。” “看来,你很爱那个男人。” 这句话再次击中陆春莺的心,袁开朗很懂自己,这令她有欣慰,初到广州就能结识这样一位像哥哥一样的人,或许是冥冥中注定的,看来,广州是容得下自己的。 “不好意思!问题多了些。对了,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陆春莺不想把自己的过往抖落着给人看,既然选择离开原来的地方,就得从头开始。 “和你一样,在武汉的夜总会驻唱。” “哈哈,看来我没猜错。你在哪家?武汉的我也挺熟的。你也知道,这个圈子不大的,广州夜总会行业兴起的早,做的也比较好,所以有很多老板都会来这里学习,我们老板人很热情,喜欢结交朋友,所以我们也会偶尔被派到外地去唱几场,算是帮他们暖暖场子。” “……我那间很小。” 陆春莺没想到袁开朗会这么问,这倒难住了她。她原本想着随口这么一说,一来可以拉近下距离,二来也让对方觉得自己有驻经验,这样谈起来似乎会容易些。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像被别人看穿了似的,令她有些难为情。 袁开朗自是一个知趣的人,见她这样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他看了一下台上的乐队,再回头看着陆春莺。 “会唱什么歌?要不,来一首听听?” 陆春莺懂得这是一次机会,她想抓住,不然接下来在广州的生活就成问题了。她不想把自己的窘迫告诉家里人,也不想告诉钱碧尘,更不想让田中源知道自己的惨状,她想靠自己在广州重新站起来。 “要不,邓丽君的歌。” “可以!阿枫,招呼兄弟们,让莺莺挑一首,大家配合一下。” “好嘞!莺莺,想唱什么?邓丽君的歌在‘海上花’可是很受欢迎,我们兄弟几个没有会的,你尽管报上名来。兄弟们,好好表现喽,可别让莺莺妹妹失望。” “那……就唱《奈何》。” “好的!你到舞台上准备一切,我们兄弟几个等你的手势。” 谢明枫边说边冲陆春莺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奈何》这首歌对于陆春莺来说早已是手到擒来的事,之前和剧院的乐队配合过好多少,所以根据不需要准备什么。 她走上舞台,灯光师像是很懂她的心思,马上把全场的灯关掉,仅从顶部投下一束白光,把陆春莺照得剔透。陆春莺冲着阿枫他们比划了一下,就静静地站在那支麦克风前。 伴奏起时,她凭着自己对乐曲的敏感演唱,那种契合度完全不像是与阿枫他们第一次合作,倒像是配合已久,令所有人见识了科班出身的专业性。 陆春莺之所挑这首歌,就因为歌词里有那句“你心里没有我,又何必在一起”。是啊,这是她要与田中源道别,要与那段令她伤痛欲绝的爱情道别。现场能听懂她这番心思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袁开朗。 歌声落下时,阿枫几个人都感觉不过瘾,他们似乎很久没遇到配合这么默契的歌手了,大家都提议再来一首,陆春莺也不推辞,又连着唱了两首,一首是《似是故人来》、一首正是陈晓娜喜欢的《微风细雨》。 “没想到你的乐感这么好,音色也很美,很有邓丽君的味道,但是又有自己的特色。” 袁开朗感觉陆春莺是个意外的收获,也是巧,“海上花”最近好几个女歌手都被新开的夜总会挖走了,这两天试了好几个,要不是乐队不满意,要不就是他觉得不行,虽然两位资人都说实在不行就降低下标准,但是袁开朗执意不肯,他不想因为自己降低了标准而令“海上花”失去了水准。 “谢谢开朗哥的赞赏!” “听你这声音,接受过专业训练?” “哪有,我就是喜欢唱歌,平时唱得多而已。” “可没有你说得这么简单。没关系,大家刚认识,有些防备心很正常、也很好。会识谱吗?” “会……一点。” “呵呵!还是这么谨慎,没关系,想在‘海上花’唱歌吗?” 陆春莺没想到袁开朗会向自己发出邀请,谢明枫他们几个倒是很希望袁开朗做出这个决定,这样的话,今天晚上的演出就可以顺利完成了。 “我……行吗?” “当然!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今晚?” “今晚?” “对!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 陆春莺没想到一切会是这么顺利,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像是完全忘了刚才自己在袁开朗眼中的样子。 “ok!阿玉,你带莺莺去后台妆扮一下。莺莺,今晚就刚才三首,可以吗?” “没问题!” “阿枫,待会儿等莺莺妆扮好再合一次,今晚就看你们的了,三哥和翰林哥正好要带重要的客人来,大家都表现好点儿,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开朗哥,三哥是谁?” “蒋少卿,大家都叫他三哥,他是这里的大股东。哦,翰林哥……姓周,和三哥家是世交,还有一位股东叫沈青妮,是三哥的太太,也和三哥家是世交。他们三人共同投资了‘海上花’,平时都是三哥在打理,翰林哥喜欢玩,总是会带些朋友过来,他不太喜欢管理这里,另外,蒋太太长期住在北京,她不太喜欢广州的火热,只有在北京冬季的时候才会在广州住一段时间,所以,这个地方她也不怎么过问。” “原来这样!” 陆春莺没想到,这么一间夜总会,居然会有如此复杂的背景关系,按袁开朗所讲,那位三哥应该是位长者,不然,在袁开朗提及时不会一脸的崇拜和尊重。她原本想向袁开朗求证下,转念一想,不太合适,还是作罢,反正晚上就能见到本尊,又何必劳烦他人呢。 想到这么快就能确定工作的事情,陆春莺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她暗暗地对自己说:加油,陆春莺!新生活就要从广州开始了。 第3章 海上花-9 钱碧尘在陈晓娜随何志彬那帮同学进山后,就和聂青风到了广州,那天,陆春莺去白云机场接机,并求开朗哥帮着找了辆车送他们到了酒店。 因为是蜜月旅行,聂青风就按陆春莺的建议挑了珠江边的白天鹅宾馆,虽然价格上贵了些,但是聂青风觉得值,只要是为钱碧尘做的事情,他都觉得值。 钱碧尘对酒店也十分满意,推窗见江,虽然不及海的辽阔,也不如汉江水的清澈,却也是另一番美景,再说,宾馆离陆春莺的“海上花”很近。 时光不同,陆春莺在“海上花”早就分得了一席之地,不过其中辛苦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能有这样的结果,她觉得应该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把自己带进“海上花”的袁开朗,一个就是“嘴贱”的谢明枫。许多次与那些如走马灯般来来去去的女歌手发生冲突,都是他们两个人出面帮她摆平。当然,她更要感谢三哥。是他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君子”。 “海上花”首秀的那天晚上,她见到了三哥,意外地是,三哥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长者”,而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白马王子,极像琼瑶笔下的人物。 三哥很喜欢她的歌,这两年,但凡是她登场,三哥必然出现。慢慢地,“海上花”所有人都看出来,三哥是喜欢陆春莺的,不管是情人间的爱慕,还是兄妹间的欢喜,没有人会觉得不好或是别扭。 陆春莺知道,自己这辈子很难再喜欢上其他男人;三哥也清楚,他有沈青妮,有一位他没法负心的太太。但是,三哥控制不住自己对陆春莺的“喜欢”,他只是不想她受到伤害,特别是当他知道陆春莺与田中源的那段往事之后,他就像哥哥一样的存在,处处给予陆春莺春光与温暖,却又能保持彼此间适度的距离,从未有越雷池之举。 陆春莺的专业性在“海上花”得到了超常发挥,她演唱的邓丽君歌曲受到了一大批客人的喜爱,她也因此收获了丰厚的回报。 去年,香港乐坛对内地的影响开始加大,广州是最先受到波及的。很多夜总会开始改变风格,粤语歌曲逐渐成为主流,“海上花”自然也不甘落后。 袁开朗是南海人,虽然不是广州人,却是离广州最近的地方,粤语歌曲自然不在话下。三哥、周翰林和他商议之后,决定由袁开朗领头,只是其他人大都是从北方过来讨生活的,要学会广东话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好在有陆春莺,凭着令人羡慕的语言天赋,再加上她本就有扎实的乐理基础,所以很快也就能翻唱那些粤语歌曲。 蒋周沈三家在香港本就有产业,所以“海上花”想从香港拿到一手的歌曲并非难事,蒋少卿也就给“海上花”做了个新定位,一定要做能够引领广州乐坛的先行者。那年头,内地的原创产业才刚刚露角,但是在歌手包装及歌曲推广上还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所有人都在探索,而最切实可行的方法就是“拿来”。 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被蒋少卿玩得风生水起,“海上花”也成了内地推广粤语歌曲的第一站,往往一首新歌刚上香港的电台和电视进行推广,“海上花”这边已经开唱了。不过这种改变只是暂时的,蒋少卿对这些似乎早有打算。年初的时候,他跟袁开朗商量,让陆春莺专攻一种曲并形成一种标签,这在将来的歌手竞争中必将令她大放异彩。 蒋少卿早就预见内地的唱片业会迎来大爆发,那是他在英国留学时就得出的结论,回国后,他就开始布局,不仅创办了“海上花”,还在香港、内地两边来回穿梭,是想对接到优质资源,为自己在内地大展拳脚提供保障。去年,他和周翰林在香港成立了“大成唱片”,并将业务重心放在了广州。 九一年的时候,广州的唱片业已经开始呈萌芽状态,新时代、黑天鹅、太平洋等一大批唱片公司相继成立,虽然有些唱片公司只是挂着个名头,并没有想好具体的业务应该如何开展,却是令整个唱片市场看上去热闹许多。有准备的唱片公司已经开始运作,初期的模式只是简单地导入香港、日本、台湾唱片业已经成熟的经验,并且从港台两地引进了一批有经验的经纪人。好的歌手并不多,大多数都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声乐教育,这些歌手以夜总会为平台,没想过有一天会像港台歌星那样踏上星途,也正因为这样,经纪人找歌手的标准降低了许多,只要外形讨巧,声线稍微有些打磨空间就会被经纪人拿下。于是,广州大大小小的夜总就成了唱片经纪时常出没的地方,有潜质的驻唱歌手也由此走了出去。 “海上花”自然不会被这些经纪人放过,作为广州最具代表性的夜总会,这里可以说是驻唱歌手的高地,只是那些经纪人没有想到,“海上花”无论哪一位歌手都可以随时被挖走,只有袁开朗和陆春莺例外,任凭段位再高的经纪,两人也是无动于衷。 袁开朗有过动心,只是很短暂的一次。事后,他向蒋少卿坦白,三哥不仅没有批评他,反而安慰他,让他不必自责,也承诺“大成唱片”业务开展的那天,也就是开朗哥的春天到了。 蒋少卿内心里的打算,除了袁开朗之外,重点包装陆春莺。虽说陆春莺早就过了年方二八的年龄,这在唱片业潮涌的时候并不讨巧,但是她的外形和专业功底才是最强的竞争力,目前的风格有些陈旧,如果从英国请个团队来改造下应该会有惊喜。 这对陆春莺来说也是一种惊喜。 自从离开田中源之后,陆春莺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到头了,在她身上不会再有惊喜的事情发生,所以,在“海上花”除了舞台上表演之外,哪位客人的应酬她都不去理会,除非是三哥的朋友,连周翰林的也不行,为此周翰林还当着三哥的面发了好几次火,最终还是三哥帮着平息掉。 周翰林当着三哥的面发火只不过是借发挥,那些朋友不过是他发火的借口,真正让他发火的原因是为了“海上花”的一个女人,另一位女歌手柳絮言。 这柳絮言比陆春莺早来一周的时间,刚登台的那几天很受欢迎,是陆春莺抢了她的风头,那帮捧她的客人很快都转投到陆春莺的石榴裙下,她从一众女歌手里的头牌变成了次牌,让她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善变和无情。 柳絮言想过离开“海上花”,开朗哥劝她认请自己的实力,以她的专业度能进“海上花”已经很不错了,当初要不是周翰林决定用她,“海上花”断不会有她的位置,更何况现在广州的行情可不同前几年,涌进来的外地歌手越来越多,而且很多都是和陆春莺一样有专业功底的。 柳絮言留了下来,她不傻,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些自知,除了年龄和长相还可以之外,在这个行当里,并没有其他优势。开朗哥说得没错,在广州,论夜总会的实力与水准没有哪家能比得过“海上花”,离开这里,还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陆春莺的到来既改变了柳絮言对自己的认知,也改变了她的价值观。也就在那个时候,她发现开朗哥和周翰林都对自己好,而那种好,她觉得是一个男人对女人产生兴趣之后才表现出来的,这一点对自己在“海上花”扎根下去十分有利。 柳絮言没有将自己的精力放在如何提高演唱技巧上,转而开始研究起男人。没多久,与男人周旋的功夫远远大于她在台上表演的水准,再加上长得漂亮,转投到陆春莺那里的男人又被她拉回了一大半。 在“海上花”有三个男人十分管用,三哥蒋少卿、周翰林、开朗哥。柳絮言都分别试探过,三哥对自己不冷不热,焦点都在陆春莺身上,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下功夫,这种情况怕也是改变不了的,也就做出了放弃的选择;开朗哥虽然管用,但也只仅限于“海上花”他们这些员工,从资源上来讲,几乎为零,不过,她能感觉到开朗哥是喜欢自己的,如果不站在“讨生活”的位置来看,他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剩下周翰林,虽然在“海上花”没有实质性权力,但是所有人还是会给足面子,毕竟他也是老板之一,柳絮言明知道这是一个公子哥习性的人,却还是一头扑了过去,或许这是她在“海上花”的救命稻草,也是她想在广州立住脚的依靠。 周翰林喜欢女人的标准只有两个,漂亮、年轻,只要是符合这两个标准,他是从来不会放过接近的机会。柳絮言正好符合这两个标准,而且是主动扑过来,周翰林自然乐于接受。没过多久,两人就出双入对起来。公子哥只是玩心重,真要他认真起来,他又未必肯。这一点,三哥提醒他很多次,他都是笑笑不回应,依旧我行我素。三哥见他这样,也就不再唠叨,由着他去。 有了周翰林这把伞,柳絮言的世界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晴天,也因此变得跋扈起来,“海上花”除了开朗哥和陆春莺之外,没有人不惧她的,这种结果正是她想要的。 开朗哥是“海上花”的老人,和三位老板合作多年,关系甚密,短期内怕是没人能动得了他的位置。柳絮言也是想得明白,既然开朗哥对自己有意思,就没必要去与他撕破脸,这也是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她知道,像周翰林这种公子哥是不会对自己长情的,就算是有了真爱,怕是他家里也不能接受自己,留着开朗哥,或许日后有用。 陆春莺,她也动不了,只是因为蒋少卿像是陆春莺的一把伞,罩得死死的,令自己不敢有一丝妄动,她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也吃准了陆春莺有那种隐忍的习性,除了经常唆使他人设点小绊子,或者故意制造机会让陆春莺失点儿面子之外,她也不能做更出格的举动,毕竟周翰林对三哥还是尊敬的,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对陆春莺的嫉妒之心而惹怒三哥,更加不想惹得周翰林对自己反感。 因为有柳絮言的存在,这两年“海上花”的女歌手就像走马灯似的不停更新,柳絮言也奠定了自己在“海上花”里的“三号歌手”的位置。 别看柳絮言如此跋扈,遭人嫉恨,追溯起来,却也是一位可怜的人儿。 她是湖南郴州人,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虽然家庭收入一般,却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是个五口之家,除了父母与她,还有一对双胞胎兄弟,虽说年龄上差了五岁,姐弟间的感情却是经常令人称赞的。 在她十六岁那年,父亲因为工伤落下残疾,家庭的幸福立刻变成不幸。父亲残疾后,虽说单位上发放了津贴也调了岗位,但是收入却少了将近一半,单凭母亲一个人的能力根本养活不了这个家庭,父亲为了不让母亲一个人辛苦支撑着这个家庭,就偷偷地拖着残疾的身体出去找些工作做,没想到再次加重了病情。 柳絮言原本在学校里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仅拿过“三好学生”奖,还在市里的歌唱比赛中拿过好几个第二、三等奖。升高中那年,她是以特长生被郴州一中录取的,原本有一个美好前程,没想到在父亲残疾后,这一切都毁掉了。 柳絮言自尊心很强,不愿看到父亲残疾后周围人对自己投来的可怜目光,更不想接受别人施舍式的援助,她想凭一己之力让这个家庭重新回到幸福之中。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放弃读书,想替母亲分担,想和母亲一样挣钱养家。 她没敢把自己的决定讲给父母听,还把母亲交给自己报名的学费存进了银行里,不敢胡乱花费半分,总想着有一天可以拿来应急。 郴州一中采用的是住校管理,没有特殊情况学生是不允许走读的。柳絮言为了把“谎言”变真,就对母亲说,学校了解到家里的情况后被获准可以走读。这对母亲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女儿既能帮自己分担些家务,还能照顾两个双胞胎儿子。做母亲的始终是相信女儿的,也是因为要操着老老小小的心,就没去学校证实女儿的话。 柳絮言每天的作息是按初三时养成的习惯来的,很早出门、很晚回家,十足学生模样,父母看到女儿这样努力,打心眼里高兴。刚开始的时候,她想在商业街上找一份卖衣服的工作,但是都被拒了,主要还是因为看着年龄太小,怕她吃不了苦。大约找了一个星期,才改变了方向,去那些生意好的饭店,最后终于有一家店肯用她,让她在后厨做清洁工作。 最初的那一个星期,没找到工作的时候,到了中午只能饿着肚子,不敢乱花钱,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回到家里也只能吃个半饱,不敢多吃,怕母亲生疑,那段经历让她明白了“珍惜”一词的真正含义。 饭店的清洁工作虽然辛苦,好在能吃口热饭菜,干满一个月还能有十几块的收入,这相当于家里一个月买菜的钱。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她的人生迎来了第一次改变。 有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她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碰见了初中同学陆磊。这位男同学从初一就喜欢着她,柳絮言对他则是敬而远之,原因只有一个,陆磊是老师们公认的坏学生,她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位坏学生的喜欢,更不可能与他走在一起。不过,世事无常,那天晚上如果没有这位坏学生,她可能就被一帮小流氓欺负了。 在陆磊帮了她之后才明白,他们才是一路人。初中时的那点骄傲与自信早就随着父亲的残疾而被磨灭了,在随后的半年时光里,陆磊成了她的贴身护卫,守护着她从饭店到家里的这段距离,而那段时间,她对陆磊的情感也不经意地发生了变化。 那年春节的时候,陆磊告诉她,自己也决定退学了,父亲揍了他一顿之后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和另外几位男生一起加入了一个社会组织,难听点儿讲就是做起了小流氓。 柳絮言第一次看见陆磊和那帮小流氓在街头打架时,就决定不再相见,偏是陆磊要纠缠不清。正好那时,母亲知道了她没去读书的消息,盛怒之下,第一次动手打了她。柳絮言感觉到了生命的绝望,一口气跑到郴江河边想一跳了之,是陆磊从身后抱住她才能重获新生。后来陆磊告诉她,就是因为他不想这么快结束两人的关系,那几天才守在柳絮言家门外,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候救了她一命。 柳絮言与陆磊开始形影不离,母亲十分不喜欢,也许是生活的压力太大,母亲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柳絮言也就自然撞了上来。最终她还是受不了母亲的唠叨,把攒了一年的存折交给母亲之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与陆磊住在了一起,那一年,她正好十七岁。 与陆磊同居后,柳絮言也就没再去那个饭店工作了,陆磊帮她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新开的夜总会里当服务员,工作场所虽然有些乱,好在有陆磊在里面,她的日子倒也过得安全许多。 一次偶然的机会,夜总会里驻唱的歌手生病来不了,主管正着急的时候,陆磊想到了柳絮言,就这样柳絮言开始了她的歌手生涯。 做歌手的收入可是比她以前做过的所有工作都要高出许多倍,除了留些钱供自己和陆磊生活外,其余的钱都给了母亲。刚开始的时候母亲是拒绝的,她总觉得女儿的职业不正经,这些钱来得也不干净,但是丈夫的病又令她经常为钱发愁,还是父亲开导了她,这才勉强接受。 做母亲的没有不心疼儿女的,特别是看见女儿离开家后进了夜总会工作,总是当着丈夫的面自责,觉得是自己的那一巴掌把孩子逼上那条路的,她总是担心着女儿,并且会在夜深人静地的时候醒来,满眼带泪。柳絮言每次回家,母亲都不与她讲话,但是弟弟们总会跟姐姐说,今天的饭菜比平时都要丰盛。吃着母亲做的饭,虽然在饭桌上看不到母亲的人,心里却十分温暖,眼里也是满含泪光。 母亲想劝说柳絮言离开那种地方,回归正常的生活,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想到家里那对双胞胎儿子要读书、要吃饭,想到丈夫的病还需要钱去医治,再看到女儿拿回来的那些钱,做母亲的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转做歌手的柳絮言很快赢得了客人们的关注,陆磊的大哥也成了关注者之一。 陆磊的大哥叫徐前进,在郴州可以算得上是个厉害的人物,他这个年龄段的人,都经历过那段黑暗时期,不能接受正常的教育,需要下乡插队,竞争返城,等待分配。不是人人都能受到平等对待,要想拿到分配名额,不送礼是万万做不到的。像徐前进这种大家庭,四个兄弟都要分配到位,是件很有难度的事情。最后父母只能舍弃他这个排位不上不下的孩子,眼看着成了待业青年。 待业青年不止徐前进一个,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挺老实,呆在家里帮着父母做些事情,后来返城的青年多了,待业青年也就多了起来。郴州城不算太大,很多人下乡前原本就很相熟,几年不见,虽然各自都发生了某些改变,但是总能在街头相遇相认,对脾气的自然就结成队,这样一来,聚会的人群就多了起来。 男人的聚会很简单,用酒交心,把酒言欢。酒后的青年总是无法自控,要么看见路过的漂亮姑娘吹个口哨、讲句下流话,发泄下无处释放的荷尔蒙;要么就站在路边或是郴江河旁边大笑大唱释放内心压抑的情绪。当然,这是饮酒适度的结果,稍微过量可就不这样了,那种内心的躁动无法安抚,这个时候,路上相见,相互挑衅,一言不合,拳脚相向。 徐前进的名气是靠拳脚打出来的,半年不到的时间,在整个郴州社会场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号,也没有人不惧这个名号。徐前进有个特点,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这个人必定伤残无疑,他把内心里对父母的不公正以及这个社会的不公平全部转化成了拳力,每拳落下,似乎内心才得到一丝安慰,直到对方跪地讨饶才算满意。 徐前进的“狠”很快在郴州出了名,有些人冲着这个劲儿投奔而来,团队的人数快速增加,令徐前进在郴州社会场上的实力越来越强。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就是替人打打架,收些好处费。后来郴州市开始打击这种打架斗殴的团伙儿,来找他的人逐渐变少了,下面的兄弟也进去了不少,这让徐前进不得不转变作风,从打架过渡到生意场上来。 徐前进不是一个莽夫,要不是那个时期的教育出现了问题,他应该也有实力考进大学深造,这股聪明劲儿总算在生意场上得到了发挥。不到两年的时间,徐前进就在郴州创办了六家饭店、夜总会,而且每开一处都是人气爆棚,这些都得益于之前为了躲避严打而去广州的那段经历,开放的广州让他看到生意场上的无限可能,回去之后,他就解散了原有的团伙儿,挑选了几个愿意跟他在生意场上打拼的兄弟开始了他的创业之路。 徐前进虽然是个厉害角色,但是对待女人却像只绵羊,百般顺从。当然,这些仅限于他看上眼的女人。这些年,但凡是他看上眼的女人,无人能逃脱,他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追到手,只是并不长情。追逐不同的姑娘似乎令徐前进很有成就感,那种征服欲令他的内心逐渐变成了一种病态。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会有所选择,朋友的、兄弟的,他都不会碰,即便是这其中有些女人主动贴上来,他也会一顿臭骂过去,令对方无地自容,乖乖地回到原地。后来,他对女人审美的标准高了,再加上自己祸害过的女人越来越多,好的资源也就那么多,他也就逐渐放低自己的底线,直到最终失去那条底线。 手下的兄弟们知道徐前进对女人的渴求,也就做出相应的对策。想上位的自然会帮着寻找好的资源,有些甚至会把自己的女朋友甚至老婆拱手奉上;有女朋友的,只要是两人感情甚好,都会尽量避免让徐前进见到。 徐前进看上了柳絮言,这家夜总会他并不常来,之前有过一两个歌手也被他经过手,他并没有看上她们,只是简单地为了发泄,柳絮言不同,他想花点心思,这是柳絮言登台两个月后的事情。 陆磊早就听说过老大的癖好,之前柳絮言没被发现,他还觉得庆幸,直到有一天,徐前进派一名手下给他送来一万元的现金时,他才知道柳絮言逃不过这个劫了。 对于陆磊的背叛,柳絮言并不觉得意外,或许是她与这些人接触久了,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原本她对陆磊还是有些感情的,特别是陆磊阻止了自己跳河之后,曾经幻想过有一天攒够了钱和他一起离开夜总会,或者是换个城市重新开始,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没有可能了。 除了那一万块钱,徐前进并没有使用多少手段就得到了柳絮言,他在市中心弄了一处房子让柳絮言搬了进去,那一年柳絮言十八岁。 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柳絮言能感觉到徐前进对自己的好,她知道“花无百日艳”,对徐前进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他经手的女人中比较特别的一种类型,这种新鲜度不具备持久性,她也没想过主动离开徐前进,不想节外生枝,毕竟父母和弟弟都生活在这座城市,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牵连到家里人,更何况在徐前进没有冷落自己之前,徐前进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出于对未来的考虑,柳絮言一直没有停止在夜总会唱歌的工作,尽管徐前进一再要求他安静地呆在家里,她依旧坚持演唱,徐前进见她如此执着,也就随着她的性子。正因为保持着这份工作,所以在二十岁那年,当徐前进把另一个女人带进他们居住的房间里时,她平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到了父母那儿。 一个星期后,柳絮言从郴州彻底消失了,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她把徐前进给自己的五万块钱留给了母亲,独自一个人到了广州。 第3章 海上花-10 连着几日,陆春莺都在陪着钱碧尘和聂青风,他们几乎把广州城内遗存的风物景点都逛了个遍,唯独没带他们到“海上花”去坐坐。钱碧尘很想去那里看看,她想知道陆春莺当下生存的环境到底如何,如果不尽人意,就劝说这位好朋友回到襄江歌舞剧院。当然,这也是秦院长的意思,她只是被委以重任,这也是她想看到的结果,作为朋友,希望陆春莺能像自己一样拥有令人羡慕的幸福。 陆春莺很懂钱碧尘的想法,不过襄江歌舞剧院是回不去了,她也不想回头,再加上“海上花”的事业刚有起色,三哥的“大成唱片”已经开始筹备她的第一张专辑了,顺利的话年底就能发行,只是这件事来得有些突然,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钱碧尘。 还有一件事情她也没有告诉钱碧尘,春节回家参加完他们的婚礼,她就原谅了田中源。五一节的时候,田中源来广州找她,他们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凭着自己对田中源的旧爱,接受了田中源所给予的一切,也没打算再与田中源计较什么,包括应得的名分。按田中源的想法,他暂时是不能和秦雅娟离婚的,他想在秦院长的扶持下在剧院站稳,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和陆春莺一个未来,对于田中源的这个想法,陆春莺根本没放在心上,她觉得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但是自己又无法割舍对田中源的爱。 钱碧尘来广州前,陆春莺发现自己的例假没有如期到来,这让她有些心慌,她去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是,她有了田中源的孩子。她想打掉这个孩子,但是手术前又犹豫了,想着这是她与田中源的孩子,又有些舍不得,毕竟他们才和解没多久,而且还这么快有了结晶,这说明她与田中源的情分很深,并不会因为拿掉这个孩子而发生改变,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至少不能让他们的爱情结晶葬送在自己的手中,她也清楚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也做好了一切准备! 有时候,秘密多了就会压得人喘不过气,在“海上花”陆春莺觉得自己没有朋友,三哥和“开朗哥”只能算得上是事业上的伙伴,谈不上朋友,更谈不上可以交心的朋友。 虽然孩子的事她跟谁也没有提起过,但是身体始终会出卖自己。肚型还可以想些办法遮掩,怀孕后的那些恶心、反胃的反应以及莫名地饥饿感都让她变得像另外一个人。没有人会把她这些反应与怀孕联想起来,这和她在“海上花”建立的人设有很大关系,所有人都认为她就像开遍广州城的木棉花,孤傲、独立。 三哥像是看见了些端倪,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善意地提醒她,马上就要到唱片录制的时间了,会是一段高强度工作的时间,一定要确保身体的健康,否则到了发片的时候就会出现问题了。陆春莺也听出了三哥话里的意思,但是意志还是一样的坚决。 钱碧尘是在第一天陆春莺为他们接风的饭桌上察觉到这个秘密的,结合自己的情况,当时就断定陆春莺有了身孕。钱碧尘怀孕是和聂青风商议之后两人的决定,来广州补蜜月旅行就是想结束后好好在家备产,算起来她比陆春莺的时间要早一个月,这次旅行也是在医生确认胎儿稳定后才出发的。 从反应上来看,钱碧尘觉得陆春莺比自己厉害多了,没想到两个人会前后怀孕,这原本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但是此时却令人无比担忧。之前从来没听陆春莺提起过在广州的事情,莫不是因为有了新恋情才会这样?那么,陆春莺的孩子又是谁的呢? 准备离开广州前,钱碧尘决定跟陆春莺提出要去“海上花”看看,到那里或许能找到想要的答案,即便没有,也有理由来向陆春莺追问这件事。 陆春莺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当天晚上就带他们去了“海上花”。 他们到的时候,“海上花”还没有正式营业,这些天为了陪钱碧尘,陆春莺都没有与乐队做和声练习,还好跟阿枫他们几个合作久了有了默契,再加上最近没加新歌,演出时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天朗哥依旧保持每天早到的习惯,他要安排后场的一切事务,责任上要比其他人重些,这也是三哥和周翰林为什么放心把“海上花”交给他打理的原因。 柳絮言最近一直到的很晚,一方面是因为她看见陆春莺不来练习,自己也就有样学样;另一方面,“海上花”私底下一直有人在传有唱片公司想挖她过去,这些都让柳絮言觉得有必要让大家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但是在三哥看来却不以为然,他觉得那些私底下的传闻不过也就是个传闻,他太清楚柳絮言的实力了,如果不是周翰林看上了柳絮言,“海上花”早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周翰林喜欢美女,对于像柳絮言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的美女从来不会拒绝,所以在柳絮言进入“海上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周翰林就钻进了她的被窝里,但仅仅只是玩乐,在感情投入上他倒是拧得清,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自己的感情,就因为这样,柳絮言用自己的样貌和身体换取了周翰林棉花般的“爱情”。 三哥和周翰林都没这么早过来,周翰林来的时间不固定,倒是三哥,虽然到的不早,但是基本上都会固定在八点钟左右,除非特殊情况才会缺席。 柳絮言没被挖走,新来的几个像是过水蟹一般,没几天就被其他的夜总会挖走了。这也是正常的现象,“海上花”有袁开朗、陆春莺和柳絮言在,生意就不会差,其他人要想在这里站住脚,如果不能沉下心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陆春莺把开朗哥和阿枫几个乐队的哥们儿介绍给了钱碧尘和聂青风,阿枫一听说钱碧尘也是专业出身就邀请和他们来一曲,钱碧尘没有推辞,应承了下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唱歌,之前也经常会在“有风”里客串,许多客人都很喜欢听她唱歌。钱碧尘和陆春莺的声线不太一样,中低音区是最完美的,阿枫就帮她挑了一首《心恋》,没想到一曲下来赢得了所有人的掌声,弄得钱碧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台下有一个人的掌声显得有些特别,钱碧尘看了一眼,高大帅气不乏成熟气息,是陆春莺之前没有介绍的。钱碧尘看见他的时候,陆春莺正好坐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钱碧尘认定这个人就是孩子的父亲。 “三哥,给您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大学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钱碧尘、聂青风。” “二位,幸会!”三哥礼貌性地对钱碧尘和聂青风打着招呼,“实在不好意思,一直听莺莺提到过二位,知道这次是你们的蜜月旅行,本该尽下地主之谊,莺莺说想让你们玩得更加放松些,招呼不周,还请见谅!对了,忘了做下自我介绍,蒋少卿,这里的人都管我叫三哥,‘海上花’是我和两位发小一起创办的。” “三哥好!这次来广州给您添麻烦了。我们知道您忙,所以也不敢打扰。”钱碧尘礼貌性地回应着。 “三哥,早就听武汉的同行说广州有家顶级的夜总会叫‘海上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加没想到,‘海上花’的掌门人竟然如此英俊潇洒,实在是佩服!” “噢……‘海上花’有你说得这么出名吗?” “自然是有的。” “看来聂兄也是这个行业的人了。” “哪能跟三哥比!和‘海上花’比起来,我那‘有风’根本不值得一提。” “看来我没猜错,聂兄果然也是个同行。那么,聂兄的‘有风’开在哪个城市呢?” “襄樊,小地方,不能和广州这样的大城市相比。” “聂兄谦虚了。襄樊可是个好地方啊!” “怎么?三哥也知道襄樊?” “就像聂兄知道我‘海上花’一样。襄樊可是有一座古城,名叫襄阳?” “是的!只是襄阳这个名字已经许多年不用了,不过给了下面的一县用了这个名字。” “倒是有些可惜了!” “三哥,何出此言?” “你想,襄阳自古以来就有,唐宋时期尤为鼎盛,不少文人墨客都留下了千古诗篇。古有‘三国诸葛’,现有‘金庸射雕’,这样的名号居然被闲置,是不是有些可惜?” “三哥说的没错!不过,这也是历史遗留问题,相信‘襄阳’这个名号早晚都会回来的。听三哥这么说着,倒是觉得您是经常去我们那里了。” “那倒没去过,就是和莺莺闲聊时提起过。我是觉得有山有水的地方才叫城,就像这广州城一样,南有珠江、北有白云,是一块福地。” “三哥说的极是,正因为是一块福地,所以广州城才会有今天的如此辉煌。所以,我也相信襄樊将来也会有这么一天。” “看来聂兄对家乡的感情很是深厚啊!” “三哥也是一样……” “我可不是。我是生广州,长在北京,少年时就去了英国,一呆就是十年,回国后广州、北京两边跑,弄得现在自己都不知道究竟算是哪里人了。” “看来三哥的人生充满了传奇啊,有机会一定要聆听一下。” “传奇谈不上,就是有些折腾。对了,还没恭喜二位呢。看来是得恭喜两次了。” “三哥,为什么要恭喜两次呢?” “这第一个恭喜,是要祝两位新婚,这件事莺莺倒是和我提起过;这第二个恭喜么……怕是要祝两位早生贵子了!” “三哥真是好眼力,让弟弟不得不佩服啊!” “看来我这眼神儿还挺好使,没看走眼闹出笑话。” “所以说,三哥这‘海上花’经营的有生有色是必然的。” “聂兄盛赞了!对了,现在湖北的娱乐场所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呢?” “怎么?三哥对湖北市场也感兴趣。” “谈不上!纯属闲聊,我只是比较关心整体的娱乐环境而已。相信你也听说了,这两年广州这个行业的竞争相当激烈,‘海上花’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这条沿江马路,原本娱乐业态很单一,去年的时候,一下子冒出了许多香港人开的酒,带走了很多年轻客户。这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新生代的歌手不好找了,也不容易留,新兴的唱片市场把这些歌手都吸走了,有些也就一张专辑的命,折腾一圈再回来,人气上打了许多折扣,弄得老板们都不敢再在这些歌手身上花费力气了。我们算是幸运的,有莺莺这样的歌手不离不弃,才算得以生存。” “那也是三哥对莺莺太好了,让她没有心思再去找其他人了。莺莺我很了解,性格很好,也不是那种朝秦暮楚的人。” “这个我倒是有同感,所以我的‘大成唱片’才会决定与莺莺签约,她将成为我们唱片公司的第一位签约歌手,首张专辑也会在年底推出。” “这倒是个好消息,没听莺莺提起过。” 三哥的一席话令钱碧尘和聂青风都感觉到意外,他们把目光同时投向陆春莺,陆春莺能感觉到两位朋友的质问与开心。 “我……我是想着再过些日子……” 陆春莺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化解这种尴尬,正好被三哥看出了她的心思。 “这不能怪莺莺,这也是我们几个合伙人最新的决定,连她都还不知道呢。” 钱碧尘没想到眼前的这位三哥这么会照顾陆春莺的情绪,想着他会是孩子的父亲,从内心里替陆春莺开心。 “三哥,莺莺有你这样的老板,我们作为朋友的,从内心里替她高兴。莺莺她一个人来广州打拼,挺不容易的,说实话,有时候我挺替她担心的,但是一见到你,我就觉得自己的那种担心多余了。” “碧尘,瞎说什么啊!” 陆春莺没想到钱碧尘会讲出这番话,赶紧打断,生怕再讲出一些没有深浅的话来。陆春莺心里明白,钱碧尘从一开始见到自己就猜到了怀孕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钱碧尘会把这件事和三哥联系在一起,这让她觉得既好笑又可气。 “莺莺是个很独立的人,就算没遇到我们,相信她的情况也会和现在一样。” “还是得三哥欣赏她,不然再有才华的人也无处施展啊!三哥,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碧尘,你和莺莺也好好聊聊,咱们明天就要去珠海了,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怎么?聂兄明天就要离开广州了吗?” “是的!我妻子已经怀孕四个月了,结婚的时候正好是春节,大家为了遵循旧传统就没有出来旅行。她是做老师的,平时也没时间,也就只有暑假可以到处走走。” “我听莺莺说过,钱小姐不是在歌舞剧院做舞台剧吗?” “哦!那是去年的事情,是一台歌舞剧,我写的本子,不过,这种剧目在襄樊这样的城市里显得有些小众,艺术环境相对差了些,生命力也不会太强。” “原来聂兄是位编剧。” “编剧谈不上,只是碍于朋友的面子,勉强为之。再加上这个本子最终促成了我和钱碧尘的婚姻。” “怎么?你们不是大学同学?不应该是大学时就相恋的吗?” “这个……怕是一言难尽,有机会再讲给三哥听。” “这很传奇,我很期待。对了,上次莺莺去武汉好像就是参加你们这台戏的比赛演出?” “是的!湖北‘屈原文艺奖’,算是整个湖北文艺界最高的荣誉了,我们这台戏拿了个二等奖。” “那很不错啊!我在英国的时候经常看舞台剧,香港的舞台剧也发展的不错,相信这种艺术形式很快就会在内地全面发展开。” “我也有留意到,所以,当时上这台戏我才会有很强的意愿。我这个人平时懒散惯了,小地方的人吗,随遇而安,我一直觉得有一家‘有风’就够了,所以在事情上从来也没有主动想去做些改变,这台戏算是我第一次改变,也是我为了自己的爱情和婚姻的改变。” “听起来聂兄是个情种,这样的改变很有意义,也很有纪念价值。” “算是!” “希望有一天我们之间能够有一次合作。我在英国学得是戏剧,后来又学了工商管理,回国后就想学以致用,这不,才创办了这家‘海上花’和‘大成唱片’。从目前来看,‘海上花’算是有些起色,这也是承蒙大伙儿的抬爱,倒是‘大成唱片’还没起步,前途尚未可知。” “三哥有这样的见识,相信结果一定会很好。刚才你说现在新生代歌手不好找,这种情况在襄樊,甚至是在武汉还要突出。广州现在的娱乐业的确走在了前面,对内地也是一种冲击。不说别的,单说我的‘有风’,以前从来不缺歌手,特别是优秀的歌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在我那儿唱个半年,基本上就从襄樊消失了,不是单从‘有风’消失,我想,没准儿都奔广州来了,不然,我也不会让碧尘在‘有风’开嗓。” “大环境使然,看来各地的情况都大相径庭。说实话,钱小姐的嗓音很有特色,如果出唱片的话相信销量也会不错的,聂兄就没想过让太太也来广州发展?” “谢谢三哥的抬爱!碧尘比我还容易安于现状,别说以前单身没想过脱离教师职业,现在有了身孕就更加不会这么想了。用她的话说,命中注定是位老师。其实,上部戏结束后,不仅是借调的单位想正式调她过去,许多家省内的专业剧院都向她发出了邀请,人家倒好,统统拒掉了。” “看来还是聂兄的魅力大啊!” “哪是我的魅力大啊,是她太喜欢教师这个职业了,而且,她这个人很单纯,受不了娱乐业的这些复杂事儿。” “看得出,钱小姐很享受目前的状态,聂兄怕也是如此。” “的确!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夫复何求!” “聂兄,令人羡慕啊!” “看三哥说的,你不会还是单身?” “哦!那倒不是,我和太太,两个家庭是世交,我们俩打小一块儿长大,能走到一起没人会感觉到意外。这两年她的身体不太好,也不太喜欢广州的气候,所以就一直住在北京,很少来广州。” “三哥也是个长情之人……” 聂青风没想到这位三哥是位已婚人士,他的心情一下低沉了许多。在他抬头看钱碧尘的时候,钱碧尘正好也在看自己,眼里满是失望。 “今天的话似乎有些多了,聂兄不要见怪,已经很少遇见像聂兄这样可以畅谈的人了,希望以后能再见面,如果在戏剧上有些合作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三哥,我也非常期待有这么一天!” “相信一定会有的!” 第3章 海上花-11 “孩子,是三哥的吗?” 钱碧尘有些担心陆春莺的状况,很明显,三哥已经表明自己的婚姻状况,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那么陆春莺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糟糕; 如果不是三哥的,可能还会好一些,但是也不一定,要看那个人是谁,如果是和三哥一样的情况,又有什么两样呢?她有些看不懂自己的这位好朋友,什么时候会变成这样了?这全都怪田中源,要不是他当年的背叛,陆春莺何至于流落广州,又怎会变成今天这样? “当然不是啦!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是看他对你的态度温和有礼,不像是老板对员工的感觉,而且他又一口一个莺莺的叫着,如此这样,能不让人联想吗?” “你可真行!三哥对谁都那样,那是他的性格使然。我对他的感觉就像妹妹对哥哥一样,你明白吗?” “是,你是这种感觉,你能保证他也一样吗?” “这……” “深陷其中,自然难以看透。以我的经验,三哥就是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 “以你的经验?谢谢啊,你的经验就是聂青风。” “一个聂青风还不够吗?” “就一个,是不是过于片面些了?” “那你还想要多少?” “你……不理你了!” 陆春莺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与钱碧尘争辩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就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钱碧尘明知道这只是朋友间的小伎俩,还是配合着去哄着陆春莺,这也算是重温少女时期两人相处之道。 “好了!我错了,不与你争了。现在,我们俩都有了身孕,都要注意保护才是,生气的事情可千万做不得。真没想到,我们大学时的诺言兑现了。说起这个,我就生气,你个死妮子,怀孕这么大件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对不起!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再说这种事让我怎么说啊?孩子来得太突然,我原本想打掉,可是临手术时又舍不得,这才决定把他生下来的。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正常怀孕,我呢?未婚先孕,我怕……你……会看不起我!’ “傻瓜,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之所以刚才那样问你,是因为我关心你,你是我钱碧尘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希望看到你得到幸福,懂吗?” “我当然懂!而且也很开心,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福,拥有你这样的朋友。” “没看出来。如果你真把我当朋友,那么就请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在‘海上花’?不是三哥,那就是开朗哥?或者是那个阿枫?又或者……” “好了,别活着了,我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吗?随便就与人生孩子玩?你也别猜了,我告诉你,反正已经既成事实了,也不怕你骂我……” “等等,我为什么要骂你?莫不是……这个人,我认识?那……天啦!是田中源?” 陆春莺心里想着,还是钱碧尘最懂自己,这样也好,被钱碧尘讲出来,也省得自己的难堪,即便是面对最好的朋友,讲出这个名字也不是谁都能有足够的勇气。 “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们和好,为什么不告诉我?” 钱碧尘又是一连串的追问,陆春莺有点心慌,她不知道如何回应。让钱碧尘知道是自己的婚姻成就了这个孩子,她一定会深陷自责难以走出。 “去年回武汉那次。” 陆春莺撒了个谎,只是为了不让钱碧尘自责。 “没想到是因为我……对不起啊,莺莺,要不是我坚持要你去武汉观看我的演出,你就不会和田中源重逢了……” 没想到,钱碧尘还是把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陆春莺突然感觉到一阵内疚,这件事谁都不能怪,不管是因为谁,只要与田中源再次重逢,她都会原谅他,这都是因为积攒在心里的爱。 “碧尘,之所以没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让你自责,我不愿看到你这样。这件事,我谁都不会埋怨,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即便将来要面对更糟的后果,我也会一个人承担的。” “说什么呢?将来能有什么更糟的后果啊,有我在,不会让你一个承受的……可是,你要怎么办呢?田中源是不会跟秦雅娟离婚的,他的心思都在权力上,相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看不明白他吗?” “碧尘,我怎么会看不明白呢?看明白又能怎样?爱情就是这样,就像飞蛾扑火,当你一头扎进去的时候,又会想其他的什么呢?” “那孩子怎么办?看这情形怕是和我也就晚两个月,难道你要自己抚养这个孩子?” “还能怎么办?只好如此了。” “不行!绝对不行!你还要嫁人的,你爸妈都想看着你嫁人,不能因为这个孩子伤了他们的心。” “不!我不会嫁人了,这辈子都不会,我会带着孩子在这广州城好好生活,我相信,这座城市可以接纳和我孩子。” “你有没有想过单亲妈妈的辛苦与痛苦,孩子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心智也会受到影响的,难道你想这样吗?” “我现在想不了那么远,只想平安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他,至于未来他能长成什么样,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你不能这样……这样,反正两个孩子相差的时间不长,生下来交给我,我给养着,这样你也可以寻找自己的幸福。” “不可以!我不想拖累你……” “这怎么会是拖累呢?我喜欢孩子,不然也不会去学校当老师了。而且听三哥讲,年底你就要发片了,难道就不怕这孩子影响到你的事业?” 钱碧尘的话没错,怀孕的事虽然没有告诉三哥,但从谈话中,能感觉到三哥的敏感,那些有意无意的提醒算是一种警示,想到这儿,她突然又有些后悔。出唱片对于一位歌手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为了这件事,柳絮言和她明争暗斗,难道自己真要为了这个孩子放弃这个机会?她还知道,因为有了这个孩子,三哥对自己的态度或许就会发生改变,原有的形象一定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又将是一个什么的形象呢?荡妇?衰女?她顾不了这些,孩子在体内已经逐渐成形,甚至能感觉到孩子在体内的活动,这让她体会到作为一位母亲的快乐与骄傲,只为这个,她也觉得所有的牺牲都将是值得的。 “再说,现在想这些只会徒增烦恼。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把孩子交给你的,因为只有交给你,孩子才能享受到比我给他的爱还要多上几倍的母爱。” 两个即将为人母的女人因为孩子和未来的事情拥抱在了一起,多年的情谊因为这件事反而变得更加浓郁,对于两个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关于孩子的事情还有一个人比较关心,那就是三哥蒋少卿。在钱碧尘他们离开广州后,三哥特意把陆春莺约到了白天鹅宾馆喝下午茶。 “钱小姐和聂兄离开广州了?” “是的,三哥。他们要去珠海,早上送他们去了车站。” “干吗不用开朗派给你的那辆车送过去呢?” “我知道那辆车是您安排开朗哥派过来的,他们来已经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了,怎么好意思再继续呢?再说,他们也想尝试下这种自助旅行的快乐。” “如果在英国,就可以租车,能省去不少麻烦。” “是啊,如果那样可就太方便了,不知道国内什么时候也能这样。” “应该很快!你看现在广州的发展,真得是一年一个样,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我们的国家应该会越来越强大。” “是啊!我看现在‘海上花’里外籍人士明显比以前多了许多。” “嗯!所以,我们的‘大成唱片’也要加快速度。对了,我看你这体型最近是胖不了少,你得注意啊,这段时间要保持好形象,不然发片的时候可就糟糕了。” “我……”陆春莺没想到三哥会以这种方式引出这个话题,她不知道如何回应?想摊开讲,又怕失去发片这个机会;如果不讲,又担心以后瞒不住的时候三哥会生气。 “莺莺,怎么啦?” “啊……没什么。您说的是,我会注意的。可能是近期天气的原因,天一热,运动的少了,身体就走形了。” “哦!” 听陆春莺这么掩饰,三哥不知道是否应该直截了当。这段时间,为了“大成唱片”第一张唱片的事情,他和周翰林没少争论,核心点在于,他想让陆春莺发片,而周翰林则想推柳絮言。他们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争论。三哥知道,周翰林也是被柳絮言烦得没了主见才和自己这样。 从专业的层面来讲,陆春莺的优势肯定优于柳絮言,这一点,三哥早就和周翰林达成了共识,并且坚信自己的判断。从市场的层面来讲,柳絮言有着年龄的优势,虽然专业程度上比陆春莺差点儿,但是外型经过包装处理后,还是很适合当下的唱片市场。两相比较,他觉得保持专业度才是“大成唱片”应有的姿态,毕竟是第一张唱片,不能搞得像其他唱片公司一样,没有专业水准,只会迎合市场。 为了这第一张唱片,周翰林的确有些焦头烂额,主要是柳絮言。一会儿威逼利诱、一会儿寻死觅活,弄得他也没有了主张。 这柳絮言是很闹腾,不仅在家里和周翰林闹,在“海上花”也是一刻也不消停。 自从周翰林上了她的床之后,“海上花”就再也没有女歌手能呆过两个月的。两个月算是长的,那是周翰林没有像蜜蜂一样凑上前去才有的结果,一旦沾上周翰林,女歌手的驻唱期也就到头了。 柳絮言虽然动不了陆春莺,却总忘不了私底下搞点小动作,通过令陆春莺难堪或是当众出丑来获取心灵上的满足。三哥碍于周翰林的面子没直接警告她,只是警告了周翰林,让他提醒柳絮言安份点儿,如果弄出麻烦来,就直接让她走人了。 对于三哥这种非间接的警告,柳絮言并没放在心上,她有自己的盘算。 最近有几家唱片公司来找她谈签约的事,她当然会动心,只是总觉得对方的实力不如“大成唱片”。虽然“大成唱片”还没正式对外公开发片,但是以三哥的学识与能力,以及“海上花”在广州的影响力,成为内地唱片业的头部只是早晚的事。此外,陆春莺是她心里的一个死结,女人的嫉妒心使然,三哥的力此挺,总让她有些意难平,没有答应那些唱片公司是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败阵下去的逃兵。 有时候,柳絮言也很讨厌自己对陆春莺所做的事情,但是没有办法,职场上就是这样,有竞争就有不择手段,所幸她还能守住底线,这也是她不断告诫自己的,不管如何变,内心里埋藏的那个曾经干净的自己不能丢失。 在名利面前,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视而不见,柳絮言同样如此。她渴望出名,像一众港星般出名,只有这样,才能抚平陆磊多年前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只有这样,才能觉得自己可以像陆春莺一样干净、高傲;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周翰林…… 周翰林不懂柳絮言,他只是像其他男人一样肤浅的欣赏妆扮后的柳絮言,像是看一幅画,又像是把玩一只花瓶,不会去关心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那样只会令他感觉到内心的疲惫。 柳絮言也没指望周翰林懂自己,曾经她以为陆磊懂自己,结果陆磊贱卖了自己,徐前进用六万块钱买走了自己的青春和纯洁,她已经不指望余生还会有一位男人懂自己,那是奢求,她自然是懂得的。 眼下,对于柳絮言来说,周翰林唯一的价值就是有机会把自己推向明星市场,她也知道,凭周翰林的能力是做不到的,只有三哥可以,可是三哥只钟情于陆春莺,怎么办? 犹豫间,三哥想到了柳絮言,他觉得有些话还是应该和陆春莺摊开了讲,如果陆春莺的时间不能配合到这次发片,或许他应该接受周翰林的建议,启用柳絮言,至少不会影响到首次发片。 “莺莺,其实我挺失望的。” 三哥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死死地盯着陆春莺,令陆春莺觉得心慌。 “三哥……我不明白,您这是?” “莺莺,我知道你最近身体的变化不是因为夏天来了,疏于运动的原因,是因为你有了孩子。本来,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听你自己讲出来,没想到……唉!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当朋友看待,却没想到,原来在你这里,我不过就是一个路人而已。你不会与我分享你的苦与乐,也不愿意把我当哥哥、当朋友看待。” “不,三哥……” “你先听我说。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当时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因何而来,后来接触多了,我才明白,那种熟悉来自于‘海上花’。知道为什么要叫‘海上花’吗?在英国的时候,我大病过一场,病的时候总会做梦,会产生幻觉。我梦见自己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漂浮着,那是个夜晚,海水是冷的,天空也是冷的,吹过的风和天边的月亮、闪烁的星星都是冷的。我感觉自己冷得不行,整个人开始虚脱、往下沉。就在这时,天与海的尽头浮起了一朵花,鲜艳无比。那朵花慢慢向我漂过来,它每靠近我一步,我都能感觉到一丝温暖。后来,那朵花把我整个人收进了花蕊里,我不再觉得寒冷,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暖。到广州后,我才知道那朵花名叫木棉花,于是我把那个梦境画了下来,取名叫做‘海上花’。在我心里,‘海上花’代表着孤立与高傲,而你带给我的第一眼感觉恰好就是这个。我相信你不是一个私生活混乱的女生,你有自己的爱情,有自己的故事,值得被我保护与爱,当然,我说的爱并非爱情,而是一种爱慕或者说是一种类似兄妹之间的亲情。我现在非常理解你,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深深地爱着他。我太太说过,如果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生儿育女,那么这个女人一定深爱着这个男人,我想,你大概就是这样的女人。” “三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海上花’的故事,很高兴你能把我比作这朵孤立、高傲的花。你说得没错,我的确爱着他,即便是他背叛了我,把我推向了人生的低谷,也一样深爱着他,我也深知,他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可我仍然愿意为他生养这个孩子,仅仅只是为了那份残破不全的爱情。三哥,我这样是不是很傻?” “在爱情面前,没有人是傻瓜,所有相爱的人都是飞蛾扑火。只是对于你来说,独立生养一个孩子有多难,你想过吗?” “我……想过!要面对他人的指点,甚至是唾骂,那又怎样呢?这个孩子会像他一样陪着我,当我想起自己的那份爱情时,或许这个孩子会给我带来一些安慰。” “我不知道你所爱的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你们的过去是怎样的?但是,我想提醒你,单亲妈妈并不好做,特别是身处娱乐圈的单亲妈妈。” “同样的话,钱碧尘已经跟我说过。我当然知道单亲妈妈不好做,但是……我还是想试试。这是一条生命,我甚至能感受他每天在我肚子里跳动的小心脏,我没办法抛弃他,也不能抛弃他。” “莺莺,你让我感觉到很意外。” “谢谢三哥的理解!只是,我有些担心,这个孩子的到来,可能会影响到‘大成唱片’的首次发片。我知道,您十分重视这张专辑,也为此花费了很多的心恩。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面对您、面对这件事情。” “没关系,莺莺,实在不行,就把发片的时间往后延延,等孩子出生后再进行。” “这样不行!三哥对我已经照顾有加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大成唱片’的发展,不然……就换柳絮言。”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柳絮言平时那样与你做对,你不记恨她,反而推荐她?” “没什么好记恨的。能来广州到夜总会唱歌的女孩子,每一位都是有故事的。柳絮言也一样,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她是在掩饰,不过是想掩饰她曾经受过的伤害罢了,” “没想到你的内心如此宽广。” “大家不过是为了生活而已,而且她形象不错,人也比我年轻,在‘海上花’也有不少追捧者,应该适合现在的市场。” “你真是这样想的?” “是的!如果您真的用她换掉我,我没有怨言。” “看来,是柳絮言错待了你。” “没关系的!我一直把她当成是一位任性的小妹妹,不与她计较,是想有一天她自己能明白,自己学会成长。人嘛,总是会经历一个成长过程的。” “我知道了!这件事再议,还没到那么着急的地步,倒是你,好好养着,再过一个月就不要登台了。” “三哥……您这是要抛弃我了吗?” “傻妹妹,说什么呢?我蒋少卿是那样的人吗?既然你叫我一声三哥,我就得拿出做哥哥的架势。让你不要登台,是怕有个闪失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再说,等肚子大了,登台也不太合适了。如果你真把我当作哥哥,就把以后的事情交给我,相信我!” “三哥,我信!’ 第3章 海上花-12 高考放榜了。 这一届,水镜中学没有再出现何志彬这样的高考状元,不过特色教育倒是成绩喜人。体育特长生有两人考进了武汉,四人考进了襄阳师专,其中就有郑雨,他如愿拿到了那所军校的通知书,也是水镜中学唯一考进军校的学生,这让校领导再次感觉到脸上有光。文艺特长生有四人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两人进了襄阳师专,一人进了湖北师范,陈晓娜顺利地考进了广州音乐学院,又是一个唯一。领导们觉得这两年,不断有惊喜出现,让他们既感觉兴奋又对水镜中学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虽然不及何志彬去年拿到通知书那样轰动和热闹,但是学校还是为特长班的几个同学开了庆功会,会上自然免不了让几位拿到通知书的同学分享经验和心情。陈晓娜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内心里却是狂风暴雨,毕竟登过更大的舞台,就算如此,也能控制得当。倒是郑雨,第一次站在舞台上,不管舞台大小,难免会有些紧张,幸好有何志彬和卢佩姗在台下相伴,慢慢也就自然了许多。 何志彬为了兑现自己对郑雨的承诺,特意留了下来,叶琳瑶和黄薇他们几个先回上海了,楚如白在南漳呆了几日,也便回襄樊去了,不过,他和何志彬约好,一起送郑雨去武汉。 对于陈晓娜的结果,何志彬觉得既开心又遗憾。开心的是,她终于不用在将来为自己青春时没有争取、努力而后悔;遗憾的是,她没有选择上海,即便两人不再会有发展成为恋人的可能,他也希望陈晓娜能离自己近一些,这样,有了开心和不开心的事情,他能找到一个分享的对象。 郑雨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整个人大哭了起来,这是他自打父亲走后第一次这样放任自己,何志彬很懂这位好朋友,静静地守在他身边,在他需要的时候,将肩膀伸了过去,很快半个肩膀都被郑雨的泪水和汗水弄湿了。 郑雨的眼泪一方面是为自己这一年多的努力,另一方面是为那个因为自己而牺牲掉前途的大妹,还有就是为了已经亡故的父亲。作为男人,他更想在这个时候得到父亲的赞赏与鼓励,这却成了人生中的憾事。 郭春华是最开心的一个,流的眼泪也是最多的一个,那是幸福的眼泪。 趁着孩子们不在的时候,她从卧室里把那瓶珍藏了许多年的珍珠液拿了出来,这酒还是郑天顺在世的时候,郭春天买给他的,郑天顺到死都没舍得喝,郭春华一直把它收藏在卧室里,好几次春节都拿出来想让弟弟和妹夫喝掉,郭春天总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再放回去。 郭春华找来了两只酒杯,恭敬地摆在郑天顺的遗像前,慢慢地打开了那瓶酒,分别给两只酒杯斟满。她端起两只酒杯,冲着郑天顺的遗像将两只酒杯轻轻地碰在了一起,然后将左手中的杯中酒洒在地上,又将右手中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如此反复。三杯过后,她将两只酒杯再次斟满,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这些年来的生活压力,令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倒也奇怪,平时一想到这些事情,她总会不自觉地流下眼泪,但此时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天顺,算一算你走了也快七年了,这是咱俩头一回这么喝酒。这酒是你在的时候弟弟买来的。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还挤在汽运公司那个小房间里,孩子们都很小,小雨也不过12岁,也就半大个孩子,更别说咱们的小女儿了,整天里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爸爸……时间可过得真快,孩子们都长大了,只有这瓶酒还是老样子。那个时候,你不舍得喝,说是弟弟第一次买酒送给你,你要留着慢慢喝。知道吗?弟弟一直念着你对他的好,总忘不了是你资助他读完大学的,一晃他也做爸爸了,可这瓶酒他和妹夫也没舍得喝,没想到今天被我俩这么给喝了。 “你肯定会很奇怪,以前我从来不喝酒,为啥今天要把这酒打开,还这么连喝三杯。天顺,知道吗?我今天很高兴,我没有让你失望。你走后的日子虽然十分艰苦,但是我和孩子们都熬过来了。今天,我就和你唠叨一下,你可别闲烦,以前没和你讲这些,是因为我觉得日子还没过到让我满意的地步,告诉你了,只会让你替我担心。现在好了,这日子我是有些满意了,虽然不足,不能跟其他人相比,但是我也挺满足,所以就忍不住要想和你分享…… “天顺,要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你就可以看到四个孩子有多么令我们骄傲。先和你说说最小的两个孩子。小露秋下就要读初二了,她和霜儿一样聪明,和小晨一样,上的实验中学,成绩一直都排在年级前十名。小露已经成大姑娘了,和霜儿也越来越像,也是个漂亮的姑娘,老师说这孩子将来一定很有出息,没准儿能考上个名牌大学,还交待我一定要好好培养这个孩子,可不能像霜儿一样……说到霜儿,我就觉得对不住她,那段时间生意有些清淡,经济上不宽裕,也是我私心太重,一心想着让老大考军校,所以才没有坚持让霜儿继续念书,还好,这孩子很争气,边工作边上夜校,对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她也要从夜校毕业了,听她念叨着,毕业后还想到电大去继续读书。唉!读书好啊,看着四个孩子都这么喜欢读书,我也十分开心,觉得再多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瞧,说着说着就说远了。跟你讲完了小露,再和你聊聊小晨。小晨这孩子,以前玩心重,自打上次小雨当着他的面儿在你跟前儿打了自己耳光之后,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去游戏厅了,学习成绩提升了很多,这不,中考的时候发挥的不错,考上了县一中,后年这个时候他也要参加高考了。这孩子比以前稳重了许多,心事也重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么调皮,那么爱说话了,安静地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不过这样也好,他把整个心思放在学习上,至少不会像王帅那样。 “说到这儿,我又得跟你唠叨一下了。春花的生意现在是越做越大,今年春节,她把春花百货旁边的四间门面全部租下来了,和以前的几间打通了,一下子成了水镜路上的大店,这店大了以后啊,生意也变得越来越好了,就是她和老王的关系越来越冷淡了。老王下岗了,倒是不再喝酒了,和几个你们以前的老同事一起合伙在徐庶庙那儿开了家修理厂,顾客都是以前的熟人介绍,大家都相信老王的技术,所以生意还是不错的。这两口子各做各的生意,王帅就没有人照顾了。想着这孩子就有些可怜,我在摊位上碰到过好几回,都是从游戏厅里通宵后出来的,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儿,我心疼这孩子,每次见着都帮他买些吃的,他就像多少天没吃东西似的,吃完了还想要,让人看见就想掉眼泪。我去找春花聊过好几次,都没啥结果,她跟我说,王帅跟着他爸学修车,由老王看着他,这是她和老王谈好的。你也知道老王这个人,老实的不行,对儿子疼得舍不得动一根指头,这样怎么能带好王帅呢?唉……眼看着一个好孩子就这样慢慢废掉。前段时间我还看见他和一群小流氓混在一起,那样子……都快变成另一个小流氓了。我不敢把这些告诉春花,你说,这人啊,钱是挣到了,可孩子呢?却废掉了!春花就是不懂得算这笔帐。 “算了,不说别人的事情了。说说咱们大闺女霜儿。先跟你说个秘密啊,咱姑娘现在有人追求啦,而且还是他们车间主任。小伙子我见过,硬实帅气,有几分你当年的风采,离咱家不远,就在易家巷里,我悄悄地打听了下,家里也没什么人,一个老汉带着一对儿女过日子罢了,倒是和咱家挺像,只是你的福薄,我的命硬了些,不然,陪在儿女身边的就得是你了。瞧我,又跑题了。这小伙子叫秦大东,就是年龄比咱闺女大不少,不过,这大点儿有大点儿的好处,至少咱闺女不会受累。大东还有个妹妹也在二缫厂,和咱霜儿一起读夜校呢。说起来,还得感谢大东的妹妹。去年就是因为大东要接他妹妹才有机会跟咱闺女频繁接触,春节的时候他来过咱家,能看得出这孩子喜欢咱霜儿,霜儿也不反感他。咱家霜儿你是了解的,心气儿比较高,她呀……一般人是看不上的,我知道,在这丫头的心里一直有喜欢的人,哦,对了,这个人你可能不记得了,你活着的时候也就见过一面儿,就是顺河街何博文家的儿子何志彬,和小雨从初中就开始同学,一直到读完高中。这些年,还幸亏何家妈妈,对咱小雨可是照顾了,总是给他买衣服、鞋子,做些好吃的。小雨去年复读就一直住在他家,要不是何家,还有志彬这孩子,小雨怕是考不上大学的。瞧我,又跑题了。也是该跑题,霜儿心里喜欢的人就是志彬这孩子,她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讲,我也是无意中看见她的日记才知道的,这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对谁都没有讲过。我知道孩子心里苦,也很自卑,再加上志彬这孩子去年又考了个状元,而且去了上海那么老远的地方上学,小雨说他将来是要留在上海工作的,你说这么个情况,怎么能让霜儿一头扎进去呢?不行,我得找机会帮帮大东,这孩子,你要是见着肯定也是喜欢的。 “最后再和你说说我们的大儿子!这也是我今天开这瓶酒和你喝的原因。小雨现在出息了,考上了武汉的军校,这是你们郑家的喜事,也是我们郭家的光荣。小雨现在完全是个大人模样了,性子和你一样温和,长得高高大大的,模样也随了你。这孩很懂事,知道疼人,将来会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你知道吗?你不在以后,我很担心自己带不好儿子,男孩子的成长中如果没有父亲的陪伴,总是让人害怕心理上会有些缺失,怕他的心智会不健全,还好,咱儿子没让我们失望。还有一个好消息,小雨还处了个对象,去年春节就带回家了。按说他们当时还在读书,不应该谈恋爱,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家庭的实际情况,我总担心儿子们将来娶不到媳妇,后来我知道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我知道小雨是个知分寸的孩子,他不会做出格的事情,这也是我不去阻止他谈恋爱的原因,再加上儿子很努力,这不,终于考上了大学,所以,我很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哦,你肯定会怪我,去年小雨就带女朋友回家了,怎么没和你说一声儿。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我觉得孩子们过早的谈恋爱未必就能长久,他们将来都要走出去,结识更多的人,谁能保证没有变数呢?虽然,我对咱们小雨十分有信心,但是世事难料,我也是想等孩子大学毕业了再把这消息告诉你,也省得你再去担心。瞧,我这还是没忍住,一时高兴,就给讲了出来。 “小雨这女朋友叫卢佩姗,去年考上了襄樊大学,是个漂亮的姑娘。她家以前住在苗圃路上,父亲叫卢铁山,很早就下海去襄樊做生意了。这两年襄樊变化大,到处都在搞建设,他做的是建材生意和工程,生意还不错,这不,去年一家就搬到襄樊去了。这人我见过,来给我们家送过好几次东西,每天来水都没喝一口,放下就走了。卢铁山也是个可怜人,孩子刚出世,妻子就走了,一个人把姗姗拉扯大,很是不容易。他很喜欢我们家小雨,对他就像你对小雨一样,我看着也很放心。只是我有一层担心,小雨和姗姗这俩孩子以后就要分开在两个地方读书了,以前,虽说姗姗在襄樊,至少离南漳近;以后,小雨在武汉,离襄樊可是隔着几百公里的路呢。你说,他们这种情况怎么办啊? “唉!算了,这也不是我该操的心,希望两个孩子还是能顺顺利利的!时间也不早了,过一会儿,春天和春芳他们也该到了,这不,明天家里会很热闹,你们老郑家的人都要过来,这还是你走了以后头一回这样,我不能慢怠了他们。说到这儿,我也对不起你,不能帮你在父母面前尽孝,但我也没有办法,四个孩子要养,每天不出去守着那个摊位,生活都会成问题的,也就顾不了两位老人了,这一点,你可不要怪我。我倒是逢年过节会让小雨送些东西过去,也算是尽了一点做儿媳的义务。 “天顺,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孩子们也都要陆续离开这个家了,说实话,我有些舍不得,但又不得不希望他们都走出去,去外面看看更大的世界。至于我,你不用担心,以后还有霜儿陪在我身边,即便是将来她嫁了人,离我也还是近的,所以,我不会觉着孤单。我会过好每一天,替咱们守着这个家,让孩子们不管在什么时候回来,都能吃上一口热汤面。只要我在,这个家就在,你的根就在。” 郭春天走进姐姐家的堂屋里时,一眼就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两只酒杯和那瓶自己当年送给姐夫的珍珠液,他明白姐姐的用意,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放下手中带来的东西,走过去把瓶盖盖好,然后转身走进姐姐的卧室里。郭春华也明白姐姐的心思,她剩下的两只酒杯拿到屋外的水龙头下冲洗了一遍,又用一块干抹布擦拭干净,这才回到屋里把它们安置在一张旧的原木收纳柜中。 这两日,郑家像是娶媳妇一般热闹。除了郭家的亲戚,郑家的也全部到场了。原本郭春华只是抱着报喜的想法亲自去找郑家两位老人的,没想到公公当时回她,这是郑家有史以来的大喜事,他要亲自把所有亲戚召集过去,老人家流着眼泪感谢着郭春华,第一次高度评价了郭春华这近七年来的辛苦付出,令郭春华感动的泪流满面。 卢铁山也从襄樊赶了回来。郑雨考上军校比女儿考上襄樊大学还让他开心,他觉得这是老天的眷顾,想着女儿能有如此好的归宿,内心就掩饰不住兴奋之情。对于卢铁山来说,郑雨就像自己的幸运星,自打女儿向自己公开恋情之后,他的生意一路上升,郑雨拿到通知书的那天,他的公司也通过了一项市政工程的招标,这也是今年新组建的建筑工程公司第一次拿到政府工程项目,他觉得这都是郑雨给自己带来的好运。 卢佩姗既开心又嫉妒,早知道去年就不去襄樊大学报到,这样就可以和郑雨一起参加复读,说不定今年也能考进武汉的学校,特别是陈晓娜能拿到广州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更让她觉得自己是应该参加复读的。一切都是假定,回归现实,她不得不接受事实,与郑雨分隔两地,郑雨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想她的时候就到襄樊来。想着他们的爱情将会伴着两地的电波或是信件延续时,她突然没来由的失去了信心,未来如何,她很担忧! 有这种想法的不仅是卢佩姗,郑雨也同样如此。只有他和何志彬的时候,郑雨打开了这个话题。 “志彬,我有点后悔去武汉了。” “为什么这么说?考那所军校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吗?” “是没错!可是我觉得,为了考这所军校,要付出两个代价,我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哪两个代价?” “第一个代价,大妹为我做出牺牲,放弃了读书的权利;第二个代价……”郑雨想起了那次去襄樊找卢佩姗的事情,当时的情景令他一直不能释怀。“有可能是以牺牲我与姗姗之间的爱情。” 听郑雨这么说,何志彬猜想到他不在的这一年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但这些事情却从未听郑雨提过,他有些自责,与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无意识中产生了距离。 “郑雨,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做个自我检讨,这一年里,我对你的关心不够,对于你和姗姗之间的事情关心的更少。作为你最好的朋友,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日日相伴,但是却忽略了朋友之间必要的黏性与交流。这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说什么呢你?干吗要道歉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都说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以前日日相伴,那是年少。现在各奔东西,这叫成长。在成长的路上,我们都会不停地奔跑,看不到年少时的风景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说了,每次与你通电话的时候,我们也没少交流啊。” “可以啊!才一年的时光,小雨哥哥的见解长进不少啊!”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朋友。” “这话……我能理解为是你在恭维我吗?” “你猜!” “不跟你胡闹了,还是正正经经地回答你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我觉得你应该放下了。你看一下大妹,现在不是挺吗?在你家看到她的时候我差点就没认出来。你不觉得大妹像变了个人似的吗?她的眼里有一道光,让人看见就会心生美好。而且,听郑妈妈说,她今年五一还拿了市里的一个‘优秀劳动者’奖,明年的时候,她也要和你现在一样,完成了高中的学业,以她的性格,应该会继续选择深造。你看,大妹的人生并没有因为你考军校的事情发生偏离性的改变,她只是做了一些调整,在你看来可能并不美好的调整,但是在她看来已经是充满希望的调整了。大妹是个优秀的女孩儿,就像一颗钻石,不断经过打磨,总有一天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所以,你不仅要学会放下,还应该祝福大妹,并且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她,让她更好的实现内心的梦想。我想,我认识的郑雨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实力。” “你真这么想?” “对啊!我从来没对郑雨失望过,特别是即将身披戎装的郑雨,帅气而骄傲!”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要好好学习一下,放下!嗯!是个不错的建议。”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不知道这一年里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以我对卢佩姗的了解,波动肯定会有。大学的确是个不同的世界,那里经常会有爱意涌动,每份孤独都希望有一盏灯光陪伴并温暖着自己,同学之间也很容易被一些暧昧式的模糊情感所包围,大家很享受并且愿意投身其中,而这一切就是波动产生的原因,也是所有情侣之间都会遇到的问题。关键是你的态度,如果两方都产生波动,或者是一方的波动很容易影响到另一方的波动,那么结果就很难推定了。我觉得你属于第二种,被影响的波动。往往能被外力影响的情感都具有一定的缺陷,要么是不够自信,要么就是不够用心。我想你应该不是第二种。这种说法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或许……你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曾经有好几次,郑雨都想把那天见他到的情景告诉何志彬,最终都是欲言又止,此番再次提及,他依旧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许只是自己内心狭小,也或许这就是情侣的世界,容不下第三人的存在。不管怎样,今天的话题是自己发起的,也只有何志彬能开导好他了。 郑雨把那次去襄樊所见的场景讲给了何志彬,没有添加修饰,他想让何志彬公正地帮自己分析一下,也想尽早摆脱这个时常萦绕在大脑中的场景。 何志彬听完郑雨的讲述并没有着急地解答,他讲了自己和叶琳瑶的事情。 “我和叶琳瑶是因为楚如白才走到一起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保持着距离,我没有主动,也没有拒绝,她也一样。那段时间,院里追求叶琳瑶的同学很多,他们都会在教室外等候着她下课。有时候我站在远处,看见她跟那些同学礼貌性地打着招呼,总想走上前,也像他们那样与她交流,但是没有。我问过自己,你做好迎接爱情的准备了吗?直到我得到肯定的答复,才开始变得主动。我们俩似乎很默契,都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又都从来不会讲明。当我再见到其他同学跟她面对而立时,内心却无比坦荡,而她比之前更懂分寸的把握,就这样,我们的爱情开始了。郑雨,我想说的是,如果之前你们的爱情只是出于青春期的懵懂或者说是对于异性的好奇与探索,那么现在你可以开始问自己,你们之前有爱情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说明这段爱情已经从青春期的懵懂变成了现实,这样的话,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坚定这个肯定,其他的问题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在爱情当中,或许……信心以及坚定的信心是最重要的,它将陪伴我们的爱情,一起经历更多未知的挑战。” “志彬,谢谢你!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嗯!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是新手,需要更多的积累。一起加油!希望我们都能守护好自己的爱情,让爱你的人更加幸福!” “我会的!” “郑雨,答应我,到了武汉之后,我们一定要保持一周至少一次电话的频率,哪怕只是一句‘你还好吗?’,我不想,在未来各自成长的道路上,与最好的朋友走散,那将是我人生最大的憾事。” “志彬,我答应你,我们会是这辈子最好的兄弟。不管将来你走到哪里,上到哪个人生高度,我都会紧紧跟随,不会把你丢掉!” 两个好朋友都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3章 海上花-13 钱碧尘和聂青风赶在放榜前结束了蜜月旅行,她不想错过学生们的荣耀时刻,特别是陈晓娜的。 对于陈晓娜实现志愿的结果,钱碧尘并不觉得意外,她始终认为以陈晓娜的实力,特别是在参演《汉水谣》之后,她甚至认为这个结果还可以再好些。有了广州之行,对陈晓娜的未来更是充满了信心。 陈晓娜能够去广州,从现在来看绝对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一来,陆春莺就有人陪伴了,特别是接下来到分娩的这段时间,钱碧尘希望陈晓娜能担当自己的角色,陪伴好陆春莺。 孩子父亲的事情,钱碧尘没有对陈晓娜隐瞒,她一再叮嘱,这个消息不可以对任何人讲,包括田中源。钱碧尘觉得,对于这种不负责的男人,要让他远离陆春莺。她不想看到好朋友再次受到伤害,尽管那样孩子出生的时候可能会面对没有父亲的境遇,但是她宁可这样,也不愿看到好朋友将来痛苦。 这件事对于陈晓娜的触动很大,让她突然想到了那次在李明宇家。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守住最后的防线,今天的结局可能会完全不同。她有些同情陆春莺,难以想象她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虽然与陆春莺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因为钱碧尘的缘故,却又有一种相交甚远的感觉。她又有些唾弃田中源,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在这件事情上,她的内心十分矛盾。田中源毕竟算是自己成长道路上的“导师”,没有他,就没有襄江歌舞剧院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谢田中源,还是应该站在钱碧尘一边,替陆春莺恨他。转念又一想,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可能在陆春莺那里,对田中源并没有恨,而是一种外人所不能理解的爱。 爱情到底是什么?或许不是陈晓娜这个年龄所能明白的。但有一样,李明宇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感情不单纯,那么爱情早晚也会结束……不,应该说,爱情根本就不存在。 陈晓娜能考上大学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个意外,陈国强夫妇虽然有这个愿望,但是对于能否实现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当陈晓娜把录取通知书递给他们的时候,两人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觉得,这个功能应该记在钱碧尘身上。 陈家对于这件事情和郑家一样,把能请到的亲戚朋友悉数邀请来,这也算是陈家第二桩大事。头一桩是陈国强升调市里、举家迁徙。不过那件事陈国强办得十分低调,他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在炫耀,而且也不太适宜邀请太多人庆祝。女儿的事则不一样,不仅考上了大学,而且还是广州的大学,他需要向众人炫耀,特别是当初那些认定女儿考不上大学的亲友或是同事们。 陈晓娜不太喜欢父母这样,她觉得自己考上大学只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总要拿这件事来庆祝,自己父母这样,郑家、卢家、何家……所有熟悉的同学家长几乎都是这样,她体会不了做父母的在这件事情上的快乐到底在哪里。 如果这件事一定要找人一起庆祝下,她想了想,可能何志彬和钱碧尘是合适的人选。 在她心里,一直对何志彬存在歉意,不仅是因为何志彬去年那句“陈晓娜,你欠我一个爱情”。之所以决定去考大学,何志彬的鼓励功不可没。以前,她总觉得自己与何志彬不是同一类人,现在呢?好像看上去是,都是大学生,可实际上却又不是,区别在哪里?却又理不清。 陈晓娜很想还何志彬一个爱情,可是在她看见叶琳瑶时,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叶琳瑶让她明白何志彬真正需要什么样的伴侣,也让她明白“少年爱情”与“青年爱情”的区别。 说到爱情,她又想到了李明宇,也是巧了,正想着这人的时候,就遇上了。 那天正好和卢佩姗在解放路闲逛,她想买两件新衣服去学校报到的时候穿,却未曾想与李明宇相遇。两人迎面而行,却谁也没有停下脚步,如路人一般擦肩。那一刻,陈晓娜没有觉得难过,反而很开心,原来不值得留恋的爱情是这么容易就被遗忘的。倒是卢佩姗一路愤愤不平,她说道“我算知道了,要想毁掉一个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娶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共度余生。看看李明宇那样儿,离开你,还有半点儿李明宇的样子吗?” 卢佩姗说的没错,离开陈晓娜的李明宇的确不再是以前的李明宇。除了户籍身份的改变,李明宇的工作也得到了安置,从汉江商场调到了樊东区商业局,虽然只是个二级单位,但职位却有了名份,不再是以前那个给书记开车的司机。他自认为跟以前不一样了,却始终摆脱不了媳妇一家人对自己的庇护,媳妇也时常把这事儿挂在嘴上,不断提醒着他“没有我们家,你李明宇狗屁不是”。这话听起来虽然令人恼火,但是李明宇却不敢造次,只要老丈人活着一天,他就得做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羊始终不如狼,时间长了,意念也就被磨平了,不再想去突破。安逸的日子容易令人松驰,半年不到的时间,李明宇像是脱胎换骨一般,肚腩也日渐明显,像是要和身边的媳妇比赛看谁的肚子更大一样,十足像提前进入中年的男人。 看着李明宇变成这样,陈晓娜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或许这就是爱情对李明宇最好的惩罚。 钱碧尘是一定要感谢的人。这件事陈晓娜从来没有否认过,她知道,钱碧尘对于自己来说,既是恩师,也是朋友。钱碧尘和聂青风去广州的那段时间,陈晓娜时常担心他们会错过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还好,在放榜之前,他们赶了回来。 陈家的喜宴没有放在家里,而是安排在铁路大酒店,这也算得上襄樊最好的酒店了。 来参加宴会的人有一大半都是陈国强夫妇单位的同事,从县里到市里,几十号人。除此之外,还有两拨人,一拨是陈上元和曾凡英从板桥带来的一帮亲戚,镇长和书记也被陈国俊邀请来了,陈晓棠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就为了还妹妹一次“人生的别离”;剩下的一拨人是陈晓娜邀请的,考虑在汉江商场的时间不长,与其他同事感情尚浅,就只邀请了以前的领导张玉琴,再有就是襄江歌舞剧院那些曾经一起在《汉水谣》剧组共过事的“同事”,田中源、黄新剑、秦院长自然是少不了的。陈晓娜特意留了一桌给何志彬他们几个好朋友,钱碧尘和聂青风被安排在了主桌。 对于这样的宴会,陈晓娜并非第一次经历,应付起来倒也没有多难。 酒宴的前半个小时,陈晓娜几乎没有吃过东西,随父亲、大伯一起满场应酬着。陈晓棠怕妹妹饮酒坏嗓子,就寸步不离的陪在一边,迎酒而上,好在这些年做白酒销售练就了“三斤不倒”的能力,吓退了一帮想要闹酒的人。 一圈下来,陈晓娜感觉整个人要虚脱一般,回到卢佩姗他们那一桌,坐在椅子上就不想站起来了。卢佩姗见她回来,赶紧递上早就备好的菜和点心,一边催促着她吃下去,一边感慨道: “娜娜,我真是佩服你,没想到你应酬的能力这么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这算什么啊!今天好在有我哥,不用喝酒。你们可不知道,以前在汉江商场的时候,每次陪张书记应酬都是替她挡好多酒,那个时候真是感觉嗓子快废了,还好后来借调到剧院,不然我有可能真要与音乐告别了。” “真是难为我们娜娜了!” “唉!没办法,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等将来你们进了社会就明白了。” “你这倒好,出去进来的,来去自由啊!” 郑雨见她们两人聊得正欢,便插话打趣到。 “先别说我,你这马上就要到军校了,我可听说了,这部队和军校里都一样,都是‘三碗不过岗’的英雄好汉,你可得抓紧练习一下酒量,不然到时你可真会应付不过来的。” “你可别吓唬我,我的酒量你们可都是知道的,‘三杯过不了岗”就是我,我可不想以后变得浑身酒气,神智不清。” “那你可就完了,没了酒,你在那帮男生堆儿里怎么跟别人处啊?” “真诚待人,不一定要以酒相搏啊?” “你……这……怕是行不通?” “为什么就行不通?” “军校和水镜中学可不一样,怎么说也是个成人的世界,我觉得你们男生离开酒还真不一定能交到朋友。” “简直是歪理!你看我和志彬,我俩不喝酒不也是好朋友。” “那是你们认识的早,俩初中生,小屁孩儿一个,喝哪门子酒?有颗糖就能把你俩捏一块儿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和志彬只能证明一件事,好朋友不一定要浸泡在酒杯里,对,志彬?” “好好的,怎么扯上我了?你是说不过陈晓娜了?” “你这果然还是向着陈晓娜啊!可别忘了,人家叶琳瑶回上海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呢。” “我看你的酒是喝多了?” 何志彬没想到郑雨会如此不合适宜的扯出这么句话来,弄得他一脸尴尬。虽然他的内心里将已将陈晓娜的位置换作了叶琳瑶,但是这番话总是会引起一场误会。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朝陈晓娜看了一眼,只见陈晓娜笑脸盈盈,全然无事的模样,也就明白了,对方已然放下了过去。 “志彬,咱别理他!来,我敬你一杯,不过是以茶代酒,不要嫌弃!” “陈晓娜,你这是唱哪出啊?好好的,干嘛要敬我一杯?” “你先喝了这杯,我再告诉你!” “你这……不会是个坑?” “放心!有坑我也只会让郑雨跳下去,绝不会让你何志彬去跳。” “凭什么啊?我们家郑雨哪儿得罪你了?” 卢佩姗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立在了何志彬与陈晓娜的中间。 “瞧你紧张的!你去问问你们家那位,如果有坑,他是自己跳还是看着何志彬跳。” 陈晓娜的话音刚落,卢佩姗就死死地盯着郑雨,弄得郑雨莫名地紧张起来。 “何志彬,瞧你这些废话,陈晓娜让你喝自有她的道理,你就干脆点儿喝了不就完事儿,非得扯上我,我招你了?再说了,你们这些问题不就是一个傻吗?别说何志彬了,在座的任何一位,我也不会让你们跳下去,对!毕竟,咱现在已经是名军人了,军人的职责是什么?就是保护国家和人民的安全啊!” 郑雨的话刚说完,何志彬就放下了酒杯,带头鼓起了掌,这阵掌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长辈们无不报以羡慕的目光,那是给年轻的他们。 “行啊,郑雨!想不到这人还没到,思想先行了,有前途!” “就是,也不看他是谁的人。” “唉!卢佩姗,你这就不对了,郑雨还是大家的,可不兴私人珍藏啊!” “去你的,何志彬,你想被人私藏,还没呢!” “瞧你这话,真是气人!得,你是女生,我且让着。陈晓娜,这杯酒我干了,祝你今后的日子越来越好!也祝你早日成为一名歌星,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帮朋友。” 说完这话,何志彬仰头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这才冲着陈晓娜说:“现在可以说了!” “其实呢,这杯酒我是想感谢以前的你。还记得去年我生日那天你在雪地里跟我说的话吗?本来我是忘了的,可是后来我参加了《汉水谣》,跟着剧组一路跑,在武汉的庆功宴上,我才重新想起来,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你那些话的重要性,也正是那些话让我决定重新回到学校,像曾经的你一样拼尽全力,成就自我。说实话,能拿到广州音乐学院的通知书,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本我是做好复读一年准备的,没想到结果是,我成功了。所以,我要谢谢你!感谢你以前为我着想了那么多,而我……却不懂得领情,还对你发了脾气。志彬,谢谢你!真心地感谢你!” “你这一口一个感谢的,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应了。陈晓娜,我觉得,如果一定要感谢,就感谢自己,如果你不能做到自我突破,谁的话也不会发生作用的。还记得我们去荆山采风时所看见的一切吗?那样美好的地方,如果没有人走出去,又怎么会有更多的人走进去呢?” “说得好!这是我要感谢你的第二件事情,让我有机会参与这么有意义的一次活动,如果将来有机会、有能力,我希望我们几个人可以联手,为那些曾经到过的地方做些事情,这算我们的第二个约定。” “第二个约定?那第一个呢?” 卢佩姗突然像是断了片儿一样,说完这话却又自己后悔起来。 “哦……不好意思!我想起来了,第一个约定就是去年春节我们在玉溪山的约定!” 看着卢佩姗的表情,几个人相视一笑,在他们心中,这个约定早已被镌刻,怕是终身难以忘记。 “对了,陈晓娜,你什么时候动身?” “怎么了?何志彬,你问这话的意思是要送我去广州?”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也要送郑雨,去年就答应过他了。” “娜娜,正好!咱们一起动身,我送郑雨去武汉,之后何志彬再送你去广州。” “姗姗,你这前半句话,我觉得还是可行的,只是这后半句怕是要斟酌下了。我可不敢占用何志彬的时间,上海还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盼着心上人早点儿回去呢!” “你这算是拒绝我吗?” “别误会啊!我哥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就是为了送我去广州的,而且你也有自己的事情。上次荆山采风之行,你好像说还是给媒体做一份调查报告,怕是有得忙了。所以啊,你还是点回到上海,多花些时间做那份报告,可别让对方失望了。再说了,叶琳瑶也还在等着你,都是女生,我非常明白那种等盼的心理,以后又不是见不着面的。” “好!那我就不勉强了,也谢谢你的理解!等你在广州稳定下来,我和叶琳瑶去广州找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就说定了,还有我们呢?郑雨,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广州看娜娜。” “好嘞!不过,陈晓娜,到时候你成了明星,可别装作不认识我们哦!” “郑雨,找打是不是?我陈晓娜是那样的人吗?只要是你们到广州,不管我有多忙也要亲自接待你们。” “好!就这么说定了!来,咱们一起举杯,为了陈晓娜将来成为歌星,干杯!” “志彬,我把同样的祝福送给你,也祝你早日成为诗人……哦,不,你现在已经是一名诗人了,我应该祝你早已成为一名优秀的新闻记者,为我们写出精彩的新闻报到。” “还有我呢?你们……就没啥祝福是送给我的?” “哟!还真给忘了。来,叫声何二哥,就把祝福送给你。” “你这……都是二哥了,想想,谁排在你前头?你应该叫我什么?” “二哥也是哥啊!叫不叫?” “不叫!” “那就没祝福!” “行了,我说你们两兄弟搁这儿说相声呢?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生,做哥哥的感觉就那么好啊?你看我们女生……来,姗姐,咱们给示范一下。” “好嘞,娜姐!” 陈晓娜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人的嬉闹,就赶紧和卢佩姗一起搅和着。 “还是你们女生厉害!我也就是逗逗他的。这一年里,我也没人可逗,想想咱们这些朋友都将各分东西了,以后也是聚少离多的,这样的场景怕是也越来越少见了。” “何二哥,不能够……” “嘿……他叫了。行,哥,何二哥祝你早日成为一名优秀的军官,保家卫国,屡立战功,连升三级!” “夸张!后面一句去掉,太高调了。我郑雨铮铮汉子,保家卫国,立功不为名利!” “好样的!来,干杯!” 在何志彬的带动下,所有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那是青春的碰撞,也是青春的跃动。 第3章 海上花-14 有了去年的那次别离,今年的这次变得简单了许多,几个小伙伴已经明白了这种别离的意义虽然接下来,四个人将分别在四个城市读书、生活,可能会有再相聚的日子,也可能自此各奔天涯,不管怎样,大家都坚信少年时那些相互托付的纯真情感不会因此而冷却。 在武汉,大家没呆多久,所有人看着郑雨走进校门之后就逐渐散去,就像去看一场电影,散场后的分离在所难免。也是不凑巧,八月的武汉总是会在人们毫无防范的情况下来一场雨,往往雨后都能看见一道彩虹横在眼前,这令何志彬他们几个人开心不已。 楚如白按之前的约定提前陪叶清灵返校,之后就与何志彬汇合,两人一道回了上海,陈晓娜说得没错,荆山之行的报告他们需要花些时间完成,这不仅是本次社会实践应该交给院里的作业,也是对《浦江经济报》汤小米的承诺。 卢佩姗倒是想在武汉待两天,但是眼见着大家都散去了,就觉着一个人待着也没多大意思,郑雨入校后就能像往常一样自由,军校不同普通高校,有着严格的纪律,如果想见他,至少要再等上一个星期,卢佩姗想想还是决定回襄樊去。 陈晓娜有哥哥陈晓棠的陪伴,在何志彬他们都分别离开后才踏上去往广州的列车,这是陈晓娜人生的第二远行,没想到会是如此之远,还好哥哥有远行的经验,一路上虽有颠簸,却也十分顺畅。 整段旅程,陈晓娜都显得十分亢奋,对窗外的景色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她真希望自己是位画家,可以把眼前的一切全部画下来;又希望自己像何志彬一样是位诗人,可以把眼前的景色变成一首首动人的诗歌。可是想像终归还是想像,自己只是个会唱歌的陈晓娜,或许不久的将来,她可以把这些美景变成一首首动人的旋律,用声音唱出来,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一路上,陈晓娜想起了很多往事,曾经的自己是那样的可笑,错误的执念差点毁了这次求学的机会,说起来,应该感谢三个人。第一个是何志彬,是他先在自己的内心里种下了上大学的这粒种子;第二个是钱碧尘,是她不断在帮这粒种子施肥浇水;第三个……李明宇,她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李明宇打破了自己对美好爱情的憧憬,才让她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钱碧尘在陈晓娜读大学这件事情上的确出了不少力。当陈晓娜把返校参加高考的决定告诉自己时,钱碧尘就已经开始为她谋划。先是和聂青风回了趟武音,找到了教过自己的余仲秋教授,把陈晓娜的情况悉数讲了一遍,余教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苗子,当即就承诺,如果文化课不是太差,他一定想办法把录取通知书递到钱碧尘手中。可是没想到,陈晓娜对自己的高考志愿做出了调整,她只能再次返回武音,向余教授道歉,还好余教授为人谦和,也是个惜才之人,除了惋惜之外,还动手写了一封推荐信给钱碧尘,钱碧尘去广州时正好派上了用场,拿着余教授给的推荐信去了广音。 余教授的推荐信是写给广音蒋仕钰教授的,这位蒋教授五十年代就去了英国留学,一去就是二十多年,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响应号召转道香港回到广音任教,算是广音里为数不多的留英博士。蒋教授是在一次国内学术研讨会上与余教授相识的,两人在很多教学理念上观点一致,所以相交甚欢,平日里私下交流也颇多,再加上武汉与广州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交通上也很方便,他们也会相互交换学生,用自己的长处来弥补对方教学上的不足,正因为这样,近两年,两位教授所培养的学生都成了专业院团的中流砥柱。 蒋教授也是个惜才之人,这也是她能和余教授相交的原因之一。巧的是,蒋教授是蒋少卿的亲姑姑、周翰林的母亲,这层关系当时钱碧尘并不了解,她在去广音拜会蒋教授时还没有见过蒋少卿,更别提周翰林了,这件事也是后来陈晓娜告诉她的。 那封推荐信对于陈晓娜被广音录取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仅仅是因为余教授的保荐,《汉水谣》的成功不仅仅只在省内出名,但凡是文艺圈的人,都很关注这部体裁新颖的大戏。当钱碧尘和聂青风双双出现在蒋教授面前时,蒋教授的爱才之心立刻翻动,她甚至联系了广州的几家院团领导,想让两个人都就此留在广州。无奈钱碧尘心系水镜中学的那方讲台,虽不大,却令她十分安然,至于为何如此迷恋那所学校,钱碧尘自己也讲不清。 钱碧尘和聂青风终究还是拒绝了蒋教授的美意,这令蒋教授多少有些失落。她没想到现今的社会还有像钱碧尘两口子这样的年轻人,明明才华横溢,却甘于平庸,不过,能把陈晓娜招至麾下,蒋教授还是颇感安慰的。 钱碧尘和聂青风回到襄阳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份推荐信交给陈晓娜,这令陈晓娜十分感动,没想到老师在度蜜月时还不忘为自己谋一个前程,她觉得这辈子自己都不能忘掉钱碧尘的好。钱碧尘还拜托了她一件事,替自己守护好陆春莺,她知道孩子的出生带给陆春莺的不一定是幸福,有可能会是无休止的麻烦,她希望陈晓娜能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陆春莺,陈晓娜自是不敢懈怠。 广州对陈晓娜兄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里的街景通过电视和电影,他们早就有了认识,只是落入现实中感觉上还是会有所不同,毕竟第一次踏进这块土地,一切都会显得陌生。 从广州站到天河岗顶需要穿越环市路,算是一路览尽繁华。环市中路上的花园酒店和友谊商店是整个广州最具现代和繁华的地方。陈晓娜记得电视剧《公关小姐》就是在花园酒店拍摄的,这是她最早对广州的认知,也是那个时候对这片土地有了朦胧的向往。 陈晓棠把妹妹安全送到广音后就决定买当天晚上的票回北京,为了完成这次护送任务,他可是把一个重要的合同给推后了,单凭之一点,陈晓娜就觉得这位堂哥很有几分哥哥的风范,头一次觉得做妹妹很幸福。 陈晓娜想留哥哥几日,离正式开课还早,她想陪哥哥逛逛这广州城,怎奈陈晓棠心里还想着那份未签定的合同,总担心会产生变数,再说既然妹妹开始在广州学习了,即便毕业后回到湖北去工作,也还有四年的时间,虽然此次广州之行有些遗憾,却也算是另一种期待。 见陈晓棠去意已决,陈晓娜也就不做挽留,正好安顿好一切后,她要去拜会下蒋教授,这是钱碧尘的意思。巧的是,在办入学手续的时候,负责办理的师兄一看见她的名字就让她抽时间去星海楼找一下蒋教授。 安置好陈晓娜的行李已是午饭的时间,陈晓棠特意带妹妹去学校附近找了一家不错的餐馆,陈晓娜想请哥哥,却被陈晓棠拒绝。 “哪有妹妹请哥哥的。再说了,二爹给你的钱你得收好,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不看看这学校里的女生,哪个不是打扮的跟朵花儿似的,你以后可是要成为歌星的,可不能失了面子。” 陈晓娜没想到哥哥会跟自己讲这么一番话,两人虽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但是血浓于水,骨子里的亲情却是天性,这让她感觉十分温暖。 “哥,我有钱。之前在襄江歌舞剧院演出,拿了不少补贴。” “算了!我可是知道的,像这种专业剧院能给补贴有限,比不了这些大城市里唱歌的,要不说怎么那么多人愿意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呢。” “哥,一直没有问你,这一年在北京还适应吗?” “还行!刚开始有些不适应,现在反而开始喜欢上这座城市了。北方人还是比较包容的,对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员还是挺好的,所以早就适应了在北京的生活。就是到了冬天干燥的让人难受,不像这广州,听说一年四季都差不多,适合你们这些女孩子生活。” “哥,你这样细心,在北京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说什么呢?我可不想这么早就结婚。在北京我也认识了很多人,不像板桥的那些朋友,也不像县里的那些同事们,没那么早结婚生孩子,大家都把事业看得很重,我也是这么想,先干个名堂出来。再说了,缘分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我相信该来的时候也总是会来的。倒是你,到了大学,可以交男朋友了,不过,可不能像之前那样,这次一定要找一个稳重可靠的。” 陈晓棠的话说得让陈晓娜猛地一惊,她知道哥哥所说的是李明宇,但是这件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哥,你这……之前……是什么意思?” “你呀!谈恋爱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家里。我也是这次回去,二妈告诉我的。你和那个叫……李明宇的事,她早就知道了,一直装作不知道,是怕你面子上拉不下,但是又怕你吃亏,二妈也挺矛盾的,知道你回学校参加高考是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和他分手了,所以还是挺替你高兴的。这不,怕你在大学又结交了李明宇那种人,所以就托我提醒你一下。” 这话让陈晓娜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原以为这件事只要自己不说,家里人是不会知道的,却没想到早已不是秘密,还好那段恋情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父母一定会很伤心的。 “哥,我……没想到……” “没到你二妈会知道这件事?其实,我们都不要低估了父母的能量,但凡是疼爱孩子的父母,就绝对不会有秘密存在。娜娜,一定要答应哥,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哥。我们的父母都会逐渐老去,他们保护子女的心还有,但是能力却会弱了许多。我是陈家的长子,有责任保护好弟弟妹妹,所以,不管在任何时候,哥哥永远值得你依赖。” “哥,你快把我说哭了。” “那只能说明你还没有长大。当你真正长大的时候,眼泪就会显得特别精贵。你一定要记住,一个人在广州要照顾好自己,哥哥会时常来看你的。还有,谈了男朋友要告诉家里人,遇到任何事情不要一个人去面对,家人永远都是你最好的依靠。” “谢谢哥!放心,如果再交男朋友,第一个就告诉你,让哥哥帮我把把关;如果他欺负我,我也第一个告诉你,让哥哥帮我教训他,这样可以!” “嗯!就怕你将来做了歌星就不认识我这个堂哥了。” “哥,说什么呢?我们虽然不是从小一起生活、长大,但是我们的爸爸感情很好,我想这个应该会有遗传,到了我们这一代,这种感情应该会延续的。” “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很骄傲有你这么一位妹妹。” “谢谢哥哥,我会努力的,你也要加油哦!’ “一定!” “最后,哥还有一句话想送给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进去。” “哥哥的话我一定会听!” “好!你记住,娱乐行业是个名利场,不管任何时候一定要保持一颗初心,不追名逐利,不迷失自我,任何时候都要在自己的内心树一道界线,不逾越、不践踏,也不要自我放逐。哥哥希望一直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哥,没想到你的思想这么成熟。” “其实,这些话一部分是我的想法,一部分……是二妈要我转达给你的。她很关心你,这也是她一直不愿意你走这条路的原因,但是看到你参演《汉水谣》之后的变化,她改变了主意,但是想通过我来提醒你,任何时候不能丢掉本初。” “我会的!哥,我很开心有你们这么好的家人。” 午饭过后,陈晓娜陪哥哥在学校附近随便转了一下,大约两点钟的时候,陈晓棠离开了那里。看着哥哥头也不回的背影,陈晓娜的眼睛红润了起来,她强忍住要流下的眼泪,想起哥哥刚才所说“当你真正长大的时候,眼泪就会显得特别精贵”,那一刻她告诉自己“不许掉眼泪!陈晓娜,你长大了!”是啊,“长大了”,以后就要远离故乡、远离亲人,独自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凭借自己的能力生活、成长。 第3章 海上花-15 有点被失落情绪包围的陈晓娜重新回到了学校里,当她与那些谈笑风生的学生擦肩而过的时候,整个人又变得阳光起来。哥哥说得没错,既然自己也认为已经长大了,就得像个大人模样,别弄得像没经历过风雨似的。 她想起那位师兄的交待,赶紧四处寻找路标,想通过那些标识快速找到星海楼,只是可惜,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路标的影子,倒是发现了这所学校的美。 广音虽然不大,建校史也不算久,但是在岗顶这个大学聚集地,也算得上是蛮精致的一所学校。学校的植被很茂密,不管是大路还是小径,都被两边的行道树遮掩着,在这种炎炎夏日里显得格外凉爽。整个学校的建筑说不上多,加起来也就二十几栋,但是每一栋建筑都很有特色,而且全部被植被包裹着。无论是校园的哪一个地方,都被此起彼伏的音乐声覆盖,像是夏日里的交响乐,又像是节日里的赞美诗。 在校园里转了半天也没找着星海楼,陈晓娜想着不如找同学问一下路,但是看见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成群的同学,她有些放不开自己,生怕被别人取笑是个新生。正犹豫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位男生,她打量了一下对方,看上去高大、帅气,很有教养的样子,而且那种教养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与身边经过的那些男生全然不同,她决定就找他。 “同学,你好!” 那位男生正独自走着,似乎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陈晓娜挡在自己的前面,听见陈晓娜如此招呼两声之后,这才停了下来。 男生也同样打量着陈晓娜,他觉得这样的女生似乎在广音是个异类,看上去很单纯的小女生,与这校园里的女生没什么两样,那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却又与那些女生们不同,显然是在社会上有过一番经历的,两者相加,却成了另一种味道。 “不好意思!刚才正想着事情,没太注意你的出现。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哦!没关系!看您的样子应该是位学长,我想去星海楼,却不知道怎么走?” “你是新来的?你看我的样子,像学生吗?” “不好意思!那您是……老师吗?” 陈晓娜被眼前的这位男生弄得有些迷糊,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这种紧张令她整个人显得可爱起来,那男生也不管陈晓娜是否尴尬,看她紧张,反而乐了起来。 “好!你还是把我当作学长!老师的话,就显得太老了。” “那您到底是……”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间你去星海楼做什么?” “哦!我是新生,今天刚来报到。刚才报到的时候,有位学长让我下午去星海楼找一下蒋教授。” “你是说,蒋仕钰教授?” “嗯!” “那就巧了,我也是去找她。不然……你跟我一起走?” “那就麻烦学长了。” “其实,星海楼就在前面不远。” 那位男生指着路右侧的一栋楼说,陈晓娜一看,原来那栋楼自己已经经过好几次了,居然没发现那就是星海楼,她感到有些诧异,内心里却对这位男生充满了感激。 “瞧我这马虎劲儿,刚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居然没发现就在这儿。” “你叫什么名字?” “陈晓娜。学长,您呢?” “蒋少卿。” “难怪你认识蒋教授。” “为什么这么说?” “蒋少卿,蒋教授。” “想不到你这么敏感。对了,你是从哪里来的?” “湖北的一个小城市,您可能没听过,襄樊。” “我没你想的那么孤陋寡闻。襄樊,位于汉江之滨,是座工业明星城市,唐代诗人孟浩然的故乡,宋代书法家米芾的故里,最出名的还是诸葛亮,《三国演义》的源生城市。是这样的吗?” “哇!学长,您太厉害了!我对自己的家乡都没办法像您一样如数家珍。” “我只是史地学得好而已。” “那您是每个城市都了解吗?” “差不多!” “厉害!那您一定去过很多城市?” “并没有。我去过的城市不多,不过,我相信会有机会去的。” “真羡慕你!” “有什么好羡慕的?只要想,每个人都能实现。” “那倒是!” “你找蒋教授什么事?” “这……” “哦!要是不方便说,可以不说。不好意思,我无心探人秘密。” “也没什么秘密啦!我高中的老师请她的大学教授给蒋教授写了一封推荐信。” “推荐你?” “是的!” “你这位高中老师倒是挺热心的。” “是!我非常感激她,正是因为她我才有机会参演歌舞剧,才有机会回学校参加高考,并且拿到广音的录取通知书。” “这么说,你以前是打算放弃高考的?” “不瞒您说,我曾经一度认为自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所以高二一结束就参加了工作。” “这么曲折?我很好奇你参演的歌舞剧是个什么样的剧目?” “是我老师现在的先生编剧的一台歌舞剧,叫《汉水谣》……” “等等!你是说《汉水谣》?” “怎么?学长也知道这部戏吗?” “听说过!我能不能再问一下,你这位高中老师叫什么名字?” “钱碧尘。怎么?学长连我老师也认识吗?” 蒋少卿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女生就是钱碧尘的学生。他之前听钱碧尘提起过,没想到这么快就相见了。 “这世界还真是小。我再问你,陆春莺,你是否认识?” “啊!不会,学长,您太厉害了,连莺姐你也认识?” “莺姐?你们……似乎很熟?” “算是!莺姐是钱老师最好的朋友,我也是刚与她相识,但是很投缘。钱老师说我很多地方都像莺姐。” “是吗?你喜欢唱谁的歌?” “邓丽君。” “还真是像!” “看来学长真是认识她们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之前怎么……都没听钱老师提起过?” “呵呵,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星海楼,蒋教授就在三楼的办公室等候着。两人走进去的时候,蒋教授倒是觉得很意外。她显然是认识蒋少卿的,所以就冷落了他,冲着陈晓娜一顿热情。 “你就是陈晓娜?” “是的,蒋教授。” “余教授果然好眼光,把你这么好的学生推荐给我,估计他得心疼死了。” “蒋教授过奖了!我只一名很普通的学生,以后还要麻烦蒋教授多费心。” “不错!小小年纪,这么会说话,看来是有过一番历练的。” “蒋教授,别尽顾着和漂亮的女生说话啊,总得顾忌一下我这种英俊的男生感受!” “小东西,说什么呢?还没问你呢,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呢?” “报告蒋教授,她是我在路上捡的。” “又胡说了!满校园那么多女生,就捡着她了?” “还不够吗?不然,我再出去转一圈,再帮您捡几个回来。” “别贫了!今天怎么就你一人过来了?翰林呢?” “他是儿子,你们这天天见面,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别提了!还天天见面,那是以前。自从你们那个柳絮言出现,半个月能见一次面儿就不错了。” “这怎么行呢?回头我好好收拾他,不能这么待您。看把咱蒋教授委屈成什么样了?” “别拿你姑姑打趣了。” “姑姑?原来……学长你是蒋教授的侄子?” “学长?谁?就他?蒋少卿,你又在小女生面前招摇撞骗了,对?” “冤枉啊,姑姑!在您的地界儿,我哪儿敢啦!这不,是这位妹妹硬生生的要认我这个学长的。” “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眼拙。不过,蒋教授,这也不能怪我,他也太像个学生了。” “你这孩子,以后可得长个心眼。看着像个学生可不一定就是个学生。” “嗯!我是领教了,下回可不敢再这么随便叫人学长了。” “不过,少卿不是个坏孩子,心眼儿好着呢,以后熟悉了你就知道了。” “嗯!蒋教授说的极是,学长……哦,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三哥,大家都这么叫,也不差你一个。” “别整天弄得像黑社会似的。什么三哥、三哥的。” “我的亲姑,我也不想他们这么叫啊,可是大家都这么叫,时间一长,我倒是习惯了。” “三哥,我以后就叫你三哥。觉着挺好的。” “一看你就是没有哥哥的小女生。” “蒋教授,这下你可猜错了,我有哥哥,他在北京做白酒销售,就是他送我来广州的。” “那他人呢?” “吃完中饭就回北京了。不过,他是我堂哥,也算是至亲的人。” “那倒是!在中国,叔伯亲也是至亲。对了,这次来广州一路上都还顺利?” “顺利!有我哥一路上照顾着,非常顺利!” “少卿,可得学着点儿,以后多照顾照顾你弟弟,啊?” “收到!” “对了,碧尘还好?看她的样子,再过两三个月应该就要生产了?” “嗯!多谢蒋教授的关心,钱老师安好。预产期是在国庆前后。” “哟!那也没多少时间了。碧尘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我见她第一眼,就从内心里喜欢这姑娘,原本想让她留在广州发展的,没想到她那样喜爱自己的职业,还真是难得。” “是啊!钱老师是位好老师,也是值得我一辈子尊敬和爱戴的老师。” “嗯!想不到你这孩子还这么长情。看来,余教授的推荐没错,这样我就放心了。晓娜,有句话我要提前讲清楚,做我蒋仕钰的学生可没那么简单,我对学生的严厉可是出了名的,如果觉得没办法承受,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现在不改变,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蒋教授,您放心,我什么苦都能吃的。钱老师也说了,您是声乐领域难得的好教授,能跟着您学习是我的荣幸,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嗯!很好。行,见着你,我也就放心了。今儿就先到这儿,我还得应付一下这小子,他这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今儿来,肯定有事。” “还是我亲姑最了解侄儿。得,陈晓娜同学,今儿对不住了,半道截胡,改天咱们有缘再见?” “怎么?你还想跟她见面啊?” “放心,姑,不出一日,我们准能相见。” “你就这么自信?” “就是这么自信!不然,怎么做您蒋教授的亲侄儿呢?” “得!你这张嘴,贫得没边。行,晓娜,你今天刚来报到,先回去整理一下,这两天四处转转,广州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去看看的。下周一,我们就正式开课了,估计以后得闲的工夫可就不多了。” “那行,蒋教授,我就先回宿舍了。三哥,再见!” “你应该说,回头见!” “好,回头见!” 陈晓娜刚离开,蒋教授就从办公桌后移动了对面的沙发上。 “好了,现在没人了,说,来找姑什么事?” “还是姑最懂我。” “少贫啦!我猜你就是因为新专辑的事情,对?” “姑,要不说你是我亲姑呢!真太神了。翰林都跟你说了?” “他?天天不着家的,回去没两句就钻进自己房间了,指着他说,想都别想。” “姑,你跟姑父讲讲,对弟也别管太紧了,他都这么大人了,做事有他自己的分寸。” “就他!搁你身上,我和你姑父信,他,不可能。你看看他这天天都怎么过的日子。你们一起去英国读的书,他倒好,什么都没学到,女朋友倒是换了一个又一个。为这事儿,你姑父不知道骂了他多少次了。” “姑,你们也不能这么怪他,男人吗?喜欢漂亮的女人很正常啊!” “是没错!那你怎么不像他那样去混呢?” “我……” “说不出来了!” “我这不是有青妮吗?” “也是!对了,说到青妮,她最身体怎么样了?本来暑假想去趟北京的,正好赶上学校有个学术交流会,这不,也没去成。” “还是那样。医生都说了,她这病是个慢性,得慢慢调养。” “也是苦了这孩子,你说怎么偏偏就让她给遇上了呢?这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药。也苦了你,少卿,可别怪你爸妈当初的决定,他们也是想兑现自己的承诺,不想失信于人。” “姑,我不会怪他们的。我和青妮挺好的。” “你们这也叫好?一年里聚少离多,两地分居的。想想也是,姑也能理解你,谁愿意天天闻着个药味儿过日子。你这孩子啊,对她也算是可以的了,虽然两地分居,可是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儿,不像翰林……” “姑,好好的,说我就说我,怎么又扯到弟弟身上了。有的时候我真怀疑你和姑父是不是对翰林有什么成见?或者说,翰林根本就不是你俩的儿子。”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呢?这话别当着翰林讲,不然少不了又跟我和你姑父耍泼皮。说正事儿,你那专辑进行的怎么样了?翰林只跟我说过你们想包装的那个女歌星……哦,陆春莺,是说有了身孕?还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是这么回事?” “翰林还跟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让我跟你讲,换下陆春莺,用她那个柳絮言。” “那您觉得怎么样?” “当然不行啦!陆春莺的演出我去‘海上花’看过,一听就知道是专业出身,柳絮言……哼哼……实在不怎么样,在夜总会扭扭屁股,像模似样的唱几嗓子,哄哄台下那些客人倒还可以,如果真要包装上市,怕是会让你大成赔个血本无归。” “也没那么惨!姑,你这该不是因为她和翰林的事儿你不同意,才这么说的。” “这孩子,你姑是这样的人吗?谈到专业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见过姑含糊过。” “那倒是!姑的专业性和权威性是不容他人质疑半点儿的。” “去,少贫。我是认真的。柳絮言不行,可陆春莺现在这种情况更不行。先不说这孩子会与你们计划发片的时间撞期,单从这孩子身份上来说,肯定会被那些娱乐报道追着打。大陆的娱乐业才刚刚起步,完全不能跟香港、台湾甚至是欧美、日本相比。‘私生子’这件事怕是很难过关,对唱片的发行也会影响。” “我也是担心这个。要说陆春莺这人,来‘海上花’两年了,一直都是洁身自好。这孩子我也知道是谁的,他们是大学同学,一直很相爱。就是这男的人品有点差,为了上位抛弃了陆春莺,可是这陆春莺偏又忘不了他,这不,去年回了趟武汉,两人又搭上了,然后就有了这孩子。”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痴情!说起来,这陆春莺也不算是作风有问题的女人,倒是可惜了。很可能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前程就没了。” “是啊!我也是考虑着这点儿,所以才很犹豫。姑,您说这一单身妈妈得多不容易啊!”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都会替他人着想。对了,我可听翰林说过,你对这陆春莺情感上可是有些暧昧哦。” “我这弟弟,自己喜欢和那些女歌手搞暧昧,就戴着有色眼镜看别人了。不过,我跟她之间的关系的确是有些微妙,不像恋人之间的,倒有些像亲人间的。有时候觉得她很像涵涵。” “说到涵涵,也不知道她现在在英国怎么样了?说好这个暑假回国的,结果一个电话说要和一帮朋友去意大利看歌剧,就消息了。” “姑,放心,涵涵是大姑娘了,她到英国的年龄比我们当时都小,独立性强着呢。再说了,在处理感情问题上,有时候我和翰林都自愧不如,太冷静了。姑,您说,她这一点随谁呀?” “谁也不随。你瞧瞧咱蒋家的那一位在处理这个问题上有冷静的?” “也是。先不说涵涵了,回到专辑上来。姑,这张专辑是大成唱片的第一张,我和翰林都指着它进军内地的唱片业。现在这种情况你说怎么办?当初,确定做这张专辑的时候,定位和选曲都是为陆春莺量身定制的,就算是柳絮言能上,这曲风与外型也不太符合啊。” “是啊!所以,你今天找到我这儿来了?” “对啊,这不是听您电话里说有了人选,所以才过来找合法性的吗?” “你别说,你跟她还真有缘。” “她?您不会是说……刚才那位学生,陈晓娜?” “您觉得还能有谁?” “一名新生,年龄会不会有些小啊?” “我觉得在流行乐坛这块儿,年龄不是问题。你看看国外的流行乐坛,站在巅峰的歌星,哪个不是很早就出道的。现在的流行歌手本来就是靠青春吃饭的,不信,你把姑包装出去试试?” “姑,您还别说,您要是被包装一下,没准儿还真有市场。” “别贫啦!到时候让你赔得倾家荡产,看你怎么办?” “那不至于!” “所以说,年轻也是一种优势。而且,我觉得这孩子给人的第一印象不错,这个很重要。” “说实话,她给的第一印象是不错。您知道吗?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当时就怔住了,不管是外型还是气质,都与第一次见到陆春莺时的感觉很像,这太符合这张专辑的设定了。只是,没听过她的现场,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水平。” “这个你不用担心。还记得余教授。” “记得,武音的余仲秋教授,对?” “对!原本这孩子是要投余教授门下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改了主意,报了广音。上次碧尘来我这儿,倒是提过这件事,说是陆春莺的建议,并且她和聂青风分析了很久,觉得流行音乐会从广州开始,最后才一致决定让陈晓娜报了广音。余教授还跟我提起过她参演的那台歌舞剧《汉水谣》,我在广州也听过,很轰动,一个地方院团能做出这样一台时代大戏,的确不易,特别是像歌舞剧这种比较小众的艺术形式。余教授看过现场,觉得陈晓娜虽然戏份不多,但是表现还是可圈可点,他觉得是个不错的苗子,至少是可以打磨成材的。” “如果这样我倒是有些放心了。这样,姑,她明天估计会去‘海上花’看望陆春莺,我看能不能让她登台唱一首,也探一探虚实。” “这倒是可以!不过,别吓着孩子,毕竟人家刚进学校。” “这个我当然知道啦!就是……这样一来,就得麻烦姑出马,帮我们这张专辑把把关。” “又提这事儿。” “这不碰巧了吗,正好是您的学生,这下名正言顺,也用不着怕别人非议了。” “可我毕竟还是在校任教啊!” “这个我知道。其实,您也是多虑。您看现在哪个教授不在外任个职,而且您要相信我,我知道怎么处理这当中的关系,不会令您难堪的。” “那就好!” “姑,就这么说定了。要不,明晚你也来‘海上花’,帮我把把关,如何?” “算了!她是我的学生,我想听她唱歌不用跑到你那儿去,乱哄哄的,再好的艺术都变廉价了。” “得!我多嘴,又自讨没趣一回。姑,那我就回了,唱片的事就按我们刚才说的来做。” “成!就这么定!” 第3章 海上花-16 蒋少卿没说错,也就一日的工夫,他和陈晓娜就有了第二次见面。 陈晓娜离开星海楼后就回到了宿舍楼,她在电话处给陆春莺打了个传呼,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广州,看看什么时间可以过去探望。陆春莺的回复很快,两人约定第二天中午一起到北京路碰面,陆春莺说,要替她接风。 第二天,陈晓娜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小时,想着无事,也就在北京路逛了起来。 比起襄樊的解放路来,北京路可是有着另一种繁华景象。陈晓娜觉得襄樊的解放路人流和车流是挺大的,但是两边的建筑和商业的业态显然不如北京路,虽然都是繁华的商业街区,却一眼就能看出之间的差别,单就档次而言,北京路就要高出许多。 陈晓娜觉得自己这样来做比较有点好笑,别说两条街了,单就城市而言就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上。虽说襄樊也是工业明星城市,但是繁华程度比起广州来还是要逊色许多,毕竟这里不仅是省会城市,还是改革开放的第一线。 北京路的繁华不仅体现在当下的商业,还体现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见证。 北京路北起广卫路,南至沿江中路,全程不足两公里的区域却也是整个广州城历史发展主脉之一。这条路在1966年前都被叫做“永汉路”,其发展最早的历史追溯可以到唐代,当时只是作为广州城内的一条南北通道,真正被启用为商业用途是在南宋时期,到了清代更是成为城中最繁华的去处,还在与沿江路交汇处建有“天字码头”,专为接待政府要员所设,这让北京路又多了一重身份。因为有历史的沉淀,很多老字号延续至今,成为广州城里百年老店、广州老字号最集中的地方。像广州酒家、太平馆、陶陶居、新大新百货、广州百货等商业场所,不仅满足了新时代年轻人的时尚需要,还满足了老广州人的怀旧情结。 一条路还没逛到头儿,时间就差不多了。陈晓娜走到广州酒家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着了陆春莺,两人相互拥抱了一下,陈晓娜便搀扶着一同走了进去。两人在二楼一处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了下来,点完菜,就开始聊了起来。 “晓娜,这一路挺辛苦的?” “莺姐,还好啦!我和哥哥是在武昌坐的火车,速度还算快的。” “怎么会到武昌坐车呢?襄樊不是就有直达广州的火车吗?” “我们有个同学考上了武汉的军校,然后就约着一起先到武汉。” “是这样。那你哥呢?怎么没叫他一块儿来呢?” “他着急回北京签一个合同,昨天吃完中饭就回去了。” “这么赶?下次他再来告诉我,我请他吃饭。对了,碧尘还好?她的身子比我的重,估摸着快要生产了。” “钱老师挺好的,有风哥照应着,脸色红润。听说是国庆前后就能生了。” “是够快的!我这怕是要比她晚上两个月。” “你还好!看着你们俩的肚子,我都觉得辛苦。” “这不叫辛苦,而是一种幸福。等你将来结婚了就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一个小生命在体内慢慢生长,多美妙的事情。” “是挺美妙的!不过,莺姐,这件事我还是感觉有些突然。” “你是说,孩子的事?” “是的。我听钱老师说,这孩子是……” “嗯!” “田老师是不是还不知道这孩子的事情?” “我没有告诉他。” “莺姐,你这么做,是想自己抚养这个孩子吗?” “没什么不可以啊!这都什么年代了。” “可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成长的路上会很辛苦的。” “不能说他没有父亲,只能说父亲不能一直陪伴他。” “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和你讲?” “把姐当外人了是?没事,你说。” “其实……钱老师不让我告诉你这事儿,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不然,对你就太不公平了。” “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月初的时候,秦雅娟……生了个女儿。” 这个消息陆春莺显然是不知道的,当陈晓娜讲完这话时,整个人的笑容都没了,脸色也变得沉了许多。 “莺姐,我是不是……不应该跟你讲这件事。” “不。你能讲出来,我特别开心。再说,这种事早晚都会知道的。其实也没什么,他们结婚一年多了,要个孩子也很正常。” “只是……我觉得对你不是很公平。” “在感情面前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有了这个孩子,我就知足了。”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能怎么打算?‘海上花’的老板对我一直都很好,像哥哥对待妹妹那样。孩子的事我早就告诉他了,原本年底要帮我出一张唱片,现在看来,肯定是不行了。还好,我在‘海上花’的工作保住了,以后靠在那里的收入来抚养这个孩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莺姐,这样以来,你的牺牲就太大了。” “这可能就是做母亲的意义所在!人们不都说母爱伟大吗?以前不理解,现在总算明白了。算了,别再说我了,事情已经发生,就顺其自然。说说你,广音怎么样?我听碧尘说,余教授给她写了一封推荐信给广音的蒋教授,你见着蒋教授了吗?” “见着了!昨天报到的时候有位学长就让我办好手续去见她。” “不错!蒋教授是留英博士,在声乐教学方面很有造诣。她的很多学生现在都是专业院团的顶梁柱,能被她看中,说明你还是很有实力的。” “钱老师也是这么说的,这都得感谢她!莺姐,我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了钱老师、风哥、田……田老师,现在又有你。” “那也是因为你足够优秀。对了,有件事情我先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情?莺姐你放心,只要我能做的,一定会尽力去做好。” “刚才我跟你讲过,公司原本计划年底要推出我的唱片,本来这个月就要进录音棚录歌了,可是我这个情况显得是让公司犹豫了。我也很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没有哪家公司会冒险包装一位未婚妈妈。我觉着咱俩某些地方还是挺像的,我听过你的歌,曲风上相差不大,而且我们都喜欢演唱邓丽君的歌,所以,我想把你推荐给公司,由你来取代我完成这张唱片的发行。” “不,这不行。先不说我的功底不如你,单就‘取代’这件事我就没法接受。” “你先听我说。我这种情况,即便不推荐你,公司也会找其他人来取代我的,这是市场需求,谁也阻止不了,我也很能理解。公司待我一直不错,而且这张专辑对于公司来说也十分重要,为此,已经筹划了一年,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问题而毁了大家的心血,你明白吗?而且,我觉得你是很好的人选。” “莺姐,我真的不行!你看我这才考进大学,专业课一天都还没上呢?五线谱都看不了,怎么能去出唱片呢?” “那是你谦虚了。我可听碧尘讲过,你在这方面可是很有悟性的。《汉水谣》那么多唱段你不都整明白了吗?这几首流行歌曲能有多难?其实,这件事,如果答应了也就算帮我了。你取代我总好过其他人来取代我,如果是别人,可能我在‘海上花’的日子就没那么顺当了。” “莺姐,听你这么一说,‘海上花’似乎挺复杂的。” “也没什么,再复杂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坏心的人,只是碰到了事才改变了人的本性。” “我还真有些害怕处理不来。” “没你想得那么吓人。你这也算是经过世面的人,汉江商场、襄江歌舞剧院,哪个不是杂草丛生的地方,你能在这两个地方站住脚,已经说明你够通透了。‘海上花’是复杂了些,不过,你是和‘大成唱片’签约,跟‘海上花’虽有关联,却不紧密。” “我还是觉得……” “就当是为姐姐着想,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着想,可以吗?” “莺姐……” “是不是要我求你,才可以?” “别……我是能答应,就是不知道你们老板是不是能看中。” “我觉得没问题。正好下午我们排练的时候他也会去,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他,你再上台唱两首,这事应该能成。” “能这么简单吗?” “没那么复杂。听姐的,对你的未来也是一件好事,你说呢?” “那行!我听莺姐,试试看!” 有了陈晓娜的应承,陆春莺这顿吃得格外香。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出面推荐,三哥一定会慎重考虑的,再加上陈晓娜资质不错,这件事的问题不大,也算是对三哥照顾自己的一种回馈,自私点儿讲,还为自己的将来多铺了一条路。 广州酒家离‘海上花’不太远,步行也就半小时的时间。陆春莺觉得中午的胃口很好,吃得有些多,就提议步行过去。这对陈晓娜来说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担心步行会不会影响陆春莺肚子里的孩子,陆春莺反倒说,多些这样的行走,对孩子反而是件好事。 两人走到‘海上花’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上了开朗哥。陆春莺怀孕的事情早在钱碧尘离开后就在‘海上花’公布了,这是早晚的事情,陆春莺想过,与其等将来包不住的时候才公开还不如尽早主动些,这样反而对自己有利。 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柳絮言。 她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她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在‘海上花’取代陆春莺的位置,甚至是通过周翰林拿下这次出唱片的机会。她知道要想实现这些目标有一个关键性人物,那就是三哥蒋少卿。她也知道,三哥就像是座山一样横亘在她与那些目标之间,难以逾越。唯一能被她利用的人只有周翰林,而建立这种可利用的基础却也不堪一击。 外面也一直有唱片公司想挖柳絮言过去,她并非不动心,而是那些唱片公司都太经不起她的深扒,那都是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主儿,唱片的背后尽是些龌龊的勾当。还好,她头脑 清醒,没有冒然与其他公司签约。现在,在她的意识里,只有“海上花”和“大成唱片”才能保证她不会重返郴州时的生活。 在陆春莺怀孕这件事情上,柳絮言显然是想得有些简单了。她以为,只要放大这件事情就能毁掉陆春莺在“海上花”的一切,再加上周翰林的助功,成功的概率应该很大。 在欢场几年,柳絮言学到了一些察言观色的功夫。三哥在陆春莺公布怀孕的消息后,对她的态度还是有很明显的变化,不仅温和了许多,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与她搭话,这都让柳絮言觉着机会来了。 机会来了,跋扈劲儿也就跟上来了。“海上花”的人都知道她与周翰林的关系,碍于面子,没人与她作对,这也令她愈发嚣张。三哥有时撞见,并没有阻止或是训斥,只是叮嘱周翰林提醒她稍作收敛。周翰林对三哥的这种叮嘱从来都不会在意,他也任由着柳絮言放肆。 虽然柳絮言很放肆,但是在面对袁开朗时还是会有所收敛,毕竟袁开朗对她是有知遇之恩的,她也不想把“海上花”的人全部得罪了。还有,她想对付陆春莺,却总是吃不准三哥的态度,不敢冒然下手,生怕引火自焚。 关于陆春莺孩子的生父,“海上花”已经流传过不下十个版本,最离谱的是一次多人淫乱后的结果,而那个孩子跟那几个人都有关联,是一次合作性的战果。这些传闻正是柳絮言放出去的,她没敢往阿枫他们这些老人堆儿里放,都是借那些来“海上花”“过水”的歌手之嘴传出。大家明知道这是柳絮言所为,却都不敢与她正面起冲突,只有阿枫他们乐队的几个哥们儿实在听不下去时才会破口大骂,但也只是含沙射影。 这些传言陆春莺一条也没落下,全数听见,她能猜出这是柳絮言的所为,却也只是一笑了之。她也是拿柳絮言没有办法,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海上花”只能靠自己才能立身,三哥帮不了她,她也不想让三哥牵连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上来,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退让。 陆春莺的退让反而令柳絮言更来劲,她觉得自己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变得更加为所欲为,其实她并不知道,蒋少卿第一次瞒着周翰林与袁开朗已经在外面物色新的“台柱子”了,陆春莺肚型来看,最多也就到九月,就能再站在舞台上演出了,那个时候,“海上花”非常需要有人能代替她的位置,而这个人怎样也不可能是柳絮言。 柳絮言虽然不知道三哥他们私下里的动作,但是却一直没有停止自己的小动作。她先是怂恿周翰林把自己的登台时间与陆春莺调了个个儿,然后又不阴不阳的与陆春莺“商量”调换了化妆间,就连她平时不太擅长的陆春莺演唱的曲目,她也让周翰林给自己拿了过去。 这一切,蒋少卿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并没有做出反应,原因只有一个,柳絮言是他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启用的一枚棋子。对于陆春莺的反应以及所做出来的应对,蒋少卿感觉到很满意,他觉得陆春莺很识大体,自己没有看错人,但是又怕柳絮言变得更加过分,会伤及到陆春莺肚子里的孩子,就私下安慰陆春莺,让她就此逐渐退下,以孩子为重心,生活上不用担心,“海上花”会给她最好的保障,这也是陆春莺最为感动的地方,不然也就不会主动跟陈晓娜提出由她取代自己的事情了。 袁开朗看见陈晓娜的第一感觉和蒋少卿很像,他觉得陈晓娜就是陆春莺的“救星”,也会是柳絮言的“克星”,就是不知道蒋少卿见过之后会是怎样的态度。 他们走进“海上花”的时候蒋少卿已经坐在里面了,他和阿枫正着合计着晚上演出的事情,看见他们三人走进来,就伸手打着招呼。 当三人走过去的时候,陈晓娜一眼就看见了蒋少卿,她这才明白昨天那句“回头见”的意思了。还没等陆春莺介绍,蒋少卿就开口了。 “怎么样?小学妹,我就说过,不出一日,我们还会再见!” 听见蒋少卿这么一说,陆春莺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两人已经见过面了,看来自己的建议怕是多余的,凭蒋少卿的态度,她知道陈晓娜入局“大成唱片”是早晚的事情。 “三哥,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哦!是凑巧遇上!昨儿我去广音找蒋教授谈点儿事,正好碰上这丫头跟我问路,你说巧不巧?她一说起湖北,我当时就联想到你。你想啊,我不可能与你们湖北人如此有缘,走哪儿都能碰上,还都是相当优秀的姑娘。所以,当她又说出钱碧尘的名字时,我就确信,今儿在这儿能再遇见她。” “看来晓娜倒是与三哥颇为有缘了。” “算是!很少能这么遇见一个人。怎么样?你们中午在哪儿吃的饭?” “广州酒家。” “不错,莺莺,你还挺会挑地方,越来越像个广州人了。晓娜同学,广州的饭菜可比湖北的好?” “三哥,这没法儿比?两个不同的菜系,只能说各有特色。” “也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品尝一下你们湖北的菜肴,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说,各有特色。” “那可说好了,等哪天三哥去湖北,我一定带你尝遍各地的美食。” “我很期待!对了,莺莺,昨天晚上你说今天有事要同我讲,莫不是就为了把晓娜同学介绍给我认识?” “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三哥。”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了,正好,我原本也是想和你说这事的。” “怎么?原来三哥昨天就有了主意?” “差不多!我想,大概的情况你应该已经和晓娜讲过了?” “还是瞒不过三哥。” “这没什么,不过是个简单的道理罢了,而且这么做也像是你的风格。这样!晓娜同学,既然今天来到‘海上花’就一定不能错过,我们的乐队可是这广州城称得上顶级的团队,要不要跟这几位哥哥合作一下?” 有了中午时陆春莺的铺垫,陈晓娜自然明白了蒋少卿的意思,她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建议,其实最令她心动的是蒋少卿的后半句话,有了《汉水谣》的经验,她是越来越喜欢与有经验的乐队合作了。 蒋少卿叫来了阿枫,将他与陈晓娜相互介绍了一下。在陈晓娜和陆春莺进来前,蒋少卿已经与阿枫做过了沟通,阿枫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老板的想法。 阿枫与陈晓娜碰了一下,决定先唱两首歌,一首《微风细雨》、一首《我只在乎你》。和之前陆春莺刚到“海上花”时一样,没有预备,也没有排练,乐队音起时,陈晓娜早已立于台中央进入状态,两相配合,分毫不差。 无论是外型、台风还是音色、唱功,都符合蒋少卿内心里的标准,甚至于他觉得比陆春莺还要好上几分,如此看来,过去一年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陈晓娜在台上演唱的时候,蒋少卿对坐在身边的陆春莺说: “有没有发现,她和你刚进‘海上花’时十分像。” “三哥还记得我那时的样子?” “是呀!这里的每一个人刚开始的样子我都记得。” “这一点,我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相信,不然,大家也不会都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了。” “我得谢谢大家!我知道,这些年,来‘海上花’挖人的可不少,可都是满心希望的来失望的回,大家都给我蒋少卿面子,我知道不能对不起大家,所以才一直想做‘大成唱片’,就想和大家在一块儿打拼个未来。” “都怪我!是我太任性。” “莺莺,别这样!这种事谈不上怪谁,恰恰也说明你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我蒋少卿没看错人。另外,三哥还得谢谢你呢!” “三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谢我啊?” “你是想把陈晓娜推荐给我?” “是!” “是怕我启用了柳絮言,你以后在‘海上花’就没了位置,对?” “不……我没那个想法……” “没事儿,有这想法也很正常,换作我也会这么想。不管你出于什么动机,三哥还是得感谢你!其实,就算你今天没有推荐她,我也会用她。这第一呢,她是蒋教授推荐的人;这第二呢,我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对了,就肯定错不了,就像当初决定留你在‘海上花’一样。” “我知道三哥是个眼光极好的人,即便是推荐也绝不会敷衍。我在武汉第一次见到晓娜时就很喜欢这个姑娘,的确,她有很多地方与曾经的我很像,但这都不是向你推荐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看过她在舞台上的表演,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但是表现还是相当不错的,是个不错的苗子。” “你看人的眼光与我很像,或许将来你有兴趣,可以转做经纪。‘大成唱片’要想在唱片界站住脚,样样的人才都得聚齐了。” “谢谢三哥!我会用心做的。” “其实,这次你这样做,我并不觉得意外,换作是别人可能根本不会这样做,我们这一行儿,推荐一个人就等于斩断了自己的一条后路。至于柳絮言,你不用放在心上,她和翰林情感上有些纠缠,我对她客气是冲着翰林的面子。她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只是对名利看得过于重了些,这一点我不太喜欢。至于你目前的情况,先不要想其他的事情,好好养着身子,孩子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海上花’的一员,谁也动不了你的位置。只是以后,在‘大成唱片’只能再找合适的机会……” “不用,三哥,真的不用!这样安排已经很好了。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我也就没了其他想法,就想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其他的也就不想了,或许这就是一个女人的最终归宿!” “你真打算就这样一个人把孩子养大?” “也只能这样了?” “不想把这事儿告诉他吗?” “他……听说也刚有了一个女儿。” “这种人不值得你这样!” “算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 “那你就得做好思想准备了,单亲妈妈并不好当。” “我知道!” 两人正说着,陈晓娜的演唱已经结束了,阿枫他们几个都给了掌声。 “陈晓娜同学,感觉如何?” “三哥果然没说错,阿枫他们的确很棒,我们的合作也很顺畅。” “那就没问题了。明天过来,我们签下合同。” “这……” 蒋少卿的这种果断令陈晓娜顿时感觉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好在有陆春莺。 “三哥,你这样会吓着她的。晓娜,三哥的意思,是想你成为‘大成唱片’的第一位签约女歌手。” 陈晓娜有些不敢相信,尽管中午的时候陆春莺已经给自己讲过这件事,但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会如此顺利。 “怎么?不相信这是真的?” 蒋少卿看出了陈晓娜的小心思,这让他愈发觉得眼前的这位小女生如此单纯。 “可是……” “有什么顾虑吗?” “我昨天才到学校报到,这一天课还没上呢?我怕学校不让。” “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不用担心,第一,录歌、发片、宣传、上学,全不耽误,会有专人帮你安排好所有行程;第二,这件事情我已经和学校打过招呼了,昨天在学校见到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这么说,你还有顾虑吗?” “那倒没有了,只是,我没有经验,怕做不好,让你赔钱就不好了!” “哈哈!你还真挺可爱!这个你放心,我是个生意人,虽然一心想搞些艺术,但是赚钱还是会放在前面的。放心,赔钱我也认,因为决定是我下的,没人逼我。怎么着?你个小女生难道比我还担心这个?” “那倒不会!既然你都这么不心疼,我怕啥!反正钱是你的。” “行啊!有这个心态,我看行。” “那……我就谢谢三哥……哦,不,谢谢蒋总!” “调皮!” “三哥,我还有一个问题。” “莺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翰林那儿我会跟他讲的,他平时不怎么插手运营决策上的事情,应该不会有问题的。至于柳絮言,交给他去搞定。” “那就好!” “晓娜,要不然今晚在‘海上花’客串一下?” 又是个果断的决定,虽然带着商量的口吻,但是陈晓娜知道,这种口吻下很难让自己去拒绝。她看了看陆春莺,想得到她的许可,毕竟‘海上花’一直都是她的主场。 陆春莺当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然这也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也就没说什么,只是对陈晓娜微笑着点头,内心里却还是有一些担心,那就是柳絮言今晚的反应。 第3章 海上花-17 “这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野丫头?凭什么一来就取代了我的时间位置?” 果然不出陆春莺所料,柳絮言一听到袁开朗的时间排表就是一顿恼怒。 “絮言,这是三哥的安排。” “少拿三哥来压我!你们是看今天周总不在,就合着伙儿来欺负我,对?” “絮言,你也别这么动怒。说好了今天只是客串,三哥也是想看看客人们的反应。” “什么意思?看客人的反应?然后呢?反应好是不是就直接把我拿下了?我还不知道他蒋少卿的套路。” “这你还真想多了。” “开朗哥,告诉我这丫头都什么来路啊?” “这……我也不知道,三哥指定的人,我哪儿敢问啊?” “连你都不知道?谁信啦?” “要不,你自己去问三哥。” “滚一边去!明知道他不待见我,你这不是存心的吗?” “瞧你说得。就一晚,你呀,且忍耐一回。再说了,这时间原本就是莺莺给你的,你看,当初你要这个时间,人家可什么都没说,直接让了出来,这叫什么?顾全大局。” “少来这一套!这能一样吗?陆春莺当初让出这时间来,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瞧她那个肚子,能一样吗?都不知道怀的是谁的种!” “絮言,还是积点口德!你们都是女人,都有这么一天的,何必这么说她呢?” “你倒是会做好人!我柳絮言才不会偷摸儿干那事儿,即便是将来要生孩子,我也要光明正大的。” “咱话可不要说的太满了。” “你什么意思?是搁这儿等着以后看我笑话是……” “得,我错了!柳爷,给您赔不是,总可以了?还是说正事儿,这……晚上的事儿?” “算了,我也懒得计较。可说好了,就一晚!不许骗我!” “绝不骗你!” “对了,你跟我说实话,这丫头是不是蒋少卿请来替代陆春莺的?” “哟,这我可不知道。” “你这没法儿聊了啊,一问三不知的。这不明摆着的事吗?陆春莺有了孩子,唱片肯定是出不了的,找来这么个丫头,不就是顶替她的位置吗?我倒要瞧瞧,这丫头能有什么能耐。” “行啊!絮言,你搁这儿慢慢瞧着,我得忙着准备去了。晚上演出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你的时间就跟在陈晓娜的后边儿。” “你就知道欺负我!” 柳絮言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改变不了蒋少卿的决定,再加上周翰林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插不上话,她只能接受这种安排,内心里也是一阵委屈。 说到周翰林,她就生气。虽说只是彼此利用,但是时间长了,也会慢慢生出感情。她也知道和周翰林是不可能的事情,却也是很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周翰林和以前所经历男人都不太一样,那些人太粗鲁与低俗,周翰林虽然喜欢美女,却也是个君子,怎么说也是留学归来的人士,能处上这样的男人,柳絮言觉得知足,这证明她的品位在上升。 如果现在让她离开周翰林,肯定是不愿意的,原因很简单,她无法预料下一个男人是否能比周翰林更好,至少,在吃喝玩乐上周翰林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当然那方面她也从来没觉得扫兴过。 本来说好晚上一起来“海上花”的,临出门时周翰林却突然说有事要去办,就让柳絮言先走,柳絮言有点怀疑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怕夹在自己和蒋少卿中间,所以才随便找了个借口,想到这儿,她更加觉得生气,自己的男人在关键时刻居然帮不上忙,这要搁徐前进身上一定不会这样,也只有这个时候,柳絮言才知道徐前进的好。 说到徐前进,她想起一件事。前两天在上下九闲逛的时候居然碰见了陆磊,这小子也跑广州来混了。柳絮言知道陆磊没什么本事,以他的能耐,也就混个小地痞做做,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陆磊早就听说她在广州一家夜总会上班,但是不知道是在“海上花”,他厚着脸皮让柳絮言请他吃饭,原本柳絮言不想搭理他,但是一想到自己在广州也没结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想着先不得罪他,或许将来有一天自己遇到了麻烦事儿的时候还能用上。 吃饭的时候,陆磊除了讲些后悔当初那样的混话之外,还告诉了柳絮言一件事,徐前进也跑广州来了,好像这次来了就不回郴州了。郴州现在严打很厉害,徐前进虽然一直想洗白,但是手下的那些小流氓习性难改,拖了他的后腿,有几个无意间得罪了几个当官的,他动用了很多关系都摆不平,弄得那些正当生意都做不下去,最终只能草草地收场,一个人连夜南下。 这个消息让柳絮言有种不好的感觉。来广州两年多,她从来没想过再回郴州,也从来没想过再与之前的人发生任何交集。她担心早晚有一天会与徐前进再次相遇,怕他重新与自己纠缠不清,怕自己以前的过往被徐前进曝光,那些往事她不堪回首,她从未对“海上花”的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周翰林。她很清楚,周翰林虽然只是个花花公子,却有着极强的精神 洁癖,如果让他知道了那些事情,分手是必然的事情。 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海上花”对于柳絮言就显得十分重要了,她知道真遇到事儿的时候,蒋少卿会为她挺身而出,与徐前进和陆磊比起来,那人绝对是个爷们儿。别看蒋少卿平日看上去斯文有礼,狠起来的劲儿却也是令那些江湖老大都会避让三分的,这方面周翰林就不行。但是她又离不开他,没有周翰林,蒋少卿出手的概率可能就会降低。这也是她在陆春莺面前收敛的原因,同样也是今晚忍让陈晓娜的原因,原因只有一个,她们都是蒋少卿欣赏的人,而自己却并不被欣赏。 自从柳絮言和陆春莺调了时间,“海上花”的上座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很明显的,两人的捧客也跟着调了时间,这让柳絮言十分窝火,原本是想着借这个时间调换抢走陆春莺的客户,没想到反而成全了陆春莺,时间延后让那些客户多了应酬其他事情的时间,回到“海上花”反而更尽兴,消费也更多了。 今天是陆春莺下午特意跟她的那些客人们打好招呼的,所以在陈晓娜登台时,“海上花”又回到了这个时间满座的盛况。 陆春莺的那些客人们听说来了新人,而且是陆春莺亲自推荐,他们都攒足了兴致,还叫上了朋友一起过来捧场。而柳絮言的客户没有接到时段换人的通知,到了之后才发现添了新人,内心难免一阵激动,却又都强压着这种欢喜,怕被柳絮言看到。以前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凡有客人“移情别恋”,柳絮言都不会有好脸色给对方,这也让柳絮言损失了许多客户。 来不及置办服装饰品,陈晓娜就换了身陆春莺精心挑选的自己的几件行头,没想到效果还不错。那天晚上的演出也是十分成功,原本只计划唱两首,到最后却连续唱了六首。演唱结束后,陆春莺更是领着她见过几位重要的客人,这其中也包括了柳絮言的几位客人,当然这是蒋少卿的意思,柳絮言内心里即使有再多不满也无处发泄,她只能在心里暗暗骂着周翰林,关键的时候总是不给力。 那些客人们都十分礼貌,对陈晓娜的演唱大加赞赏,可能是陆春莺打过招呼的缘故,每位客人竟然都没有提出要喝一杯的意思,这让陈晓娜松了口气,她倒不是害怕这样的应酬,只是不想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更不想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学校,毕竟这才是自己住到学校的第二晚。 蒋少卿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与陈晓娜的协议第二天就签署了,还特意请了蒋教授作为见证人。这件事情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签约没有举行仪式,也没有通过媒体对外发布,只是在“海上花”内部完成,广音校园内自然也没有传开。签约时,除了柳絮言和周翰林,“海上花”所有人悉数到场,阿枫他们几个乐队的哥们儿很开心看到这个结果,这样的话,他们也将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忙碌了;开朗哥更加高兴,一是为陆春莺能发现这样的好歌手而高兴,二是为“大成唱片”高兴;其他的歌手更多的是羡慕与嫉妒,每个人心里都想着“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 这边陈晓娜的事情落定了,周翰林那边的日子可难过了。 打昨晚回来,柳絮言就哭丧着脸,整晚没给周翰林好脸色。陈晓娜的事情在柳絮言回家之前蒋少卿已经打电话跟他讲过了,他很清楚蒋少卿的性格,在这件事情上,谁也没有办法左右蒋少卿的决定,对于柳絮言,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是,之前自己在酒后夸过海口,要把她打造成一颗耀眼的明星,可那毕竟是喝多了啊,在旁人那儿都可以不做数,偏偏是柳絮言,她才不会管你有没有喝酒,听见了就要兑现。 周翰林觉得柳絮言最近变了,变得不再像刚在一起的那会儿柔情蜜意,而是越来越暴躁,这与他在“海上花”不能力挺她有关。他也知道柳絮言想要什么,那些东西自己都给不了她,全部都被蒋少卿掌握着。柳絮言一直鼓动他去跟蒋少卿争,可是他从内心里不情愿,并不是碍于蒋少卿是他表哥的这层关系,而是他觉得从少到大,正是因为表哥,自己从来就没吃过苦也没受过委屈,蒋少卿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把保护伞,让他感觉到安逸、舒适。 周翰林并不笨,他在英国时也是拿到了工商管理硕士才回国的,这种成绩并非谁都可以达到。他只是懒得与表哥去争,也不愿在外面做过多的抛头露脸的事儿,除非哪一天,蒋少卿不再理他的事,或者蒋少卿开口,他必须以自己的能力来生存的时候,或许会做出改变。 周翰林唯一从蒋少卿那儿为柳絮言争取到的就是陆春莺的演出时间,他也清楚,这种争取不过是蒋少卿顺水推舟的事,要不是因为陆春莺有了孩子,任凭他怎么争取也不会达成,即便这样,他也不会怪罪表哥,他知道表哥对自己不会有坏的心思,一切的决定都是为了他们事业的将来。 蒋少卿曾经问过周翰林,对柳絮言是心存玩念,还是动了真情?周翰林没有回答,只是装出一副傻呵呵的样子冲着表哥来了句“你猜!” 要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周翰林自己最清楚,而且他不会将这个答案公之于众。从十八岁那年他在英国被一位女生抛弃的时候开始,他对女人的想法就有了偏执,所有的爱情在他眼里都是虚假。他给自己定过一条铁规,与一个女人相处不会超过一年,再久会担心自己爱上对方,十八岁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这么一算,他与柳絮言在一起的时间似乎已经超出许多,这算不算是与这个女人的情份已经到头了? 实在懒得理会柳絮言不停地念叨与报怨,周翰林半夜甩门离开了那个“家”,身后留下柳絮言尖酸的叫骂声。 周翰林开着车毫无目的在大街上闲逛着,从中山路转到环市路,又从环市路转到黄浦大道,几乎要把整个广州城兜个遍。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在这个城市居然找不到一个安身之所。他不想回家,不想被父亲无端指责,也不想母亲夹在父亲与自己之间那样无奈;他也不愿去蒋少卿那里,尽管那里可能会很安静,表哥会让他一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去打扰,直到他平静下来,但是他受不了一屋子里的孤寂感,这种感觉曾经陪伴他在英国度过了八年的时光,他不愿再回到那段记忆里,让自己变得更不开心;他也不想去酒店里,那里比表哥家里更孤寂,只会让自己窒息。 不知道开了多久,周翰林觉得累了,再也无力握紧方向盘了,他把车停了下来。当他摇下车窗时,窗外深夜飘逸的凉风让他变得冷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把车停在了母亲的学校门口。他突然很想见到母亲,像小时候一样躺在她的怀里,感受着母亲的气息与温暖,任由母亲的双手在自己的头上抚摸。 他想起母亲曾经哼唱的小夜曲,便轻轻地哼唱起来,这让他感觉到放松,整个人瘫躺在座椅中,慢慢地睡意包裹了他。 “翰林,翰林……” 意识里有人在这么叫着自己,周翰林缓缓地睁开双眼,是母亲蒋仕钰出现在眼前,他以为是梦境,很委屈地将要流泪,却突然发现这不是梦境,母亲真的站在眼前。 “你这孩子,这么一大早跑学校来干嘛?” “妈,我想你了。” “多大的人了,羞不羞啊!” “多大的人也是妈的儿子,儿子想妈有什么好羞的。” “看你这样子,不会是一晚上都在车上呆在。” “那倒没有。昨晚有个应酬,到半夜才散,转了一圈也不知道怎么就转这儿来了,感觉有些累,原本想停下来歇歇再回去的,结果就睡着了。” “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应酬完了怎么不直接回家去啊?” “懒得回去。” “是不是怕你爸又说你了?” “才不是呢!我就是想在这里等着您,给您一个惊喜!” “你这嘴啊……对了,还没吃早饭?陪妈去喝早茶?” “您这早上没工作忙吗?” “这不是你来了吗?工作哪儿有儿子重要。” “您可真是我亲妈!连说话的方式我都随你。” “少拿你那套哄女生的招数来对老妈。” “那可不行!我爸不擅长这个,你得替他补缺,要不,妈多吃亏,享受不到甜蜜的味道。” “你这孩子!要不,把车停学校里,咱们就在对面的酒店,行不?” “妈说了算。” “行,我先去点单,你停好车过来。” “好的!” 周翰林想着等会儿吃完饭到母亲的办公室呆会儿,就把车开到星海楼停下,刚下车的时候,一位女生从他前面经过,正好与他擦肩,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被对方吸引到迈不开脚了。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广音这地方他来的次数自己都已数不清了,来来去去的女生遇见不少,这种在一瞬间能吸引他的可真不多。 说实话,周翰林对这种清纯的小女生没有太大的感觉,这也是十八岁的阴影,他总觉得所谓的清纯小女生甩你的时候绝对比自己甩那些女人的时候来得更无情,更让人无法抽离。他喜欢清纯的,但最好这种清纯是被社会浸泡过的,但又不能泡得太久,一点点即可。可是这样的女生太难找了,在广音几乎没有。 眼前这个倒是,所以才能在一瞬间就对周翰林产生吸引。他原本想快步上前用以往的套路认识对方,但对方似乎步履匆忙,着急赶上怕是显得有些狂浪,再加上心里还想着母亲在酒店等着自己去饮早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想着,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广音里与一位女生再次相遇又有何难? 周翰林见到母亲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碗碟,里面全是自己喜欢吃的小食。兴许是刚才的获,一扫柳絮言带给他的烦恼,情绪一下子变得好起来,再加上这些小食,令他胃口大开。周翰林觉得,此时的自己很幸福,不仅遇见一位心动的女生,还有这么一位疼爱自己的母亲陪伴。 吃了一半,周翰林突然想到一件事,蒋少卿打电话给他讲新歌手事情的时候提到,是母亲向他推荐了这个歌手,他很好奇,母亲从未如此主动上心过他们兄弟生意上的事,是什么样的人能有如此魅力,令母亲亲自出面。 “妈,听表哥说,咱们新签的歌手是您推荐的学生。” “对啊!陈晓娜,这一届的新生。怎么?你们还没见过面?” “没啊!这事儿我见不见都一样,反正有表哥在,他觉得行就成。” “你啊!多向少卿学习,多参与公司的运营,对自己也是有帮助的。毕竟那是你们两兄弟的事业,瞧瞧你,尽让你表哥一个人累着,自己倒混得逍遥自在。” “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自个儿儿子是什么德行,用我爸的话,就一贪图享受的货,我可受不了累。” “得了!我发现你现在变坏了。” “哪有当妈的这么说我儿子的,我这么单纯,哪里就坏了。” “你啊,动不动就拿你爸说过的话来搪塞我,来掩饰你自己不愿意上进的心。” “瞧瞧,我爸说得就是没错,你们不都是这样看我的吗?” 这句话令蒋仕钰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她正准备回击一下,却被周翰林岔开了话题。 “妈,这陈晓娜……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我很好奇,能请动您的大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你这话说得。不过,这还真是一个优秀的女生……” “我很好奇,特别好奇!能被您这样夸赞,那可不是一般的优秀。对了,漂亮吗?” “肤浅!你就不能像表哥那样吗?” “像他有什么好?假模假式的,明明喜欢一个人,却要装作云淡风轻,哎哟,累不累啊?反正,我看着就累。先别说他,您还没说,漂亮吗?” “我说漂亮你信吗?” “那还真倒不一定。还记得上回,爸的一个老战友硬要让他女儿做我女朋友,您倒好,也是说人家漂亮,结果,嘿……黑得跟块儿煤球儿似的,都不知道您当时是用什么标准来衡量的。” “什么标准?婆婆的标准。美有很多种,你杨叔叔的女儿那叫健康美,你不会欣赏而已。” “那……我是欣赏不了!我的意识里还是‘唇红齿白,肤白轻盈”为最美。” “所以说,你就是肤浅。你看人家不一样嫁得好。” “嫁得再好也是她的事儿,跟我有何相干。妈,您又岔开话题了。” “你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呢?这两天,她每天都要去‘海上花’,你不知道吗?” “我都没去。” “我知道了,你就天天躲在那叫柳絮言的女孩儿那儿。” “所以说,您是我妈,什么都瞒不了您。” “那就让我再猜一下。昨晚你不是应酬,是受不了柳絮言对你发脾气,所以才离开她家的。” “还真是瞒不了您。” “我继续猜。她发脾气是因为陆春莺有了身孕后,她原以为你们的第一张唱片会和她签约,结果来了个陈晓娜,而你又搞不定这一切,所以才朝你发脾气的,对!” “非常对!妈,我现在可烦啦,您说我该怎么办啊?” “早就跟你说过,柳絮言不适合你。” “我也知道,就是一个人无聊,有她陪着还好一些。” “你这孩子,都是我的错。你第一次恋爱,我没有关注;你第一次失恋,我也没有关注,这才让你留下了心里阴影。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翰林,你年龄也不小了,是时候和你表哥一样成家了,我和你爸也一直盼着这一天。你爸虽然有时候待你简单粗暴,可他毕竟是你爸,天下的父母没有不疼儿女的,更何况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他对你严厉些也是因为太爱你,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让你明白他是爱你的,你明白吗?” “妈,我不是小孩子,以前的事情虽然没能完全放下,但也放下的差不多了,这点你要对我有足够的信心。至于爸,我当然知道他是爱我的,但是我就是受不了他总是一见着我就发脾气,要知道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有时候他这话没个轻重,很容易伤人。” “这一点,我和你爸已经沟通过很多次了,他也知道问题在他,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儿子。”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想问问,这陈晓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就知道在这我问,不会自己去看吗?” “我这几天还不想回‘海上花’。” “我知道你不想回,我是说去我办公室看。” “什么意思……我没太明白。” “待会儿她会去办公室找我,上午我们有练习课,这下明白了?” “哦……那就赶紧回学校去?” “你这什么情况啊?很少见你对一件事这么上心。” “怎么?不愿看到您的儿子这样吗?” “当然希望你对一切都是如此啊!” “那就赶紧走!” 周翰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好奇的那位女生就是刚才那一瞬间见到的那位,他和母亲刚走进星海楼看见陈晓娜在里面等着他们,他当时就呆住了。 “蒋教授,早上好!刚才去您办公室敲了一会儿门,估计您是出去了,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了。” 陈晓娜边跟蒋教授打着招呼,边冲着周翰林笑着点头招呼,周翰林显得有些失态,一直死死地盯着陈晓娜,弄得陈晓娜不好意思起来。 “晓娜,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翰林,我儿子,刚才就是因为他所以才来晚了。” “周先生,您好!我叫陈晓娜,是蒋教授新一届的学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放心!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他也是‘大成唱片’的股东之一,少卿是他表哥,就是能力上不如少卿。” “妈,哪有您这样说儿子不是的。” 要不是蒋仕钰这么说,周翰林还是会死死地盯着陈晓娜的,他觉得母亲的话有些刺耳,与陈晓娜刚见面就被她这么一说,这不是要断了自己与陈晓娜的后路了吗?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瞧,人家晓娜跟你打招呼,都不知道回应一声,礼貌都跑哪儿去了。” “蒋教授,没关系的。我知道周先生的,莺姐跟我讲起过他。” 陈晓娜讲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快速想起陆春莺讲的另一个人——柳絮言,因为这个人,周翰林在她脑子里一直是一个风流成性、流里流气的人,却没想到眼前的周翰林像个孩子一样站在蒋教授身边,显得格外乖巧,就像是个临家的小哥哥,而且生得英俊潇洒,穿着上不仅时尚,而且洁净整齐,一看就知道是位有修养的男生,她不仅为自己之前对周翰林在脑海中的画像而觉得好笑,这一笑没控制住,竟然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这可让周翰林找着了机会。 “我说,晓娜同学,我就……生得那样好笑吗?” 周翰林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这让陈晓娜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急忙解释着: “不……不……周先生,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也就随口一说,看把你急得。对了,你别一口一个周先生的。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不是认识陆春莺吗?叫我周先生不就显得生分了吗?陆春莺可是管我叫翰林哥的,不然,你就随她这么叫吗?” 这话别说陈晓娜不信,连蒋仕钰都不信,她没想到儿子对女生这么有一套,当着自己的面儿都不知道避讳,心里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气恼? 陆春莺跟陈晓娜是有讲过周翰林,但是提及的并不多,在称谓上也没有像周翰林说得那样,她知道这是周翰林的套路,碍于蒋教授的面儿又不好揭穿,只能含笑连连点头。 “只要你不介意,那我就随着莺姐那么叫你……翰林……哥。”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你们广音的女生都这么叫人的吗?” “翰林哥,这样,总可以了!” “行了!别难为晓娜了。晓娜,到我办公室再聊。” 三人刚走近蒋仕钰的办公室,周翰林就凑到了陈晓娜的身边,笑盈盈地对她说: “没想到,你们湖北的女生都生得这么好看,是因为你们从小喝长江水长大吗?” “谁说的?我们离长江还有几百公里的距离呢?不过有一样,我们那里的江河还倒是蛮多的,如果说到江,也只能是汉江。” “瞧!我没说错。你说,我怎么傻,三哥叫我去‘海上花’听你唱歌,我居然没去。早知道就去了,这样就能早认识你一些时间。” “翰林哥……可真会讲话。” 陈晓娜没想到周翰林这么会讲话,虽然听上去有些油腻,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晓娜却觉得很好听,这种话让她回应的时候只感觉到脸红心跳。 “我看,你还是不要在我这儿呆着了,赶紧去找你哥,没准儿他也有事找你商议呢。再说了,下周就要开学了,我和晓娜还要商量一下训练的计划呢。” 周翰林听懂了母亲的话,是应该去找蒋少卿,不能让表哥以后觉得自己是因为看上了陈晓娜才回“海上花”的,还有就是,自己要赶上蒋少卿看上陈晓娜之前就得表明心迹,不然又该像陆春莺一样了,明明自己看上了,蒋少卿却下令不让碰。如果不是这样,哪儿来的跟柳絮言这些麻烦啊!但是他一想到陆春莺的孩子,心里不免打了个激灵,还好被蒋少卿拦了下来,不然,这孩子就成了自己的了。这样一比较,陆春莺可是比柳絮言狠多了。不过,柳絮言好归好,他们却是怎么也走不下去的,特别是这次的事情,他更加肯定这点了,或许与柳絮言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周翰林觉得遇见陈晓娜的感觉与之前遇到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具体到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好,就是觉得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而且整个人像是一名被俘虏的士兵,完全没有了自我,莫不是爱情?周翰林又觉得不可能,爱情在他十八岁那年就被自己的绝望压制在内心深处了,在哪个角落都忘记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突然冒了出来?可如果真是爱情,他周翰林应该如何处之?难道这是天意?早茶时刚和母亲聊到结婚的事情,“爱情”就来了。是时候做点儿应该做的事情了。 周翰林结束了母亲的意见,决定先回“海上花”找蒋少卿,如果真要摆脱柳絮言,还真要求助于表哥,以前他所经手的女人分手时也都是这么解决的,这也是他一直对蒋少卿心存依赖的原因之一。 离开的时候,周翰林头一次觉得与女人分开会那么依依不舍,看着陈晓娜的时候,他脸上带着笑,眼里泛着光,而这一切都被蒋仕钰看在眼里,做母亲的知道儿子的这种反常是因为什么?她由衷地开心,只因自己也喜欢眼前的这个学生,她一直觉得儿子从十八岁那年开始都在沉沦,什么时候跌入深渊是未可知。她也一直期待能有一位能让儿子心动的女人出现,把儿子从跌落的边缘拉上岸,让他重新活回自己,那样的话,她这个做母亲的就再无他求了。 第3章 海上花-18 周翰林主动打电话约蒋少卿到“海上花”见面还是头一回,蒋少卿有点糊涂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位表弟一大早如此主动。凭自己对他的了解,蒋少卿觉得估计又是一个麻烦事儿在那儿等着他,没准儿和柳絮言有关,见面后才知道,还与陈晓娜有关。 “怎么?是在姑姑那里见着陈晓娜的?” “所以说,还是我哥最懂我。” “说!大少爷主动找我,想必是有要紧事谈。” “还是瞒不过我哥。哥,我觉得这次我可能遇着爱情了。” “那次你没遇着啊?” “我是认真的!以前那些都不是,就这次,准准儿的爱情。” “这人谁啊?” “你猜?” “还需要我猜?” “那你还问。” “说说。” “我觉得她就是我在等待的人。” “因为她年轻?还是因为她漂亮?” “肤浅!哥,我有你说得那么肤浅吗?” “有!你说说,哪次你不是因为这两个原因而出手的,还说遇见到‘爱情’,我看你是遇着了‘新欢’。” “真不是!以前,我那样说是因为自己空虚,就想找个人陪伴,至于是谁无所谓,不会有心动,也不会有喜欢。但是,今天不同。早上第一次遇见她的时间,是在星海楼,虽然只是擦肩而过,却令我心跳加速了好几秒。没想到这么巧,她是我妈的学生。我和妈吃完早茶回星海楼,刚一进楼里就又看着了她。一个早上遇见两回,搁我这儿可真没有过。” “是,不仅搁您这儿没有,搁谁这儿也没有。” “别打断我啊!你不是要听听我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吗?” “得,我错了!您继续。” “哥,我是说真的。你是知道我的,女人在我这儿就跟走马似的,一茬儿又一茬儿,没有一个人让我有这种感觉。以前,第一眼看上一个女人,真的只是肤浅的图她长得好看,身材性感火辣,可她,我是一见钟情。跟这么多女人在一起,十八岁以后我都快忘了一见钟情是什么意思了,就在刚刚,我秒懂了一见钟情的意义!” “我现在能说话了?” “翰林,哥知道你以前遇到了什么,这事儿,你虽然没有跟我讲过,但是我听姑姑和姑父提过,他们很担心你。知道这些年为什么大家都由着你胡来吗?就是因为那件事,我们都觉得你受到了伤害。可是这些年,你还回去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刚才能听到你说遇见了爱情,我很开心,这话不管是真还是假,哥都信你,但是有一样,陈晓娜是新人,不仅是‘大成唱片’的新人,还是广音的新人,你可要想清楚,不能乱来,不然既会伤了‘大成’也会伤了姑姑。” “我知道!刚才在路上想得很清楚,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帮我。” “哥帮你没问题。还有另一件事,柳絮言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我还没想好。” “那你就不要对陈晓娜做出任何的举动。” “那不行!我一定要去追求她,像恋人那样去追求他。” “行!先解决柳絮言的问题。” “哥,你帮帮我,求你啦!帮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解决这件事。” “柳絮言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和你之前处过的女人都不太一样。她有追求,而且目的性很明确,这个目的你和我都很清楚是什么,解决你和她之间的事情怕是没有以前那些那么容易。” “哥,柳絮言是挺麻烦的!如果不是她昨晚一直跟我闹,我就不会遇见陈晓娜,就不会有一见钟情了。” “这么说,你还得感谢柳絮言了?不然,还是回去和她继续?” “那可不行!我刚才在路上已经决定了,今晚就搬回家去住。” “你不怕姑父了?” “他是我爸,最多也就让他骂几句。” “那敢情好,看来这陈晓娜还真有点作用,能把一个流浪汉弄回家。” “什么流浪汉啦!” “得,我口误!这件事情先让我好好琢磨一下。按你说的,晚上先搬回去。可是我们得先说好了,回去了不能乱来,要听姑姑和姑父的话,不然你就自己收拾那个烂摊子去。” “哥,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只要解决了柳絮言的事,我一定做个乖孩子。” “好!我就等着看你怎么做个乖孩子。” “放心,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行,这件事就先这么着。另一件事,‘大成唱片’马上要发片了,怎么着,你还是不想回来帮我?” “回来!当然得回来!” “答应这么爽快,可是有点难得。怎么?也是爱情的力量。” “那可不!你想,晓娜要发片,我这个做男朋友的不得鞍前马后的照应着啊?” “看来,你得感谢陆春莺。” “是得感谢她!以前那种态度待她好像是有点不妥。” “现在知道不妥了?不过还不晚,她现在有了身孕,下周我就打算不让她登台了,就在场子里维系客户,你看怎么样?” “哥说了算!哥说了算!” “刚才是谁说要参与运营的,怎么这会儿又改我说了算呢?你就不怕我以后真的搞一言堂,没了你的位置。” “我才不怕呢?你是我哥,我妈是你亲姑,你亏不了我。” “小样儿!成,莺莺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行!对了,那她的时间怎么办?” “我另想办法。我是想着等唱片推出后,‘大成’和‘海上花’的人员分开,不能再这么掺和在一起管理了,说到这儿,有件事交给你去办,这几天给‘大成’找间像样的办公室。” “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我,你就不怕我办砸了?” “尽管砸。陈晓娜问起来,我就说你办的差事。” “你这是拿着我的软肋了。” “你小子也有这一天了!行了,就像姑姑说的一样,俩兄弟一条心,未来一定大成!” “哥!我信你!还有一件事,这次,你可不能跟我抢。” “抢什么?” “陈晓娜啊!上次陆春莺你就给我下了禁止令,所以我才找的柳絮言。” “就这事儿。得,只要你对人是认真的,哥不会拦着你,再有,有你青妮姐,我别无他求。这下,放心了?” “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ok!” 有了蒋少卿的承诺,周翰林的心情立马恢复如常,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陈晓娜的笑脸,很温暖,也很甜美。想着日后可以与这样的女生相伴,周翰林觉得十分开心。 说到做到,他当天晚上就把东西从柳絮言那儿搬回了家,把钥匙也留在了房间里,他从内心里是决定要与柳絮言断了往来,也是切断过去的生活,他想重新开始,让站在陈晓娜面前的自己像个有魅力的男人,而不是一位风流成性的少爷。 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柳絮言演出后回到家里才发现周翰林带走了所有自己的东西,虽然她知道这一切总有一天会来临,但是没有想到会来得如此快,失望与悲伤的情绪一齐袭击她,令她一度感觉崩溃。 她发了疯似的不断打着周翰林的电话与传呼,但都是同样的结果,关机、无回复。她又把认识周翰林的人同样操作了一遍,没人见过,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打通了蒋少卿的电话。 “三哥,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见到翰林,刚才到家才发现他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您能告诉我,上哪儿能找到他吗?” “他真的搬走了所有的东西?” “看来,您是知道他要搬离这里的。” “是的!白天我见过他,他有提到过,没想到这次他是认真的。所以,这样的结果你应该是一早就预料到的,对吗?” “我是有预料到,但是也不用这么快!” “看来你还真是不了解他。他跟女朋友的相处不会超过一年,和你已经超出许多了。” “这说明,他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不是!那是他还没找到可以喜欢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我只知道,一年多的相处,难道就不能产生感情吗?” “在其他人那里可以,但是在翰林身上,不会!”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我可以肯定,因为我是他哥,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他是什么样的,我很清楚。” “可是……可是我爱他,已经离不开他了。” “相信你们刚开始的时候,他就跟你讲过你们不会长久,我看是不是你过于投入了,把这些都忘了。” “这是什么话?男女在一起,日子久了,不就是相互喜欢、相互爱慕吗?” “我说过,对别人可能是,对他不是。你也不用再去找他了,明天我们见一面,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 “这算什么?买卖吗?” “不!任何一段感情结束都是需要有其他补偿的,你可以好好想想,你需要什么?明天中午我们在花园酒店的咖啡厅见。” 蒋少卿没给柳絮言留下继续商量的时间就把电话挂了,柳絮言想着他刚才的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那种被抛弃的伤痛令她难以自己,她想起与周翰林过往的每一个片断,在她看来那是爱情。正因为她觉得是爱情,所以才会忽略了分手这件事;正因为她觉得是爱情,所以在周翰林面前才不至于过于物质。她执着的认为周翰林也是爱着自己的人,一定是受了他人的唆使才会离开自己。 柳絮言想起自己第一次如此伤心是在陆磊把自己“卖”给徐前进,那是她的初恋,却那样草率的被葬送了。现在不一样,与那时的自己相比,已经成长了许多,在男女关系面前已经自以为成熟了,但是没想到,却一点都没成长,原来爱情的伤痛无论在任何阶段都是一样的。 第二天,柳絮言按时到了花园酒店,蒋少卿已经在那儿恭候多时了。 “怎样?看你的样子像是整晚没睡。” “没事儿!” “看来,这次你是动了真感情。” 昨晚柳絮言哭了一整夜,直到眼泪流干,见到蒋少卿的时候,尽管补了妆,还是能看得出伤心的痕迹。原本她以为控制住了这种悲伤,蒋少卿的一番却在她的内心里再次掀起了波浪,她强忍住泪水,想让自己重新呈现出跋扈的一面。 “别扯这些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姐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周翰林也算不了什么?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只有欲望。”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那行,我们进入正题。你们的分手已成事实,需要他为你做些什么?或者说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尽管提。” “哼!有钱就是好!我柳絮言虽然没钱,可是也不会这样贱卖自己的感情和身体。” “不需要钱,那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什么?三哥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是知道的,你想要的,‘海上花’可以,但是‘大成’满足不了你的。” “那你还要找我谈什么呢?” “其实你现在在‘海上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再加上莺莺怀孕,整个场子对你来说不是更有优势?” “三哥,我不是十八岁的小妹妹,我们合作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你想什么、会做什么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是吗?那你说说看,我会做什么?” “我知道,你私底下一直在跟‘粤心荟’的cy接触,不就是为了填补陆春莺的缺吗?” “看来你了解的事情还不少。” “你觉得cy加入到‘海上花’,我柳絮言还有立足之地吗?” “那倒不至于。你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都有各自的客人,这一点上没有冲突。” “是吗?那么主位是谁?” “你说呢?” “以你三哥的手段,肯定不可能是我。以前有周翰林,我还能保住自己的位置,你会碍他的面子不动我,没了他的保护,我不相信你会对我比以前好。” “我蒋少卿只看对方的实力说话,你有实力,在‘海上花’谁也动不了你。” “什么实力?这两年我累积的客人数量以及产生的销售算不算实力?” “算。但是不够。” “多少算够?” “先别谈多少。‘海上花’的定位你非常清楚,我们要的是精英人群,再看看你的客人,都是些什么构成?” “怎么?嫌弃我的客人品流复杂,对吗?那你们为什么不早早开掉我呢?” “为什么不开?你应该非常清楚。” “我不清楚。而且我不以为是因为周翰林的缘故。难道你不需要我的那些客人消费贡献吗?” “没错,是需要!可是我们也需要你个人的提升。”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所以就一直看我不顺眼。” “你这是偏见。首先,我对你柳絮言没有看不顺眼,如果有,早就请你走人了,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见面,这是我的风格,相信你也见识过。再有,你柳絮言是个什么水准,我们大家都很清楚,我一直觉得你不是最差的,但也谈不上优秀。翰林曾经给我讲过你的故事,不管那些故事的真实性有多少,我愿意相信。自从开了‘海上花’之后,我见过太多的女歌手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的身上不存在故事,所以,我接受了翰林的建议,给你机会。这些年,你也应该有感觉到我们在尝试着改变你,而你也做出了一些改变,这一点我记在心里。我刚才说‘海上花’可以满足你,不是为了要摆平你们这件事才这样说。‘海上花’的未来虽然不及‘大成唱片’,但也算是安稳,只要你沉下心来好好做,就谁也动不了你的位置,这一点,你看看开朗哥和莺莺就知道了。顺便跟你讲一下莺莺接下来的安排,她会从舞台上退下来,负责场内与客人的沟通,等孩子生了之后再看她的意愿想做什么,总之,只要有我,‘海上花’也好、‘大成’也好都不会抛弃她。对她如此,对你也是一样。我虽然不能向你保证将来荣华富贵,却也应该是衣食无忧。” 蒋少卿的一套说辞的确很打动柳絮言,她知道蒋少卿不是个随便向人承诺的人,这也算是暗示自己,未来会有一个保障。可是对于柳絮言来说,她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个。广州的流行音乐不断发展壮大,这个是她这两年一点点见证到的,她也想像其他歌手一样,找到一个好码头,能乘风远航。在她的内心里,“大成唱片”因为有蒋少卿掌舵,就是个好码头。但是这个码头不需要她,她不甘心。 “三哥,咱们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见面和对话,很感谢你刚才说的那些,也明白了袁开朗和陆春莺为什么会对你死心塌地。我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不能跟陆春莺比专业,也不能跟cy比技巧。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是我的软肋,但是不管怎样,我在舞台上也唱了五年多,不能说没有长进。我们做歌手的,都很清楚自己吃的是什么饭。这一年里,来‘海上花’想挖我走的人也有不少,但是都被我拒绝了,不是因为周翰林,而是因为我觉得‘海上花’甚至‘大成唱片’是做歌手的最好去处。我不求什么,和周翰林在一起是我自愿的,也不图什么,但是有一样,我也希望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专辑,这大概是每位做歌手的梦想,哪怕这辈子就出一张,也算是对人生、对这份职业的一个交待。” “这似乎才是你柳絮言。很难得,你会跟我讲这么多,也听得出有些话是你发自内心的,我先记着。我们落实一件事情,周翰林和你的事情就这样结束,有没有问题?” “他的心不在我这里了,即便被我强拉回来,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我柳絮言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既然分手的事情发生了,那就顺其自然。” “很好!谢谢你能这么想。至于我刚才说的补偿的事情,先放在这里,哪天你需要了,再和我谈,只要金额不过分就可以。” “不需要……” “没关系!我刚才说了,先放在这里,暂时不议。‘海上花’我可以答应你,即便是cy转会过来,你的时间也不做调整,这一点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很好!在客人消费的分成上,可以给你提升5个百分点。” “这……倒是让我很意外。谢谢三哥,这个提升我接受。” “很好!出唱片的事儿,今儿没办法回应你,容我想想。但是有一点要跟你讲明,第一张唱片我签了陈晓娜,下周所有的工作就要展开了,这个机会不属于你。后面是否会有机会,我们再议,你看这样可以吗?” “我相信你的安排,可以!” “很好!我们今天算是谈得很圆满,我也希望以后能多一些这样的谈话,这样也能增加双方的了解,对于后序的合作可能会更有帮助。现在公司正在扩张发展,我需要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加入进来,像你这样合作时间长的,我会首先考虑,也希望以后大家能合作愉快!接下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和翰林还会时常见面,希望你能控制好自己。如果这次他对你造成了伤害,我会让他向你道歉,也请你能原谅他!” “三哥,我懂你的意思。” “很好!那么,今天的见面就到这儿,之后还有什么想聊的,可以在‘海上花’找我。” “行!” 蒋少卿离开后,柳絮言突然感觉到无比轻松,最后的谈话重新点燃了内心里的希望之火,她不再怨恨周翰林,将像当初不怨恨陆磊一样。她对蒋少卿的情感一直十分复杂,自卑又仰慕,这是一个像神一样存在的人,她觉得有这样的人守护着未来,很有安全感。 柳絮言正要离开酒店时,却被身后一阵男人的声音叫停了脚步,那声音很熟悉却又很遥远,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个人的存在,没想到却在此时出现了。 柳絮言感觉自己的麻烦来了。 第3章 海上花--19 叫停柳絮言的男人正是久违了的徐前进,她心想,这广州城也太小了。转念又一想,能在这种地方碰见他,只能说明这个人混得还行。 柳絮言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面带笑容转过了身,她知道被徐前进叫住,自己是躲不掉的,只有面对才是最好的办法,反正自己也不是两年前的柳絮言了,再说了,就算有事不还有蒋少卿吗?她相信刚才蒋少卿的话不是信口开河的。 “我说是谁呢?声音这么熟悉,果然是徐哥啊。” “哟!看来哥哥以前没白疼你,这都过去几年了,还记得哥哥的声音。” “再记得又有何用?早就不对徐哥的胃口了。” “谁说的?再说这味口吗,当然还是旧的好,有回甘,有?味,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徐哥,你怕是早上喝了蜜。” “要不说还是你懂我呢?这喝蜜的习惯可还是你给我养成的。没喝蜜,怕是遇不着你。我来广州可一直在找你,还以为你消失了呢。还好碰见了陆磊,这才知道你还在广州。听他说,你最近混得不错。怎么样?在哪儿发财啊?” “我能在哪儿发财?长相没人好,身材没人好,又不会哄人,能干什么啊?” “这女人还真是小气,这些年不见,可是比以前心眼小多了。还忘不了以前的事儿啊。” “以前什么事儿?我可不记得了。” “你就装!怎么着?咱们就这么站着干聊?要不,去我房间,咱们也该叙叙旧了。” “拉倒!谁知道你那房间里昨晚哪个狐狸精待过,我可闻不了那股骚味儿。” “呵呵,再骚的狐狸精可都骚不过你这只小狐狸。” “省省!再说我今天也没那兴致。”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再约个时间了。” “来日方长,反正你见着我了,我也逃不掉。” “醒目啊,靓女!总得告诉我,你在哪儿混!” “自个儿找,你不是很厉害吗?这回,看你能不能自个儿找到。” “你觉得这是件很难办的事情吗?” “对徐哥你不是。行了,今儿我累了,先回了。找着了,我们再叙旧。” “行啊!没想到两年不见,你这模样儿越来越有味道了。哥哥今天就不急了,且等着我寻你,可不许反悔!” “不能够!姐现在谁也不含糊。” “有性格,这可比以前有意思多了。行,等着哥哥去寻你!” 说话间,柳絮言已经出了酒店。这徐前进还真是说到做到,没出三日,就带着陆磊寻到了“海上花”来,那天正好是cy转会的日子,“海上花”早已是座无虚席。 “可以啊!没想到这小狐狸混到这地方来了,看这场子可比我们之前的大多了,也气派多了。再看看这些客人,可比咱们之前的那些有身份也有钱多了。” “是啊!徐哥,看来柳絮言,哦,不,应该叫言姐,比以前可是风光了不少。刚才在门口的花牌上可是看到了她的那块上面写着‘花魁’两个字,估计在这里混得还是不错的。” “难怪那天见着我那么拽,原来是一跃入龙门了。” “徐哥,你最近不是在筹备唱片公司的事儿吗?我看这言姐刚好能派上用场。” “你懂个屁!现在有几个唱片公司是正经经营的,不过都是用这个名号背后干些其他的勾当。不过,你这建议我这几天也是一直在想,是个可行的方案。今晚先瞧瞧,再找机会探下她的口风。” “我懂!” 两人没想到才两年多的工夫,柳絮言在舞台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与她在郴州时全然不同,这令两人都有一种意外地惊喜产生,也刚好应合了徐前进目前的谋划。这会儿,柳絮言在徐前进的眼中简直就是一个福星,徐前进想要的,她正好送了上来。 徐前进关掉郴州的所有生意连夜跑到广州,起初并没有想好要干什么,但是有一样他是想清楚了,过去所走的路都是断头路,不能再干,也绝不能再去留恋。既然来到广州了,就要谋划着重新开始。 论起钱来,徐前进在郴州还是积攒了一些,说不上太富贵,但是要想用这些钱干点儿事儿还是可以的。想来想去,徐前进决定还是在娱乐行业才有自己的施展空间,只是再干酒等于又重回老路,跟自己的谋划不符。 也是这人的脑子灵活,他在广州大大小小的酒、夜总会走访的时候,听到很多老板都在议论广州的唱片业,这让他有些心动,但是又不知道干这个行当要从哪里入手。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在一个新结识的朋友那里认识了一位香港过来的经纪,这人叫孟涛,原来也是混欢场的小流氓,被一位唱片公司的老板叶满森看中,被带进了这个圈子。徐前进认识孟涛的时候,正好叶满森要在广州开一家唱片公司,用来抢占未来的内地市场,想在广州找一个合伙人,孟涛觉得跟徐前进很投缘,就把他推荐给了叶满森。 在遇见柳絮言的前一天,徐前进刚从深圳与叶满森签完合作协议回来,正准备第二天开始在广州大展拳脚之时,柳絮言就出现了。这两天他一直在想,柳絮言的样貌不差,声音也不错,当时在郴州歌手圈里绝对能排得上号,至于在广州吗……能不能排上名不要紧,就她那外形,包装一下还是可以的。 有了这个想法,他就找来了陆磊,让他开始四处打听柳絮言的下落。也别说,这陆磊还是有点儿小聪明的。他想起上次碰见柳絮言就在上下九,就断定她是在附近的某个娱乐场所工作,于是就挨个酒、夜总会的去找,没想到还真让他找着了。 柳絮言是在上台后才发现徐前进和陆磊的,起初她还是有一些慌乱,幸好看见蒋少卿也在下面坐着,这才定住了神。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何,柳絮言发挥的很好,就连蒋少卿也难得给她鼓了掌,徐前进更是显得十分大方,开酒送花,连着好几回,弄得全场都对他注目相看。 蒋少卿觉得这人很反常,不仅面孔生,而且面相看上去并非善类,他见徐前进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柳絮言,就赶紧招来袁开朗提醒他告诉场内保安严密注视这两个人。 这种客人以前在“海上花”并非没有,有些只是单纯对台上的歌手心存爱慕,色心大发而已;但是有些却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和虚荣心豪掷千金,只为向他人炫耀与示威,但凡有人参与竞争,就难免会有一场恶斗发生。这种事情以往就在柳絮言身上发生过很多次,但是这次,蒋少卿总觉得徐前进有些不一样。从他看柳絮言的眼神中,能感觉到一种怀念与久别重逢后的欣赏,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不是一个男客人对女歌手的欣赏,这总让他感觉到两人之间有故事。蒋少卿突然想起周翰林曾经说过柳絮言的往事,他明白了,这位客人不过就是柳絮言往事里的相好罢了。 这天晚上,不仅是cy转会的首场演出,也是“大成唱片”启动的日子。受蒋少卿的邀请,陈晓娜再次在“海上花”登台演出,时间排在了柳絮言和cy之间。周翰林碍于柳絮言就没有到现场。 这几日,周翰林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天晚上早早回家,白天认真地去完成蒋少卿安排的工作,得空就去星海楼看母亲给陈晓娜上课,不仅他自己第一次觉得这样生活很充实,其他人看到也都一致感慨,原来“浪子”也可以回头。 陆春莺也是这一日正式告别“海上花”的舞台。她被安排在cy之后,算是今晚的压轴,这对于“海上花”的客人们来说是件大事,熟客自然不会错过,新客也觉得超值,这也是今晚座无虚席的原因之一。 来说说cy,原本是“粤心荟”的台柱子,在那里已经驻唱四年,比起“海上花”的歌手可是稳定许多,原本也是沿江马路上响当当的人物。自打“海上花”有了陆春莺和柳絮言之后,不仅“粤心荟”,就连cy也受到了影响。原本挖人的事是“粤心荟”的老板白胜男先挑起的,没想到被蒋少卿背后反击,真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人被挖了还不能有半句怨言,只能在心中懊悔。 cy是长沙人,长相可人,唱功扎实,她和陆春莺一样,也是专业出身,虽然不是大学毕业,却也是打小接受专业训练,早早进入到长沙湘江歌舞剧团,在团里也算是个顶梁柱。早几年的时候,剧团里有两位师哥跑到广州淘金,没想到居然成功,这件事对cy的影响很大,也便决定步师哥的后尘南下到了广州。 cy刚到广州的时候,“粤心荟”刚刚成立,那时候广州的夜总会还没有现在这样规范,格调不高,客人也是品流复杂,“粤心荟”算是当时的一股清流。 “粤心荟”的老板白胜男是马来西亚人,家里在香港和马来西亚都有许多店铺和产业,他也是看准了内地的娱乐事业,赌定会有一个不错的市场,这才执意要到广州来创业。 白胜男在创办“粤心荟”之前就做过一番市场调研,对于当时的夜总会状况他不是不了解,他认为那些污浊氛围只是暂时的,随着内地市场的发展以及政府对整个环境的整治,行业的规范性运营已是大势所趋。 cy离开“粤心荟”的原因除了蒋少卿开出了一个她没办法拒绝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必须离开那里,离开白胜男,结束两个人厮缠的日子。 这白胜男虽有事业心,却也是个风流公子,当初录用cy,一方面是因为她的专业性,而另一方面是对她起了爱心,两人在一起后,cy原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却未曾想,白胜男家里对他的婚姻早就有了安排。富家子弟的婚姻从来就由不了自己作主,他们的幸福早就与家庭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白胜男也不例外。白家在马来西亚也算是名门望族,白家的儿女也都需按父母的授意与生意往来的家族联姻,只有这样才能巩固自己的商业位置,也因为这样,白胜男的哥哥姐姐都做出了表率,轮到白胜男,自然是逃不掉的。 白胜男喜欢cy,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一点,白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无论两人如何相爱,如何痴缠,白家父母都不与理会,唯独一样,只要谈论嫁娶,那是万万不可能。cy去不了香港、更去不了马来西亚,倒不是手续上的问题,而是白家父母的规定,白胜男可以给她一切,却给不了她一个婚姻与名份,这是cy心中永远无法去除的一根刺。为了这事,两人分分合合好几次,但最终还是没能分开,直到白胜男的原配找到广州,她才意识到是时候结束与白胜男的纠缠了。 和柳絮言一样,cy也想出一张自己的专辑,这对于白胜男原本并不是件难事,也帮她办到了,但是专辑的销量并不乐观,这出和没出没两样区别,也就让cy死了心。但是也很奇怪,cy的专辑不畅销,但是在夜总会的人气却一直是高居不下,这是很多同业老板都盼望的一棵摇钱树。要不是白胜男的太太找上门来,即便蒋少卿开出再诱人的条件,怕也是难以请动cy,不知道这是cy的运气好呢还是蒋少卿的运气好。 这天晚上四位女歌手同台演出,三位都是各有各的亮点,唯独柳絮言,毫无亮点可言,所以,不管她在台上表现的如何,也始终引不起太大的轰动,徐前进的阔绰倒是给她找回了一些颜面,就冲这一点,她不得不在演出结束后冲着徐前进微笑感谢。 “怎么样?妹妹,哥哥说了要找到你,今天可就找到了。” “那是,也不看您是谁?郴州徐哥,能有办不到的事儿?” “少拿我开心!郴州徐哥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我的身份是‘森生唱片’的总经理,怎么样,没想到?” “确实没想到!看来现在的唱片业门槛是越来越低了,谁都能插一脚进来。” “别瞧不起人!我告诉你,我这‘森生唱片’可是港资背景,正宗的香港班底。” “真的假的?别又和那些人一样搞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事。” “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妹妹,我们可是老相识,好歹以前也好过,哥哥骗谁都可以,骗你那是绝对不会有的事。” “哼哼!徐哥是年龄大了,有些事怕是记不得了。想想以前,你骗妹妹的事儿还少吗?” “瞧瞧,你这小狐狸,心眼儿怎么越来越小了。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还记得那么清楚干嘛呢?” “你能忘记,我柳絮言可忘不了。” “我说妹妹,敢跟哥哥这么说话,你就不怕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怕!那是以前,是在郴州。这里是广州,你郴州徐哥在广州恐怕不好使。再说了,今天的柳絮言可不再是郴州的那个柳絮言了。” “看来你这是找到了靠山,别告诉我就是‘海上花’,要不,让你老板过来认识下,如何?” “想都别想!徐哥,这么叫你是因为你今天给了我面子,我得谢谢你!至于我们之间的旧事,既然已经成了旧事,大家就不要再提了。今天你来这里捧妹妹的场,妹妹感谢你,没有其他的事,恕不奉陪!” “慢着!没聊完就要走。老话儿说,买卖不成情义在。虽然哥哥以前对你是有亏欠,但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今天,哥哥来找你,是真的带着诚意来的。我不想惹麻烦,从郴州来到广州,我就是想谋个新生活,从头开始。所以,我刚才跟你说的,‘森生唱片’可是哥哥拿真金白银投下去的。就在我们相遇的前一天,我刚从深圳和香港的一位大老板签下了合作协议,这两天公司的手续就能办好。今晚的演出我都瞧见了,你这唱歌的水平可是真有些长进了,只是在‘海上花’,你这位置,怕是就……有点……” “哟!几年不见,你还懂得评论别人唱得如何了?不简单啊!我在‘海上花’如何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听好了,徐前进,我们两人的关系在你给我钱把我赶出那间房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既然结束了,我希望大家最好断得干干净净,如果你想玩以前的招数,我柳絮言奉陪到底。” “妹妹,你也不用这么气恼,我是真心地想邀请你加入‘森生唱片’的,我能帮你出唱片,把你包装成一位巨星,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哼!就凭你,郴州徐哥?我谢谢你的好意,我觉得‘海上花’就挺适合我的。再会!” 柳絮言实在是不想与徐前进继续纠缠下去,她抓起面前的一杯酒,冲着徐前进点了点头,然后仰头一饮而尽,之后放下酒杯,正要转身离去,徐前进一个箭步从座椅起身冲出,一把抓住柳絮言的手,两人正在拉扯之际,蒋少卿走了过来。 就在刚才,蒋少卿一直在旁边冷眼相看,他担心这边会起冲突,更担心柳絮言会因为冲突而吃亏。他了解柳絮言的脾气,但又不想就这样过去,怕柳絮言失了面子。在徐前进出手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这才插了进去。 “这位先生,请保持绅士风度,放开柳小姐。” 蒋少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铿锵有力,抓住徐前进的手也显得强劲有力。徐前进被蒋少卿的出现镇住了,没想到在“海上花”还真有人为柳絮言出头,这要搁在郴州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事情。 “你谁啊?我告诉你,不要管闲事。”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这个闲事,我怕是要管定了。” 蒋少卿一点都不惧徐前进,并且没有因为徐前进的吼声而乱了自己的方寸及风度,这让徐前进很吃惊。 “这位先生,这是我和柳小姐的私人恩怨,你最好不要插手。” 徐前进见蒋少卿如此态度,心里想着退一步,反正今晚自己的目的本就不是来闹事,更不是要找柳絮言的麻烦。本来是一件好事,却因为与柳絮言沟通的方式不对,而导致这样的结果,他有点自责,但又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只能在对待蒋少卿的语气和态度上做出调整。 “不管你和柳小姐之间存在什么样的恩怨,我都希望你不要冲动。一来,这里是‘海上花’,我蒋少卿的地界儿,希望你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以免大家难堪;二来,你们的恩怨那都是陈年往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老兄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至于为了那些陈年往事与一位女人动手。” 徐前进这才明白,蒋少卿不是别人,正是这“海上花”的老板。 “原来,你就是‘海上花’的老板蒋少卿。” “看来,我混得还没那么差,这名号你还是知道的。” “当然知道。这广州城里,娱乐圈子就这么大,你蒋三哥的名号还是久仰大名的。” “那就好!有什么事坐下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俩就是刚才聊到了往事,我这妹妹情绪有点激动。是,以前我抛开她是不对,可她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在你‘海上花’很受欢迎,如果我当初没有抛开她,她能有今天吗?” “这位兄弟,柳小姐在‘海上花’受欢迎,那是因为她歌唱得好,客人们喜欢听她唱歌,跟你有何关系?别把自己的无情当作功劳,这样只能显得你不够爷们儿。” “得!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讲光面话,有过失的地方,你且担待些。不过,我今天还真不是来闹事的,你也看到了,刚才我又送花又开酒的,怎么说我也算是客人,对!” “是客人,‘海上花’永远欢迎!但是……如果有其他想法,我蒋少卿也绝不会退缩。” “我信!蒋三哥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想当年,一帮小流氓来砸‘海上花’的场子,是你蒋三哥一敌二十,打退了这帮小流氓,也成就你蒋三哥的名号,这些我都知道。我徐前进虽是粗人,但也是懂义气二字的。我佩服蒋三哥的沉稳,更加佩服蒋三哥对手下的情义。”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不值得一提。既然兄弟这样讲,就请回到座位上喝酒,不要负了今晚的表演,也不要浪费了眼前的美酒。” 说完这话,蒋少卿冲着袁开朗示意,一位服务生端过来了一瓶xo。蒋少卿拿起那瓶酒递给徐前进。 “兄弟,这瓶酒算我请你的。如果刚才柳小姐有什么言语不当的地方,还请高抬贵手,莫与女人动怒。今晚多喝些美酒,好好欣赏姑娘们的表演。” 徐前进见蒋少卿如此这般,也不好再做出其他反应,他想着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说服柳絮言加入“森生唱片”,再加上自己已经决定收敛,洗心革面的要做个正经的商人。正经商人什么样儿,今晚算是通过蒋少卿见识到了。这蒋少卿倒是个坚硬的主儿,叶满森和他说过,蒋少卿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大成唱片”的总经理,这以后生意场上难免会再次碰面,到时候再看看各自本事。 解决了这边的争执,蒋少卿还是不太放心柳絮言的安全,他怕徐前进在柳絮言回家的路上动手,就让袁开朗找两个兄弟送柳絮言回家。当他发现徐前进和陆磊一直待在原地直到陆春莺的演出结束后才起身时,这才放心。在徐前进他们离开时,蒋少卿起身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徐前进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第3章 海上花-20 徐前进没有放弃对柳絮言的争取,连着几日他都准点儿到“海上花”,开着同样瓶数的酒,送着同样数量的花牌。柳絮言不理睬他,他也不生气,只是脸上堆满笑容冲着柳絮言举杯示意。蒋少卿交待所有人,密切关注此人,确保柳絮言的安全,他倒是没有想到徐前进之所以这样,是想挖柳絮言过去。 大约持续了一周的时间,周翰林通过香港的朋友得知“森生唱片”要进军内地的消息,而这家唱片公司在内地的合伙人正是徐前进,蒋少卿这才明白徐前进的意图。对于徐前进的意图,蒋少卿一笑了之,他觉得如果柳絮言想走,自己是留不下她的。既然意图如此,也就没必要再让袁开朗他们盯着了。 周翰林是在从柳絮言那儿搬离后的第十天才到“海上花”的,那是下午的时间,也是蒋少卿的意思。蒋少卿觉得既然要分手,也要分得清清楚楚,要有始有终,这样才对起曾经在一起的人,不管那段经历有没有爱情,毕竟人家还是给了他很多陪伴,而且提出分手的是周翰林,怎么说也需要向对方说声抱歉。 刚见到柳絮言时,周翰林还觉得有些放不开,还是柳絮言会来事儿,看见蒋少卿把目光投向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翰林哥,几天不见,怎么变得寡言起来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讲好了,什么时候你想走,我不阻拦,也不强留。以前,不过就是大家搭伙过日子,省得各自寂寞。我们都知道,那不叫爱情。放心,我想得很明白,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咱俩在一起也有段日子了,我柳絮言什么性格你最清楚。我不是个放不下的人,不会再去纠缠你。以后,你做你的周总,我唱我的歌,业务上还请您多照应着点儿。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周翰林没想到原以为的麻烦这么顺利被蒋少卿摆平,更没有想到柳絮言会讲出这么一番话来,这番话令他有些脸红,他觉得一个女人都能有这样的态度,自己还有什么可扭捏的呢? “其实,我就是想说……想说声,对不起!” “翰林哥,不用对不起。这种事情没有对与错,两人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很正常,我不会怪你,那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你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周翰林能做到,一定尽力帮你办好?” “需要你做什么?那你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 周翰林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那种样子是柳絮言从未见过的。她相信周翰林此刻是认真的,但也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周翰林给不了,蒋少卿讲得很直白,出唱片的事现在不行,等陈晓娜的专辑完成后或许可以,她只能等着。 “翰林哥,以前都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可爱。不过,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只希望以后在‘海上花’别难为我就可以了。” “当然不会!你是知道的,我周翰林虽然在女人眼里有些渣,但是为难女人的事我可从来不做,也不屑于做。” “嗯!我相信。翰林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收收心,遇见好姑娘赶紧娶了,说不定以后这好姑娘会越来越少了。” “谢谢你,絮言!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 这个道歉仪式比周翰林所想得简单了许多,完成了仪式,就等于完成了蒋少卿提出的要求,周翰林走出“海上花”就赶紧驾车前往广音,他要正式向陈晓娜发出约会的邀请。前段日子,周翰林虽然每天都到星海楼,都能见到陈晓娜,但是他始终记得蒋少卿的话,在没和柳絮言了断之前,不能向陈晓娜做出任何追求的举动,他只能在蒋教授的办公室里坐着,静静地看着他们训练,只有在休息的时候才有机会与陈晓娜搭上几句话,而每一次陈晓娜都微笑着面对着周翰林,这让周翰林特别享受。 陈晓娜自从与“大成唱片”签约后就变得非常忙碌。每天除了学习之外还要到周翰林新置办的公司排练厅去接受专业的形体与表演训练。蒋少卿为了这张专辑可是下了十足的功夫,特意从英国请来了造型师为陈晓娜设计造型;从日本请来了舞蹈老师为陈晓娜做形体训练;从香港请来了教表演的老师为陈晓娜做表情管理及舞台表演训练,再加上蒋教授每天上午的声乐训练,还有学校里的各种文化课程,所有的时间都被排得满满当当,她怕有遗漏,就用何志彬从上海买来送给自己的笔记本记下每一天的行程安排,以及当天的感悟与总结。 日子虽然忙碌却令陈晓娜感觉到无比充实。这段时间,周翰林像个护花使者一直陪在她左右,来回接送。陈晓娜愿意相信周翰林所说的理由,这一切都是公司的安排,是蒋少卿的安排,这一切以前在襄江歌舞剧院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从内心里感谢蒋少卿,感谢陆春莺、感谢钱碧尘,自然也要感谢每天接送她的周翰林。 关于周翰林的传闻,这段时间听到了不少。一些是来自“海上花”那些歌手私底下的议论,这里面自然是牵扯出柳絮言的;还有一些是因为周翰林最近到广音跑得勤了些,老师和学生们中间难免会产生一些议论,这里面所牵涉的事情可就复杂多了,不仅有对周翰林人品的评定,还有对他个人私生活的传闻。总之,这些传闻汇总起来就是:周翰林是蒋仕钰的独子,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去英国镀过金,长相英俊,还是高学历高知人士,是典型的公子哥儿,既然是公子哥儿,自然免不了风流史。 这些传闻对于陈晓娜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在汉江商场和襄江歌舞剧院工作过以后,她就明白了,传闻终归是传闻,当不了真,再说,周翰林只是她的老板之一,如果按蒋仕钰的关系来说,最多也就是个师哥,他的传闻对于自己是不会有任何作用和影响的。 自从李明宇的事情之后,陈晓娜在感情方面就一直处于封闭状态,她觉得现在自己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大成唱片”算是她在广州的意外收获,现在有了这两样,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了,更不要提感情的事情。 蒋教授对陈晓娜的学习十分满意,这孩子虽然基础差一些,但好在有过舞台经验,所以她要做也就是“补短拉长”的工作。至于周翰林这段时间频繁来往于大成与广音之间,做母亲的早就意识到儿子对陈晓娜起了爱意,虽然她不知道儿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学生,但是她知道这一次儿子是认真的,那股认真劲儿像极了十六岁那年。她从内心里也是喜欢陈晓娜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学生,最主要的是第一眼见着这孩子的时候就心生欢喜。她一直想要一个女儿,生完周翰林之后,身体的原因一直未能如愿,陈晓娜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上天赐予的女儿。 每次周翰林都在她们上小课的时候过来,蒋仕钰看见了也不说话,只是示意周翰林在一边安静地待着,那感觉就像周翰林小时候被蒋仕钰带在身边的情形一样,那一刻,蒋仕钰觉得,那个熟悉的周翰林又回来了,而这一切,她知道应该归功于陈晓娜。 周翰林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陈晓娜如此着迷,这或许就是爱情。只有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不理会是什么理由,反正就是喜欢,而那种喜欢是被体内的一股原始力量所驱动而产生的爱慕之情。 以往相处的女人,周翰林都是采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开着车、买束花或是一瓶香水,带着女人出去兜一圈或是吃顿饭,基本上就能搞定,不用一周的时间,两人就能如胶似膝般相处。这些方式在陈晓娜这儿好像全部失去了功效,也是周翰林觉得以往的那些方法不配用在此时,尽管他曾经受过伤害也伤害别人,但是在他的意识深处爱情还是神圣的。他想用神圣的方式来开启与陈晓娜的爱情。 完成那个道歉仪式,周翰林赶到星海楼的时候,陈晓娜下午的文化课刚好结束,也正好是周翰林送她去排练室做形体训练的时候。周翰林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将车开向排练室的方向,而是驶向了白云山。 “翰林哥,你是不走错路了?” 陈晓娜很纳闷儿,以往周翰林不是这样的,感觉今天有些反常。 “哦!忘了跟你说,今天的所有训练都取消了。” “为什么?怎么我之前没有收到通知呢?” “临时取消,现在我就是在通知你。”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唱片的发行计划有了变动?” “都不是。” “那就奇怪了,会是什么原因呢?” “别奇怪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一路上,陈晓娜的心里总是犯嘀咕,她不明白周翰林为什么要表现得这样神秘,心里就一直在想,可千万别是唱片发行出了问题,如果是那样,出唱片的计划怕是就要延后好久了,或许要等到四年之后,那时候大学毕业,唱片市场的竞争想必也更激励了。 周翰林觉得陈晓娜这样很可爱,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白云山居于广州东北部,素有“羊城第一秀”的美誉,也是南粤名山之一。站在山顶,整个广州城尽收眼底,是很多游客必到的景点之一,也是众多情侣在此为爱情立誓的浪漫之地。很多恋人相信,在山顶互相表白,不仅天地日月可鉴,更有广州千年老城见证,这样的爱情一定可以修成正果,地久天长,周翰林带陈晓娜来这里表明心迹,也是想这段爱情不会像以前那样无疾而终,这也是他第一次带女人来这里做这件事。 陈晓娜第一次来到这里,前几日她还听同学们说到这个地方,还说要组织周末登山,当时她还在内心里惋惜,因为忙着唱片的事情不能参加任何活动,没想到今日竟然比那些同学们提前上了山。 车子还在山中盘旋向上的时候,陈晓娜就被沿途的植被所吸引。她想起暑假时与何志彬他们一道到达的荆山,白云山的植被虽然不及荆山茂密,却也有着另一番况味。 快过国庆了,这样算起来到广州也快一个月了,原来想在国庆的时候约几个同学去佛山游玩一下,现在看来去不了了。陈晓娜突然想到何志彬、郑雨和卢佩姗,他们几个人国庆又会怎么过呢? 何志彬不用说,肯定是陪叶琳瑶到处游览,江南可去之处很多,想必他们的假期应该会过得很自在。郑雨应该会回襄樊陪卢佩姗,也说不定卢佩姗会到武汉去找郑雨。她想起前两天刚收到卢佩姗的信,只是信中没有聊到国庆节的安排,倒是讲了许多她在学校的情况。 卢佩姗说,郑雨和她一走,就感觉整个襄樊就剩下她自己了,还好,她在学校里又认识了几个新的朋友,大家相处的不错,只是不像以前他们几个那样,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做,或许这就是成长的烦恼,当大家知道彼此界线的时候,交往上就会差了许多。 卢佩姗也提到了郑雨,而且不止一次提到。郑雨倒是和陈晓娜很像,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容不得自己更改,文化课的课时安排的不算多,体能训练和专业基本技能的培养倒是排得很密,这一点,陈晓娜找到了共同之处,看来,努力的人也不仅只是自己一人。 正想着这些,车子却停下了,陈晓娜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山顶。 “之前到过这里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这里好漂亮啊!” “是啊!这里是俯瞰广州城最好的地方。你看,那是珠江;再看那里,‘海上花’的位置;这儿,是你排练的地方;还有那里,广音,你们的学校。” “哇!第一次这个角度看这些地方,感觉很远又很近,太奇妙了。” “如果天气好,远眺还能看见海。” “翰林哥,你大概是欺负我第一次来广州。广州离海还远着呢,怎么可能看见海?” “我说的是真的!珠江入口海就与南海相连,不然佛山怎么会有一个地方叫南海呢?” “又骗人。我了解过,南海在广州的西南方向,处在广州与佛山中间,也没有靠海。” “那你说哪里靠海?” “怎么着也得……到深圳、珠海这样的地方。” “你去过吗?” “没有!” “想去看海吗?” “当然想。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不缺山也不缺水,那里的山比白云山还要高、还要险峻,植被比这里还要茂密;那里的水虽然比珠江看上去平静,却是清澈无比,比珠江开阔,与海相比自然是狭窄了许多。所以,海对于我们这些从内陆区域走出来的人来说,肯定是向往的呀!” “看来,你家乡也是很不错的地方。” “是的。只是没有广州这样繁华。” “放心,以后也会繁华起来的。广州是因为开放的早,但是这种开放将来一定会推进到全国各个城市,相信不用多久,很多地方都会变得越来越繁华的。” “嗯!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放心!你将来会有很多机会去看海,去到不同的海滨城市,看见不同的海。” “翰林哥,你是不是到过很多城市?” “也没有!我打小在北京长大,后来去了英国读书,在英国的时候倒是跟着三哥去了不少欧洲国家,但是回到国内后,就一直呆在广州,再也没去其他地方了。” “好羡慕你啊!都说英国很繁华,欧洲的国家也很美丽,是这样的吗?” “算是!英国的工业起步早,所以经济也相对好一些,大部分城市看上去是要繁华些。其实欧洲的国家都差不太多,他们的城市都不大,人口也不多,环境修复的相对比较好,比较适合居住和旅行。” “真希望以后有机会也走出去四处看看。” “会的!你马上就要成为明星了,到时候公司也会安排你去很多地方演出,不仅有国内的城市,还有国外的城市。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告诉我,我安排好,带你一道去。” “真的吗?” “当然!只是……你希望翰林哥带着你去吗?” 陈晓娜一下愣住了,她听出来周翰林这句话的意思,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有机会的话,当然可以啦!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对!” “不,我说的不是工作。你这么聪明,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我……” “晓娜,翰林哥喜欢你!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狂浪,但是的确是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说的一句话。喜欢你是从第一次在星海楼与你擦肩就开始了,当时我并不确定,和妈妈回到星海楼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确定了。你当时的微笑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心里,住了下去,怎么也赶不走,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你……平时都是这么跟女生讲的吗?” “不,我不会跟她们讲这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海上花’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地方,我也知道你在那里会听到什么,可是这些并不重要。有时候,眼见都未必是真,更何况听呢?我承认,以前的我放荡不羁,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般,但是那些都不能代表我这个人很差,至少我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欺骗,也没有谎言。我不能算是个好男人,但是也不是个坏男人。以前,我没有对女孩子讲过‘喜欢你’三个字,是因为她们没有住进我的心里,而你真的住进了我心里。” “翰林哥,谢谢你如此坦诚的同我讲这些。说实话,在你没讲这些话之前,我还真以为你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因为你有絮言姐,然后还对我说喜欢我……” “我和柳絮言已经分手了,就在刚才,我向她做了道歉。其实,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她讲过,我们没有未来,只是搭伴躲避孤单。” “那么,你说喜欢我,是不是因为对她腻了,觉得没有了新鲜感,才对我这样说?” “当然不是!” “那么,是觉得我可以和你搭伴躲避孤单?” “不!我是真的喜欢你!而且,我决定和柳絮言分开,是因为我喜欢你,想认真的来追求你,所以才提出和她分手。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翰林哥,你这……有些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 “这是爱情,爱情需要什么准备?来了,就接受,不好吗?” “翰林哥,那是你觉得。我还没有感受到这是爱情。再说,我刚上大学,至少还有四年的时光要在学校里度过,再加上接下来又要忙唱片的事情,哪有时间来考虑这个?” “四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会很耐心地等你长大,而且不用等你有时间再考虑,现在就可以啊!” “你们在国外留过学的人都这样吗?没有耐心?” “不是没有耐心,是害怕错过!”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是的!相信我,我很认真!” “翰林哥,谢谢你讲得这些!我也相信你是发自内心的,只是现在我的精力要放在学习和工作上,你说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那……你这算是接受还是没接受啊?” “首先,不管外界怎么评论你,至少我不反感你,就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先从朋友做起;再有就是,我们接触的时间还不算太久,大家都需要再做进一步的了解。我以前错爱过一个人,这在我的心里或多或少都会留下阴影。所以,我现在对感情的事十分谨慎,不想再像之前那样。一旦再喜欢上一个人,我希望是永恒的!” “实在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 “没关系,那些已经过去了,工作和学习已经令我释怀,我也可以很坦然地去面对那些往事。” “你跟我之前认识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如果今天我这番话对她们讲,她们一定会扑上来请求我的拥抱,可是你没有,让我看到了一个理性的陈晓娜,那很酷、很美,我很喜欢!” “谢谢!我不想隐瞒这些。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可以先从好朋友做起。” “我们的关系算是又前进了一步吗?” “什么意思?” “你之前说‘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可是刚才却说‘我们可以先从好朋友做起’,这里相差了一个‘好’字,难道不是关系前进的表现吗?” “你这人挺逗,也很细心,难怪有那么多女孩子主动向你投怀送抱。” “哪有投怀送抱?我也没你说的那么随便?” “哦,不好意思!我口误。” “逗你呢!说真的,我是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知道吗?我选这个地方向你表白,就是因为这里十分开阔,对你所讲的话,天地可闻;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如果你真得想让我成为你女朋友,就听我的,放慢脚步,让我们一点点开始,真正走进彼此的内心深处,这样的爱情才会久远,你说呢?” “好!我听你的,我有信心住进你的心里,让你喜欢上我。” 陈晓娜没想到周翰林带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表白,这很意外。虽然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周翰林接送自己,但是自己从来就没有对他有过非分之想。自从李明宇之后,她对爱情充满了矛盾的心情,既期待又害怕,特别是钱碧尘和陆春莺,给了她两个版本的爱情,在这两种爱情中,她喜欢钱碧尘的爱情,但是又害怕定论下的太早,陆春莺和田中源之前也是这样的爱情,可最终的结果呢? 对于周翰林,陈晓娜并不觉得讨厌,虽然关于他的传闻无处不在,但是那些并不能影响到她对一个人的判断。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觉得周翰林并没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不求上进、玩世不恭、风流成性……在几件事情上,她觉得周翰林办得很好,也很用心。像是在环市中选择写字楼,不仅位置好、景观好,价格还很合理;再有就是排练厅的布置,既用心又显出个人品位;还有与蒋教授的相处,让她看到了一个乖巧、温顺的周翰林,像一个邻家小哥哥;最主要的是他在接送自己的这件事情上,从来没让自己等待过,即便是自己迟到,他也等待的十分耐心……这些都让她觉得周翰林本质不坏,甚至是有些单纯,可能真得像他说的那样,频繁更换女朋友只是为了“搭个伴躲避孤单”。 下山的时候,陈晓娜一直在想,周翰林的提议不是不能考虑,只是需要时间。 第3章 海上花-21 回到上海后,何志彬和楚如白就开始动笔写这次的荆山之行所见所感。他们俩人做了分工,楚如白负责对这次的“荆山之行”做一个总结,算是暑期的社会实践报告,用来提交给院里,而何志彬则负责完成《浦江经济报》汤小米的约稿。 整整一周的时间,两个人除了上课就是窝在宿舍里,叶琳瑶则负责帮他们从食堂买回饭菜,她与何志彬见面的时间也就只有何志彬下楼向她取东西的时间,那段时间,叶琳瑶即开心又失落。开心的是何志彬对事情的专注,这是一个好男人身上最应该具备的优秀品质,叶琳瑶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失落的是何志彬陪自己的时间太少,总让她觉得一种孤独感不断袭向自己。当然,最终她还是战胜了那种失落感,让自己始终保持着开心的状态,她想等何志彬完成那篇《荆山文明的保护与经济利用》的调查报告,让他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 《荆山文明的保护与经济利用》的写作十分顺利,虽然是利用课余的时间,但是何志彬因为在南漳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资料整理完备,写作时这些资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也减少了查阅资料的时间。这篇报告在《浦江经济报》用了整版的篇幅刊载,图文并茂。汤小米把何志彬在荆山拍的照片精挑细选了一番,进行了细致地排版,对整个荆山山脉也做了知识普及,内容变得很有看头,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在此之前,《浦江经济报》的触角一直都在华东江浙沪一带,这是首次把目光投向内陆山区,而且是从山区文明、山区经济着手,无论是从报告的立意到题材的选择,都刷新了《浦江经济报》在读者心目中原有的印象,何志彬的名字也首次以实习记者的身份出现在报纸上,这是他在沪上新闻界首次崭露头角,也是新闻从业的开端。 因为这篇报告,《浦江经济报》付给了何志彬一笔稿酬,他悉数寄给了父亲,委托父亲把这笔钱分别捐给了此次荆山之行去过的每一所学校。 楚如白也不差,他的社会调查报告做的很棒,也是获得了院里的表扬,只是视角及立意上没有何志彬的新颖,写作技巧上也稍逊了一些,楚如白为此很不服气,当即与何志彬约定来年的社会调查再一诀高低。 新学年一开始,何志彬发现了一件事,楚如白经济上变得很拮据,这件事他觉得比较敏感,也不知道怎么问,只能在楚如白向自己开口时尽量在能力范围内满足他,但是内心里还是掩饰不住对这件事情的好奇心。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叶琳瑶,叶琳瑶的意思是怕楚如白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习惯,又或者是在校外结交不该结识的人,所以才导致经济拮据,她建议何志彬适当拒绝,不然会害了楚如白。 楚如白对何志彬讲过自己家里的情况,两个人的家庭情况都差不多,区别是楚如白有个妹妹,还在读高中。他们俩的母亲身体都不太好,唯一不同的是,楚如白的母亲在生完妹妹后就在单位办了病退,好在父亲是工程师,收入还可以,再加上母亲的退休金,供两兄妹读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楚如白想在其他地方花些钱就有些紧张了。 楚如白的问题在何志彬向叶琳瑶讲过之后,叶琳瑶便开始关注起来,她始终没控制住,还是找楚如白谈了话。 “楚如白,这个国庆你去武汉吗?” 叶琳瑶想起叶清灵,便找了这个话题。 “还没定呢。” “你不想去陪叶清灵?” “当然想啦!不过,志彬前两天说想用三天假期做一个关于苏州河的选题。” “这事儿,他和我也说过。你有兴趣参与?” “志彬说,这是《浦江经济报》的一个社调题材,完成了会有一笔稿费,他怕一个人做不完,想拉我一起弄。” “志彬对你挺好的。” “是啊!志彬是个非常不错的朋友,叶琳瑶,你可得好好珍惜了。” “这个自然。你是想因为这个不去武汉?” “我现在不确定,有些矛盾。” “你就不怕叶清灵生气?” “当然怕了!前段时间还在和我闹别扭,刚哄好没几天。再有,国庆节的事情也是上次离开武汉时就说好的,一放假我就过去找她,如果有了变化,估计又该和我闹了。” “你很喜欢她?” “嗯!你呢?喜欢何志彬吗?” “嗯!” “可是,我听说上海人都不愿意自己的子女找个外地人结婚,这事儿,你父母将来能同意吗?” “我母亲去世的早,一直都是父亲抚养我长大的,他很尊重我,很多事只要我坚持去做,他就会支持。而且你说的也不是绝对的,现在很多上海人思想都很打开了,包容性也越来越强,跨地婚姻在上海只会越来越普遍。倒是你,两个人当初为什么不选择同一座城市呢?” “我们原本选择的第一志愿都是复旦大学,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讲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临时变卦,选择了武汉,为了这个件事,我和她还有过争论,不过我争不过她,也是不想和她争,最终就成了这样。” “你就不担心,这种两地分隔会有变数发生。” “当然担心啦!不过,我们都是对方的初恋,都知道珍惜这份感情的。” “那可不一定!学生会有一位师哥,他就讲过好多个案例,其中有几个都是你这种情况,最终都输给了距离。我觉得,爱情要想时常保持鲜活,见面与相处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还不如一个生活。” “你忘了秦观的那句‘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是古代,不像现在交通这么便捷,相爱的人见上一面确是不易,而且社会的风气也不像现在这样开化,没有太多的诱惑,每个人都能守住心底的那道防线,所以分别两地的爱情就显得特别珍贵。可是现在,如果一直分别,没有相见,对方一定会认为你是在找借口或是经济能力上偏弱才会这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不适用于我和叶清灵。” “那么,你是在找借口还是因为经济上出现了问题?” “这……” “能告诉我吗?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先申明一点,以下所说的话都没有其他意思,也不代表何志彬的看法。我们是把你当朋友,关心你,所以才会这么想。” “瞧你,还没说就弄得这么紧张。总得告诉我是什么?而且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你讲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于你的。” “那好,我就说了。我和志彬都觉得你最近是遇着事儿了,很有可能在经济上遇到了麻烦。以前,大家一起出去吃饭都是你来我往的付钱,但是最近……好像你都是等着何志彬去付,再不然就是借口不参加。我和志彬都猜想着你一定是在经济上遇到问题了,能告诉我是什么问题了吗?还是说,你最近结交了校外的朋友,因为交友不慎引发了麻烦?” “这个事……不太好说,不过有一件事我得声明一下,我没有在校外结交其他的朋友,也没有交友不慎,我在上海的朋友除了你和志彬就没有其他人了,如果一定要有,那就是班上的其他同学,但我们平时交流也不多,只是偶尔一起打个球什么的。校外的朋友我也就只认识黄薇和张伯伦,这两人还都是何志彬介绍认识的,在都只有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才见面。” “那么,你是有其他事情吗?” “算了,我告诉你!我最近手头上是有些紧。来上海的时候,我把一部分生活费给了叶清灵,平时不在一起,我是想让她身边多放一些钱,她想吃什么东西的时候可以方便去买。再加上今年暑假的时候她说以后尽量少写信,保持两天一通电话的频率,因为声音比文字有温度,这样她能感受到我在她身边的温暖。这样一来,我的钱就不够用了。还好,有何志彬,我知道他对我这样一定也感觉到好奇,可是我了解他,不管如何好奇,他是不会主动来问我的。就算他来问了我也不会回答,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种事情挺丢脸的。”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你看,多简单的事,沟通一下就好了,不然的话大家猜来猜去肯定会产生矛盾的。再有啊,楚如白,我觉得你这样做也对也不对。对呢,是因为你对女朋友的发心是对的;不对呢,是因为你这种发心没有从自身的条件为出发。” “你是在给我上辩证法吗?” “这可不是什么辩证法,我只是在讲一个道理。我们现在还是学生,所有的花费都是父母提供的,所以,在花费上不能像社会青年那样没有节制,应当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而定。你这种情况纯粹是不计后果,而且培养了叶清灵的不好习惯。你想啊,一旦她习惯了花你的钱,自己就失去了挣钱的动力,更何况现在大家都是学生,一定都会遇到缺钱的时候,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发生,她再问你要钱,你是给还是不给?” “当然给啦?” “那我问你,你家里很富有吗?” “那倒没有?” “你的生活费从哪里来?” “我爸……他的工资里扣给我的,可是也比较有限,我还有一个妹妹,明年也要参加高考,另外,我妈身体不好,经常要去医院治疗。” “所以,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叶清灵的习惯一旦养成,你怎么应对?” “她……她不是那样的女生?” “你们分别两地,她有没有变化,你又如何知道?还有,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建立在情感之上的,然后才是物质支撑。如果你反着来,你们的关系离分崩估计也不远了。” “你可不要吓唬我?” “我还真没有吓唬你!我也是女生,我也在恋爱之中,可是我渴望的是见着何志彬这个人,而不是他买给我的东西或是给我的钱。首先,叶清灵就不应该接受你的钱,大家都是学生,她明知道你的家庭状况,也知道你在上海的开销会是什么样,再说,她也有自己的生活费,难道她的生活费不够她在武汉花费吗?” “你这讲得也太复杂了。我这当时给她钱,的确有点冲动,她是没有拒绝,可我觉得这也很正常,可能多点儿钱在身上安全感也会强一些。” “你又错了!我也是女生,对于女生来说安全感不是钱,而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会不会一直如初那般喜欢着自己,这和钱绝对没有关系,你明白吗?千万不要把爱情与金钱混在一起,那样只会令爱情变得很复杂,以至于最后成了自己不想要的那个样子。” “可是现在都已经给了,怎么办?” “要问你自己啊?如果她再问你要怎么办?这马上就到十月了,家里的生活费又都快到了,你是继续还是怎样?” “那就不给了呗。” “如果她问你要或者暗示你,你怎么办?” “这……我还真没想过。实在不行,就继续给呗。” “你呀!我觉得是你自己跳进了一个死循环中,怨不得别人。” “我也没怨别人。” “楚如白,我给你的建议,这个月你先别冲动给,看她什么反应。如果她直接问你要或是暗示你,我建议你可以考虑结束与她之间的关系。” “那不行!我们从高一走到现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当初如果没有她,我今天可能来不了复旦读书,就算是冲这一点,我都没有办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那你就做好思想准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会是以后她拿捏你的软肋。” “不会!叶清灵还是挺单纯的一个女生。” “那就走着瞧呗!另外,关于你们不写信这件事我也有话想说,你不要介意啊。” “没事儿,反正你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也不差这一句。” “你倒想得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你提出这样的想法,但是作为一名女生,我是喜欢信件往来的感觉。信件是最不能骗人的,写信人的情感程度与当时的心情都能通过文字或是笔迹分辨出来。你看啊,一封信一气呵成,没有涂改、没有错别字,这说明写信人在心里酝酿已久,下笔时才能一气呵成,毫无差错;再看字迹,如果一封信所有文字笔画清晰,工工整整,说明这个人对待这份感情十分认真,如果字迹潦草,说明这个人没有耐心,急于求成。这些都是我们通过一卦信件可以看到的事实,而且信件的温度更加持久,思念的时候拿出来捧在手心,那种感觉只会越来越浓郁,这和一通电话的有着很大的区别。是,电话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呼吸甚至心跳,但那都是短暂的,难以频频温故,更何况,有些情话在电话里是没有办法向对方倾诉的,但是信件可以。我们都是学文字,以后也都将与文字打交道,对于文字的魅力,相信你很清楚,我很奇怪她居然会放弃这么好的表达形式,难道你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叶琳瑶,如果单从你的观点来讲,我觉得讲得太棒了,你把信件的优势都表述的非常清晰,听见的人肯定会选择写信。但是如果就叶清灵要求由信件沟通改为电话沟通这件事,我就觉得你有些敏感了。我想问一件事,你和何志彬离得这么近,还能享受到这种阅读的快乐吗?” “当然能!我们每周都会给对方写一封信,这个何志彬没告诉你?” “哟!这还真没有。没想到这小子还这么懂浪漫。” “我也没想到。其实这个想法还是他提出来的,起初我也不是很理解,可是有过两次往来之后,我很懂他的想法了。” “其实,我也没有完全同意她的这个提议,我们基本上是两条线并进,电话、信件都来,只是,她回信的频率越来越少,还在电话里叮嘱我,让我不要再写信,说是浪费钱而且还很低效率。” “作为一名女生,我还是不太能理解她的想法。但是作为朋友,还是想告诉你,今天之所以和你聊这些,真的是因为我和志彬都很关心你。不管你选择怎样,我们都会祝福你,毕竟那是你的爱情,别人无权参与,更加无权指责。只是有一点,以后有什么事告诉我们,我们是朋友,一定会尽力帮你。” “谢谢,叶琳瑶,你也帮我谢谢何志彬。你也知道,男生之间这样感谢有些肉麻,所以,我就不当面感谢他了。我知道他很关心我,我也会过得好好的,让他放心。” “嗯!志彬的建议你不妨接受,他也跟说过这件事,听说稿费不少呢,可以帮你解决一些问题。” “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我还以为女生都很小气的。” “所以啊,你们男生根本就懂女生的想法,特别是你这种恋爱脑,就更加不懂女生们在想什么了。” “这句话不太懂,什么恋爱脑?” “这个不重要!好好享受你的爱情!但是有个前提,你得有个健康的身体,不然再好的爱情也和你没有关系。” “这点我认同!” “行!报社那件事,你自己找志彬讲。我国庆哪儿也不去了,陪你们一起完成这个选题,先申明,我是主动、自愿、义务参与,所有报酬与我无关。” “真是好女生!何志彬这小子哪来的福分?真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把你介绍给何志彬。” “不然呢?” “不然,我就自个儿留着了,那多美!” “哈哈,还是多想想你的叶清灵!” “好嘞!” 第3章 海上花-22 楚如白接受了叶琳瑶的建议,决定国庆节留在上海与何志彬他们一起完成苏州河的选题。他是国庆节前一个晚上才打电话把这个决定告诉叶清灵的,之所以拖到那个时候,是因为不想叶清灵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和自己生气。叶清灵倒是没说什么,她告诉楚如白,不来正好,自己可以和黄州的同学去她们家玩。但是一听到苏州河选题能挣到稿酬时就暗示楚如白,自己去黄州可能要花去不少生活费,看看能不能支援一下。楚如白果然如叶琳瑶所说那样,恋爱脑,想都没想就一口应承下来。只是他没有想到,叶清灵并没有因为自己说不去武汉陪她而不开心,甚至没有像以往那样对自己发脾气,这多少让他有些失落,他不仅想到叶琳瑶的话,有些犹豫应不应该相信。 苏州河选题的核心是记录两岸即将消失的民居和厂房。随着上海的城市更新建设,以往居住于苏州河两岸的民居与厂房早在八十年代就已启动拆迁,这对于很多老上海人来说,都是一种生活记忆,《浦江经济报》也是受何志彬的那篇荆山文明保护的报告启发,由汤小米负责,弄了这么一个选题。之所以选择交给何志彬完成,是因为在上一篇报告中,汤小米看到了何志彬在做选题方面的天赋,而且整篇报告中材料应用也很得当,那些照片拍摄的角度及镜头语言都十分得体,他希望借这个选题可以牢牢地锁定何志彬这个新闻苗子。 准确点来说,上海的母亲河不是黄浦江,而是苏州河。这条河流始于青浦白鹤镇,途径普陀、静安、虹口、黄浦四区,在外白渡桥汇入黄浦江。说是一条河,实则是旧上海的一条经济航道,河岸因水运而兴,建起了各业码头、仓库及工厂,也是战争时期各国争抢的航道。 对于何志彬他们三人来说,唯一对苏州河有些认知的只有叶琳瑶,剩下两个湖北人合力完成这份报告确属不易。这次报社给他们的时间并不是很充裕,加上后期写作的时间也就一周。何志彬思考了一段时间,最后决定还是从他们擅长的人文保护的角度着手,内容方向上做了圈定,从历史遗迹、民居保护与更新、工厂遗址的开发利用、水环境保护四个方面进行报道,要兼顾好这四个方面并不容易,需要翻阅大量的史料、拍摄更多的照片、进行实地走访甚至于在现场进行随机访问,这些工作对于三个大二的学生来说,很有挑战性。三个人商议后做了一下分工,何志彬和叶琳瑶负责拍摄、走访以及随机专访,楚如白负责四项内容的所有史料整理,每个人的任务都不轻,但是每个任务对于他们来说都十分有意义。 作为中国最早的工业城市之一,上海无论是工业结构还是发展规模都称得上国内领先,工业高速发展也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不小的烦恼。除了黄浦江和苏州河之外,市内河道众多,大多承担着城市排泄功能,水网结构密布避免了城市内涝。在早期工业化进程中, 工厂选址大多依河而建,只为了享用快捷的水运通道,由于意识薄弱及控制不当,水污染成了城市发展的最大问题。在所有河流中,苏州河污染最为严重,除了工业排放还有两岸居民的生活排放,再加上城市排水功能,原有清澈的水面已经开始变黄、发黑,再加上常年淤泥累积,整个水体开始出现异味。在叶琳瑶记忆中,童年时苏州河还有很多人在水中洗菜、洗衣服,那时候苏州河还是水清有鱼,如今这些美景却逐渐淡出老上海人的视线。 何志彬和叶琳瑶从吴淞路出发,他们想顺着苏州河一路向西,遇到沿河路不通的地方就绕开行走。一路上何志彬不停拍照,用相机记录着苏州河水以及沿途建筑。苏州河上已经不像叶琳瑶儿时记忆中那般船只往来频繁,只有苏州河水静静流淌着,泛着黑青色的光,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气息。 沿途他们总能看见正在搬迁的工厂以及外迁的居民,就随机采访了一些人,这些人里面有工厂管理者,也有工人,还有一些是在苏州河岸居住许多年的居民,他们的反应很一致,都希望能够搬离这里,去一个没有异味,环境更为广阔的地方。很多人告诉他们,这里居住条件不好,要搬去的地方虽然是郊区,但是那里一切都是新的,新房子、新学校、新商店、新马路、新公园、新菜场、新工厂……政府的规划很好,新地方还开通了公交,来往市区也很方便。所有人似乎对即将开启的新生活都充满了向往。 在经过许多历史建筑时,他们看到有工人在对建筑进行维修,听工人说政府开始对这些建筑进行更新保护,会对这些建筑赋予新的定位与使命,建筑周边的环境也将随着苏州河的综合治理开始整顿,相信不久的将来,这些建筑一定会成为人们观光、缅怀历史的好去处。 时间的原因,他们并没能走完苏州河全线,在政法大学附近便开始折返,两边的行程足足耗费了三天时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收获满满。何志彬用相机拍摄了近两百张照片,叶琳瑶的采访记录足足写满了一百页。沿途所见的物、景、人都令他们受益匪浅,特别是随机采访,更是锻炼了两个人的沟通与组织能力。晚上的时候两才想起这份报告如果能加上政府的规划就更加完美了。他们想起四号的下午正好是选修课,两人一合计,决定利用这个时间去采访城市规划和水文管理的相关部门。他们赶紧联系了汤小米,汤小米没想到何志彬对这件事这么认真,还挺有方法,内心自然十分高兴,并承诺四号一早就帮他们约好对方。 安排好这些,他们才想起还在图书馆查阅资料的楚如白,就连忙赶去找他汇合。 楚如白的任务完成的也很顺利,三天的时间都呆在图书馆里,有些资料学校图书馆是查不到的,他便坐车去市图书馆。就这样,三天下来,两大本笔记做的满满当当,全部按何志彬的规划对这些笔记做好了分类,这也是何志彬第一次看见楚如白如此认真的做一件事,而且完成的有条不紊。 资料充分,再加上四号下午的采访十分顺利,原本何志彬在拍摄与采访过程中已经在大脑中把结构大纲及报告论点都想好了,写作起来也就不是什么难事,消化楚如白收集整理的那些资料消耗了不少时间,但是这些资料对整篇报告加分不少,虽然比预计的时候拉长了,但是离汤小米预料的时间还是精简不少。 这份报告最终被何志彬命名为《水青花香人欢笑——苏州河生态发展之报告》,整个报告用了二百多页信纸,全文八万字左右,用了五十多张配图,整个报告交给汤小米时,连汤小米也吃了惊,原本需要一个月完成的工作,他们居然只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而且还是厚厚地一撂。 “志彬,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 “不,汤老师,我一个人完成不了这篇报告的。有两个同学和我一起,我们三个人有明确的分工,一个同学负责查阅资料、另一个同学和我负责现场采拍,最后由我主笔完成。” “不简单啊!想不到你不仅选题能力强,这组织和管理能力也相当不错。这份报告太让我感觉到惊喜了,我会好好拜读,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能安排见报。我估摸着这次怎么也得两个版面,也有可能分两期刊载,这样的话选题关注度也能持续。” “那就辛苦汤老师了。”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你和同学们不简单,大二的学生能完成这样一份报告,还做得如此详实,不得不说,何志彬,你是一块做新闻的好材料,《浦江经济报》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汤老师要跟你做个约定,你看怎么样?” “汤老师,你说,什么样的约定?” “我跟报社打个申请,大四下学期你就过来正式实习,怎么样?”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也希望能够在汤老师下面好好学习。不过,我有一个同学,他叫楚如白,能不能一起过来?这份报告,他的贡献值不小,在材料搜集、整理方面绝对是把好手。” “可以啊!你们这次不是三个人共同完成的吗,实在不行,回头你把那两位同学的信息给我,我来一并申请,这样的话,不用等到毕业,你们的单位就能落实了。” “那真得要感谢汤老师了。”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们自己。” 这个消息对于何志彬来说绝对是个意外,他来不及等到回学校,一出报社,就在路边找了个电话亭往宿舍打了个电话,他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楚如白和叶琳瑶,两人一听,自然是高兴到不行。很快,这个消息就在新闻学院传开了,三人所到之外,皆是羡慕之情。 何志彬又把这件事情打电话告诉了郑雨,郑雨自然也是替他高兴。 郑雨自打开学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学校对新生的体能训练十分重视,文化课还没开始,体能课倒是安排得满满的。 整个九月,他和同学们都没在武汉待过,所有新生都被拉到了红安,一方面接受红色文化教育,一方面在天台山进行野外生存拉练。郑雨从来没想到军校的生活这样艰苦,全然不像何志彬所描述的那样写意,但是他在内心里又接受了这种艰苦,毕竟上军校的梦想是自己完成的,这是人生有史以来的首次选择,成功了,就得坦然接受。 军校的生活简单而又枯燥,每天的课程表几乎一样,郑雨都不用回忆就能本能地做出课程反应。和部队的军事化管理没什么两样,早睡早起对于他们这些新生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应,毕竟同学们都是刚参加完高考的,暂时还没走出以前那种已经养成的晚睡早起的习惯,不过在军校里,没走出也得走出,几场拉练下来,不用教官们提醒,所有学生都乖乖地按时上床睡觉了,不然绝对应付不了第二天的拉练。 虽然艰苦,郑雨还是打心底里喜欢这样的生活。军校就像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但又与这个世界无时不关联着,这种感觉是他在高中时期从未体验过的。这样的生活也让他没办法有更多的时间去思念卢佩姗。 像郑雨这样有女朋友的还有不少同学。军校跟普通高校不一样,生源除了每年参加高考的高中生之外,部队也是军校的主要生源地之一。正因为这样,学生的年龄大小不一,有好几个都比郑雨大,而且大了不止一两岁。 有女朋友的同学都和郑雨一样,会在宿舍熄灯之后拿出女朋友的照片,捧在手心里,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静静地与照片中的女友对视,默默地在心底倾诉着自己的思念,脑子里旋转的全部都是曾经美好的片断……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微微的鼾声才会逐渐响起,等第二天响来时,照片还紧紧地贴在胸口,而嘴角全是甜蜜的纹线。 郑雨的性格很沉稳,办事也很细心、负责,所以在选举斑长的时候,他就成了不二的人选。做班长可不轻松,事事都要冲在前面,虽然有着很强的责任感,却也令郑雨时常有一种浓郁的荣誉感。他这性格很受同学们的欢迎,自然也就很快交到了要好的朋友。 论关系,有三个人和郑雨十分密切,四个人几乎是粘在一起的。 一个叫曹放,山东威海人,比郑雨大三岁,可能是因为从小生长在海边的缘故,这人皮肤黝黑,生得高高壮壮,一脸的憨态,是一个性格真爽的山东小伙儿。 一个叫舒晓虎,江苏徐州人,跟郑雨同岁,个子不高,人生得斯文,戴着副眼镜,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如果不是身上的军装,没人会把他与军人联系起来。 还有一个叫陈平,湖北恩施人,比郑雨小一岁,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参与家里的农活,所以长成了一副结实的身体,人极其本份实在,性格也有些偏类向。 曹放和陈平都是从部队考上军校的,而郑雨和舒晓虎是参加高考后被录取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四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不是那种张扬性格的人,甚至于有些偏内向,但对人都极其真诚。之所以能走得这么近,是因为刚开始拉练的时候,教官要求四人一组,所有人都组建完毕后,发现还剩下陈平他们三个人,就和郑雨组成了一组。 分组拉练实际上也是在培养学生们的团队意识和合作精神。教官们经常会开展小组间的pk赛,也是想让大家有个目标,这样总比日常的拉练要有意思些。对于学生们来说,分组拉练的确很考验人,而且这种考验是两方面的。一方面,考验个人的耐力与生存能力;另一方面,则是考验成员间的协作能力。分组拉练的赛制也十分残酷,个人主义在这里只会减分,不被重视,一个人即使能力再强,如果团队有人落后,在比赛结束时也会被判落败。正是因为这样的赛制,大家在组建团队的时候都愿意与看上去灵活、健壮的同学合在一起,这也是陈平他们三个人落单的原因。 四个人中,郑雨的体能测试是全班成绩最好的,组建团队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想和郑雨一组,偏偏教官定个规矩,班长只能和最后落选的同学组队,没办法,灵活一点儿的同学赶紧换人组队,最后他们四个就很自然地被编在了一组。 要说能力最弱的,只能是舒晓虎。组队时被其他同学嫌弃,这件事本来就对舒晓虎产生了负面影响,好在最终与班长编在一组,这才让他稍加恢复了一些信心。在入学体能测试中,舒晓虎的成绩在全班排名倒数第一,这是其他同学不愿与他组队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郑雨在被编入这个小组时,心里也是有想法的。作为班长,如果在pk赛中败下阵来,总觉得会丢失面子,但是当他一看到舒晓虎没有自信的表情时,心就软了,一种本能的责任感涌上来,让他觉得自己就应该编在这个组,这样才不愧对每位同学对自己的投票,特别是舒晓虎的那一票。 曹放和陈平早就经历过这种拉练,他们觉得军校里的强度还不如部队,所以对于其他同学的选择他们并没放在心上,也知道那些同学为什么不选舒晓虎,也因此心里面积攒了一股劲,就想在拉练场上与那些瞧不上他们的同学一诀高低。 拉练开始后,他们这个队的确因为舒晓虎而一直处于落后的状态,再加上那天又一直下着小雨,山路就更加不好走,这给拉练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舒晓虎虽然身子柔弱,但是人却极其聪明,在读懂人心方面似乎很有天赋,他从曹放和陈平的表情里早就看出这两人内心积攒的那股劲儿,很快他就被那股劲儿感染了。 在整个行进的过程中,舒晓虎几乎调动了全身的潜能,尽力不拖小组后腿。他从内心里十分感谢郑雨,郑雨从未让舒晓虎走在最后,而是一直由自己殿后。之所以这样做,郑雨只是想让舒晓虎觉得自己不是最差的那个。 曹放和陈平沿途对舒晓虎也是照料有加,以过往拉练场上累积的经验,他们很清楚应该在什么时候对队员做什么样的激励最有效。所以,整个行程中,舒晓虎从未觉得身体上的疲惫或是产生其他的不适状况。他们的策略很简单,在其他小组放缓脚步时就抓紧提速,超越一段后,再调整速度,就这样不知不觉在接近终点时,四个人居然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成功拿下了这次小组拉练赛的第一名。 就这样,四个人因为这场小组拉练赛走到了一起,大家在赛后也成为了朋友。 舒晓虎很感谢三位同学没有嫌弃和抛弃自己,更加感谢郑雨一直走在自己身后,让自己没有落后的感觉,这才让他不断建立信心。 他们四个人里面,就郑雨和曹放是有女朋友的。曹放的年龄如果在地方老家,已经到了可以婚嫁的时候。原本他和女友是定在今年国庆结婚的,没想到曹放考上了军校,结婚的事只能推迟到毕业之后了。 曹放和郑雨的情况不同,他的对象是家里介绍的,女方家和曹放家相隔不远,都是渔村的渔民。女友叫方春女,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姑娘。也是因为从小生长在海边的缘故,皮肤一样黝黑,但是比曹放要白一些,也不是那种身材婀娜多姿的曼妙女郎,长期从事织网或其他劳作导致春女的身材也比同龄的女生粗壮些,但是看上去很健康。春女的性格很外向,不管在哪里总能听到她响铃般的笑声,那种笑声很有感染力,和曹放的内向、憨厚正好形成互补,这让曹放在第一次看见春女的时候就心生欢喜。在曹放的眼中,春女比他当兵时所见到的城里姑娘都要得劲儿,他觉得女人就应该是春女那样,朴实、开朗、积极向上。也就见了一次面,两家就确定了关系,第二年曹放探亲的时候,家里举行了一场订婚宴,春女算是有曹家有了名份。在这以后,春女把曹家当成了自己家,上对公婆孝顺,下对弟弟妹妹疼爱,曹放也因此能安心在部队服役,很快就得到了部队领导的欣赏,用他的话说,自己能考上军校,这个功劳必须是春女的。 曹放有春女,郑雨有卢佩姗,正是这个共同点,两人交流的话题更多一些。每次两人谈到各自女朋友的时候,陈平和舒晓虎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满脸羡慕的表情。 陈平在部队的时候家里也张罗着给他相亲,就是没一个能入他眼的,时间一长,邻近的几个村都知道这人眼光高,说媒的人在去他家之前也就会先掂量一下,这样一来,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其实,陈平也不是眼光高,可能性格内向的人都想找一个春女一样的姑娘,但是这样的姑娘毕竟不多,特别是像陈平老家,大山里的姑娘家教都很严,开朗型的姑娘确实少见。在部队里,曾经也有战友想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妹妹,考虑到距离,最终还是被陈平给否决了。考上军校后,陈平也想得很清楚,先搞好学习,毕业后等工作稳定了再找也来得及,反正缘分这件事急不来,他相信该来的姻缘定会来。 舒晓虎和他们几个都不一样。他生长在城市里,父母都是老师,算是书香门第。父母以前打算让他继承衣钵,考一所师范大学,毕业后安稳地做一名老师。可是舒晓虎有自己的主见,他们家与部队大院仅一墙之隔,打小就眼见着那些穿绿军装的哥哥们来来去去。他喜欢军人们挺拔的身躯,喜欢听他们喊着统一的口号,喜欢他们身上的那身绿军装。在他心里,那身绿军装比这个世界任何一种服装都好看。上高中那会儿,部队里有一名军官是他们学校的课外辅导员,年龄上大不了他们几岁,大家也就能玩在一块儿,因为他的身子看上去一直都很柔弱,就经常给他开小灶,帮他锻炼强化,算是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高考前的春节,那名军官转业回了老家,临走时送了一套绿军装给他,舒晓虎就穿着这身军装参加了体能测试并一次通过,当他拿到军校录取通知时,第一时间写信把这个喜讯告诉了那位军官。 舒晓虎的学习很好,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像何志彬一样上一个一本的大学,没办法,他就是想考军校。在高中时,舒晓虎还是很受女生青睐的,他虽然看上去柔弱,但是长相还算英俊,用他们班主任的话说,要是搁在古代一定是位俊俏的书生。很多女生给她写情书,他都是看完后悄悄地把信收藏起来。在那个阶段,他的心里只有学习,父母给他的教育让他变得自控力特别强,而且特别喜欢揣摩人心,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恋爱中的人大都是冲动型的,如果遇人就要揣摩,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舒晓虎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也就没有动恋爱的念头,他想着,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看一眼就能跌进爱情旋涡之中的姑娘。 国庆节的时候,春女从威海来武汉探望曹放,他们刚好结束在红安的拉练,学校里也给大家放了一天的假,曹放就想着借这个机会请郑雨他们几个一起吃个饭,顺便把春女介绍给大家。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挺高兴的,唯独郑雨显得很失落。春女让他想起了卢佩姗,想起了前两天与卢佩姗的争执,那是他第一次与卢佩姗发生争执,他知道,原因不在于国庆能不能待在一起,而在于他内心里永远没有那卢佩姗与同学的背影去除掉。 按卢佩姗的意思,是想要郑雨回襄樊陪她,但是学校没有假期,郑雨没有办法回去,郑雨让她来不能,她又不肯,两个人为此发生了争执。郑雨的意思是卢佩姗应该理解并支持自己,毕竟这才上军校,以后的路还很长;而卢佩姗的意思是,自从她上大学之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爱情需要陪伴,不然就不能称之为爱情。郑雨第一次觉得卢佩姗过于矫情,而卢佩姗觉得郑雨没有以前那样喜欢自己了。原本很简单的事情被两个人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最后卢佩姗还放了一句给郑雨,如果国庆节他不能回到襄樊陪她,她就接受其他男生的邀请,出去旅游。这句话让他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原本那些在何志彬的劝导下郑雨已经决定忘记的,卢佩姗这么一闹,他不得不再次想起。 昨天刚回武汉,郑雨就给卢佩姗打电话,结果家里、学校里都找不到她,卢铁山告诉他,好像是和几个同学起去了武当山,这个消息令他十分沮丧。 郑雨觉得春女是个不错的姑娘,善解人意,心里只装着曹放,如果卢佩姗也这样该多好,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卢佩姗不可能是春女,这样的争执也才只是个开端,他需要重新认识并接受卢佩姗,只要内心里还是爱着她的。 第3章 海上花-23 十月底的时候,陈晓娜开始进棚录歌,在第一支单曲出来后,蒋少卿就安排人把这首歌送到香港电台、广州电台、珠江电台去打榜,那时候参加打榜的单曲很多,之所以这样做,蒋少卿有自己的打算,他是想在专辑上市前就把氛围营造出来,这样的打榜不仅能增加陈晓娜的曝光度,还能为唱片的发行做好铺垫。 唱片业务启动后,蒋少卿的精力就没办法放在“海上花”,他把‘海上花’交给了袁开朗和陆春莺,自己则和周翰林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大成唱片”上,周翰林负责内地市场,蒋少卿负责香港事务,也因此经常往来于港粤两地。 “海上花”在袁开朗和陆春莺的合力运营下保持着以前的水准,cy的加入带来了不小的客流。白胜男私底下找过cy好几次,希望她能重返“粤心荟”,并保证原配不再来广州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常。这些话cy很早就希望听到,在她最想听到的时候白胜男没有讲,现在讲已经于事无补,cy的心早已在她决定离开白胜男的那一刻起就如钢铁一般坚硬了,更何况她到“海上花”之后,与陆春莺很快成了一对好姐妹,让她感觉比在“粤心荟”的日子开心多了。白胜男见努力无果,也就不再来了。 徐前进依旧没有放弃说服柳絮言,尽管柳絮言对他冷若冰霜,仍然觉得只要柳絮言没把话死,一切就都还有商量的余地。这只是徐前进单方面的打算,叶满森可等不了这个,同为投资人,“生森唱片”需要歌手推出,只有这样,公司才能进入运转轨道。 叶满森从深圳一家夜总会里挖到了一名女歌手,叫戴希萌,是个北京大妞,这可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歌手,出道才一年,算是欢场的新面孔,不管是从年龄、样貌还是专业能力上都比柳絮言更胜一筹。 叶满森见过柳絮言,也到“海上花”看过她的表演,说不上特别喜欢但也不讨厌。徐前进虽然没把过去的那点儿事倒给他,但是叶满森也算是久经欢场,一眼也就看穿了一切。 叶满森是个生意人,别看他平日里也是一副花花肠子的欢场高手,但是为人却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生意与生活分得很清,特别是在女人这件事情上,一旦这个女人被他纳入商业伙伴,那么他一定会用君子之心相待,正因为这样,这人的生意一直都做得顺风顺水。 从深圳找来戴希萌,也是想提醒徐前进要分清生活和生意,特别是在娱乐这个行业,分不清就会麻烦缠身。柳絮言的事,他不止一次提醒过徐前进,也一直没有效果,徐前进这种人自由惯了,哪里听得进他的劝说,现在好了,戴希萌的加入算是断了徐前进的念头。 “生森唱片”的生意启动后,徐前进也就没了时间再去“海上花”与柳絮言纠缠。按叶满森的计划,戴希萌的首张专辑也是赶在年底推出,虽然起步晚,但是叶满森的行动力超快,再加有孟涛这样有经验的人,首支单曲比“大成唱片”的只迟了一周的时间,第二周的时候,两支单曲便展开了较量。 两位女歌手同台较量,这在大陆唱片市场还是头一次,对媒体来说很具吸引力。一时间,陈晓娜和戴希萌的照片便同时出现在各大媒体的版面上,再加上两家唱片公司都有港资背景,香港资源被叶满森和蒋少卿充分利用。娱乐业的竞争就是这样,除了歌手自身的竞争优势外,公司背景以及公司资源也将成为竞争的筹码。 两人有一点不同,叶满森在香港的资源多少与黑社会沾点边,但是这些关系拿到内地又不太好使,蒋少卿手上的资源倒全部都是些正路,但是也避免不了与黑社会的纠缠,幸好蒋周沈三家在英国、香港和内地都有很强的关系网,即便遇到一些事情也总能摆平。 两家公司刚开始竞争的时候还能正常地进行商业化运作,后来“生森唱片”开始处于下风的时候,叶满森就开始动用自己的资源来对付“大成唱片”。他先是从香港找来狗仔队偷拍陈晓娜,尽可能地去放大、抹黑,这些伎俩都在蒋少卿的预料迷中,好在陈晓娜涉世未深,再加上校方管理也很严格,这些招数才没有发挥作用,倒是戴希萌,在夜总会驻唱的时候与乐队的吉他手谈恋爱,这个反倒被蒋少卿御用媒体的记者曝了出来,蒋少卿还是偏正派些,及时叫停了对这件事的报道,蒋少卿很明白一条负面新闻对一名新生的歌手会造成怎样的伤害,他不想将来为这件事情后悔。 像这样的事从来都是两败俱伤的,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蒋少卿在香港的时候找了个中间人约了叶满森,两人见面后才感觉彼此投缘。叶满森很欣赏蒋少卿身上那种临危不乱的气质,蒋少卿则欣赏叶满森“生意归生意,生活归生活”的生意哲理。两人不仅没有因为之前的较量结仇,反而成了相谈甚欢的商业朋友。 说起来叶满森还得感谢蒋少卿,要不是他的御用记者曝出了戴希萌与吉他手的料,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当初与戴希萌签约的时候就讲得很清楚,五年协议里,戴希萌是不可与任何人确定恋爱关系的,一旦出现,戴希萌就算违约,是要向公司赔偿一大笔钱的。事情被曝出后,叶满森特意找戴希萌谈了一次话,刚开始的时候她不承认有这件事,直到叶满森拿出蒋少卿给他的那些没有发牌的照片时,她才不得不承认。 戴希萌还是太年轻,小女生向往爱情,却不知道自己遇人不淑。这些照片之所以能这么快被蒋少卿拿到,全都拜那位吉他手所赐。 吉他手比戴希萌年长五、六岁,是一个十足的情场老手,他在一个场子里总是待不过半年的时间,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对场子里人气最高的女歌手下手。这人很有女人缘,对待女人也很是有一套办法,长相虽然一般,却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女人与他相处,不出三分钟定能让她心花怒放。 吉他手有一个恶习,喜欢赌博,而且喜欢大赌,却又是逢赌必输的那种,这让他很缺钱,所以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夜总会那些驻唱女歌手身上,他有一种扭曲的意识,总觉得这个行业太不公平,明明自己在演出中的作用很大,但是收入却远远不及那些女歌手,特别是碰到那些只有脸蛋没有演唱功底的女歌手,心理更加不平衡。于是,他就开始打起那些女歌手的主意,以谈恋爱的名义从她们身上找钱。时间长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就送了吉他手一个“深圳软饭王”的外号,知道这个外号的女歌手对他也都远而避之。 戴希萌一头扎进来的时候,对这个外号已有所闻,却并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她完全被吉他手娴熟的吉他技巧所迷惑,觉得这人站在舞台上十分酷帅,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再加上北京大妞的性格本来就是大大咧咧、我行我素的,自然也就把吉他手当成了在深圳唯一的依靠。 没想到在关键时候,吉他手出卖了戴希萌,他把自己和戴希萌约会的时间与地点提前告诉了记者,用这些信息换取到好处。用他的话说,自己也不想这样做,只是戴希萌签了“生森唱片”之后,就好像跟自己没了关系一样,他也知道与唱片公司签约的规矩是什么,不想突然就没了经济来源,反正与戴希萌也只是单纯的情爱关系,没想过要天长地久。 叶满森为了让戴希萌看透吉他手,特意找来好几个之前被吉他手玩弄的女歌手,并且把蒋少卿给他的照片以及记者讲述这件事情的录音全部展现在戴希萌面前,她这才幡然醒悟。她告诉叶满森,这是自己第一次用心爱一个人,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她觉得爱了就是爱了,即便是爱错了也是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后悔的,更不会像其他女孩儿那样痛哭流涕、寻死觅活,没必要!这种洒脱还真是让叶满森感到意外,对戴希萌自然也就多了几分赏识。 戴希萌对叶满森说:“我会好好的唱,珍惜你所给与我的机会;我也会好好的生活,让背叛我的人后悔。” 没了阻力,两支单曲都凭自己的实力在内地流行乐坛上发力,凭着歌手的实力及两家公司的专业包装,很快就双双取得了好的成绩。 陆春莺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离预产期也是越来越近,好在行动上没什么影响,孩子在肚子里除了偶尔运动下之外,倒也显得十分安静,减少了陆春莺的疼痛。 陈晓娜的首支单曲在电台打榜后,蒋少卿原本是想调陆春莺去“大成唱片”帮忙,一来是怕她在“海上花”遇到闪失伤及孩子,另一方面“大成唱片”也的确需要人手,特别是信得过的人,再加上陆春莺生完孩子后自然是不能再回“海上花”登台,“海上花”有袁开朗管理着问题不大,唱片公司这边的工作陆春莺早晚也得适应。陆春莺接受了蒋少卿的安排,也决定过完十月就把所有的精力转到唱片公司去。 自打cy来“海上花”登台后,陆春莺基本上就从舞台上退了下来,专心辅助袁开朗在台下做客户接待。那些客人很多都是陆春莺以前的旧客,对于陆春莺的情况都表示很惋惜,总觉得这么快就从舞台上退下来,有点浪费才华。陆春莺却显得十分释然,孩子给了她很强的动力,再加上蒋少卿对她做了新的安排,令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与周翰林分手后,柳絮言像是变了个人,不仅与“海上花”上上下下的人重新建立了关系,每天的排练也能准时参加,还总是拉着陆春莺和cy在演唱技巧方面进行交流,客人们对她的评价逐渐好起来,蒋少卿觉得之大概是和陆春莺从舞台上退下来有关,有可能在柳絮言的意识里,“海少花”自此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陆春莺把以前的客人都分别引荐给了柳絮言和cy,并叮嘱她们一定要用心演出,不要辜负了这些旧客的支持。 有位旧客,在陆春莺登台的那个阶段,总是每晚必到,固定消费,一瓶酒,一副花牌,从来不多也不少。都是等她上台时来,结束时走,甚是规律。从来不与夜总会的招待或是其他歌手交流,只是坐在那里静静欣赏,算是陆春莺最忠实的歌迷。 这样的旧客,对陆春莺来说不是唯一,但是如此规律,而且坚持两年多,就绝对是唯一不二。陆春莺曾经想在演唱结束后前去答谢一下,但每次等她从后台出来,人就不见了。后来,cy取代了陆春莺,这人就没怎么出现了。 就在陆春莺决定退出“海上花”的前一个晚上,那位旧客居然出现了,不早不晚,正是以前陆春莺开始的时间。这位客人一走进来,陆春莺就看见了,于是赶紧起身相迎。客人看见陆春莺挺着肚子对自己如此殷勤,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反过来扶着陆春莺,这让陆春莺觉得内心一阵温暖。 由于这位客人长时间没来,以前的座位没有预留下来,陆春莺只能重新帮他寻了个位置,两人坐下的时候,正是cy开唱的时间。cy像是预料到这位旧客要来,居然唱了一首《漫漫人生路》,倒是有些应景。 “还是怀念陆小姐以前的歌声,记得第一次来‘海上花’,陆小姐唱得就是这首歌。这首歌,也只有陆小姐唱出来才最动听。” “没想到这首歌这么重要!cy唱得也不错,她那天登台您不也在现场吗?只是后来,就没再看见您,是不是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 “生意上的事已经上了轨道,不需要我天天盯着。只是‘海上花’没了陆小姐的歌声,总觉得会少了些什么?” “怎么会呢?‘海上花’的歌手都很优秀,除了我,柳小姐和cy都很棒!” “她们是都挺好,只是在我的心里,陆小姐才是最棒的!” “感谢您这么看得我!我以前也一直都关注着您,每次您都是这个时间到的,还都是坐在那个位置,时间长了,我就叮嘱招待,把那个位置给您留着。不知不觉,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是呀!时间的确过去很快,这不,陆小姐转眼就要做妈咪了。” “没想到这个孩子来得这么突然,原本是不想要的,但是一想到这是个小生命,就有些不忍心。” “陆小姐一定会是位好妈咪,这个孩子也是有福气的。” “希望是!对了,聊了这么久,还没请教,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匡世杰,叫我jerry也可以!” “那我就叫您jerry!听口音,不是广州人!” “不是!不过,祖籍在广东清远,算是离广州比较近。” “那您是在广州做生意吗?” “是!我是新加坡人,一直做着贸易。中国开放以后,我就过来这边投资了。中国的市场很大,可以做的生意也很多,所以这两年我基本上长住广州,在番禺投资了一家工厂,生产电子产品,产品出来后通过香港的公司转向其他国家,基本上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但是我能感觉到您的生意做得还是很大的。” “这两年形势好,算是赚到了一些钱,但是如果说做得很大,那就谈不上了。” “看您的年龄也不大,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很好了。” “还好!三十五岁,算是男人的黄金年龄了。” “冒昧问一下,您家人也都在广州吗?” “没有!说来你别见笑,这些年尽忙着生意上的事了,就忽略了个人问题,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单身!” “没想到,您这么优秀的人还是单身。” “对呀!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我这人比较内向,生活中不太擅长应酬和交际,也没什么其他爱好。两年前经过‘海上花’时,被招牌上的那朵木棉花吸引了进来,没想到一进来就听见你的歌声,也就从那时候开始,固定时间来这里喝一杯、听你唱歌,就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那您这性格……会不会影响做生意?” “那倒不会!可能是做生意的时候跟人应酬太多,所以生活中就特别不想说话,喜欢安静。陆小姐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很无趣。” “不会啊!我倒是觉得您把生活和生意分得很清楚,只有懂得自律的人才会这样区分,这说明您是一个绝对优秀的人。” “陆小姐过奖了!对了,能冒昧的问一下,孩子的父亲也是在‘海上花’工作吗?” “……孩子没有父亲,我可能……是一位单亲妈妈。” “不好意思!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没什么!已经习惯被人这样问了。” “那……没想过给孩子找个父亲?毕竟孩子一出生,没有父亲,对他的成长也是不利的。” “我这种情况,上哪儿去找啊!就这么着,把孩子抚养大,我也算是过了个圆满的人生。” “会不会……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很辛苦。” “可能会!好在我遇着了一位好老板。三哥待我很好,有了这个孩子之后,不仅没请我离开‘海上花’,反而让我转到轻松的岗位上工作。说来也是很巧,今天是我在‘海上花’工作的最后一晚。您来之前我还在想,会不会在今晚遇见您,没想到这个愿望还真实现了。” “是挺巧!这算不算得上……一种缘分呢?” “我想,应该算!我是很想当面向您致谢。这两年来,您每晚都按时来捧场,一直没有机会谢您!” “不用那么客气!要说感谢,我应该当感谢你。做生意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遇到不顺的时候,只要来到这里听见你的歌声,整个人又恢复了斗志。” “没想到,我还是有些用处的。” “那当然!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幸运女神,只要有你的歌声,我就所向无敌!” “是不是有点夸张?” “绝对没有!其实,我也一直想找机会和陆小姐聊聊天,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有点害怕陆小姐会觉得我有些轻浮,所以……” “您这是考虑太多啦!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没那么复杂。” “那就好!对了,刚才听陆小姐说老板帮你调了工作,这是要离开广州吗?” “那倒不是!只是离开‘海上花’。三哥还有一家唱片公司,最近新签了一名歌手,马上要推新专辑了,人手不够,就调我过去帮忙了。” “那以后想再见到陆小姐,怕是有些难了。” “怎么会呢?待会儿我把传呼号码写给您,只要想见面就给我打传呼。” “那很好!如果陆小姐不嫌弃,以后我们是否可以成为朋友?” “那是我的荣幸!jerry,以后就不要再叫我陆小姐了。” “那,我应该怎样称呼你?” “他们都习惯叫我莺莺,不如你也随着这样叫,可以吗?” “好!莺莺。” 第3章 海上花-24 十月中旬的时候,钱碧尘生了个儿子,足足七斤的大胖小子,聂青风乐得真像一阵风似的,四处飘过,所到之处,无不传递着快乐及幸福之情。聂青风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聂致远,钱碧尘嫌这个名字太正统,不够亲呢,就又给儿子取了个乳名叫小柿子,正好应合十月柿红的季节。 陆春莺想回去陪伴这位好朋友,但是被钱碧尘婉拒了。钱碧尘觉得挺着个大肚子,不管是坐飞机还是火车,几百公里的路程都不是件轻松的事,这个阶段孩子是第一位的。钱碧尘问她,孩子的事儿要不要告诉田中源,陆春莺没说话,只是跟钱碧尘讲,田中源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次次都说要来广州看自己,自己从来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明确表示同意。这人如果真有心,哪儿还用问来问去,早就到了广州。 也不用陆春莺自己告诉田中源,这种事遇到多事的人自然会隐藏不住,而那个多事的人就是一年前《汉水谣》庆功宴上邂逅的“阮曲蜂”,陆春莺也没想到,在国庆前居然会遇到这个人。 那是个黄昏时分,陆春莺在“大成唱片”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正准备去“海上花”时收到了一个传呼,是一个留言,打电话到传呼台才知道“阮曲蜂”真来了广州,还约她晚上在北京路上的“广州酒家”吃饭。碍于钱碧尘的面子,她还是决定去会一下这位阮老师。 陆春莺到的时候,“阮曲蜂”已经在一个雅间等候,一看见陆春莺,倒是他先吃一惊,怀孕后的陆春莺模样儿上有些走样,差点儿没认出来,“阮曲蜂”不由得感慨,再漂亮的女人也跳不过这个人生阶段。 “你这是?” “阮曲蜂”也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开场白了,只能如此尴尬地招呼着陆春莺。陆春莺知道会有这么个情景,对于她来,“阮曲蜂”只是个陌生人,即便知道了也无大碍。 “阮老师好!我怀孕了,马上就要做妈妈了。” “恭喜恭喜!没想到,一年不见,陆小姐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 “看来,陆小姐这是遇到真爱了。” “阮老师,此话怎讲?” “都说这女人生孩子是天性所致,但是跟谁生却是自己决定的。要么遇到真爱愿意为对方生育;要么迫于无奈不得不生。” “别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看来阮老师对我们女人还是挺有研究的。” “陆小姐这是取笑我了,我只是闲时无事才会琢磨这些事情。” “阮老师这哪里是闲时无事的琢磨啊,分明就是最懂我们女人。” “我就当陆小姐这话是夸我。对了,听说陈晓娜考上了广州音乐学院?” “是的!阮老师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哪是我消息灵通,是武汉关注她的人太多,消息自然也就传得快些。” “没想到我这妹妹倒有这么好的人缘。” “听陆小姐这么说,跟陈晓娜的关系可见十分要好了。” “阮老师说对了。我当初也是孤身一人来到这广州城的,自然理解她的心情,多一个姐姐,我这妹妹也是乐意的。” “只可惜……没有她在广州的联系方式。” “怎么?阮老师想见我这妹妹。” “毕竟也算是有缘人,既然来到了广州,自然是想见一见。” 陆春莺知道这“阮曲蜂”心里想着什么,不过就是看见自己大着肚子,索然无趣了才想从陈晓娜身上去找点乐子。她原本想拒绝,但是又想到这“阮曲蜂”人虽风流些,人脉与交际能力倒是尚可,这种人不可得罪,但也不能让他得寸进尺。 “这好办。我这妹妹刚签约我们唱片公司,单曲已经推出了,正好今天不忙。阮老师既然想见,也难得来广州一趟,再加上您又是我们的前辈,我给她打个电话,应该问题不大。” “哎哟!那就太感谢陆小姐了。我也是爱惜这个孩子,是个好苗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唱片公司看重。更加没想到连陆小姐都进入这个行业了,这可是个有前途的行业啊,只是可惜,我是上了年纪了,赶不上这么好的时光。” “阮老师真是谦虚,您这年纪正是提携年轻人的时候,我们可都是尊师敬道的好学生,以后还得请老师您多指点,这样我们这些晚辈进步的才会快些。还有,非常感谢您这样看得起我这个妹妹,还请您回武汉后多给我们宣传一下。以阮老师的人脉,对妹妹的这张唱片销售是肯定有帮助的。” “陆小姐可真是位好姐姐,陈晓娜遇上你可真是她的福气。” “哪里!这也得她够努力才行。阮老师,要不,您先坐会儿,我去给妹妹打个电话。” “你这身子……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我这每天都要走好多路的,医生说多走动对孩子健康好。” “那倒也是,如此,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您先坐会儿。” 陆春莺走出雅间一路上想着,这个点儿陈晓娜应该在练习室,如果没猜错的话,周翰林也一定在那儿陪着她,看得出来,周翰林这次对陈晓娜像是动真感情了,不再像前面的那些女朋友一样,不出三人就住在了一块儿,两人倒是挺有默契的保持着安全距离,这倒让陆春莺对周翰林刮目相看了。 她在打这个电话前就已经想好了,让周翰林陪陈晓娜过来,就凭周翰林那幅形象也能让“阮曲蜂”打消内心里的恶念。 陈晓娜果然在练习室,周翰林也在那儿陪着她,这段时间,两人就像粘在一起似的,无论到哪儿都是出双入对的,蒋少卿和蒋仕钰都不阻止,反而显得十分支持周翰林这样,特别是蒋仕钰,看到周翰林回归到十八岁前的乖巧模样儿,打内心里感谢着自己的学生,她也确实很喜欢陈晓娜,感觉上就像是多了个女儿。 原本陈晓娜是不想过来的,陆春莺把其中的利弊跟她讲了一遍,她觉得很有道理,毕竟“阮曲蜂”在湖北文艺界还是有些影响力,这一点在武汉的时候她已见证过,她也不想得罪这样的人,也就应承了下来。 周翰林一听“阮曲蜂”的情况,没等陈晓娜开口,就主动提出要一同前往。陈晓娜觉得陆春莺的办法很稳妥,也就同意了。 两人到雅间的时候,陆春莺和“阮曲蜂”相谈甚欢。如果抛开“阮曲蜂”喜欢招惹年轻姑娘的这个恶习来说,这个人在专业上还是很有见地的,特别是在乐评方面。陆春莺之所以能耐着性子和他聊,也是冲着这点。 在陈晓娜他们进来前,陆春莺就想好了,明天把单曲给“阮曲蜂”送一张过去,拜托他听完后写一个乐评,如果能在一些专业期刊上发表更好。当然,她在广州也会跟进,有了这个乐评,可以和媒体有更多话题展开,这张专辑在市场上的反响就会更好。 “阮老师,好久不见!” 陈晓娜一进门就赶紧打着招呼,招呼的时候也是满脸笑容,这种应酬场面,她在汉江商场时就已经学会了,在大成更是得到了加强。 “陈晓娜,是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这人到了广州,愈发变得漂亮了,也越来越像个大明星了。” “阮老师过奖了!哦,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唱片公司的‘艺术总监’,也是我这张专辑的策划人,周翰林周总。” 陈晓娜没有忘记陆春莺的交待,一出场就搬出周翰林,并对他的身份进行定义,能使这场原本并不单纯的聚会变成一次商务应酬。 果然,“阮曲蜂”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也就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上前与周翰林握手问好。 “阮老师,您平时那样忙,怎么有时间来广州?” “哦!刚才和陆小姐还在说这事呢,中音协有一个会在广州开,是关于内地流行音乐发展的研讨,我是作为湖北的音协代表受邀参加的。这不,今天会议刚结束,我就想着见见故人,可是我只有陆小姐的呼机号,想见陈小姐还得陆小姐出面啊。” “原来阮老师这次来广州是专程探望我这个妹妹的。” “瞧你说的,虽然与陆小姐也只是一面之缘,但毕竟大家都是湖北人,更何况你还是余仲秋教授的学生,谁让我和余教授也是多年的朋友呢,就冲着这个关系也得见见陆小姐啊!” “莺莺姐,人家阮教授分明就是来看望你的,我只是顺便。” “可不好这么说!陆小姐,你可是我们湖北人的骄傲啊,这以后做了明星,可不要忘了我这个老家伙哦。” “阮老师,您可不老,年轻着呢!” “真的吗?” “当然!您看,流行音乐可都是年轻人干得事儿,您这不了在参与吗?这说明什么,说明您还和我们一样正年轻啊?” “果然不一样啊!这陈小姐来了广州、上了大学、做了明星,说话都变得这么好听了。” “听阮老师的话,那是在抱怨我以前不太会讲话了。” “瞧瞧,就是会说话,还这么犀利!” “让阮老师见笑了。我这能不能成为明星,还得仰仗阮老师多写写评论,多指点才会有进步呢。” “陆小姐,刚才我们说什么来着?看来你们姐妹情深,连想法都一样。” “阮老师,看来我是错过了什么,刚才你和莺莺姐都讲了些什么?” “是这样啊!刚才陆小姐还在跟我商议,让我给你的单曲写个乐评,我已经答应了,回去就写,写好了就给《中国音乐》杂志社递过去,正好他们在跟我约稿,我正在想选题,没想到陆小姐就把选题送上来了。” “那可真要感谢阮老师了。” “你得好好感谢陆小姐,有这么好的姐姐,一定要珍惜啊!我们湖北在流行乐坛上也算是出了你这么个人才,阮老师真心希望你这个……一路坦途,光芒四射啊!” “感谢阮老师!我敬您一杯!” “这……行吗?嗓子不会受影响?” “这样,阮老师,我来替晓娜跟你喝一杯。刚才一直坐在一边听你们讲话,没想到她们俩能结识到您这么优秀的老师,以后大成唱片少不了要邀请您多给些意见。来,我干了这杯,您随意。” 周翰林也担心白酒太烈会刺激到陈晓娜的嗓子,这段时间正是关键期,后面几天都要去深圳的录音棚里呆着,不能因为一杯酒误了正事。再有,就算陈晓娜在他开车的的时候讲了这“阮曲蜂”的情况,他也能看出些情况来,借挡酒之名,也算是打破眼前的这种交流局面。 “周总,你这就客气了!看得出来,你和陈小姐的关系不一般,怕不仅仅只是工作方面的……” 这句话倒是说到周翰林心里了,没想到这“阮曲蜂”倒也挺会识辩,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阮老师果然厉害,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不瞒您说,晓娜的老师就是我母亲,像这样的关系,我们自然不能只是工作方面的了,应该说她还是我的小师妹。” 周翰林找了这么个理由,让陈晓娜白紧张了一阵儿。 “我就说吗。刚才陆小姐已经跟我介绍过了,蒋教授可是中国流行音乐的顶级教授,经她培养的学生那可都是大团里的顶梁柱,却没想到,原来你就是她的公子,是我眼拙了!” “瞧您说的!是我的不是,应当对您做个自我介绍的。这样,我自罚一杯。” 周翰林边说边把自己的酒杯满上,话音刚落,一杯酒就吞咽了下去。 “以后,还请阮老师对我这师妹多加痛惜,我们这些做后辈的少不了要去叨扰您了!” “这话就太客气了!这两天开会还跟你母亲坐在一起呢,真没想到,蒋教授的公子居然是位青年才俊,真得是令人羡慕啊!” “阮老师言重了!这样,以后您只是要来广州,就一定记得找我周翰林,我保证把您的行程安排得妥妥当当,别得不说,在广州城,我可是最懂男人快乐的!” 周翰林这句话说得相当隐晦,不过,“阮曲蜂”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他心想这孩子还真是不简单,居然能察觉出自己的那点儿小心事,也罢,今天这顿饭也就只能算是故人聚会,不可再动其他念头了。 “那就先感谢周总了,这以后少不了要来打扰了。” “欢迎!” 说完这话,两人又是酒杯相碰,各自下肚。 “对了,陆小姐,你和田中源都是武音毕业的。” 陆春莺没想到“阮曲蜂”会突然问起田中源,这倒让她一惊,总感觉着这句话里藏着些玄机,但这话又不能不回,不然倒觉得明显了。 “阮老师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上次在武汉看见你和他在一起聊天,后来才知道你们不仅是大学同学,后来还在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他经常到武汉去,我们倒也经常能在一些会议上遇着。” “想不到阮老师对这些陈年往事了解的够清楚。” “我这是八卦了些,不过,你也知道,省里文艺圈里也就那么些人,有点儿事也藏不住。” “这倒是!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必阮老师也听说了,我和他曾经交往过。” “这个……还是真说过,还别说,你们还是有些才子佳人般的样子,就是可惜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缘分这种事情谁也讲不清楚。” “那倒是!你看,现在你们都有了孩子。听说他太太生了个女儿,你这也快生了。人生就是这样,你永远无法知道真爱在哪个地方等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老师说得极是。” “陆小姐,这孩子的父亲是广州人?” “不,他是新加坡人,在广州做生意。以前总来‘海上花’捧我的场,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后来也就自然在一起了。” “阮曲蜂”接连追问,让陆春莺一下乱了方寸,她也是着急了,想起了jerry,被“阮曲蜂”这么一问,便随口带了出来,话出口后又觉得后悔,却不不及了。陈晓娜和周翰林一听这话,都同样用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陆春莺,弄得陆春莺连忙躲避。 “哦!原来也是位青年才俊啦!” “谈不上!下次您再来广州,我介绍你们认识。今天正好不巧,他有事去了香港,要过几日才回广州。” “没关系!有得是机会。这男人吗,事业心重些好!看得出来,陆小姐现在过得很幸福啊” “还算不错!” “你和田中源可还有联系?” “上次在武汉见过后,碧尘的婚礼上见过一回,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多见无益,也就各活各的了。” “也是。” 话到这儿,“阮曲蜂”也知道不能再进行下去,便转头找周翰林去喝酒,两人倒是聊得挺开心,“阮曲蜂”倒也不避讳,广州的风月场所被周翰林介绍的清清楚楚,相比较,周翰林讲这些事的时候反而有些放不开,他主要还是怕陈晓娜对自己有负面的看法,倒想不理这人,可又怕将来有得着的地方,得罪了反而不好,反而是陆春莺的神情里让他找到了一些安慰,他相信,自己正在毁掉的东西,陆春莺一定可以帮他在陈晓娜那儿重新立起来。 第二天,陆春莺真就安排人把陈晓娜的单曲送到了“阮曲蜂”的酒店,正好赶上了他去机场前。这也算是一次意外收获,周翰林把这件事告诉了蒋少卿,蒋少卿觉得自己没选错人,陆春莺很适合“大成唱片”的工作。 第3章 海上花-25 田中源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月底了,他是去武汉参加省文化厅年底的会议时碰见“阮曲蜂”的,知道这个消息时,他吃了一惊,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他不相信陆春莺告诉“阮曲蜂”的那套说辞,因为自己太了解陆春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按情况推算,那段时间,正是他和陆春莺旧情复燃的时间,只是这个时间没维持多久,他就得知妻子怀孕的消息,他想守住体面,这才与陆春莺减少了见面,没想到居然有了孩子。 知道这个消息后,田中源又是开心又是担忧。开心的是,他和陆春莺终于有了爱情的结晶;担忧的是,这个消息如果让秦雅娟或者是岳父知道,他将面临一次家庭危机。他的内心里又有一些埋怨,埋怨陆春莺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告诉自己,难怪这段时间打电话给她,总是要么不接,要么冷若冰霜,全然不像之前那样。又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久就没能有勇气去一趟广州,如果去了广州,见着了陆春莺,不是一切都知晓了吗?又何必通过“阮曲蜂”这样一位见色起意的人来传递这么重要的信息呢? 他决定放纵自己一次。 在武汉开完会,他就买了当晚去广州的火车票,硬座上坐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一下火车也顾不上找个酒店收拾下自己就赶到“海上花”,到了之后才知道陆春莺已经不常去“海上花”了。他又赶紧打传呼留言,告诉陆春莺自己已经到了广州。 陆春莺看到传呼后并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这一刻来得有些迟,她知道“阮曲蜂”和田中源经常会因为工作原因见面,也一定会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田中源,对于田中源什么时候来,她已经没有期待了,原本孩子的事她也不想让田中源知道。 这段时间,有一个人对陆春莺倒是很上心,那就是陆春莺上次为了敷衍“阮曲蜂”而牵扯出来的jerry。 那天离开“广州酒家”之后,陈晓娜一直追问这个新加坡商人是谁,她知道陆春莺不会凭空讲出这么一个人来,这个人一定是存在的,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罢了。陆春莺实在被陈晓娜缠得受不了,最终才将与jerry相识的经过讲了出来,讲这话的时候,周翰林也在旁边,这个消息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蒋少卿听到这个消息倒是颇感安慰,他从内心里为陆春莺高兴,如果这个jerry真能接受现在的陆春莺,反倒是一个好姻缘。陈晓娜自然是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钱碧尘的,钱碧尘听后既开心又担心。开心的是,陆春莺终于等到一个懂自己的人;担心的是,怕陆春莺遇到另一个田中源。 那天的话,就像是陆春莺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起初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直到第二天jerry给她留言时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人已经打开了自己的心锁,不经意间居然住了下来。 田中源出现在广州前,jerry和陆春莺几乎天天见面,他对陆春莺的爱慕之情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蒋少卿跟陆春莺讲过,一个人很难遇到真爱,特别是身处特殊时期,如果对方依旧能做到不离不弃,爱慕不已,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他希望陆春莺不妨好好考虑一下,毕竟孩子在出生前需要一个父亲,当然,如果孩子的生父能做出改变,那么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陆春莺也一直在思考蒋少卿的话,有一点很对,孩子出生前需要一个父亲。尽管她已经做好了独自抚养孩子成长的准备,但是她无法预料到孩子将来会如何看这件事情,还有,单亲妈妈对孩子的成长到底会有怎样的负面影响,她无法预估也不敢去想。 正因为这样,她没有拒绝jerry,也从他对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上深深地体会到这个男人的真诚,虽然他们的交流并不多,但是他很懂自己,就像是已经交往多年的恋人,这让她感到释怀,原来爱情并没有抛弃自己,只是这么多年爱错人而已。 和田中源的往事,陆春莺从来没对jerry提过,她觉得那是往事,既然要开启新生活,又何必要再提那些旧事,而jerry也没有主动问过。不过现在,陆春莺想着要不要让jerry见见田中源,这样的话,既可以让田中源对自己死心,又可以测试下jerry,以便确定要不要继续下去。 陆春莺决定还是见见田中源,她想听一下这个自己爱了许多年的男人如何来解决孩子的事情。他们约在田中源住的酒店咖啡厅见面,正是上次钱碧尘度蜜月的那家白天鹅宾馆,临出发前,陆春莺给jerry的传呼留言: jerry,有个朋友来广州约我见面,我们在白天鹅宾馆咖啡厅,如果你也有空可以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田中源见到陆春莺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到哪里去了?我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句话差点让陆春莺再次陷入过去的情感纠结中,还好肚子里的孩子提醒了她不要冲动,这才忍住了不去理会正上前来拥抱她的田中源。她冷静地在田中源对面沙发上坐下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如果这句话搁在两个月,说不定她就被带回了过去。 田中源见自己只是和空气做了个拥抱,内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原以为只要自己伸出了双臂,陆春莺一定会和以往那样迎合,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难道出现了什么变故? 在田中源失落的坐下时,陆春莺才注意到他的变化,除了失落的表情外,未来得及修理的胡须以及杂乱的头发,都让她觉得这个男人的憔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副样子,内心里还是有一些说不出的心疼,或许这就是爱,不过,这个爱情不会再有了。 “我一直都在这里,想见我不过就是40多个小时的距离。” 陆春莺显得很冷静,显然未出生的孩子让她压抑住自己的感性。 “我……” 陆春莺的话讲得很对,令田中源无言以对。他知道这话是在指责自己,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到广州来找她。他很想告诉陆春莺,自己是有苦衷的,可是又讲不出口,秦雅娟有了孩子这是逃脱不掉的事实,这个阶段最需要自己的陪伴,不可能再拿出时间来广州。孩子是一方面,事业是另一方面。岳父马上就要退下来了,觊觎他位置的人很多,岳父也一直在帮他活动,希望接替自己的人是田中源。这些原因他都没办法讲不出口,再说了,在田中源的眼中,陆春莺比秦雅娟独立,即便有了孩子也是完全有能力搞定的。最主要的原因,孩子的事情自己并不知道,这是陆春莺的错,通了那么多次电话,她却对此事只字未提,如果她讲了,自己一定会来。可是现在,再多的解释也于事无补,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法儿解释,他只能选择逃避这个问题。 “我……我是想说,孩子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孩子和你没有关系,也没有必要告诉你。”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我们……” “我们怎么了?你是想说,我们上过床,是吗?” “难道……不是吗?” “那又能代表什么?” “时间上刚刚好啊!” “你的意思,除了你田中源,就没有人再看上我了,对吗?” “不可能!我认识的陆春莺不是这个样子。” “你认识的?那个陆春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陆春莺不过是一个在夜总会唱歌的歌女,你这个未来的院长当然不会认识我。”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那我要怎样?怎样才能让你田中源满意?” “我们不要争吵,好吗?这样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没有人要和你争吵。我在广州生活的好好的,是你再次跑进我的生活中,站在我面前质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有了孩子。你不觉得,你这样的行为很可笑吗?” “我知道这孩子是我的。” “是你的又怎样?你是能把他带回家去抚养还是能把我们都带回去?” “我可以!” “哼……你可以!是呀,你田中源什么事做不到?为了事业抛弃爱情,听上去很伟大。现在是想继续伟大,为了孩子抛弃家庭,是这样吗?” “我……你不能这样说我,这不公平!” “那你对我就公平了。” “我是说,孩子的事。” “我也说过,孩子不管你的事。” “那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和你有关系吗?” “有!” 田中源很坚定的看着陆春莺,他太了解陆春莺了,两人越是争执的厉害,他越能确定这孩子就是自己的。 陆春莺沉默了,她很想把jerry搬出来,但是又不能肯定那个留言有没有作用,待会儿他能不能出现在这里。此刻,她很需要jerry,倒不是一定要让他帮着把孩子的事扛下来,而是想有人站在自己身边,这样她就有足够的勇气来应对田中源。 “我就知道,以你的性格是不会告诉我这件事的,你想一个人把孩子养大。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 田中源见陆春莺沉默下来,更加确定孩子是自己的,他放缓了语速,想与陆春莺好好谈论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孩子是自己的,而且是与陆春莺的孩子,这是他们在大学恋爱时就梦想过的事情。 “你和我一起回襄樊!我在樊城那边帮你租套房,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任的。” “亏你想得出。” 陆春莺觉得田中源所谓的“负责任”听起来如此好笑。先不说自己会不会再回到襄樊,单说在樊城租房这件事,自己变成了什么?认识的人又会把自己当成什么?这对自己,包括他们曾经的爱情都是一种污辱。 “你要是觉得不妥,我们可以在武汉租,再不然,你住到南漳去……总之,不要离我这么远,这样我也方便照顾你们。” 田中源越是这样说,陆春莺越是感觉失望,她比任何时候都希望jerry出现在这里。 “你倒是说句话啊!” “没什么好说的。你回去。再说一次,这孩子跟你没关系。” “怎么又回到之前了?不是说了吗,这孩子就是我的!” 就在陆春莺感觉无助的时候,jerry来了。 jerry在收到陆春莺的留言后就放下了手上的所有事,从番禺驾车过来。他知道陆春莺留言中的“朋友”是谁,尽管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知道这个人就是孩子的父亲。陆春莺之所以一直不提孩子的父亲,想必有她自己说不出的苦衷,他从来不去问,也不想知道。“海上花”这种地方的女人,哪个背后没有深藏的故事呢?更何况,知道了又能如何?最重要的是,他看上的是现在的陆春莺,至于从前如何,不是他关心的事,他更关心陆春莺能不能接受自己,更关心接受后他们的未来要如何过。 在第一次走进“海上花”时,jerry就对陆春莺起了爱意,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些年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不少,但是能让他心起爱意的居然没有,他也讲不清陆春莺哪里激发了自己的爱意,但是第一眼,他就是被深深地吸引了。 在“海上花”,他不敢轻易去主动接近陆春莺,怕被她误以为自己也是一个登徒浪子。在中国的这些年,他自认为还算谦谦君子,不像其他的外商那样,到处置办外室,他一直在等一个可以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女人出现,而且是一眼定终生的那种,陆春莺就是那个自己在等的人。 只要没有重要的安排,他每天都会去“海上花”,这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每次去他都能克制自己,尽量不去与陆春莺打招呼。在他得知陆春莺即将被调离“海上花”之后,就再掩饰不住内心隐藏的浓浓爱意,他想让陆春莺感觉到,想让这种爱意将陆春莺紧紧地包围着,所以两人才有了那天晚上的交流,那也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长时间的交流,他喜欢听陆春莺的声音,就像喜欢听她在台上演唱一样,令他整个人愉悦,他再次确定,陆春莺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并且寻找的人。 “rry!莺莺,刚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赶过来了。” 看着jerry站在眼前,陆春莺突然觉得有种久违的安全感,这种感觉以前田中源曾经带给过自己,可是现在他带来的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她的目光顿时变得柔和起来,而这种目光在此时却只为jerry专享。 “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以前工作单位的同事,田中源。他来广州出差,顺利来看望我。” “田先生,您好!我叫匡世杰,您可以叫我jerry。” jerry的出现,令田中源完全处于迷惑的状态中。这个人看上去精神饱满,虽然体型上不如自己高大魁梧,但是却周身散发出难以修饰出的教养,他终于明白,难怪陆春莺会是那样的态度,原来是找好了归宿,他感到有些失落。不过,眼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搞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还是习惯称呼你中文名字。你好,匡先生!我补充一下,除了陆春莺刚才介绍的那些之外,还有一个身份需要你知道一下,我是她男朋友。” 陆春莺没想到田中源会如此无礼的讲出这番话,她感觉有些难堪,却发现jerry却显得十分淡定,仿佛早已预料到此时之景。 “我听莺莺讲过这件事,不过,田先生似乎有些健忘,你说的那是以前,你们在大学时的确是男女朋友,只是后来你为了工作的问题与她分手了。现在,你是个已婚人士,而你们也只是朋友。我说得没错,田先生。” 这件事陆春莺从来没对jerry讲过,不是不讲,而是没有找到她认为的合适机会,没想到jerry居然已经了解清楚,她想着这一定是蒋少卿的所为。 “哦,对了,田先生,刚才我走过来的时候听到你提到孩子,为了避免误会,我想事先声明一下,其实我和莺莺春节后就开始正式交往了,感情基础上可能没有你们以前那么深,毕竟那是你们的初恋,我很尊重。但是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也有了孩子,还希望田先生能祝福我们。” “匡先生是在说笑!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样,为什么我们这些朋友都不知道?” “哦,是这样的,当我知道莺莺有了孩子之后,就想和她快点举办婚礼,但是莺莺看我生意忙,就提出等孩子出生后再补办,所以我们也就没有通知亲友们。” “匡先生,你知道自己的解释有多么苍白无力吗?你是想告诉我,陆春莺的私生活有多么混乱吗?她在和我交往的同时又同你有了孩子,是这样的吗?” “田先生,作为莺莺的朋友,这些话多少有些不妥,请你收回去。如果你今天是来祝福莺莺的,我很感谢;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那不好意思,恕不奉陪!” “我只想和莺莺谈论孩子的事情,请你不要干涉这件事。” “我刚才已经说了,孩子是我和莺莺的,和田先生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我能肯定这孩子一定是我田中源的,陆春莺除了我之外,不会和其他男人胡乱搞在一起的。” “田中源!田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如果你是来祝福莺莺的,我很感谢;如果你再出言不逊,我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客气了。” “你能把我怎样?” 陆春莺再也无法容忍了,田中源气极败坏的样子是她第一次看见,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很可笑,没有早一点去看清田中源的嘴脸,还差点儿把自己的人生全部交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她也感觉到jerry的情绪变化,这让她很是自责。她知道刚才田中源的话不仅是在羞辱自己,也是在令jerry难堪,她不愿jerry因为自己而遭受这般羞辱,这对他很不公平。 “你闭嘴!田中源,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谈论孩子?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如此含沙射影的来羞辱我?就算孩子是你的,又能怎样?你能和秦雅娟离婚?还是能抛弃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又或者是能放下你做梦都在追求的权力和地位?问问你自己,能做得到吗?” “莺莺,刚才我不是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吗……” “讲清楚了什么?包养?让我成为你的情人,是这样的吗?” “你怎么能这样理解?我只是想让你和孩子住得离我近一些,这样我就可以照顾你们,我们完全可以像其他家庭一样过得很幸福啊?” “你可真够无耻!想得可真够周全,你觉得秦雅娟、秦院长知道这些安排后他们会怎么想你?” “只要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我对你太失望了!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你不接受我的安排也行,先告诉我,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行!我来告诉你,也好让你死了这条心。jerry说得没错,我们是在一起了,而且也打算结婚。你说得也没错,我就是你眼中的那种女人,与你交往的同时又去勾搭了jerry。知道我为什么勾搭他吗?他比你优秀,比你有钱,比你更加爱我!这样的解释,不知道是否合田先生的意?” “我不信!” “信不信是你的事情,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田中源,我们该说再见了,不,应该说从此再也不见!” “陆春莺,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田中源几乎要哭着喊出最后这句话,但是晚了。陆春莺已经拉着jerry的手头也不回的向酒店外走了出去,只留下田中源一人在原地,他想跟着追出去,却怎么也挪不动双腿。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1 放寒假前,郑雨收到了郭春华的来信,信的内容令他有些烦恼,是关于大妹的事情。看字迹,信是郑晨代笔的,郭春华是怕有些字忘了怎么写,给他的阅读造成麻烦。郑晨的字倒是有长进了,看来给他寄回去的钢笔字帖起到了作用。 郭春华在信中提到,秦大东开始追求大妹了。除了每天从夜校接送大妹回家之外,每逢休息的时候都会来家里帮忙,要么从自己手中抢过家务活就干,要么在摊位上陪着大妹。前段时间南漳下了一场大雪,化雪的时候,厨房有几个地方开始漏水,正想着要去找人来维修一下,没想到秦大东知道后就带了一个工友来家里把漏水的地方弄好了。 郭春华很满意秦大东,大妹的态度却令人恼火,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尽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谁都能感觉出这种拒人于千里的态度,只是这秦大东脾气太好,不管大妹如何对他,都一样笑脸相迎。 关于秦大东的问题,郭春华和大妹聊过好几次,她不拒绝但也不点头答应,总是说“不急,年龄还小,还想多读点儿书,在工作上再有些进步,暂时不想谈恋爱,更不想这么早就谈婚论嫁”。这样的话听多了,做母亲的怎能不担心呢? 大妹的心思,做母亲的多少是有些了解的。郭春华猜想,大妹还是没能忘记何二哥,对于秦大东,大妹应该也是满意的,至少不讨厌,不然的话,以她的性格是不会让秦大东频繁跑到家里来的,之所以用那样的态度对待秦大东,是大妹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好男人。 郭春华的意思是让郑雨劝一下妹妹,尽早接受秦大东,这么好的女婿,哪家的母亲见了不喜欢?最好是能让何志彬劝说大妹,“解铃还须系铃人”,何志彬的话大妹一定会听。还有,大妹春节后正好要和秦大东一起被厂里派到上海去学习,郭春华希望郑雨能让何志彬促成这两人的好事。 这件事本没有什么,郑雨之所以烦,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管是自己和大妹讲,还是让何志彬跟大妹讲。在他的心里,永远觉得亏欠着大妹,他想成全大妹的心愿,但是何志彬未必肯接受,更何况何志彬现在又有了叶琳瑶,怎么可能重新选择大妹呢? 郑雨知道,这件事情还只能按母亲所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来办,何志彬应该能按自己说的办,只是大妹会怎样?可能会更加伤心,毕竟听到喜欢的男生亲口告诉自己他一直没喜欢自己,那种感觉一定很难受。再难受也得解决这件事情,大妹需要一个好的男人陪伴,她是值得得到幸福的。 烦心的事不止一件,卢佩姗最近的态度算是另一件。 从十二月开始,他就没收到卢佩姗的信了,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没有了。实在没办法,他就打电话过去,卢佩姗不住校,只能打到家里,可是每次都是奶奶接的电话,总是说她不在家,奶奶也不说去了哪里,他也不好意思问,只能隔几天再打。好不容易碰着了一次,总感觉卢佩姗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寒气,令郑雨很害怕,有一种要失去她的感觉。 元旦的时候,他本来计划要回襄樊一趟,可是学校偏偏不放假,而是把整班学生拉到黄陂去做拉练,再给卢佩姗打电话,她只说“没事,知道你们忙,那就先忙着呗,反正也要放寒假了,放了寒假,总归是要回去的,到时候不就能见面了”。不知道为什么,卢佩姗越是这样讲,郑雨的内心就越乱,也就越觉得烦心。 可是再多的烦心事,大妹的事还是要处理的,只能硬着头皮给何志彬打了一个电话。 “志彬,最近怎么样?” “怎么突然想起打电话来了?不一直都是写信吗?” “没啥,就是……最近心里比较烦,想和你说会儿话。” “那行,挂掉,我打给你。” “不至于那样。每次都是你打给我,今天也让我打一次。” “捡到钱了?” “瞧你这话说得,我就不能给你打一次电话啊。” “郑雨,别敏感啊。我没其他意思,就是不想让你乱花钱。” “算了,不纠结这个了,不管谁付钱,都是交给电话局的。” “那倒是!这次就你出,缺钱了告诉我,二哥给你寄过去,别总找郑妈妈要。” “去你的!我才是你哥。放心,我有分寸。我妈给的钱都攒着呢,军校里什么都有,我又没有乱花钱的习惯。” “嗯!这个我知道,有急用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啦,啰嗦!” “好了!多为电话局做了几分钟的贡献。进入正题,先向郑sir做个简单的汇报,我这段时间还挺好的,上次完成的那篇报告在报社登出后反响很好,又赚到了一笔稿费。院里的任教授看过那篇报告后就找到了我们,给了我们另外一个选题,是关于民营经济生存与未来发展,这个选题的时间会比较长,元旦开始,一直到明年四月份,差不多需要一整个学期,现在正在准备这件事,调查地点选在绍兴,这次可能还会经常往绍兴跑。” “恭喜你,志彬,你真棒!”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只是为了专业基础打得更牢些罢了。郑雨,在我心里,你也很棒,考上了喜欢的军校,一直喜欢着喜欢的姑娘。” “和你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你现在可以四处跑,我呢?只能待在学校里。” “军校和部队一样,是个纪律严明的地方,这是我们这些普通高校所能比的。再有,将来面向社会的时候,大家的贡献值也不一样,仅这一点,你在将来就值得社会敬重,而我们却只能成为为生计奔波的群体。” “你这政治觉悟不上军校都可惜了。” “那行,两年后我去军校读研究生。” “真的假的?” “不好说,也许还真会有那么一天。对了,你呢?总感觉你的情绪一般,是因为我们很久没打电话的原因呢,还是因为你们经常拉练导致身体疲惫?” “都不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比较烦。” “那就说出来呗,咱俩又没有秘密。” “我怕也惹得你心烦。” “没事!我内心强大,没什么事能让我心烦的。即便有,跑上几公里就没有。” “你这习惯还保持着?” “那当然!还记得那次预考吗?要不是你拉着我出去跑步,怕是就没有今天的我了。” “你还记得这事?”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我人生中最不开心的时候,要是没有你,怕是走不出来。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找到了解决烦恼的方法,那就是跑步。” “你是在暗示我也应该去跑几圈吗?” “那倒不是,你又不缺这几圈。我的意思是,任何烦心事都能找到驱散的方法。跟我说说,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忙。” “是大妹。”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大妹还好吗?她不是在二缫厂做得挺好吗?还有,她那个夜校读得怎么样了?你这个做大哥的,要多关心她、鼓励她。夜校跟自学没什么区别,需要坚持和很大的毅力才行。” “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多问题了?算了,不追究了,我就一个一个的来说。大妹在二缫厂挺好的,夜校读得也很好,她还想明年夜校毕业了再去电大进修。她们单位也是看她这么用心学习,已经把她从车间调到办公室去了,她现在负责统计的工作。说到这儿,有件事要跟你讲一下。” “什么事?” “春节后,大妹要去上海学习半年,是去她们合作的上海工厂,好像就在杨浦,叫什么杨树浦路上,这地方是不是离你不远。” “杨树浦路,我知道,离黄浦江很近,离学校也不算太远,骑自行车过去也就半小时多的路程。大妹可真优秀,这才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得到厂里的重用,不简单啊。对了,这明明是件好事啊,你为什么烦心啊?” “还不都是因为你?” “怎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大妹以前的车间主任叫秦大东。” “是啊!怎么啦?他招惹大妹了?” “岂止是招惹,他喜欢上咱大妹了,而且还主动追求大妹。” “没想到,咱大妹这么有魅力。不过,车间主任的话,是不是年龄上不合适啊?” “那倒不是,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是因为很早没了母亲,不得不早早地参加了工作。” “这人品怎么样?” “问我?我又没见着。不过,我妈倒是很喜欢,说他模样好,人又勤快,就是嘴笨了点儿,见着大妹不知道说什么,就是一见着大妹,脸上就全是笑容。” “这很好啊,说明这个人是真心喜欢大妹的。” “是!” “那你还有什么可烦的?” “烦就烦在大妹对人家好像不怎么上心,这是我妈写信跟我讲的。我没见着这个秦大东,也不知道这人倒底是不是像我妈所说的那样好。还有,大妹那儿我也没问,我这做哥哥的问这事儿好像也不大好。” “这有什么不好?说明你这个做哥哥的很关心她,很在乎她。再说了,大妹的性格,我们都很清楚,你就不用再为这件事烦心了。” “这不是重点。” “还有重点?那是什么?” “重点是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妹从小就喜欢你,她心里一直有你!” “郑雨,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可是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我说的是真的。我妈说,秦大东的事情,大妹一直没有表明态度,那是因为在她的心里,你一直还在里面,所以,她没有办法接受其他的人。”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那现在……我应该做些什么?” “这次去上海学习,同去的还有秦大东,我妈想请你帮个忙。” “说什么帮忙?需要我怎么做,你尽管说。这件事我听你的,听郑妈妈的。只要大妹幸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种话可不能当着大妹的面说,真让你娶她,你能做到?” “屁话,她是我妹妹,我怎么能娶她?” “如果你起了娶她的心,我倒是支持加赞同。” “滚!说正事儿呢!” “好,那就说正事儿,本来也就指着你会娶她,不然,叶琳瑶肯定饶不了你。” “你还说?再说我就生气了。” “我不说了!我妈的意思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妹的心结还得你去打开,你要想办法让她接受秦大东的追求。” “这个倒没什么问题,只是……万一大妹不喜欢秦大东呢?”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妈说了,不反感就是一种隐藏的喜欢,需要有人来挑明这件事。” “你确定?咱们可不要乱点鸳鸯谱,回头再被大妹怪罪就不好了。” “不会的!我妈你还不了解,老人家是过来人,看这种事不会错。” “那行!我想想怎么做。对了,你和卢佩姗怎么样了?最近你的信中都没怎么提到她。” “不怎么样?她已经一个月没给我写信了。” “那你给她写啊?” “写了,没回。” “打电话!” “打了,不接,再不然接了也没说不了几句就挂了。” “这才是你最烦心的事儿?” “是的。志彬,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她会不会跟其他男同学谈恋爱了?我知道像襄樊大学这样的学校,男女生之间谈恋爱是很平常的事情。以前我去找她的时候,就在校园里看着好几对手牵着牵。还有,上次在他们家看到的那一幕,至今都还是忘不了。” “郑雨,是不是你想多了?大学里,男女生之间的正常交往也很普遍啊。你就说我们学校,就说老楚,他经常都和女生并肩在学校漫步,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爱着叶清灵。有些事,不要总是记在心里,那样只会不利于两个人的感情发展。还有,你打电话找她,她不想电话里和你长聊,说不定是因为她心疼你,怕你因为给她打电话花光了郑妈妈给你的生活费。”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烦,总感觉要失去她。” “别自己吓自己。反正也快寒假了,回去后见面好好聊聊,毕竟你们在一起也有四年多了,没什么事情讲不开的。” “她也让我回襄樊了再说。” “看!这女生都是差不多的,两个人相爱,长期两地分隔终究不是好事,就像养一盆玫瑰花,你得天天浇水,天天照顾它,花才会开得鲜艳,爱情也一样。我也是因为叶琳瑶才明白这个道理的。女生都挺简单的,她们喜欢一个人就希望能朝夕相对,没有人会喜欢对着空气说‘我爱你’的。这话我对老楚也讲过,他也遇到和你一样的问题,只是见过的情形倔没有见过。”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按她说的,放假回去再看她怎么说了。” “也只好这样了。对了,今年春节你回南漳吗?” “回,我妈还特别交待,我舅舅一家和外公外婆今年都要来南漳过年。再说了,我一个人待在上海也不太好。去年,是我爸妈他们过来陪我,总不能年年都让他们这样。” “叶琳瑶和你一起回来吗?” “不,她还要陪她父亲,她父亲也是一个人,没了她的陪伴,估计老人家会觉得很孤单的。” “你见过他爸吗?” “见过。上次从湖北回来就见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对你这个未来女婿是否满意啦。” “不知道!这个时间谈这些都还有些早,我和瑶瑶都还有两年的学业要完成呢。” “两年的时间不是很快吗?” “看来,着急的人是你!好像你的时间比我还要久一些。” “我哪里有着急?我的时间是要久一些,第一个学期都还没读完呢,可是姗姗却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就要毕业了,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得住。” “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去了呢?刚才都说了,放假回去好好聊。告诉你啊,别再给电话局做贡献了,再说这事儿,我可就挂电话了。” “不要!我再也不说了。” “这就对了!我们大家都向前看,所有的事情一定都会变得美好。对了,陈晓娜怎么样了?”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 “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她是你以前喜欢的人,理应由你关心她,可倒好,反过来问我。我这天天封闭在学校里,哪有时间打听到她的消息啊?” “卢佩姗就没对你提起过?” “那也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唉,让我不提,你怎么也绕回去了。” “行!我不提了。作为老同学,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她。我想,她一个人在广州,应该和我们一样也交到了新的朋友。” “那是一定!而且她可能比我们交到的朋友还要多。你想阿,我们备考的时候,她正在汉江商场和襄江歌舞剧院工作,社会经验上可是比我们强多了。所以啊,你就不要担心她的事情了。” “也对!我这净是瞎操心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她也是你曾经喜欢过的人,对?” “别再提这件事情了,好吗?” “好!卢佩姗说晓娜去广州就被一家唱片公司签了,首支单曲说是已经在广州和北京、香港的电台里播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在上海也能听到了。还有,她还要出唱片,好像就是在这个月。看来,晓娜是真的要成为歌星了,以后咱们这些同学再想见她一面怕是不容易了。” “真好!她能有这样的发展机会,说明她是真的有天赋。我们这些同学应该支持她,为她高兴才对!” “那是肯定的!对了,楚如白怎么样了?他没有欺负你?” “有你在,他怎么敢。他挺好的,这次任教授的选题我推荐了他和我一起完成,还有瑶瑶。没准儿,以后我们毕业真进了新闻界,还能组成一个铁三角呢。” “真羡慕你们!”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说说你,在学校就没交到一两个好朋友?” “当然有啦!” “和我说说,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同学?对你好吗?” “他们都是很棒的同学,我们相处地也非常愉快,等寒假结束了,我们一起到武汉,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有两个是从部队考上来的,有一个离上海很近,和我一样参加高考被录取的。” “看来,上了大学,都会交到新朋友,真希望这些新朋友不会取代老朋友!” “肯定不会!这一点我很肯定。”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2 陈晓娜的第一张专辑终于在春节前正式发行,这也是“大成唱片”的开山之作,凝聚了所有人的心血与努力。蒋少卿为了这张唱片几乎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周翰林第一次让大家看到他用心去做一件事情的状态;陆春莺虽然临近生产却依旧没有停歇,正是这一切才使得这张唱片从制作到发行都显得十分顺畅。 之前的单曲在电台打榜的效果很好,陈晓娜的声音识别度很高,很快就引起了歌迷的兴趣,再加上陆春莺跟媒体间的有效助攻,让整个唱片发布会令人瞩目。 发布会选择在沙面的一栋英式建筑里举行,整栋建筑被包装一新,既有英伦风情,又透着时代气息,与唱片的名字十分贴合。 唱片的名字叫《时代》,这是出自蒋少卿的创意,他觉得大成的第一张专辑,一定要能给所有人留下记忆,而《时代》这个名字恰恰可以做到这点。不仅专辑名字叫《时代》,主打歌也用了这个名字,并且请了英国的顶级制作团队在香港监制完成,规格之高,在内地乐坛实属少见。 《时代》这首歌的词是蒋少卿偶然中得到,广音有个叫张西北的学生,选的是制作专业,比陈晓娜高两届,这首词他曾经给广州的十几家唱片公司都投寄过,但是没有一个人采用。蒋少卿是在蒋仕钰的办公桌上看到写着这首词的信笺,出于好奇,他拿起来朗读了一遍,瞬间在脑子里就生起了一幅画面,直觉告诉他,这首词可以。 光有词是不够的,要找到合适的作曲人并不容易,蒋仕钰也给他推荐了几位,但是从一开始为这首歌定调的时候就被他否决了,没有人能懂得他想要什么样的效果。说来也巧,在香港的一次乐坛盛会中,他与以前在英国一起读书的同学srikagu,那是一位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在英国修完音乐制作就回到了香港,之后就一直在中环的一家唱片公司做制作人。蒋少卿是在和他交流的过程中才想起他以前也有为一些词谱过曲,虽然那些歌传唱度不高,蒋少卿也听过,总体感觉上还是挺能吸引他的,在趣味上算是与他相投。 蒋少卿把《时代》这首歌的歌词以及曲风的设想告诉srikagu时,没想到一下就打动了他,当即同意,可以试着谱一下,谁知道结果曲子出来的时候,蒋少卿十分满意,那正是自己大脑中的想像,没想到懂得自己的人居然是曾经的同学。 《时代》的歌词并不复杂,原稿只是几句简单长短句构成,srikagu在征得蒋少卿的同意下,对歌词进行了少许改动,这才有了最后成稿的样子,歌词是这样写的: 风雨后,见彩虹 生命时刻都不同 追着光,向前冲 一起搏击这时代 会跌倒,又怎样 不过就是一身伤 别怕痛,莫悲伤 做人就是要坚强 我们共处同时代 身肩重任踏征程 我们共处同时代 携手开创新宇宙 陈晓娜在造型师的包装下愈发明艳动人,不管是艳妆还是淡装都显得十分高贵,没有那种艳俗之气,单就造型已经是赢得所有到场媒体的关注。 发布会除了各大媒体的记者,蒋少卿还亲自出面邀请了省市文化部门的领导,还有港澳地区文化部门的官员,这也是为唱片不久进入港澳市场做好铺垫。作为港资唱片公司,虽然以内地市场为大本营,但是蒋少卿的心中还是无法丢弃港澳台市场,甚至是整个东南亚市场。以沈蒋周三大家族的关系与人脉,要想进入这些地区并非难事,对于未来的发展,蒋少卿可谓是信心满满,也是倍受上一辈人支持与推崇的。 蒋仕钰通过自己的关系把国内几家顶尖专业院校的专家教授一并请了过来,正好由“大成唱片”冠名赞助,来了一场名为“中国流行音乐发展趋势研讨会”的会议,“阮曲蜂”和余仲秋教授也在邀请之列。 余仲秋教授见着蒋仕钰的第一句话就是:“蒋教授,没想到陈晓娜这么快就出专辑了,看来我这是‘大意失荆州’啊!”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能看得出余仲秋教授眼里全是羡慕的眼神,也难怪,哪个教授不希望得到一位好的学生?哪个教授不盼望自己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余仲秋惋惜错过了陈晓娜,就连“阮曲通”也感慨着,这么优秀的苗子居然不能留在省里, 蒋少卿心态很好,他安排周翰林和袁开朗把请柬送到了广深两地多半数的唱片公司,到场的就有数十家,而且全是老板级的人物。这些到场的老板都是像蒋少卿一样,真心想在唱片业做出点名堂的,这大概也正应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 “生森唱片”的叶满森和徐前进也带着戴希萌出席发布会,这原本是业内的大忌,但是蒋少卿似乎并不担心戴希萌会抢了陈晓娜的风头,事实也证明他这种大度反而换来了政府领导以及媒体的好评,这大概是与香港唱片界最大的不同。 戴希萌的首支单曲反响不错,战果上算是和陈晓娜的单曲平分秋色,不过她的专辑可就没陈晓娜那么顺利。先是经历了制作人中途毁约,因为单曲的反响好被其他唱片公司挖过去了;接着就是版权纠纷,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因为孟涛的操作失误,导致一件简单的事情最后复杂化收场。就这两件事,差点没毁掉“生森唱片”,好在叶满森的家底厚实,再加上人脉也还不错,才平息了事情。事情是解决了,却错过了再次与“大成唱片”同台竞技的机会。 对于叶满森这样的人来说,生意上难得遇到蒋少卿这样的对手。两人虽然教育层次不同,行事风格也不同,但有一样,都看准了内地的唱片市场,并且都想凭着实力大干一场。生意人喜欢惺惺相惜,既能互为欣赏又能迎面搏杀,棋逢对手方能酣畅淋漓。 两人的第一次交锋让叶满森见识到蒋少卿那种不露声色的作派,他明白了自己与蒋少卿是有差距的,这个差距叫做智慧。叶满森喜欢有智慧的人,他原本以为孟涛是这样的人,没想到差点让自己铩羽而归。也就是那次,他打心眼里佩服蒋少卿。 从小生活在香港,叶满森的骨子里多少有些底层人的残留,即便是爬了上来,作派间总是会透露出一些江湖儿女的痕迹,这让他在生意场上很难遇到知己。他对知己的了解比较片面,能被自己欣赏,并且对方对自己也算恭敬,彼此都不会把如何置对方于死地放在第一位,这就是知己。直到遇到蒋少卿前,这样的知己在他的生命中就没有存在过。 叶满森提醒手下的人,包括徐前进,以后唱片公司的经营一定要像“大成唱片”一样,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他不想让“生森唱片”变成许多香港的同业一样污浊不堪。他知道那是个泥潭,深不见底,一旦跌入,万劫不复。更何况,现在的市场重心放在内地,如果像香港同业那样,怕是在内地不合规。 戴希萌和陈晓娜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只是以前每次见面,大家都忙着与各自邀请的媒体应酬,难得说上话,最多也就是眼神交流下,笑一笑、点点头,也算是一种交流,那情形怕是只有她们二人才懂得。 看着发布会的排场,戴希萌一脸的羡慕,空隙间,她用一种略显嫉妒的口吻向陈晓娜寒暄,幸好陆春莺早就跟陈晓娜做过提示,陈晓娜像蒋少卿一样十分得体地给与回应,她的内心里也知道,作为歌手,并非每个人都有机会享受到今天这样的排场,她从内心里感到珍惜。 有些媒体是报道过戴希萌的,今天这种场面可是以前从未见过的。记者的敏锐度让他们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话题,一定可以引发热议,就把两人攒在一起,倒也成了发布会的一景。 这场发布会只有陆春莺一人缺席,也是没办法,正好赶上待产,医生说也就一两天的事儿,为了孩子的安全,陆春莺只能待在医院里,任凭jerry殷勤侍奉着。jerry的殷勤是自愿的,不仅对即将生产的陆春莺,连陆春莺的父母也一并殷勤着。 陆春莺的父母是在元旦时从南漳赶过来的,他们原本早就想过来陪女儿,陆春莺是怕他们责怪自己就没同意,那个时候,父母早就接受这个现实了。令他们意外的是jerry的出现,他们在见到本人后,一致认为比起田中源不知道优秀多少倍了,再看jerry对孩子的上心程度,比一个做生父的还要强,他们就放心了,觉得女儿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为了迎接陆春莺的父母,也是为了孩子出生后迎娶陆春莺过门,jerry特意在海珠置办了一处房产,那是靠近珠江的一处新开发的别墅区,他想在广州正式安个家,有妻子、有孩子。他还跟自己的父母特意沟通了陆春莺产后的婚事,父母很开明,觉得自己的幸福还得靠自己来决定。jerry的父母是在元旦后赶到的,正好能赶上陆春莺生产。 新的家派上了用场,jerry带陆春莺看房的时候就想好了,房子够大,除了他们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以及未来要生养的孩子外,即使是两家父母同住,这个房子也是容得下的,这也是陆春莺父母特别满意的地方。 陆春莺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并非思想守旧的那一类父母,但是在孩子这件事情上,他们是不满意陆春莺的处理方式的。得到怀孕的消息后,陆春莺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任何一个人,只是钱碧尘从广州回去后遇到陆春莺的哥哥,闲聊的时候钱碧尘故意装出失误透露给了哥哥,陆春莺父母这才得知。 原本陆春莺父母是不同意她在“海上花”这种地方工作的,总觉得这是一个风云场所,没有哪家的正经儿女会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直到他们在知道陆春莺怀孕的消息后赶到广州时见到蒋少卿之后才算是放心。 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得到幸福,任谁都是这样。他们从广州回去就想到襄江歌舞剧院找田中源理论,人到了襄樊,两人却又改了主意,觉得女儿说得对,在这件事情应该相信女儿,以目前的这种情形,他们即便是找到了田中源又能怎样?未婚先孕已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田中源又是有家室的人,他们上门去闹,算是怎么回事?对女儿的名声只会起到更坏的作用。两人最后只能回到南漳,因为都没有到退休的年龄,不能留在广州陪着女儿,两人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女儿。 陆春莺没到发布会,钱碧尘却被她从襄樊请了过来。 钱碧尘生完小柿子就一直呆在襄樊的家,学校领导也是疼惜她是个难得的人才,就多给了些假,让她整个学期在家带孩子。一听说陈晓娜要出专辑,钱碧尘高兴得就像自己要出专辑一样,着急着要赶到广州来,聂青风疼惜她自然不肯,主要是怕她和孩子都累着,幸好这时陆春莺向她发出了邀请,聂青风这才同意。 jerry和聂青风倒是很投缘,见面后就很能找到共同话题,陆春莺没想到像jerry这样的生意人居然也深藏着不被人探知的艺术修养,要知道在襄樊能和聂青风聊到一块儿的人并不多,所以才培养出聂青风那种桀骜的性格。 陈晓娜见到钱碧尘很是欢喜,不过比她还要欢喜的是蒋少卿。虽然上次钱碧尘夫妇来,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但是给蒋少卿留下了很深地印象,再加上姑姑后面的补赞,与他们能再次相见自然十分开心。 整个发布会,钱碧尘和聂青风出了不少力,他们把小柿子交给了陆春莺的父母,一心一意地把自己放在陆春莺应在的位置上。聂青风觉得钱碧尘在做这件事时的状态完全跟以往不同,发布会让他看到了另一个钱碧尘,一个他所没见过的钱碧尘,这让他想起上次来广州蒋少卿给他们的提议,或许为了这个他从未见过的钱碧尘,应该好好琢磨琢磨了。 发布会后,蒋少卿旧事重提,再次向他们发出了邀请,这倒是和聂青风想到了一处。生完孩子的钱碧尘,心境与之前大不相同。以前,她想的全是自己的学生,但是现在却不一样,特别是这场发布会,她感觉自己在处理那些事情上居然会轻车熟路,尽管在这之前那些事她都没有做过,但一样都处理得当,得到蒋少卿的称赞。此外,她能感觉到聂青风的心境也起了变化,无论是与jerry的交流还是与蒋少卿的谈吐,她都觉得聂青风不应该呆在襄樊,他属于外面的世界,比如眼前的广州。 预产期很准,发布会的第二天,陆春莺顺产生下了一个儿子,和小柿子一样,也是七斤半,不过脸上的肉要比小柿子多,看着肥嘟嘟的,还带着两个小酒窝。陆春莺想着大名还没娶,总得先起个小名叫着,省得大伙儿逗孩子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于是就孩子肥嘟嘟的脸蛋当成了小名儿,嘟嘟,陆春莺希望孩子能如这个小名儿一样,什么都好。 当钱碧尘把小柿子抱着与嘟嘟面对面时,两人居然都笑了起来,像是分开一段时间的朋友再次相见,这情形引得所有大人既意外又开心,看来,钱碧尘和陆春莺这对姐妹的情谊得到了传承。 jerry给嘟嘟起了个大名,匡野,这让陆春莺喜极而泣,她没想到jerry接纳自己和孩子竟然如此彻底,原本她正在为孩子大名儿的事情发愁,父母倒是愿意孩子随着姓陆,但又怕这对孩子以后的成长不利,没想到jerry居然主动让孩子姓匡,这下两人就放心了,小外甥总算是一出生就有了父亲,而且还是这么优秀的父亲。 钱碧尘听到jerry给孩子起的这个名字后,很是吃了一惊。她和聂青风来广州前,田中源去找过他们,他也给孩子起了个名字,田野,他希望这个孩子的未来能像田野般辽阔、自由,另外,她给女儿起的名字叫田原,两个孩子的名字放在一起正好是“原野”,这算不算是田中源对自由的一种向往呢? jerry对匡野这个名字的解读是,不受约束,自由成长。单从名字的意义上来说,两人的解读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以一位父亲对孩子的期盼来说,jerry的父亲角色更受孩子们的欢迎。 发布会后,陈晓娜的通告就被排得满满当当,钱碧尘暂时充当了陆春莺的角色,总是提前把陈晓娜的行程处理得妥妥当当,很得蒋少卿的赞许。 看着钱碧尘递给自己的行程安排,陈晓娜有些后悔,没想到做签约歌手比以前借调到襄江歌舞剧院时还要忙碌。她原本是想春节的时候回家过年,自己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年,很难想像自己到时候会不会孤独到流泪。她知道爸爸、妈妈和弟弟一定会十分想念自己,还有卢佩姗,前段时间打电话还报怨这半年都没有见到郑雨,她担心卢佩姗和郑雨的感情会出现问题,她想回去劝劝卢佩姗,像郑雨这样的男生并不多,能遇见就应该好好珍惜。她还想见见何志彬,这个春节他应该会和叶琳瑶在一起,不过不要紧,叶琳瑶也挺好的,她也是从内心里喜欢的,她想知道那个曾经把爱情扔向自己的何志彬,现在的爱情会不会更美好。 可这一切都因为这些通告全部被取消了,她必须按着公司的节奏来,为了唱片的销量,也为了下一张唱片能卖得更好,这一点她很有信心,只要有蒋少卿在,这些目标都能实现。 虽然春节不能回襄樊过,但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钱碧尘和聂青风也打算留在广州过年。jerry早就安排阿姨把家里收拾了出来,再加上陆春莺父母能做一手好吃的地道南漳菜,这个春节看上去又不算太孤单了。 整个春节,“大成唱片”的人都取消了假期,除了除夕,其他时间都被排得满满的,各种签售后、歌迷见面会、小型演唱会全面铺开,让陈晓娜感觉温暖的事情除了钱碧尘夫妇的陪伴之外,周翰林的形影不离也让她体会到类似爱情的暖意。 自上次登上白云山顶后,陈晓娜知道了周翰林的心意,只是暂时还不能接受,其中的原因颇多,自己刚走出第一段感情是一个,周围人对周翰林的非议又是一个,最主要的还是自己感觉压力太大,学习加上唱片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再多一个爱情,她有些担心自己应付不过来,也怕再次被爱情所伤。但是钱碧尘和聂青风,以及陆春莺和jerry又让她相信爱情,这让她多少有些矛盾。 除夕的时候,蒋少卿在西关的一处宅子里宴请了“大成唱片”以及“海上花”的所有人,cy和柳絮言也没离开广州,大家都聚在了一起,场面甚是热闹。那天,陈晓娜第一次见到了沈青妮,蒋少卿的太太。 沈青妮入冬前就从北京到广州来了,这是每年都要做的事情。北京的冬天干燥、寒冷,不利于她的身体,所以这个时候都会像候鸟一样迁徙过来。 沈青妮是沈家唯一的女儿,她还有个哥哥叫沈青云,在北京机关单位工作。父母特别疼爱这个女儿,也是因为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就让她一直在家里养着。她和蒋少卿结婚后,沈家把后海的一处宅子给了他们,沈青妮大部分的时间也就在这宅子里过活,她喜欢安静,偏这后海又没那么清静,还好宅子的位置靠里,倒也算是闹中取静之地。平日里最多的交际,也就是约几个闺蜜前来,在宅子里赏花、喝咖啡、闲聊。最多的运动也不过是陪着她们去工体、国贸四处瞎逛。只是她从来不会像闺蜜们那样在那些地方买东西,如果一定要买,她也是看好样式打电话给蒋少卿,要么就是交办给周翰林,让他们从广州或是香港买了以后寄到北京,再不然就等入冬后她亲自去香港购买。 长期宅在家里以及身体虚弱,让沈青妮总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仙气,瘦弱但气色甚佳。她不太喜欢浓妆,也不喜欢侍弄头发,总是淡妆示人,头发披肩任由垂顺飘逸。她有一个爱好,喜欢佩戴翡翠饰品,也很奇怪,那些通透碧翠的首饰与她居然十分相配,更加衬托出那种仙气。 沈青妮说,自己第一眼就看上了陈晓娜,像是许久未见的妹妹,或许这就是她们之间的缘分。陈晓娜对沈青妮却是有些敬畏,是因为那股仙气,总让她觉得沈青妮离自己特别遥远,尽管沈青妮不断尝试着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但是陈晓娜还是觉得走不过去,她不知道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到底是什么? 柳絮言是见过沈青妮的,那时她和周翰林正好着,或许是给周翰林的面子,当时的沈青妮对她就像对自己的那些闺蜜一样,总是交叉着带她和陆春莺出去买东西。沈青妮出手很大方,那些时候柳絮言倒是从她这里得到不少好处,可以时过境迁,她已明显感觉到沈青妮这次对自己情绪上的不同,或许是因为没了周翰林的原故。 没了周翰林,柳絮言觉得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反而自己的生活像是回归了正常,她能把整心思全部放在“海上花”,事情但凡是用心去做总会有好的结果出现,陆春莺退出“海上花”没多久,柳絮言开始接替她的位置,成为最受客人欢迎的歌手。她甚至于开始学唱粤语歌曲,向阿枫请教乐理知识,没想到在技巧上倒是有了不少长进。 cy也不差,原本功底就扎实,再加上“海上花”的条件更加宽松,能自由发挥的地方不少,她倒是和柳絮言投缘,或许都是因为被男人遗弃的缘故,两人有很多共同话题,也能和平相处,很快就成了客人们眼中的“姐妹花”。 除夕宴散后,所有人都走了,沈青妮只留下了陈晓娜,经她提议,连同蒋少卿、周翰林四个人一起去荔湾逛花市,这对陈晓娜来说是个新鲜的提议,她以前在一部电影里有见过广州花市,也知道广州人有吃完年夜饭逛花市的习俗,没想到今天居然可以实地体验了。 沈青妮的目的并非真要去逛花市,荔湾的花市虽然是整个广州最为热闹的,但是对于她来说,每年都逛,似乎少了些新意,之所以有这样的提议,是因为她看出了周翰林的心思。 沈青妮只比周翰林大一岁,但一直是以大姐姐的姿态对待周翰林的。周翰林小的时候十分乖巧,从来不会有不当的行为,直到十八岁那年,沈青妮第一次见到男孩儿为情所深的样子,那个时候,她从内心里疼惜这个弟弟,两人虽无血缘关系,但是从小长在一起,感情比亲姐弟还要深。 自那之后,沈青妮就没见过周翰林正经地对待一位女孩儿,她很懂这个弟弟,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一种自以为高明的逃避方式。她也曾为周翰林张罗着介绍过女朋友,但最终都是不欢而散,反而还影响了她与那些女孩儿的关系,之后她就选择放弃了,再也不干那种事,但是对这个弟弟的疼惜却从未减少半分。 能看出,周翰林对陈晓娜的喜欢很不一样,有点十八前的味道,在陈晓娜的影响下,沈青妮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个乖巧的弟弟,她觉得这是蒋少卿今年做得最有成就的一件事,比起“大成唱片”的营业还要有成就,这可能会改变周翰林的一生。 不管是逛花市还是在车上,沈青妮都装作一幅小鸟依人的模样,与蒋少卿厮缠在一起,她是想把空间让给陈晓娜和周翰林,让她意外的是,周翰林变成了谦谦君子,与陈晓娜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那感觉像是一对青涩的少年。 陈晓娜自然明白沈青妮的用意,她告诉自己,不管怎样,当初所想就应该始终坚持。她不反感周翰林,反而对他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十分刮目,其实在她内心里已经能够隐约感受到周翰林的存在,只是,她觉得一切都没到瓜熟蒂落的时候。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3 这个春节,郑雨没去卢佩姗家吃年夜饭,卢佩姗也没来,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 郭春华问儿子,是不是和卢佩姗出了什么问题,郑雨只能装傻似的看着母亲,这种事做儿子的没有办法去和母亲交流。卢铁山也问女儿,是不是和郑雨出了什么问题,卢佩姗也是同样的躲避。就这样,这个春节两个人各自怀揣心事,一个在襄樊,一个在南漳。 初三的时候,郭春华实在见不得儿子无精打采的样子,就逼着他去襄樊找卢佩姗,并要求他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卢佩姗带回来,因为初四时,秦大东要来家里吃饭,郭春华想着如果卢佩姗也能在这一天出现那就完美了。 郑雨拗不过母亲,只能离开家里,但是一个人去襄樊又怕搞不定卢佩姗,他想起何志彬,身体也就跟着想法到了何家。 这两天何志彬的外公、外婆连同舅舅一家都在南漳过年,他们家在县城也没有其他亲戚,所以整个春节不用四处张罗着拜年。何志彬的习惯是,只要是在家,他都会在初一早上去给所有老师拜年,只要是能找得到,他都会登门,有时候会叫上郑雨一起,只是后来分了班,老师也自然没有重叠,除了以前一起教过他们的老师外,余下的只能自己一家一家去拜年。 郑雨到的时候,何志彬正和闫欢、闫乐两姐弟在院子里玩跳棋,看见郑雨,何志彬就停了下来。郑雨把来意告诉了何志彬,何志彬想着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反正晚上就回来了,也就同意了。 在武汉跟郑雨会合的时候,何志彬就感觉到郑雨的状态不好,他能猜到能令郑雨进入这种状态的只有卢佩姗才能做到,那时候他就感觉他们之间可能真如上次电话中所讲的那样出了问题。而且,搁在平时,知道郑雨要到襄樊,卢佩姗肯定会事先到约好的地方等着,但是这次却没有,当他们俩走出火车站时,何志彬看到郑雨的眼神满是失望。 那天,何志彬对郑雨说,不然就陪他先去见见卢佩姗,有些事情放得越久就越容易出问题,可是郑雨偏要先回家,跟何志彬说,这种情形见了面只会两人都觉得尴尬。何志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只能由着他,两人就赶回了南漳。 在去襄樊的车上,郑雨一直不说话,也不看何志彬。上车的时候就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位置,弄得何志彬只能跟别人陪着笑脸央求换座。 半年的时间,窗外的风景还是那样,该萧条的树木依旧萧条,该建起的房子还在建着,天气也不怎么好,阴沉地很,以至于令整个世界都感觉到沉闷之极,这和他在武汉的情形不一样。 有时候,郑雨会想,为什么当初要选择去武汉,如果留在襄樊,和卢佩姗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又或者,自己读的不是军校,只是一所和何志彬一样的普通高校,和卢佩姗的情形也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失误,可是当初自己作出选择时,卢佩姗的表情看上去不是比自己还要开心吗?唉!女人啊,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根本就想不到她们在想什么,或者说想做什么。 车过九集的时候,何志彬突然想起前年和郑雨的那次徒步,在卢戍湖遇到乘车经过的卢佩姗,那一幕突然觉得是一种预兆,生命中都会与自己相遇,你所以为的相守,实际上会因为大家的喜好不同、甚至价值观出现差异而变得渐行渐远,刚开始时你还能看到她的影子,但是很快就消失在生命的记忆中了。他觉得自己和陈晓娜是这样,而郑雨和卢佩姗呢? 郑雨和卢佩姗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先不说地域的不同,单说两人受教育的环境与程度就足以令两人在未来要面对很多挑战。何志彬觉得,以卢佩姗的性格,郑雨在将来势必会做出许多牺牲,不然,他们的爱情将会无疾而终,其实也是异地恋的结果,同样的问题也会发生在楚如白身上,尽管楚如白和郑雨一样,这段感情开始的都比较早,都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纯洁是肯定的,但也是受不起惊涛骇浪的。 何志彬知道此时的沉默对于郑雨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他没去打扰,任由郑雨将目光投向窗外,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爱情就是这样,无论对谁,都是既美好又伤人,所幸的是,他现在的爱情里只有叶琳瑶,而非陈晓娜,不然,之前的伤痛怕是会伴随自己更久。 “志彬,几点了?” 郑雨终于开口讲话了,何志彬觉得这是件好事,至少他想从沉默中走出来了。 “十点。怎么啦,肯和我说话了?一大早把我从家里拉出来,这一路上又不说话,你这是要和我唱哪出啊?” 郑雨似乎是真得才从沉默中走出,何志彬让他意识到自己对朋友的忽视,内心突然有种歉意,但又觉得和何志彬很正常,以前遇到事情的时候,沉默的人总是何志彬,现在却换成了自己,这大概就是“物以类聚”。 “不好意思啊!冷落了你。“ “跟我说这话,假不假啊?” “还好!” “哪儿就好了?以前这沉默的时候大多数是属于我的,你这……好像时间有点久。” “你说,她会不会交新的男朋友了?会不会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个?” “别再这儿捕风捉影,自己吓自己了。很多时候,爱情是经不起质疑的,越是怀疑问题越多。大家都是凡人,偶尔走个神也很正常,只要她知道回来就行了。”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爱情的?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哪一天叶琳瑶也这样,怕是就听不到你这么讲了。” “不会的。我们学校开了一个公共课,算不上是正科,属于那种引导学生爱情观的课程。我和叶琳瑶、楚如白都去听过,有个老师的爱情观我很喜欢。她说,爱情就像放风筝,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追着、跑着,风筝才会越飞越高,有了经验以后才发现,在原地不追、不跑,风筝照样能飞得很高。这里面有一个介质非常重要,那就是放风筝的线,要想风筝飞得高,就得不断把线放开,这样风筝才能飞到适合的高度。”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如果风筝飞得太高,飞得太远,脱线了怎么办?” “当时也有同学这么问过。那个老师说,能够脱线的爱情,都不是属于你的。当然,你不能等到脱线的时候才知道,平时就要学会判断。怎么判断呢?风筝偏离原来位置的的时候,你就动动线,看看它还在不在;适当收收线,看看它还愿不愿意回来。” “这个比喻真恰当!” “也很通俗,所以同学们都非常喜欢。课后,叶琳瑶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像风筝一样飞脱线了,你会怎样?’我回答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祝福你,并且感谢你。’她又问我‘为什么?’我说,‘你之所以脱线,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对你不具备足够的吸引力,所以你才会寻找更好的归宿,所以我祝福你。感谢你是因为你教会了我爱情的技能,对于你走之后再次遇到的爱情会有很大帮助。’我说完这话,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当时就投进了我的怀抱,那是我们深深地、长久地一次拥抱。不再像第一次拥抱那么激动与兴奋,大家都很平静,平静地能听到对方的心跳,那种心跳居然会同频共振,那一刻,我们都确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很羡慕你们,可以朝夕相对,没有两地分离的痛苦。” “说到这里,我想说一句,两地分离居然是离的原因之一,但并非重要因素。爱情最核心的东西是双方内心里有无彼此,有无对对方的认同,心跳会否同频共振。”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郑雨,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这会让我心里也跟着难受。爱情不应该伤人,应该愉悦人心。今天你能主动去襄樊找她,我想在你内心里她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有时候,我们男生应该主动些,女生在爱情面前会羞涩、会胆怯,但只是看到男生坚定的目光,她们的心就会被软化。待会儿,约卢佩姗出去走走,只要你是带着真诚来的,相信她能感应到。” “那你呢?” “我想去找楚如白。春节后我们要去外地做调查,想和他计划一下这件事情。” “他不用陪叶清灵?” “不知道!如果是这样,我就自己在古城内转转,听说北街已经建成开放了,而且是条仿古步行街,我想过去看看。” “要不,我们一道。” “有得是机会,先去搞定你和卢佩姗的事情。” “行,我听你的。” 卢佩姗这几天的日子也不好过。原本郑雨回襄樊的那天,自己想去火车站接他,出门后又折返回来,她想了想,估计见了面郑雨一定会追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不给他打电话的事情,这点上,自己做得的确不妥,但是事情已经做了,她不想解释太多,也不想再去问为什么。 郑雨的直觉是对的,他看到的那个男生这段时间的确在追卢佩姗,这人正是卢佩姗跟陈晓娜提起过的林启凡。 这起这个林启凡,和卢佩姗还真有些关联。林启凡的父亲林伯涛与卢铁山算是商业伙伴,平时就有生意往来。原本林启凡和卢佩姗并不知道,在一次由林伯涛发起的伙伴聚会上,卢铁山被要求带家属参加,而林伯涛也把儿子带了过去,两人这才知道。自那以后,林启凡对卢佩姗的态度像是更进了一层,变得更加积极、主动,同学们都能看得出林启凡在追求卢佩姗。 林启凡资质并不差,只是在高三那年,林伯涛的生意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影响到林启凡的发挥。原本林伯涛的意思是想让他复读一年再考,林启凡高考失利后就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他觉得自己的基础并不差,没必要再去经历一次高考的痛苦,再说了,在襄樊读书也挺好的,离家近。学校小,就没有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反而可以潇洒自在的度过三年,反正毕业之后,都得靠自己,只要自己不傻、不笨、不懒,生活一定也能过得很好。林伯涛本就对儿子心有愧意,也就由着他去,反正自己生意又有了转机,等到儿子参加工作时,又能发挥作用了。 在卢佩姗看来,林启凡虽然没有郑雨那样健壮,样貌却是在系里数一数二的位置。若是论情商,林启凡比郑雨可是高出好几个段位,智商就更不用说了。郑雨是靠十分努力才能考上军校,而且复读了一年,而林启凡半年没上课也能随便一考就上了大学,这可是摆明的事实。 林启凡追求卢佩姗可谓是穷尽心思。除了帮着买饭、打水、抄笔记之外,看电影、吃饭更是常规安排,这些都是日常,就连周末都不放过,总是会变着花样的约卢佩姗去公园划船、去北街受觅食、去岘山爬山,再不然就去郊外游玩。如此高频率的相见,很难保证卢佩姗不对他动心。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卢佩姗就告诉林启凡自己是有男朋友的,那时郑雨还在南漳复读备考,林启凡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大家只是同学,不用想太多,做同学间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卢佩姗也不好拒绝,就这样与他开始了。 林启凡这种高频的活动,既让卢佩姗感觉到开心,又让她感觉到疲惫,以至于没有精力再去应对郑雨。后面没有跟郑雨通电话,是因为郑雨每次电话里所讲述的事情都不能与她发生共鸣,她甚至觉得与郑雨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个时候,与林启凡在一起的日常总会浮现在眼前,这些扰乱了她的内心,使她不能与郑雨心平气和的交流。 卢铁山看出了林启凡在追求女儿,他试探性地问过卢佩姗,卢佩姗告诉他,他们只是同学的关系,这一点,卢铁山不信。作为过来人,虽然不懂得现在年轻人的爱情观,但是两个人有没有感觉,做父亲的还是能感觉得到的。林启凡虽好,但毕竟和林伯涛有商业往来,他不想把这种关系变得过于复杂。而且在他的内心里,早就笃定地把郑雨当成了自己的女婿。如果要在郑雨和林启凡之间做个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郑雨。可是,女儿的事终究还是得她自己来定,这是一早就和她之间达成的协议,再不愿意见到不想见的结果,他也必须遵守这个约定。 对于年夜饭郑雨缺席这件事,卢铁山认定了两人之间有了嫌隙,他只能干着急,帮不上任何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催女儿去找郑雨,而卢佩姗总是不理会他,到最后只能在心底里责怪郑雨不够上心,又盼望着郑雨能早点来找女儿,最后悔的是没听从弟弟妹妹的意见回南漳过年,也是因为今年的工程拖住了他,他不回去,卢佩姗也就找到不回去的理由了,老母亲倒是早早地被卢铁刚接回了南漳,就剩下了他和女儿度过这个春节。 郑雨和何志彬到卢家的时候,卢铁山正在张罗着晚上的饭菜,他和弟弟妹妹约好今天来他家吃饭的,弟弟妹妹们也是心疼大哥,本想让他回南漳去,但是卢铁山执意不肯,觉得做大哥的就得有大哥的样儿,再简单也要招待一场。弟弟妹妹们见大哥这样,也就同意了。他们知道大哥一个人不容易,不能让他太累着,所以就把聚会的时间定在了晚上。虽说时间定在晚上,一大家子的饭菜,全凭他一人张罗还是会很辛苦,还好有卢佩姗,倒也能帮他解决不少问题。 听见敲门声,卢铁山还以为是家里人来了,就让卢佩姗去开门,门一开,才发现是郑雨和何志彬,卢佩姗既感觉意外,又感觉生气。意外的是,何志彬第一次来他们家,她能想到他来的目的;生气的是,郑雨现在才过来,她本以为初一早上就能见着郑雨,这个呆子,还真和自己生上气了。 卢铁山一看郑雨来了,很是高兴,心想自己总算没看错这小子,但是一看见女儿那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就有些着急。 “姗姗,还不赶紧去给郑雨他们拿些水果出来。” “吃什么水果?来了就知道傻站在那里,都不知道帮忙,想累坏我爸啊!” 这句话让郑雨听得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身后的何志彬直替他着急,急到赶紧用手指在他身后点了一下,郑雨当即回头,何志彬怕他做出不当的反应,赶紧说: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厨房帮卢叔叔啊!” 郑雨这才反应过来,冲着卢铁山就说: “卢叔叔,有什么事你就吩咐我做。” “那行,你把那一大把葱剥了,待会儿我好剁馅子用。” 郑雨一听本能反应下双脚并拢,猛回一声“是!”令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卢佩姗心中的积怨瞬间也被笑声融解了。 “瞧瞧,我们光顾着说话,都冷落了志彬,来,赶紧坐这儿。” 卢铁山知道以郑雨的性格,一定不知道怎么解决与卢佩姗的事情,倒不是觉得这孩子心眼小,而是认定了这孩子的性格使然,顾虑太多就容易变得沉默。还好,他有何志彬这样的朋友。 以前,卢铁山见过何志彬,知道这是个优秀的孩子,所以对郑雨就更加放心、更加喜欢了。郑雨的家境虽然一般,但是人品好,够勤奋努力,而且很有担当,卢铁山觉得女儿将来嫁给这样的孩子,做父亲的很放心,对亡故的妻子也算是有个交待。 “志彬,在上海上学,还好?” “谢谢卢叔叔的关心,一切都好!” “我听姗姗说,你在上海也谈了一个女朋友,怎么不带回来给你爸妈瞧瞧?” “是有一个女朋友。去年暑假的时候来过南漳,我爸妈也都瞧见了。她家里只有爸爸在,所以就让她留在上海了。” “哦!原来是和姗姗一样的姑娘。那你可得好待人家。” “这个自然……” “爸,你都跟志彬说什么呢?人家志彬可不同某些人,对叶琳瑶可用心呢。” 卢佩姗生怕父亲再问一些更深入的问题令何志彬不自在,赶紧出面制止了。这话倒也给她找了个时机,她故意提高声音,以便向郑雨发泄不能朝夕相处的不满。 “你这丫头,我就随便问问。行,我不问了,我去做饭了,你奶奶他们说到就到了。志彬,叔叔就不陪你了。” “没事儿,卢叔叔,您去忙,我坐会儿就走了。” “干嘛着急走啊?晚上在这儿一起吃饭。” “不了!我还约了大学同学商量点儿事儿。” “这怎么行啊!大过年的,来了,不吃顿饭可说不过去。” “没事!我就是来给您拜年的,顺道儿把郑雨给您送过来。郑雨脸皮儿薄,心里想着卢佩姗,可就是拉不下面儿。其实他早就想来了,初一就想来给您拜年。这不,一大早就把我从南漳拉到这儿了。卢叔叔,您可别生他的气,别看他现在是名军人,可也只是一个孩子,再说,他这性格就这样,这一点,卢佩姗可比我更清楚。” “志彬,郑雨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可真是他的福气。那行,我就不留你。可你这晚上怎么住啊?” “卢叔叔,我来的时候,舅舅把他们家的钥匙给我了,晚上我和志彬住他家。” “哦!那也行!志彬,那我就不留你了,等下家里人都要从南漳过来,我得准备准备,这过年的家宴可是马虎不得。” “行,卢叔叔,您去忙!郑雨、卢佩姗,有什么事你们两要好好聊,世界这么多人,能走到一起就是缘分,而且你们已经走了这么些年了,眼前可能会遇到一些阻碍,只要两个人相爱,一定都能跨过去。” “谢谢你,志彬!我会和郑雨好好聊。” “那就好!郑雨,别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卢佩姗是你认定的将来要一起生活的人,那就应该向她敞开,以后,你那些开心或是不开心的事儿,我可不想再听了,你都讲给卢佩姗听,恋人之间没有会听厌烦的话,而且,我现在也有倾诉的对象了。” “我知道,谢谢你,志彬!” “这样多好,两人说话的语气都一样。不过,朋友间不需要这样谢来谢去的,会变得生分的。行了,我走了,你们赶紧去帮卢叔叔。” “等等,志彬,你不想知道娜娜最近的情况吗?” 转身正要离开的何志彬被这句话定位了身体,这个问题他一直想打听,却不知道可以向谁去打听。就在刚才,他也很想问卢佩姗,但是当着卢铁山的面儿,他还是没办法开口。 “她……还好吗?” “她跟一家唱片公司签约了,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上次郑雨和我电话时讲过。” “最近她的专辑推出了,叫《时代》,据说反响不错,她们公司准备年后再帮她出第二张专辑。” “那很好啊!她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是啊!她说过,这个梦想的实现,都是你的功能。” “瞎说!这怎么能是我的功能呢?是她自己的努力,我们应该祝福她,没想到同学里面居然能出这么一位明星。” “你不想她吗?” “说什么呢?我现在有叶琳瑶。” “真是这样吗?” “当然!替我祝福她!” “我觉得,你还是自己祝福她!这是她在广州的电话。” 何志彬接过了卢佩姗递过来的纸条,他看了一下号码,是个移动电话号码,没想到人生的差别如此之大,他从内心里替陈晓娜高兴,也非常清楚,陈晓娜正离自己越来越远,这让他很想快点结束假期,回到上海。这一刻,他很思念叶琳瑶。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4 何志彬并没有事先与楚如白约好相见的时间,当他出现在楚如白家门口时,楚如白感到十分意外。 楚如白和郑雨的情形差不多,这个春节与叶清灵都在自己家里吃年夜饭。爸妈都很奇怪,一直问他是不是和叶清灵出了什么状况,他也说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自从两人将书信往来改成电话之后,楚如白明显能感觉到通话时间在不断缩短,自己越想聊的时候,越能感觉到叶清灵对自己的敷衍,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过于敏感,但是内心里却是非常清楚,他们的爱情有可能会败给空间。 他和叶清灵整个寒假就见过三次面。 第一次,是叶清灵从黄州回来,已经是廿六了。原本他们是约在武汉会合,一起回襄樊的,直到楚如白上车的前一天,叶清灵才告诉他,想和同学去黄州玩两天,让他自己先回襄樊,不得已,他才和何志彬、郑雨一起结伴而行。叶清灵回襄樊的前一天晚上告诉他到达的时间,他激动得早饭没吃就乘公交车去了火车站。原以为两人见面肯定是少不了缠绵一番,却没想到叶清灵给自己第一句话就是冷冰冰的:“送我回去,坐了一晚上的车,太累了”,硬是把楚如白积攒已久的情话给生生地憋了回去。 第二次,是他廿八那天,他去找的叶清灵,倒是见着了面,叶清灵还陪他看了场电影,总体上来说,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感觉共同的话题少了许多。第三次,是初一早上,他去给叶清灵父母拜年,同样的,两人见了而如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后来叶清灵没来给他的父母拜年,仅这一点,楚如白就觉得很受伤害,就算是没有恋人这层关系,她也应该在初一的时候来给自己的父母拜年,就当是对自己事先做出的行为一种回应。 总体上来说,三次见面,表面上无事,除了第一次,叶清灵有些冷淡之外,其余两次,也都笑盈盈的,牵手、拥抱都没什么,就一样,好几次楚如白想俯身亲吻叶清灵,都被她笑着躲避开,这一点令楚如白十分郁闷。 原本今天他还想去找叶清灵,想把事情说开了,没想到何志彬竟然来了。 “你怎么来了?” “陪郑雨去卢佩姗家,看他们没事儿了,就想着不能做电灯泡,可是我又没地方可去,就来你这儿了。” “你这家伙,以前叫你来,怎么都不肯来,今儿倒自动送上门来了。” “怎么着?还想欺负我不成。” “怎么可能?欺负谁也不能欺负你啊。我爸妈要是知道你来,肯定高兴得不行。” “对啊!大过年的,怎么就你一人在家?” “我爸妈带我妹去我奶奶家了,可不就我一人在家了。” “怎么把你落下了?” “本来是想去找叶清灵的,这不, 你来了。” “我这什么命啊?走哪儿都要当电灯泡。看来,是我耽搁了你。要不,我现在撤。” “撤哪儿去啊?你在襄樊又没地方可去。算了,就待我这儿,我不去找她了。” “那怎么成?你们这一年也就见不着几面儿,我可不想破坏你的好事。” “哪儿有什么好事?我看是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哟!这么悲观,可不像我认识的老楚啊!” “你说,半年不见,对于恋爱中的情侣来说,不应该是一见面就缠绵不休吗?” “哈哈!原来你是在意这个,没准儿是她身体不适呢?没听说过,女生都有生理周期的,那个时间里,她们可是对什么都丧失兴趣的,甚至可能会出现暴脾气。” “你倒是挺懂,不过,我也没见过叶琳瑶这样对你啊?” “我和她跟你们的情况不一样。我俩天天见面,都被她安排的满满的,哪儿有时间生气啊。” “我可真羡慕你!” “别羡慕我!每对恋人的情况不同,我倒是觉得你和郑雨才最应该成为好朋友。” “为啥?” “你们遇到的情况都一样,只是你比他好点儿,最起码你还知道怎么处理。他可就惨了,两人一开始的时候就被卢佩姗拿捏得死死地,两人一遇到事儿,他就只能像个木头似的,卢佩姗不理他,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其实,我看卢佩姗就是想作一下,女生作一下很平常,我们主动点儿,很多矛盾都会化解掉的。” “我看未必!你说,我们这样天天不见面儿,是不是不正常。” “很不正常!反正我是不能够接受异地恋情的,多残忍啊!想见的时候见不到,不想见面却又推不开。别人稍微对自己好点儿,就恨不得拿整个心去换,没准儿自己还以为那只是友情,可另一个人可是把这些当成爱情了。”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和叶清灵的爱情要结束了。志彬,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还喜欢她,那就主动点儿,保卫自己的爱情啊!再说了,万一真是我刚开始说的那样,人家是生理周期呢?” “也对啊!瞧我,平日里你总夸我细致,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却这么大意呢。哎,你说说看,如果她在生理周期里,我应该怎么做啊?” “我的经验也是有限的。每次叶琳瑶碰到这种情况时,她都会把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告诉我,我才知道要做哪些。而且,女生跟女生也不全是一样的,我这有限的经验怕也是帮不到你的大忙。” “唉!只能自己摸索了。你说,这女生怎么这么麻烦,不像我们男生,啥事儿没有。” “所以啊,我们要珍惜喜欢自己的女生,知道她们比咱们不容易,就更得知道珍惜。” “难怪!” “你又想说什么?” “叶琳瑶说,自从苏州河那篇报告刊登后,仰慕你的女生可是越来越多了。” “又胡说,我怎么不知道!而且那篇报告不是还有你和叶琳瑶的署名吗?那可是我们的共同成果。” “可是,有些女生就只看见了你的名字。”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有好几个女生每天守在宿舍门口,可你不理人家,怪谁啊?” “我有叶清灵啊,怎么可能去理其他的女生呢?” “还真是个情种,那你还有什么好烦的。我认识的老楚可是有一万种方法讨好女生的,我相信叶清灵逃不出你的手心。” “对!我楚如白是谁?叶清灵,你逃不掉的!” “瞧你那样儿!说点正事儿,任教授的课题,一开学我们可就要进行了,你这边资料收集没什么问题?” “你这人可真扫兴!” “为什么这么说?” “大过年的,讨论这事儿,还不扫兴?” “总好过讨论你和叶清灵的烦心事儿!” “又往我伤口上撒盐,你总这样!” “别贫了!爱情固然重要,前程可更重要。马上就大三了,咱们离社会也就越来越近了,如果这个时候还不好好去了解社会,以后可怎么办?” “要不怎么说何志彬有远见呢!这一点儿,我就服你。放心,资料我都收集的差不多了,就等任教授一声令下,就可以立马开动了。” “这次咱们换一下,我想让瑶瑶留在上海整理资料,你和我下去,毕竟女生有些时候不太方便。” “还是你会心疼人!听你的。” “那行!明天我给瑶瑶打个电话,也跟她说一声。” “借口!你就说想她了不就完了,还拿公事来遮掩。” “跟你我用得着遮掩吗?” “算了!怎么着?事情谈完了,咱不能一直坐在这儿干聊,要不,出去走走?” “同意!去北街,听说新开街的仿古街,规模上在国内都数一数二的。” “好啊!初一那天我还和叶清灵一起去逛过,别说,建得还真好。虽说没有一处是遗存的古建筑,但是再过一百年,谁又能说它不是呢?” “这种复建,怕会是以后的趋势。别看现在很多城市开始推卸旧的建筑重新建造些千篇一律的东西,没准儿过不了几年,大家都得后悔,还得重建。” “怎么说古建筑才是最具中国特征的啊,现代化的高楼是挺美,可那是西方的产物,我觉得最美的还是中国的建筑,每一个构件都是有灵魂的。” “什么时候研究起古建了?” “元旦前,就上次叫你,你和叶琳瑶有事的那次,同济大学不是搞了一个‘中国古建筑艺术之魂’的展览吗,我去看来了一下,很震撼。正好那天还有一个讲座,也就混进去听了一下,没想到,真棒!” “讲座的内容你能听懂?” “半懂!不过,那时候我内心里就再想,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一定要在襄樊打造一处具有灵魂的古建筑艺术群,把能想到的艺术形式全部引进来。” “可以啊!这讲座可没白听,最主要的是你这构想很棒,算我一个。” “真得?” “对啊!” “太好了!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 “是!不过,我们得出发了,我饿了。” 他们到北街的时候,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刻。 何志彬说得没错,北街是条新造的仿古街,青石板的路面,从鼓楼一直延伸到小北门,全长660米,宽12米,两侧统一建造仿明清建筑,算是复原襄阳古城的举措之一。北街自古都是襄阳城重要的商业街区,以鼓楼十字街为中心,将襄阳城分割成四块,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分别通向四个不同的城门。历史原因,四个城门中,仅有小北门以及震华门城门及城楼尚存,其他均早已毁坏,就连城内最高的建筑昭明台也是新复建的。新老建筑交相辉应,构成了襄阳古城的新风貌,也反应出一座城市对历史保护的态度。 新造的北街商业业态还比较单一,店铺的开发也没有完全到位,整条街的人气还是有很大区别,也就靠近昭明台一段人气很旺,大部分的客流来自鼓楼商场,入驻的店铺也多是以经营小吃、服装、鞋帽、饰品为主。 何志彬和楚如白逛了一圈,觉得除了建筑也别无特色,就找了一家饭馆坐下。饭馆名叫“一壶春”,这是楚如白推荐的。在他的记忆中,从记事时开始,这家饭馆就存在,以前也是在北街的位置,算是原地还建,让这个百年老店重获新生。 “一壶春”是一家地道的襄阳菜馆,据说当时是因为一壶黄酒而出名的。旧时的襄樊是中部很重要的商贸集散地,也是茶马古道中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各地的货物会聚集在这里,通过汉江上大大小小的码头向西至关中地区,向东至长江。这种航运中转造就了整个襄樊的码头文化和会馆文化。沿着汉江,襄阳、樊城两座古城散布着数十个码头和会馆。像“一壶春”这样的饭馆,早期都是为那些往来的商人而设,也有些酒馆专为那些转运的工人营业。这也就形成了襄樊独特的饮食文化,东西南北兼容,任何一种风味在这里都能扎下根来。当然,要融入本地多少还是需要做些改良,这些改良之后的菜肴就形成了襄樊特有的菜系。 襄樊菜系在湖北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包容性让整个菜系显得独具特色,“煎炸酥蒸炖煮拌”样样都有,再加上汉江丰富的水产资源以及荆山丰富的生态资源,保证了食材的新鲜度及本味的留存,再加上“麻辣鲜香甜”味道的配合,绝对称得上上乘菜系,只是襄樊菜系没有传颂度,知晓的人并不多,但是吃过的人一定都会赞不绝口。 楚如白点了“泥鳅火锅”、“糖醋排骨”、“红烧鲤鱼”、“椒炒豆干”、“清炒紫菜苔”、“凉拌牛肉”,一共六个菜,最后还叫了一壶招牌黄酒。 “老楚,六个菜,对于我们两个学生来说是不太奢侈了?” “怎么就奢侈了?就算是奢侈,难道你何志彬不配拥有吗?” “这怕是我们两个星期的生活费才能搞定的。” “没事儿,今天我买单。这个春节我收了不少压岁钱。” “那也不能这样花啊?” “花在你这儿,值!” “你这话说得!幸好我不是叶清灵,不然肯定钻进你怀里了。” “哈哈!何志彬也可以。” “滚!我有叶琳瑶就行了。” “逗你呢!我说得的话都是认真的。志彬,我想感谢你,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就这些菜,远远不够。先不说你每次做社调总会带上我,就说这半年来,我为了省钱给叶清灵花,回回出去吃饭都是你和叶琳瑶付的账,我知道你们不会说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自尊心却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总想着,以后,我一定要对你和叶琳瑶好。” “老楚,话有点儿过了啊!那么多同学,就我们俩处得来,这说明什么?大家的价值观相同,基本的道德线相同,不然,咱们也不可能成为朋友。对于朋友一词,我一直是这么理解的,就像我和郑雨,现在虽然分开了,但是曾经建立的情感基础还在,即使长时间不见面,那份情谊和对彼此的挂念依旧还在,无论我们谁需要对方出现的时候,总能够出现,这就是朋友。我相信,你是和郑雨一样的朋友。所以呢,那些事情都是小事,不值得一直放在心上。” “你说得对,朋友关系是建立在情感基础之上的,我希望我们的友谊长存。但是,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并不是小事,它足以让我看清你的情谊。来,什么都不说了,咱也学回大人们,举杯畅饮。” “好!干杯!为友谊长存。” 随着话音的起落,两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个时候,何志彬心里还是记挂着郑雨的,他心想,如果郑雨也在该有多好啊?与朋友畅饮,这一直是少年时的梦想,那时总被大人告诫不可饮酒,可是现在他们都成人了,有了可以畅饮的理由,但是却总缺少这样的机会。 当何志彬和楚如白在“一壶春”畅饮的时候,卢家的家宴也进行得差不多了。卢铁山心疼郑雨跑前跑后的忙了一天,就对卢佩姗说: “你们几个孩子出去玩,郑雨还没去过北街,带他去那里转转。” 正好卢佩姗也想出去走走,她和父亲已经在家里呆了好几天了,早就无聊到不行,再加上郑雨来了,心里虽然对郑雨还有些埋怨,但是再想想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也就两相抵消了。再加上半年不见郑雨,好像比以前更加英俊了,单就那身健硕的体型,一同走出去肯定赢来不少的回头率,更何况是北街那种人潮涌动的地方。 卢佩姗和郑雨带着卢光旭、卢光丽姐弟一起到了北街,和何志彬他们一样,没逛多久就觉得到了头,正想转场到人民广场时,卢光旭隔着“一壶春”的窗户看见了何志彬。 “郑雨哥,那不是何志彬吗?” 郑雨顺着卢光旭手指的方向一看,还真是,不仅有何志彬,还有楚如白。他赶紧挽着卢佩姗的手走进“一壶春”,卢光旭两兄妹也跟在后面。 “这么巧?楚如白,逛个街也能碰上你。” “郑雨!是挺巧,刚才和志彬还谈到你呢?” “怎么?是不是讲我坏话了。” “对啊!讲了好多。” “志彬,你不是?” “你信他?赶紧的,都坐下。” 何志彬边说边招呼服务员增加了座椅和碗筷,顺便向楚如白介绍了一下卢光旭和卢光丽。 “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啊?” “刚喝完一壶。老楚推荐得这个地方真不错,这样喝酒,还真有些金庸武侠小说里的味道。” “你们这偷摸儿喝酒,也不叫上我?” “什么叫偷摸儿啊?想叫你来着,刚才志彬还说呢,这不,你不是带着任务来的吗?” 楚如白故意地边对郑雨说,边把眼神投向卢佩姗,仅这么一句,就令卢佩姗当即不好意思起来。 “他能带着什么任务啊?” “和我一样的任务。” “什么意思?” “郑雨,我俩必须干一杯,都是相同处境的人,必须惺惺相惜一回。” 楚如白说着就把酒杯举起来,冲着郑雨,郑雨看了一眼卢佩姗,见她没什么反应,就端起面前的酒杯与楚如白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看你这架势,在学校没少喝!”卢佩姗故意说道。 “也就和舒晓虎他们仨喝,平时也没机会,学校管得严,再说,我这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的。”郑雨生怕卢佩姗生气,赶紧解释道。 “我也就说说,反正楚如白和何志彬也不是外人。对了,楚如白,你还没回答我呢,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啊?” “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说,郑雨的情况和我一样,他不能与你朝夕相处,我也不能与她时时为伴。你们有事情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身边,不能尽到一个男朋友应尽的责任。你们生气很应该,可是我们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来让你们不生气,因为距离就是横亘在我们之间最显着的问题,谁也绕不过去,除非毕业。” “其实,我们并不是故意生气,只是想看看你们这些男生的反应。刚才我还奇怪呢,怎么就你和何志彬在这儿,现在我明白了,你那位叶清灵也在和你别扭着呢。” “如果真要是别扭就好了。我去找她,她跟没事儿的人一样;我不去找她,她也不搭理我。我就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情况了。” “按道理说不会啊!就拿我跟郑雨来说,我不理他,只要他来找我,就没事啦!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心里还有他。郑雨,你可听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家里,大人们都在,我不方便讲这话,这里可都是咱们的朋友,我可以讲这话了。我们俩从高中到现在,能走这么长时间并不容易,我不是个太差的女生,所以身边自然也就会有想追求我的人。我不傻,又不是看不出来。的确,没有你的陪伴,是很无趣,可是我又想和别的女生一样身边有一个照顾有加的男生陪着,但那不是爱情,我很清楚,我的爱情早在十六岁那年就交给你了,那对于我来说是极其珍贵的事情,除非你不想要我,我是不可能再把爱情掰开分给别人的。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姗姗,我当然明白。” “明白就好!我知道你应该是见过我和其他男生在一起的时候,但那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也不能那样去想我,这对我们的爱情是一种亵渎,你懂吗?我也知道,你这个人平时遇着点儿事总喜欢藏在心里,这一点都不好。前段时间你总给我打电话,我为什么不接?我是想让你不要乱花钱,再说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写信讲呢?如果真想听我的声音,一个月有一次就可以了,只要说,我也是可以打给你的。可是,瞧瞧你那段时间,跟疯了似的,每天打电话,不要钱啊?以后,不能这样了,知道吗?爱情就是需要经得起考验,不管是时间上的,还是空间上的,总之,只有经得起考验的爱情才配称之为爱情。” “说得真好!” 楚如白有感而发,被卢佩姗说得鼓起了掌,其他几个也跟着鼓起了掌,这倒令卢佩姗有点难为情了。楚如白此时的心情难以名状,对郑雨很是羡慕,他想着,如果叶清灵能像卢佩姗一样该有多好。 “卢佩姗,你真是个好女生,值得郑雨好好珍惜!郑雨,看看我,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么羡慕你,你有这么好的女朋友,一定要守护好你们的爱情。如果我的女朋友能像卢佩姗这样就好了。你看,我和她也是高中开始的,但是现在明显感觉到我们之间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但是她从来不和我正面讨论问题,要不是有何志彬在一旁开解我,估计我早就崩溃了。” “楚如白,我虽然不知道你女朋友是怎么样的,但是有一点,同样作为女生,我能理解两地分离的苦楚,仅就这一点,你应该原谅她所做的一切你认为不应该做的事情。在爱情里,我们女生是很简单的,希望朝夕相对也很正常,偶尔发发脾气也是常有的事,谁让你们是男生呢?男生不就是为女生而生的吗?” “你说得没错,可是,我现在真得很乱,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和她之间的关系。” “我觉得你与其在这里感叹、焦虑,不如好好珍惜这仅有的假期,与她天天相伴,就当是圆她一个朝夕相对的心愿,我相信爱情里的男女,所有做对的事情都会得到回应。” “谢谢!卢佩姗,我得敬你一杯。” “我可喝不了酒。” “襄樊俩娃儿哪有喝不了酒的道理,更何况这可是黄酒。来,就一杯。” “那行!破个例。希望这杯酒能给你带来好运,早点和女朋友重修旧好!” “借你吉言!” 两人喝得挺热闹,其他人也没闲着。何志彬也是许久没见卢光旭姐弟,在他们聊爱情的时候,他们聊起了学习。卢光旭的成绩不错,跟郑雨同期考进了武汉工业大学,学习材料科学,问起在大学的感受,卢光旭觉得跟高中完全不同,是另一种成长经历。卢光丽过完年也要参加高考,和表弟闫乐一样,只是卢光丽的成绩要比闫乐好很多。何志彬想起舅舅当面儿念叨过这件事,还让自己多给弟弟补习补习,至少高考时也能过个分数线,将来可以继续读书。 郑雨脸上的笑容明显多出了许多,他不断和楚如白碰着杯,算是对他帮自己缓解与卢佩姗关系的一种表示。 这个新年的夜晚无疑是美好而难忘的,看着郑雨与卢佩姗重修旧好,楚如白内心里替他们开心,同时也在心里暗自承诺,也要修复好与叶清灵的关系,对,从明天开始!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5 一大早,早饭还没来得及吃,郑雨就把何志彬从舅舅家拖了出来,他必须在中午之前赶回去,而且要带上卢佩姗。原本何志彬想让楚如白跟着去南漳玩一天,但是楚如白记得昨晚自己在内心里的承诺,第一次拒绝了何志彬,何志彬自然明白他想去干什么,他愿意看到朋友修复爱情,只有这样,楚如白才能不像丢了魂似的。 郑雨他们赶回家时,秦大东已经到了,正和大人们聊得开心,所有人一看见卢佩姗到了,就高兴地把他落在一边儿了,直到郭春华发话,大伙儿才想起今天的主角是秦大东。 秦大东年年都来给郭春华拜年,以前都是以单位的名义登门,今年例外,是以个人名义,所以在礼节上也是按未来女婿上门备下的礼物,两罐麦乳精、两盒铁盒点心、两盒太太口服液,加起来正好六样,算是南漳未来女婿拜年的标配,原本应该有两条烟和两瓶酒的,考虑到只有郭春华一人,就换了个样儿,但是也合理数。 郑霜对秦大东的这些礼物没有提出异议,对于大人们对秦大东的态度也不表示反对,在她看来,和秦大东之间的关系能够顺其自然发展是最好的方式,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接受。 在她退学的那一年,她对何志彬的喜欢就被自己深深地藏在了心里,就算是再遇见何二哥,她也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她知道,那种喜欢只是自己在无忧的岁月里萌发的情感,随着现实的层层递进,她越来越清楚自己和何二哥之间已无可能,日后能保持“兄妹”般的情谊实属不易。 她懂秦大东对自己的情感,虽然秦大东从来没有像自己表白,但是从他拒绝厂里其他姑娘的追求就能看出这人的心意,只是她不想这么快答应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年龄尚小,还不足以支撑起爱情这片天地。而且,这个家庭需要自己的地方还有很多,她还需要继续努力,不仅要读完夜校,将来还要去读电大,只有这样不断提升自己,以后的日子才会变得越来越好。她想日子变好,不仅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的将来。 对于秦大东,她是感激的,不仅是以前在工作上的帮助,生活上的参与也让母亲省去了很多劳力的事情。有时候,她觉得秦大东像哥哥,甚至比哥哥还要强大;有时候她又觉得秦大东像恋人,虽然不懂浪漫,对自己却是死心塌地,这让她觉得有种安全感。 秦大东今天在郑家绝对是座上宾,用南漳话来讲,“娇客”一枚。不仅郭春天和饶小玲特意带着郭青麟从襄樊赶了回来,就连郭春芳和邱连发也放弃了回孝感过年的打算。一家人看见秦大东都一致地欢喜,特别是郭守义和张秀红老俩口,更是霸着秦大东不放。别看秦大东看着壮实,有一种令人畏惧的气质,但是在大人面前却温顺的像只猫。 看着秦大东和家里人和谐相处,郑霜内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感情这种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是不经意,越是情种深埋。 想着过完春节就要去上海学习,这次时间很长,差不多半年之久,想着离何二哥更近了,郑霜的心就跳得厉害,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把何二哥忘了,但是在听到厂里公布去上海学习的名单时,脑子里突然就跳出了何二哥的影子,这令她很茫然。 郑霜想着,可能只是之前对何二哥过于仰慕,所以才会留下很重的痕迹,也许去了上海与秦大东离得更近之后,这个人能真正走进自己的内心,取代何二哥的位置,如果真是那样,只能说明秦大东才是命中注定。 卢佩姗从一进屋就能感觉到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她倒是挺乖顺,赶紧跑到厨房去帮郭春华的忙。郭春华可不想她插手厨房的事情,她想阻止,却拗不过卢佩姗,只能由着她。 其实,卢佩姗也帮不上什么忙,厨房里除了郭春华之外,饶小玲、郭春芳、郑霜都挤在里面,四个人早已做好分工,根本轮不上卢佩姗,郑雨本来也跟着进来,被郭春华赶了出去,让他去客厅陪秦大东,毕竟一屋子都是长辈,郭春华怕秦大东会因此觉得不自在。 郑雨本来遇到不熟悉的人言语就少,秦大东虽然在追求郑霜,比那些陌生人熟一些,毕竟大家平时所处的环境不同,坐在一起,除了一些日常的客套之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话题可以聊。但是有一点,他是想从秦大东这里得到明确态度的,那就是这个人到底有多喜欢大妹,如果是真心喜欢,自己倒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虽然他对秦大东不太了解,但是相信母亲的识人能力,只要母亲看中的,准保没错儿。 有些话大人们不方便讲,当着大人们的面儿自己也不方便讲,但是他还是觉得非讲不可,也就趁着大人们讲其他事情的时候,把秦大东叫到了屋外,不敢站在院子里谈,两人就走了出去,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东,从年龄上讲,我应该叫你一声哥,这不,有霜儿这层关系,我叫你大东,你不会介意!” “当然不会!大哥,我应该这么叫你的。其实,我挺羡慕郑霜的,有你这么优秀的哥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也有一个哥哥,大概我也能像你一样继续读书,说不定也能考个军校什么的,那该多好!” “做哥哥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听霜儿说,你还有个妹妹,你们都在二缫厂?” “是的!我妹妹叫秦晓曦,和郑霜差不多大,她们都在夜校读书。我妈走的早,剩我爸拉扯我们两兄妹,他挺不容易的,所以初中毕业我就去工厂里上班了。我妹也是读到初中,看我和爸太辛苦,就也进了工厂。妹妹比我聪明,工厂和职校合办夜校,我就鼓励她报名去学习,没想到郑霜也报了名。” “看来我们两个家庭还挺相似。其实,大妹也很聪明,她学习比我好,是因为我要复读所以她才放弃了读书,是我对不起她!” “大哥,别这么说。虽然这些事情郑霜没有跟我讲过,但是我觉得她的内心里是高兴的,就像当年我进工厂是为了妹妹能继续读书那样,之大概就是亲情。” “是啊!对了,你怎么没去夜校?” “一是工作忙,二是这两年我爸身体不好,少不了有人照顾,如果我和妹妹都去了夜校,那他就没人管了。” “你倒是很孝顺,如果大妹跟了你,倒也让人放心。” “大哥,我们都是男人,看得出,你也是能扛事的男人,我也一样。我会对郑霜好的,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是我也不笨,能靠一双手让郑霜过上好日子。” “我相信你!往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我开口,只要我能帮你们的,就一定会帮,我欠大妹的,怕是用一生都还清。” “大哥,不要这么讲!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其实,我现在心里也挺没底的,郑霜的态度一直吃不准,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在一起。” “我这个妹妹心里比较能放下事情,她不是那种性格张扬的女孩子,即便是喜欢一个人也会放在心里,除非那个男生主动追求她,可能时间会久一点儿,但是那样的感情会更加牢固,你说是不是?” “大哥说得很对!我也发现郑霜比较内向,和我的性格差不多。我是怕郑霜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也怕将来不能给她幸福。” “将来的事谁都不好说,但是有一点,只要你百分百肯定喜欢我妹妹,她一定能感应到。再说,两个性格相像的人在一起挺好,你们都不是张扬型的人,我也不用担心你们会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吵架甚至动手。唯一担心的是,你们都是会在心里藏事的人,有些事是不能藏在心底的,说出来可能会不一样,这一点,我是希望你能主动些,这样,你们的日子才会越过越顺。” “我会尽量去调整自己。” “嗯!对了,你们是不是年后就要去上海?” “是的!过完元宵节就要出发了。” “有件事,我想提前跟你讲一下。” “你说。” “我有个发小,何志彬,他在上海读书,离你们学习的地方不远,都在杨浦区。” “何志彬,我听说过,前年的文科状元,当时水镜中学游街的时候我还见过,很热闹。没想到是大哥的发小。” “嗯!大妹他们仨都管他叫‘何二哥’,就像家里人一样。我已经和他说过你们的事情,在上海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找他,回头我把他宿舍的电话给你。” “谢谢大哥!在上海如果有人照应着,郑霜应该能更自在些。” “是这么个说法。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大妹……大妹对我这个发小的感情不太一般,但是大妹是一个知道分寸的女孩子,她知道和志彬不可能,也就只把她当作哥哥看待了。我之所以跟你讲这些,是想让你知道,大妹是一个珍惜感情的人,也是个很简单的女孩子,如果你喜欢她就好好待她;如果她在上海见着志彬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你也多担待些,志彬那儿我也说过,他会帮你的。” “大哥,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郑霜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即便是确定了,她曾经有喜欢过的人,心里还不能完全放下,我也是能理解的。我不是个在乎过去的人,我更在乎郑霜接受我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儿。” “你这样讲,我就放心了。其他也没什么,你也是有妹妹的人,相信能理解我这个做大哥的心情。” “是的,非常理解!我也希望妹妹将来能找到一个可靠的男人,这样我也能放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很好!等下要和你好好喝一杯。” “大哥,我酒量可不行。” “我也很弱。” “原来,我们两个做大哥的还挺像。” “这就是缘分。好了,咱们进去,估计我妈她们准备的差不多了。” 两人正准备进去的时候,正好郑晨迎了出来。 “两位大哥,妈吩咐我出来喊你们进去吃饭。你们聊什么呢?怎么不带上我?” “等你再长大一些。”郑雨故意逗着弟弟。 “瞧不起人还是怎么?” “不是瞧不起你,有些事还不到你这个年龄该了解的。” “就是瞧不起人!赶紧的,等下你女朋友又不理你了。” “说什么呢?臭小子。” 三个人说笑着走了进去,大人们早已坐好等着他们。这是头一回秦大东在郑家碰见这么多长辈,还好做了车间主任后性格比之前好了许多,见着陌生人没那么局促,再加上眼前这些人都是郑霜的家人,自然也就能放松,分寸把握也很合适。 郑雨借助楚如白的话以及秦大东上门的机会解决了自己与卢佩姗之间的问题,可能只是暂时的,但是两个人很快就恢复如常,假期也因此变得甜蜜了许多。 楚如白也想改善与叶清灵之间的关系,在与郑雨他们分手之后就直接坐公交车过河去找叶清灵了。叶清灵家住在汉江路,她父母都是大棉纺的职工,虽然是双职工,但是居住条件和楚如白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楚如白在叶清灵家楼下碰见了她,看她的装扮,像是正要出门,楚如白心想,莫不是要去找自己?看来自己之前真是想多了。 “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爸妈拜年。” “初一不是来拜过吗?” “就不能再拜啊?” “哪有光拜年的。” “这不,拜年是借口,想见你才是真理由。” “那可真不赶巧了,我正要去我大姨家呢?我爸妈一早就过去了。” “那不正好,带我去呗?” “干嘛要带你去啊?” “去给大姨拜年。” “谁允许你叫大姨的?那是我大姨。” “你大姨不……就是我大姨吗?” “呸!不要脸。” “跟你就是不要脸。” “不理你,我要走了。” “清灵,不想和我好好聊聊吗?” “不是天天都在聊吗?” “哪里有天天聊?好不容易有个寒假,我们不是应该待在一起吗?” “天天待在一起,不腻味吗\/” “怎么会?都说恋爱中的男女恨不能日夜厮守,我们倒好,十几天才见过三次面儿。” “你是在怪我吗?” “不敢!就是想和你聊聊,你不觉得这半年来,我们之间像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还是在怪我!” “真没怪你。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聊聊,如果我们之间真出了什么问题,一起解决掉不好吗?” 这句话令叶清灵沉默了,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小区的院子里,任身边的行人走来走去,任时间凝固。 “清灵,要不,我们去公园走走,站在这儿好像也不大合适。” 叶清灵依旧沉默着,但是身体却被楚如白支配着前行了。 楚如白牵着叶清灵的手,从人民路一直向东而行,走了许久,两人才来到人民广场。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地走着。楚如白能感受到叶清灵小手的冰冷,他尽力握紧,想将自己的体温全部传递过去,这或许是寒冬里唯一能为心爱的姑娘所做的事情了。 他们在向阳的地方找了个长凳坐下,叶清灵还是不想说话。 “清灵,说句话!你总这样沉默着,我有点害怕。” “如白,你觉得我们这样算情侣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看路上行走的那些情侣,哪个不是朝夕相处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在高考前不就讨论过吗?而当初放弃报考上海的学校是你自己的决定,没有和我商量,通知书下来之后你才告诉我,不能朝夕相处,能怪我吗?” “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清灵,能不能不要这样聊天?” “那你想我怎样聊?是的,你的成绩好,考复旦当然没有问题。高考那年,我家里出了事情,才导致我的成绩下滑,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那年我还问过你原因,原本你的成绩比我好,按老师给你的预估,复旦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告诉你又能怎样?你能放弃到手的复旦通知书和我一起去武汉吗?” “只要你说,我肯定愿意!” “算了!我可不想等毕业的时候你埋怨我拖你后腿。” “为什么要这么想我?我在你心目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 “清灵,告诉我,你对我态度的改变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我对你的态度从来就没变过。” “不!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就在昨天,何志彬来找我,他跟说,郑雨和我现在面对的情况一样,卢佩姗也是对他不冷不热。何志彬跟我说,让我多理解你,毕竟你是女生,女生期待的爱情就是朝夕相对,他还说,异地恋对于女生来说很不公平,男生可以独自面对所有的事情,但是女生不行,你们生来就需要男生的呵护,特别是当你们的生理周期出现时,更加需要男生的陪伴,而这一点,我的确没有做到。昨天晚上我在劝导卢佩姗的同时,也在自我检讨,是,我对你的关心还远远不够。但是,清灵,我是爱你的,这一点你应该早就知道。楚如白不会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如此。” “我知道你不会变,可是,我觉得很累。很多时候,当我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却只能得到一个遥远的声音,那种心情特别糟糕,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不想再这样下去?清灵,你该不会……该不会是想和我分手?” “你觉得我们这样下去,还会有结果吗?” “怎么不会有?再有一年半我们就毕业了,毕业后我马上回湖北联系单位,留在武汉还是回到襄樊,我都听你的。” “一年半!听起来总觉得很久远。” “不会久远,很快就会过去的。相信我,清灵,我爱你,我们的未来也一定会很幸福!” “真的吗?” “相信我!” “可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 “相信我,清灵!” 楚如白把叶清灵揽在了胸前,叶清灵没有拒绝,很温顺地把头靠在了楚如白胸口上,那天的阳光很好,温暖、明亮,叶清灵觉得像是他们的爱情,她希望这样的阳光永远都在。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6 《时代》发行的前三个月就取得了两万张的好成绩,这对“大成唱片”整个团队来说起到了很好的鼓舞作用,这样的成绩得益于蒋少卿的战略,不仅在大陆找到了很好的发行渠道,还通过在香港的渠道覆盖了港澳台地区。当然,从目前的销量来看,大陆的份额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港澳台的贡献值虽然还很微小,却是为第二张专辑以及后期的海外拓展奠定了基础。 整个春季,陈晓娜都没法正常回校上课,蒋少卿和周翰林都拜托了蒋仕钰与学校协调档期的事,虽然学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学生无故旷课,特别是利用学习时间在校外参加商业活动,但是校方碍于蒋仕钰的面子,对陈晓娜做了特别优待,算是给专辑的宣传挤出了时间。 原本春节时爸妈要来广州陪陈晓娜过年,因为要外出宣传,陈晓娜只能劝退二老,每日里由周翰林陪着在珠三角不同城市间穿行。也就在这段时间里,陈晓娜对周翰林有了更一步的认识,她变得越来越享受周翰林对自己的照顾,一种久违的幸福感重新被找了回来。 唱片卖到两万张的时候,蒋少卿特意在花园酒店办了一场庆功宴,再次邀请了各路媒体参与,同时也宣布了第二张专辑的发行时间,七月八日,专辑的名字叫《喜欢你》,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这张专辑是妥妥地情歌路线,而且同名主打单曲《喜欢你》也将在五月珠三角以及北京、上海、武汉的各大电台同步播出。 这样的安排事先征求过陈晓娜的意见,时间上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学习上陈晓娜有些担心,本来就已经落下了许多,还好上学期都是基础课,抽空背背书倒也能应付考试,所以这个学期倒是没有出现挂科的情况,不过陈晓娜觉得自己也并没有学到什么实际的知识,这似乎有悖上大学的初衷。 周翰林知道陈晓娜的想法,他私下里做了两件事,陈晓娜是不知道的。 第一件,他请求母亲找其他老师抽空给陈晓娜补课,为此,他还特意跑了一趟香港,买了一大堆奢侈品回来,委托母亲送给这些老师。蒋仁钰原本不肯这么做,但是拗不过儿子,只能放下脸面去求那些级别比自己低的老师,幸好她平时行事低调,人缘算是不错,要找的这些老师都愿意给她面子。他还请求母亲把补课的消息告诉陈晓娜,并且保守秘密。 第二件,他又找蒋少卿谈了一下,希望在陈晓娜大二学年里,能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尽可能的多些课时,这样对于她个人的艺术修养提升也是有帮助的。蒋少卿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就接受了他的建议。 这两件事情都是周翰林心甘情愿为陈晓娜而作,这在以前交往的那些女人中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不仅蒋仕钰觉得意外,蒋少卿也觉得诧异。大家都乐于见此结果,对陈晓娜更是刮目以待。 周翰林这次是认真的,这也是十八岁之后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感情,在他心里一直记得上次在白云山顶陈晓娜讲过的话,他愿意等,等到陈晓娜心甘情愿地与自己牵手,那才是他一直期待的爱情,为了这样的爱情,等待多久的时间、为对方做再多的事情,他也觉得值得。 蒋少卿答应了周翰林,问题也随之而来。 时间是给了陈晓娜,她可以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学业上,但是“大成唱片”的业务发展却受到了影响。按蒋少卿的规划,第一年至少要保证出五张唱片才能让“大成唱片”这块招牌在行业里立起来,当然单靠陈晓娜一人是撑不起这五张唱片的,其他的人选蒋少卿一直在物色,虽然有些眉目,但是也不能舍近求远,五张唱片里,至少有三张需要陈晓娜配合完成,剩下的就只能靠其他人选来补充了。还好,周翰林在跟蒋少卿谈论时间的时候,大家有一点达成了共识,就是确保三张唱片的顺利完成,余下的时间全部释放给陈晓娜。 从目前的市场来看,“大成唱片”的势头不错,无论是选题、创意、包装、制作还是推广,都没有问题,再加上陈晓娜的专业条件不错,短期内问鼎内地流行乐坛头部位置不是难事,如果一年内能完成五张唱片的发行,再加上找到专业素养和陈晓娜一样的歌手,那么“大成唱片”的招牌就一定能叫响。 蒋少卿和周翰林讨论过三个方案,但最终都被否决了。 第一个方案,重新启用陆春莺,但是陆春莺明确表示出归隐幕后的计划。生完孩子后,jerry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兑现了迎娶陆春莺母子的承诺,陆春莺计划归隐,也是想对jerry有个交待,更何况有了孩子之后,心境也与从前大不相同,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家庭上,就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抛头露面。jerry也挺支持她的想法,特别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幕后的工作,她不想在家里做专职太太,更不想重返歌手的路。 第二个方案,签下钱碧尘。从专业程度上来讲,钱碧尘和陆春莺不分上下,而且和陈晓娜的关系也好,说不定还可以整个第六张专辑出来,弄个姐妹花组合出来。这段时间钱碧尘为了陪陆春莺一直没有回去,就住在陆春莺的新家,与蒋少卿和周翰林也时常见面,倒是聂青风要惦记着“有风”,经常会广州、襄樊两边跑。钱碧尘显然已经适应了广州的生活,在“大成唱片”虽然是客串,却也显示出她的干练作风。水镜中学那边已经来电话催促过几次,钱碧尘索性又向校领导请了个长假,想等新学年再返校。不过,钱碧尘也无心发片,和陆春莺的心态一样,有了孩子,生活的重心就被转移了,她不想因为工作而错过孩子的成长。 第三个方案,在cy和柳絮言中两人之间做出取舍。在这个方案上,两人意见不同,周翰林当然倾向于柳絮言,有点想补偿的意思;蒋少卿想用cy,毕竟她出过唱片,虽然销量很差,也算是有基础,总结下应该也还可以。后来两人又一起否决了各自的提议,原因只有一个,这两个人选总体上都不如陈晓娜,唱片的销量肯定也追不过,而他们需要的人,至少能在未来的两年里挑起重任。 三个方案都不行,蒋少卿和周翰林只能另做打算。他们仔细分析了一下市场的情况,突然意识到两人似乎都进入了一个误区,“大成唱片”不仅需要女歌手,而且也需要男歌手。他们分析了一下港台市场,发现近几年男歌手在流行乐坛的占比还是挺大的,而且销量都不错,两人决定,发掘一到两个男歌手,另外再补充一到两个女歌手,签约歌手的数量至少要达到六个以上。 说来也巧,周翰林听到一个消息,“粤心荟”有个驻唱男歌手叫何浩天,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好几个唱片经纪与他频繁接触,这其中就有“生森唱片”的孟涛和徐前进。 这个何浩天是成都人,母亲是音乐老师,从小就接受了正规的音乐训练,读书时凭借着音乐天赋一路考进了“四川音乐学院”,毕业后分配在西南歌舞剧院工作,因为在广州的一次演出让他起了南下的决心。在广州的音乐圈里,像他这样科班出身的男歌手并不多,功底好的都进了正规院团,从院团出来闯荡的就更少了。在夜总会这种地方,男歌手显然不占优势,以前cy在的时候,他在“粤心荟”只能排在第二的位置,cy走后,白胜男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女歌手替代,就索性把精力放在了何浩天身上,没想到居然很受客人的欢迎。 可能是受父母基因的影响,何浩天生就一副诗人气质,他的曲风大多是抒情、缓慢的情歌,磁性的嗓音很具穿透力,总让人觉得唱进了自己的心里。何浩天的父亲是位诗人,在西南地区颇有名气,虽然在一所中学任教,但是诗作却是屡见媒体。何浩天算是得到了父亲的真传,中学的时候就开始写歌,但是那些歌大多不被人接受,他也只能窝在家里唱给自己听。 cy还有在“粤心荟”的时候,他就尝试过唱自己的歌,但反响一般,不得已只能继续翻唱别人的作品,那个时候白胜男还要求他像其他男歌手一样唱一些风格之外的歌曲,何浩天从内心里十万个不情愿,但是最终还是被现实打败。cy离开后,情况才算好些,他在被受到重用的时候也不断将自己的曲风调回原有的样子,没想到,这样的风格竟然成了唱片经纪争抢的对象。 白胜男虽然失去了cy,但他是个生意人,情人没了,生意却还要继续。重用何浩天实属不得已之举,却没想到有了意外收获。 对于唱片业,白胜男早就动了心思,不然也不会给cy出那张专辑,虽然销量不好,也算是积攒了经验。他也看到了内地流行音乐市场的潜力,预估到唱片业在近几年必然会有一番作为。cy离开之后,他一度想放弃发展唱片的计划,何浩天让他再次动起了这个心思,却是没有想到当他想重启唱片业务的时候,竞争却比从前更甚。 周翰林和蒋少卿还特意去“粤心荟”听过何浩天的现场,那天正好白胜男不在,避免了撞见后的尴尬,两人对何浩天还是相当满意,不管是演唱技巧、舞台表现、曲风、嗓音还是外型,觉得条件都很符合他们的要求,之后还特意让陆春莺和钱碧尘去了一次,她们的观感也是一致的。 约何浩天这种事,蒋少卿和周翰林都不太适合,他们想了想,只有陆春莺和钱碧尘合适。无论是年龄、经历还是学历,这几个人都有着相同的地方,会降低争取的难度。陆春莺和钱碧尘也乐于结识这样的人,自然也就应承了下来。 两人以前还从来没有这样,一同前去与一位陌生男子聊天,而且还是心怀目的,但是想着这件事具有一定的挑战性,两人还是决心一试。 起初何浩天并不答应与她们见面,后来钱碧尘提到了陈晓娜,这才同意。 要说《时代》的宣传还是很成功的,只是大家对这张唱片的关注角度不一样而已。歌迷们的焦点始终在歌手,至于幕后团队或是签约公司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但是圈内人关注点却与之相反,但是如果不通过歌手又很难验证这些。何浩天之所以答应与她们见面,正是因为他关注过《时代》,与其说陈晓娜激起他的兴趣,不如说陈晓娜背后的制作团队更吸引他。 白胜男是跟他聊过唱片的事情,出于对他的感激,何浩天也口头答应了这件事,但一直没有落实在契约上,原因只有一个,何浩天坚持要在专辑里收录自己的原创作品,而白胜男还在犹豫,要不然,就算是陈晓娜出面,也不会有半点机会,这是何浩天的底线,也是他的愿望,总觉得与音乐为伴的半生,如果最终不能得到认可,一切就都成了空谈。 他们约在白天鹅宾馆的咖啡厅见面,钱碧尘和陆春莺还特意妆扮了一下,生完孩子后,两人基本上保持着素颜,生怕那些化妆品对孩子有影响,除非特别需要,她们才会略施粉彩,以淡妆示人。 “两位姐姐,怎么,就你们吗?” 何浩天原以为她们会带上陈晓娜,或者是级别更高一点儿的人过来谈。 “怎么?有我们两个姐姐还不够啊?” “哦!我是开个玩笑,别介意啊。” “没事儿。其实,我和碧尘来也只是打个前站,后面蒋总和周总还会亲自和你谈。” “不用那么麻烦。上次在‘粤心荟’已经和两位姐姐说过,白总也在帮我张罗着出专辑的事情。” “那你今天还过来赴我们的约?” “这?” “别误会,碧尘没其他的意思。我刚才看你见到我们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失望,是因为我们没有带陈晓娜过来,对?” “莺莺姐观察得还真是仔细。说实话,确实有点。要不是碧尘姐提到陈晓娜,说不定还真没有这次见面。” “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喜欢上晓娜了?” 钱碧尘的每句话都让何浩天觉得有些咄咄逼人,这也正是钱碧尘和陆春莺定下的计划,她们想打个配合,争取一次拿下何浩天。 “碧尘,你今天怎么啦?我们是约浩天弟弟过来聊天的,可不带这样的啊。” 何浩天也是个聪明人,早就看出来这两姐妹是在打配合,他不想去揭穿,免得弄得大家尴尬,毕竟日后都还要在一个圈子里混,说不定哪天真在什么事儿上碰上了。 “碧尘姐说得既对,也不对。同样是歌手,喜欢对方没什么错,可是那种喜欢充其量也就是一种欣赏。我看过媒体对陈晓娜的报道,从歌手的身份上讲,我们有很多相同之处,大家都在院团待过,也都接受了正规的专业训练,就是有些惭愧,跟她相比,我浪费了太多的青春。” “浩天,身为一名老师,我喜欢直截了当,如果在言辞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也别放在心上。陈晓娜是我的学生,我是看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的。你刚才讲得没错,这个圈子能做到互相欣赏、惺惺相惜已经很不容易。你说你感觉自己浪费了太多的青春,其实并没有,只是每个人的境遇不同罢了。陈晓娜遇见了春莺,而春莺遇见了三哥,这些都不是偶然地。就像我们今天坐在一起一样,也不是偶然。你刚才也说了,你和晓娜有很多相同之处,其实春莺和你一样,经历极其相同。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可能春莺的路和晓娜的路会是一样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都遇见了对的人。你想想,你在‘粤心荟’有多少年了?如果不是cy离开那里,你觉得自己有出头之日吗?白总如果想包装你,早就行动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钱碧尘的话虽然听起来没有温度,却是句句在理,每一句都能击中何浩天。何浩天也明白,如果cy还在“粤心荟”,白胜男是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的。钱碧尘的话虽然没有讲明,但是他能听出其中的意思,在这个圈子遇见“伯乐”非常重要,在这一点上,和她们是有共鸣的。 “浩天,cy刚到‘海上花’的时候就和我提到过你,她对你的评价很高,觉得你才是最应该走出‘粤心荟’的人。她还说过,你以前在‘粤心荟’唱过自己的原创,后来被白胜男叫停了,我也去听过你唱原创,我觉得很棒,可能在某些地方还需要一点打磨,但是能做成那样,已经相当不错了。我们都是专业院校出来的人,在学校学习那么多年,都不会甘于平庸的。我猜你的内心里还是想走原创的路,不知道我这样说对不对?” 陆春莺的话再一次令何浩天感觉意外,很少能遇到这么懂自己的人。 “两位姐姐刚刚说得话都很有道理。碧尘姐是想提醒我,遇见对的人很重要;而莺莺姐是想告诉我,实现梦想很重要。说实话,在这之前,我对两位姐姐的提议并无兴趣,但是刚才,你们确实说服了我。我不知道两位姐姐的话在‘大成唱片’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我也不隐瞒两位姐姐,今天之所以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我的条件白总还在犹豫。其实,我是没有资格去提条件的,虽然我已经离开学校快五年了,但是在这个圈子里我还是一个新人。正如莺莺姐所说的那样,我的确是想走原创的路,这条路‘粤心荟’没有给我铺好,‘大成唱片’未必就能铺好。毕竟商业化的音乐时代,没有人愿意承担试错的成本。” “你说得没错,音乐被商业化,对于我们这些搞音乐的人来说,的确会感觉到悲哀。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商业化未必不是件好事,它能造就无限的可能,为每一位音乐人铺就了一条有发展前景的道路。商业和原创并不矛盾,因为商业化的音乐也是音乐人的原创。如果歌手的原创出现了问题,我们可以通过团队的力量来修正,这样就可以做到既能实现歌手的原创梦,又能适合商业化市场,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碧尘姐说得很对,老师就是老师,看问题的角度果然会有所不同。既然莺莺姐刚才说在‘粤心荟’听过我的原创,那我就直接表明心迹,我很简单,跟谁签都可以,只要能允许我做原创并收录进专辑,我就没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我和碧尘来之前已经和蒋总、周总谈过,他们明确表示,可以支持你的原创,只要你肯过来,‘大成唱片’会组建最好的制作团队来配合完成你的原创作品。其实,我们作为歌手,在选择签约公司时,一定要看这家公司是否具备推动作品的能力。这一点,相信你通过《时代》已经能对‘大成唱片’做出正确的评估。” “这个自然。陈晓娜还是个学生,‘大成唱片’也是家新公司,《时代》更不用说,既是陈晓娜的处女作,也是‘大成唱片’的处女作,它的成绩有目共睹,我一点都不会怀疑你们团队的能力,这也是我今天来的原因。真正吸引我的并不是陈晓娜,而是陈晓娜背后的制作团队以及能与陈晓娜共事。”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说实话,刚才和碧尘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们心里都还没有底,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共鸣点,这说明我和碧尘的心都是属于音乐世界的。我们也真心希望你选择‘大成唱片’,蒋总也说了,我和碧尘你随便挑,我们俩都愿意成为你的经纪人,我们可以用自己专业积累为你铺好那条原创之路。” “怎么敢劳烦两位姐姐?’ “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俩现在都为人妻,音乐只能成为我们的记忆。我和春莺不同,我还要回湖北去执教,她是一定要转型的,而且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经纪人,这一点,你一定要坚信!” “碧尘姐,我信!不过,碧尘姐不打算留在广州吗?” “不啦!我在广州已经呆得太久了,那些学生们应该会很想我,我也想快点见到他们。所以,我最晚也就呆到八月,新的学年一定要重新站在讲台上。” “没想到碧尘姐的志向更加远大!” “和你可不能比。这大概就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差别。女性婚后大多数会选择回归家庭,再多的梦想也只能放下,没有实现的可能收藏起来,也可能传承给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将来代为实现。但是男性则不同,一生都为梦想而活。” “的确是这样!是不是以后想见碧尘姐的时候都要飞到湖北去才可以?” “怎么?刚才还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现在又开始恋恋不舍啦?放心,将来不用你飞,我都会飞过来。不过,那时候你做了明星可别装成路人了。” “肯定不会!” “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我也是个很直接的人,不会像春莺那样婉转,我们下一次的见面可以安排在什么时间?我也方便同蒋总、周总预约下时间。” “都可以!只是,刚才说得条件?” “原创,对!春莺,你刚才怎么说来着?” “支持!作为你的经纪人,我会妥善安排好这一切,放心!” “谢谢两位姐姐,那我就没问题了。” “好!那就速战速决,明天下午还是在这里,你和蒋总、周总见一面,有什么条件开诚布公的讲出来,如果双方都没有问题,马上就可以签约,我们会准备最盛大的新闻发布会,这样安排,是否可以?’ “春莺姐,一切都听你的!” “大成唱片”最终还是签下了何浩天,这在蒋少卿的预料之中,他相信钱碧尘和陆春莺联手一定可以办成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第二天见面的时候,陆春莺已经备好了合约,何浩天看都没看,只是再次向蒋少卿确认了原创的问题,在蒋少卿给他肯定的答案之后,当即就在合约上签下了名字。 发布会选择在3月18日召开,这次是在花园酒店,陈晓娜也特意出席助阵。蒋少卿果然没有食言,现场不仅宣布了何浩天首张专辑的原创定位,还将制作班底向媒体做了展示。那天,白胜男也到了现场,他很后悔自己不够果断,再次损失了一员大将。作为生意人,对于蒋少卿他并没有心生忌恨,而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7 三月份,《浦江经济报》进行了新的人事变动,汤小米从“社会经济部”主任升任为报社第一副主编,主抓新闻选题,内部人士都说这是去掉“副”字的前奏,现在的主编还有一年就退休了,第一副主编就是为主编人选而准备的。 对于这样的变动,报社里无人感觉意外。的确,汤小米这几年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他是从基层通讯阵地成长起来的记者,从业十五年,每一次的调任都是靠自己努力换取。在业务上,任何一种体裁或形式的报道都很精通,凭借着较高的新闻敏感度,在近几年的重大新闻事件中,为《浦江经济报》拿下了不少独家战绩。发展何志彬这样的优秀学生成为基层通讯力量是他这两年正在进行的自我挑战,这也是日后成为主编的一项必要技能。 何志彬接连两次与汤小米的合作都为这次的升调加分不少,这次院里的社调工作虽然和《浦江经济报》无关,却也被汤小米看中,他与任教授沟通后,最后交给何志彬他一项新的任务,除了完成任教授的课题要求后,再给《浦江经济报》出一篇纪实报告。 就这样,带着两项任务,何志彬他们这个三人组合又开始了新的挑战。 按何志彬的规划,整个课题需要经历三个月的调查周期,由他和楚如白利用每个周末的时间前往调查地按事前准备好的大纲来完成调查,叶琳瑶负责留守学校,除了查阅资料外,还要与走访相关部门以获取更多的专业支持,方便于后期的集中写作。也就是说,这个课题差不多贯穿了整个学期,须赶在暑假前完成交给任教授以及汤小米的两份报告。这对于他们三人来说,既是一种挑战,也是一次历练的好时机。 这次调查地是处于无锡市的花溪镇,任教授之前应邀去参加过江苏省举办的民营经济研讨会,花溪镇镇长沈建国作为发言代表,介绍了近几年全镇民营经济的发展情况,同时也提出了跟政策相关的诸多问题,期待现场的专家教授给与解答。 也就是那一次,任教授与沈镇长做了深度交流,任教授从经济学和社会学的角度帮沈镇长消除了不少困惑,两人也因此结下了情谊,会后的交流也较其他人频繁些。之所以会把这里作为给何志彬他们的调查课题,主要是任教授觉得,花溪镇的成功经验里不仅涉及到经济学领域,还包括社会学,甚至和新闻传播学还有一些关联,这对于学生的历练可是非常有帮助的。何志彬接连两篇调查报告都让任教授觉得这个学生不一般,很是具备做一个好记者的潜质,先别说行文水平如何,单就新闻敏感度以及选题能力两项,任教授就觉得这是一个可造之材,正因为如此,才把这样的课题给到他们。 这样的社调对于何志彬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这也促使他们无意间自动去涉足经济学和社会学领域。在学校里,除了正常的本专业课时外,任教授还帮他们协调了经济管理系以及社会管理系相关课程的旁听,这样一来,三个人的所有日程全部被填满,对于他们来说,这种感觉很好,充实而有挑战。 有了任教授的铺垫,何志彬和楚如白在花溪镇的社调就变得十分顺利。他们在和沈镇长沟通后,确定了调查方向。沈镇长挑选了镇里有代表性的企业和乡村,并提前跟各家打好招呼,给何志彬他们的社调铺好了路。 在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何志彬和楚如白走访了20家企业30户居民和3个乡村,接受两人采访的人数近百人,这其中包括了职能管理部门的领导、工作人员;企业主或领导、职工;村长、村委书记、村民;教师、学生等多个行业的不同岗位的人,采集到30卷磁带录音及几百页文字记录,还有三、四百张照片,为后期的写作积累了丰富地素材。 叶琳瑶在学校也没闲着,她会根据上一周何志彬、楚如白留下的问题去查阅资料,或者是找相关部门寻求答案,还要帮他们整理上一周获取的采访信息,并按何志彬理好的大纲进行归类整理,遇到录音受损或是效果不好的情况,还得及时通过沈镇长联系何志彬重要补缺,工作量和何志彬他们比较起来一点也不差。 这段时间忙碌的并不只是何志彬他们,郑雨也同样忙碌。 和卢佩姗重修旧好之后,郑雨终于可以安心归校,他们按照约定继续保持每周一封信、每月一通电话的频率互通往来,卢佩姗仍旧接受林启凡的邀请,心情比之前更加坦然,而且她不再对郑雨隐瞒,会将每次与林启凡出去的情形在信中或是电话中告诉郑雨,郑雨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胡思乱想,两人的感情增进了不少。 大一的下学期,军校的课程全面转入专业阶段,排课明显比上学期增加了许多,但是体能课仍旧没减少多少,这让同学们感觉到巨大的压力,每个人的弦都绷得特别紧,生怕自己掉了队,跟不上大家的步伐。 军校的学生与普通高校不同,每个人都把个人名誉看得十分重要,如果谁在考试中拿到了末名排位,那他在下一次考试中一定会前进至少十位,似乎失败打不垮这些学生,反倒成了他们逆转的动力,正是这样的校风令每个人都时常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在他们四个人中,舒晓虎的文化课和专业课成绩是最好的,但是体能训练始终排在最后;陈平的专业课成绩是最差的,文化课一直在中等水平,体能训练一直排在全班最前位置;曹放的情和陈平差不多,成绩最差的文化课;郑雨在四个人中所有成绩比较平均,都能保持在稳定的状态。正因为这样,郑雨就成了四个人中学习的榜样,他被其他三人要求成为监督官,以确保四个人步调一致,无人掉队。 郑雨的责任不仅仅是他们三个好朋友,作为班长,他还要担负起全班成绩在整个年级的排名,但凡是有出现拖腿的学生,他都会协助教官督促同学赶上来。 和以前相比,郑雨学得聪明了,即使再忙,他也不忘给卢佩姗写信,每次在信中,他都会把与三个好朋友之间的趣事说与她听,偶尔还会从学校图书馆里抄录一两首泰戈尔的情诗给她,卢佩姗在回信的时候总免不了会夸上他几句,这让郑雨特别开心,学习上的动力就更足了。 过完元宵节,郑霜和秦大东就去了上海,不用郭春华的提醒,郑雨的心中总会惦记着大妹,他给何志彬打了好几次电话,询问他是否去见过大妹,还追问拜托他的事情现在进展如何了?大妹和秦大东的关系有进步了吗?每次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何志彬就会冲着电话对郑雨不断说着抱歉,时间实在是分配不过来,除了刚到学校那会儿,何志彬带着叶琳瑶还有楚如白请郑霜、秦大东吃了顿饭之外,几乎再也抽不出时间来去找他们。郑雨很理解何志彬,他相信何志彬一定不会辜负所托,也相信大妹和秦大东在上海能找到他们的爱情。 其实,郑霜和秦大东也很忙,特别是郑霜。为了更快地掌握现代工厂的管理流程和方法,她和秦大东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白天他们在厂里不同岗位上体验着,晚上两人就在一起总结、讨论,并结合二缫厂的实际情况研究着整改方案,郑霜等讨论结束后,还得继续自学夜校里的课程,遇到不懂的时候,她就跑到外面的公共电话亭里,要么打电话给夜校的老师,要么打电话给郑雨,好在有舒晓虎在,每次通话的时候,郑雨总会带上他,这样,大妹不懂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郑霜这边也是,她每次出去打电话的时候,秦大东就会跟着出去,总是怕她一个人不安全。舒晓虎在给郑霜解答问题时,秦大东就会自觉地和她拉开一些距离,以免影响到她学习,除非郑霜叫他,否则他绝对不会过去打扰。他知道电话那头的是郑雨的好朋友,也就不会往复杂地方向去想。 每次打完电话,郑霜看着远处路灯下的秦大东,就会感觉有些歉意。秦大东看见郑霜放下电话,总是会冲着她笑,直到郑霜走到他面前。 郑霜会陪秦大东在杨树浦路上走上一会儿,总是会在快到复兴岛的时候掉头回去,如果路上遇到卖馄饨的,两人就会跑过去吃上一碗,虽然言语上的交流不多,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比如同时抬头,同时微笑。 郑霜想过去复旦大学探望何志彬,却一直没有得空。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以前在南漳,心里总会不时闪现出何二哥的影子,她觉得那是一种思念,大概是距离导致。现在好了,与何二哥同处一个城市,距离近了,但是何二哥的影子却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出现了,反倒是秦大东,看见自己就露出来的笑容总是浮现在脑海里,有些挥之不去,她觉得这应该就是爱情! 郑霜明白大人们的心事,也知道大哥对她与秦大东的期待。在上海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没与何二哥见面,而且何二哥的影子正逐渐被秦大东替代,这些都让她觉得,秦大东在无意间走进了自己的内心,而属于她的那个爱情已经来了。她不能否认,也不能躲避。 放暑假的前夕,何志彬他们终于完成了两份报告,任教授很满意他们的报告,不仅图文并茂,而且条理清晰、详实生动。这篇报告不仅从经济学、社会学角度对花溪镇的崛起及民营经济的蓬勃发展做了深度剖析,还对优势行业的成功经验做了总结,虽然在这方面还有些欠缺,但是已经能够看出他们的用心程度。 给汤小米的报告依旧没让他失望,七月份的时候,《浦江经济报》在头版头条刊发了报告标题及配图,并用完整的两个版面刊载了这篇题为《花艳清溪景不败——花溪镇民营经济发展纪实》的报告文学, 与交给任教授的那份报告不同的是,这篇报告文学聚焦在“民营经济发展”这一个点上,通过对筛选出来的五家重点企业的全方面走访,来反应花溪镇全镇民营经济发展的现状,文中采用了大量的纪实手法,通过数据、人物访谈及叙事手段,将人、企业、行政单位在民营经济发展中的变革层层推进,达到了丰富地阅读层次,让读者深切感受到改革开放对中国乡镇的影响。 这篇报告文字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同时何志彬、楚如白、叶琳瑶三人的名字也引起了众多媒体的关注。与《浦江经济报》的三次合作都很成功,汤小米更是认定了这个人与报社的关系,他甚至鼓动主篇出面,与新闻学院的领导对接,以确保这三个人才在毕业后不会外流。 在校外如此,校内也同样,三个人的名字凭借着这篇报告文学以及交给任教授的那份社调报告快速被师生们识记, 一时间,他们成了不同年级的学长及学弟、学妹们学习的榜样。 这个暑假,何志彬改变了原有计划,放弃去荆山做二次采访的机会,但是他没有忘记去年对其他同学的承诺,依旧帮助那些想走进荆山的同学们联络南漳的相关单位,并委托学生会的同学牵头组织前往。经过整个学期的社调与写作,何志彬觉得自己这个时期最应该做三件事情,第一,陪叶琳瑶好好谈这场恋爱,去她想去的地方;第二,在图书馆看书,把这个学期落下的知识补齐、夯实;第三,时常去探望郑霜和秦大东,为他们的爱情助力,至于楚如白,他给了一个建议,建议采纳自己的第一点,去武汉或是回襄樊陪叶清灵好好谈场朝夕相对的恋爱,等新的学年开学,再一起并肩作战,挑战下一个课题。 楚如白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一放假就去了武汉,让叶清灵很是意外。同时,他还受何志彬的委托同郑雨一道回襄樊,同样把第一条建议传递给郑雨。 叶琳瑶的想法很简单,她想用这个假期把浙江的几处景点全部浏览一遍。去湖州游太湖、西塘;去嘉兴泛舟南湖、游乌镇;去杭州西湖看三潭映月、登六和塔赏钱塘美景、灵隐寺听经打坐;去绍兴观越剧、乘乌篷船;去宁波食汤圆、登天一阁;去舟山吃海鲜、拜谒观音;去台州石塘观日、临海怀古;去温州雁荡山观瀑、楠溪江听风…… 这些景点一直也是何志彬心之所往的地方,不过,在与叶琳瑶出发之前,他还需要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去杨树浦路找郑霜和秦大东。他们刚到上海的那次聚会过于匆忙,很多话还没来得及交待就转身投入到社调中,何志彬觉得有些辜负了郑雨的重托,作为“何二哥”,他必须做出弥补。 郑霜见到何志彬自然是喜出望外地,她和秦大东马上向厂里请了假,同何志彬他们一起又回到五角场。何志彬和叶琳瑶带着他们在杨树浦路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餐厅,索性就回到“小食天”。 这两年,何志彬已经记不清去“小食天”有多少次了,只知道他们三人对老板的熟悉程度比食堂里打饭的阿姨还要熟悉。老板看见他们带着陌生的朋友过来,就特意把新装修出来的单间给清理了出来,这倒正合何志彬的意,说起话来方便了许多。 刚坐下,何志彬想起郑霜之前还没见过叶琳瑶,刚才虽然简单地相互打了个招呼,但是从礼节上还是应该正式地介绍一下。 “大妹,正式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叶琳瑶。去年回南漳,因为着急进山就没机会给你介绍认识,今天算是正式介绍了。瑶瑶,这是郑雨的妹妹,郑霜,也是我的大妹。” 何志彬之所以这样介绍,是包含了一些用意的。一方面,礼节上应该如此,既然确定了关系,就应该大方地向亲友们介绍,这也是对叶琳瑶的尊重;另一方面,讲明与郑霜的关系,除了可以打破郑霜内心里残留的想法之外,也想给秦大东一些安全感,让他不把自己放在对立面,也容易接近彼此距离。 何志彬的意思,郑霜听得明白,秦大东自然也很清楚。 “何二哥,那我以后是管她叫何二嫂还是瑶瑶姐呢?” “那当然是何二嫂啦!” “别听他瞎说。我比你大,还是叫我瑶瑶姐,我就随他叫你大妹,可以吗?” “瑶瑶姐,当然可以了!” “那好!大妹,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男生?” “哦,他叫秦大东。是我的同事,也是我以前的领导。” “秦大东,你好!欢迎来到上海!” “瑶瑶姐,你好!” “你就别这么叫我了,我应该比你小。” “瑶瑶,这你就不懂了,秦大东这是随大妹叫的,这也是南漳的规矩。” “这是什么规矩呢?” “就好比,你和我好,我认识大妹,顺着我和大妹的关系,如果我管大妹叫姐,你也得和我一样叫,这样能明白吗?” “瑶瑶姐,何二哥逗你呢,别听他乱讲。” “大妹,二哥看你这样,好像是害羞了哟!” “何二哥,你就别逗郑霜了,她这人脸皮儿薄,可经不起你这么逗。” “大东说得倒是。好了,言归正传。何二哥要向两位道歉,这个学期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有点冷落了你们,还请见谅!” “何二哥,说这句话就有些见外了,如果大哥在,他肯定又要说你了。” “是!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在上海怎么样?还适应吗?” “适应!就是有点想我妈。” “你都是大姑娘了,可不能总想着郑妈妈。既然来到了上海,就要好好享受这里的一切。对了,有没有去外滩看看。” “去了,还去了豫园、人民广场。” “不错嘛!大东陪你去的?” “嗯!” “那挺好!明天你们有空吗?” “何二哥,有什么事吗?” “明天如果有空,我和瑶瑶带你们再四处逛逛,上海还有些地方可以去,比如徐家汇、静安寺、龙华寺、淮海路、茂名路、思南路、陕西南路,这些地方都是上海精华所在,很值得一逛。” “何二哥,那就不用了。我知道,你和瑶瑶姐的学习都很忙,好不容易放了假,你们应该一起出去玩玩的。你说得那些地方,我和秦大东一有时间就会去看看,我们还要呆两个月,应该有很多机会,你说是,秦大东。” “对!对!何二哥,你就陪瑶瑶姐去玩。昨天郑雨哥还打电话来特别交待不要太麻烦你们,你们都有自己的安排,还是先按你们自己的安排来。那些地方,我记下了,一定带郑霜全部去走一遍。” “也行!有大东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何志彬心想,这秦大东也真是个老实人,郑雨这小子也是,干吗还特意打电话交待这些啊!秦大东也不知道避讳下,还直接讲了出来,挺让人不好意思的。 “对了,大妹,你这次和大东来上海学习,收获大吗?” “特别大!相比之下,我们厂子的管理水平和这里的还真是没法儿比,明显差距很大,特别是一些细节管理上,我们厂落后了许多。这段时间,白天的时候我和秦大东都在不同岗位上体验,就是想搞清楚他们的流程和标准;晚上的时候,我们就在招待所里就我们厂子的问题展开讨论,还做了不少改进计划呢。” “那真是太棒了!没想到,两年不见,大妹你的变化太大了。再也不是何二哥以前认识的那个小丫头了,明显能感觉到你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也干练了许多,越来越像一位经验老道的老职工了。” “何二哥,我没那么老!你这话让我听着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伤心。” “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 “逗你呢!不过,我们都感觉上海真是座了不起的城市。不仅城市大,楼高、人多、车多,厂子红火,而且还是一座可以让人成长的城市。” “是不是有些喜欢这里了。” “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这里好。不过,我们家乡也不差。虽然现在落后一些,但是我相信将来一定也会追上来的。” “你说得很对,大妹。所以,你要用自己在这里所学的东西,回去后好好应用。不仅如此,还要不断学习,这样才能提高你的知识水平,让你变得更加强大。只有个人变得强大,才能为家乡做出更多的有益贡献。” “何二哥,你说得太对了!” “对了,寒假回去的时候听郑雨说,你那个夜校快要毕业了?” “是的!差不多到年底。” “还听他说,你想继续到电大进修?” “是的!不过,我怕到时候应付不过来。” “不会的!有何二哥在,有郑雨在,现在还有你嫂子、瑶瑶姐,我们都可以帮助你。” “太感谢了!” “傻丫头,跟何二哥还讲什么感谢。” “我的意思是,感谢瑶瑶姐,可没你何二哥的份儿。” “原来是这样,瑶瑶姐,我可是嫉妒你了!” 何志彬边说边冲叶琳瑶做着一副嫉妒的表情,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个聚会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复杂,郑霜对秦大东的态度也没有想像中的那样不好,甚至于,在何志彬看来,郑霜已经从内心里接受了秦大东,但是要她大方承认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何志彬觉得,水到渠成应该是对他们这段感情的最佳表述,这一天也会尽早来临的。而现在,他可以放心与叶琳瑶去浙江游山玩水了。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8 整个夏天,“大成唱片”的热度就跟广州的天气一样,必须要有一杯凉茶才能降下来,只可惜,没有那么一杯凉茶泼给“大成唱片”,因为七、八两个月的激情全被“大成唱片”点燃。 七月八号,陈晓娜的第二张专辑《喜欢你》如愿发行,同名单曲已在各家电台成为点播率最高的热门。八月八号,“大成唱片”乘胜推出了何浩天的首张专辑《星空》,蒋少卿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这张唱片半数以上的曲目都是何浩天的原创,在造型师的包装下,一个诗人歌手的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在整个乐坛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新学年开学的时候,陈晓娜终于松了口气,总算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读书了。按周翰林跟蒋少卿商议的结果,接下来的节奏会相对慢一些,以便给陈晓娜空出更多的时间,再加上蒋仕钰也想在声乐训练上多一些时间,不过,陈晓娜还有一张专辑需要录制完成,今年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上半年,“大成唱片”投在陈晓娜身上的费用还是挺可观的,但是与她的两张专辑所带来的收益相比,那些投资又不算什么了。蒋少卿原本的意思是想乘胜追击,下半年再弄两张唱片出来,因为周翰林的坚持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只能将这个计划用在何浩天身上。 对于何浩天来说,能被公司重用肯定是件好事,但是如果一年里要出三张唱片,他的创作能力就肯定跟不上,那么后面两张专辑的原创占比就会变得很少,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也没办法,对于公司来说,看得是商业结果,而且蒋少卿也没食言,第一张专辑多半数采用了自己的原创作品,这在很多唱片公司都是做不到的事情。他对自己说,没关系,先跟着公司的计划走,自己也多写些歌,争取明年能出一张百分百原创的专辑。 有了何浩天,陈晓娜的通告也减少了许多,陆春莺也就调转到何浩天这儿,成为专职的经纪人。不过,两个人比较起来,陈晓娜受欢迎的程度更高一些,特别是《喜欢你》这张专辑一改第一张风格,甜美地清纯玉女形象吸引了很多广告商,陆春莺在调转之前,就帮陈晓娜接下了两个广告代言,一个是海外化妆品“雅致”的代言,一个是港产饮料品牌“慕雪”的代言。按合同的要求,两个代言都需要在国庆前后完成拍摄,这让刚有些空闲的陈晓娜再次忙碌起来,比起前两张专辑的制作,还是要轻松许多。 何志彬和叶琳瑶在开学前终于结束了他们的“浙八城之旅”,两人没想到的是,回到学校,突然发现宿舍里到处都在播放《时代》和《喜欢你》,不仅女生听,男生听的人更多。不止是他们学校,黄薇和张伯伦也打电话过来告诉何志彬,他们学校也在传唱这两首歌,他们知道何志彬与陈晓娜是高中同学,就向何志彬讨要签名照,一时间,何志彬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们。 楚如白返校后也带来同样的消息,武汉的高校也在传唱这两首歌,就连郑雨他们军校也一样,没想到陈晓娜仅用了一个暑期就火遍了高校。何志彬也认真听几遍这两首歌,的确是两首传唱度很高的歌曲,两首歌的风格也不太一样,《时代》具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豪情,这与何志彬印象中那个唱《微风细雨》的陈晓娜完全不同,只有在听《喜欢你》的时候,何志彬才仿若回到了高中时代,那个一直被自己暗暗喜欢的陈晓娜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何志彬想起卢佩姗给自己的那个号码,他想打给陈晓娜,但是又怕叶琳瑶知道了会产生误会,再有就是,即便是没有误会,自己打通了电话又该说些什么呢?除了一些祝福的话,怕是再也找不出相通的语言来沟通了。或许,这就是他与陈晓娜之间的缘分。 叶琳瑶看出了何志彬的心思,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有些事情即便没有做言语上的交流,单从情绪上就能感应到对方心中所想,更何况叶琳瑶是个心细如丝的女孩儿。两人散步的时候,她故意在一个电话亭前停下,也不说话,只是冲着何志彬微笑着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何志彬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心思已经被对方看穿,就觉着如果再反驳些什么就显得有些矫情,简单地事可能也会变得复杂了。 何志彬拨通电话的时候,叶琳瑶故意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倚在马路的护栏上,把目光投向来往的车流。 “你好!是……陈晓娜吗?” “何志彬?” “怎么,一下子就被你听出来了?” “手机上有号码显示的,整个上海我也就只认识你何志彬,不是你还能有谁?” “没想到,你都用上手机了!” “公司配的,方便联系。” “哦!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 “叶琳瑶……还好!” 陈晓娜居然会问到叶琳瑶,何志彬本能地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叶琳瑶,正对着路上的车流入神。 “她也挺好,我们都挺好。我在上海听到你的歌了。” “是吗?是《时代》还是《喜欢你》?” “都有。现在所有的校园里都在传唱这两首歌,真好!陈晓娜,你很棒,作为老同学,我以你为骄傲。” “谢谢!何志彬,你也很棒!我听说你在两个学年里完成了三篇专题报告,很了不起!’ “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提升和补充。” “还是那么谦虚。对了,觉得那首歌怎么样?” “很好!和你之前唱《微风细雨》时不一样,特别是《时代》,非常大气,完全不像你的风格。” “是吗?我以前在你心里是什么风格?” “柔弱、清纯,《喜欢你》这首歌最像以前的你。” “我也这么觉得。刚开始拿到《时代》的时候,我心底完全没有底,还好莺莺姐和钱老师给了我很多鼓励和指导,所以才有了那个作品。” “我那些同学们很喜欢,特别是黄薇和张伯伦。” “黄薇,就是你那个在上海认下的干妹妹,对?” “哪是我认下的?是他爸爸非要认我做干儿子,我们才成了干兄妹。”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在上海你不会孤单。” “这倒也是!不过,我也很久没去他们家了。这个学期实在是太忙了。” “看来大家都一样。我都忙到同学们都不认识我了,新学年开学的时候,我回到教室,很多同学都围了过来,他们很惊讶,没想到我会跟他们在一起上课。” “这很正常,如果没有这两首歌,以及媒体对你的宣传,估计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个邻座。” “你说得太对了。有时候,我觉得挺悲哀的。原以为上了大学就能享受校园里的自由气息,结识不同地方的同学,和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做游戏、一起去吃饭、一起去浴室抢位置、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一起在校园里漫步,可现在,我觉得自己完全不属于这个校园。每次一下课,我就被公司接走了,根本没机会与同学交流,也没时间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更别说有机会与同学成为朋友。” “这大概就是成为明星需要付出的代价。对了,你应该会经常出去做宣传?那你的学习怎么办?文化课一定不能落下,我是觉得不管是多大的明星,如果缺少文化修养,将来的路肯定走不太远,你可千万不要变成了‘空壳’明星。” “‘空壳’明星?” “对啊!就是形容那些徒有其表,没有涵的明星。” “这是你何志彬起的概念,我怎么就没听说过。” “算是!” “放心,我不会成为那样的人。我跟公司谈过,从这个学年开始,要将大部分的时间留给我,我要好好的修完大学的课程。对了,虽然大一学年我所上的课时不多,但是老师们都挺好,他们牺牲了自己的时间给我补了课。” “那你们学校的老师都还挺不错。” “是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其实,是我们公司的周总,是他买了许多礼物托我的专业教授帮着疏通那些老师关系的。周总没告诉我这些,是我的一位英文老师告诉我的。” “那这个周总对你还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他不说,我也就没去感谢他。我是想着他既然想瞒着我,自然有他的想法,出于尊重,也不便于去说破这件事。” “没想到你现在处世的方式这么成熟。” “可能是因为我所处的环境不同,再加上以前在汉江商场的时候,跟着书记有些历练,多少也知道遇见这种事应该怎么办了。” “看来,生活能教我们的知识也不少啊!” “是啊,我挺感谢那段时光的,她让我得到了成长,也为我现在的生活奠定了基础。” “听见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对了,你过年没回去,陈叔叔他们一定特别想你。” “是啊!不过,暑假的时候他们带我弟来广州看过我了。当时正忙着宣传《喜欢你》这张专辑,都没时间好好陪他们,幸亏有钱老师和风哥在。” “钱老师一直呆在广州?” “是啊!三哥,哦,就是我们唱片公司的老板,他叫蒋少卿,人挺好的,他很欣赏钱老师和风哥,一直想劝说他们留在广州。春节前莺莺姐生孩子,他们就从襄樊过来了,一直没有回去。钱老师是想回去的,但是莺莺姐总想让她留在广州陪她,再加上公司又签了两三个歌手,莺莺姐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钱老师留在这里帮她。” “看来水镜中学要少一位好老师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钱老师的确很适合现在的工作,她好像也很喜欢。做经纪人有点像造星者,又有点像‘伯乐’,是一份很有意思的工作。有时候我还在想,将来我从舞台上退下来后,一定要向他们学习,做一名优秀的经纪人。” “你这正当年呢,就想着退下来的事了。” “选择歌手这个职业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可能会很有光芒,但是这种光芒总是会消失的,如果不多想着未来,等到光芒消失的时候就晚了。” “你是一位有思想的歌手,相信你将来的路会很宽广。” “你也不错啊!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大家都在努力,这种努力就是为了不久的将来。还记得那年春节在玉溪山顶的约定吗?” “当然,我们第一次回到那里相聚的时间应该是2000年的正月初四。” “你记得可真清楚!” “和朋友之间的约定永远都不会忘记,更何况那是我们青春的约定。想想也挺快。以前都不敢去想2000年以后的事情,现在却发现那个时间离我们越来越近。你说,2000年的时候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2000年以后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应该会越来越好。你肯定会成为中国乐坛最耀眼的那颗星,会出很多的专辑,会开很多场演唱会,会到很多城市演出,会能很多的歌迷。” “你也是!会写出很多精彩的报道,会写出曼妙的诗句,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新闻记者,会成为一位作家,会成为一位诗人,你的读者也会遍及世界各地。” “怎么感觉我们是在相互吹棒呢?不过,陈晓娜,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很为你骄傲,一定要加油!做最好的歌手。” “你也是,何志彬,一定要加油!做最好的新闻记者。” “说不定,以后我还会以记者的身份与你相见,可能是在上海,也可能是在广州,或者北京,那个场景一定让人难以忘怀!’ “何志彬,我期待着这一天。” “我也是!” 何志彬放下电话,缓缓地走向叶琳瑶,叶琳瑶看着她,依旧面带微笑,何志彬被这种笑吸引着、感动着,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将叶琳瑶拥在怀里,轻轻地在她耳畔说了声:“谢谢!” 郑霜和秦大东要回去了,动身的前一天晚上,秦大东提议,他们请何志彬、叶琳瑶以及楚如白吃顿饭,郑霜接受了他的建议。 何志彬怕他们乱花钱,就提议还是到“小食天”,秦大东原本是想去南京东路找个馆子,后来被何志彬他们三个人一致否决,这才同意,但是内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怠慢了。 与上一次见面的感觉不同,何志彬觉得这个月的时间里不管是郑霜还是秦大东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在谈到企业间的差距时,两个人都像是换作了另外一个人,侃侃而谈,那神情与刚到上海时候的样子全然不同。 还是叶琳瑶细心,她发现了个秘密,郑霜在叫秦大东名字的时候去掉了“秦”,直呼“大东”,不仅语气不一样,两人交流的也多了许多,而且眼神间都互相传递着浓情蜜意,看来在上海的这段时间郑霜已经接受了秦大东。叶琳瑶没有当面点明,只是在郑霜看她的时候给了对方一个会心的笑意,直让郑霜羞红到耳根,弄得楚如白和何志彬都不知何故如此,直到饭局散后,叶琳瑶才把这件事讲了个明白,何志彬只抱怨自己太不懂女生,没有当面把祝福送给郑霜和秦大东。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9 国庆节的时候,卢佩姗去武汉找郑雨玩,这是他们暑假的计划。 郑雨这个暑假虽然没了何志彬的陪伴,却被何志彬安排了任务,去年就有一批想进荆山采风的同学,何志彬想让郑雨替他陪同他们一起进山。这对于郑雨来说并无难度,比起在红安的拉练可轻松多了,再加上有何博文,还有县里的接待单位,他的功能也就相当于一个陪同而已。他想着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陪下卢佩姗,卢佩姗当然同意前往,她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和郑雨腻在一起的机会。 这次从上海过来的同学比上次多了一倍,除了何志彬他们学校的十位同学之外,黄微他们学校也有五位同学参加,剩下来的是张伯伦学校的五位同学,一共二十位同学。路线是何志彬提前规划好的,和去年的路线没什么区别,当地的对接工作何博文早就安排妥当,因此这次进山十分顺利,时间上也和去年差不太多。 十几天的相处,郑雨收获了两位新朋友,张伯伦的两位同学校友。这两人原本也很向往军营生活,听说郑雨是军校生,两人羡慕不已,一路上与郑雨相谈甚欢。郑雨和他们提起何志彬、楚如白时,这两位同学居然都知道,特别是何志彬,他们对他的评价一致的高,这倒出乎郑雨意料,看来何志彬在上海的确学习的不错。 有了这个暑假的陪伴,郑雨和卢佩姗的感情又增进了许多,看着上海来的同学们对郑雨羡慕的表情,卢佩姗也觉得骄傲。她想起一件事,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告诉了郑雨。 在放假前,林启凡向她表白了。原来他是从大一就开始喜欢卢佩姗的,但是一直没有对她表白过,虽然之前半开玩笑的时候跟卢佩姗说过喜欢她,不过当时就被卢佩姗用玩笑的方式给怼了回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勇气讲了。眼看着大学生活就剩下一年的光阴,林启凡想着,如果再不表白,可能就没有机会了。他知道郑雨是军校生,并没有觉得自己比郑雨会差,再加上他在大学的成绩还不错,按他父亲的意思,专科毕业后还可以继续深造,如果有可能,去武汉读完本科。 林启凡除了向卢佩姗表白之外,还想劝说卢佩姗和自己一起到武汉读本科,在这方面他倒是看得很远,觉得未来的社会,单有大专文凭怕是远远不够,要想以后拼得过别人,就得不断加强自己的知识储备。 表白的事情,卢佩姗当然会拒绝,她很明确的告诉林启凡,自己与郑雨的感情很好,没有分手的打算,也没有换人的打算,但是她不排斥与林启凡做要好的朋友。林启凡也不想失去卢佩姗,只有带着遗憾的接受了卢佩姗的建议。 专升本的事,卢铁山也和卢佩姗聊过,做父亲的当然希望女儿能更进一步,他也认为卢佩姗应该继续去读书,这样以后的职业之路也会宽阔许多,更何况郑雨读完军校也是本科学历,这样他们的步调才能一致。去了武汉,离郑雨近了,也有利于两人关系的稳定。 卢佩姗把两件事都讲给了郑雨听。林启凡表白的事,郑雨并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自己头一回看事情这么准。不过,卢佩姗能把这件事说与他听,而且讲得那样云淡风轻,感觉与她本人无关一样,这倒是挺让郑雨意外。至于专升本的事,他自然是同意的,这样的话,他们在武汉就有两年相处的时间,而且可以同时毕业参加工作。虽然郑雨不知道自己毕业后会被分配到哪里工作,但是他觉得,如果能同一年毕业,卢佩姗工作的地方也是可以跟着自己走的,这样他们将来就不用再两地分离了。 还剩一年的时间,学生们大都没什么心情用心听课,要么想着让家里活动下关系,为自己找个好单位;要么就动起了专升本的念头,从目前来看,想继续读书的人并不多,大家都想快点走进社会,参加工作拿工资,这样就可以早一点变得经济独立。 卢佩姗去武汉带着两个目的。第一,看郑雨;第二,约了林启凡一起去中南财经大学咨询专升本的事。为此,她计划在武汉呆上一周的时间,正好卢铁山也要去武汉谈几个项目,可以省去不少麻烦事。 国庆当天,郑雨他们学校没有放假,卢佩姗只能陪着卢铁山在武汉玩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郑雨就从学校跑到她住的酒店来找她。 郑雨到酒店的时候,卢佩姗还没起床,在大堂他碰见了卢铁山,卢铁山约了客户,正好要出去办事,看见郑雨,就从手提包里拿出两百元钱递给郑雨。 “我有事着急出去,就不陪你们出去玩了,这两百块,你拿着,带姗姗到处转转。” “卢叔叔,我不能要您的钱。再说,我这儿有钱,您不用担心。” “快拿着!你一个学生哪儿来的钱?不都是你妈给你的。再说了,我挣钱比你妈容易,赶紧拿着!” “卢叔叔,这钱我真不能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啊?让你拿着就拿着,姗姗又喜欢买个小东西、吃个零售什么的,就算你有钱,多带着点儿没什么坏处。” “我真不能要您的钱,待会儿都没法儿跟姗姗解释了……” “不用解释,我自愿给你的,她也说不了什么。” “我真不能要!卢叔叔,您赶紧忙您的去,我在这儿等姗姗下来。” “行!我也不跟你客户了,需要钱告诉我,叔叔这两天也在武汉待着。行了,我赶时间,真得走了。你先等一会儿,如果姗姗还没下来,你就到服务台让服务员帮你催一下。这孩子,习惯了休息日睡懒觉。” “我知道了!卢叔叔,你赶紧去忙!” 看着卢铁山离去的背影,郑雨突然想起郑天顺来,刚才的那一幕,如果父亲还在世,一定也会像卢铁山那样把钱硬塞给自己,想到自己,他的眼眶不免有些湿润,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毕竟自己身上还穿着军装。 差不多过了半小时,卢佩姗才从楼上的房间起到大堂里,为了见郑雨,她特意打扮了一下,不仅把以前披肩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还特意用昨天和卢铁山逛街时买的口红涂了嘴唇,郑雨看见的时候呆住了,眼前的卢佩姗是她从未见过的,也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卢佩姗。 “姗姗,今天好漂亮!” “真的?喜欢吗?” “喜欢!真想以后天天都看你这样。” “简单啊!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嗯!今天想去哪里玩啊?” “我不知道啊,你平时都去哪里玩?” “哪有时间去玩?大二的课程比以前多了好多,根本就没时间出去玩,就是有时候和舒晓虎他们几个在学校走走。” “是不是一起出去喝酒?” “偶尔!我们几个酒量都很一般,就曹放还行。” “国庆节,曹放的女朋友没有过来陪他吗?” “没有!他们家全靠春女帮忙。” “那曹放可是有福气了,春女真是好样的。” “对啊!我们几个都是这么说的。姗姗,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啊?” “曹放的女朋友上次来就请我们几个人吃了饭,还把春女介绍给我们认识。我想,既然你来了,而且以后也要在武汉读书,所以,就想把你介绍给他们几个认识,一起吃个饭,你看怎么样?” “可以啊!这有什么,他们是你在军校的朋友,就像以前在水镜中学时,和何志彬、陈晓娜一样。再说了,我也想认识下你的这些新朋友,说不定将来在武汉,遇着事的时候还要有求于他们呢。” “嗯!就今天晚上,可以吗?我想,就安排在我们学校附近,上次曹放也是搁那儿请大家的。” “武汉我不熟悉,听你的,你来决定就好,饭钱我来结。” “怎么,你们父女都这么有钱吗?” “关我爸什么事儿?” “刚才在这儿等你的时候遇见你爸了,他硬要给我两百块钱,被我给拒了。” “你可真够傻的!给你钱就拿着,他可从来没对我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两百块。” “我是肯定不能要的啊!拿了你爸的钱,我成什么人了?” “能成什么人?我爸的儿子呗。在他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亲儿子一样了。” “真的?” “那当然!我刚才说得是认真的,你这身上的钱有数的,本来就不多。既然要请大家吃饭,可不能凑合着,省得你那几个新朋友说郑雨的女朋友不会来事儿。” “姗姗,你想太多了!大家都还是学生,就算是菜差一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而且大家平时都是这么请来请去的,没有人会计较的。” “如果我不在现场,无所谓啊!我在,可不能给你丢了面儿。” “你这啥时候变得这么虚荣了?” “必须的!这不是虚荣,是基本的社交常识。唉,说了,你们这些军校生也听不懂。” “难不成,你在襄樊大学都是这么跟同学往来的?” “对啊!有机会你问问何志彬,他们学校是不是也这样。” “还好!我读得是军校。” “看把你骄傲的!” “那也得有是资本!” “是,就你有资本!还没说去哪儿呢?” “去黄鹤楼那儿转转,来武汉快两年了,我还没上去过呢。” “没和曹放他们一起去过吗?” “曹放倒是带春女去过,舒晓虎、陈平都说要等有了对象,带对象去。” “你这些同学倒挺有意思的。我好像听你说过,陈平家里不是总给他介绍吗?就没一个看中的?” “好像这个暑假看中了一个,也是恩施人,说是在湖北民族学院读书。” “那挺好!国庆没过来?” “没有!现在,也就舒晓虎单着了。” “他们家没给他张罗这事儿。” “有,但是他没同意。他想自己找。” “怎么找?你们军校里女生本来就不多,怕是难度挺高的。” “也不一定啊!” “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 “还真被你猜着了。通信班有一个女生好像看上了舒晓虎,最近总是在我们宿舍下面等他。这舒晓虎是个典型的书生,腼腆的很。追女孩子这件事上很难让他主动,即便是对人家起了意思,也不会开口去讲。” “这就怪了,感觉不像是个军校生。” “怎样才算军校生?” “热情、大方、积极、主动、健康、阳光、活泼、正义,至少得具备这几样才能称得上是军校生!” “你这是在夸你男朋友,对吗?” “还挺臭美!不过,要我给军校生定义,我觉得这几个词都很适合。” “我代表所有军校生谢谢卢佩姗同学的赞美之词!不过,卢佩姗同学,你这么讲似乎有点过于刻板了。其实,不管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有些标签是没错,但是学生的类型还是存在多样化的,断不能一概而论。就拿舒晓虎来说,你那些词并不完全适用他,能说明他就不符合军校生的要求了吗?显然不是,舒晓虎是位很优秀的军校生,大一学年不仅拿到全年级第一的文化成绩,专业成绩也是全年级前三,就体能成绩差了一些,但也没到垫底的位置,以他的体型,已经算是不错了。你能说,这样的同学不符合军校生的要求吗?” “听你这么说,舒晓虎还是一位很优秀的军校生了。” “对啊!要不然怎么会被通信班的女生相中,要知道通信班的女生眼光都很高的。” “那就是你不懂女生了。眼光再高都是女生,当爱情来临的时候,眼光高低都可以被忽略了。那,舒晓虎对人家是什么想法啊?他们有开始吗?” “他太内向了,连主动上前打个招呼都不敢,每次都是那位女同学主动向他打招呼,他一听见声音,脸都红了。” “这可怎么办?” “我们几个也替他着急!这种事情又不同于其他,大家也帮不上忙,就怕他错过一段爱情。” “看来,你很想帮他。” “当然啦!不仅是我,曹放、陈平都想帮他,就是不知道怎么去帮。” “你认识那位女生吗?” “你啥意思?” “干吗?变得这么敏感?该不会成了舒晓虎的竞争对手!” “这种玩笑可不好乱开,我有你就已经很幸福了,” “我说笑呢,看把你急得!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跟这位女生熟,晚上请他们吃饭的时候也邀请她,说不定能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呢?” “这倒是个方法,我就说,还是我们家姗姗最聪明!” “比你……是聪明了一些。” “对,在姗姗面前,雨雨永远都是块木头。” 郑雨这句话惹得卢佩姗大笑起来,她从来没见过郑雨这样,看来军校生活的确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结识了新的朋友,让郑雨变得越来越令人喜欢,卢佩姗心想,坚持选择郑雨是对的! 两人既然如此这么决定,郑雨就想着得先回趟学校,还不知道通信班的那位女生有没有出校,毕竟这样的假日不多,能出去的绝对不会留在学校里。他又想着刚才答应陪卢佩姗去登黄鹤楼的,怕这么来回一折腾就没了时间。 卢佩姗倒是大方,安慰着郑雨,既然决定帮助同学,那么就要用心去把事情做好。至于黄鹤楼,今天不能去,那就明天,明天不能去,那就以后,反正它立在那儿已经几百年了,什么时候去看都可以。可这人就不一样了,好女生,想追求的男生自然就多些,晚一分钟有可能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还好,那位女生没有让卢佩姗失望,他们赶回学校的时候,在女生宿舍楼下遇见了她,她正准备和同学一起出去玩,看见郑雨跑到她的面前还吃了一惊。 “你是舒晓虎同班的!” “对!有点冒失,不好意思!” “没事!怎么,你找我有事儿?” “哦!我叫郑雨,和舒晓虎一个班的,也是他在学校最要好的朋友。” “郑雨,你好!我叫李芸。请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有,也没有!感觉有点唐突,但我还是想邀请你参加今晚我们几个同学的聚会。” “可是我们不熟悉啊?” “舒晓虎,他在!” “你什么意思?” “你得先原谅我,如果我说错了,可不能生气。” “那你得先说什么事情。” “李芸,你是不是喜欢舒晓虎?” 尽管李芸的内心里是喜欢舒晓虎,但是被一个并不熟悉的男生这么问,难免还是会觉得有些害羞,被郑雨这么一说,似乎这件事在学校已经不是秘密了,难道自己喜欢的这么明显吗? “李芸,我是不是有点唐突了?” “你们男生都这么直接吗?” “也不全是!比如,舒晓虎,他就没有这么直接。其实,他也喜欢你,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接近你。” “是舒晓虎让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是这样的,我女朋友来武汉看我,我原本是想晚上请晓虎他们几个人一起吃个饭,顺便把我女朋友介绍给他们认识的,没想到后来聊到了晓虎和你的事情,我女朋友出的主意,让我来邀请你,想请你给晓虎一个机会。他这人很内向,特别是对女生,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情感。” “郑雨,谢谢你,也谢谢你女朋友!想不到,舒晓虎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我接受你的邀请!” “真的吗?” “是的!你把时间和地点告诉我,晚上我一定准时到。” “那太好了!六点钟,就在东门的对面,那家‘川江号子’。” “好!你保证舒晓虎会到场?” “必须的!这一点请你放心。” “行!晚上见。” 郑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他开心地边哼着军歌,边向男生宿舍跑去。路上,他想起卢佩姗交待自己的话,不管是否邀约成功,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舒晓虎,否则以舒晓虎的性格,没准儿晚上他会失约。 郑雨回到宿舍时,他们三人都在,看见郑雨跑着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不过,看见他脸上那些藏不住的笑容,就都放心了。 “不是出去和女朋友约会了吗?干吗又跑回来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被女朋友抛弃了啊?” “陈平,少胡说,我们感情好着呢!” “那你跑回来干吗?” “跑回来是要告诉你们,晚上请你们一起在‘川江号子’吃饭,我想正式地把她介绍给你们认识。” “你这安得什么心啊?明知道我和晓虎还是单身,引我们眼红,是?” “陈平,你还单什么身啊!我告诉你,元旦的时候,让你那位女同学来武汉,以曹放和春女的标准请我们几个再吃一顿。” “八字还没一撇呢!” “别装了!都不知道画了几撇了。是谁啊,天天在那儿坦头写信,写给谁呢?” “你个曹放,赶紧去找的春女,要你管,反正不是写给你的。” “那我就不去了。看看你们,个个都有女朋友,就我一个人没有着落,我去了不是更伤心?” “晓虎,你这伤心都是自找的。那个通信班的女生多漂亮啊,人家那么看你,你都不正眼瞧一眼,到底啥意思啊?” “我能有啥意思啊?” “这我们哪儿知道啊?我觉得那女生挺好的,你干吗不去追求人家啊?” “我……” “好了,陈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晓虎的性格,就别这么说他了。晓虎,我一直想问你,你对女生是什么态度?我和曹放可没少研究这事儿,我们都觉得她和你还挺般配的。” “光你们觉得有什么用啊?” “是啊!那你就告诉我们,对她有没有点儿意思呢?” “这我哪儿知道啊?” “晓虎,你傻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还能不知道?” “陈平,你又来了,学学曹放,别动不动刺激他。” “行!我不说话,我就是看着着急!” “谁不替他着急啊!晓虎,我们几个是知道你脸皮儿薄,见了女生就紧张、会害羞,这是优点,但是爱情终究还是需要你自己去争取的。作为朋友,我们只想知道你对那位女生是什么意思?你不用回答,只需要点头或者是摇头就好了。” 舒晓虎觉得郑雨的话有些道理,但是真要他当着他们的面亲口说出“喜欢”两个字,还真有些为难,幸好郑雨想出了这个办法,他想都不想,本能地冲他们三个点了点头。 郑雨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急火火地向门外跑去,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卢佩姗,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宿舍里的三位朋友,“晚上六点,‘川江号子’见”。 知道事情办妥了,卢佩姗才放心牵着郑雨的手上了开往黄鹤楼的公共汽车。也许是因为办了一件成人之美的事情,一路上两人的心情格外好,这样的好心情伴着他们一整天,一直延续到晚上的聚会。 李芸很守时,不过,她到的时候,郑雨他们几个已经到了一会儿了。郑雨在安排座位的时候特意将舒晓虎旁边的位置空了下来。李芸的到来,除了郑雨和卢佩姗,所有人都觉得是个意外,特别是舒晓虎,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紧张地将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李芸,谢谢你能接受邀请!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女朋友卢佩姗,今晚的这个聚会也是她的建议。” 卢佩姗的位置正好挨着李芸,李芸听完郑雨的介绍就侧身朝向卢佩姗,热情地伸出了手,与卢佩姗递过来的手握在了一起。 “卢佩姗,很高兴认识你!” “李芸,我也是!” “李芸,再你和介绍一下其他三同学,曹放、陈平,另一位……” “舒晓虎,我知道他的名字。你好!我是李芸。” 李芸在和曹放、陈平握过手后,将手递向了舒晓虎。舒晓虎看见她的手,直觉得心跳加速,比之前还要紧张,以致于不知道怎么应对。 “晚虎,李芸跟你问好呢,给点反应好吗?难道你忘了白天的时候,你可是冲我点了头的。” “郑雨,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他这样。” 李芸的大方令所有人都感觉到吃惊,唯独卢佩姗,同样是女生,她很欣赏李芸直爽的性格,而且她觉得这样的性格与舒晓虎的性格正好互补,她很看好这段爱情。 舒晓虎没想到李芸如此直接,但是这种直接令他内心欢畅无比,加速的心跳让他觉得爱情来临的时候真得如此美好,他有些激动,当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的时候,正好撞见李芸那双大眼睛,他看见了其中的爱意,像一团火苗正在逐渐将自己燃烧。 “李……芸……你……好……” 这四个字虽然说的结巴,但却意味着事情向前的迈进了一步。直到这个时候,曹放、陈平才终于明白白天时郑雨脸上那些藏不住的笑容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们从内心里佩服郑雨,这才是朋友应该有的样子。 为了不让舒晓虎变得更加紧张,大家尽量避免把他与李芸放在一起说事儿,这才让舒晓虎逐渐得到放松。既然这个聚会是卢佩姗发起的,大家的目标自然还是放在了她这儿。当郑雨把卢佩姗明天要来武汉“专升本”的时候,所有人都替他们高兴,包括舒晓虎,端起了面前的饮料杯,很顺畅地将一段祝福的话送给了郑雨和卢佩姗,他说话的时候,李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一刻,在李芸的心中,舒晓虎是最帅的。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10 郑雨能陪卢佩姗的时间并不多,卢佩姗倒是不在乎能和他去到多少个地方,她觉得生命很长,机会还很多,只要能在一起,哪怕是坐在马路边看车来车往也是一种幸福,更何况自己已经决定明年就到武汉来,多的是时间与他游览这座城市,说不定将来还要与他一起在这座城市奋斗呢。 在郑雨假期结束的前一天,卢佩姗提出去华中师范找叶清灵玩儿,郑雨觉得有些冒失,毕竟和叶清灵没有太直接的往来,再加上暑假在襄樊遇到楚如白,听说他和叶清灵的关系又重新回到之前的状态,担心见着面儿再讲了不该讲的话,会给楚如白带来新的困惑。 卢佩姗还是坚持要去,郑雨拗不过她,也只好陪她前去。 两人刚到学校大门口,就远远地看见叶清灵和一位男生手牵手从学校里面往外走,吓得郑雨赶紧拉着卢佩姗躲在一边,直到叶清灵和那位男生远远离去,才和卢佩姗赶紧离开那里。 卢佩姗终于明白郑雨为什么不同意来找叶清灵了,回去的路上,她不断向郑雨道歉,责怪自己过于任性,差一点令叶清灵尴尬,也令自己尴尬。 “郑雨,你说楚如白要是看见了,得多伤心啊?” “是啊!上次在襄樊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担心会有这么一天呢,没想到这一天还真来了。” “我也不觉得那个男生有什么好的啊?没楚如白高,也没楚如白帅,真搞不懂叶清灵看上他哪里了?” “你们女生都看不懂,更别说我们这些男生了,根本就猜不透你们女生在想些什么。” “拜托!别把我带上好吗?我和她可不一样,除了你的手,我可从来没有牵过其他男生的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当然相信你没牵过其他男生的手了。我只是替老楚惋惜,这可是他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 “是啊!是挺可惜的!” “姗姗,我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现在倒好,看见了又不能告诉老楚,闷在心里挺难受的。” “还是不要!告诉他只会令他伤心。” “就算你不告诉他,他也早晚会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我不管,也管不了,但是至少这种事情不能从我这里传递给他,那样做太残忍了。” “也是!都怪我,干吗要拉你来见她啊!” “算了,你也别为这件事自责,我晚上给志彬打个电话,给他提个醒,让他想想办法疏导下老楚,让他有点防备到时候受到的伤痛也会轻点儿。” “这种事情,不可能轻。你说,叶清灵和楚如白的情况与咱们一样,为什么叶清灵就不能再等两年呢?马上就能在一起了,多可惜啊!” “是有些可惜!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样执着的,别忘了,那个林启凡差一点也把我们变成了叶清灵和楚如白。” “你可真讨厌,怎么又提这件事了,以后再提,我就不理你了!” “好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提了。哦,对了,我记得你说过,明天林启凡要来武汉……” “你怎么……” “行!行!行!我错了!我再也不提他了。其实,我是想说,我明天就没时间了,下个星期又要去红安做冬季拉练,估计要到放寒假前才能返校,不能陪你去中南财大,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两年不都过来了吗?再说,我爸还在武汉,他已经答应我明天陪我去看看,了解清楚了,我就回襄樊了,寒假结束,我们就差不多没课了,该实习的实习,该升本的也得准备考试了,所以,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了。反正用不了,我们就能在同一座城市上学了,时间过得很快的。” “是啊!时间可过得真快。明天林启凡和你们一起去?” “应该是!他之前约过我,我同意了,这事儿我可是跟你讲过的,你可不能记在你那个黑账本上。” “我哪有黑账本?” “你就是有,别以为我不知道,全搁心里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全抖落出来,和我来个清算。” “我保证,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 “行!信你一次。那现在怎么着?叶清灵没见成,留给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要么,就这么逛着呗!姗姗,知道吗?我特别喜欢现在这种感觉,真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直向前走着,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也喜欢这种感觉!” “你说,我们以后都在武汉呆着了,会不会吵架啊?” “肯定会啊!你个木头,没再一起的时候都知道跟我生闷气,见了面不吵才怪!” “我哪有跟你生闷气,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哄你!我向你保证,以后不管你气我还是骂我,我都不还手,也不还口。” “那你还不如说,不会惹我生气?” “我怕做不到!女生的心思太难猜了,我又是块木头,咋能知道你会不会生气呢?” “没想到,你还挺会狡辩。” “我这哪是狡辩啊?是讲的真心话。” “那这样,如果,我是说如果,真发生了争吵,你要让着我,而且生气了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好不好?” “不!” “你说什么?” “我是想说,生气不能超过两小时。姗姗,我可能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是我想给你平凡的幸福,这个我一定可以做到!” “我就喜欢平凡泊幸福。” “真的?” “真的!对了,这两天李芸和舒晓虎怎么样了?有进展了吗?” “当然有了,不过多亏了李芸肯主动。难怪老人们都说‘女追男隔层纱’。” “那是因为女生在爱情里更容易奋不顾身,我们一定决定去爱一个人就会变得十分执着,就算是一块铁也能被我们融化。” “姗姗,可是我是块木头,没法儿融化。” “那就把你变成木屑。” “太残忍了!” “怕了!” “不,我喜欢变成木屑,不过是在你手里变的。”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肉麻了?还有一件事跟你讲一下。” “什么事?” “娜娜的第三张专辑月底就要发行了,她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年底估计要来武汉参加一个演出,好像是个歌迷见面会。” “真的?那太好了!到时候,你也过来,我们一起去给她加油。” “这个是肯定的!没想到娜娜现在发展的这么好。咱们快两年没见着面了,估计到时候见了面都要不认识了。” “那倒不至于,再怎么变,她也还是陈晓娜。” “不好说!很多人都说,娱乐圈是个染缸,再白的纸放进去都会变色。真不知道,咱们以前认识的那个娜娜会变成什么样。” “放心,只会越来越好!其实,我们现在都长大了,应该开始学着接受身边的人不断轮换了。不管怎么换?换成了谁?只要曾经和他是朋友,我们应该从内心里为他祝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你说得有些道理。希望娜娜也能这样想。” “别想那么多了,至少以前的朋友中,我们还有何志彬,他不会变,不会远离我们,你说对不对?” “好像是!说实话,何志彬没和娜娜在一起,感觉上有点遗憾,但是对于志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你看他现在,和瑶瑶的关系多好啊,如果真和娜娜再一起了,还指不定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说得极是!所以说,人和人的缘分都是注定好的,无论你怎么争,都改变不了。” “我们的也是!所以,我们一定要珍惜!” “是的!姗姗,我很幸运遇见你,也很感谢你对我的信任,给了我爱情!” 两人边说边走着,竟然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一段距离,再一看,居然是朝着卢佩姗酒店方向而去,两人想想也没什么事可干,于是就这样手牵着手继续走着。 卢佩姗是在中南财大见到林启凡的,林伯涛也在。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专升本的报名工作正在进行中,报名的手续也很简单,很快就完成了。林伯涛正好与卢铁山有事要谈,就把自由还给了两个孩子。 其实,没有郑雨的陪伴,卢佩姗对武汉也就没有什么兴趣,尽管林启凡做了很多提议,但是卢佩姗还是坚持自己先回酒店,与林启凡约定回襄樊再见。林启凡见卢佩姗心意已决,也不好做过多强求,只能自己一人去找在武汉的高中同学去了。 卢佩姗回去的时候,郑雨特意请了假去武昌火车站送行,他原以为卢佩姗会和林启凡一道回去,没想到在火车站并没看见林启凡,这才放下了心,与卢佩姗开心地告别。 告别的时候,郑雨求了卢佩姗一件事,希望她抽时间回南漳一趟,去看看大妹。 大妹打电话告诉他,她和秦大东已经结束了在上海的学习,国庆前回到了厂里,厂里还特别举行了欢迎仪式,还说厂里领导特别重视他们这次去上海学习,说是节后会对他们做出重要安排,郑雨希望卢佩姗能替他回去给大妹鼓舞下士气。 何志彬也打来电话,跟他讲了大妹和秦大东的事情,但是他还是不能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大妹就能做出态度上的转变,开始接受秦大东。他担心那是大妹使得小伎俩,目的只是为了敷衍何志彬,以免何二哥对她担心。郑雨太了解大妹的性格,他想让卢佩姗帮着回去确认下,如果真如何志彬所说,那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他也会打心眼里替大妹开心。 卢佩姗回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南漳,正好,卢铁山也让她去二爹家把奶奶接到襄樊去。她到郑家的时候,郭春华正在堂屋里坐着,一看是她来了,既开心又意外。 “郭阿姨,郑雨说大妹从上海回来了,我特意过来看看,还有您,最近身体还好?” “我身体好着呢!大妹也是刚回来没几天,前几天忙得天天看不见人,今天还真是巧了,哪儿都没去,在自己房间写东西呢?说是要交给领导们的学习报告。” “哦!那我会不会打扰到她?” “当然不会,我这就叫她出来。” “郭阿姨,先不着急!我先陪您聊聊天,等她忙完了事自己出来,我再和她聊。” “那好!你快坐。” “哎!您也坐。” “都坐!对了,你不是去武汉找郑雨了吗?” “是的!昨天晚上刚回来。” “哟!你这一回来就赶回南漳了?” “嗯!也没来得及给您买些东西,刚才放在桌上的那些点心是我爸特意在武汉买好,叫我送过来给您的!” “瞧你爸,一个大男人,想得比我还周到。我们郑雨可真是有福气,有你这么好的女朋友,还有你爸这么好的家长。” “要我说,我爸可比不了您!我爸平常也是这么说的,他经常夸您,说您不简单,一个人拉扯了郑雨他们四兄妹,而且每个人都那么优秀,他说这都您的功劳,还让我和郑雨以后出息了要好好孝敬您呢!” “瞧瞧,你爸这人,可真是没得说!所以,才会培养出你这么优秀的孩子。” “和大妹比起来,我这差太远了。” “可别这么说,她可比不了你。” “郭阿姨,您就别夸我了,不然我会骄傲的!对了,怎么没看见郑晨和郑露?” “两个人都回学校去了,一个马上要高考,一个马上要中考,都紧张着学习呢。” “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上进?” “能不上进吗?瞧,郑雨和你都考上了大学,大妹的夜校也都快毕业了,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偶像‘何二哥’还考了个状元,你说,他们能不上进吗?特别是小晨,被小雨教训过之后,整个人像换了个人似的,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这让我想想就觉得替他们骄傲。” “弟弟妹妹们如果都能考上好的大学,那以后我们一起孝顺您,您的日子一定能过得很幸福。” “有你这么好的孩子陪着郑雨,我当然幸福啦!” “对了,阿姨,大妹回来……没和你说过她和大东的事儿?” “没说,我也没敢问。” “那,大东来过家里吗?” “有,回来的那天就是他送家里来的,这几天天天都有来。” “您没觉得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要说跟之前不同……这天天来,算不算?” “以前不也是吗?” “以前可不这样,而且,大妹一看见大东来,她就开心地笑,这跟以前可不一样。” “您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不同?” “还有……哦,对,你不这么问,我还真没仔细想过,以前她对大东那可是真呼其名,再不然就叫他秦主任,这回可不一样了,大东、大东的叫着,连语气也跟以往不同,以前,总听着冷冰冰的;现在,听起来总感觉热乎乎的。你说,她和大东在上海不会真的开始谈恋爱了?” “郑雨说,志彬打电话给他说感觉上好像是,但是不肯定。郑雨不相信,所以让我回来看看,听您这么一说,我觉得还真像。要不,待会儿等她忙完了,我问问她?” “那敢情好!我也想知道答案,这样也能做到心里有数。” “明白!那您就放心,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好!交给你,阿姨放心!” 两人正说着热闹的时候,郑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见卢佩姗在,感觉挺意外。 “姗姗姐,你怎么来了?” “你哥说,你从上海回来了,我正好来南漳接奶奶回去,就顺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这次在上海学习,收获很大!” “是挺大的!上海的工厂就是不一样,不管是从设备还是技术水平,管理水平。经营理念都比我们要先进许多。” “看来你这趟上海没白去。” “嗯!一回来,厂领导就找我和大东去谈话,我们大概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这不,领导就让我这两天在家整理一份报告和计划出来。” “你是说……大东?” 卢佩姗故意重复了大东的名字,郑霜还没多去想,郭春华倒是听出来了,冲着卢佩姗会意地笑了。 “对啊!我哥没跟你说吗?我去上海,就是和大东一起啊!” “哦……原来是和……大东……一起的。” 郑霜突然意识到这是卢佩姗有意而为之,一下子羞红了脸。 “姗姗姐,你怎么和大哥一样,都学坏了。” “大妹,这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来,坐我旁边,姐跟你好好聊聊。” 郑霜知道这下是没法逃避这件事了,也是时候给母亲一个交待了。 这次上海之行,不仅让她看到了秦大东的真心,还看到了秦大东的上进。以前,没能接受秦大东,主要的原因并不仅仅只是何二哥,而是觉得秦大东是一个不求上进、只满足于做个车间主任的庸人,没想到,这次一起去学习,秦大东在某些问题的见识上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对恋爱对象的要求本就不高,只要对方能与自己共同进步,步调一致就可以。现在看来,秦大东符合这个标准。 “大妹,我们都没有恶意,大家都很关心你。我呢,只比你大两岁,也算是同龄人。按说呢,你这个年龄谈恋爱是有些早,但是比起我和你哥来说,却还是晚了两年。郑雨内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你,我和他都很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相互喜欢的对象,大家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而且你也应该得到幸福。” “姗姗姐,很感谢你对我讲这些话。其实,我也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没事的,我在上海的时候已经想通了。妈,我知道你喜欢大东,我是前不久才确定下来的。在上海,我问过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后来,我很肯定,喜欢!大东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而且没有不良嗜好,很有上进心,对老人也很孝顺,对妹妹更是疼爱有加。把自己交给这样的人,会很安心,也会觉得很幸福!” “也就是说,你接受了大东?” “是的!姗姗姐。原本是想回来就跟妈讲的,但是厂里一直催着报告的事儿,我是想等做完这件事,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大东也想正式来探望妈,就是不知道妈,你能不能接受他?” “当然能!能!能!你让他现在就过来,正好你姗姗姐也在,咱们一家人庆祝一下。” “对,大妹,现在就去叫大东过来。我和你一起出去,给你哥打个电话,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 “姗姗姐,不用这么着急!” “傻妹妹,当然要着急啦!你要记住,好男生,永远不愁找不到好女生的。你这么优秀,一定要配大东这样的男生才行。” 卢佩姗兴奋地站起身,拖着郑霜就往屋外去,还边走边跟郭春华说: “阿姨,我们很快就回来了,您先准备着,我打完电话就回来帮您!” 即便没有卢佩姗这句话,郭春华也是坐不住的,她赶紧跑进厨房四处翻看,虽说早上备了些菜,但总是觉得不够,又赶紧往外走,锁好了门赶往菜市场。到了菜场却发现自己忘了问女儿,秦大东喜欢吃些什么?最后索性就鸡鸭鱼肉的一样买了一些,正好卢佩姗也在,这些东西总有他们喜欢吃的。 这段时间县城里在治理广场那片儿开放市场,据说年底前要集体迁入新建的风神市场,弄得整个市场人心惶惶,大家都没什么心情经营,总担心到了新的地方后,管理费要涨、摊位费要涨,说不定还会出现其他费用,很多家这段时间都没有出摊儿,有些想等消息确定后再出摊儿,有些着急着在便河路、万山街一带找临街门面,赶在市场搬迁前落实。 郭春华也是被他们弄得有些心烦,也就索性没有出摊儿。这些天,她倒是没有闲着,郑霜正好回来,她有了可以商量事情的人。郭春华寻思着像陈春花一样找个临街的门面,水镜路上肯定不能考虑,租金太贵,不能跟春花百货比,人家春花百货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二层楼的商场了,陈春花也成了大老板,再也不屑与她这样的小商贩为伍了,倒是老王,见着面儿的时候还是原来那样热情,只是这几年两家人再无往来,跟这座城市每天相见的陌路人没啥区别。 她就想在万山街附近找,这样地方没变,也方便那些进城的山人或是农人们找到她。也寻思着,弄了门面之后,适当地把经营种类扩大些,除了鞋子之后,她还要把那些山货安置一块地方,那可是这些年为这个家赚钱的好营生。 郑霜没想到母亲有这样大的打算,很是替她高兴。她把自己的存折拿给了母亲,让她用这些钱去租个门面。郭春华没想到女儿能存这么多钱,付半年的房租都没有问题,但是这个钱她是肯定不能动的,不仅不能动,自己还得为她准备一份像样的嫁妆,不仅是她,还是小女儿郑露。两个儿子也得准备着,将来娶媳妇肯定也要花不少的钱。想想这些,郭春华就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而且租了门面之后,自己就不用再每天那么麻烦把那些货品来回搬动了,毕竟年龄一天天见长,身体也容易出现问题。 郭春华回到家里的时候,郑霜已经把秦大东带到家里了,卢佩姗也打完电话回来了,三人正坐在院子里聊得起劲,一看见郭春华回来,卢佩姗赶紧起身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一头就钻进了厨房。 秦大东听郑霜讲,郭春华要马上见着自己,赶紧在家梳理了一下。他和郑霜一样,都被厂领导“逼”在家里写报告,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写起东西来却不输给那些高中毕业生。 离开上海的时候,秦大东就特意带郑霜去了一趟南京东路,在第一食品买了许多特产。原本一回到南漳,他就想把这些东西送过来,是郑霜让他迟些,原来是要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郑霜越是这样为他着想,秦大东就越觉得非郑霜不娶。 郭春华看见秦大东,也没特别地说些什么,只是让他坐下,顺便把他从上海买回来的东西拎进了房间,出来后就进了厨房。 “阿姨,这下您开心了?” “当然开心了!你和大东都来了,我能不开心吗?” “这女婿很不错,对!” “对啊!和你一样,都是好孩子。对了,小雨对这事儿什么反应啊?” “他,您还不了解,隔着电话就能听出,肯定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跳起来呗。他还说,要不是明天也出发去红安拉练,就请假回来了。” “可别让他瞎折腾!过两个月就过年了,不急在这俩月时间。他怎么又去红安拉练啊?这不就和部队差不多了吗?” “对啊!军校和我们这些普通高校就是不一样,身体素质是第一位,但是专业知识并不比我弱,这如果真有战争,他们使用的可都是高科技武器。” “你说,等小雨毕业了,该不会又像之前老三前线那样去打仗?” “阿姨,您想哪儿去了?现在是和平年代,不会再有仗打了。” “那就好!这样,以后咱们全家才会过上好日子。” “对啊!也是因为有郑雨他们这样的军人守护着咱们、保卫家国家,咱们才能享受这些幸福。” “是啊!这么看,我儿子还是挺伟大的。” “当然!军人在很多人心目中,那可都是完美地偶像。” “嗯!你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了,你别管这儿了,出去跟霜儿他们聊天去。” “让他们俩聊,我在这儿给你打下手。” “用不着!这又是葱、又是蒜的,全是味儿。赶紧出去!” 郭春华边说边把卢佩姗从厨房里“赶”了出来,卢佩姗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阳光洒在郑霜和秦大东身上,那是秋日的温暖,包裹着爱情与甜蜜,这让卢佩姗觉得,郑家这个小院儿充满了生机,更充溢着爱意!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11 春节前,“大成唱片”对全年业绩进行了一次盘点,五张唱片的销售都不错。《时代》已经冲上了黄金唱片的位置,离白金唱片仅一步之遥;《喜欢你》和《星空》也双双荣冠黄金;《春心荡漾》、《远方》虽然都是年底新发的专辑,却也因为格调清新,备受欢迎,销售前景相当可观。每张唱片的主打歌全部成为当年各大电台点播率最高的曲目,特别是《时代》和《喜欢你》成为全国高校最受欢迎的流行歌曲。 这么好的成绩的确振奋人心,“大成唱片”就像一匹黑马,从竞争激烈的市场中冲出来,也成为同行最羡慕的唱片公司。 在这个行业里,只要你做的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全是你无法预料到的。同行挖脚,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互为抹黑,才是最致命的商业行为。好在蒋少卿平时十分注重与同行、合伙人、员工、商业伙伴、艺人之间的关系,这些事情也都能及时应付过去,只是这一年里,他和周翰林的重心全部放在了“大成唱片”,对于“海上花”有些疏于管理,没想到年底的时候差点遭遇关门的危机。 这个危机是柳絮言带来的。 所有人对柳絮言的判断都不准,她的内心里想着什么,不会有人知道,周翰林也不例外。在大家都以为柳絮言真的放下周翰林和自己的往事时,柳絮言很清楚,那些事根本就放不下。 虽说欢场无真爱,在认识周翰林之前,陆磊、徐前进都相继伤透了柳絮言的心,但是作为女人,柳絮言还是盼望真爱来临,并且把他们都当成是自己的真爱,最后却总是落得被抛弃的下场,就算是这样,她还是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所以,当周翰林出现时,她以为这次应该是真爱。 周翰林在一开始撩拨她的时候,柳絮言并没有动心。住在一起之后,周翰林对她身体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迷恋,让她误以为那就是真爱,直到周翰林从他们的关系中抽身而出之后,柳絮言才彻底地在这个“真爱”深渊中醒悟。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抹去了内心里对真爱的所有想像,只留下了对男人的无尽怨恨,谁也想不到,这些怨恨改变了柳絮言,让她彻底告别了那个曾经纯情的自己。 柳絮言的隐忍,是旁人所不能看到的,但是却逃不出袁开朗的眼睛。 袁开朗喜欢柳絮言,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就连柳絮言也没有感应到他的喜欢。在“海上花”,如果论隐忍,这两个人怕是不分伯仲。单从外表,谁也看不出端倪,两人都是能在心中藏事的人,也正因为这样,周翰林去追求陈晓娜之后,两人渐渐地走到了一起。 最先发现他们走在一起的是cy,这也是一个不甘于现状的女人。“海上花”虽好,但过于安静,完全盖不住场外的繁华与激烈,这对于抛弃长沙院团工作来广州淘金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讽刺。白胜男虽然把她当成“外室”,至少帮她完成了出唱片的心愿,这是一件可以让她回首的事情。可是现在,在“海上花”自己不过就是一位歌女,任人评说或随意摆弄。她原以为“海上花”是一个避风港,未曾想,这里还是一个安乐窝,身在其中,容易颓废。 在蒋少卿忙着“大成唱片”的事情时,“海上花”被袁开朗、柳絮言以及cy经营的略有起色,虽然年终的业绩不能与“大成唱片”相比,但是比起沿江路上其他家夜总会,“海上花”已经算得上是优秀了。 三人为了“海上花”的生意也是煞费苦心,为了博得客人欢心,每个月都会搞一期“海上花起映花魁”的活动。这个活动之所以受客人的欢迎,主要是因为决赛时,客人们可以通过竞价花牌的方式“抱得美人归”,虽然有违蒋少卿创办“海上花”的本意,但是市场如此,如果不去迎合客人的口味,“海上花”怕是蒋少卿亲自打理也会回天无力。 这件事情,袁开朗和蒋少卿提过,那个时候正是陈晓娜和何浩天前后发片的阶段,他根本不能静下心来好好听袁开朗讲活动的事情,仅仅只是扔给他一句“活动的事交给你全权处理”,却完全没有考虑这句话可以带来的后果。 柳絮言和cy可是这个活动的大热门,“海上花”的客人早就被她们瓜分了,所以,两人基本上是轮流坐庄。不过,她们有条规矩,“抱得美人归”可以,但仅限于贴面跳舞、拉摸小手、单独饮食而已,如果客人想有再进一步的非分之想,那是肯定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从活动一开始,就作为赛制公布于众。 来“海上花”的客人,虽然都是些贪图美色的男人,但是也都是守“规矩”的“君子”。这样的“抱得美人归”反而激起了他们对柳絮言、cy的猎奇之心。大概世间的饮食男女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柳絮言和cy正是参透了这点,再加上之前受男人的伤害,让她们一致认为,这种方式才是确保“海上花”日日高朋满座的好法子。 在这群客人里,有一位特别引人注目,自打“海上花”八月份开始举办花魁赛以来,除了有一个月因为生意迟到而错过了竞价,其余的几场基本上都是他拔得头筹。这人叫倪天昀,名字听起来有点像“逆天运”,用他们自己的话,自己从来不相信命,更不相信“走运”一说,就像自己的名字,什么事只要他想做到,就一定可以,自己生来就是那个能“扭转天运”的人。 倪天昀是位港商,是第一批享受到内地改革开放红利的商人。借助香港的地理优势,他的生意已经不单单只局限于珠三角城市,也是内陆很多城市的座上宾。这人喜欢美女,却只愿意在广州“欣赏”美女,去到其他城市反而规规矩矩,十足一位“君子”,不了解他的人都认为这是一位难得的正派港商。 倪天昀喜欢美女,快五十岁的人却一直过着单身生活,是位典型的钻石王老五,不是他不想结婚,是他觉得婚姻会影响他“欣赏”美女。虽然单身,在香港和东莞却各有一个儿子和女儿。那两个孩子的母亲似乎都能接受倪天昀这样的婚姻观,心甘情愿的为他生养子女,他倒也对两个“家庭”负责,除了给孩子们好的教育外,衣食住行也都样样考虑周全,对两个孩子的母亲也还尚可,定期去两个地方小住,但是更多的时间,他还是喜欢一个人的清静,在香港和广州都置办了房产,想住哪里就住哪里。虽然有些花,却从来不带女人回家过夜,即便是有了需求也都是在酒店开房解决。 倪天昀是被朋友带到“海上花”的,一看见柳絮言和cy就心生喜欢,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来这里,这样的话,早就与两位美女熟识了。 刚开始的时候,柳絮言和cy都只是把他当成普通客人看待,在她们心目中,如果一定要在客人中找男人,年轻是必须的,就像倪天昀喜欢美女一样,她们同样喜欢年轻有活力的帅哥。 话是这么说,但是实际情况却又是一样。倪天昀在对待美女这件事情上还是很有一套的,他清楚这些美女们要什么,特别是欢场中的女人。他在广州也光顾过很多夜总会,也听说过“海上花”,之所以没来光顾,主要是听人讲蒋少卿过于正派,这让他觉得“海上花”应该没啥花头。后来一直受朋友鼓动,这才踏进了这里,没想到,还真是意外收获。 在广州,倪天昀也不缺美女,但那些人基本上就是过往云烟,也就一眼而已,这也是他为啥在广州没有再置办一个“家”的原因。还有一些,虽然自己看上了,但是对方却无心与自己长相厮守,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倪天昀觉得柳絮言和cy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美女,都是自己喜欢的那种。自从见到之后,他便开始夜夜流连于“海上花”。像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只要事业有成,如果没有家庭羁绊,对待女人一定可以随心所欲,出手大方是第一步,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对方的注意。倪天昀虽然年近五十,却十分注重保养,各种营养品、保健品、化妆品都成为他的必备品,除此之外,他对自己的身材要求也很高,一直有夜跑的习惯,正因为这样,身材不会输给那些二、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儿,这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至少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柳絮言和cy起初并不知道他的实际年龄,对于这样一位出手大方的“豪客”自然逐渐引起她们的关注。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客人也就一时兴起,再豪掷千金也不过一周而已,再长期,也就十天半个月,但是没想到连续两个月都这样,这实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两人这才上了心。 倪天昀的豪掷千金的确奏效,他连续包揽了“海上花”的两大“花魁”,别人只能望洋兴叹的份儿。对于柳絮言和cy的那条“卖艺不卖身”的规则,他倒是挺欣赏的,想不到现时的广州城里,还有这样的夜总会,还有这样的歌女,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对于他来说,豪掷千金只是为了创造机会,剩下的可不是用钱就能搞定的。再加上,这个游戏本就合他心意,“花魁”轮流坐,而他也可变换着享受美女带来的无穷乐趣。 有过一次之后,柳絮言和cy对待倪天昀的态度也就发生了变化。即使没有“花魁”赛,两人也愿意接受倪天昀的邀请,有时单人赴会,有时两人同行。倪天昀倒也有耐心,从不主动提出非分请求,就单纯地吃饭、购物、消遣,结束后就送她们回家,这令柳絮言和cy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蒋少卿在处理“海上花”的事情留下了两个隐患。 第一个就是柳絮言和cy。大多数女性的心胸可比不得男人宽广,她们会时不时与别人比较,比较之后总会生起许多埋怨的情绪,这两人就是这样。柳絮言的埋怨不再针对陆春莺,陆春莺让她明白一件事,女人的归宿是婚姻,她也想要,但是周翰林没有给她,这是她内心的积怨之一。没有婚姻就应该有事业,在这方面,她埋怨蒋少卿的不公平,论资质,她比不上陆春莺,如果用陆春莺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刚上大学的陈晓娜,想着自己为“海上花”贡献了那么多,却被一个毫无贡献力的小丫头抢了先机,这是她内心的第二个积怨。偏偏这两件事都扯上了周翰林,如果周翰林不表现出喜欢陈晓娜的意思,积怨被分散,对柳絮言的刺激作用可能还没那么强,偏偏叠加再了一起,积怨爆发只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第二个是袁开朗。蒋少卿曾对他说过,等“大成唱片”开张后,自然会有他的一番天地。现实的情况是,蒋少卿仅在开始缺人的时候让袁开朗过去帮手,钱碧尘留在广州后,就让他回“海上花”去主理了,这个落差太大了,换谁心里上都会结个疙瘩,更何况有柳絮言的积怨,袁开朗又怎么能干得开心呢? 钱碧尘留在广州全部都是陆春莺的功劳,再加上聂青风看她也是很适合经纪人这项工作,也就劝说她留了下来,自己因为“有风”的事情就来回两边跑着。钱碧尘也觉得经纪人的工作很适合自己,再加上年底时蒋少卿又乘势签了两个歌手,打算在新的一年里大干一场,她就索性跟水镜中学的校领导提交了停薪留职的申请,想在广州试试,实在不行,再回去教书。也正因为是这样,她无意中抢了袁开朗的差事,算是蒋少卿帮自己树了一个敌。 对于cy来说,她来“海上花”本就是为了逃避白胜男的纠缠,不甘心做他的外室。原本她是想用蒋少卿刺激一下白胜男,希望他能拿出实际行动,将自己转正。谁料蒋少卿的心思并不在她这儿,而白胜男也未做出任何实际行动,这反而令她陷入了一个尴尬地境地,所以,要说抱怨,她也不是没有,她怨蒋少卿不该这样对自己,弄进“海上花”就撒手不管,自己还背了个“无情”的名声。特别是她在见着何浩天《星空》大卖的时候,对蒋少卿的抱怨更加深了一层。 三个有抱怨的人走在一起,很容易找到共鸣,再加上倪天昀的出现,让他们突然产生了新的想法,这个想法得益于倪天昀的一句玩笑,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是在他和cy一次约会吃过饭后,倪天昀半天玩笑的对她讲道,自己想在广州开一家比“海上花”更大的夜总会,问她有没有兴趣。cy一听,当然开心,但是她知道自己在经营方面并不擅长,就想到了袁开朗,但又不知道倪天昀能不能接受。 倪天昀故意说,可以让cy组局,大家一起坐下来聊聊,如果可以的话,别说袁开朗,柳絮言加入进来也是可以的。没想到这件事几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居然一拍即可了,不过,方向变了,这是柳絮言的建议,她希望倪天昀出钱办一家唱片公司。 柳絮言告诉倪天昀,开夜总会涉及的事情太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唱片公司相对简单些,而且袁开朗之前在“大成唱片”帮过一段时间忙,算是有些实际经验。内地的唱片公司大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他们几个加在一起的优势很明显,倪天昀有资本、有人脉;袁开朗有实际经验,懂管理;自己和cy不仅可以做经纪,也能做歌手;如果把阿枫他们几个再拉进来,那就更好了。再说,唱片公司的投资风险不高,即使不成功,也能及时止损。想到这一点完全是多余的,看看“大成唱片”,也就一年的功夫,签了两位歌手,出了五张唱片,到了年终就已经名利双收了,这说明,唱片业大有可为。 倪天昀没想到柳絮言还有这般见识,内心里不免更加喜欢。他仔细想了想,觉得柳絮言说得很对,夜总会怎么说也不是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投资,唱片业是个朝阳产业,他也听说了蒋少卿这一年的情况,的确是个可投的行业,再加上一下子就有两位歌手,而且样貌和唱功都还不错,cy还出过唱片,算是有点基础,这样一看,还真行。 蒋少卿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袁开朗几乎带走了“海上花”的所有人,所幸他们还没有开一家夜总会,客人算是留了下来。 对于这些人的背叛,蒋少卿并没讲什么,他觉得全是自己的失误,过高预估了与这些人的感情以及自己的掌握力,只是再讲这些事情已经毫无用处,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想想,怎么补救,不至于让“海上花”塌陷。 最后,还是陆春莺出的主意,她和钱碧尘聊了一下,觉得可以让聂青风接手管理“海上花”,这样也方便他就近照顾钱碧尘母子,也省得他两边辛苦地跑着。 钱碧尘把这话跟聂青风讲了,原本聂青风不大愿意,蒋少卿又找他谈了一次话,郑重地邀请他加入“海上花”,一来可以帮“海上花”解困;二来可以谋划一下在广州搞舞台剧的事情,这是蒋少卿一见到聂青风就讲过的事情,聂青风没想到他还记得,还是这一点最终打动了他。 聂青风想着,“有风”暂时不能关闭,这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后路,万一在广州的事业没有立起来,他和钱碧尘回到襄樊,还能勉强拥有一席之地,钱碧尘也觉得这想法有些道理,就一致同意将“有风”交给聂青风的堂弟聂青山打理。 聂青山对“有风”也算是熟悉,聂青风这两年来回往返两地的时间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交给聂青山打理“有风”的,虽说比不上聂青风亲自打理那么火爆,但是也不差,在襄樊的同业里还是数一数二的娱乐场所,这也是聂青风放心的地方,毕竟“有风”是他多年的心血。 为了帮着救场,陈晓娜从学校里找了几位想做驻唱的同学,再加上聂青风从“有风”暂时带过来的乐队和歌手,“海上花”总算又可以顺利复业,复业那天,依旧高朋满座,陆春莺重新回去帮聂青风稳定客人,钱碧尘也加入进去。为了拉动人气,开业的一周里,陈晓娜、何浩天都主动要求去驻唱,使得“海上花”场内场外都挤满了人。 柳絮言他们三人没想到“海上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营业,更没想到人气比他们在的时候更好。虽然说不上后悔,但是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酸。原本只是想通过这件事纾解下内心的积怨,这下倒好,积怨更深。 这件事总算平息下来了,却也消耗了两三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蒋少卿遇事不惊的风格得以展现,“大成唱片”的年度计划非但没有停滞,前五张唱片的销售更是不断在刷新着记录,一切也都朝向好的方面发展着。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12 这个春节,所有人都过得很幸福。 何志彬第一次带着叶琳瑶回南漳过年;郑雨和卢佩姗又恢复了两边吃团年饭的习惯;郑霜和秦大东两家的团年饭桌上都多了一副碗筷;陈晓娜的父母带着陈晓非去了广州一家团聚,年夜饭是周翰林张罗的,陈晓娜第一次默认了两人的关系;陆春莺和jerry的家够大,足以盛下包括钱碧尘和聂青风在内的三家人。 人类的幸福往往都是从繁衍和育养开始的。当一个生命被另一个生命吸引时,原本的群体被放大,这个群体的制造者会露出满意地笑容。那是一种成功者的微笑,是对生命的致敬与酬谢! 每年春节过后,都是大家忙碌的时候,所有人为了新的一年开始奔波、打拼,只了下一个春节团聚时能够更加幸福、安心。春节就像是人生的一个节点,串起每一段时光,构成完整的生命线。人们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也都以这个节点为记录线,来对记忆中的每一段时光进行镌刻。 在时光中,何志彬记住了自己青涩的情感归属,那是一种想爱却不知道如何去爱的情感;郑雨记住了自己的苦难经历,那是与母亲一起带着弟弟、妹妹们与生命抗争的记忆;卢佩姗记住了郑雨对自己的每一份爱,那是她一生无法抹去的记忆;陈晓娜记住了那段没有成功的初恋,是对另一个人所倾注于自己的情感的背叛。时光是美好的,却也是短暂的。在盼望长大的时候,总觉得时光缓慢;等真正长大之后,却又觉得时光太快,想抓却抓不住。 在成长的路上,每个人都在朝向自己想到达的方向前行,却又总会发现,每一条都有着不同的坎坷。在生命中,我们会与很多人遇见,也会与很多人别离。这些人中间,会有亲人、朋友、爱人,也会有敌人,不管是谁,不管是幸福还是苦难,也都是暂时的,很快,你就只能在时光的记忆中去找寻。被遗忘的,是伤痛;被记忆的,是幸福。 我们会与另一个人相爱,开始时只是天性的吸引与本能的反应,到后来才逐渐演变成爱或是恨。爱情的初始都很单纯,除非对方带着目的而来,但那不是爱情,可能你会误以为是爱情,终究还是会结束。所以,我们在对待爱情上才会越挫越勇,即使受到伤害,也宁愿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 何志彬相信爱情,所以在时光中与叶琳瑶相遇,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曾经将自己的情感毫无保留地献给了陈晓娜,尽管陈晓娜没有接纳自己的情感,他仍旧觉得那是自己人生最宝贵的经历,正因这段经历,他在遇见叶琳瑶后,才能坦然地去迎接这份爱情。 郑雨相信爱情,虽然有过短暂的害怕,恰好反应出自己对卢佩姗感情的珍贵。他从内心里深爱着卢佩姗,是从还没懂得“爱情”两个字的含义时就开始了,以至于在他的生活中从此没有了其他女生的影子,世界里就只有卢佩姗。 卢佩姗相信爱情,纵使与郑雨两地分离,纵使身边出现了新的追求者,她依然坚定地爱着郑雨,那是从没有懂得“爱情”真谛的时候开始的。她坚信,爱情中可以有小插曲,但是彼此忠贞不会改变。 陈晓娜相信爱情,即使李明宇给她上了一课,她也依旧相信,在这个世界中,总会有一个人在等着她,那个人就是她的归宿,是她的爱。周翰林出现了,却不能让她肯定那就是爱情,她不想再重回李明宇曾经给她带来的眼泪,再眼泪和爱情面前,她依旧选择相信爱情。 楚如白相信爱情,是因为叶清灵在他以为世界唯有自己的时光里出现,在她的引领下,他没有跌入人生的沼泽,反而逆风翻盘,与人生的精彩相遇。不管叶清灵在未来是不是继续爱她,在他的心里,这个人早已住下。 陆春莺相信爱情,所以才不会因为田中源而放弃对爱情的寻找。jerry的出现,让她更坚信,一段不好的爱情之后必将出现新的转机,真正疼你的人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就像童话中的王子骑着白马而来,用自己的爱吻唤醒了公主的生命。 钱碧尘相信爱情,所以才会等来聂青风,就像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令她爱不释手。在看到田中源与陆春莺分手后,她庆幸自己没有深陷其中,同时从内心里感激陆春莺,是她的爱让自己得到解脱。 柳絮言相信爱情,却处处为爱情所伤,无论是陆磊、徐前进还是周翰林,每一次,她都是越来越投入,未曾想,自己越是投入的爱情到最后带给自己的伤痛就越重,尽管如此,她还是相信爱情。虽然无法预估袁开朗是否会像其他人那样对她,但是一旦决定与他开始,就必然会相信爱情。 cy相信爱情,虽然白胜男并没有把她当成真爱,但是自己是那样认真的投入,她坚信对爱情的付出总会得到回报,说不准哪天,那个爱自己的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倪天昀虽然年龄大了许多,对cy的追求却日益加重,让cy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这是在柳絮言决定与袁开朗开始后的事情,倪天昀觉得,cy的优点还是要比柳絮言多。 周翰林相信爱情,是在他遇见陈晓娜之后,在这之前,他曾经一度相信眼泪,爱情对他来说就是一潭沼泽,只有无尽地沦陷与绝望,他期待有人能将自己拉出那潭沼泽,希望能和别人一样看见爱情的美好,还好,陈晓娜出现了。 每个人都相信爱情,证明了爱情总体上是美好的,虽然也会有邪恶,但最终还是会被美好的爱情所取代。在爱情的包裹下,所有人的日子都过得平凡而生动,所有的日子也都值得被铭记。 进入到大三下学期,课时比以前多出了许多,原本汤小米还想让何志彬再做一个选题,被他直接回绝了。眼看毕业将至,何志彬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还没有好好享受校园生活,就要离开这里了。他喜欢学校的图书馆,喜欢学校里那一棵棵粗大高壮的梧桐树,喜欢这里的房子散发出的历史气息,更喜欢在阳光下与叶琳瑶自由地走在校园的每一条小路上。 说到叶琳瑶,何志彬就会幸福地露出微笑,他觉得这是生命中赐予自己最宝贵的财富。其实,在他内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愧疚,前五个学期都在忙着做报告,陪伴叶琳瑶的时间并不多,反而是她处处帮着自己。他想在接下来的三个学期好好陪伴着她,一起享受爱情和甜蜜。 不用应付报社的选题,何志彬突然觉得时间充裕了许多,这让他有些不习惯,之前忙碌的生活似乎才更适合他。为了不让自己变得慵懒,他会经常抓着楚如白、叫上叶琳瑶去参加各个系的共课,不管能否听懂,他都尽量沉下心来用心听、认真做笔记,把每一门的知识都尽量地汲取进来。 他继续写诗,写完后基本上都会寄给《芳草》杂志社,这已经是他大学生活的一部分了,五个学期,他所写的诗足以收集成册。他还把去年暑假与叶琳瑶一起游浙江八市的经历记录下来,做成了一份《浙八城散记》,这篇散记即是对八座城市的勾勒,也是记录他与叶琳瑶之间的点滴。 他们三人曾经讨论过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毕业后的去向。何志彬的意思是先去《浦江经济报》工作一年,积攒些实际工作经验之后再回到学校读研;楚如白说,何志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何志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叶琳瑶则说,我也是,不过,父亲希望我能去美国读研。这句话让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毕业来得太快,以至于他们从来没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特别是何志彬,叶琳瑶的话给他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他不喜欢别离,更不喜欢与叶琳瑶分开,更何况是要去到那么遥远的美国。 初夏时,叶琳瑶突然跟何志彬讲,她爸爸想想他,那种不好的感觉再次袭向何志彬。 这是何志彬第一次见到叶琳瑶的父亲,一位下海经商后实现财富自由的中年男人,和自己父亲一样,同属那种书卷气质的中年男人,只是在叶琳瑶父亲的身上多了一些金钱的味道。 叶琳瑶是和父亲叶兆辉一起生活的,她还有个妹妹,与母亲陆湘婷在美国一起生活。父母并没有离婚,只是为了让两个孩子过上她们自己选择的生活,他们不得不分开生活。按照之前的约定,叶琳瑶按自己的意愿在国内读完大学课程就必须去美国与母亲会合,叶兆辉也将一同前往。其实,移居美国的事情从叶琳瑶进入复旦时就已经进行了,现在已经万事俱备,就等叶琳瑶毕业了。 叶琳瑶和何志彬的事,早在大一时就,叶琳瑶就跟父亲讲了,当时叶兆辉并没在意,以为这只是青春期时,少男少女之间的游戏,作不得数。做父亲的也是想着女儿一个人陪自己留在国内,母亲不在,妹妹也不在,既缺少母爱,又没有玩伴,他不想女儿觉得寂寞,还是自己鼓动叶琳瑶去主动结交一些同学,这样在学校的时光才不至于无趣,没想到,女儿和何志彬是认真的。 叶兆辉和陆湘婷聊过这个事情,陆湘婷的意思是让叶兆辉和何志彬谈谈,先看看这个孩子是什么想法,叶兆辉自然是同意她这个想法的,再加上叶琳瑶一直跟他们讲何志彬是位非常优秀的男生,值得托付终生。 何志彬在《浦江经济报》上的文章,叶兆辉全部看过,他还把这些报纸给陆湘婷寄了过去,再加他从邮局特意买回来的《芳草》杂志,都让他们一致认为,这的确是个才子,配得上女儿。但是问题也来了,何志彬很显然是有中文天赋的,如果去到一个中文并不通行的国家,又该如何发挥他的才华呢? 这个问题叶兆辉和陆湘婷讨论了好久,终究还是没有一个结论。叶兆辉觉得,还是应该见见这孩子,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实在不行,让他跟着自己经营现在的贸易公司,再不然,让他和叶琳瑶一起去美国继续读书,等毕业后再考虑工作方向。 他们也征求过女儿的意见,叶琳瑶在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主见,她觉得只要能和何志彬在一起,什么方法都可以尝试,而且她保证何志彬也愿意尝试。 何志彬给叶兆辉的第一印象是,不仅帅气,还有礼貌,能感觉到孩子的家庭也是有知识根基的,不然教育不出内在修养如此之好的孩子,就冲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的女儿还是很有眼光。 第一次见叶兆辉,何志彬显得十分郑重。他特意打电话回家请教母亲礼节上的事情,一大早就去买了四样礼物,礼物全是叶琳瑶的建议,她觉得心意到了就好,也可以不买,但是何志彬始终觉得空着手过去始终不像个样子,简单点是可以的,毕竟自己还是个学生,他不想用父亲的钱来解决自己的问题,买东西的钱都是这两年他写作攒下的稿费。 那四样东西虽然简单,却很合叶兆辉的心意。叶兆辉平时不沾烟酒,属于那种优质男士的一类,唯一的爱好就是喝茶、收集一些瓷器、唱片,再有就是喜欢吃些南京路上那些老字号的点心。何志彬就是按照叶琳瑶提供的这些信息置办的四件礼物,分别是一张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一把景泰蓝的提梁茶壶;一盒玉佛寺的素饼;一斤上好的苏州雨前碧螺春。看上去简简单单,叶兆辉内心里明白,这些东西对于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最主要的是,凑齐这四样东西,即便有女儿的提点,也是要耗费一些心思的,内心里不免又添了一层欢喜。 在一阵寒暄之后,叶兆辉选择了单刀直入。 “小何,有件事想和你好好聊聊。” “叔叔,有什么事您尽管说,看看我是否能够办得到。” “不是什么难事,不过,需要你做出选择。” “选择?那……不知道是关于哪方面的呢?” “是这样的,瑶瑶的妈妈和妹妹一直在美国生活,原本她们过去的时候是要带瑶瑶一起过去的。可那时候,瑶瑶正在准备高考,她跟我们约定,如果考上复旦大学,就让她留在国内读完再去;如果考不上,就去美国。后来,她如愿考上了,我和她妈妈也就由着她留在国内了。眼看你们马上就要毕业了,她也需要重新面对去美国的事情了。我听她讲过,不想扔下你一个人留在国内,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看得出来,我这个女儿很喜欢你。说实话,见到你,我也很喜欢,我拜读过你在《芳草》杂志发表的诗歌,也看过《浦江经济报》上刊载的文章,你是个有才华的孩子,应该说,不管在哪里,将来都会有一番作为。作为父亲,看见女儿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也高兴。我有两个女儿,她们最终都是要嫁人的,只是,我和她妈妈都喜欢她们能嫁得好,最好是离我们近一点儿,这样也能好好照应着。我呢,现在国内的生意已经上了轨道,是时候去那边为你们做好铺垫,等哪一天做不动了,就把公司交给你们去打理,我就和她妈妈帮你们照顾孩子,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享受下天伦之乐。所以,我是在想,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和我们一起去美国。” 叶琳瑶虽然提过要去美国的事情,但是让他一起去,之前还从来没有提过,叶兆辉突然这么一讲,一时间,何志彬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叔叔,这……有点太突然了。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出国的事情。我父母是在湖北的一个小县城里生活,他们这一生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上海,还是在我刚到上海的那年春节来过一次。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可能在他们的心里,即使我离家远行,也不过就是到上海的距离,再远的地方,他们肯定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我有些担心,去美国那么遥远的地方,他们一定会忍受不了远距离的思念,而我,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也一样会放不下他们。” “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和她妈妈都很为瑶瑶开心。做父母的,始终都会为儿女着想,想他们未来的日子过得幸福美满,想他们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想他们能从事体面的职业,想他们的前程胜过自己。从这一点上,我觉得做父母的都是不一样,不管他们生活在哪个城市,这一点是相同的。关于距离,我觉得更不是问题,现在中美往来十分便利,实在相念,你和瑶瑶可以回来看望他们,他们也可以去美国看望你们。如果他们愿意,等你们在那边稳定了,也可以把他们接过去一起生活,那边的医疗资源很好,未来很适合他们在那边养老。” “叔叔,我懂你的意思。我们刚才说的那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问题,从小到大我所接受的全是中国教育,现在从事的实习工作也都和中文相关,换一种语境,我怕自己会陷入迷茫,更怕自己跟不上那里的节奏。” “这一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在美国,有很多人和你一样,论才华大多数人都不能和你相比,但是他们一样可以在那里生存,有些甚至发展得比在国内的时候还好。现在,美国的经济要领先我们,这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那里的发展速度很快,他们也需要不同的人才加入。你这么聪明,在那里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再有,我和你阿姨商量过,如果你过去,就和瑶瑶一起继续到学校读书,逐步适应那边的生活后再来考虑工作的事情,你看好不好?” “没想到叔叔和阿姨为我们考虑的如此周到,让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不过,这不是件小事,我需要和父母商量一下才能答复您,不知道是否可以?” “当然可以!这说明你不仅是个孝顺的孩子,还是一个懂得尊重人的好孩子。我和阿姨也会尊重你的选择,当然了,这个选择不用太早做出,毕竟你们还有两个学期才能毕业,年底前给我结果就可以了。到时候,给你们办签证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样一算,时间上还算充裕。” “谢谢叔叔和阿姨为我们张罗这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们,但是有一点,我对瑶瑶的心是不会变的。” “看到你们能这样,我很开心!孩子,加油!要知道,你现在的人生不仅只是你自己的,还有我女儿的,将来,还有你们孩子的。你越努力,将来,我女儿才越幸福,你们的孩子也会越健康!” “我会的,叔叔!”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13 五月的时候,郑雨连续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来自郑霜,她通过电大的考试,九月份开学时就要转到那里开始新的学习,同时,秦大东也报名参加了夜校,他要追随郑霜的足迹,做个永不掉队的追随者。 第二个好消息,来自卢佩姗,她通过了全省的专升本考试,如愿进入中南财经大学深造,也是从九月份开始。襄樊大学的学业已经顺利完成,她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张高等教育学历证书。 郑雨自己也有一个好消息,去年就被学校发展成为预备党员,作为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今年七一建党节的时候,就将成为正式的共产党员。 他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何志彬的时候,何志彬告诉他,他在去年就已经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郑雨听后一直埋怨他,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觉得何志彬开始令他陌生了。弄得何志彬连连道歉,责怪自己过于疏忽,忽略了他这个朋友,就这件事情,隔了好久,才算平复下来。见郑雨情绪稳定,何志彬才敢送上自己的祝福。 郑雨这一年在学校里取得的成绩还是不错的,他这个班长不仅获得了年级的表扬,在整个学校也是具有响当当的名号。以前体能课在班级总拖后腿的舒晓虎,因为李芸的对他的激励,让他很快摆脱了那顶加戴在头上的“拖后腿”帽子,不仅成绩提升了,连体质也跟着上去了,再不像以前看着的那样弱不禁风,为此,郑雨直夸李芸优秀,能把这样一个“后进生”改造成功。 自从有了李芸,舒晓虎的变化的确很大,和李芸再一起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样紧张,也不像以前那样跟条牙膏似的,挤一下才能蹦出一句话来,现在好了,见到李芸,不仅能笑,还能说,有时候还冷不丁整两句冷笑话出来,逗得李芸乐得直不起腰,而他却一脸茫然。也不用李芸逼着,自己每天加码训练,硬是把身体素质做出了改变,他的这种改变,自己并未察觉,直到李芸帮他拍完照片冲洗后拿给他看时,他才发现是真变了。 军校的生活本就单调,不能像普通高校那样放开,但也没有那样死板。学校也会组织一些联谊活动,邀请其他高校的师生过来参与,也会在学校里组织观影,学生们的生活倒也被装点的多姿多彩。 一年里,学校有两个时间比过年还热闹,一个是“七一建党节”,还有一个是“国庆节”,“八一建军节”因为正好在暑假期间,学校里无法召回集中庆祝,往往都会把这个节与“七一建党节”合在一起庆祝。 这个“七一”,学校里准备组织一场校际联谊会,因为正好赶到开始放暑假的时间,来参加的学生并不是很多,但也足够撑满学校的小礼堂。 通常这种联谊会都会成就几对有情人,来参加的也大都是些女学生,正好符合军校生男多女少的实际情况。这种联谊会对郑雨、曹放、舒晓虎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他们就主动报名加入后勤保障,倒是陈平,很符合他的需求。 春节的时候,陈平相中的那个民族学院的女学生跟他提出了分手,交往还不到一年,女学生觉得第一距离太远,难解相思之苦;第二陈平太木,不解风情、乏味无趣,弄得陈平很长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郑雨他们几个想了很多方法都开解不了,最终只能由他自己用时间疗伤。 陈平和郑雨、舒晓虎不同,家在农村,和他相同年龄的男生早就结婚抱娃了,每次回家,父母总是催得紧,以前他也觉得自己年龄小,没关系,当他看到舒晓虎和李芸你浓我浓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也想尽快过上有女朋友的日子。 卢佩姗知道郑雨学校要办联谊会就特意从襄樊赶了过来,倒不是不放心郑雨,而是对这个联谊会比较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吸引到附近各所大学的女学生。再加上他们的毕业典礼六月份就做完了,不用再为学业操心,也不用再回到学校,只用等待八月底到武汉来报到就行了。这个时候来武汉,她想体验下接郑雨回家的感觉。这几年,郑雨放假基本上都是自己坐车回襄樊,她这个做女朋友的,充其量也就是到襄樊火车站去接一下,如果再不体会下这种感觉,等郑雨毕业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曹放和他们几个人不同,“归心似箭”一词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了。他和春女的感情一直都很稳定,他已经认定春女是自己的媳妇儿了,时常也以“老夫老妻”在陈平他们面前自居,每到这个时候,郑雨就会站出来凑个热闹,总会回应一句“就你是‘老夫老妻’?别忘了,我也是”,每次讲这话的时候都会招来陈平和舒晓虎的一顿责骂。 要说,这四个人的脾气相投,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秘密,甚至于有女朋友的,和女朋友发展到哪一步都会交待的清清楚楚。每天四个人一起起床、洗漱、早操、吃饭、上课、下课、自习、打水、洗澡、洗衣服、上床、熄灯,所有生活极其同步,以至于郑雨都快忘了何志彬的存在,想到的时候,他又会想,有楚如白在呢,他应该和我一样,生活的快忘了对方。 联谊会那天,李芸和卢佩姗从女生的角度来帮陈平打扮了一番,憨厚、沉稳地人设让他在联谊会上大放异彩,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再加上郑雨他们三个人的助攻,陈平不愁找不到自己的爱情。 不过,令郑雨和卢佩姗感到意外的是,看上陈平的居然是和叶清灵同一个班的女生,黄州人,跟陈平正好同岁,是一位漂亮、温柔的女生,正是陈平喜欢的类型。巧得是,女生也姓陈,叫陈婷,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还没到毕业的时候,已经被学校圈定为留校生,按她自己的想法,是想毕业之后继续读研,为此,她已经提交了考研申请,不出意外地话,年底就可以参加升研考试,未来留在武汉是肯定的。 陈婷家在黄州市区,父母都是老师,所以到了她这里,自然是要继承父母的衣钵。她是在联谊会上一眼相中陈平的,在对另一半的选择上,她的要求并不算高,属于随缘的那种。往往随缘的人,最难找到合适的。在学校里,追求她的男生不少,其中不乏一些优质的男生,可是在她眼里还是觉得无缘。 要说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陈平倒是符合要求。再加上陈婷一直也想找个军人做自己的男朋友,她知道军校的这个联谊会,也一直想过来,但是因为往年的学业很重,再加上她属于内秀型的女生,如果没有人在一边推波助澜,很难在这种场合看到她的身影。这一次,她原本是陪另一位女生来的,没想到最有收获的是自己。 联谊会上,郑雨很受女生们喜欢,这让卢佩姗第一次对郑雨紧张。以前总觉得郑雨傻乎乎的,不会有其他女生相中,没想到,一个联谊会,就粉碎了她的那个认知,还好郑雨够有定力,向她展示了自己的爱意。 对于女生的围攻,郑雨在去年的联谊会上就已领教过。每次有女生过来的时候,他都会把陈平、舒晓虎拉出来,微笑着用介绍他们的方式回绝对方,这一点和曹放是一样的。所以,联谊会对于郑雨和曹放来说简直就是用“刑”,是把他们放在欲望之火上进行考验。 卢佩姗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现在的郑雨。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郑雨对她的爱,那种被爱的感觉让她很享受、很沉浸。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识仔细地端详过郑雨,突然发现,上了军校之后的郑雨,周身散发着迷人的气息,那种气息是一种逐渐迈向成熟的男人身上所独有的。这种气息里包含了军人的雄伟、男性的坚毅、大学生的睿智,无论从自信度、谈吐、雄姿都让卢佩姗觉得,此时的郑雨如此完美,而自己又是多么幸运。想到这儿的时候,她就会情不自禁的上前抱住郑雨,如果不是身处联谊会,她一定会送上郑雨日思夜想的热吻。 “姗姗,你今天不太对劲,让人感觉奇奇怪怪的,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啊!我就是想抱着你,怎么?不行啊?是不是那些女生让你动心了?” “别开这种玩笑!我的内心,你还不清楚,只有你,而且全部都是你。” “真的!做军人的可能骗人,尤其这我这种单纯少女。” “骗谁我也不会骗你,再说了,你和我认识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见过我骗人。” “那倒是!我刚才突然发现,你变了。” “那……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当然是变好了!变得很优秀,让我觉得都快配不上你了。” “傻瓜,怎么会呢?我们一直都是最般配的一对,不是吗?” “那是以前!我觉得,你自从上了军校以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我没觉得,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哦……我知道了,是不是这几年光去想着你们学校的其他男生了,所以就忽略了我的存在。” “胡说!那些男生充其量也就是好朋友,我对他们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再说了,他们哪能和你比,在我心里,你是最帅的,也是最棒的!” “这话我爱听。怎么样?喜欢我们这个联谊会吗?” “嗯!挺有意思的!我还认识了几个朋友。” “是吗?哪个班的?看看我认不认识。” “说什么呢?都是女生,有两个还是中南财大的呢。我跟她们说,九月份我要去财大读本,我们还约好到时候一起去逛街呢?” “怎么?你到武汉之后还是不陪我啊?” “当然陪啊!以后我只要你休息,你的时间就是属于我的。” “那当然!除了你,不会有别人。不过,要留些时间出来,我还要陪晓虎他们,不能让他们说我是重色轻友,特别是曹放,以后我们四个人就他的女朋友在老家,不就撇下他一个人,那样他会孤独的。”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难怪何志彬把你当作最要好的朋友呢。” “现在怕是不同了,他最好的朋友应该是楚如白,而我,也有了晓虎他们这些新朋友,这大概就是成长的烦恼。” “你们永远都会是朋友的。你和何志彬都是那种重情重义的人,不会那么快就没了友谊。” “嗯!我相信。” “这个联谊会,陈平收获最大。那个叫陈婷的女生很不错,看上去就是一位品性好,优质的女生。” “是啊!陈平性格和我差不多,就是不知道后面他们能不能愉快地相处。陈婷倒是蛮适合他的,希望他们能走到一起。” “嗯!对了,刚才我和陈婷聊了一会儿,你猜怎么着?” “怎么啦?” “她居然和叶清灵同班。” “不会?这也太巧了。” “是啊!我就顺便跟她多聊了几句,没想到,叶清灵让我感动惊讶。” “什么事情能让你惊讶?” “陈婷说,叶清灵从大二就开始跟一位叫董健的男生交往,董健和陈婷很熟,以前高中就在同一班,两人家也离得很近,算是从小长大的朋友。她说,董健从大一上学期就开始追求叶清灵,到了大二,叶清灵接受了他的追求。她还说,两人感情很好,叶清灵还去过董健家好几次,据说两人毕业后的单位都已经落实了,都在黄州一中,是董健的父亲亲自办的,为这事,还找了陈婷的爸爸帮忙。” “不会!那你有没有跟她讲叶清灵和老楚的事?” “这话我怎么讲啊?跟人家第一次聊天就讲这个,别人还以为我是个长舌妇呢?” “也是!那老楚怎么办啊?他要是知道这个结果不得伤心死。” “是啊!楚如白这个人也算是个情种,一心一意的对待叶清灵,可是这个叶清灵也太不应该了,不喜欢楚如白就告诉人家啊,干嘛要脚踩两只船,这算不算是道德败坏。” “算!绝对算!不行,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老楚。” “别!我们现在也只是听陈婷说而已,万一没有这回事呢?再说,你直接告诉楚如白,不等于在他身上划了一刀,让他伤心吗?” “这一关,他早晚都要过。你是知道的,他一直以为叶清灵是爱他的。志彬告诉我,从大二开始,他就省吃俭用,把钱都汇给了叶清灵,叶清灵如果是这样对他,就太不应该了。” “还有这事?那怎么办?” “我还是要跟老楚说一下……不,不行,我去讲肯定不合适……对,我给志彬讲,让他给老楚提个醒,以免到时候伤得重。” “我看可以。不过,估计楚如白这伤是肯定要受的了,怕是会很重!” “是啊!真想帮帮他,可又不知道怎么帮?” “这种事,谁都帮不了,只能靠他自己!” “希望老楚能挺过去。” 当郑雨把这个消息告诉何志彬的时候,何志彬也是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对于他说太意外了,对于楚如白来说一定是致命,他想了很久,又找叶琳瑶商量,最后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个事情告诉楚如白,他和叶琳瑶都怕楚如白过不了这个关,消息越猛,越容易出问题。两人合计着,从现在开始慢慢分解消化这件事,这样,楚如白的心可能会好受些。 暑假的时候,何志彬没有回去,留在学校在里,他想多看看书,叶琳瑶也答应在学校陪着他。楚如白想回去,但是见他们俩这么用功学习,就也起了不回去的心。他尝试着给叶清灵打电话说这事儿,没想到,叶清灵说没事,正好她这个暑假要呆在黄州做社会实践,也没时间陪他,于是,楚如白就如了愿,留在了学校,不过,在他的内心里却升起一个疑团,为什么叶清灵每次都跟他说要去黄州?黄州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楚如白对何志彬讲自己的困惑时,何志彬很清楚,叶清灵这是去了董健家,是不是做社会实践他不能判定,但是两人增进感情是肯定的,这个想法他不能告诉楚如白,只能开导他,说不定黄州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呢? 和何志彬一样,社会系有几位同学是陕北人,他们在暑假的时候也弄了一个《陕北好风光》的图片展,还是楚如白发现这个展览的,他立刻拉上何志彬、叶琳瑶一起去现场观赏。 同他们做的荆山展不同,所有图片展现的全是黄土地裸露的地貌,比起荆山茂密地植被,陕北的这些图片带给大家的只有豪迈和贫瘠。 何志彬想起高考那年他在考试结束后用了整整一周的时间一口气读完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当时就被路遥先生笔下的陕北烟火气息所吸引。心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去这片土地上去看看,感觉下黄土地那种豪迈的气势。 这个图片展的发起人叫郭孝天,所有图片都是他和另外两位陕北同学一起利用假期回去拍的。他对其他同学说,自己很幸运,能考上上海的学校,而且是这么有名的学校,离不这片土地对他们的养育,他们不知道怎么回报故土,也不知道自己所学的知识如何回馈那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自己的眼睛记录黄土地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木,希望有更多的人能通过这些图片了解陕北,并有机会走进那里,感受下陕北黄土地的魅力。 展览会首日,郭孝天介绍了展览的发起动因,他是土生土长的陕北人,对那块土地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从小在那块土地上接受教育,深知那里的教育资源十分匮乏,很多地方的孩子都过了读书的年龄,因为师资力量欠缺,学校建不起来,建起来的学校又缺少老师,这个问题一直困绕着当地政府,就像是个死循环,因为贫穷建不起学校,建不起学校就招不到老师,招不到老师就培养不出学生,培养不出学生就改变不了当地的贫穷现状。他希望有同学可以和他一起回到那片土地,哪怕是短期去执教,也能帮到那些想读书的孩子。 那些图片对于何志彬来说是很有震撼性的,他想起漳河源的冯家三兄妹。这些年他对这三兄妹的资助一直没有停止过,他知道像冯家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帮到更多人,只能就着缘分来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冯天漳在何志彬、郑雨的帮助下,“古法造纸”已经在武汉、上海获得了一些市场,他们的纸品很受欢迎,经济上的收益改变了这个家庭,足以支撑冯天河、冯天源继续读书。两人也是很努力,冯天河高中的时候考到了县一中,去年考上了襄阳师专,算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冯天源也不差,跟在哥哥的后面也上了县一中,再过两年也要参加高考了,听冯天漳说,妹妹的成绩不错,老师们都觉得她将来能考上武汉的大学。 冯天漳见弟弟、妹妹们这么上进,自己也不甘落后,就征求何志彬的意见,想利用业余时间自学高中的知识,何志彬给他的建议是,可以拜托他父亲暂时打理纸坊,用两到三年的时间去县职校学习,只有具备了文化功底,将来的古法纸技才能被他发扬光大。冯天漳接受了他的建议,就在冯天源考进县一中的那年,他也去了县职校,正好兼顾着照顾妹妹。 冯家三兄妹让何志彬想到一件事,其实帮助人可能没有那么难,难的是要能持久去帮助对方,他觉得社会系的这位同学做得很对,他很想参与其中,但是一想到叶琳瑶父亲跟自己讲的事情,就又有些犹豫了。 楚如白见何志彬有些犹豫,就故意打趣他。 “怎么?动心了?想去看看那片黄土地。” “未尝不可!” 何志彬发现,自己讲这话的时候,叶琳瑶正在看着她,眼神里全是疑惑,他知道这些疑惑是何指向,就故意装做不经意地笑笑。 “要不要一起去那里看看?”他冲着楚如白说。 “算了!我是没机会了。叶清灵等了我四年,我得赶回去陪她,再也不和她分开了。” “不妨考虑一下,如果你要去,我就陪你一道去。” “你还是陪叶琳瑶去美国,那里的天地更广阔!” 何志彬不再说什么,其实,他是想借这个话提醒一下楚如白,只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开不了口,话到这儿,叶琳瑶自然是能听懂何志彬的意思,她从内心里也希望楚如白好。 “志彬说得对,楚如白,你不妨考虑一下,如果志彬同你一起去,我也跟着去。” 叶琳瑶说得很坚决,让楚如白一下子愣住,不知道如何应对。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14 折腾了好久,柳絮言他们的唱片公司才算开张。倪天昀给公司取了个名字叫“天言唱片”,取了柳絮言和自己名字中的各一个字,是想表达他们的唱片就像是天使的歌声,寓意不错,但实际情况就很难预估了。 第一张唱片做什么内容,是他们几个一直争论的主题,争来争去,始终没有一个结果,一直到九月,才算确定下来,这还得归功于柳絮言。 几个人离开“海上花”后才发觉行为有些过于冒失,应该先把唱片公司的事情落实好再离开的。他们原以为,这样离开至少蒋少卿会考虑到“海上花”的运营来和他们谈判,谁知道杀出了一个聂青风,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 组建一家唱片公司并没有他们预期的那样简单,先不说建好团队,就说公司的定位和选题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最初的两个月,大家一直研讨着做什么内容的唱片,还有着很高的热情,到了第三个月的时候,阿枫他们几个兄弟沉不住气,三个月没收入,这对于他们几个来说实在有些吃不消,原本说好的,倪天昀会承担他们几个的生活费。 单纯讲生活费,本就是一件模棱两可的事情,更何况事先又没有谈定一个标准,给多少全凭倪天昀的心情。倪天昀本就是个商人,他的商业王国也是精打细算才打拼出来的,在这方面一定会事先算好账,给到他们的数目、给多长时间也是一早就做好计划的,亏本的事他是不会干的,就算是对柳絮言和cy有再多的喜欢,他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商业规则。所以,阿枫他们几个拿到的生活费根本就不能和之前在“海上花”的收入相比。 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当初是冲着袁开朗才离开“海上花”的。蒋少卿是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但他们几个冷静后再仔细想想,这些年蒋少卿对他们可真是没得说。做夜总会的,没有日日车水马龙的时候,总也有些冷清的日子,但是不管“海上花”生意如何,他们的收入可从来没有少过。这么一对比,乐队的几个哥们儿就有坐不住了。 他们几个一合计,觉得倪天昀这儿太不靠谱,与其在这样等着他那点施舍式的生活费,还不如出去找活儿干,凭他们几个的水平,想在广州的夜场里混碗饭吃还是没有问题的。 阿枫同意他们的意见,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觉得与其去其他地方找,还不如去求蒋少卿,让他们再重新回到“海上花”去工作,这样可能更稳妥些。以他对蒋少卿的了解,这人很大气,不像倪天昀,十足的生意人。再加上“海上花”的乐队本来就是聂青风从湖北临时调过来的,这些日子也到处在找可以代替的,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这个时候去谈还是有机会的。 几个人同意了阿枫的想法,但他们都不好意思去找蒋少卿,最后这个担子还是落在了阿枫身上。阿枫想想也对,他们几个人当中,还真没有比自己去更合适的了。 蒋少卿对于阿枫的回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很平静地听完阿枫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就作了回复,回来可以,但是有个条件,乐队必须打算,半年内和“有风”的乐队打散重新组合,之后看各自的表现再定。对于这样的要求,阿枫也觉得合理,只是有些担心在湖北的收入问题,蒋少卿当即应承,不管是他们还是湖北过来的,全部采用同样的薪酬标准,统一按广州的行情来,如果半年后他们这几个人都还留在“海上花”,薪酬全部上调30,这个结果是阿枫所没有预料到的,自然是欣然接受,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直后悔当初不应该那样背叛蒋少卿。 乐队没了,唱片公司的组建更加遥远了。对于剩下的三个人来说,cy无所谓什么时候开张,反正倪天昀在得知袁开朗和柳絮言在一起后,就把所有的注意力投向了cy,不仅给她在天河置办了住处,每个月还固定给她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她目前的生活算是无忧,也就不在乎唱片公司的事情了。 对于袁开朗和柳絮言可就不同了。 袁开朗还好些,家里离广州不远,就算每天来回坐车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柳絮言没了收入可就不行,除了自己的日常开支外,每个月还要往家里寄钱。虽说这些年往家里寄了不少钱,按理说,父母如果把这些钱存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家里的弟弟妹妹都上了高中,弟弟马上就要高考了,处处都得用钱。再加上,父母考虑到将来如果她不在广州做了,回到郴州,得给她一处地方安身,就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买了一套比之前面积大一倍的房子,当时的钱不够,父亲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些,那些亲戚朋友知道柳絮言在广州挣大钱,也都乐意卖这个人情,就这样,家里多了一项亏空,她得赚钱往里填,不然,父母在老家的口碑就没了。 起初,袁开朗和柳絮言商量,实在不行,就把她在广州的房子退掉,反正那里的居住条件也很一般,直接搬到南海,就住在袁开朗家,他家是处老宅,不仅气派还很敞亮,袁开朗带柳絮言回去吃过饭,家里人都还喜欢。不过,柳絮言觉得那样不好,毕竟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就这么住过去,会惹人说闲话。 说来也巧,徐前进的“生森唱片”去年成绩还不错,但是旗下只有一个戴希萌未免有些寒酸,就算戴希萌一个人再强,也无法与“大成唱片”抗衡。叶满森的意思是让徐前进和孟涛尽快在广州或是深圳物色一个新的歌手,不管男女,只要能签约就可以。 徐前进知道柳絮言离开了“海上花”,也打听到她当初离开的原因,对她的近况更是了解的一清二楚,他觉得这个时间找她的难度应该比之前小多了,毕竟她现在没有蒋少卿的依靠,现状也是差了许多,这应该算是雪中送碳。 柳絮言当然明白徐前进心中的算计,本不想理睬,无奈,倪天昀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她知道是跟自己决定和袁开朗在一起有关,不过他不后悔,如果真要在这两个人之间选择,她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袁开朗,尽管他没有倪天昀那样有钱,但是过日子,袁开朗可比他有未来。 柳絮言在徐前进办公室外等他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男人,那个人看起来比较沮丧,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兴许是在“海上花”久了,她见到过无数个这样的男人,这也她最不喜欢见到的男人样子,她觉得男人就男人,无论生活中遇到再难过去的坎儿也要挺住,昂着头,攒着劲儿,永远认人觉得神采飞扬,那才叫男人。但是她又同情这样的男人,如果不是遇着难过的坎儿,大概也没有人愿意这样耷拉着个脑袋,有气无力的死人样子。 反正等徐前进也是无聊,她也知道徐前进让自己坐在这里等,无法就是想提醒自己,识点相,要从内心里感谢他徐前进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旧情,要拉她一把。可她偏不,她觉得这样的男人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讨厌。 柳絮言尝试和那个男人聊天,这才知道,这人叫洛彬,北京人,也是从专业院团出来的,好像是天生不得志一样,在院团的时候,总觉得被人打压,才华得不到展示;到了广州,被孟涛看中,进了“生森唱片”,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可以施展才华的地方了,却未曾想,公司不大,内斗却很激烈。是孟涛招他进的,按理说他应该站在孟涛这边,但是孟涛陪着叶满森又经常呆在香港,让他误以为自己站错了队,就赶紧讨好徐前进,到后来两边都没讨着好,同时被两人打进了“冷宫”,成了“生森唱片”最没用的闲人。 洛彬也是没有办法,在广州讨生活,谁能想到人际关系比之前在院团还要复杂呢,要不是自己不会站队,再加上意志不够坚强,又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过,这人是的确有才华的。在北京的时候,一个人完成一部歌舞剧的作曲和配乐对他都不是件难事,难在后来不知道院团里的潜规则,得罪了“前辈”,被“前辈”拿走作品不算,还被用手段打入了“冷宫”。 原本戴希萌的首张专辑是由他来做编曲的,孟涛当初指派他的时候还给了他60的作品适配权,也就是一张专辑中至少有5-6首歌的作曲可以由他完成,原本是一件好事,结果就因为自己误以为站错队而激怒了孟涛,在快要进棚的时候,被另一个从香港空降过来的顶替了,他后来才知道,这个人正是孟涛找来的。 洛彬原本想离开“生森唱片”,但是苦于手上没有作品,很难有唱片公司会用他,这年头,没有几家唱片公司敢向“生森唱片”这样不拘一格降人才,弄得他进退两难,只能留下混日子。 洛彬的情况倒是给了柳絮言希望,她当时就拉着洛彬的手离开了“生森唱片”,出了大楼就问洛彬: “告诉我,想不想找到一个可以施展你才华的地方?” “别开玩笑了,哪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让我去啊?” “如果有呢?你愿不愿意去?” 洛彬本不愿意随柳絮言离开办公室,但是对方毕竟是位女性,多少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对于柳絮言的话,他以为只是对方随便说说,是看自己颓废,所以才特意编造的词,在刚才的这一句里,他接触到了柳絮言的目光,那样迫切,又充满了期望。 “你……是说真的?” “是的!我没必要骗你。你去沿江路打听打听,我柳絮言也不会乱说大话的人。如果你愿意,就跟我走,离开‘生森唱片’,我会给你一个可以施展才华的机会。怎么样?” “能先告诉我,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不会也像‘生森唱片’一样,还没开始,就被人打入‘冷宫’。” “当然不会!我以人格保证。我们正在组建一家新的唱片公司,公司都注册好了,叫‘天言唱片’,什么条件都具备了,唯独缺少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你就这么肯定我适合?” “肯定!一个在低谷里等待机会的人,一旦给了他机会,一定会厚积薄发、不容小觑。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而你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这是我到广州后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如果真是这样,就冲你这句话,也可以试试。” 两人就这样达成了一致,头也不回就直接往倪天昀那儿奔去。徐前进回到办公室才听秘书说柳絮言在公司等了很久才走,他以为这女人是没有耐心才离开的,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她越是没有耐心,自己和她谈的时候才越有筹码。没想到,秘书又被了一句,走的时候还拉着洛彬一起,徐前进这才意思到这女人不简单,自己没逼着她,却被她反挖走一人,这才真是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前进并不是不想用洛彬,只是想给他点儿教训,让他坐坐冷板凳,只有这样,以后这个人才会乖乖的听自己的话,还有一层,孟涛不是很有本事吗,他倒要看看,不用洛彬,你用谁?但是这一点被孟涛狠狠地反击了一下,徐前进总算明白了,孟涛的本事也不全是徒有虚表的,在找人、用人上还是有一套。现在好了,与孟涛相争,反而让柳絮言捡了个便宜。 还别说,洛彬还挺合倪天昀的眼,一见面,再一听洛彬对唱片的制作、运营的理解与想法,当即就拍板,调拨资金过来,由洛彬全权负责首张唱片的制作,除了制作团队的人由他负责搞定外,其他的事一概不管,倪天昀只要一个结果,就是在年底要拿出一张像样的专辑来,做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争强好胜,他可丢不起人,像之前的状态再也不要出现。 洛彬还真是很有才华,不仅有才华,人脉也还不错。整个的制作班底他没有在广州找,而是从北京叫来了以前的同学和同事,就这样,一个很像样的制作班底就有了。 制作团队的事是解决了,但是首张专辑谁来唱,又成了争议的热点。 cy想唱,理由是自己出过唱片,有过基础,但是这一点被柳絮言反驳了,她觉得cy的那张唱片就是当初白胜男为了哄她开心随意为之的作品,作不得真,不然,也不至于会没啥销量,这说明cy在唱片市场是没有号召力的。 cy当然不会就这样被柳絮言打压下去,她一方面向倪天昀撒娇,一方面把唱片销售不佳的责任全部推给白胜男,她说的也有道理,白胜男当时就是拿她试一下唱片市场的水,并没有很认真地在唱片的制作和推广上下功夫,这年头,销售一张唱片,啥都不做就想把唱片卖个好成绩,等同于做梦一般。 柳絮言当然想自己唱,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在“海上花”的时候就有,现在更加不会放弃,更何况,洛彬是她找来的,仅这一点,她就有与cy争抢的底气。 其实,两个女人这般争执实属多余,在倪天昀心里,早就有了谋算。cy固然是他喜欢的,但是从生意的角度来说,他更愿意让柳絮言上。一方面,cy现在成了自己的女人,他想这种关系最好简单点,既然选择了生活,就必然要放弃事业,他不喜欢将二者混为一谈;另一方面,柳絮言身上有股子劲儿是cy所没有的,柳絮言可以做到不顾一切,而cy就不行,这一点,在未来的唱片推广以及艺人炒作上,柳絮言是要优胜于cy的。 仅凭这两点,他驳回了cy的毛遂自荐,拍板定下了柳絮言。 说干就干,洛彬的效率很高,没等到年底,“天言唱片”的首张专辑就面市了。这次他们并没有像“大成唱片”那样先拿一支单曲去电台宣传,而是选择了整张专辑同步面市的方式。在曲风了,避开了其他唱片通行的情歌阵营,而是将柳絮言打造成了热辣形象,一改她之前的风格。柳絮言对这个新风格特别满意,没想到洛彬还真是有两下子,不仅她满意,唱片一推出,马上在市场上形成了爆点,歌迷的推崇度不亚于陈晓娜专辑。 这张专辑的名字叫《柳言细语》,名字听上去很江南,很婉约,但是整个曲风却令人全身舞动、热力全开,属于那种轻摇滚的风格,洛彬还在编曲时特意尝试了一直都想采用的电子音乐,让人听后感觉整个神经都被打开,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有了这张专辑,倪天昀也就有了搏击唱片业的信心,《柳言细语》在市场上造成的热度,不仅给他带来营收,更给他带来了名气,让他在唱片业一下子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谁也没想到,一个做贸易起家的商人,居然可以这么快玩转唱片业。 乘胜追击一直都是倪天昀的作风,他在洛彬的建议下,跑到北京签下了一男一女两位歌手,都和陈晓娜一样,是专业院校的学生,不过,他们比陈晓娜要高两届,正好赶上毕业的时候,这两人的加入,如虎添翼,让倪天昀有了更多的底气。 其实《柳言细语》的走红,除了曲风有异于市场通行的情歌风格之外,倪天昀借助香港娱乐圈炒作宣传的方法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从柳絮言把洛彬带到自己眼前的那一刻,倪天昀的大脑中就有了一个计划,他认定这两个人将来是一个很好用的材料,事实证明,内地的民众和香港的民众一样,对于娱乐界的花边新闻、八卦奇事都充满了好奇心。倪天昀正是利用了民众的这种好奇心,编造了一个女歌手与制作人之间的风流韵事,故事编造的极其动人,令很多歌迷都信以为真。 在这件事情上,倪天昀还是很有一些方法的,做贸易的少不了要为代理的产品畅销想些点子,有时候还会请些文人来写点东西,甚至于杜撰些故事来吸引消费者的关注。没想到这些方法用在唱片的推广上居然也很奏效。 倪天昀将专辑里的每一首的词曲作者署名都写成了洛彬,还特意从香港找了几个乐评人,以及娱乐写手,把每一首都拆写出来,杜撰成洛彬对柳絮言隐藏的爱情,这一招还真管用,让柳絮言和洛彬一下子成了歌迷心目中的乐坛情侣,不管是发布会,还是歌迷见面会,两人都会被媒体或是歌迷包围,两人的情事自然是众人关心的话题,可每次两人都是点到为止,从不正面承认,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爱情这种事不怕杜撰,就怕假戏真做,可偏偏洛彬和柳絮言在这个过程中真的就假戏真做了。柳絮言发现,洛彬才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而袁开朗只不过是她在需要依靠时的替代品罢了,就像以前周翰林对待自己这样。洛彬的出现,再加上倪天昀的推波助澜,令她陷入了对洛彬的痴迷中。 洛彬也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柳絮言。最开始的时候,他对柳絮言只有感激,也许是配合倪天昀的慌话说多了,也就变成了认真、变成了真话。他很享受与柳絮言一起接受那些记者的追问,很享受与柳絮言并排站在台上闻着她身上散发了的香水味道,这种享受逐渐变成迷恋,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柳絮言了。 最失落的当然是袁开朗,他没想到最终的结果是这样的。当初受柳絮言的鼓动,他说服了阿枫他们背叛了蒋少卿,原以为这样做,就能彻底赢得柳絮言的芳心,没想到,最终却是这样的结局。阿枫他们回到“海上花”了,柳絮言找到了洛彬,cy成了倪天昀的外室,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自己了,却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令蒋少卿耻笑不已的笑话。 思考了很久,袁开朗觉得结束这一切,他要离开柳絮言,也是时候离开柳絮言了,在她身边,他已经是多余的人;在“天言唱片”,他更是多余的人。自从洛彬来了以后,不仅从他手中抢走了柳絮言,还抢走了他在“天言唱片”的一切。倪天昀不再信任他,遇到事情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向他征求意见,他反倒成了“生森唱片”的洛彬。 对于袁开朗的离开,倪天昀没有异议,反而拿出了一笔钱给袁开朗。对于袁开朗,倪天昀内心里是有愧疚的,他知道是自己拆分了袁开朗与柳絮言,也是自己利用洛彬驱赶了袁开朗,但是如果没有袁开朗当时从“海上花”的背叛,就不会有今天的“天言唱片”,从这一点来说,他对袁开朗是亏欠的,那笔钱虽说不多,但也算是一种补偿,倪天昀只是想通过这些钱来安慰自己。 蒋少卿知道这个消息后,特意带周翰林和陆春莺去南海找他。袁开朗没有见他们,他觉得是自己自作自受,没有脸面再见他们。后来陆春莺又单独去了一次,这才被劝回了广州。不过,按蒋少卿的安排,袁开朗没有再回“海上花”,实际上他也回不去那里了,“海上花”在聂青风的精心打理下,重新恢复以前的繁华,这个时候,蒋少卿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他让袁开朗进了“大成唱片”,成为其中的一员,也算是兑现了之前的承诺,虽然有些晚,却令袁开朗明白,蒋少卿才是一个最值得信赖的老板,这一生,他都不会再有第二次背叛。 袁开朗去“大成唱片”上班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年底。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15 新年前,陈晓娜到了上海,她是去参加一个签售会,为她的第五张专辑上市做宣传。 只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大成唱片”就实现了跨越式发展,除了陈晓娜、何浩天之外,又签了三位歌手,绝对算得上兵强马壮。虽然柳絮言他们在年初把“海上花”弄得差点关门,但是并没有影响到“大成唱片”的正常运转,反而让蒋少卿更有动力做好“大成唱片”,结果也的确如此。 歌手多了,资源分配上就要考虑到均衡。蒋少卿也觉得是时候让陈晓娜回归学校去接受完整教育,为这事蒋仕钰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现在倒好,新签的歌手加上何浩天足以撑起“大成唱片”的门面。虽然陈晓娜的唱片仍旧保持着良好的销售势头,但是“留得青山在”的道理蒋少卿还是明白的。 蒋少卿只给陈晓娜制作了两张专辑的计划。一张是春季发行的《春心荡漾》,另一张是年底发行的《和你一起去看雪》,同样都是情歌路线,也正是这条路线的坚持,才能一直保持陈晓娜较高的人气和稳定的销量,这也给“大成唱片”有了推广其他新人的底气。 除了两张唱片,还有就是去年陆春莺帮她接下的广告。陆春莺转做何浩天的经纪后,钱碧尘就成了陈晓娜的经纪人,但是两张专辑显然不够钱碧尘忙碌的,蒋少卿安排了一个新签的男歌手张子立给她跟进,这才让她以恢复了忙碌的状态。 没有了忙碌的通告,陈晓娜就有了充裕的时间学习,这段时间,在蒋仕钰的指导下,无论是音乐鉴赏水平还是声乐提升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在与同学的交际方面,除了那两位被她介绍到“海上花”驻唱的女生外,其他的同学也都只是见面点头而已。时间久了,很多人都误以为她是因为出了几张唱片而过于骄傲,也不会有人再主动去接近她。她尝试过买好蛋挞和奶茶请所有同学品尝,却被有些不怀好意的同学拿来当笑话讲,这让她很生气,但很快她就告诉自己,为这样的人和事生气不值得。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做这种事情了,也不去理会同学们背后如何议论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从第一支单曲推广开始,蒋少卿就以公司的名义在学校附近为她租了间公寓。三室两厅的房子,一间自住,一间作为练功房,还有一间作为客房,有时候陆春莺和钱碧尘会在那里过夜,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令她与那些同学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有时候,陈晓娜觉得很孤独,感觉自己就像是天边的孤星,她也明白这是作为一名歌手的宿命,她也在不断地适应着这种生活,不断习惯孤独。这样的生活,总会令她想起中学时光,与何志彬、卢佩姗、郑雨在一起的那些美好,像是被秋日黄昏的光镀过一遍,周身泛着金色。 她想见卢佩姗,却知道那不过是一种奢望,自打她第一次站在聚光灯下时,就已经成了奢望。她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想见谁就见谁,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一切都要从自己的未来考虑,一切都以公司的利益为前提,自己不可以任性,毕竟将她推至台前的背后一队人马,她需要对他们负责,否则,他们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与卢佩姗之间,可以聊得话题越来越少,她甚至于觉得卢佩姗已经快与那些世俗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她也很清楚,是自己变了,变得与往事格格不入,变得再也无法与过去交集。 她想见何志彬,可见面后又能怎样?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早已拉开,上次的电话让她明白,同学的情谊永远被写进了记忆中,再见时可能会有一种可怕的陌生横亘在自己与何志彬之间。何志彬再也不是那个暗恋自己的男生,而自己也不再是执意拒绝何志彬的陈晓娜。 生活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的事情越容易来到眼前。 陈晓娜到上海是早晚的事情。在全国的流行音乐市场,上海是非常重要的一块阵地,蒋少卿是不会放过这块阵地的。事实上,在过去的一年里,上海为“大成唱片”做出了很大的销量贡献,就算作为回馈,陈晓娜也是要踏上这块土地的。 陈晓娜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汾阳路的上海音乐学院,那个何志彬一直向她力荐的学院,只是陪她去那里的不是何志彬,而是周翰林。 在陈晓娜的眼中,上海音乐学院与广州音乐学院的风格不完全相同,同为音乐高等学府,深居闹市区中的上音更像是个大家闺秀,娴静、温婉,艺术气息要浓郁很多;广音更像一位热情奔放的少女,火辣、阳光,现代气息更强。 在上音里行走,很难碰不到不认识自己的。刚开始的时候,见到陈晓娜的同学都只是用一种试探性地眼神回望着她,直到有人大声叫出她的名字,这才确定并不是眼花,原来陈晓娜真的到了上音。 同为音乐学院的学子,陈晓娜是许多同学的偶像,他们也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像陈晓娜那般幸运,拥有自己的唱片和耀人的光芒。同学们围了上来,很快就把原本并不宽敞的笑容撑得满满当当,陈晓娜被要求签名,一本一本的笔记本经过许多人手中传递,不断送到陈晓娜手中,对于他们的要求,陈晓娜不忍拒绝,便悉数接收。好不容易签完了名,有同学又拿来了相机,陈晓娜又忙着与不同的人合影。 期间,周翰林想出手制止,但是被陈晓娜拦了下来,她很理解这些同学的心情,他们对自己也不全然是歌迷对歌星的追逐,更多的是同样专业的学生之间那种惺惺相惜的情谊。 陈晓娜来上海的消息还是楚如白告诉何志彬的。 那天,何志彬和叶琳瑶正在图书馆里看书,楚如白走了过来,把一份《浦江晚报》放在了他们面前,何志彬一眼就看见陈晓娜的照片,要不是看到加粗的标题,都不敢确定照片上的人是那个自己曾经暗恋过多年的女生。 显然,陈晓娜比以前漂亮了许多,也别以前更会打扮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头发烫成小波浪,而是一头垂顺的直发,乌黑而飘逸,整个人的气质与她所演绎的情歌曲风很适配。 何志彬有些失落,他一直盼望着陈晓娜能来上海看看自己求学的城市,现在她终于来了,却没有告诉自己,看来在她的心里,自己已经变得极其渺小,以至于可以被忽略。他想给她打电话,但是又怕会打扰到她。在意识中,何志彬很清楚,今天的陈晓娜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老同学,新的身份已经将她与他们这般老同学区隔开,很难再交集在一起。 叶琳瑶看出了何志彬的情绪变化,她知道何志彬并非对陈晓娜还存有爱意,也清楚他的这种情绪变化无非就是因为陈晓娜来上海没有联系他,她宁可相信是因为陈晓娜行程被安全满才会如此,也不愿意相信陈晓娜与何志彬之间的友谊消失了。 她想安慰何志彬,但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楚如白看出了她的难处,也同样关注到了何志彬情绪的变化,他觉得自己这是办了一件傻事,就像自己答应了这几天去武汉看叶清灵,又因为想参加院里组织的社会实践而失约一样。 “志彬,或许……也许……大概……她……” “老楚,想说什么就说,我没事儿。” “你这表情叫没事儿?你问问叶琳瑶信吗?” “真没事儿。就是刚才看到陈晓娜的照片,突然有种陌生感,所以有些走神。” “是吗?难道你不是因为她到上海来没联系你而感到有些失落吗?毕竟你们是那么多年的同学加好朋友。” “怎么会呢?你都说了,我们是很多年的同学加好朋友,她没联系我,一定是不方便联系,或者是没时间联系。你也知道,她现在是一名歌星,时间都不是自己的,有时候,可能连她本人都不是自己的。” “你倒挺会为她开脱,那你刚才还个表情,搞得我和叶琳瑶都为你担心。” “对不起啊!我刚才是有些不应该。” 何志彬边说,边冲着叶琳瑶歉意地笑着。 “干吗要说对不起啊?如果想见,就见见,反正人已经到了上海。再说,你们也好多年没见面了。” “算了,她应该很忙。” 见何志彬这样坚持,叶琳瑶和楚如白也就不再劝说。三个人又看了一会儿书,就决定回宿舍去。楚如白把何志彬先把叶琳瑶送回女生宿舍楼,刚回到男生宿舍楼下,就看见入口处有一男一女站在那里,像是等待着什么人。两个人都戴着墨镜,从装扮上看,都很时髦,不像是复旦的学生,特别是那个男人,看上去很有教养,却更不像学生。 两个人看见何志彬和楚如白走过来,隔着很远,女的就冲着他们挥了挥手,何志彬和楚如白还是没有认出是谁,只见那女的摘下墨镜,他们这才看清,此人正是陈晓娜。 两人赶紧迎上前去,何志彬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开心地微笑着跟陈晓娜打招呼。 “陈晓娜,你怎么来找到这里了?” “怎么?还不许老同学来看你啊?” “当然不是啦!刚才老楚还把《浦江晚报》的新闻拿给我看呢?我想着,你这会儿应该还是很忙。” “说得没错,前几天是挺忙的,所以就一直没有联系你。还有,上次打电话你是用马路边的公用电话打给我的,我打过去才知道,而你又没有留号码给我,没办法,就一路问过来,才找到这里。没想到,在复旦大学,何志彬这个名字还是非常响亮。”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我的名字再响亮,哪有陈晓娜的名字响亮?你信不信,我现在只要大声叫一嗓子你的名字,整个宿舍楼的男生都会在五分钟内全部跑下来,不仅如此,估计隔壁楼的也会跟着跑下来。” “有那么夸张吗?” “你不信?那我们试试……” “别……我可不想再签半天的名字了。那天,去上音就……” “怎么?你去过上音了?” “对啊!还记得你之前一直推荐我考那所学校吗?我就是好奇,那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竟然值得你何志彬一再向我推荐。” “那你去了之后,感觉如何啊?” “还是何志彬有眼光。” “看来,这句是在夸我了。” “我说,你们只顾着聊天了,陈晓娜,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身边的这位朋友吗?” 楚如白吃不准旁边的男人和陈晓娜是什么关系,如果由着她和何志彬这么聊着,冷落了人家,反而有失礼貌。 “瞧我!老同学见面就顾着说话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艺术总监周翰林先生,这两位……怎么介绍呢?这位,何志彬,我跟你提过,同学六年,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而这一位,楚如白,何志彬的大学同学,我们是在高考那年认识的,一起参加他们组织的采风活动。” “何志彬同学,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晓娜经常会提起你,说你是一位很有才华的诗人,有机会说不定我们还能合作一下呢。” “周总!哦,原来你就是周总。” 何志彬突然想起上次和陈晓娜通电话时,她提到过这个周总,现在看来,这个周总和她的关系可不简单。 “怎么?晓娜向你提起过你?” “何止是提起,简直是赞不绝口!” “真的吗?” “别听何志彬胡说,我哪儿有那样说过。” “好!好!好!是我胡说。不过,还是要谢谢周总刚才的夸奖,我也希望能有机会合作。不过,我只会写诗,可不会写歌。” “没什么难度,两者相通,找机会我们可以聊聊,不妨尝试一下。” “好的!有机会一定。” “我替你们记住,翰林,特别是你,不能说过就算了哦,我这位老同学可是很认真的一个人,跟他说定的事,从来没有落空过。” “晓娜,放心,我也很认真!还有这位,楚如白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周总,我也一样,很高兴认识你!这样,咱们就别站在这儿聊了,要不,等下被同学们发现了,估计陈晓娜就真逃不掉要签一大堆名字的事情了。” “也好!这样,你们都是晓娜的朋友,今天我来作东,我们在附近找一家餐厅一起坐下来好好聊聊,如何?” “周总,既然是在附近,又是在上海,如果你不嫌弃,不妨让我和志彬来做东,一起体验下我们这些普通大学生的加餐乐趣,如何?” “哦!加餐乐趣!倒是挺多年没听到这个了,很想试一试,就是……要让你们破费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还是我来请,地方你们来定,可以吗?” “周总,别跟我们客气!虽然我们都还是学生,但是偶尔享受下这种加餐乐趣还是可以承受的。” “翰林,就别跟他们客气了,不然,以他们俩的性格,怕是要和你争执到晚上呢。” “那行,还是你了解他们,我听你的,晓娜。” 何志彬他们能带着去的地方也只有“小食天”,这些年,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这里享受加餐乐趣,那对夫妇对他们的口味也是掌握得刚刚好,只要他们人到,不用点菜,也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路过女生宿舍楼的时候,何志彬叫上了叶琳瑶。这是叶琳瑶和陈晓娜第二次见面,叶琳瑶看见陈晓娜的时候,反应和何志彬一样,觉得和上一次在南漳见着的时候很不一样。 陈晓娜见着叶琳瑶的时候显得很热情,也很亲切,或许女生间比较容易亲近,两人很快就把手挽在了一起,并肩走在了何志彬前面。陈晓娜也把她与周翰林相互介绍了一遍,叶琳瑶凭直觉认定,陈晓娜和周翰林的关系已经超越了他们所说的工作关系。 周翰林看见叶琳瑶后才松了一口气,一个不经意的微表情从脸上掠过,虽然很短暂,还是没能逃脱楚如白的眼神,楚如白这才确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就在刚才,周翰林与陈晓娜的交流中,两人都去掉了对方的姓氏,直呼其名,这可不像是工作关系上的称谓,再加上刚才的这个微表情,楚如白基本上可以肯定,周翰林和陈晓娜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工作关系,但具体到了哪一步,他还不能做出精准判断。这一点,倒是和叶琳瑶的直觉不谋而合。 席间,完全是属于陈晓娜和何志彬的时间,所有人都成了陪衬,他们几乎是畅所欲言,从初中聊到了大学,从写诗聊到了唱歌,其他人也不忍心去打断他们,叶琳瑶也成了聆听者,很多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听到何志彬讲述,还有一些他不愿意讲的事情被陈晓娜揭了出来,直惹得她忍不住大笑。 第4章 相信爱情,不相信眼泪-16 一放假,楚如白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何志彬回去,也不管叶琳瑶作何安排。对于他这种反应,何志彬和叶琳瑶早就预料到,两人只好任由楚如白去了。 叶琳瑶本来就没有计划随何志彬回去,这是他们一早就商议好的。何志彬要赶回去,他还没有按之前的约定回复叶兆辉去美国的事,关于这件事,他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不是件小事,他需要谨慎对待,也需要求得父母的意见。 在武汉等待他们的没有叶清灵,她早就回去襄樊了,并没有遵守与楚如白之间的约定。倒是郑雨和卢佩姗一直在武汉等着他们,碰面后,四人才一起返回了襄樊。在火车上,郑雨特意找了个机会单独把何志彬拉在一边,跟他讲了卢佩姗从陈婷那儿打听到的消息。 原来,叶清灵提前回去是有意要避开楚如白,她不是一个人回到襄樊,而是带着董键一起。这个消息绝对是个坏消息,何志彬知道,如果告诉了楚如白,难免会有一阵伤痛;如果不告诉他,总觉得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他和郑雨回到座位上时,看到楚如白耷拉着个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想说些什么去安慰楚如白,又怕弄巧成拙,惹得他情绪失控,那样场面就很尴尬了。 “志彬,你说,她是不是还在因为元旦时没来武汉看她而生气?我都跟她解释过了,你是知道的,任教授组织的这次社会实践活动,对我们的毕业是很有帮助的。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的成绩好,回湖北能找一个好的接收单位,不是很好吗?你说,她怎么就生气了呢?再说,她以前也不是这样啊?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和我生气。有时候电话里聊着聊着就听见对方断线了,弄得我很纳闷,但是每次我都理不出个头绪,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你说,我错在哪里?” “老楚,你也别多想,她之所以提前走,有可能是因为家里遇到了什么急事,来不及告诉你,也没时间等到你。咱们现在不正在往家赶吗,到了襄樊,你就去找她,有什么心里话,和她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你们相爱那么久,没有什么事可以打败这样的爱情。” “志彬,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我又说不出来。你说,我和她的爱情是不是就要走到头了?” “老楚,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如果你们这段爱情真要走到了头儿,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肯定是不能让它走到头儿的呀。要知道,我们已经快七年了,眼看着就能修成正果了,我为什么要让它走到头儿呢?” “你先别激动!我只是说如果。任何事情我们都应该做好准备,这叫防患于未然,你说对吗?” “说是没错!但是,我有信心……” “那你还预感什么呢?” “我……就是觉得她这半年里对我有些奇怪,可我就是说不清怎么奇怪了,我都要恨死我自己了。你说,我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笨了呢?” 何志彬知道,这件事这样劝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楚如白不会听自己的劝解,他只会钻牛角尖,即便是受了伤也是愿意的,而且受伤后,其他人也帮不了他,能为他疗伤的只有他自己。 一下火车,楚如白连行李都顾不上送回去,只交待了何志彬一句,让他和郑雨把行李送他家里去,自己就飞奔上了公交车,直奔叶清灵家去。 在叶清灵家,楚如白还是扑了个空。叶清灵的妈妈告诉他,她去了大舅家,这两日就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楚如白之前出现的那个不好的预感又来了,这令他当着叶清灵的妈妈面儿,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楚如白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在街上游荡着回了家。没想到第二天的时候,叶清灵就往他家里打了电话,约他下午在人民广场见面。他午饭都没吃,早早地坐公交车过了河,来到人民广场等待叶清灵的出现。 是他到得太早,也或者是他想见叶清灵的心情过于迫切,以至于令他觉得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见到叶清灵。按叶清灵的意思,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西饼屋,楚如白担心叶清灵中午着急赶来见自己没吃中饭,怕她饿着,就点两份糕点和两杯奶茶,两人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起初,两个人都不说话,对服务员端上来的美食也无动于衷,只是安静地相对而坐,任凭时间的流逝。 过了许久,还是楚如白没能忍住,就直接向叶清灵问道: “不是说好在武汉等我,一起回襄樊的吗?” “我等了,可是你没来,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可我明明是按约定好的时间来得啊。” “是吗?哪次约定好的时间你遵守过?” “你生气了?” “没有,也没有必要了?” “没有必要了!什么意思?” “没有必要就是……楚如白,我们到头儿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到头儿了!我们分手!” “为什么?你真的喜欢上了其他男生?” “这个你不用管。我今天来就是想亲口告诉你,我们分手。” “分手?总得有个原因?” “需要原因?不合适,不喜欢,爱不了了,这些算不算?” “不,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你是不是就没盼着我好啊?动不动就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我能遇到什么事儿?没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这算不算遇到事儿了?没和你在同一座城市求学,这算不算遇到事儿了?被两地分离地爱情折腾地心力憔悴,这算不算遇到事儿了?” “你所说的这些,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全部讨论过吗?不是都说好了,过去了吗?” “你认为真的过得去吗?” “是你过不去!” “对!就是我!我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情。特别是我一个人病在教室里的时候,是别人发现了我,是别人背着我去了急诊室。相比之下,你觉得以前的那些过得去吗?” “清灵,为什么一直要纠结这些呢?我们三年多都熬过来了,就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难道就坚持不了吗?” “不,坚持不了!我早就累了,早就放弃了。” “你什么意思?” “实话告诉你,从大一的时候,就一直有个男生在追求我,起初,我对他的追求十分漠视,直到那次我病了,你不在我身边,是他背我到了医院,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对我们的爱情失望了,我接受了他。” “原来,这些年你都一直在骗我,在和我演戏?” “是!我不想让你伤心,也不想你因为这件事而耽误了学业。” “原来,你叶清灵还如此伟大。” “不,我很平凡,正是因为平凡,我才想和其他女生一样,当自己生病的时候有男朋友的陪伴;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有男朋友讲笑话给我听,想办法逗我笑。我要的爱很简单,可是这些你不能给我,但是他可以。”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接受他的?” “可以告诉你,大二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他是黄州的?” “你怎么知道?” “你总告诉我要去黄州,要么是玩,要么是做社会调查。时间久了,我也就记住了这个原本陌生的地名。我一直在想,这个黄州到底有什么魅力,可以吸引我的清开灵,原来是地方有魅力,而是那个地方的人有魅力。而你,却用这些说辞来骗了我两年多。” “是,我就是在骗你。” “你跟我说生活费不够花,希望我能帮帮你,原来也是在骗我?” “是,我就是在骗你。” “看看你现在,回答的如此理直气壮,难道你不感觉到羞耻吗?” “我为什么要感觉到羞耻?你不觉得那些都是你应该给我的吗?要是没有我,你能考上复旦吗?要是没有我,你能从泥潭中爬出来吗?”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们这七年又算什么?” “不算什么!我没有觉得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一直不对你隐瞒,以你的脾气,你觉得自己能完成大学的学业吗?” “看来,我还应该感谢你,你还挺伟大,是吗?” “不需要你感谢我,我是伟大还是卑劣,我自己心里十分清楚,无须你来提醒。” “叶清灵,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要知道,我是那么地爱你,一心一意、专心致志的爱着你,可是,你给了我什么?最最最无情的打击,这就是你对我七年来,爱你的回击,是吗?” “事已至此,随便你怎么去想。今天,我只想跟你说,我们分手。” “不!我不要分手,我不想分手。” “这种事情,由不得你!” 叶清灵讲完这话,立刻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下楼向店外走去,过了一会儿,她又重新站在了楚如白面前,当楚如白抬头看她时,却发现在她身边多了一位戴眼镜的男生。 楚如白终于看见了她经常去黄州的理由。他很恼恨自己过于粗心,恼恨自己从前太信任叶清灵。他不想再说什么,甚至于连再看叶清灵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提醒自己,马上离开这里,趁自己还能控制理智,趁自己还没有完全被嫉妒吞噬,趁自己含在眼眶的泪水还没倾泻而出,趁自己还没有被怒火点燃,他必须离开这里。去哪里?他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只要能离开这里,离开眼前的这一切可能会令他疯狂也可能毁掉他的人或事。他站起身,没等叶清灵再开口说话,就下楼朝门外走去。 外面开始下雪了,很大的雪,毫无预兆,就像楚如白与叶清灵的爱情。 楚如白没有坐公交车,没有伞,也没有方向。他顺着大庆路漫无目的地向西而行,深一脚、浅一脚,身体不断失去平衡地摇晃着,而这些他全然不知,依旧在大雪中无声地走着,此刻他的内心里全是对家的依恋,他仿佛看见母亲那张熟悉的脸在风雪中微笑着,仿佛看见母亲正张开双手,就像一处温暖的港湾。他加快了脚步,向着家的方向而去,却又觉得步履蹒跚。 雪越来越大,地上开始出现积雪。楚如白的步履变得越来越慢,重心越来越偏。在襄阳公园下一桥的地方,他跌倒了,在雪地里坐了许久才重新站了起来,没几步,再次跌倒,过了一会儿,又重新站了起来……这一路上,他记不清摔了多少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路上的眼中成了什么样儿,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失去了叶清灵,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人和物算得上重要呢?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找到家,一个灵魂游荡的躯壳居然还回到了家。 当母亲申绪兰打开房门时,被眼前的楚如白吓了一跳,她赶紧叫来父亲楚延年,妹妹楚如月听见母亲的声音也赶紧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全家都被吓呆了,他们不相信眼前的这个没有灵魂的人就是楚如白。 “儿子,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身上全是雪、鞋子也湿了,衣服也脏了,怎么还哭了呢?瞧你这眼睛,都红了,围巾都湿了。早上出去时明明都是好好的,这才多大会儿工夫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楚如白完全听不见母亲在讲些什么,父亲看他这个样子赶紧帮申绪兰搭把手把他弄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当父亲把他身上的脏衣服全部清理掉后,母亲把厚厚地棉袄盖在他的身上时,楚如白还是感觉到浑身发冷,母亲赶紧去厨房熬了一碗姜汤,父亲逼着楚如白全部饮下,他还是没有感觉到温暖。 那一夜,他用双手环抱着自己,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些,却一直未能如愿。眼泪一直流淌着,仿佛一汪泉水,不断喷涌,不会停歇。他不断做梦,梦见与叶清灵在四中的樱花大道上漫步、梦见与叶清灵一起去爬岘山、梦见与叶清灵一起在武汉登黄鹤楼、梦见与叶清灵一起泛舟东湖……所有的梦境都与叶清灵相关。他不断呼唤着叶清灵的名字,不断伸出手想去抓住叶清灵的手,可是他越是这样,却发现离叶清灵的距离越来越远。渐渐地,他累了,不再去做任何努力,任由自己的身体滑落,像一摊烂泥堆在那里,任凭风雪拍打、覆盖。 过了许久,他才觉得自己身上有了热气,用力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穿着干净、暖和的衣服,两床厚厚的棉被盖在自己身上。 母亲爬在床边睡着了,楚如白努力的伸出了右手,抚摸着母亲已经半白的头发,正在这时,母亲醒了,她在抬起头的一瞬,楚如白被吓到了,母亲的眼睛红肿,嘴唇发白,一副明显过度悲伤的模样。母亲看着楚如白醒来,一副高兴地样子立刻透过那张苍白的脸浮现出来。 “如白,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 楚如白看着母亲,内心里满是愧疚。 “对不起!妈,我不该让你这样伤心。” “傻孩子,妈看着你没事就好了。知道吗?你都睡了三天了,总算醒了。我和你爸爸,还有妹妹都被你吓坏了。” “妈,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能告诉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妈,能不能不说?我想吃饭,吃您做的饭。” 做母亲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即便是儿子不说,她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知道能令儿子变成这样的,只有叶清灵,看来,这两人是真的出了状况,而且是很糟糕的状况。儿子不想说,自有他的道理,做妈的也不想强求,毕竟眼前的儿子已经不是从前被自己抱着、牵着的那个小如白了。 申绪兰把楚如白平时喜欢吃的菜都做了一份,满满一大桌,十多个菜,楚如白什么话也不说,只顾着低头猛吃,任由楚延年、楚如月在一旁看着。没用多少时间,十多个菜全部被他一扫而空,楚如白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那种感觉有点像重获新生。 何志彬是当天晚上赶到楚家的,是如白的父亲打给他的。楚延年并不知道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感觉得到同感情有关,原本他和申绪兰就对叶清灵这两年很少登门就觉得纳闷,两人一直寻思着他们的关系可能出现了问题,想问儿子,又找不到合适机会,现在,楚如白的情况恰好证实了他们的怀疑。 儿子出了事,楚延年也不知道应该找谁来帮忙。原本想找楚如白的高中同学,但是这些同学似乎在楚如白去了上海后就很少在家里出现过,儿子也极少提及以前的同学,反而是何志彬的名字,经常出现在他们老俩口的耳中。想来想去,楚延年也只能打电话给何志彬,幸好何志彬家里的号码被楚如白写在一张卡片上,并且夹在了写字台面的玻璃板下。 何志彬接到楚延年电话,赶紧放下所有事,只跟爸妈打了声招呼就去找郑雨。两人会面后,郑雨安排大妹陪着卢佩姗,自己便和何志彬一起冲到大街上叫了一辆三轮就往车站而去。他们见到楚如白的时候,楚如白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何志彬见着楚如白的第一句话就是: “如白,振作点!一定记住,相信爱情,不要相信眼泪!” 楚如白很懂这句话,他走前,紧紧抱住何志彬和郑雨,此时,唯有友情才是最好的安慰。 第5章 陕北月光-1 没有叶清灵的楚如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在复旦大学的校园里自此多了一位风流才子。就算大学的生活就剩下半年光阴,楚如白依旧能活出大一新生的样子来, 可能连楚如白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写诗,就像是一夜间被诗魂附体,满脑子的诗章脱口而出,最重要的是这些诗被各个系的女生们争取传诵,就连中文系的女生也不例外。男生宿舍自此也就多了一景,许多好看的女生会守在楼下,就为了能与楚如白说上一句话。楚如白对于这些女生从来都不拒绝,即便是颜值不佳的,也被他说的心花怒放。没多久,关于楚如白的风流事儿就成了学生们饭后的闲话。 叶琳瑶刚听到这些闲话时十分生气,但是面对楚如白的行为却又无能为力,用楚如白的说,他这叫“风流不下流”,不管与多少个女生说笑,也不管身边同行的女生如何变换,与她们之间却最终保持着安全距离,从不越雷池半步,这似乎也是所有女生对楚如白评论,正因为如此,才有更多的女生对他趋之若鹜,大家有一种共识,楚如白是“真风流”、“真君子”。尽管这样,叶琳瑶还是替楚如白捏了一把冷汗,毕竟离毕业就剩下一两个月的时间,她可不想眼见楚如白因此事而拿不到毕业证书。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何志彬,何志彬知道楚如白因何变成如此,又觉得叶琳瑶的提醒不无道理,在把楚如白同叶清灵分手的情形讲与叶琳瑶的同时,又规劝着楚如白,希望他能回归如常。 楚如白明知何志彬好意,却偏偏对他的规劝一笑置之,还是扔出那句话,自己这叫“风流不下流”,何志彬见他执意如此,也便不好再多做劝说,只好由着他去。好在楚如白内心清醒,虽与那些女生整日周旋,学习倒没落下,反而比之前更显得优秀,倒是令何志彬对他刮目相看。 对他另眼相看的人不止何志彬一个,中文系有一个位叫莫祺的女生,对楚如白可谓是情有独钟,莫祺比他们要晚两届,却也是学校里名声在外的才女,长相说不上绝色,却也是位温婉女子,是不少男生心仪的对象。 在莫祺的眼中,楚如白这种“风流君子”的形象正合自己的心意。可能是因为出身地在苏州的原因,打小就对“风流才子”有着特殊的情结。 莫祺的家庭是典型的江南书香世家,在苏州平江路有一处祖传合院,合院虽不大,无法与拙政园和狮子林相媲美,却也山石、流水、亭台、花木、雕梁画栋一应俱全,算得上一处精致的江南庭院。 莫祺的父母都是研究历史的专家,两人都在博物馆工作,是那种抚摸历史度日的高级知识分子。受父母的影响,莫祺的教育除了常规的义务教育内容外,还比其他同学多了一项,那就是对历史养分的汲取,父母希望自己的事业在莫祺这里得到传承。原本考大学的时候父母的意思是想让莫祺攻读历史系,莫祺觉得自己的中文造诣还有待提升,对于历史她本就不弱,所以就毅然选择了中文系,至于历史研读却从未松懈,莫祺也把它定为自己的读研目标。关于历史的传承,父母是她最初的启蒙者与传授者,而博物馆那些研究历史的老师们则是她的提升者。 莫祺很安静,这与她的气质很像,安静的时候很像江南四月的春风,恬静而幽然。她从未主动追求过男生,即便是心生喜欢也决不贸然主动。对于爱情,她希望遇到那种主动型的男生,不能和自己一样,似四月春风,应该似四月阳光,温暖而明亮,只有这样的阳光才能适配春风的幽然。 所有女生中,只有莫祺是楚如白主动搭讪的。 那是四月的一天,有春风、有阳光。楚如白下课后和几个在教室外等待的女生一起同行,在校园里的林荫树下行走时,他不时用风趣的语言逗得那几位女生发出清脆地欢笑声,这笑声吸引了其他同学的侧目,自然也引起了莫祺的关注。那个时候,莫祺就走在他们身后,楚如白所讲的那些的确很风趣,与中文系里的那些男生们相比,莫祺觉得楚如白向他人展露出了性情本色,的确令人着迷。但是莫祺也就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她盯着楚如白的背影,既期待他的转身,又害怕被他发现,那种复杂而又矛盾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楚如白像是有得到了感应,他忽地停下脚步,猛地转身,正好被来不及停下脚步的莫祺撞入怀中,吓得莫祺把手中的书散落了一地,脸也变得绯红。 “这位妹妹,你这样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是看上我了还是想谋算我啊?” 楚如白见莫祺红着脸,一时玩心兴起,就故意装作一副坏痞样,嬉笑着冲着莫祺问道。 “哪……哪有,我没有跟着你们好不好?再说了,这学校里的路谁都可以走,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跟着你呢?还看上你?还试算你?我看,是你太多情了?” “对啊!妹妹说的一点不错,我楚如白就是出了名的多情。” “还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是如此轻浮的一个人。” “以为?没想到?看来,妹妹这是关注我很久了?” “呸!谁没事关注你啊?不理你了。” 面对楚如白的“轻浮”,莫祺感觉即可恶又喜欢,她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场景,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被楚如白身边的那几个女生当笑话看,她赶紧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匆匆地头也回就往图书馆方向跑去,只留下楚如白站在原地尴尬地嬉笑着,这种情况还未曾有过,让他对莫祺多了几分好奇。 楚如白问身边的那几位女生才知道莫祺的名字、系别,他想起适才莫祺撞在自己怀里的表情,觉得那种羞涩从一位安静地女生身上露出是那样的自然,也格外有魅力,这一点有些吸引他,但是还没有到那种可以打动自己的地步。楚如白很清楚,叶清灵走了,不仅人走了,还清空了他对爱情的所有美好想象。 第二天没课,他特意跑到中文系的教室外守着,莫祺刚走出教室,就跑到了她的面前,令莫祺感觉到既惊喜又害羞。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儿,楚如白大声念着: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片花海 花海里全是五颜六色地你 笑着,向着我 如四月的春风拂过 令我,着迷 “呸!又是你这个轻浮之人,不知道从哪儿看得的小诗,如此稚嫩还敢在这里卖弄。” “莫祺同学批评的极是,楚如白的诗才自然比不得你们这些中文系的同学,见笑!见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想知道你的名字又有何难?楚如白可是学新闻的,溯本还源可是我们的强项,打听个名字自然不在话下。” “怎么?昨天是因为我没有批评你,所以今天才让你敢继续这样?” “莫祺同学,按年龄,我怎么也算是你学长,怎么总拿这样的话怼我?好像不太友好哦。” “对于你这些轻浮之人,这话已经算作客气了。” “也是!就是不知道莫祺同学如果发起脾气来会是什么样子?” “你……”楚如白这话可真令莫祺生气了,她没想到这楚如白不仅“轻浮”还如此“无礼”。 “无论什么样子都与你无关。”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犯不着与你这样的人生气。再说了,我们又不熟,我又为何要与你生气?” “说得也是!那么,莫祺同学,我们现在可以正式认识下吗……你好!我叫楚如白,新闻学院91级学长,马上就要结束学生生活了,不知道在这之前,能否有幸与莫祺同学成为朋友呢?” 没想到楚如白的态度一下转入一本正经的状态,这让莫祺多少有些不适应,她总觉得这才应该是楚如白本来的样子,所有的“轻浮”不过是一种假象。从内心里讲,她是愿意接受楚如白这个请求的,但是一想到这人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了,去哪里都还是个未知,自己如果真要与他相处了,会有什么结果呢?忽然又一想,对方不过也就是一个平常的交友请求而已,自己胡想些什么呢?想到这儿,脸颊又是一阵绯红。 “你这人,是不是对所有女生都是这套说辞?现在又拿来对我这么说?” “那可不!楚如白天性如此,对漂亮女生自当如此。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天性!” “呸!油腔滑调,难不成你们新闻学院的男生都如你这般?” “哟!这你可猜错了,他们可不如我!” “呸!没想到你这脸皮还真厚。” “不厚,怎么获得女生青睐呢?” 莫祺心想,这倒是实话,大抵上女生们都喜欢这副腔调的男生,或许这样才算得上有趣。 “刚才那诗真是你写的?” “对啊!昨天‘撞’见你的时候就在脑子里形成了,只是你没有给我机会念出来。不然,莫祺同学指点一二?” “诗这个东西哪能随便由他人评说?每位诗者都是由感而发的,不能加以分类、冠以好坏,只要能写出诗者彼此心境即为好诗。” “没想到莫祺同学对诗的理解这么特别。我还以为,你要在语法和技巧上来评判一番呢。” “那可不是我的作风。知道为什么现在可被传诵的诗作比之古时要少了许多吗?” “愿闻其详。” “就是因为不会写诗的人批判的太多了,导致诗者听之后再无兴致写诗,这不是时代的进步,而是诗词的悲哀。” “没想到,莫祺同学竟然有这样的见识,不简单哦!” “少贫嘴!我不过说出事实罢了。难不成你不是这样以为的?” “当然不会!我和莫祺同学的理解是一样的。不过,我这诗算不得什么,论写诗,我最好的朋友何志彬才是最棒的。” “我早就听说了‘复旦三剑客’的大名,对何志彬更是早有耳闻,只是有两点比较可惜……” “可惜什么?” “第一个可惜,何志彬没有选择中文系;第二个可惜,没想到他会和你成为朋友。” “你这第一个可惜不成立,何志彬从高中时就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所以他选择新闻专业一定也不意外;这第二个可惜呢……我听见就不开心了,我怎么啦?我又不差,再说了,我们的友谊可是贯穿了整个大学时期的。” “你是想说你这个人很注重感情,对吗?” “要不说,漂亮的女生最聪明呢?” “我很好奇,你这样油嘴滑舌,就没遇到讨厌你的女生?” “不好意思,令你失望了,还真没有。” “那就是她们被风沙迷住了眼睛。” “那你呢?” “我?” “对啊!你是讨厌我的女生,还是那个嘴上说着讨厌,内心无比欢喜的女生?” “呸!少自作多情。” “看来被我猜中了。莫祺同学,想不想和我们‘复旦三剑客’成为朋友?” “这个?” “怎么?不给我们机会对?” “当然不是了……” “那就是同意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 “嗯!我这人就是这样,让人有点喜欢有点讨厌的。”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楚如白的身边有了莫祺的影子,虽说她不是唯一的女生,但是与楚如白同行的比例却高于其他女生,让人误以为她就是楚如白新交的女朋友。 何志彬和叶琳瑶自然也是关注到这个情况,他们既为楚如白开心,也为他担心。何志彬心里更清楚,楚如白在试图遗忘叶清灵,只是方式不对,他这样只会令自己受到更深、更痛的伤害,同时还会将这种伤害感染给莫祺。 何志彬觉得楚如白应该换个地方疗伤,只有时间和新的环境可以令楚如白从叶清灵的伤害中走出来。他想到了郭孝天的那个陕北支教计划。 在这之前,就叶兆辉的提议,他已经有了答案,并且将这个答案告诉了叶琳瑶。原本他的想法是,让叶琳瑶先去美国,自己想先在上海工作一段时间,这样有助于将来进行职业选择,而且,他已经答应了任教授升研的邀请,不想就此放弃这样的机会。 叶琳瑶觉得,既然选择和他一起共度余生,就不能分开,哪怕是暂时分开也是不可以的。何志彬选择留下读研,她也要留下。为此,她也找了任教授,希望能继续升研。任教授对于他们三人之前的几次社会实践都很满意,自然是愿意接受他们继续读研的,索性就向楚如白也发出了邀请。这个邀请如果搁在春节前他可能会一口回绝,但是现在不同,他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何志彬把想带楚如白去陕北支教的事情告诉了叶琳瑶,没想到叶琳瑶也要加入进去,她觉得这对于楚如白是一次机会,对于自己也是一种人生历练。她与何志彬曾经就路遥先生的《平凡的世界》展开过讨论,有一点两人极其相同,那就是对于路遥先生笔下的陕北黄土地极其向往。 两人找来楚如白一合计,没想到楚如白一口答应,何志彬想着,大概楚如白也是想逃离这个地方,想换个地方让自己忘掉过去、忘掉叶清灵。何志彬又想到了莫祺,关于这个问题,楚如白回答地很坦然,对待莫祺就像对待其他女同学一样,没有爱情,只有游戏人生。叶琳瑶提醒他,莫祺与其他女生不同,她应该是已经喜欢上楚如白了。楚如白觉得去陕北正好可以让莫祺对自己的感情降降温,从内心里讲,他也不想伤害莫祺,而且,身为一个男人,自己受的伤必须自己来治愈,没必要把另一个女生拖下水,这样不厚道。 三人达成了一致,由何志彬去找郭孝天谈,郭孝天没想到“复旦三剑客”会加入到这个支教计划里,自然是万分高兴,并且当即召集了所有报名的同学,商议并确定了出发的日期。 与郭孝天确定好之后,何志彬还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任教授那儿必须也要有一个交待。这次去支教的时间,他和叶琳瑶并没有确定下来回程,这得看楚如白情伤恢复如何,如果快,也就一个暑期,不然,他们就要留在陕北一年,直到楚如白恢复。 这样一来,任教授那儿就必须要有个交待了。好在学校一直都很支持学生们去到贫困地区支教,这些年,无论是学校发起还是学生自发的支教团队不下三十支,参与的学生不下百人,有一部分同学还留在了当地转为正式教师,对于这样的学生,学校总是褒奖有加。任教授自然是支持的,他还特意向学校提交了申请,将他们的升研名额延长至一年后。 何志彬和叶琳瑶如此对待楚如白,楚如白内心充满着感激,他想着,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十全十美,再圆满的人生也总是会有遗憾的;再有缺憾的人生也都会有惊喜发生。 第5章 陕北月光-2 蒋少卿从一个香港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邓丽君于5月8日因哮喘发作在泰国清迈离世,这对于华语乐坛来说,是一个极其震撼的消息,也是一个很大的损失,要知道邓丽君在华语乐坛的位置可是无人能及,她的歌迷遍布世界各地,像这样的歌手十分难得,虽然也出现过模仿者,但还是不及她的影响力。 那个朋友还给蒋少卿传递了另一个消息,很多唱片公司都开始着手纪念专辑的出版,从生意的角度来说,这是个商机,也会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唱片公司会做的事情。周翰林也打听到一个消息,“天言唱片”也准备推出一张纪念合辑,而且会是个系列,这对于他们来说有着先天的优势,柳絮言和cy都是演唱邓丽君歌曲的好手。周翰林觉得,这次机会“大成唱片”不能错过,而且要比对手们做得更好。 蒋少卿也觉得这是个机会,而且这对于“大成唱片”并非什么难事,女歌手中没有几个没唱过邓丽君的歌,若论唱得好、与原唱近似的,“大成唱片”也是大有人在,比起柳絮言和cy那可是好出很多倍。且不说陈晓娜声线相似度极高,就说陆春莺,不仅相似度高,而且连演唱的台风和表情都极其相似。再加上在蒋少卿心中一直有一个未解的心结,那就是当初对陆春莺的承诺,要为她出一张唱片,现在看来,这个机会来了。 这件事情,蒋少卿想交给周翰林负责,自从有了陈晓娜,周翰林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在女人这件事情上收了心,在工作上也比以前用心多了,这是所有人都想见到的结果,他觉得让周翰林负责整个专题的事情,一定不会出错,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到陈晓娜,由不得周翰林马虎。 周翰林没有让蒋少卿失望,正如蒋少卿所想,在这个专题里,陈晓娜是必不可少的人选,除了她,还有陆春莺。原本陆春莺是不想参与演唱的,还是陈晓娜给周翰林出的主意,让他先找钱碧尘,说服钱碧尘参与演唱之后再去找陆春莺谈。果然,当陆春莺知道钱碧尘也参与演唱时,她先是犹豫了一下,后来周翰林说,把她、钱碧尘、陈晓娜收在同一张专辑,这才答应了周翰林的邀请。 最终,周翰林提交给蒋少卿的专题计划包括五张专辑和以及不少于十场的纪念演唱会,这其中涉及到的歌手包括陈晓娜、钱碧尘、陆春莺以及新签的歌手陈娟。 周翰林把这个专题计划告诉陈晓娜时,陈晓娜还沉浸在对邓丽君的追思之中。 在陈晓娜看来,自己之所以能走上音乐这条路应该感谢邓丽君,她的歌声不仅陪伴自己一路成长,还成为自己步入音乐殿堂的指路明灯,并且不断激励她提升自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邓丽君算得上自己在音乐道路上的第一位师父,只是这位师父与钱碧尘不同,她们从未谋面,却又似乎十分熟悉。 眼看着马上就是大学毕业了,想想时光流逝的真快。在广音的三年,大部分时间都交给了“大成”,所以在学校停留的时间就显得格外珍贵。陈晓娜很庆幸自己选择了返校复读这条路,这几年收获颇丰,要不是专业上的精进,她不可能一直被“大成唱片”重用,也不可能连出十张唱片,更加不可能连续三年荣登广州电台音乐榜的榜首。不仅如此,今年年初的时候,蒋少卿还告诉她,下半年正好是她大四,学业也比以前要少了许多,公司准备全力包装她推向海外市场,这些成绩除了自己和公司团队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之外,她的内心里还得感谢一个人,何志彬,如果没有他当初念念不忘的鼓励自己参加高考,自己也不会有今天的这些成绩。她还想起曾经答应过何志彬,如果有一天自己出专辑,一定会用他送自己的那盘录音带的名字作为专辑名字。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周翰林,没想到周翰林居然一口答应,他让陈晓娜列出了那盘录音带的曲名,然后找到蒋少卿,两人一合计,最终决定就按这份曲目复刻一张专辑,专辑名就叫《娜么爱君》,并且由蒋少卿出面,向邓丽君的经纪公司一口气买下了六十首歌曲的翻唱出版权。 周翰林也是极其聪明之人,他按《娜么爱君》的思路给另外三张专辑分别做了命名,《莺此爱君》、《尘缘有君》、《娟永思君》,这三张专辑分明对应了另三位参与的女歌手,而最后一张合集则命名为《汝此爱君》。 翻唱专辑与原创专辑最大的不同就是制作周期短,只要搞定了歌曲版权,适当改变下编曲就可以进棚录制了。五张专辑没耗费多少时间就全部完成了,所选的歌曲也都是四位歌手经常演唱的曲目,演绎起来没太大难度,只是在演唱的过程中,遇到忧伤的曲目,大家会情不自禁的落泪,眼泪是对邓丽君小姐的祭奠,也是对于同样作为女歌手的感伤。 陈晓娜想起当初答应过何志彬,《娜么爱君》如果有出版的一天就要送他一张签名的专辑,她就自己花钱从音像店里买了一张,小心翼翼的在卡带封套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亲自跑到邮局去把那盒卡带包装好寄了出去。做完这些,陈晓娜突然觉得有一种还完债的轻松,对于何志彬,她一直觉得有一份亏欠,但是那份亏欠这一生怕是都没有机会偿还,好在有叶琳瑶的出现,算是帮自己做了一些弥补。 何志彬收到《娜么爱君》的时候正好赶上毕业典礼,就像一份自天而降的礼物,令他觉得既意外又兴奋,没想到陈晓娜会信守谎言,更加没想到真得会有这么一张专辑采用了自己的命名,《娜么爱君》的意义十分复杂,既是自己少年时对陈晓娜的情感寄托,也是自己对陈晓娜的祝福,更是他们之间友谊的见证。 除了《娜么爱君》这份礼物之外,何志彬还收到了《芳草》杂志的出版通知函,杂志社将他四年来寄过去的诗整理出来与其他几位青年诗人打包在一起做了一本合集,名为《漫长的离别》,这也是何志彬在大二那年送陈晓娜和郑雨时,在武汉有感而发写的一首诗,没想到这首诗寄给《芳草》之后,一直到现在才得以发表,在他看来,这很合乎情理,也特别应景,正好与陈晓娜送给自己的礼物凑成一双,给他的大学生活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还要走多久 才会到路的尽头 但愿没有尽头 那样,我们就可以一直走 可能会不知道去往何处 至少不会出现,离别 你说,风太大 沙子迷哭了眼睛 可我知道,是离别让我们流泪 阳光似少年时那般温暖 我们都知道,它深刻在彼此的记忆里 如同,我们都知道 你在我的记忆里,没离开 人生,莫不过一场离别 再漫长,也不过是尘埃中的一粒沙砾 若无离开,岂有相见 何志彬没打算将这件事隐瞒,他把陈晓娜寄来的《娜么爱君》交给了叶琳瑶,并把那段过往讲与她听,叶琳瑶像是听别人的故事,十分平静,在何志彬讲完后,她举起那盘签有陈晓娜签名的盒带前后看了一遍,之后又还给了何志彬。 “志彬,每个人都有值得保存的记忆,这是你的记忆,你有权将它放置在任何地方。《娜么爱君》很棒,你有这样的朋友,我为你骄傲,说明你很优秀,只有优秀的人才会与优秀的人为伴。” 何志彬特别感激叶琳瑶的这番话,郑雨说的对,遇见叶琳瑶是他四年大学生活最大的收获,他必须备加珍惜。 三个人的毕业论文都受到了院里的嘉奖,毕业典礼一结束,他们也开始筹备与郭孝天一起进陕北的事情,支教的地方郭孝天也已经安排妥当,正是他的老家绥德县,这件事情是郭孝天在春节回家时就找县教育局谈好的,教育局的领导一听说郭孝天要回乡任教,高兴地不行,连夸这娃有出息、不忘本;再一听说郭孝天还要带上五、六位同学一同前来支教,更加高兴,当即就冲着郭孝天拍胸脯保证,一定不会令他的同学们失望。 临出发前,何志彬给陈晓娜回了封信,以此感谢她寄来的礼物。 陈晓娜同学: 见字如面! 收到你寄来的盒带,正好赶上我的毕业典礼,所以,这算是你送我最好的毕业礼物。 没想到你真把《娜么爱君》带入了现实,原本只是少年时的一种愿景,被你实现,应该祝贺你! 很难想象,四年前那个大雪之夜,我们还在校园里为考学之事争执到不欢而散,没想到现在的我们都要相继走出校园,走向各自新的人生。特别是你,让我们这些同学深感骄傲,不管是走在大街上,还是在学校里,到处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以前总想听到你的声音,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现在随处都能听见你的声音,却又觉得你离我们越来越远,或许这就是成长所带来的烦恼,我们逐渐长大,也逐渐适应了失去很多东西,包括曾经的友谊。 郑雨曾经批判过我,觉得我的这种观念过于消极,他认为真正的友谊是经得起考验的,可我不这么认为。我把友谊分成了两种,一种是深藏于心的,不管在什么时候想起,总会泛着光,令身心倍感温暖;另一种是朝夕相伴,日日可见,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需要,另一个就会出现。显然,我们的友谊是属于第一种的,我会好好珍藏。 跟你讲一件事,我和叶琳瑶还有楚如白要去陕北支教了,那片土地对于我来说十分陌生,却又十分向往。我是通过路遥先生的《平凡的世界》认识那片土地的,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很期待,他对于我的人生也会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可能你会很奇怪,为什么不回南漳,进入到荆山深处,那里同样需要教师。知道吗,我有位校友,他叫郭孝天,正是这次支教的发起人。去年,他在学校里弄了一个陕北图片展,我看过之后很有感慨,相比之下,陕北更需要我们这些刚毕业的学生,和那里相比,南漳的荆山深处至少还有像你大妈和陈晓君那样的优秀老师驻守。哦,对了,晓君的事我是听郑雨讲的,他能传承你大妈的育人精神很值得被我们学习和尊重。 其实,去陕北还有一个原因,楚如白和叶清灵分手了。两人相恋七年,眼看毕业后就不用再享两地相思之苦,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住,很是替他们惋惜! 楚如白在这场爱情中受到了伤害,虽然平日里他尽量装出一副“风流书生”的样子,可是我知道,当他面对那些女生时,脸上虽然露着微笑,心里却藏着伤痕,这或许就是爱情,我们未必会有同样的经历,却能体会到那种伤害带来的后果。作为朋友,我希望他能重新找回自己,然后再投入到社会工作之中,不然他的人生很可能就会因此而作出改变。我希望陕北的黄土地,以及那片土地上空飘荡的信天游,能让他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至于叶琳瑶,原本她父亲是想让我们一起去美国读研,可是我想留在中国,我深爱这片土地,而且我不认为自己去了美国就能有更大的前程,所以,我们商量好了,在中国读完研究生,到时候看她自己的意愿,如果她想去美国看看,我就在上海守候,或许这是我们的宿命。 我爱叶琳瑶,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自己的真爱!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我们三个人都被院里保研了,从陕北回来,我们就会投入到新的学习阶段。其实,我之前一直实习的《浦江经济报》是希望我们能早点过去入职的,但是一听说我们想继续读研,他们也非常支持,并承诺读研期间可以去那里做实习记者,这样等将来毕业就不用再经历实习期了。 好了,想对你说的话很多,但是写信的时候却总觉得那些话不知道都藏到哪里去了,此次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相见,希望再见时,你会更加优秀,也希望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最后,送上我的诗集,虽然不是个人专集,但是我相信未来我一定可以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诗集。哦,书名《漫长的离别》也是我写的一首诗,是大二那年送你和郑雨去武汉所写,一直没有发表,没想到这次被杂志社收录进了这本诗集中,送给你,留作纪念,希望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没有离别,只是难忘的欢聚! 祝,一切顺利! 你的朋友:何志彬 1995年7月8日,于上海复旦大学 写完这封信,何志彬才想起,马上就要出发去陕北了,这个消息还没有告诉郑雨,他寄完信后又赶紧给郑雨拨通了电话。 “郑雨,还担心找不着你。学校不是已经放假了吗?怎么还没回去呢?” “这个学期怕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 “姗姗想在武汉找个单位实习,明年她也要毕业了,而且她还想考个会计证,所以就不打算回去了。而我呢,今年暑假学校要组织拉练,还好你今天打过来,要是明天,就找不着我了。” “看来,大家都要忙起来了。” “是啊!你们都毕业了,我和姗姗明年也要毕业了,对了,陈晓娜也是明年毕业。” “对!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我收到陈晓娜的毕业礼物了,你猜是什么?” “这是你俩之间的事儿,我怎么能猜得到。还有,这事儿你有没有跟叶琳瑶报备过?” “当然有啦,我们之间从来不藏事儿。” “那就好!有事可千万别瞒着,不然日后就是导火索。” “嗯!我是想告诉你,我和老楚、瑶瑶要去陕北支教了,这两天就要出发了。” “之前倒是听你说过,没想到你们还真去?” “对啊!就当是人生的一种历练!而且老楚的状态也不太适合马上进入新的学习阶段。” “也是!他这人挺好的,就是对待感情过于认真了些。” “你也别说他,我们三个人都差不多,不然我们也不能成为朋友,对?” “嗯!你去陕北的事儿告诉何爸爸他们了吗?” “说过,但是具体出发的时间也没讲,只是告诉他们这个暑假不回南漳了。” “估计他们又会为你担心的。’ “做父母的应该都是这样,不过,他们应该会越来越习惯这种分离。有时候真感觉自己很不孝顺,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但是实际上却是身不由己。” “是啊!我对我妈也是有同样的感觉。” “所以,我们要努力!只有我们发展得好,才能还给他们一个更加美好的生活空间。” “嗯!一起加油!对了,到了陕北,一定要给我写信,我要知道你在哪儿,这样想见你的时候就能去找你。” “你有卢佩姗,还需要我?” “不一样!你是我十分看重的朋友,那些年的相处,就和郑晨他们一样。” “我早就体会到了!对了,《芳草》杂志社出了一本诗集,其中有不少我的作品,我给你寄一本过去。” “一本怎么够?多寄几本,我要送给舒晓虎他们,要让他们知道我有一位诗人朋友。” “那你不得再去买几盘陈晓娜的专辑,好让大家知道你还有一位歌星朋友。” “对啊!等下就去旁边的书店里买去。” “你还真去啊?我已经给你买好了,跟诗集一起寄过去的,你就不要乱花钱了。” “志彬,你对我可真好!” “少来,这么肉麻的话对卢佩姗去说。我只是想到,你这个人有了好东西就喜欢与身边的朋友分享,所以才备了那些。” “谢谢你!志彬,以后不用为我担心啦,我在学校里有津贴,钱够用,还存了不少呢!春节回去的时候给我妈,我妈没要,让我存着,等我娶姗姗时用。” “呵,想得够远的,现在就开始谋划着娶媳妇儿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提醒你啊,你娶了卢佩姗之后可不能忘了郑妈妈,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怎么可能?我和姗姗都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那可是我亲妈。哦,对,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可不能和你媳妇一起欺负何妈妈,不然我也饶不了你!” “不会!如果真是那样,我都饶不了自己。”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束陕北的支教?之后还是回上海吗?” “不好说,要看老楚的状态,情况好,可能最多到年底;情况不好,可能就要在那里呆一年了。我们三个都被学校保研了,学校挺支持我们去陕北支教的,所以院里的教授帮我们把名额申请到明年,也就是说,最晚也就在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回到上海,重新开始学生生活。” “太羡慕你了!志彬,你真棒,作为你的朋友,真替你开心!” “你呢?明年这个时候也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 “学校每年都有留校的名额,我想争取一下,但不知道行不行。想留校的同学很多,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只要你够努力,就一定可以!再说,这种事情要靠自己主动去争取,郑雨,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这样,你和姗姗就能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了。” “她也是这么说的,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没事儿,有哥在,哥会支持你的。” “少来,我是你哥!” “好!郑雨哥,加油哦!” 第5章 陕北月光-3 楚如白他们出发的前一天,莫祺跑到男生宿舍找到了他。 “听说你们几个同学要去陕北支教?” “嗯!” “怎么之前没有听你讲?” “这有什么好讲的?去支教而已,又不是上战场。” “你这人怎么这样?去支教也是一件大事,而且是件好事,告诉我怎么啦?” “问题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呢?” “我……” “你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想说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莫祺同学,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 “我……有你这样的人吗?” “真被我猜中了?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你这人真讨厌……不告诉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听说,你被保升研了。” “看来你还真是真欢上我了,打听到的事情还真不少。年底,或者两三个月后,现在还不确定。” “那你还回上海吗?” “当然!也许,这个世界,也只有上海能接收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我还没问你呢,学校都放假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我本来想看看你是什么安排,所以就一直没有回去。” “你真喜欢我?” 楚如白看着莫祺真挚地眼神,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莫祺与他这半年来交往的其他女生不同,她更痴情、专一。从她的眼神中,楚如白看到了自己曾经对叶清灵的样子,游戏被她当真了,这让他突生一种内疚。 “莫祺,忘了我。我不过就是一粒尘埃,投向何处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个校园里,比我好的男生还有很多,跟他们比起来,我差了许多,所以,请忘了我!” “为什么突然跟我讲这些?” “我现在就像一只刺猬,一不小心,就会伤到接近我的人。” “我听说过你的事情。不就是失恋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能走在一起的恋人,只能说明她不适合你,或者,你们的缘分太浅。” “听起来,你知道的事情不少,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存在恶意,只有关心,这恰好说明,你的人品很好,所以才会有人愿意去关心你。”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叶琳瑶,对吗?” “……我说过,是谁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清楚自己正在做些什么?未来又将要做些什么?” “谢谢关心!我不需要人提醒我这些。” “那是你的事情,就像你不能阻止别人去关心你一样。你去支教,说明你很有爱心……” “拉倒!别再给我找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需要。我去支教,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在这里没法继续呆下去了,我想逃避眼前的一切,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最好那里没有人。” “真得这么重吗?” “什么?” “我是说,她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这话让楚如白很难做出回应,他曾经也问过自己,答案是肯定的,但是现在,那些重要性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不是他觉得不重要,而是在叶清灵的眼中,自己以为的重要性不过就是一堆狗屎。 “已经不重要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 “去!我读过路遥先生的《平凡的世界》,那片黄土地虽然贫穷,但是却很有魅力。记得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把黄土,让我感受一下那里的气息。” “既然你这么向往那里,为什么不自己去那里感受?” “我和你不一样,对于我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完成大学的学业,就像你一样。或许,当我毕业的那一天,我也会循着你的足迹去到那里,也会和你一样去做支教。” “你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也算,也不算。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感受他曾经走过的路、他曾经吹过的风、他曾经所做的事。” 楚如白再一次觉得莫祺是个好姑娘,但是自己却无法打开心扉,让她走进来。 “那是你的事情。或许,我们的人生交集仅限于此……” “未必!年底你不就要回学校读研了吗?也要两年的时间,正好能赶上我毕业,这样一算,应该也算是来日方长。” “那么久远的事情,想它做甚!” “两年,久远吗?” “不是吗?” “那我们走着瞧呗!怎么,你不敢?” “我……我有什么不敢的?走着瞧就走着瞧,到时候还是一样的结果。” “如果真那样,我就继续等。” “有这个必要吗?” “我认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轻易放弃!” “你这样的女生倒是少见……” “那还不好好珍惜?” “我还没说完吗?你这样的女生倒是少见,只是不适合我!” “哼,我们不是说了吗,走着瞧!” 莫祺说完这话转身就要离开,临走前将手中一个用彩纸包好的盒子放在了楚如白手中,也不理会他是否接受,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楚如白回到宿舍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本蓝色塑料封皮的笔记本,封面的右下角居然印着“西安”两个字,还有一支“英雄”牌钢笔和一张卡片,卡片的正面印着外白渡桥的图片,背面是几行隽秀的字迹: 楚如白: 首先应该恭喜你顺利完成大学的学业,实现了人生的第一个梦想。其次,我想跟你说一句话:谁的生命都不是随意为之的,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拥抱新的生活才是正确的人生态度。希望在你从陕北回来后,能看到一个全新的楚如白。不管你是否愿意,我都会在上海等你! 莫祺 1995年7月18日,于上海复旦大学 在去西安的火车上,楚如白问了叶琳瑶这个问题。 “是你把我们去陕北支教的事情告诉莫祺的?” “是!怎么,她去找你了?” “嗯!你……还告诉了她……叶清灵的事?” “对不起!没提前告诉你……” “老楚,这件事不要责怪瑶瑶,是我自作主张,让瑶瑶去找莫祺的。” “为什么?这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不相干的人?” “莫祺……是不相干的人?” “怎么就不是了?” “你不觉得,她和你身边围着的那些女生不一样吗?” “有什么不同?都是女生,早晚也都会和叶清灵一样。” “老楚,你不能这样,不能因为遇着了一个叶清灵,就觉得全天下的女生都是叶清灵。在上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作为好朋友,我不想看见这样。我知道,你表面上看着每天与不同的女生约会,给人的感觉很‘轻浮’,可我知道,你的那些笑容背后全是伤痛,难道你真想一直这样吗?” “我这样有什么不好?这世界没了叶清灵,还有更多的叶清灵等着与我谈恋爱,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你这是在伤害自己。” “那有什么关系?我就算是毁了自己,又与他人有什么关系?” “你混蛋!说这话你就是混蛋!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叶清灵,也不是只有恋人才是你生活的全部。别忘了,你还有父母、妹妹、朋友,我这样说,连我和瑶瑶都不算什么了,对吗?” 何志彬显然是被楚如白的话激怒了,大学四年,楚如白还是头一次见到何志彬这样发怒,他有些后悔,不该对何志彬这种语气说话,说实在的,这半年里,如果不是何志彬的时刻陪伴,楚如白想不出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心里很清楚,何志彬是真心自己着想。 “对不起!志彬,我不应该这样对你。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可是……可是,我忘不了叶清灵……” “傻瓜,忘了她!她不值得你这样,况且,你不忘了她,就感受不到其他女生对你的好。莫祺是个好女生,瑶瑶和她去聊过,聊了很久,她喜欢你,而且愿意等你从叶清灵的阴影中走出来。老楚,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走出来,希望我们这次去陕北,那里的一切能化解你对叶清灵的恨,也包括那些曾经的爱。” “谢谢!还有,叶琳瑶,也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关于莫祺,我也知道她是个好姑娘,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这件事。” 何志彬伸出手,楚如白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他能感觉到何志彬的手有一种从未感觉过的力量,令自己内心温暖无比,这让他对此次的陕北之行充满了期待。 和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三位同学,正是大一那年一起深入荆山的两位,叶鹏飞、丁志宇,也正是那次,几个人之间结下了情谊。论关系,虽比不上他们三人那般牢固,却也是往来密切,有着共同的爱好与见识。 郭孝天比他们提前两天动身,他要先回去安排好一切。临行前,他把去绥德的线路列了出来并交给了何志彬,让何志彬负责,带着其他同学一同前往,并约好时间在榆林见面。 叶鹏飞和丁志宇与何志彬他们是同一届毕业的。他们没有继续读研的打算,但也早就联系好实习的单位,所以他们在陕北只会做短暂的停留,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要回到上海到实习单位开始工作。两个没全部进入报社工作,丁志宇去了杨浦区的区委宣传部,叶鹏飞倒是进了报社,但是他所去的《浦江商报》和《浦江经济报》相比,实力上要差了许多。原本何志彬想把他推荐给汤小米的,但是叶鹏飞坚持想靠自己,《浦江经济报》他也去面试过,很可惜报社没有看上他,他觉得如果靠何志彬的推荐,即便进去了也没什么面子。 五个人在车上坐了七十多个小时,这才到了西安。车到西安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走出火车站时,他们能看见远处的城楼在夏日的黄昏中泛着金光。五个人都没来过西安,对这座城市的了解都来自于书本和一些影视作品,面对陌生的城市,内心里既充满了想去了解的冲动,又有些被陌生驱动的恐惧感所牵扯,这是他们自生命以来最远的一次出行。 按郭孝天给他们的线路,他们需要到旁边的长途汽车站换乘到榆林市的客车,原本郭孝天的线路中标注的这班客车时间是下午的,没想到火车晚点,等他们到汽车站的时候,郭孝天给的那班已经离站了,就剩下最后一班,晚上七点发车,何志彬问了一下车站的工作人员,这班车到达榆林需要十几个小时,差不多第二天上午才能到达。 丁志宇担心夜间行车会有安全问题,就提出不如在西安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坐车。何志彬想想也对,毕竟叶琳瑶是位女生,夜间车对于她来说始终有些不安全,虽说有他们四位男生陪伴,但是真要发生点儿什么,反而不好。 何志彬又问了一下工作人员,第二天最早的一班车是六点的,几个人一商量,最后决定就坐明天早上第一班客车去榆林。 他们在车站附近找了一间旅馆,安排妥当后,五个人决定一起出去走走,也算是在这座城市里留下了足迹。说是走走,也不敢走太远,他们最远也就走到在火车站看到的那个城门楼处,也就不敢再往前多走,怕在这个城市里迷了路或是走散了。 在城门附近,他们找了一家小饭馆,是一家地道的陕北饭馆,四人也不知道叫些什么,就学着临桌的样子叫了五份羊肉泡馍,这算是三天里吃得最热乎的一顿,火车上他们都是吃从上海带的饼干和面包,偶尔中途靠站时会下去在站台上买一些稍微热些的包子,就着车上的开水,算不上很难吃,充其量也就算是填饱肚子。 一份羊肉泡馍下肚,五个人似乎都觉得没有吃饱,兴许是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的缘故,这份羊肉泡馍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他们不禁畅想,以后可是天天都能吃上这人间美味,这是件多么棒的事情。 叶鹏飞还想再叫一份,楚如白笑着说,再好吃的美食也不能紧着一样来,西安的美食可不少,不能因为一份羊肉泡馍而错过了其他美食。他们见隔壁的人又叫一大碗看上去香辣的面,就让老板也给他们各自来了一碗,等面端上来以后,他们才从老板那里得知,这是油泼面,是陕西最受欢迎的面食,不仅面精道,还香辣可口,也是西北人每家必吃的食物。 油泼面属于干拌面的一类,与上海的小葱拌面做法相似,只是油泼面属于手工擀制的宽面,比上海的小面更加有嚼劲。不仅面不同,浇头也不同,上海的小葱拌面是要将小葱油爆后淋在面上,小葱被油爆后焦黄酥脆,再加上生抽,味道香浓清淡;油泼面则是将葱、蒜、辣椒面、黄豆芽放在面上,将热油直接淋在上面,味道相比之下要复杂的多。 五个人吃完油泼面,再加上一碗浓浓的面汤,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似乎比刚才那碗羊肉泡馍更加美味,这碗面才让五个人顿时觉得有一种饱胀的满足感。 五个人走出饭馆的时候天已经黑定下来,马路两边的路灯已经全部亮了起来,夜幕下的城门楼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神秘,激发了他们想走进这座城市的冲动,但是一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还要赶车,大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一致认为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回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一解这几天在火车站的疲惫。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赶到了汽车站,每人吃了一碗小米粥加上馒头、包子,正好赶上了那班客车。坐头班车的人挺多,他们上车刚坐定,司机就发动了车子,很快就驶出了车站。 凌晨六点的西安,天空还是一片漆黑,月亮还没有退下,路灯依旧亮着,早行的人们已经走在了马路上,城市的生动重新展现在他们面前,五个人在心里默默念着:西安,等着我,我会再回来的,到那个时候再好好了解你。 长途汽车载着满满的人和行李从车站驶出后,一路向北而行。听邻座的一位年轻人介绍说,这辆车在中途会停靠两次,十几个小时的行程基本上就是颠簸而行的,出了西安就会进入黄土高原区域,那些裸露的黄土在盛夏烈日的映射下总是令人觉得灼热、滚烫。这种说法在车过铜川就得到了验证。 何志彬觉得,眼前的黄土地看上去似乎有些贫瘠,却是处处充满着生机和希望,毕竟这块土地曾经孕育了中国的红色政权,中国之所以有现在的样子,正是当年有了这片土地的滋养,这才令整个天地更换新颜。一路上,他都和叶琳瑶在惊叹自然界地神奇,是什么样的力量才会形成黄土地这样的地貌;他们更惊叹陕北人的智慧,可以不费一砖一瓦就在黄土高坡上开凿出冬暖夏凉的窑洞,不仅如此,这样的土地上正在他们的手中生长出绿色的庄稼和树木,而这些绿色才是这片黄土地未来的希望。 可能是连续几日颠簸的缘故,五个人最终没能战胜疲惫,在新鲜度还没褪尽的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叶琳瑶第一个醒来。她的头靠在何志彬的肩上,能近近地闻到何志彬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皂味,那块香皂还是她买给何志彬的,带着茉莉花香。起初何志彬嫌弃花香味道,觉得那是女孩子所用之物,怎么也不肯用,还是叶琳瑶故做生气之后他才肯用,没想到这一用竟然也喜欢上了。她之所以醒来,一是因为车子颠簸的实在太厉害,她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摇晃;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在睡意间听到有人在唱歌,很好可听的歌声,空灵而悠远,尽管听不懂歌词,但是那旋律让她觉得陶醉。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坐在前面的楚如白也醒了,端正的坐在哪里,像是在认真的聆听什么,她想着有可能是和自己一样被那歌声吸引到了。 叶琳瑶打开了车窗,一股热风夹杂着黄土气息吹了进来,窗外的黄土地在没有树木的遮罩下显得更加亮眼。她看见远处的窑洞,层层叠叠的聚合在一堆儿,每间房都带着院场,院子里晒着辣椒、玉米之类的东西,有些人家养着鸡,能看见那些小鸡成群结队的在院场里玩耍,几乎每家院场里都有一个大大的石磨盘,在夏日里散着热、发着光……一切的景象令她感觉不出这里的贫瘠,反而有一种充实而真实的生活感。 在看看远处的黄土地,也并寸草不生,能看出这里的人通过多年的努力已经获得了成效,虽说不上草木纵深,却也处处彰显生机。有草的地方就能看见羊群,这些小东西似乎在鲜美的草食面前不惧夏日的烈焰。放羊的羊倌儿总是会找一处有荫凉的地方躲起来,等羊儿吃饱了、玩够了再带它们回家。 她和楚如白听到的歌声是从远处的山顶上传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人形,但是声音却极具穿透力,以至于他们能清晰地听清歌词。这歌词对于两个人来说,因为母语环境的不同,所识听的结果也完全不同。 叶琳瑶自小处在苏浙的江南语系环境中,若让她识听宁波、无锡、苏州、杭州这些地方的语言,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若要让她识听西北方言,简直如同天书。楚如白则不同,湖北地处中原腹地,语系却十分庞杂,湖北全境东西南北方言各有不同,粗略分类,也就两类,襄樊和十堰两地属北方语系,与陕西、河南有共通之处,其他地方偏南方语系,与四川、重庆、湖南语系相同。正因为这样,楚如白在听这首歌时几乎能全部听懂,歌词是这样的: 提起(个)家来家有名 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 四妹子爱见(那)三哥哥 他是我的知心人 三十里铺来遇大路 戏楼拆了修马路 三哥哥今年一十九 咱们二人没盛够 三哥哥今年一十九 四妹子今年一十六 人人说咱二人天配就 你把妹妹闪在半路口 …… 叶琳瑶觉得旋律简单、容易上口,就像是在听一个人自言自语,虽说听不懂歌词,但是从歌声里却能感觉出一种特别的思念。 楚如白则不同,他一下就进入了这首歌的意境,能听出这是一首情歌,是对恋人思念的歌曲,这让他再次想起叶清灵,本以为那些女生的笑声可以掩盖自己对她的思念,没想到思念较之以前更浓郁些。他感觉唱歌的人也和自己一样,之所以令人听闻悲怆,全因思念。 从窗外穿透而入的歌声把其他几位也唤醒了,他们都坐直了身体,静静地聆听这首天籁之音。歌声结束之后,还是那个邻座的年轻人告诉他们,这首歌叫《三十里铺》,讲述绥德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故事的背景虽然是旧社会,但是男女间的爱情却是可以放置在任何时代之下。这让五个人想到,他们将要到达的地方正是绥德。 第5章 陕北月光-4 长途汽车到达榆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原本没这么晚,车子在驶出延安城区后,半道上一只轮胎出现了故障,司机停车换轮胎耗费了一些时间。所幸的是,大家都一路平安的抵达了榆林。 郭孝天按约定的时间在长途汽车站等着他们,和他一起接站的还有县教委的人,他告诉何志彬他们,本来市教委也要安排人接站的,被县教委派来的李小树主任给拒绝了,原因很简单,整个榆林都缺老师,特别是像他们这样的名校生,如果市教委的人知道这几位都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一定会想办法和他们争,正好何志彬他们几位同学到达的时间是在晚上,让李主任找到了避开市教委的理由。 李小树早就按县里领导们的要求在县委驻办招待所安排好了房间,车也准备好了,教委特别向县里申请了一辆接待专用的面包车,只待明天一早返回绥德。原本李主任安排的有晚饭,连续几天的乘车已经令大家丧失了对美食的兴趣,对于他们来说,洗个澡,躺在床上是当前最美的事情。 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天刚刚亮,何志彬和楚如白同时醒了过来,他们昨晚被安排在一个房间,两人洗完澡就各自睡了。何志彬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窗户,清晨的风还算凉爽,比起上海的夏天要舒适很多。两个人一起去公共洗漱间洗漱了一下,返回的时候碰见了李主任。 昨晚兴许是过于疲倦,以至于他们都没有认真端详过李主任,碰面的时候才看清,原本李小树也是位年轻人,看上去比他们要年长两、三岁,却是比他们成熟老练许多。他们想起郭孝天曾经介绍过李小树的情况,别看这人年轻,参加工作已经快八年了,之前也是县里的高材生,只是高考的运气差了一些,还好家里有些关系,先是被安排到下面的乡镇做了五年的小学老师,因为工作出色,被县教委的领导下乡时看中,这才被提拔上来,成了教委主管教师资源协调分配的主任,算得上年轻有为。 也可能是年龄的关系,李小树与郭孝天很投缘,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郭孝天做的那个陕北图片展,有很多地方都是李小树陪同着完成的。别看他是主任,却并非是那种天天守在办公室里靠一杯茶、一张报纸、一份文件度日的那种,他需要时常深入各个乡村,了解那里的师资配备以及学生接受义务教育的情况,正因为这样,才让他对绥德的每个角落都十分熟悉。 李小树很羡慕郭孝天能考上复旦大学这样的名校。郭孝天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年,县上十分热闹,跟何志彬那年差不多,他也是绥德为数不多的状元郎,自然也受到了县里和学校的嘉奖。那年,李小树正在满堂川乡办小学任教,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立志要实现自己的大学梦,并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考上了绥德师范学校。由于当时他所在的学校师资欠缺,而他又舍不得抛下那些孩子们,最后还是由乡里出面和师范学校商量,把脱产学习改成了半脱产学习,只要没课,他都要花费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从乡里骑车到县上,就这样,既完成了学业,又保证了工作的正常,这件事不仅获得了乡里的嘉奖,还得到了县教委的表扬。后来,把他调任到县上工作,多少也是和这件事有些关系。 郭孝天原本是可以去西安工作的,去年的时候就有西安的单位找他对接这事,如果不是受到李小树的影响,他可能就会选择毕业后去西安工作。像他这样的名校毕业生,别说西安的会盯着,市里和县里更是巴不得郭孝天能留在他们那里。市里对郭孝天的态度是,教育、文化两大领域,只要郭孝天喜欢,任何一家单位都可以接收。县里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人才,但也深知,以县里的资源很难留住郭孝天,但是领导们也希望郭孝天能选择县上,毕竟这里才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最终还是郭孝天自己做出的选择,暂时把个人档案挂在市里,等他在绥德做完基层教育工作满一年后再决定最终去留。 在郭孝天的计划里,原本只有陕北图片展,并无组织返绥支教的打算,是因为李小树在那个图片展前想让郭孝天召集些同学来绥德,通过支教的方式来提升部分学校的师资水平,郭孝天觉得李小树的建议不错,这才在学校里发起了支教的召集。 李小树没想到何志彬和楚如白会这么早起床,这个时间对于他来说是正常作息,但是对于这些大城市来的大学生们来说,应该算是很早了。 “两位同学早!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起来了?” “李主任早!这个时间不算早,我和楚如白在学校里也都是差不多这个时间起床的。” “没想到……” “李主任是想说,没想到你们这些大城市里的学生也这么勤奋,对?” “楚如白同学可真是善于洞悉人心啊,我还真是想这么问。” “李主任这是高抬他了,他这只是用了自己所学的知识罢了。” “哦?听小郭说,你们俩是学新闻的,都是要成为记者的人,是吗?” “是的!看来郭孝天同学讲了不少我们的事情。” “是我想多了解一下大家,所以就多问了一些情况。很羡慕你们啊,县里的报社和电视台听说你们几个都是学新闻的,一定要我转告大家,回到县上后,想邀请大家为他们讲一讲专业的新闻知识,不知道是否可以?” “就怕我们不能胜任,毕竟我们只是应届毕业生,还算不上真正的记者,空有一肚子的理论,并无实际的采访经验,哪能在那些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何志彬同学过于谦虚了。小郭跟我讲过,你、楚如白,还有叶琳瑶,被封为‘复旦三剑客’,从大一时你们就不断有高质量的作品问世,特别是你,还是一位优秀的诗人,我觉得你们的到来,不仅是我们县上学生的福气,还是新闻口的那些记者们的福气。” “李主任过奖了!我们都是特简单的人,今天能跟随郭孝天同学来到这里,一是想感受一下路遥先生笔下的‘平凡世界’,再有就是想用这几年所学的知识为这片土地做些贡献,也不枉对路遥先生的喜爱。” “原来何志彬同学也是个路遥迷啊?” “怎么?李主任也有同好?” “是的!虽然我是个地地道道的陕北人,从来就没离开过这片土地,但是若论起对这片土地的理解却不如路遥老师那样透彻。” “李主任讲得及是,看来路遥先生说没错,这是一块充满的土地,为此,我充满期待。” “好!希望不负你们的期待。这样,招待所食堂的师傅们已经帮我们准备了早饭,两位同学放完东西就可以去食堂用餐了。食堂的师傅是从绥德派过来的,做得一手地道的绥德美食。刚才我去看了一下,他给大家准备了四样:羊肉面、油馍馍、羊杂汤、绥德油旋,可都是最能代表我们绥德的美食,师傅们也是希望大家能在绥德吃得好,这样才能安心教书育人。” “感谢李主任!没想到你们大家都这么用心,我们也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不负各位对我们的厚望。” 何志彬他们放好东西后,其他几位同学也相继起床洗漱,没多久大家就都聚在了食堂。 吃羊肉面的时候,何志彬一直在和南漳的羊肉面相比较,显然绥德的羊肉面更好吃,不仅没有膻味儿,手擀面更加劲道,有点像郑妈妈擀出来的面,汤色上,这里的显得更清淡些,但是肉质却比南漳的更加鲜嫩美味。 再试一下油馍馍,形状上与南漳的油墩子有些相似,味道上多了一些土豆的香味,不像油墩子那样仅有精粉单一的味道。两样食物都让何志彬想起了家乡,和上海比起来,这里更接近家乡,而食物的味道更加相似。何志彬还试了一下绥德油旋,表层的酥脆感有些像上海的葱油饼,只是羊杂汤他不太敢去尝试,这也是打小留下的毛病,一直都无法接受内脏制作的食物。楚如白倒是很喜欢羊杂汤,他不断怂恿何志彬尝试,最终都被何志彬果断地拒绝了。 吃完早饭,李小树征询大家的意见,是游览下榆林再出发还是马上动身,按他的意思是想马上动身,这也是怕夜长梦多,呆得时间越久这些来支教的高材生越容易被市里拦截下来,还好大家都选择了马上动身,都想把榆林的游览放到与这座城市告别的时候。 榆林到绥德,虽然比不上到西安那么长的距离,却也是山高水远。又是一顿颠簸,差不多花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到了绥德。这一路的风光与西安来时可不一样,窑洞随处可见,裸露的黄土地更是满目及是。车子在山地里高高低低地前行时,随处可见蓝天白云、低处浅草,羊成了草地上的主角,看不见主人,却能听见不时有人歌唱,都是些陕北特有的信天游,听来令人陶醉。这些景象都令何志彬他们几个人觉得,眼前的陕北比起想象的要富足、更美好,这让他们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 李小树的工作显然是做得很充分,虽然这几位只是临时性地支教,却也是绥德第一次接受到复旦大学这样的学生前来,不仅县教委重视,县上各政府部门也是十分重视,县长还专门派了一位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出席了欢迎仪式。 欢迎仪式是在县招待所的会客室举行的,这也是县上第一次为支教的学生举办这样的仪式,不仅有政府的领导,还有报社、电视台的记者,自然也少不了那些“求贤若渴”的学校校长。 加上郭孝天也不过六个人,这个人数对于现场来的学校无疑显得太少,何志彬有些自责,在支教召集这件事情上自己的参与度太低,不然,以“复旦三剑客”的号召力,人数一定会比现在多出几倍。 “人多粥少”既成事实,领导们也只能根据李小树报来的分配方案进行人员调配,许多个没有分配到的校长一脸的不快,倒不是因为领导们没有照顾到自己,而是觉得学校的那些孩子们失去了一次接触高等教育资源的机会。最终的分配结果是,“复旦三剑客”被留在了县一中,郭孝天则去了满堂川、叶鹏飞去了四十铺、丁志宇去了崔家湾。 原本郭孝天也要留在县里执教的,但是考虑到满堂川正好需要文化程度高一些的老师,再加上那里曾经是李小树奋斗过的地方,所以郭孝天就主动要求去满堂川。 把“复旦三剑客”留在县一中是郭孝天的建议,他觉得在他们六人中,属这三人在大学里最为出众,再加上三个人都是新闻学院的高材生,这样一来,除了在一中执教外,还可以帮助县里的那帮记者们提升一下专业知识,是两相利好的事情。 对于县上的安排,大家都无异议,只是在欢迎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楚如白站起来说了话: “各位领导,我想申请换到远离县城的地方去,不知道是否可以?” “楚如白同学,县一中更需要像你这样的老师,你看……” “李主任,我来陕北支教,就是想去最需要老师的地方,我不认为像县一中这样的学校需要我们这些并无经验的学生,我也不太有自信可以在那里做一位好老师,但是我相信去到那些更需要老师的地方,可能我会变得更加自信些。” “那……” “李主任,我觉得楚如白讲得很对,县一中有何志彬、叶琳瑶就可以了。你也看到,今天到场的校长很多,也就是说还有很多学校都缺老师,不如我们均衡一下,就按楚如白所说,让他去满堂川任教,他在榆林见着我的时候就问我‘三十里铺是在哪里?’,我当时还很好奇,聊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那首‘三十里铺’吸引了他。” “郭孝天,你的意思是和他对调吗?” “哦,不!李主任,我也是想到下面的乡镇去锻炼一下的。这样,我去义和,那里应该很需要老师。” “义和还真是需要老师,特别是像这样全面的老师。行,就按你说的。那么,就辛苦何志彬和叶琳瑶留在县上,毕竟叶琳瑶是位女同学,乡镇的条件比县上还要艰苦,你就不用去别处了。孝天还特别交待我,不能把你和何志彬分开,再加上县里报社和电视台也想和你多些交流,所以,留在县上对于你们二位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仪式结束后,各位同学都找到了对应学校的校长,相互间也开始了友好的交流,那些没有被分配到支教老师的校长也带着失望的表情在李小树的安慰下黯然离场。 何志彬趁着空隙把楚如白拉出了会客室。 “为什么要选择和我们分开?” “分开不好吗?” “大学四年,我们从来就没分开过。” “相爱七年都能分开,四年算得了什么?” “原来你真得是因为叶清灵才做这样的选择?” “算是!志彬,我知道你关心我,特别是叶清灵这件事情上。你和叶琳瑶之所以会选择来这里支教,也是想为了让我疗伤,是吗?” “原来,你都明白!” “当然明白!我们做了四年的朋友,虽然不能和郑雨与你的感情相比,但是我自认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一直都是!” “我知道!既然你们的出发点是为了让我疗伤,那么就应该让我一个人呆着,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走出叶清灵的世界。再说,你和叶琳瑶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我们已经毕业了,不管将来是否还会回去继续读书,但是在这一刻,我们不再是学生,以前的那些生活终将会与我们渐行渐远,我们也都要学会去独立面对自己的人生,我想,这是最好的机会,或许我们的成长跟这次的经历会有很大的关系。” “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你。” “担心我走不出叶清灵的世界?” “算是!” “放心!有你和叶琳瑶这么好的朋友,我会走出来的。而且,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早晚也是要分开的。” “嗯!我们之前讨论过,这大概就是成长所带来的烦恼!不过,楚如白,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在你的身后永远都有何志彬。” “你这话,对郑雨也说过!” “是!你和他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生最好的朋友。” “谢谢!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也是!” “那……我们就在这里暂别,想我的时候,就来满堂川。” “会的!每个周末我都会和叶琳瑶过去找你。” “也不用每个周末?” “怎么?还没开始就感觉烦了?” “有点儿……算了,你们还是不要来了。” “不可以……”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何志彬写了两封信,一封信寄往南漳,向父母报个平安;另一封信寄往武汉,是给郑雨的。 郑雨: 见字如面! 近来可好?不知道这个暑假你和卢佩姗将会怎么度过?想必会每天厮守在一起,游遍武汉三镇,那种沉浸在爱情之中的甜蜜感一定很好。 我已经到了陕北,就是路遥先生笔下的陕北,榆林市下面的一个县城,绥德。这个县城不大,可能还没有南漳大,不过有一点很像,这里也是有山有水的地方,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县城,正是因为这些相似的地方,我对这里的一切都觉得没那么陌生,这让我时常想念家乡,相念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少年时光。 时间过得真快,曾经的少年如今都成长起来了,你和卢佩姗明年也要面临就业,可惜的是,你不能像我一样来陕北支教,知道吗?这里太需要老师了,我能从那些来参加欢迎仪式的校长们的眼神中看到一种渴望,那是对人才的渴望,虽然我们都还是刚毕业的学生,算不上是人才,但是在他们的眼中,我们成了宝贝,这让我们有些受宠若惊,都觉得这次选择来这里支教是对的,只是有些害怕我们走后,如果没有后继的人前来,这里是不是又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郑雨,一直想问你大妹和秦大东的关系进展如何了,过年回家的时候还碰到他们,听大妹说,秦大东也进了夜校,没想到爱情的力量如此强大,真希望他们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爱情上都能收获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楚如白还是没能从叶清灵的伤害中走出来,尽管他平日里在学校装成一副“浪子”的模样,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真实的他,他只是故作潇洒的让别人误以为忘记了所有,其实他的内心里在不断流泪,这就是爱情,有着可以令人改变的魔力。 我觉得陪他来这里是正确的,我跟他说,“无论什么时候,在他的背后永远都有一个何志彬”,他问我,这样的话是不是也对你说过,我说,是的。郑雨,这话我想对你郑重地重复讲一次,“无论什么时候,在你的背后永远都有我”。 我们刚到绥德就被分开了,我和叶琳瑶被留在了县里,楚如白去了一个叫满堂川的地方,陕北民歌里有一首很出名的歌曲叫“三十里铺”,说的就是那里,还好那地方离县城不远,骑车过去的话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他想自己疗伤,我和瑶瑶也觉得应该给他这个空间,希望他能恢复到以前那种乐观、积极、向上的样子。 对了,你的学习怎么样了?明年留校的把握性大吗?如果能留在武汉,对于你和卢佩姗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拼尽全力去争取,就象当初你全力以赴参加高考时一样,只是没有想到,我认识的郑雨会成为一名老师,而且是军校的老师。写到这儿,我就感觉到自豪,因为有你这样的朋友而自豪。所以,郑雨,一定要加油!没有努力的人生一定会是苍白的,让我们一起,为了不让彼此的人生变得苍白而努力! 绥德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我希望你也能有机会来到这里,你也一定会像我一样爱上这里,真的,你会爱上这里! 好了,我要去和瑶瑶一起准备明天上课的事情了,明天是我们作为老师的第一课,我有些紧张,但我相信自己到时能克服这种紧张。不想让那学生们失望,更不想让他们看到一个稚气未脱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紧张的样子,我要让他们看到阳光、看到希望! 祝,学业进步! 又:差点忘了,代我向卢佩姗问声好,还有,你那些在大学里结识的朋友,希望你能像对待我一样,真诚地对待他们! 突然发现,今天是八月一日,是建军节,我应该代表广大的老师和学生们向人民子弟兵的你致敬! 你的好朋友:何志彬 1995年8月1日,于陕北绥德一中 第5章 陕北月光-5 郑雨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他一直很担心何志彬,怕他不适宜那里的生活,怕他会思念家乡、会思念何爸爸与何妈妈,在读完信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何志彬早已不是原来的何志彬,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原来的郑雨,正如以前与何志彬讨论过的,这就是成长的意义,每个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发生改变,可能是令人喜欢的,也可能是令人讨厌的,不管怎样,都是一个最真实的自己。 收到信的当天,郑雨就给何志彬写了回信,信的内容大致这样几点,一是自己与卢佩姗的感情情况,虽然没有何志彬所期待的那样厮守在一起,但是他们也会固定每周见面的时间,感觉上如何志彬所想,甜蜜而美好;二是自己的学习情况,快毕业了,所有人都在忙着分配的事情,他和舒晓虎已经接到了学校的通知,会被留校任用,这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事情,至少在他以前的意识中,做老师这件事如果连何志彬都没份儿,自己就相差更远了;三是大妹的情况,学习上明年就结束了电大的学业,至于是否继续深造,大妹的意思是想先全心投入工作几年再去考虑,秦大东也从夜校毕业了,他在大妹的推动下也准备去电大深造,两个人的关系也有了快速发展,彼此相爱,相敬如宾,秦大东的加入给他们这个家带来了温暖与力量,母亲也因此减轻了身上的担子,母亲的意思是春节就让两个人把婚事办了,这对于整个郑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郑雨希望何志彬到时能赶回来,出席大妹的婚礼;最后一点,他讲了陈晓娜,她来武汉巡回演出,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陈晓娜约他和卢佩姗见了一面,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位男性,虽然陈晓娜只是向他们介绍说是公司领导,但是他和卢佩姗还是猜想着这个领导应该就是陈晓娜的男朋友,至少是一位正在追求陈晓娜的男士,郑雨还记得那个人叫周翰林,样貌和气质都不错,能感觉是一个有修养的男士,陈晓娜还邀请他们去参加她的演出,那天她还唱了何志彬熟悉的那首《微风细雨》。 有一个情况是郑雨没对何志彬讲的,主要是怕何志彬担心自己。 从去年开始,长江流域就变得不太平静,沿岸城市总是会在丰水期发生水患,虽然并不是特别严重,但是对于很多地方还是造成了极大的经济损失。长江贯穿湖北全境,而且进入湖北后,江面更加开阔,支流也变得多了起来,许多城市的内湖都与长江相连,一旦发生重大水灾,对这些城市都会造成意想不到的伤害。 在这之前,各地遇到水灾后都会出动当地的驻军部队支持地方抢险抗灾,这两年受灾面积在逐步扩大,原有的地方驻军已经不能完全应对当地的险情。从去年开始,军事院校也开始参与到这项任务中,如果没有特大灾情发生,全体师生就在学校待命。 学校安排参与抗洪是按年级排序进行的,首先安排大三、大四的学生,人数不够的时候才会启用低年级学生。之所以这样安排,校方的考虑是想让即将回归部队的学生多些实际的历练,以后在部队遇到重大事件时才能沉着应对。 今年轮到郑雨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在学校待命,正好,卢佩姗也在武汉找到了一家接收单位,为明年毕业做打算,此外,她想在明年参加会计资格考试,这个假期留在武汉既能经常见到郑雨,又能安静备考,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卢佩姗虽然留在武汉,但是与郑雨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虽说郑雨他们只是在学校待命,但是每天的训练任务却比平时加重了许多,两人若要见面也并不是随时想见就可以的,因此两人就继续约定按平时一周一面的频率相守。 林启凡是和卢佩姗一起进了中南财大读本,两人的关系和在襄樊大学时一样,只是卢佩姗很坦诚地告诉了林启凡,自己已经有郑雨,而且这辈子都会认定郑雨是自己的终身伴侣。林启凡听闻后显得很洒脱,他笑着跟卢佩姗说: “我知道啊!郑雨是你的爱人,而我是你的朋友。” 卢佩姗觉得林启凡这样很傻,但是内心里又觉得很幸福,同样被两个男生喜欢着,那种感觉很不同,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虚荣感。 林启凡倒是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与卢佩姗始终保持着朋友的界限,不过这种保持也只是当事人眼中自以为的样子,在其他人看来,林启凡喜欢卢佩姗,这种喜欢早已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在平时,一直都是林启凡照顾着卢佩姗,而卢佩姗似乎对此已经形成了依赖。只要卢佩姗在学校里,林启凡就会帮她打好水、打好饭;会提前到教室里帮她占好位置,认真的做好笔记,在卢佩姗需要这些笔记的时候给看,并耐心地讲解她所不理解的地方;会在她的生理期时陪她去医务室,甚至在冬天的时候将打好的饭揣在怀里给她送到宿舍里。 郑雨留校的事,卢佩姗告诉了林启凡,林启凡知道卢佩姗是不会一个人回到襄樊的。原本林伯涛是想让他毕业后回到襄樊逐步接手生意上的事情,但是林启凡还是选择留在了武汉,只是他没有选择马上去工作,而是准备参加学校的升研考试。他的想法很简单,卢佩姗在哪里,自己就要在哪里。他也知道很多人为此而笑话他,这其中包括卢佩姗,可是他就想离卢佩姗近一些,这样自己的内心就会变得很安静。 林伯涛也知道儿子喜欢着卢佩姗,他尝试着跟卢铁山沟通这件事,想通过生意上的压力来促成两个人的婚事,没想到卢铁山的态度坚决,他告诉林伯涛,生意就是生意,不能与私事混为一谈,更何况孩子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追求,强加的思想未必被他们接受,他尊重女儿的选择,也喜欢林伯涛尊重自己的选择,如果这件事情最终变成一道选择题,他还是会选择尊重女儿的选择。 其实,林伯涛和卢铁山的生意关系已经维持很多年了,他一直觉得卢铁山是一个不错的生意伙伴,不仅讲信誉,而且价格公道,从不让他担心材料上会出现质量问题,再加上儿子的态度也和卢铁山差不多,他也就放弃了自己当初的想法,随着儿子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在林伯涛的眼中,林启凡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要不是当年自己的生意遇到了问题,这孩子没准儿也能考上清华、北大,至少也会是武大这样的学校,他从内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儿子,原本他是想让林启凡复读一年的,可儿子却对他说“是雄鹰,只要有蓝天就能翱翔”,他相信儿子能说到做到,最终就让他自己做出了选择,上了襄樊大学。 林伯涛对儿子的期望很高,但是又从来不给他施压,他相信儿子的自控力。他也只是在林启凡襄大毕业时问过他要不要去公司上班,儿子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从那以后,他就不再重复这个问题,自己攒着劲儿的打拼,总想着有一天儿子突然对自己说“爸爸,我想到公司来上班”,那个时候才是他可以逐步退居幕后的时候。 对于林启凡想读研这件事,林伯涛知道儿子的心思并不在读研本身,而是在卢佩姗身上,但是他依旧笑着说支持。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这是一个不碰南墙不回头……不,应该是一个碰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孩子,轴是轴了点,总比那些花天酒地的浪荡子要好,人嘛,一生难免会遇到真爱,死心塌地在所难免,且等他自己回头,不然,谁也拉不回他。 郑雨知道林启凡的存在,也撞见过林启凡为卢佩姗做的事情,他不仅没像以前那样敌视林启凡,反而从内心里感谢着他,是他帮自己弥补了很多遗憾。郑雨希望卢佩姗幸福,所以,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与卢佩姗因为林启凡的事情而闹别扭,甚至有些时候他会想,如果卢佩姗哪一天对自己说“不爱了、分手”,他也会坦然接受,至少他知道卢佩姗离开自己后会选择林启凡,而林启凡对卢佩姗好,只要卢佩姗好,这就是他最大的满足,或许,这就是成人的爱情,年龄越大,对爱情的认知也就越深。 每年到毕业季的时候,学校都会选择几位品学兼优的学生留校,留校的学生要么被安排在后勤,要么跟着教官学习,之后通过考核成为教官。 他们这一届,郑雨和舒晓虎算不上是最优秀的,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学校在挑人的时候也不会把最优秀的留下来,本来就是给部队培养和输送优秀人才的地方,如果总想着把最好的留下来也不太合适。 郑雨能留校,得感谢一个人,卢佩姗的姨父郝伟,他有一个战友叫王啸坤,也是山东人,之前都是在南漳服役。其实,郑雨刚入校那会儿,王啸坤就开始关注他,只是那时还不知道他与郝伟之间还存在这层关系。 王啸坤是学校教务处主任,正好每年留校生都要报给他审核,原本他也是有心想培养郑雨,原因只有一个,郑雨无论从性格、体验、人品和学习能力都很符合留校生的条件。 郝蕾、郑雨、卢光旭三人是同一年参加高考的,三个人中,她的成绩最好,那年她考进了武汉大学,郝伟和钱小红送她到学校,安置好女儿后,郝伟才想起王啸坤,打听了一圈才要到学校的电话,王啸坤一听是郝伟,就高兴地约着见了面。 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王啸坤是那种体能很好的军人,也很努力勤奋,正是因为这样才被部队选拔送到军校去培养,没想到这一去就没再返回驻地,学校直接把他留校,带了几届学生之后就升职到现在的位置。 两人虽然都是山东人,也都是就地找了姑娘成了家,这些年都是因为家庭和孩子的原因很少回到家乡,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自然很少,再加上平时各自的工作也都挺忙,难得像这样相聚在一起。 原本两人的关系就很好,再加上军人之间本就有着“英雄敬英雄”的豪迈气势,时间和地域并不能影响战友间的情谊,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方相邀,另一方必定抛开一切事务赴约相见,这两人就是这样的关系。 闲聊的时候王啸坤才得知郑雨与郝伟之间的关系,原本王啸坤就因为地域的关系对郑雨格加关照,只是平日里表现的没那么明显,主要还是为了避嫌,王啸坤自认自己处事还算公正,他不想背负一个偏袒的称号,而且从综合评估上来看,郑雨是一个很好的可造之材。 郝伟虽然没明说让王啸坤多加关照郑雨,但是话里总少不了说“未来外甥女婿”是多么的优秀,是需要有人精心打磨后必能成才的人,还讲了姐夫这些年独自抚养女儿有多么不容易,而姐夫又是多么爱惜这个“未来女婿”,并时常以郑雨为荣。这些信息悉数被王啸坤听进心里,说实话,即便没有郝伟,单就自己对郑雨的认知,内心里也早就有了定论。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说是没有偏袒,但是触动到情感的某一个部分时,多少还是会有些偏袒的。 之后,郝伟还把与王啸坤见面的事情告诉了卢铁山,并提醒卢铁山,让他在适当的时候点拨一下郑雨,见到王啸坤时要会来事儿,这样才有利于将来毕业后的前程。 卢铁山知道以郑雨的性格,“会来事儿”的事儿他是断然做不来的,他只能告诉郑雨,王啸坤以前是在南漳当过兵,和姨父是战友、好朋友,在学校见着的时候要报以除老师身份之外的长辈式尊重。郑雨也不是完全木讷,曹放和陈平给他讲了许多部队里的人情世故,也让他明白了其中的技巧。 郑雨倒没有刻意去接近或讨好王啸坤,反而是王啸坤在郑雨展示出优秀的一面之后主动与他套近乎。没多久,校里就传开了,大家也就知道了王主任和郑雨存在地域关系,其实这件事也算不了什么,论起地域关系来,学校里师生间有这样关系的大有人在,只是王啸坤位置特殊,这才让大家更加关注而已。 在留校这件事情上,原本郑雨的教官报了四位候选人给王啸坤,但是实际上在他们这个班只有一个留校名额,起初王啸坤有些为难,如果定下郑雨,势必会落下话柄,即便没有什么事情也会被人讲成有事存在;如果不定下郑雨,对郑雨就很不公平,不能因为地域关系就让郑雨失去这个机会。还好,另一个班报过来的名额经学校班子审核后没有通过,王啸坤就提出将那个名额转到郑雨这个班,这样一来,四个人就能留二去二,大家在对这四个人进行综合评估后,最终决定了郑雨和舒晓虎的留校。 郑雨也没令王啸坤失望,好几次学校的大比武中,他们班都拿到了团队第一,单项第一总数也总是位居前列,郑雨算是用自己的成绩向其他人证明了实力,所以留校名额也算实至名归。 郑雨留校最开心的当然是卢佩姗,除了她,卢铁山是比郭春华还要开心的一个,而且郑雨被宣布留校的那几天,卢铁山连签了好几单,所以在他心里,郑雨就是自己的福星,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女婿”,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那样对待。 卢铁山心里一直有个计划,等郑雨和卢佩姗毕业了,就给他们在武汉买套房,就在郑雨学校附近,春节后,他连房子都去看过了,是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这样等他们结婚了,就可以让郭春华搬过去同住,自己在旁边再买一套两居室,等生意干不动了就退休,去武汉陪着他们,有了孩子他也可以和郭春华轮流带,说不定到时候就得靠他带,毕竟郭春华还有三个孩子,哪个孩子都不能落下,而自己就只有卢佩姗这么一个女儿,专心带外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卢佩姗也不知道卢铁山的这个计划,她只看到卢铁山这一年里总往武汉跑,还以为爸爸在武汉新接了工程,根本没想到卢铁山私底下在鼓捣那两套房子。 郑雨和舒晓虎留校对于他们四个人来说是件好事,原本曹放和陈平就没想过这种好事能落在自己的头上,他们很清楚,部队送来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毕业后原路返回的,也有特例,比如说动用下关系,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 对于曹放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只要身上穿着这身军装,他做应该时刻做好准备,服从组织安排,去到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再加上他与春女的婚期也越来越近,按两家的约定,曹放军校一毕业就返乡迎娶春女,按曹放毕业后的军阶,婚后就可以向驻地申请春女随军,这样的话,两个人再不会分隔两地,所以,去哪里都一样,只要以后有春女在身边,曹放觉得就是一种完美人生。 陈平则不同。他以前服役的驻地不在省内,如果按原路返回的原则,他就得和陈婷两地分离,甚至于面临分手的危机。这段时间,陈平和陈婷相处的极好,陈平是把陈婷当女朋友和妹妹叠加关系对待的,只要在一起的时候,陈平可以说温柔的像头小绵羊,对陈婷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正因为这样,陈婷也是打内心里深爱着陈平的。 在毕业后去留的问题上,陈平深知以自己的家庭关系是没办法留在省内的,他也想和曹放一样,服从组织安排,无奈割舍不下陈婷,再加上陈婷是独生子女,自小就受到父母的宠爱,她很难做出远离双亲随陈平远赴他乡的决定,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工作问题,以她的专业能力和学习成绩,想一个不错的学校接收完全没有问题。在这件事情上,她很矛盾,一方面自己深爱着陈平,另一方面又不想随他远离故土。 今年正好是陈婷毕业之年,为了等陈平毕业,她通过了学校的升研考试,暂时不用去考虑工作属地的事情,但是对于陈平明年的去留就不得不开始着手谋划。 陈婷的父亲陈东海,母亲吴秀梅都是黄州一中的老师,也是省里屈指可数的优秀老师,经他们培养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有些已经升任到非常关键的位置上去了。陈婷第一次把陈平带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就打内心里喜欢这个孩子,这一年也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关于陈平毕业后的去向,两人早就有了打算,如果女儿不打算跟陈平去外地发展,又舍不得斩断这段姻缘,他们就打算动用自己的资源来为这位“未来女婿”谋划一个未来,这不单单是为了女儿,也了将来他们能够老有所依。 原本他们是想通过关系活动下,看看能否把陈平留在学校,后来学校的人告诉委托人可能不行,以陈平的条件应该回到部队去,学校没有适合他的岗位,他们只好另作打算。 吴秀梅有位学生,他的父亲是黄州驻地部队的某级领导,那个学生是吴秀梅重点培养的对象,所以高考时成绩十分突出,考进了北大,为这件事,那位领导一直想找机会感谢吴秀梅,但是苦于没有机会,对于吴秀梅来说,教书是她唯一的乐趣,她没有其他的爱好,也没有其他的缺失。 这件事还不是吴秀梅直接去找那位领导的,学校里有位老师是那位领导下属的妻子,陈婷的事是两个人在闲聊时讲起的,那位老师也是个有心人,回去之后就跟丈夫讲了事情的原委,丈夫知道领导的心思,所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没想到这就找对了人,很快陈平的去留就有了定论,被流调到离武汉很近的鄂州驻地部队,那个部队的领导与这位领导有着某种渊源,这才算是解决了陈婷的烦恼。 第5章 陕北月光-6 虽然还没到开学的时候,何志彬他们几个都已经在学校忙开了。 何志彬被安排带高二和高三的语文,学生们从八月一日就返校了,一来是听说从上海过来了支教老师,二来学生们都想利用这一个月把高一的课程温习一遍,以便衔接九月份开始的新课。 叶琳瑶因为口语很好,被安排带高二和高三的英语,她的那口流利的美式发音令所有学生为之着迷,再加上她所传授的英语学习方法全部都是自己实际摸索出来的,对于学生们的实操性很强,高三的学生都直呼“叶老师来得太迟了”,高二的学生像是捡着了宝贝,每节英语课都元气十足。 另外几位同学带的班级和课程有些杂,能看出基层学校严重缺乏师资力量,特别是优秀的师资。学生们都被提前结束了假期,全部被召回了学校,家长们也很配合,知道来了支教老师,不想让自己的娃娃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楚如白他们几个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上至语文、数学,下至体育、音乐,几乎每门课都要给学生们来一遍,他们看着讲台下的学生,再看看那些建在空洞里的教室,内心里为这些学生们感到心疼,很难想象郭孝天就是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考上了复旦大学,他们打心底佩服郭孝天,也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什么叫作“责任”。 原本何志彬和叶琳瑶是想用星期天休息的时间去满堂川陪楚如白的,却没想到,李主任把他们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他们只好把这件事暂时搁置。 除了县一中的正常教学外,他们还要抽出时间来给高三的学生做考前心理辅导,这是叶琳瑶的建议,说是心理辅导,实际上就是让学生们听一下自己和何志彬当年参加高考的学习心得,原以为感兴趣的学生不会太多,没想到连续举办了三场,场场爆满,不仅是高二、高三的学生参与进来,就连刚收到入学通知书的高一新生也按捺不处提前跟到学校来旁听。 不只是心理辅导课,报社和电视台也组织了专门的“新闻写作研讨会”,特别邀请何志彬给那些记者们“补课”。据李主任介绍,县上的记者,最高学历也不过是个中专,还是从县师范学校挑选的,新闻采写都是参考省报和市报的模板进行的,算是自然形成的“野路子”,谈不上专业,他希望何志彬能用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并结合之前的社会实践来跟大家讲讲新闻采写的方法与技巧。李主任还说,以前县里也组织过记者们学习,老师都是从省报和市报请来的,那些都是“蜻蜓点水”,记者们学到的也仅仅是些皮毛,如果能在他们支教的这段时间里,利用业余时间在学校里办个学习班,可能效果会更好。 何志彬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给这些实战经验更加丰富的前辈们传授知识,再加上来这里支教的目的是想给这里的学生带来一些帮助,李主任的安排显然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但是他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对方,只能答应参加研讨会,至于后期的学习班,他没有应承下来,李主任觉得他的想法也没错,且等研讨会的反响再决定也不迟。 为了这次的研讨会,何志彬特意写了一篇题为《好学力行,真实发声——浅谈新闻写作的几点心得》的发言稿。虽说已经毕业,但是新闻学院的院训“好学力行”一直被同学们牢记在心里,这个由陈望道先生主张的新闻思想一直成为复旦新闻学子的座右铭,激励着一届又一届的同学们在新闻战线上持笔疾书,耳眼着实。 每一位复旦新闻学子对于“好学力行”都有着自己的见解,这其中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学以致用”。何志彬回想起自己在复旦求学的每一天,都是在努力探寻这个真理的过程,不管是“荆山文化”,还是“苏州河的前世今生”、“花溪镇的民营经济”,都是在不断求学中实践,实践中求学,正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得到成长。他觉得,既然是研讨会,不妨就从这个点着手与这些前辈们进行交流,这样一来,既能令对方受益,也可避免给人留下高傲自居的不良印象。 这个发言受到了现场所有来宾的好评,大家都觉得何志彬虽然年龄小,但是关于新闻的见解却很成熟,不得不说复旦新闻培养出来的学子就是不一样。大家认为好的原因无外乎两点,一是用好耳眼,用心动笔;二是尊重事实,还原真相。再结合“好学力行”、“学以致用”、“求学中实践、实践中求学”等等观点,大家一致认为何志彬将来一定是个优秀的新闻人。 李主任见大家如此认可何志彬,就又重新把培训班的事情提了出来,其真诚地态度令何志彬无法拒绝,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不过他提了个要求,希望这个培训能让叶琳瑶、楚如白、叶鹏飞、丁志宇参与进来,对于大家也是个锻炼。这个建议对于李主任来说是最佳的方案,多人参与能把培训班弄得更加有声有色,他还有个想法,把这个培训班放在师范学校,这样就能为报社和电视台培养更多的后备力量。 培训班的事情确定了下来,其他人都没问题,就是楚如白,他跟何志彬讲自己暂时不想参与,想在满堂川安心教书,叶琳瑶觉得这样也无不妥,对于楚如白调整自己是个不错的方法,何志彬接受了这个理由。就这样,“绥德新闻写作培训班”成立了,地点就设在绥德师范学校里,每周日的下午利用三个小时来教学,叶鹏飞和丁志宇有排课的时候,李主任会安排车过去接他们到县城。 何志彬收到郑雨的信后马上写了回信,没想到郑雨真得可以留校任教,这似乎和自己所认识的郑雨不同,很难想象有一天要把教师这个职业与郑雨联系在一起。大妹的婚事是预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在信中答应了郑雨,一定会回去参加大妹的婚礼,叶琳瑶也答应一同前去。至于陈晓娜,在西安的时候就听见街头播放她演唱的歌曲,就连绥德也能听到,说明喜欢她的人越来越多,作为老同学,他由衷地为她高兴。《微风细雨》让他想起很多往事,那些甜蜜而美好的片段最终化成一丝遗憾,直到在《微风细雨》中叶琳瑶出现,仿佛自己的爱情都与这首歌分不开,他还想起了自己的那首处女作《小雨与小草》,也是伴着《微风细雨》的记忆,若不是郑雨信中提及,连他自己都快忘了那首小诗,不过,那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往,而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叶琳瑶,他也从内心里祝福着陈晓娜。 说来也巧,当何志彬正沉浸在由《微风细雨》引起的追忆中时,耳畔居然十分应景地响起了这首歌,唱这首歌的正是叶琳瑶。何志彬站在水池边,看着正在帮自己洗衣服的叶琳瑶,眼中充满着爱意。 国庆节的时候,何志彬和叶琳瑶才算是有了空闲,两人决定去满堂川找楚如白,自打分开后,他们就没见过面,再加上满堂川学校没有装电话,对于楚如白几乎处于断了音讯的状况。何志彬给他写了两封信,都没有收到回信,何志彬意识到楚如白已经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幸好还能从李小树那里打听到他的情况,知道他在满堂川一切安好,这才放心。 叶琳瑶也惦记着一件事,刚到绥德的时候就给莫祺写了封信,把楚如白的去处以及满堂川学校的地址告诉了她,也不知道这两人的进展如何了?莫祺倒像是和楚如白是一类人,叶琳瑶写了信过去也没见回信,这更让叶琳瑶担心,是不是自己之前传递的信息没有如愿到达? 李小树知道他们要去满堂川,就很热情地说安排车送他们过去,何志彬觉得这是私事,不用兴师动众,而且大家平时都挺忙,也都需要这个假期,就婉转地拒绝了。他问学校借了辆自行车,就载着叶琳瑶直奔满堂川而去。 还是女生的心比较细致,出发前,叶琳瑶带着何志彬去县百货大楼采购了一些诸如香皂之类的生活用品,还到副食店买了一些饼干之类的零售。他们听郭孝天介绍过,满堂川不及县上,很多东西是买不到的,所以叶琳瑶就寻思着这些东西或许对于楚如白会很有用。 满堂川离县城算是距离比较近的一个乡,位于绥德中部地带,别看地方不大,在绥德还算是小有名气,让满堂川成名的不仅是那首“三十里铺”的陕北民歌,还有关于杨家将第九代传人杨满堂的传说,据说这满堂川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杨满堂。 从县城到满堂川差不多二十公里路,沿途虽不用爬山,但也有一段距离不太好走,也是何志彬高估了这段路程,总觉得即便是路面不如县城,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实际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乐观。叶琳瑶怕累着何志彬,走不了多大会儿便嚷着要休息下,实则是想让何志彬得到放松,殊不知这样折腾,全程下来何志彬觉得更累,不过,两人倒是没有错过沿途的风光。 没来陕北之前,总以为这里除了满目黄土之外,再无其他生机,实际情况却是,除了黄土地之外,这里也有绿色,有树、有草、有庄稼,虽然不及江南之地那般丰盛,却也绿意葱葱,尤其是那蓝盈盈的天空,在夏日阳光的映衬下格外通透,令人心旷神怡。 吸引楚如白的“三十里铺村”就在这条路上,处在这段路程的中间,他们在经过这里的时候,正好有人在远处唱那首“三十里铺”,能听出是一位老人的声音,洪亮的嗓音很具穿透力,歌声听来饱含沧桑之味。何志彬当时就在想,这歌声,楚如白在乡里怕也是能听见,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忘记了离他而去的“四妹子”。 差不多骑了两个半小时,他们才到达学校。满堂川小学是这个乡里唯一的一所学校,能看得出乡里对这所学校的重视程度。满堂川乡并不大,顺着满红河而建,除了几处政府用房外,大部分都是本地居民的住所,这里的建筑大都是从黄土坡地上开凿建窑而成,每家都有一个宽大的庭院,有几户还在庭院里种了果木,倒也颇显生机。 满红河的水并不是很大,兴许就是因为有了这条河,才有了两岸绿意葱葱的景象。河上有一座青石砌成的多孔桥,桥面不宽,也就容纳两辆轿车的宽度,用作人们的往来倒也尚可,算作是进出满堂川的一个交通要道。 满堂川小学建在河对岸,能看出是一处新修葺的建筑,虽也是在坡上开凿的窑洞,但是从门窗的成色来看,是一处新修的建筑,至少也是一处翻修过的建筑,足见乡里对教育的重视程度。 学校虽然不大,但是十分整洁有序。在教室的前面有一大片操场,中间是一根旗杆,靠里边的位置有一片区域是篮球场,木制的篮球框架被油漆粉饰一新,相邻的地方有两张用石条砌成的乒乓球台,台面是一层厚厚的木板。从这些设施的成色来看,像是新造的。 围着教室找了一圈,没有看见楚如白,重新退回操场时才发现,教室的上面还有一排窑洞,他们找到了上去的台阶,上去后才发现这里正是教师备课和居住的地方。有一间房大概是厨房,临近中午的时候,能看见炊烟袅袅升起,还能闻见饭菜的香味,但是院场上却没有人。这排窑洞共有五个房间,他们不知道哪个房间才是楚如白的,没办法,何志彬只能站在院场中间大声喊着楚如白的名字。刚喊两声,没见楚如白从房间里走出,倒是从厨房里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只听她操着一口的方言问道: “你们找楚老师做甚?” 还好何志彬能听懂方言,这段时间叶琳瑶在听力上也有些长进。 “哦!阿姨,我们是楚如白的同学,一起来这里支教的老师。我叫何志彬,她叫叶琳瑶。今天是国庆节,学校里放假,所以我们就来这里看望一下他。” “哦!是这。楚老师去学生家做家访了,他走的时候有留话,说是会有同学来找他。这后生说话倒挺准,你们应该就是他说的同学。” “是的!是的!那……阿姨,我们能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可以!楚老师走的时候有交待,你们来了就到他屋里等,还交待我中午多做些好吃的。哎呀,我们这地方也么啥好吃的,我就随便做了几样家常菜,等楚老师回来,你们一起尝尝。” “谢谢阿姨!” “哎,这么客气做甚?楚老师也不是外人,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呢。” “哦!是不是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觉得是给楚老师添了不少麻烦呢。楚老师人品好,课又讲得好。有娃娃们听不懂,他就等放学后讲给娃娃听;有娃娃没来上课,他就跑到人家家里去找大人们说道说道。自打他来了以后,这里的娃娃们上学可用心了,你们说这是谁麻烦了谁呢?” “阿姨,这不叫麻烦,也是他应该做的,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教书育人,既要对孩子们负责,也要对家长们负责。” “看得出,你和楚老师一样,肯定也是位好老师!哎呀,没想到啊,我们这个地方也能有好老师了,娃娃们算是有希望了……同学,你们先去楚老师屋里头坐着,估摸着他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就开饭。饭菜我已经做好了,都在桌上放着,快晌午了,我也得回家给娃娃们做饭了。” “阿姨,您这是?” “哦!学校没有专门做饭的人,为了让这些老师们吃好,大家都是轮流着来这里做饭。今天放假,娃娃们不在,平时里娃娃们也是在这里吃的。” “辛苦阿姨了!” “我们不觉得辛苦,辛苦的是这些老师们,为了娃娃们的学习可以说是操碎了心。好了,我先不和你们说了,你们再等等,楚老师马上就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这位阿姨边说着,边一路小跑着离开,只留下他们站在原地。 何志彬看了一下时间,正好十一点,他和叶琳瑶按阿姨所指的方面找到了楚如白的房间,门没有锁,他推开房门与叶琳瑶一起走了进去,房间不大,收拾得很整齐也很干净,和他在县一中的房间差不多的格局,床在里面,一张桌子放在门边靠窗的位置,桌上摆放了几本书,印象中,楚如白没有带这几本过来,大概是他自己去县上的新书书店买的,只是好奇,为什么他到县上去买书却不去学校找他们,难道真如之前所猜想,他开始关闭自己的世界? 想到这儿,何志彬不免有些担心起楚如白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叶琳瑶,叶琳瑶笑他想的太多,楚如白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他去了县上,就一定会去找他们。但是也不排除何志彬所讲的那种可能,不管怎样,等下就能见到楚如白,当面问清楚就没事了。叶琳瑶还想起刚才那位阿姨的话,楚如白有交待加菜,说明他预感到他们今天会来,这种预感通常只有好朋友之间才会存在,这恰好说明楚如白还是之前的那个楚如白。对于那几本书,叶琳瑶倒是有另一种猜想,自己寄给莫祺的信对方收到了,只是没有回复自己而已,而莫祺已经与楚如白建立了联系,楚如白没条件告诉他们,而那些书是莫祺寄过来的,这种猜想,何志彬也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正琢磨的时候,楚如白回来了。看见他们的时候,一丝惊喜瞬间从脸上掠过,幸好被何志彬看见,不然还真以为楚如白那张木然的脸上写着“不欢迎”呢。 “怎么?看见我们来一定也不觉得意外?不觉得惊喜?” “有什么好意外、好惊喜的?你们这两张脸,都看了四年了。” “厌倦啦?” “懒得理你!何志彬,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 “不说,你不也知道我们要来吗?” “看把你美得,谁知道你们会来啊?” “还嘴硬!刚才那位帮厨的阿姨都告诉我们了,说楚老师走的时候交待中午有朋友来,让加几个菜,还说不知道?” “是!又得意了你。” “不,我和瑶瑶觉得很开心,这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不和你闹了。说正经的,就想见面问你,为啥给你写信不回?” “离这么近,写什么信啊?想见面了就去找你们了。” “合着你的意思就是不想见我们呗!” “这可是你说的。我是想见你们来着,只是……” “只是,你还没有完全想清楚某些事情,对吗?” “算是!不说这些了,你们怎么样?听说那个新闻培训班办得很不错,大家的反响很好啊。” “听谁说?李主任还是叶鹏飞他们?” “当然是叶鹏飞和丁志宇了,他们去县里上完课就跑我这儿来坐了会。” “好啊!你有空见他们俩,就不知道来看看我们俩。” “我刚说的是他们来找我的。” “所以,我们也来了。” “欢迎!所以,我这不也回来陪你们坐会儿吗。” “行!算是你陪过咱俩了。对了,楚老师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加入到培训班来啊?那些前辈同学们可是一直盼着啊。” “我这水平可上了那个讲台,在这里勉强还凑合。”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楚如白。不过,看你这样子,似乎挺适应这里的生活?” “是啊!这里的空气好,人也好,大家很热情,也很照顾我。你刚才看到的阿姨大家都叫她茂德嫂,是旁边田茂德家的女人,他们有个儿子叫田光北,在西安读书,平时对我就像对孩子那样,生活起居样样照顾周全,有这样的人疼爱我,想不适应都难。” “没想到,老楚也这么招人爱。” “什么叫‘也’啊?本来就招人爱,好?” “好!你这假期也不忘家访,可真是位好老师。” “没办法,基层学校就是这样,可比不得你们在县里的中学。这里的学生不仅要读书还要帮大人们干活。现在每家每户也就两个孩子,多了不让生,孩子们稍大点儿就成了家里的劳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前,这里的学生经常都是读完上学期,下学期就不来了,老师本来就少,大家的精力也不够,所以对于流失的学生也就没有重视起来。我来了之后,发现了这个情况,也和这里的老师们聊了许多,大家就一起又挨家挨户去把之前流失的孩子们找了回来。刚才去家访的几个学生,都是因为大人们身体不好,不得已才不来学校上课的,费了一上午的劲儿,这才说动他们过完国庆就回来上课。其实,这些学生并不是不愿意上学,而是他们成长得太快,过早得懂得心疼家长,主动去分担家里的劳务,看着着实令人心疼。” “是啊,总觉得这里的孩子比我们都要早熟些。不单是你这里,我们在一中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有几个高三的学生,家里穷,刚开学没一个月就打算放弃了,后来和瑶瑶找他们一起聊了下,这才知道,有两个男生是因为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读书,但是家里的条件一下供不起他们,这才起了心,想把受教育的机会留给弟弟妹妹们,而且这两个男生的成绩都很好,考个西安的二本学校应该没有问题;还有两个女生,一个家里有个哥哥,面临要结婚,但是没有钱结,所以就想到了一个办法,让这个女生先嫁人,得了彩礼后再帮她哥哥娶老婆;还有一个家里有个弟弟,也是一中读书,原本家里是可以代他们姐弟读书的,没想到她爸爸上山的时候把脚给摔断了,下不了地,那个女生觉得弟弟学习比自己好,男生多读点书会比自己更有用,所以就选择为家里作出牺牲,这两个女生的成绩虽然说不上特别好,但是上个大专应该也没有问题。唉!和他们相比,咱们可真是幸福多了。” “是啊!这里的教育的确需要做出很大的改变。我和这里的老师们也聊过,他们是被轮换过来的。以前,这里有固定的老师,但是过不了多久,这些老师就离开这里了,工资少不说,条件也很艰苦。你们看到的这些窑洞,是去年县里拨款修葺的。听那些老师们说,以前这里是别人丢弃的窑洞,县里为了方便这里的孩子们受教育才把这个地方简单地修了一下,以前的教室连窗户都没有,孩子们在里面都是就着微弱的光线学习的,伤眼睛不说,教学效果也很差。现在好了,教室都安装了带玻璃的窗户,光线也比以前足了。就那个操场,也是我来之后才平整完,篮球架和乒乓球台,我可都是有份参与建设的。” “没想到,你为这个学校还做了这么多工作。” “我这根本就不算什么,真正为这个学校奉献的还是坚持驻守在这里的一帮老师,他们虽说算不上优秀,但那种坚持的精神却令人肃然起敬。” “是啊!我虽然没有下来,但是在新闻培训班里,时常能听见那些记者们分享下乡采访的经历,正是一帮懂得坚持的人扎根在基层,这里才有了今天这般面貌,不简单啊!” “所以,我不后悔来到这里。不过,我一直在想,我们来这里支教最长也不过半年的时间,根本改变不了这里。如果我们离开这里,没有人接续,这里怕是又要回复到以往的样子。” “应该不会!培训班是在绥德师范学校举行的,闲暇时也会与那里的同学交谈。绥德还是很注重教育的,毕竟这里也是一个文化古县,战争时期也算是中央在陕北重要的政治、文化区域。绥德师范学校是为数不多的县级中专专业学校,这些年为绥德培养了不少教师人才,只是人数还是不够,特别是优秀的人才还很欠缺。他们现在有些老师只是高中文化,有些老教师甚至只有初中文化,你想文化层级不平衡的情况下,教育质量能好到哪里?” “是的!这个学校的老师只有一位年轻女老师是去年师范学校分配过来的,其他的几位都是初中毕业,到六年级的课程他们就显得有些吃力了。那几位老师都说,以前上课大都是做好板书,很少往细了讲,怕露怯,遇到那种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生只能假借老师之威呵斥一顿了事,他们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会对学生造成心里阴影,但是没办法,如果由着学生,他们怕是早就离开讲台了。” “现实是蛮残酷的,以我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些,这次回去,我们要像郭孝天一样发起支教倡议,让更多的人走进这里,不,不仅仅是这里,应该说是整个陕北,或者更大一点,整个西北,希望我们这一代能促进这种现状的改进。” “听起来很有使命感,不过我赞同!” “那就好!对了,还想问你呢?你桌上的书我记得以前没见你买过啊?是不是到县里去了也不躲着我们?” “说什么呢?躲你们干嘛?再说了,我也没去县里,一直呆在学校里,这里的工作都快让我忘记所有人和事了。” “那你这书?” “莫祺寄过来的,满意了!我还是早就说出来的比较好,瞧瞧你身边那位叶同学,怕是早憋不住想发问了,索性坦白交待。” “算你识趣!瑶瑶,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楚如白,你们家莫祺和你还真是一路人啊……” “等等,叶同学,一段日子不见,怎么说话都变味了?什么‘你们家莫祺’?什么‘一路人’?莫祺就我一学妹,你这用词不当啊,好好检讨!” “你楚如白可真没良心,还要我检讨,不想想莫祺怎么联系上你的?不好好感谢我,还这样说我,真是令人伤心。” “是!是!是!我错了,向你道歉!” “道歉就算了。这莫祺也真是,给她写信,她给我回,倒直接写给你了,还真是够可以的。” “别和她一般见识,就一小姑娘,哪能像你一样,什么人情世故都门儿清啊。” “少拿这些借口糊弄我。不过,看你们这样愉快的交往我也算是安心了。楚如白,你可记住了,好好把握机会,可不能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 “得!把握。您二位倒是饿不饿啊?不然,一起品尝下茂德嫂的手艺如何?” 被楚如白这么一说,两人才觉得肚饿,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是想着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便就与楚如白有说有笑的从宿舍转到厨房。还好是在夏天,茂德嫂那几个拿手菜仍旧冒着热气,待人品尝。 第5章 陕北月光-7 年底的时候,邓丽君的翻唱红利才体现出来。在这之前,各家参与分享红利的唱片公司业绩都一般,只有邓丽君的原经纪方享受到了这个红利,十几张纪念专辑不仅超过白金销量的尺度,还带动了之前积压的唱片库存,此外就是那些冒着版权风险翻录原片的唱片公司,除了风险之外,还收获了不菲的收益,“天言唱片”和“生森唱片”就是其中的获利者。 原本“天言唱片”是计划推出一系列的纪念专辑,可是在第二张唱片发行的时候发现市场上同类型唱片竞争太过激烈,特别是“大成唱片”,不仅有纪念专辑原曲再现,还有重新编曲后的专辑,这一点是柳絮言他们在一开始所没有预料到的。第一张专辑发行的时候销量还不错,也只是对他们而言不错,与“大成唱片”相比还是差了许多。第二张专辑发行前倪天昀就有些犹豫,但是唱片已经制作出来了,不得不发行,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唱片公司开始加入到翻录的行列,于是倪天昀就决定终止后面的制作计划,在发行第二张专辑的同时加入到翻录行列。 柳絮言非常反感倪天昀的这个做法,先撇开版权问题,单是翻唱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毫无意义。当初她决定离开“海上花”与倪天昀一起组建“天言唱片”,不是为了去翻唱别人的歌,或者是干翻录的事情,她想拥有自己的专辑,更想通过这些专辑奠定自己的风格,这才是一个歌手的追求,而现在显然有违初心。 倪天昀投资“天言唱片”似乎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正经事没干多少,闲事儿倒一大堆,时间久了柳絮言也看出了一些门道,这倪天昀之所以会投资“天言唱片”,大抵上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两年“唱片”业蓬勃发展,是一个与艺人打交道的行当,如果能捧红一两个艺人,也就相当于拿到了步入上流社会的入门券,资源的汇集对于其他生意的开展更加有益;二是因为这人生性风流,能赚钱的同时也能满足自己对漂亮女性的欲望。这两点恰恰在这段时间的合作上充分展现出来了。 一开始的时候,倪天昀手上只有柳絮言和cy两张牌,实际上也就柳絮言这一张。cy在经历过白胜男之后,对事业并无多大兴趣,她看得很透,自己的水平也就这样,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茬又一茬的新人早就赶走了自己,她只想找个码头,早点靠岸。白胜男虽然没能和她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也提醒了她,女人的归属终究是男人,不管你如何优秀,男人不想要你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是了。她以为倪天昀会是自己的码头,所以当倪天昀提出在广州为她置办一处居所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是没多久她就后悔了,自己还是没做到吃一堑长一智,倪天昀对她的新鲜度很快就消失了,虽然帮她付着房租,心却早已去了别人那里。 倪天昀好几次与cy商议,想力捧她上位,cy很有自知之明,一再推辞,最终倪天昀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将精力转投到柳絮言身上,那个时候柳絮言和洛彬正打得火热,歌手与制作人的恋情是个很能让人八卦的cp,倪天昀觉得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就从香港高价请了娱乐写手来推这件事,几乎一年的时间里,关于柳絮言与洛彬的分分合合被写手编写的迂回曲折,柳絮言倒也十分配合,甚至于牵出了与陆磊、徐前进以及周翰林的往事。倪天昀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商人,借着这个机会,他把柳絮言的股东身份做了强化处理,并且把她带进了商业圈层里,柳絮言也是个聪明人,能看懂倪天昀意欲何为,也很卖力的穿梭于各种商业聚会,这其中倒是结识了不少商业奇才,也因为被媒体奉为“天言交际花”的称谓,她也不反驳,反而很享受这个名字给她带来的一切。 柳絮言是被倪天昀捧起来了,可是这人却有些脱线不受控,这令倪天昀有些后悔。对于他来说,在女人面前从来就是一个操控者,像这样失控的情况从未出现过,他原本是想享受那个过程,即便与柳絮言不能发生些什么也无所谓,现在看来不仅发生不了什么,那个过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享受。 倪天昀瞒着所有人开始物色新的歌手,他的要求很简单,年轻、漂亮、有活力就可以,至于唱功如何不重要,只要不太差劲就可以。这跟当年筹办“天言唱片”时不一样,唱片公司的的确确存在,而且还有过不错的业绩,要是橄榄树抛出,自然会遇到很多接的人。 陈晓娜有个师姐叫冷心洁,比她高一届,今年正好毕业。冷心洁很符合倪天昀的标准,专业水准也不错,只是运气差了一些。原本她想去“大成唱片”,但是被周翰林给拒了,他觉得广音有陈晓娜就够了,没必要再签一个同类型的,更何况,冷心洁给周翰林的印象不太好,蒋仕钰也不太喜欢这人,总觉得这个女孩子过于贪图名利,是那种可以为了名利舍弃一切的人。 “大成唱片”没去成,冷心洁多少有些失落,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有些操之过急,对周翰林的态度也有些不妥,不应该当着陈晓娜的面贴上去,多少有些失去了颜面,但是没办法,她知道要想进“大成唱片”,周翰林是很重要的环节。 冷心洁是江西人,毕业时江西好几家省属院团都想接纳她,但是她就想留在广州,所以那些单位全部被她任性地回绝了,最终还是父母强硬让她把关系挂在了省歌舞剧院下面,这才放手让她留在广州打拼,对于父母来说,省歌舞剧院是一个保障性的单位,将来哪一天冷心洁不想留在广州了,或者是年龄大了在广州没了市场,至少有个地方可以回归。 冷心洁是在一次商业聚会上认识了倪天昀,那是她通过一个老乡进到那个聚会里的。那个老乡叫史涛,到广州年头久,一直跟着一位香港人打拼,时间久了也就成了香港人的得力助手。 两人原本并不认识,冷心洁大三开始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夜总会驻唱,他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史涛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江西新余人,没到广州之前一直在一家工厂干活,二十多岁就结婚生子了。他是看着许多同乡跑到广州打拼,有几个还混得不错,自己才动了心思,抛下了妻儿和工作只身闯荡广州。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也是吃了不少苦,后来在人力市场被现在的老板看中,被带了回去,从打杂做起一直混到现在的成就。 说起来也不算有什么成就。香港人在黄浦开了家电子厂,平时总不待在厂里,就让史涛管事,时间长了,下面的人都叫他“二当家”,他见香港人没有异议,也就欣然接受了这个称谓。香港人很信任他,经常带他出去吃喝,偶尔还会出席一些商业聚会,就这样,史涛的眼界被打开了,没几年的工夫,人的见识长进了不少,婚姻也跟着到头了。 一年前史涛跟老家的妻子离了婚,房子、儿子都给了对方,除此之外,还把自己在广州这些年的积蓄全部留给了妻儿,算是对他们的补偿,自己一人继续留在广州从零开始。 男人一旦单身,就觉得自己自由空间大了许多,自由是自由些,就是那种寂寞空虚感令人无法长期忍受,特别是经历过婚姻的,总想着快些投入到下一段婚姻中,史涛也不例外。这两年他交往的女人也不少,但是都没能让他找到再次结婚的冲动,直到在夜总会遇见冷心洁。 其实史涛很清楚,冷心洁是那种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女人,但越是这样越能激发他体内的征服欲。为此,他开始像香港人一样,时常出入那间夜总会,而且每次出手都很大方,只为引起冷心洁的关注。 起初,冷心洁对于史涛还是很有好感,毕竟有这样一位金主力挺自己,自己在夜总会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但是认识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见识过于肤浅了,史涛并非什么金主,而是和自己一样在底层打拼、拼命向上的普通人,还好发现及时,不然深陷其中反倒难以抽离。她没有拒绝史涛对自己的大方与殷勤,一来他们是老乡,不能不给对方留些脸在;二来她在夜总会也没遇到比史涛更大方的金主,她不想自断财路,就这样,她和史涛一直保持着暧昧的关系,最多也就让对方亲一下,摸摸小手什么的,史涛想再一步就难了。 对于史涛来说,冷心洁越是这样,越令他发狂,他想得到这个女人的心情比什么时候都强,香港人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好几次劝他,冷心洁跟他不是一路人,夜总会也就是个欢场,欢场无真爱,千万不要把消遣当作爱情,可是史涛就是鬼迷心窍,满心想着冷心洁。 香港人找冷心洁谈过一次话,他的意思是让冷心洁放过史涛,别看史涛长相粗鲁,在女人方面内心却很脆弱,经不起冷心洁这样折腾。冷心洁反驳着说,自己并不有对锁住史涛,是他自己一门心思扎了进来,想赶都赶不走,再说,以史涛的条件根本不在自己的选择范围内,她反倒劝导香港人,想办法开解一下史涛,让他离自己远一些。 香港人知道这女人是吃定史涛了,想拆散他,却又找不到好的办法,只能干看着史涛不断陷入自己以为是的爱情之中。香港人也花钱找了几个三陪给史涛,想让他分散下精力,却没想到这个史涛还是个情种,那些三陪全部被他打发走了,弄得香港人也是一脸尴尬,最后只好任由他自己折腾去了。 就这样,史涛以女朋友甚至未婚妻的身份带着冷心洁出席各种应酬场合,冷心洁也因此认识了不少有钱有事业的人,她也知道,这些人中间不会有人比史涛对自己还要好,在那些男人的眼中,自己不过就是个花瓶,是他们掌中的玩物罢了,但是这些人手握资源,而那些资源可以令自己一步登天,她觉得陈晓娜就是这样靠着周翰林成名的,如果能找到一位像周翰林一样的男人,自己也一样可以混得像陈晓娜般风光。 倪天昀遇见冷心洁就像是猫遇见了心爱的小鱼,可谓是一拍即合,冷心洁很对倪天昀的味口,而冷心洁认定倪天昀是自己在等待的人,特别是她知道倪天昀有一家“天言唱片”之后,恨不得马上跟他走,只要他能为她铺就一条星光大道,让她付出什么都可以。 只有一点小遗憾,就是倪天昀的年龄,虽然倪天昀一开始并没有想要进一步的意思,但是冷心洁觉得那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再一想到倪天昀手中的唱片公司,她又觉得年龄不是什么问题了。史涛年轻,体能上肯定优于倪天昀,但是又有什么用?史涛不能给自己想要的,而倪天昀可以。 倪天昀的确是可以给她想要的,不过多少还是有些阻力,这个阻力首先来自柳絮言,她从第一眼就不喜欢冷心洁,并非出于女人的嫉妒心,她原本对倪天昀就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心思,看到cy的现状后就更加不会有,之所以不喜欢,是她凭女人的直觉以及这些年在欢场练就的相人术,可以断定冷心洁心有所图,意不在倪天昀。柳絮言也能理解冷心洁,这年头,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女人,但凡好看一点儿的就会觉得自己拥有资本,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们总觉得只要凭一己之力搞定对自己动心的男人就等于搞定了一切,柳絮言偏不信这一点,在倪天昀召集的股东会议上,她第一个站出来否决了启用冷心洁的决定,这个态度令cy十分感动,她以为柳絮言这是在力挺自己,却没想到其实是柳絮言不喜欢冷心洁而已。 “天言唱片”需要新歌手,这一点是肯定的,柳絮言不傻,她当然清楚凭自己的能力扛下唱片公司的全年收益是万万不可能的,不仅唱片业需要新面孔,“天言唱片”更加需要。 从“天言唱片”成立以来,柳絮言就想和“大成唱片”竞争,虽然她知道这是蚂蚁吃大象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希望能有奇迹出现。邓丽君病逝后,她看到了机会,第一时间与洛彬商议推出了业内的首张翻唱纪念专辑,虽说反响平平,但是与其他几家翻唱的唱片比起来,销售还是取得了不错的业绩,只是可惜,倪天昀选择了翻录的路子,在与“大成唱片”的竞争中败了下来。 如果没有“天言唱片”,也就没有柳絮言今天的改变。从翻唱专辑开始,柳絮言就已经发生了转变,这也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想转型,无论是从歌唱事业还是从唱片事业,都需要转型,不仅要成为一名有特点的歌手,还要成为一位不错的制作人,或者是经纪人,这一点她从陆春莺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总觉得陆春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做到?为此,她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倪天昀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可以阻挡,这次也不例外,他坚持启用冷心洁,并让洛彬拿出一个专辑制作计划来。洛彬不想违背倪天昀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倪天昀给的,虽说大家在工作上偶尔会产生分歧,但是对待这帮股东还很十分友好的。每次分红,他总是拿出自己的那份平分给大家,并告诉他们,至少五年内自己不会从“天言唱片”拿走一分红利,他的目的很简单,希望这些人能跟自己紧密联系在一起,想用这个方法锁定人心。 柳絮言原本还想与倪天昀争执一番,洛彬和cy都阻止她这样,原因很简单,不管倪天昀对冷心洁有什么想法,他们毕竟还是“天言唱片”的股东,冷心洁再有心机也不过是个签约歌手而已,是为他们打工赚钱的,再说,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冷心洁进来,总不至于跟每个来为他们挣钱的歌手较劲。柳絮言想想也对,也就由着倪天昀去了。 这段时间柳絮言总往广音跑,她托人在广音找了位声乐老师,想在演唱技巧上做些提升,她知道在这方面蒋仕钰是广音最好的教授,但是碍于周翰林和蒋少卿的面儿自己没办法去拜蒋仕钰为师,再说蒋仕钰眼光那么高也未必能接受自己。 柳絮言拜师的那位叫汤建明,是广音除蒋仕钰之外的最好的声乐教授,年龄倒是不大,四十五岁左右,也为国内的院团培养过不少的声乐人才,无论在教育界还是学术界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原本他是不愿意接收柳絮言的,一是年龄过大,错过了纠正的最好的年龄;二是觉得身上的风尘气息过重,这样有损自己的形象,但是碍于介绍人的身份,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 汤建明仔细听过她所有的专辑,最后给了一个否定性的意见,他认为柳絮言的声音条件还是很好的,只是走错了路线,邓丽君似的甜美情歌不太适合她的嗓音,也能唱,但是没有拓展的空间,局限性过强,时间久了还会影响整个声带的发展,反而会制约今后的发展。柳絮言觉得汤教授一语击中要害,这一点她自己了有意识到,但是想不出改变的法子,更想不出适合的路线。 汤建明试着调整了一周,觉得柳絮言还是有可造之处,这才定下心来给她编制好课程,柳絮言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自然是每节课都不会落下,即便是再重要的约会和工作都会暂时放下,她觉得汤建明所做的一切才是自己的未来。 冷心洁没让倪天昀失望,当然不是唱片方面,也不是感情方面,而是在交际应酬上。自从冷心洁加盟到“天言唱片”后,陪倪天昀出席各种交际应酬的事情就落在了冷心洁的身上。这原本是cy的工作,只是她不太喜欢这样的交际应酬,倪天昀让她陪同出席的目的并不单纯。说是应酬,实则是遇到大客户时,倪天昀就会把她推向对方的怀中,这也是倪天昀为什么心不在cy那里却还愿意负担着她一切费用的原因。 有时候cy从内心里恨自己,更恨倪天昀。她恨自己自甘堕落,心甘情愿的沦为倪天昀的工具;她恨倪天昀比白胜男更加无情,至少白胜男不会为了利益把自己推向其他男人怀里。她想远离这一切,却很清楚自己做不到,自己已经被倪天昀变成了一只金丝鸟,被囚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无法飞出;她也想过结束生命,可又觉得这一生似乎还没有活够,那些不断涌现的新鲜玩意儿总是吸引着她,令她打消这个念头;她想独立靠自己像样的活着,却发现自己正在逐步丧失独立生活的能力,离开了倪天昀,有可能就会回到以前的苦日子里,她不愿意这样。 冷心洁恰恰与她相反,她从内心里感谢倪天昀,是他为自己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窗,让她看到了这个世界另一面的精彩,也让她有机会结识到更多有钱有资源的人。也可以说,倪天昀用另一个世界的诱惑俘虏了冷心洁,令她心甘情愿的成为倪天昀在广州的第二个外室。她也知道cy的存在,更加知道倪天昀曾经对cy所做的一切,但是这一切中不美好的事情都被她屏蔽掉,仅剩下倪天昀甘心承担cy的一切费用这件事。 冷心洁并没有意识到cy的现在就是自己的将来,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有那一天,因为她不会给倪天昀机会这样对待自己,在倪天昀打算放弃自己的时候,自己就必须立起来,而眼下,自己只能这样,做倪天昀眼中的一只羔羊。 冷心洁的唱片发行情况并不理想,但是却在交际场上为倪天昀赢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订单,而且订单的金额一单比一单大,当然冷心洁的付出也一次比一次大。 这种商业聚会的场合中难免会与史涛相遇,冷心洁的改变令他十分意外,他没有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会沦落为别人手中的交际花,他也看透了倪天昀的套路,只恨自己没有实力,不能与倪天昀一较高低,给冷心洁更大的支持。香港人看见冷心洁这样反倒是放心了,他再次规劝史涛放手,并且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位做文职的女生,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倒也让史涛觉得挺好,最主要是对方令自己很安心,就这样,他才算是放下了对冷心洁的执念。 第5章 陕北月光-8 在这场翻唱的唱片发行战中,“大成唱片”显然是内地几家参战的唱片公司中赚钱最多的那个,这多亏了四个歌手和整个制作团队,再加上蒋少卿眼明手快,那些购买过版权的曲目令“大成唱片”有了稳定的赢利机会。 “大成唱片”一共发行了五张翻唱专辑外加六张纪念专辑,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从销售结果上看,纪念专辑比起翻唱专辑还是要高出许多,这也属于正常情况。从歌迷的角度来看,喜欢邓丽君的一定会购买纪念专辑,毕竟原唱和翻唱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邓丽君的突然离世对于整个华语乐坛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损失,失去了这样一位“神仙嗓”令许多人心痛不已,正因为这样,许多如邓丽君一般拥有“神仙嗓”的歌手浮现出来,成为歌迷的另一种精神寄托,正是这种精神寄托使各种纪念演唱会受到了歌迷的欢迎,歌迷们在演唱会上温习着邓丽君的往日佳作,任由台上的歌手将他们拉入与邓丽君相逢的梦境之中。 “大成唱片”那五张翻唱专辑之所以能取得不错的销量,与他们接连开出的纪念演唱会有关,这些演唱会不仅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厦门等这样的城市举办,还借此机会打开了东南亚的市场,特别是陈晓娜,在香港、台湾、印尼、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区的演唱会不仅成功,还为她打开了这些地区的市场,之前的专辑也陆续这些地区上架发行,整体个人知名度比之前提升许多。 越接近毕业,陈晓娜的通告越多。这几年,“大成唱片”虽然不断有新歌手推出,但是与陈晓娜相比还是差了许多火候。 蒋少卿和周翰林一直在筹划陈晓娜毕业之后的事情,周翰林想着等陈晓娜毕业典礼一结束就向她正式求爱,他要向全世界宣布与陈晓娜的爱情,实际上这些年他已经能感觉到陈晓娜在不断接纳他。好几次,他们有了牵手和拥抱,但仅仅如此而已,周翰林很谨慎对待这段恋情,他不想和之前交往女生一样,没几天就越界,在他眼中,陈晓娜和那些女生不一样。 对于周翰林的想法,蒋少卿持反对意见。他认为,即便是周翰林与陈晓娜彼此相爱,也不能选择这个时候来公布恋情。毕业之后,对于陈晓娜来说,才是演艺生涯的开始,在此之前,一切都不过是为以后所奠定的基础。按照他的计划,陈晓娜在未来不仅要成为当红歌星,还要在电影、舞台剧、广告方向全面拓展,最终成为一个多栖明星。 这些都不是蒋少卿凭空想象的计划,他很认真地与钱碧尘和陆春莺商议过。经过这些年的打拼,钱碧尘和陆春莺已经成为蒋卿的左右手,与他一起撑起了“大成唱片”。在演艺方面,他经常会找聂青风探讨,除了让聂青风带着袁开朗全面负责“邓丽君纪念巡回演唱会”之外,还交给聂青风一项重要的任务,让他策划一个本子,等陈晓娜毕业后就开始排练。 周翰林对于这个计划也保留了不同意见,最主要蒋少卿的计划在时间上安排得过于密集,没考虑自己的感受,忽略了他与陈晓娜的爱情。而蒋少卿觉得,这跟个人情感无关,以陈晓娜现在在乐坛的声誉,很容易被推到最好的位置,但是要实现这个目标,有些东西势必是要牺牲掉的。这是一门生意,也是“大成唱片”在流行乐坛的一次竞争,不能掺杂个人情感。尽管他也理解周翰林的心情,也从内心里希望看到陈晓娜与他修成正果,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看到在事业上取得成就的陈晓娜与周翰林共同走进爱情甚至是婚姻的殿堂,不然,这些年“大成唱片”整个团队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周翰林虽然从内里无法接受蒋少卿的这套说辞,但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去反驳,他告慰自己,做人不能过于自私,这样与陈晓娜相爱,大概也算是对自己以前与其他女人那样不负责任相爱的一种惩罚。 对于歌手或者艺人来说,时间从来都不容自己左右,这一点,陈晓娜早在第一次站在县电视台春晚舞台上时就已经意识到,她很清楚自己对职业的选择意味着什么,既然做了歌手就要遵守歌手的职业规则,可能会没有自我,也可能会错失爱情,这些都是选择之后的代价,喜欢与不喜欢,都要学会接受,不然,就只能沦为平庸。 周翰林的爱情是在不经意间走进陈晓娜意识中的。起先她有些排斥,不仅仅是李明宇带给她的伤害还没有完全复合,周翰林曾经的过往也令她有些害怕,她怕自己将来也如柳絮言以及那些她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女人一样被周翰林绝决的抛弃,尽管周翰林说,自己与她们没有爱情,如果真是这样,那周翰林就很恐怖,要知道在时间的陪伴里,两个人之间不可能不会产生感情,这一点早在父辈的婚姻中得到了体现。周翰林越是这样说,她就越觉得害怕,也就越不能打开自己的心扉,那种芥蒂与还未复合的伤痛交织在一起,令她无法肯定周翰林所说的爱情到底是真还是假。 蒋少卿说过,周翰林在十八岁那年遭受过情感的重创,可他又没有具体说清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重创才令周翰林有今天的爱情观,她没追问,也不敢追问,更加不知道应该如何追问。 钱碧尘和陆春莺都劝过她忘记过去,因为她现在以及将来的生活都不允许她活在回忆中,只有切断过往,她才能开始重新投入到新的生活,包括周翰林的爱情。 细想一下,周翰林对自己还是不错的。除了在事业对自己起到了帮扶作用之外,生活中也被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蒋教授时常在她面前讲,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儿子这样对待一位女生,她觉得儿子这次是认真的,而且在努力地改变自己,希望陈晓娜给他一个机会。 陈晓娜没想到蒋教授会亲自替儿子向她提出请求,她对蒋教授一直心存感激,在她心里,这是一个人既像老师又像母亲的女人,她从内心里喜欢蒋教授,也知道如果真选择了周翰林,蒋教授会是自己最坚强的后盾,正因为如此,在面对周翰林的时候,她逐渐打开了自己的心扉。 周翰林第一次拥抱陈晓娜是在《时代》的年终数据出来后,所有工作人员都被那个数据点燃了激情。在庆功宴上,周翰林情不自禁的拥抱了陈晓娜,陈晓娜当时也处于兴奋状态,但是对于周翰林突然地拥抱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给了周翰林回应。她以为拥抱之后还会有其它事情发生,没想到周翰林抽拥抱中抽离后,只是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冲她说了句: “娜娜,真棒!” 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牵手,陈晓娜感觉回到了第一次与李明宇牵手时的情景,透过周翰林的手,能感觉到他心跳的频率,而那种频率像是一种召唤,唤醒了她内心沉睡的爱情。也是从那次之后,他们频繁牵手。周翰林始终保持着君子形象,除了牵手之外,最多也就是一个拥抱,再无其他,像是给自己划了一条线,自我遵守着。 《娜么爱君》是五张翻唱专辑中销量最好的一张,这种结果早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毕竟与钱碧尘她们几位比起来,陈晓娜已经有十几张唱片基础,稳定的歌迷推高了唱片的销量,同时还扩大了她在歌迷中的影响力。她在东南亚巡演时,也正是凭借这张专辑受到了当地歌迷的追捧,当地媒体都一致评价,“无论从声音还是气质,陈晓娜是最像邓丽君的一位歌手,不仅如此,她还能给我们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惊喜”。媒体所说的“惊喜”就是除《娜么爱君》之外的其他唱片。陈晓娜始终觉得邓丽君是自己事业道路上的一盏明灯,始终为她指明方向、照亮前路。 聂青风受蒋少卿的委托,决定以《娜么爱君》命名,做一台舞台剧,和《汉水谣》一样也是歌舞性质的。聂青风想到了陈晓娜的成长,把这段历程做成了故事的骨架,以邓君的几首经典曲目为线丰富整部戏的内容,大致的内容是这样,以一个邓丽君的粉丝如何通过追星之路成长为一名歌星的故事,这其中夹杂了爱情、亲情、友情以及选择与坚持的内容。几乎所有人看过剧本会都觉得这是一部很棒的舞台剧,也是为陈晓娜量身定做的一部戏。在这部戏里,钱碧尘和陆春莺也参与了进来,她们同时饰演邓丽君,用自己的实力来为陈晓娜助力,这让陈晓娜有些受宠若惊,更加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过幸运,不仅有邓丽君,还有钱碧尘、蒋仕钰这样的恩师、陆春莺、周翰林这样的朋友、蒋少卿这样的伯乐,自己没有理由不更加努力。 努力的人会一直幸运下去,陈晓娜相信这句话,事实上生活所赋予这句的意义也并非只停留在言语间,陈晓娜的努力在今年年底终于获得了回报。 年底的时候,她拿到了“珠江最受欢迎女歌手”奖,除此之外,《娜么爱君》还获得了“年度十大最具创意唱片”奖,这不仅是对她这些年努力的认可,也是对“大成唱片”整个团队的褒奖。荣誉所带来的不只是个人的满足以及他人的羡慕,更多的是实实在在的机会。陈晓娜的表现不仅引起了众多唱片公司的关注,同样也获得了影视圈的青睐。 南海电影公司找到钱碧尘,他们在春节后会开拍一部新电影,想邀请陈晓娜担纲电影女一号,作为陈晓娜的经纪人,钱碧尘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消息令整个“大成唱片”为之振奋,毕竟这是“大成唱片”成立以来,首次为艺人承接的第一部电影,这将改变“大成唱片”原有的业务结构,也为“大成唱片”找到了新的机会。 就在九六年的第一天,蒋少卿将“大成唱片”升级为“大成娱乐”,他决定带着周翰林、钱碧尘、陆春莺、聂青风、袁开朗、陈晓娜一起去更大的舞台搏击。jerry也被吸纳为新股东,陆春莺的改变,让他决定投资“大成娱乐”,以实际行动来支持太太的事业,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 新电影在春节后就将进组开拍,在此之前,《娜么爱君》的剧本也确定了下来,这一次,蒋少卿决定把公演首秀地放在香港,想借此为陈晓娜进军香港演艺圈打好基础,这件事是由周翰林亲办,陈晓娜的事情他从来都是认真办理,从未让蒋少卿失望过。 对于这一切,周翰林内心里也有一些担心。他怕陈晓娜上升得太快自己跟不上,名气越大离自己就会越远,总有一天,自己会被落下,他很害怕又会恢复到陈晓娜出现之前的样子。有一段时间,他在家里总是露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蒋仕钰看出了他的心事,就劝他想开点,让他学学父亲的样子。一个男人真正被一个女人接受,跟对方的能力与地位完全没有关系,而在于你为对方做了什么,所做的事情有多少令对方记忆深刻,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真正的爱情是建立在信任基础之上的,要学会信任陈晓娜。 母亲的话,周翰林深深地记在心里,他也有接受了母亲的建议,在跨年夜特意在花园酒店订了位置,想与陈晓娜好好聊聊,彻底向她表明心迹。 跨年夜那天,周翰林陪陈晓娜去电视台录完节目后就直接开车去了花园酒店,这里不是他们第一次来,所以陈晓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看见餐厅里空无一人时,这才意识到周翰林的异常,凭直觉她能感觉到将要发生什么,那也是她最近一直期待的事情。在这件事情上,她已经想了许久,也同母亲交流了许久,最终决定接受周翰林,只等他向自己开口。 “翰林哥,你不会是包下了整间餐厅?”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这也……太夸张了……” “什么叫夸张啊?今天是跨年夜,忙碌了一年还不应该好好享受一下清静吗?再说了,今年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三哥也交待了,要我好好犒劳犒劳你。” “真是这样?” “不然呢?” “没什么!那我就不客气了,最近我也的确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这段时间的通告也多,又要忙着毕业的事情,没想到快毕业了,突然一下子事情就多了起来。” “这样不是很好吗?说明你正在变得越来越优秀,不然哪儿来的通告。” “倒也是!” “对了,你的论文准备的怎么样了?要不要跟我妈说一下,给你开个绿灯……” “千万不要!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完成学业,也算是对自己人生的一个交待。” “我是怕你应付不过来。” “没事儿!有翰林的这顿晚餐,我就会能量大增。” “真的?” “嗯!” “是不是翰林哥,你就会安心很多?” “……是的!” “那我就放心了!还真怕惹你讨厌了。” “怎么会呢?翰林哥,千万不要这样想。说实话,这些年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真怕很多事情都会搞砸了,有你在,我感到特别踏实!” “能听见你这样说,我很开心!对了,有件事我妈让我跟你讲一下,省歌舞剧院有个名额,她帮你搞定了,毕业后就能直接把个人档案投过去了。” “这样算不算走后门啊?” “那你得问我妈去!我妈为这事第一次求了人,如果真算走后门,你可得好好贿赂她。” “有道理!可是我不知道拿什么去贿赂才能表达我对她老人家的感激之情呢?” “现成的就有一个礼物啊,也是她日思夜想的!” “什么啊?” “这还用问?当然……是你啦!” “我?我算……算是什么礼物啊?” 周翰林的话令陈晓娜面颊绯红,明知道周翰林的意思却装作不知的问道,话到这个份上,周翰林觉得是时候敞开聊了,也就不再顾忌。 “我妈的心思你还不了解?她现在就想你能忙叫她一声妈,喝上一杯你斟给她的茶。” “翰林哥……” “其实,我知道你一早就看出我的小心思,没错,今晚我是特意包下这里的,就是想跟你好好讲讲我的心里话。而且有些话即便我不讲你也是知道的,但是我想表明自己的诚意,所以还是决定跟你讲出来。本来,这些话是想等你毕业典礼结束时讲给你听的,我怕那天没有机会,看看这段时间公司给你排的通告都快到明年年底了,我怕错过时机,再也没有机会讲了。” “翰林哥,我很感谢你这久以来对我的照顾,也知道你的心意。其实,在我的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已经有了你。我曾经想过要挣脱这些,但是发现,越想挣脱,你在我心里就扎的越深。我想,这一切应该是从第一个拥抱开始。那天被你拥在怀中,能感受到你的体温、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你的喜欢。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好好对待你所给予的这份感情?可是我又害怕,害怕像以前那样,最终会被无情地抛弃……” “娜娜,你有这样的想法,我特别理解!请原谅我的过去,它让你产生了这些不好的联想。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多情公子’,当然这是好听的,不好听的,我也听过,‘花花公子’。我承认,在过去对待爱情的问题时过于草率,做了许多不应该做的事,也伤害了许多女孩子。有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我这样游戏爱情,将来是不是会遭到报应,而那个报应就是,等我没有游戏爱情的资本时,就会孤独终老。这个想法一度令我很沮丧,直到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改变,为你而改变,这也是这些年我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我不知道这样的我你是否能接受,但我还是希望拥有你的爱情。我可能不够好,但是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在努力做出改变,努力想让自己变成一个被你喜欢、为你所爱的样子。快四年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到,也很担心有一天如果因为我没有做到而失去你,那样我会很难过,我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但是我不想那样,难过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翰林哥,你的心意早在那天登上白云山的时候我就收到了,只是那个时候我还不能肯定那是不是你一时冲动才讲的话,但是现在,我想我能肯定你讲的话都是出自真心的。大概每个女生都期待有一份特别的爱情,有一个对自己好、一生都会守护自己的男神陪着自己,我也不例外。在这段时间,你的陪伴让我逐渐看到了爱情的样子,那正是我想要的爱情。所以……我想跟你说,我接受你的爱情!可能我不会是一个好的女朋友,但在对待爱情上,我相信自己能做得很好,我喜欢干净的爱情,不掺杂任何杂质,也希望我们的爱情也是这样。有一件事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讲,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事?你尽管说。” “从第一次发片开始,我就看到了这个圈子的是是非非,也通过那些起起落落的同行以及前辈们看到了这个圈子的付出与不易。我不知道以后在这个圈子里会遇到什么,可能会有些无中生有,也可能会有恶意重伤,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你还能相信、还能坚定地给予爱情吗?”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个呢!之前,我和我妈聊过和你的事情,我妈跟我讲,‘信任是爱情的基础’,特别是这个圈子的爱情,信任尤其重要,一份美好的爱情得之不易,相爱的人都应当好好珍惜,只有相互信任,爱情才能长久。所以,你不用担心今后会遇到什么,即便遇到再棘手、再烦心的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离去,除非……除非你放弃我,不然,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决不放手!” 周翰林言辞坚定,令陈晓娜心生感动。在周翰林讲完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握住了陈晓娜的,陈晓娜依旧能从那温热、厚实的掌心中感受到周翰林的坚定与真诚,那一刻,她知道自己被征服了,是被自己所期待的爱情所征服! 第5章 陕北月光-9 元旦节那天,何志彬和叶琳瑶正准备骑车去满堂川,刚到学校大门时就碰见了楚如白。 楚如白的突然到访令何志彬和叶琳瑶颇感意外,这可是他们分开后楚如白第一次主动前来。在此之前,都是他们去满堂川,楚如白倒是不和他们客气,每次去,他都会把学生们召集到学校,让叶琳瑶给孩子们补一下音乐课,顺带来一堂英语课,孩子们以前没有接触过英语,叶琳瑶的课让他们充满了好奇,所以也就成了孩子们最期待的老师。 何志彬和叶琳瑶带着楚如白折返到宿舍,边往回走边好奇地问着楚如白: “楚老师难得啊?今天怎么舍得离开你那满堂川了?” “怎么?就许你们去我那儿,不欢迎我来你这儿?” “那不能!求之不得呢。就是好奇,以前总叫你过来,总是说忙着走不开,舍不得那些学生之类的话。今儿倒好,我们人还没出门呢,你就来了。” “不跟你胡闹了。说正事儿,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们回上海的事儿。前两天叶鹏飞和丁志宇去我那儿了,他们想过几天就回去了,接收单位一直催他们回去报到,他们已经推了好几回了,现在人家给了最后通牒,再不回去就把档案退回学校了。马上又要过春节了,他们就想先回去,等过完春节就去单位报到,问我是怎么安排的,要不要一起走?这不,我没什么想法,就来找你们聊聊,看看你们怎么想的。” “就这事儿?他们也来找过我们,我和瑶瑶也是准备今天去找你聊这事儿呢,正好你来了,我们还想问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又退回我这儿了?都跟你们说了,我没什么想法。” “不能够?当初来这儿,一多半是因为想陪你度过那段时间,你这一句没想法让我们怎么决定呢?这么着,你就告诉我和瑶瑶,你自个儿的情绪收拾地怎么样了?” “瞧你这话问得,还不如直接问我,伤好了没?” “想那么问来着,这不是怕,万一你这伤还没愈合,这么一问,不就等于在旧伤上捅了一下吗?” “我有你说的那么脆弱吗?” “你说呢?说真的,你想不想回去?” “我要是说不想,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陪着我?” “我倒是想,可瑶瑶不行。他爸来电话让我们做选择,要不马上回上海读研;要不我自己留在这儿,瑶瑶去美国读书。你告诉我,如果是你,我应该怎么选?” “还能怎么选?赶紧和瑶瑶一起回上海读研啊,分开多没劲啊,别到最后跟我似的……”楚如白讲完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他用歉意地眼神看着叶琳瑶。 “看我干吗?我们可不像你,不管距离多远,分开多久,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叶琳瑶,你这就不对了,我不过就说错一句话,你就开始往我伤口上捅了。” “什么啊?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不过说了句真话而已,不管未来怎样,我和志彬是不会分手的。” “唉!你这是要羡慕死我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莫祺那么好的女生,干嘛不好好把握?” “怎么又提到她?” “咋啦?正想问你呢?莫祺最近有没有联系你?有没有催你快点回到上海去?” “原来是你一直在鼓动她,我就说吗,一个女生怎么会那么不矜持……” “什么叫不矜持?你不会是在含沙射影我?再说了,一个女生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主动点怎么就不行了……” “行!行!行!叶琳瑶,我今天不是过来和你辩论的。” “很好!我也不想辩论,快点说,莫祺是不是也催你回上海?” “是啊!” “老实说,你对人家有没有意思?如果没有,就别耗着别人。” “叶琳瑶,你这又是要辩论吗……” “行了!老楚,瑶瑶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你好。再说了,我看莫祺和你挺般配的,可比有些人强多了。” “我说何志彬,护你媳妇儿也不至于这样?” “好!好!好!我错了!说正事儿,回上海的事儿你怎么考虑的?” “莫祺说……” 楚如白刚说出莫祺的名字,就发现何志彬和叶琳瑶一起盯着他,这才意识到又要将话题扯回方才辩论的状态中了,为了避免重复刚才的情形,他赶紧转换了话题。 “你们……别误会……我是想说,我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我决定和叶鹏飞他们一样,等放寒假了就先回襄樊一趟,你不是说郑雨大妹要结婚了吗,正好,咱们一起去凑个热闹,可好?” “你……真的可以?” “嗯!应该……应该可以!” “别应该,可以就是可以。不过,我们也是要回去了。前两天任教授打电话来也是这个意思,他希望我们尽早回去。对了,汤小米也打电话来了,他现在可不得了,做了主编,还负责焦点新闻版块,他也希望我们能尽快回去。” “那还说什么?赶紧回去呗。” “你这性子可真是,这就开始急上了。” “能不急吗?再说,不是你们一直想让我开始新生活吗?” “是和莫祺的新生活!” “何志彬,你还没完了,是?” “我错了!不过,想想我们都走了,这里就又少了五位老师,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同学来接力。我们这儿还好,县里再缺老师也会保障一中的教学,倒是像满堂川这样的地方,都是基础小学,怕是大家一走,用不了多久就又回到从前了。” “是啊!不过,这也是一个现实存在的问题,不是我们五个人就能解决的,也不是一代人就能解决的事情,需要更多像我们一样的同学参与进来,需要政府加大对教师队伍的培养,需要发达地区的帮扶,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这里的问题。其实,我刚才是想说,莫祺把我们的事情在学校里做了宣传,引起了很多同学的关注。她说,大概有十几位同学想在春节后过来支教,这件事情已经被这一届的学生会列为最有意义的社会实践活动了。她还说,还和学生会的几位干部一起在杨浦的几所高校串联了下,还去了华东师范,也得到了很多同学的支持。我把郭孝天介绍给她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和李小树主任对接上了这事。所以,即便我们离开,这里还是有人可以接力的。” “楚如白,没想到你和莫祺不声不响的,居然做了这么大一件事,太了不起了!不过,这事我要责怪你,这么有意义的事情居然不带上我和瑶瑶,你是不是想拆散我们三剑客单飞啊?” “怎么可能?莫祺也是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就跑来跟你们讲了。” “那就奇怪了,也没听李小树主任和郭孝天他们提过。” “估计是忙着布置怎么接待与分配的事情了!我相信,以后来这里支教的老师会越来越多。我倒是希望多些师范学校的同学们过来,毕竟我们的专业还是不太对口,他们在学校里学习的就是如何做一名优秀的教师,相信他们对这里所产生的作用比我们还要大。” “是!可是我觉得你,老楚,对这里的产生的作用才是真的大。” “别!可别夸我了,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你知道吗?这些天,不知道是哪位老师跟学生们讲了我要走的消息,每天都有家长送来好吃的,学生们一下课就跑过来抱着我,说不想我走,问我能不能不走?弄得我心里还挺不好受的。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继续读研,我还真想在这里再呆几年。这段时间对于我来说真得是太珍贵了,它让我知道教师这个职业的荣光,也让我懂得了生命中唯有奉献才是大义。” “看来,你成长了许多。” “是呀!所以,我要感谢这里,也要感谢你和瑶瑶。” “为什么要感谢我和瑶瑶?” “是你们让我忘记了悲伤,让我明白还有比悲伤更有意义的事情。” “真好!老楚,能听到你这样讲,我特别开心!其实,这段时间我和瑶瑶的感悟也特深。和上海比起来,这里的确落后了许多。但是这里的人很乐观,也很积极。我们在新闻培训班里认识了许多人,有好几位记者都很优秀,他们并非不知道怎么去采写新闻,也知道新闻的核心是真实性,就是因为错过了最好的教育时期,与先进的理论失之交臂,这才缺少了系统的知识结构做支撑,我们几个能做的也不过是帮他们梳理下原有的知识结构,并针对缺失进行补充。之所以被这些记者们所授受,不是因为我们的能力比他们强多少,而是因为我们比较幸运,接受到了最好的新闻教育。我经常和瑶瑶在讨论一个问题,贫穷的根本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教育。正是因为这里教育的落后,才导致贫穷的面貌,人们的文化水平低,就无法获取先进的生产力,而原始的劳作不足以改变贫穷的面貌,只能解决一时的温饱;正是因为这里教育的落后,才导致这里的记者们新闻写作形式化、模式化的情况出现,不是他们不够优秀,是因为教育的缺失,把这里变成了一个闭塞的空间,他们没有渠道获取更好的信息,错失了接受最好的新闻教育的机会。” “志彬,说得太好了!这是个现实问题,通过这次支教,我发现我们在做一项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而且这件事对于我们未来的发展也会起到重要的作用,所以,我得感谢你和瑶瑶,是你们才让我有勇气走进这里。” “不要一直说感谢的话,我和瑶瑶决定来这里也不全是因为你。之前我就有过去荆山里支教的想法,板桥、巡检、李庙,随便一个地方都行,只要能为家乡的建设出一份力就好。后来,你提议来陕北,这也是我想来的地方。说到底,一个人如果想改变,是自发性的行为,即使没有外力的推动,也会主动做出改变。所以,你应该感谢自己,是你自己向外求,才有了这些改变。这段时间我们也和李主任一直在探讨未来的事情。李主任是个很优秀的基层领导,非常值得我们学习,他对改变这里的教育现状比我们还要迫切,我能从他的言辞中感受到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他想挽留我们,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和瑶瑶看见他那副样子特别心疼。现在好了,你和莫祺做了我们没有做的事情,仅凭这一点我就觉得你是最棒的!” “被你这么一夸,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起来,我应该感谢莫祺。你说的没错,一个人要想改变就得靠自己,但是如果没有借助外力的推动,改变周期就会变得很长。这段时间莫祺给了我很多鼓励和精神上的陪伴,正是她寄过来的那些书以及信件,让我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再加上满堂川的山水树木都很治愈,特别是那些孩子们,他们对你的信任与喜欢是那样的干净,让你不得不心无杂念。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们一下,我已经开始资助满堂川的两个孩子,可能以后我的经济会更加拮据了。” “这算是你给我们带来的又一个惊喜,要不说,我们三人能成为‘三剑客’呢?” “什么意思?” “我和瑶瑶也资助了两位同学。我之前跟你讲过,有两位女生因为家里的情况不想参加高考,我和瑶瑶以及他们班主任对她们做了一次家访,说服了她们家里,不过,两个人的家庭存在各自的问题,经济上的确有些难处,所以,我和瑶瑶商量了一下,我们俩决定资助她们,直到她们读完大学。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啊?” “这倒是!两位有爱心的哥哥、姐姐,能不能再资助一位同学啊?” “什么情况啊?别告诉我,你也需要资助。” “我?需要,现在最需要的是哥哥、姐姐资助的午饭,快饿瘪了!” “哟!还真是。想吃什么?” “当然是绥德最出名的羊肉面了,外加两个油旋子……不,四个。” “这么多能吃得完吗?” “说不完可以带回去啊!” “行!满足你!” “志彬,刚才还真没跟你说笑,我们小学真的还有一个孩子需要资助。这孩子父亲前年去神木矿上挖煤,有天矿井坍塌,他父亲再也没有走出来。孩子的母亲受不了家里的穷就改嫁去了榆林,孩子没带走,留给了爷爷奶奶,两个老人的身体又不好,半大个孩子成了全家最大的劳力,洗衣做饭、提水拾柴、养鸡放羊、下地干活,几乎大人们做的事情全让他做了个遍。这孩子很懂事,也很早熟,从来不埋怨母亲舍弃他,每个人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先把微笑给别人,然后很礼貌地跟人打着招呼,对知识的渴求欲望很强,即便是在放羊,也能看见他在树下捧着课本看,这样的孩子看着就让人心疼。这孩子不在我的班上,原本我并不了解,是和其他老师闲聊时才听说的。今年的时候,这孩子来学校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老师们想帮他,但每个人家里都不富裕,没办法,只能由老师们轮流去他家帮忙,一来帮着分担些家务农活,二来帮孩子补下课。我也是刚加入到这个帮扶队伍中的,这已经是我在确定资助那两个学生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以我的经济能力,两个学生还可以,再加一个就有些吃力。本来想让莫祺资助,但是又开不了口,所以就想……” “我同意!老楚,什么都别说,这个学生归我了,回去你就跟他说,让他安心读书,下周我们去看你的时候顺便也见见这个孩子。我也听李主任讲过,下面许多乡村里的男人都去了矿上挖煤,有些孩子刚满十六岁,他们也是迫于生活的压力才去到那里的。听说神木这个地方盛产煤,除了国有的煤矿外,还有一些属于非法开采,这些非法煤矿大都存在安全隐患,所以这两年煤矿事故很多,许多家庭因为这个变得更加穷困。一中校长跟我说过,绥德在过去并不穷,这里的男人们很勤奋,也很能吃苦。以前这里的男人都会石刻、石雕的手艺,只是这些年,这些东西派不上用场,很多人的手艺也因此而废掉了。想想真是可惜,多么好的传统技艺,它让我想起冯天漳,如果他没有接下冯伯伯的技艺,估计也和这里的男人们一样,去建筑工地上干苦力或者去东巩煤矿挖煤了。这里的人需要机会,需要一个让外界了解这里的机会,或者说与外面建立一个互通的平台,这样的话,他们的技艺不仅可以被更多人知晓,没准儿还能以此为生,走上富裕之路。” “我也听满堂川的老人们说过这事,的确是有些可惜!可是如果想改变这个情况,必须让这里的孩子们先做出改变,只有他们接受到完整的教育之后,才能改变这里的旧貌。我对这里有信心,特别是看到这里的孩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就更加有信心。” 讲这话的时候,楚如白并没忘记刚才何志彬干脆地答应资助学生的事。他在听到何志彬说已经资助了两位女生之后,觉得再让他资助这个学生似乎有点过分,自己也不过资助了两位,凭什么就要让他多资助一位呢?现在好了,这个学生总算可以安心读书了。 “志彬,我替那个学生给你鞠躬!” 楚如白边说边郑重冲着何志彬深深地鞠躬,身子还没弯下去就被何志彬制止了。 “老楚,你这样还不如骂我呢!” “志彬,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就问你,绥德羊肉面、油旋子你还要不要吃?” “当然要啦!” “那就赶紧的,go!” 第5章 陕北月光-10 刚进腊月,绥德县城就变得热闹起来,各种市集相继开放,乡镇的人也聚集到县城里,要么拿自己准备的年货出来卖,以换取过年的其他必需品;要么就是趁着农闲,携家带口到城里来凑个热闹,顺便采买些年货回去,不论是人流还是人气都比平时要多出许多。 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何志彬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南漳进入腊月时的情形也是同样如此,这让他有些归心似箭,开始想念家乡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母亲做的饭菜,那味道无论走到哪里也无法忘怀。 他和叶琳瑶已经开始准备回去的事情了。叶琳瑶和父亲讲好了,春节不陪他去美国与母亲和妹妹团聚,她要同何志彬一起回湖北。这个决定早在叶兆辉的意料之中,他尊重女儿的决定,就决定一个人去美国同陆湘婷会合。这次美国之行,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团聚,而是帮两个孩子打点好之后去美国的事情,顺便处理下那边有关公司业务方面的事情。 叶兆辉在去美国之前与叶琳瑶和何志彬认真的通了一次电话,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尽快回到上海,如果能赶在自己离开上海之前最好,他有些想念叶琳瑶,也想再次当面叮嘱何志彬,要他照顾好自己的女儿,另外,最紧要的是要盯着他们两个,让他们能快点去美国,他知道此时陆湘婷比自己更思念女儿。 叶琳瑶非常理解父亲的心情,她也希望能与何志彬一道先回上海一趟,见过父亲之后,顺道再去拜会下任教授和汤小米,这算是为明年的学业和实习做准备,在这之后,再一起回湖北。 计划妥当后,何志彬计算着时间,觉得还能和郑雨在武汉碰面,就赶紧到邮局给郑雨挂了个长途,他担心郑雨因为大妹的婚事提前回去而错过碰面,如果不能碰面,他和叶琳瑶就没必要在武汉停留了。还好,郑雨答应和卢佩姗在武汉等他们。 给大妹买新婚礼物的事情令何志彬发愁,他原本想在绥德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叶琳瑶觉得既然要回上海,不如就到上海去买,毕竟城市大些,可选择的空间也大。在这方面,何志彬觉得应该听叶琳瑶的,女生的审美往往都要比男生高出许多。不过,两人觉得既然来过绥德,也不能空手而归,还是得挑几样有特色的物件带回去,权当是对这段记忆的纪念。 去逛市集是他们和楚如白早就约好的事情,他们还特意托李小树给郭孝天、叶鹏飞和丁志宇带话,想让他们一起来县城相聚,也算是支教生活的一次集体告别,顺带也都捎些纪念品回去。 周末的时候,楚如白和叶鹏飞、郭孝天来了,丁志宇因为要帮两个成绩差的学生补课就没过来,不过他交待了叶鹏飞,让何志彬帮他挑几样有特色的物件用来做纪念,叶鹏飞问他为什么要指定何志彬挑,丁志宇故意笑着说,五个中他最相信何志彬的眼光,因为他选中了新闻学院最漂亮的叶琳瑶,这足以说明何志彬的眼光是最好的。 李小树和郭孝天本来想陪他们一起去的,大家并不想麻烦他们俩,本来两个人平时都很少呆在家里,好不容易有个空闲的周末,正好可以陪陪家人,况且他们四个人也想趁这个机会好好逛逛绥德。李小树见他们一再坚持,也就不再勉强,临分手时特意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特别是女生。 李小树的叮嘱让何志彬想起上周学校发的通知,提醒各班加强学生管理,严禁女生单独外出,走读生晚自习需家长安排接送,住校生一律不允许夜间外出。这件事他还特意问过教导主任,教导主任说,这是县公安局的意思,接近年关,县城治安有些不太好,这也是为学生们的安全考虑。教导主任还说,除了学校,很多机关、工厂都贴了告示,希望女性不要在夜间单独外出。 何志彬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无法理解像绥德这样民风淳朴的地方,为何会发起这样的通知?教导主任跟他解释过这个问题,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发生过,都是在年关的时候,平时倒没什么,大概是快过年的原因,犯罪分子也开始流窜作案。榆林是个一脚跨三省的地方,北靠内蒙,西近宁夏,东接山西,而且地形复杂,犯罪分子一旦作案逃逸很难抓捕。绥德本地人倒是很本分,但是外来的人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儿,何志彬莫名地感到一阵紧张,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叶琳瑶的手,弄得叶琳瑶也紧张起来。郭孝天看他俩这样就主动提出陪他们一起,毕竟他是本地人,即便没有遇到意外情况,采买东西的时候也能防止被不良的商贩欺诈。楚如白和叶鹏飞也安慰他们,让他们不用担心,就不信加上郭孝天,四位男生都保护不了一位女生,更何况是在大白天。 绥德县城不大,基本上是沿着大理河和无定河而建。大理河是无定河的一条支流,也是绥德非常重要的水资源之一,虽然发源地不在绥德,却在绥德汇入无定河,令无定河更加充满生机,而无定河则是黄河上游一条非常重要的支流,也是流经榆林地区最大的河流,无定河水不仅滋养着绥德人,还是定边、靖边、米脂、清涧等地的生命之源。 县一中在大理河西岸,与东岸的居民区隔河相望,这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绥德实行科学规划后的城市建设成果,医疗、文化沿大理河西岸一侧设立;政治、经济则在大理河东岸布局。连接两岸的是大大小小经历数十年不断修建而成的十几座桥梁,这些桥梁不仅使两岸的往来更加便捷,也令绥德获得了“陕北桥城”的美誉。 大理河和无定河上原本无桥,两条河在枯水期时总是干涸到露出河床,不用渡船、更不用架桥,人们就能轻松到达彼岸,但是遇到丰水季,两河的河水总是会泛起灾难,令两岸的居民和牲畜备受损失。 绥德城内的第一座桥是1937年修建的无定河大桥,也被称作“十九洞桥”,这座桥的修造因军事需要而起,也是一座由军人参与建造的大桥,无定河大桥的落成让绥德民众享受到了便利,也自此拉开了城内修建桥梁的序幕。 要说城内规模最大的一座桥梁,当属1987年落成的“千狮大桥”,说它规模最大,不仅是指桥身宽度、长度、高度为全城桥梁之冠,修建时长也创下了县里的修桥记录。从1985年动工,到1987年落成,差不多两年时间里,建造了这座全长311米的大桥,可见绥德人对这座桥的重视程度。之所以叫“千狮大桥”,是因为整座桥上有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石狮1008只,打破了河北卢沟桥上458只大小石狮的记录。 “千狮大桥”既是一座桥梁,也是对绥德石匠技法的致敬。绥德的石匠堪称石雕行里的“状元、宰相”,桥上的1008只石狮中,或威严独立,或母子相戏,或仰面朝天,或含颌顿首,或小巧玲珑,或拙朴可亲……形态各不相同,还有两对巨型雌雄石狮雄踞桥头,行走其间,更像是徜徉在一处石雕博物馆之中。 离县一中不远就有一座南门桥,是当初为了在大理河西岸打造医疗、文化聚集区而建造的一座桥梁,这座桥直通县城最热闹的南关一带,在这一带最热闹的地方就属南街。 绥德城初建于宋代,明代时对城池进行了重修,原本有四座城门,分别是:南门安远门、东门镇定门、西门银川门、北门永乐门,因战事祸及,仅留存北门永乐门。历代的战争对绥德的破坏还是很大的,虽说这是一座千年古县,但是幸存的风物并不多,蒙恬墓、扶苏墓算是两处,除此之外,就是这南街两侧的建筑。 南街的热闹对于何志彬来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街道的陈设和故乡的文庙街很像,但是热闹程度又和万山街、便河路、水镜路这几条街相交的区域很像。南街的热闹并不只是南街,它还包括了附近的名州路、人民路、西街,和南漳一样,这些路离县府很近,也算是绥德的繁华中心。 郭孝天带着他们四个在南街上逛就像何志彬大二那年带着去荆山的同学们在县城里闲逛一样,从小生长在这里,对每个街巷都十分熟悉,这也是他们几个头一回由本地人带着逛,新奇的事物很多,好奇的问题也就自然多,这种情况似乎都在郭孝天的预料之中,他十分热情也不怨其烦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以前何志彬和叶琳瑶空闲的时候也会来逛逛南街,这里平时不如今天这般热闹,售卖的品种也没有如此丰富,很多东西以前都是没有见过的。 叶琳瑶很喜欢吃黄馍馍,这是陕北独有的一种食物,食材取自糜子,也是陕北独有的农作物。黄馍馍黄皮红心,很有中国人的特征,吃起来既有糜子本身的香味,又伴有馅料红枣和红豆的清甜,据说制作起来相当麻烦,不是当天就能做出来的,在以前可不是随便都能吃到的,只有在过年时,才作为年茶饭出现在陕北人的餐桌上。 叶琳瑶看见卖黄馍馍的就挪不动腿,何志彬就一下子买了二十个,原本想分成五份,郭孝天笑着说这馍馍可是伴着自己长大的,虽说以前每年也就能吃上个回,但是长大后倒成了家常便饭,也就没那么馋它了。楚如白和叶鹏飞也不是第一次吃,这味道倒还是很合他们的味口,只是他们觉得何志彬有些夸张,再好的东西也不用买那么多,更何况他们这才开始逛呢,照这架势,回去的时候,几个人手里岂不是全部满满当当? 果然,没走几步,何志彬也后悔了,这南街上诱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除了黄馍馍,好吃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南街上固定的门面有好多家都做着本地美食,像羊肉面、羊杂碎、油旋、油馍馍、肉夹馍、黑粉、刀刀碗托、抿尖儿、黑楞楞、绥德黄酒……每一样美食都令人垂涎三尺、难以自控。 郭孝天给大家推荐了一家餐馆叫“永乐面馆”,据说这是一家有着快五十年历史的老店,就在南街过了名洲路不远的地方,几乎绥德人能叫得上名字的特色小吃在这家店里都能找到,郭孝天说,这个地方是自己童年、少年时期的记忆,去上海读书后每年寒暑假,只要回到绥德就肯定会来这里来上一碗羊肉面,再加两个油旋,配一碗绥德黄酒,那滋味别提多棒了。 这些美食对于楚如白和叶鹏飞来说,很多还是头一回看到,何志彬和叶琳瑶倒是每一样都尝过了,所以在点食物的时候,叶琳瑶显得十分热情,倒像是个地道的绥德人,不停地向楚如白和叶鹏飞推荐着每一样食物,这让他们立刻陷入了选择困难中,最终不得不每样都来了一份。 几个人的食量还是很大的,除了桌上新点的食物,那二十个黄馍馍也消化了一多半,给何志彬减了负担。走出“永乐面馆”的那一刻,每个人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想到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各自内心里又升起一种不舍。 除了美食之外,市集上还有许多手工物件售卖,许多物件平时在南街上是寻不见的,做这些物件的人,也就是趁着过年,把平时空闲时积攒下来的物件拿出来售卖,一是图个热闹,二是这些物件也可以找到新的主人,变换些钱补贴下春节的费用。 在靠近西街的地方,有几个售卖小石狮子的店铺,平日里这些店铺都不会出店经营,也就春节前店家会在门口用一块木板加两把长条板凳临时搭个台子,再在木板上铺上一张粗棉布,店主一般都会在这个时候拿出店里的一些小石狮子放在上面,这些小石狮子形态各异,憨态可掬,完全不像镇宅狮那般凶猛狰狞。 郭孝天给他们介绍,这些小石狮子意义不同,他们有一个有趣名字叫“拴娃狮”,也有人叫它“炕头石狮娃”,被绥德人称之为“孩子的保护神”,这些“拴娃狮”大都是在家里的女主人怀孕后就被请回了家里,一般都安放在炕头,主人会在狮子的脖子上绑上一根红绳,拴住胎儿的灵魂,保佑母子平安;孩子出生后,在会爬的时候,再把红绳放长到一米左右,并把另一头绑在孩子身上,既可以作为孩子的玩具,又能防止孩子摔下炕。这样的“拴娃狮”郭孝天也有一个,他说,不单是他有一个,所有绥德的孩子都有一个专属的“拴娃狮”,它们就像保护神一样,一路陪伴着这些孩子们的成长。 何志彬想起要给大妹备份礼物,眼前的这些“拴娃狮”是个不错的选择,虽说买这个有点儿早,但是对于大妹来说,早晚都是有这么一天的,更何况这份礼物郑妈妈一定会喜欢,应该不会有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结婚后早点生儿育女,再说,如果送这个礼物真有些早,也可以把它放在南漳的家中,等大妹真用得上的时候再让母亲送过去,如果现在不买,以后可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了。 大家见何志彬买“拴娃狮”,每个人都冲着叶琳瑶坏坏的笑,只有叶琳瑶知道何志彬买这狮子的原因,但是这样的原因她也不好意思讲出口,只能任由他们取笑,自己尴尬地回应着微笑。 除了“拴娃狮”,给孩子们的东西还真不少,新纺的粗布加上新收的棉花做成的棉衣、棉鞋,粗布做成的虎头帽,何志彬他们不由得羡慕起郭孝天,能拥有这些手工物件的童年该会多么幸福?郭孝天笑着答应,等将来他们有了孩子,只要写信告诉他,他都会为每个孩子亲自挑选这么一份寄过去。 逛到小街的时候,叶鹏飞提出想到疏属山去走走,他在四十里铺的时候就听说了疏属山,一直也没有机会去,想着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不想就这样留下遗憾。撇开郭孝天,五个人里也就何志彬和叶琳瑶去过一次。在何志彬的印象中,疏属山最有名的风物处是扶苏墓和九旅司令部旧址,而扶苏墓边的八角亭则是俯瞰绥德县城的最佳地方。 登山的时候,郭孝天给他们介绍了疏属山的由来。疏属山的成名源于《山海经·海内西经》,其中有一段就讲到疏属山,“贰负之臣曰危,危与贰负杀窫窳,帝乃梏之疏属之山,桎其右足,反接两手与发,系之山上木。” 相传远古时代,绥德一带就是黄帝部落活动的地方。黄帝手下有个叫“贰负”的神,他联合臣下“危”杀死了窫窳,黄帝就将他绑缚在疏属山里的树上,惩罚他。虽然是个传说,却是“疏属山”之名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疏属山的出名离不开扶苏。自秦代开始,绥德就是军事要地,当年秦皇子扶苏驻守绥德,就是在这疏属山上。扶苏是秦代自始皇帝后为数不多的具备雄才大略的人才,偏是这样的人最易遭人嫉妒,始皇帝驾崩后,赵高和李斯为了达到长期控制政权的目的,私自修改了遗诏,并假传圣旨给扶苏公子,最终导致扶苏公子命诀呜咽泉,绥德人在疏属山厚葬了他,并相继在疏属山修建了扶苏祠、八角亭和五龙壁,用来纪念扶苏公子当年对绥德所做出的贡献,疏属山也因此得名。疏属山在军事上的贡献还体现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早在1924年,这里就建立了陕北最早的共产党组织,是陕甘宁边区绥德专员公署、抗日军政大学、绥德警备区司令部和九旅司令部驻地,也是当时指挥作战的战略中心。 郭孝天所介绍的这些,何志彬和叶琳瑶早在新闻培训班里就听那些记者介绍过,不仅如此,他们还了解到与疏属山相关的其他事情。 何志彬一直好奇,像绥德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专门的师范学校,而且还是一所非常有历史的学校。记者们告诉他,绥德一直都是个重教育的城市,早在金承安五年(公元1200)时,就在疏属山建立了文庙和学宫,清代时又建立了雕山书院,是绥德乃至陕北教育文化的源头。“陕西绥德师范学校”始建于1923年,初建时校名为“省立第四师范学校”,1934年更名并沿用至今。师范学校一直与红色历史分不开,不仅培养了大批的教师人才,还是一所革命的摇篮,许多杰出的革命者都出自这里,这得益于革命教育家李子洲,李子洲是一位地道的“绥德汉”,他在1924年回到绥德并出任“省立第四师范学校”的校长,并以此开展革命工作,也为师范学校打下了坚实地基础。 何志彬和记者们曾就这个问题探讨过,守着这样有着悠久历史的专业师范学校,为何绥德各地还是缺教师?这个问题记者们曾经也关注过,有位记者还就这个问题做过深度调查,他的结论是,不是缺少教师资源,而是缺少支撑发展教育的经济基础,许多由师范学校培养出来的教师并没有在绥德扎根,而是流到了其他地方,也不单单只是经济的问题,整个陕北缺少教师资源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一个师范学校不足以解决这一问题。 郭孝天带着他们几个几乎把疏属山走了个遍,日落的时候,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里。回到南街的时候,街上的热闹已经散去,又恢复到平时的样子,何志彬始终觉得,此时的南街才应该是应有的样子,一时的繁华不过是云烟而已,他反而觉得,这样的南街如果能长久保存下去,倒是这座城市的幸事。 郭孝天在“永乐面馆”门口与他们分开,何志彬他们也觉得就这么占用了郭孝天休息的时间,心里总觉着有些过意不去,本来想一起请他再到“永乐面馆”吃碗面,但是被郭孝天拒绝了,他也是很久没回家了,想早点回去看看父母,毕竟明天一早还要再赶回义和。 他们几个在“永乐面馆”吃完晚饭后,刚走出面馆,就迎面撞上了几个硬汉,那几个人看上去流里流气,并不像本地人,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难闻的牛羊气味,这几个人看见他们几个,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地笑容,其中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他冲着叶琳瑶嬉皮笑脸地吹着口哨,吓得叶琳瑶赶紧躲到了何志彬身后。何志彬想起李主任早上交待的话,紧紧抓住叶琳瑶的手,低声招呼着楚如白和叶鹏飞,四个人快速的离开了面馆,只留下那几个人一长串的口哨声。 第5章 陕北月光-11 连续好几天,学校周围都显得不安静,那几个硬汉总是在学校附近晃悠,弄得学校的女老师和女同学都不敢外出,不得已,学校只好找公安局出面,抽调了几位民警驻守在学校,那些人这才消失, 这样做也只是暂时解了学校的围,如果想学校恢复以往的安宁,这几个人就必须接受伏法,这可并非是件易事,那几个硬汉像是嗅到了民警的气味,自打民警们进驻学校,就再没出现,民警们并不以为这样就安全了,依旧提醒师生,放寒假前,非必要不出门,特别是女老师和女同学,一定要出门,必须要有男性陪同才可以。民警们也没放松警惕,不分昼夜地在绥德城内展开了搜查。 偏在这个时候,叶兆辉打电话过来,让叶琳瑶和何志彬这两天就抓紧回上海,他去美国的时间提前了,在离开上海之前,必须见到他们。 何志彬不敢怠慢,他跟学校领导讲明了情况,校领导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好意思多做挽留,只好让他们抓紧准备,这两天就可以动身离校。 离校前,何志彬还有两件事想去做,第一件是给郑雨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暂时不要等他到武汉会合了,主要是担心在上海会耽搁时间,怕误了郑雨回去帮郑妈妈准备大妹出嫁的事。第二件是去一趟满堂川,他答应过楚如白,回去之前要去看看自己资助的那个学生,给他打打气。 这两件事,第一件在学校内就可以完成,但是第二件,何志彬必须亲自跑一趟满堂川才可以办到。 何志彬想一个人去满堂川,这也是民警同志的意思,偏是叶琳瑶不肯,她也想去看看这位被资助的学生,也想拜托楚如白给自己找个帮扶对象,这样就可以与何志彬保持同步。何志彬拗不过她,只能同意她一同前往。叶琳瑶的理由很简单,快一周的时间没见到那些人了,民警们也说,在城内附近的乡村都没有搜查到这些人的踪迹,估计又流窜到其他地方去了,再加上这两天天气不错,白天艳阳高照,晚上月似银盘,朗朗乾坤下,罪恶是无处遁形的。临走时,民警特意交待,必须在天黑前回到学校。 去满堂川的那天,天气很好,一路上随处可见坐在户外晒太阳的人,或在自家院场,或在无定河边,就连平时闲置的后山坡,也有个后生聚在那里。农村和城里不一样,越近年关年味就越浓,杀猪宰羊自然是少不了的。最浓的年味还是在人,外出的后生们提前赶回家,只为了赶在过年前帮父母做些家事或者干些农活。挣到钱的后生会拿出所有积蓄翻新自家的房屋,只为了让自己的父母在来年可以有炫耀的资本,到了适婚年龄的后生家早已被媒婆挤破了门槛,勤劳的后生总能受到十里八乡好姑娘们的青睐,也因为这样,这一路上总能遇见心花怒放的后生骑着新买的自行车在黄土飞扬的山路间飞驰着,他们似乎用尽了在城里所学的派头,头一回把自己收拾地像城里后生那般俊俏,只为了在见到姑娘时能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后生们平时难得相见,只有在这个时候,很容易就能在路上碰见,彼此心照不宣,但也不会忘记问一下对方前去相看的是哪家姑娘,生怕遇见竞争对手。 一路上,何志彬和叶琳瑶不时听到远处的山坡上传来陕北信天游,有放羊的老倌在唱思念的歌曲,也有后生在唱寻求爱情的歌曲,歌声此起彼伏,倒是不会叠加在一起,偶尔后生的歌声还会遇到姑娘的回应,那些歌声让何志彬和叶琳瑶对这片陪伴了半载的黄土地多少会有些不舍。 楚如白知道他们今天要来,一大早就起来把房间收拾地干干净净,还特意把莫祺寄来的小点心拿了出来,这些点心,他只分给学生们吃过,一直没舍得吃,只是在想念上海、想念复旦、想念襄樊时才会拿一点出来,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那些点心的甜味和香气总能让他整个人平静下来,令他陷入对人生的思考中。 何志彬交待的事情,楚如白一直没有忘记。上次从县城回到满堂川,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位需要资助的同学,那孩子听说何志彬要过来,一大早就跑到学校里,临出门时,奶奶用干净的布袋装了满满一袋黄馍馍,这是她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今天一大早起床做好的。 这孩子叫刘云霄,名字是他爸爸给起的。做爸爸在满堂川窝了一辈子,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去神木矿上,他希望儿子有朝一日能一跃云霄,离开这满堂川,切莫如自己这般,到死都没能走出这方天地。 何志彬他们到的时候,楚如白正带着刘云霄在看莫祺寄过来的《小王子》,刘云霄对小王子兴趣十分浓厚,在孩子的意识领域里,自己与小王子一般孤独与坚强,对于他来说,理解这个故事并不难,尽管有些字他并不认识,但是并不影响他对这本书热爱,以至于何志彬他们走到面前还是没能令他脱离小王子的世界。 楚如白见他如此着迷也就不去打断他,他很清楚这孩子的性格,内向孤僻,何志彬与叶琳瑶现在对于他来说还是一对陌生人,在陌生人面前,刘云霄总是显得十分腼腆,甚至有些胆怯,对于失去父亲的孩子来说,即使内心再强大,但是那种缺乏安全感的意识总是能让他快速在自己与陌生人之间树立一道屏障。 “不是说你一个人来吗?” 楚如白隔着校门就看见何志彬和叶琳瑶,他想起上次去县城在“永乐面馆”遇到的那些人,没想到这种时候叶琳瑶还会到处乱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 “怎么,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叶琳瑶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她并没有生气,反而从内心里感觉到开心,这才是作为好朋友应该有的态度。 “瞧你说得,请都请不来的姐姐,怎么会不欢迎呢?就是……” “就是担心是吗?放心,我和志彬商量好了,下午早点回去。刚才一路上看着人来人往,那些人肯定是不敢出现的,我才不相信,这么睛朗白日下,那帮人还能猖狂起来。” “也是!满堂川的人看着都很老实,虽然淳朴,但是只要有事,他们比谁都勇猛。有一点倒是,你们下午是得早早回去,实在不行,吃过午饭就动身……” “老楚,你这就太夸张了,是明显低估我的实力。再说了,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哦,吃完饭就赶人走,这样可不对。这么长时间不见,咱们不得好好聊聊。” “志彬,我知道你有实力,可是安全第一,你可不是掉以轻心。再说,马上就要回去了,上海、襄樊,再不行,我随你们去南漳过年,哪一处不能日夜厮守着聊啊。” “老楚,我也就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这么认真,你这一认真起来,弄得我都有点儿紧张了。听你的,吃完饭我们就走。” “这就对了!不是有句老话吗?‘来日方长’。” “是!你说得有道理。对了,这孩子就是……” “对!他叫刘云霄,今年九岁,读二年级。” “怎么才读二年级?” “你是第一天来绥德啊?他这个年龄读二年级算是情况好的了,上次丁志宇来跟我讲,他们学校还有好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也才读二年级。” “我也听他说过,农村的现状就是这样,越是贫穷的地方越是如此。还记得我们上次在花溪镇做调研吗,我和瑶瑶也走访过当地的学校,类似的情况就没在那里出现,不过,听校长说这也是这几年地方经济好起来后才这样的,之前也出现过超龄学生。所以啊,教育落后的根本不在于学生的求知欲,而在于当地的经济状况。民富政通,政通人和,教育才能上个台阶。我们要有信心,这里有李小树这样的教育管理者,有绥德师范走出来的一批又一批乡村教师,情况一定会越来越好。” “嗯!咱别光顾着聊,我叫小云霄过来,你和瑶瑶也和他聊聊,这孩子性格孤僻,有点怕生,但是很懂事,你和叶琳瑶要多点耐心。不过,有我在,应该会好些。” 楚如白带着他们走到刘云霄面前,孩子还沉浸在与小王子交互的世界里,直到楚如白抚摸着他的头,这才从那个世界里脱离出来,睁大着双眼,看着眼着的何志彬与叶琳瑶,满脸的陌生与羞怯。 当何志彬接触到刘云霄的双眼时,他的心瞬间被融化了,那是一双清澈无比的双眼,就像头顶上的天空。在来的路上,他和叶琳瑶讨论过这孩子的模样,如果单从楚如白之前传递的信息来看,完全不能与眼前的真人对上号,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陷入绝境家庭的孩子。融化何志彬的不仅是孩子的那双眼睛,一头干净利索的短发虽然比不了县城里那些发廊剪出的时尚发型,却能把孩子那张干净的五官衬托的格外令人疼爱。何志彬还注意到,刘云霄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全新的,却是十分整洁,完全不像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 “怎么样?没想到咱们小云霄这么俊俏。我当初见到他的第一眼也和你一样的表情,他这身打扮可不是专程为了你才收拾的。小云霄的爷爷、奶奶十分痛爱他,特别是他爸爸走了以后,别看他们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奶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把他收拾地干干净净。我曾经去替他们的班主任家访过,奶奶告诉我,家里虽然穷,孩子也没有了爸爸和妈妈,但是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像个没妈的孩子那样,这对孩子的成长也不好。她和爷爷年龄大了,能陪伴小云霄成长的时间并不多,奶奶是想在活着的时候尽可能的让小云霄感受到家的温暖,等到有一天,小云霄做了爸爸,也能将这份温暖传承下去。” “没想到,云霄的奶奶能有这样的见识!’ “是啊!这也是我为什么把他推给你的原因。” 他们俩正说着话的时候,小云霄已经和叶琳瑶打成了一片,在叶琳瑶向他伸出手的时候,小云霄的脸上有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他就用自己的那只小手紧紧地把叶琳瑶的手抓在手里,像是怕自己一松开,就再也抓不到似的。 叶琳瑶能感觉到小云霄小手的温热与跳跃,那感觉很像母亲去美国前,自己抓住母亲那只手的感觉,她知道此刻小云霄是把自己当成了离开他许久的妈妈,这让她也想起了远在美国的妈妈,不由自主地眼睛一热,眼泪就涌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有,姐姐的眼睛是被沙子迷住了。” “不,姐姐一定是想妈妈了。” “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想妈妈的时候也会和你一样,被沙子迷住双眼,而且手心也会出很多汗。” 三个人都没想到小云霄会这么说,这完全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样子,被他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些想念各自的妈妈了。 “来,云霄,楚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何志彬哥哥,叶琳瑶姐姐,他们今天是来看望咱们云霄的,云霄是不是应该先和哥哥姐姐问声好?” 云霄听完这话,还是紧紧地握住叶琳瑶的手,他并没有因为楚老师的提示而开口,而是将何志彬和叶琳瑶来回地看了好几次,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松开了叶琳瑶的手,返身走进楚如白的房间。当他重新站在何志彬他们面前时,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个装满黄馍馍的布袋,小心翼翼地走到何志彬和叶琳瑶面前,冲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两个躬。 “哥哥姐姐好!我叫刘云霄,楚老师跟我说,让我以后安心读书,因为有哥哥姐姐的帮助。我奶奶说,哥哥姐姐是我的恩人,要我一定要给你们鞠躬,还要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像哥哥姐姐一样,做个有用的人。” 这番话对于何志彬和叶琳瑶来说又是一个意外,他们对云霄的怜爱更添几分,何志彬上前从孩子怀中接下了那袋黄馍馍,云霄一看双手被释放出来,就赶紧伸手再次紧紧抓住叶琳瑶的手。 何志彬想起给云霄带来的书包、文具、书本还有一大包点心,这是他和叶琳瑶昨天中午特意跑到南街上去精心挑选的,算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当他把那个装有点心的书包递给云霄时,看到了孩子脸上绽放出的笑容,那是一种欣悦情绪的自然流露,这种情绪也瞬间把他们三个人紧紧包围了起来。 孩子始终还是孩子,不论如何早熟,都摆脱不了纯真的天性,在孩子的世界里没有善与恶,他们觉得所有人都一样,只要孩子打开了心扉,那么就不会再有防线立在面前。没用多久的时间,小云霄就和叶琳瑶玩在了一起,叶琳瑶也像个孩子一样,快乐地与小云霄玩着各种游戏,那种状态是何志彬和楚如白从来没有见过的。 “志彬,我可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你看,叶琳瑶多好的姑娘,不仅漂亮,还有才华;不仅有才华,还很善良。这样的女生还真不多见。” “听你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后悔当初帮我追求她了?” “说真的……还真没有!这段时间,我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爱情这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需要缘分。你和叶琳瑶就是这样,而我和叶清灵……我们就属于没有缘分。” “那莫祺呢?” “好端端的为啥提她?” “那姑娘也不错啊?对你可是十分用情。” “不知道!经历过叶清灵,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真正爱上一个人。” “可不能这样绝望!你不能因为一个叶清灵就认为所有女生都是叶清灵,说不定……下一个就是叶琳瑶呢。” “你这可有点炫耀的意思了!” “难道不值得炫耀吗?” “倒是!如果是我,我也会和你一样。看来,大学毕业后,用不了多久你们应该就会好事将近了?” “哪有那么快?爱一个人很容易,但是要谈到嫁娶,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可不同意你的说法,爱情的终点不就是婚姻吗?时间到了,就需要婚姻来做个总结,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说的也对!但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可是两个家庭的事。” “我是觉得你们双方父母都挺满意,应该没多大问题。更何况,你们都同样优秀,这样的结合没什么毛病。” “那我可得借你吉言了。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什么?” “我是说莫祺。” “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只是想清楚和和叶清灵的事情,但是还没来得及想和莫祺之间的事。” “喜欢她吗?” “面对一堆火,是块铁也会燃烧,更何况我正值情爱的年龄。” “那就是喜欢?” “或许!” “或许?在你内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害怕和莫祺的结果如叶清灵一般?” “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那就先不去想,先去享受恋爱,你不是说过吗?爱情的终点是婚姻,或许爱过以后,你的想法就会跟现在全然不同。” “嗯!你看小云霄玩得多开心啊,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像一个孩子般的开心。以前总觉得他像个小大人,什么时候都一肚子心事的样子,还是叶琳瑶有办法。我猜想,她以后肯定会是位好母亲。” “我也觉得会是!” “是不是又想要感谢我了?” “你这就想着我感谢你了!看来我也得做点事情,等将来你和莫祺花好月圆了,也好惦记着我的好儿。” “行!你努力!”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一位中年男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见院场里的他们,老远就喊着:“楚老师,开饭咧!” 楚如白赶紧招呼那个中年男人过来,向何志彬和叶琳瑶介绍道: “这位就是田茂德大哥,他知道你们今天过来,特意和茂德嫂过来帮忙。这段时间多亏了他们,我这生活上才不愁吃喝。” “茂德大哥好!” 何志彬和叶琳瑶赶紧和田茂德打着招呼。 “看楚老师这身材就知道,这段时间没少给大哥和嫂子添麻烦,不然他这身材也不能这样。” “又被你看出来了。” “瞧何老师说的,楚老师对学生们好,我们这些乡亲们都非常感谢呢!你看,自打楚老师来到这地方,这些娃娃们可是长进了不少,就连云霄这样苦命的娃娃也能安心的读上书。你说,娃娃们书读多了,将来有了出息,不都得好好感谢楚老师?” “茂德大哥这是过奖了!这都是楚老师应该尽的本分,谁让他选择到这里教书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单是楚老师,还有你们,你说你们这些城里的后生,在大城市里呆着哪点不行,非得跑到咱这地方来?这可是我们这里的娃娃们一辈子要感谢的人啊!” “茂德大哥,这也得孩子们争气。我虽然没在这里任教,但是一看到小云霄,就知道这里的孩子们不差,将来肯定都是能为绥德建设出力的人。” “是啊!想想这些娃娃们还是幸福啊,如果当年我们也能遇到像何老师、楚老师、叶老师你们这样的人,也不至于一辈子守着这片黄土地的。” “会越来越好的!” “是,一定会越来越好!” 大家正说着话,茂德嫂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原本是让田茂德出来叫大家用饭,没想到这男人一出来就聊个没完,茂德嫂怕天冷,起锅的肉凉得快,赶紧走出来催促着。大家看见茂德嫂走出来,自然又少不了一顿寒暄,这才一起走进了厨房。 这顿饭可不简单,满满一大桌子,能看得出是一顿百家宴。楚如白跟何志彬他们解释,全乡的人都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回到上海了,大伙儿全部聚集到学校来,不仅人到,还带了不少食材,一看就知道有些家庭是倾囊相赠,他原本是想推掉,校长和其他老师都劝他收下,他们太清楚这些乡里乡亲,只有收下了那些相赠的食材,才能代表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田茂德两口子十分喜欢楚如白,不仅仅只是因为楚如白对学生好,是发自内心地想教好学生,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利益于“种瓜得瓜”的道理,儿子是大学生,同样是在外地读书,自己对别人的儿子好,别人也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好。 在整个满堂川,田茂德家的条件最好,不仅仅是因为田茂德能干,茂德嫂那手祖传织染技艺也为这个家庭出力不少。 茂德嫂是米脂人,很多人都说,这两口子结合在一起,可真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大概“绥德的汉子、米脂的婆姨”说得就是他俩。 没嫁进田家时,茂德嫂就是米脂数一数二的能人,不仅深得家传技艺,而且人也漂亮,心地还极其良善,茂德嫂娘家也是陕北数一数二的织染世家。虽说在陕北,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很严重,但是她家不一样,父母膝下也就一子一女,儿子自然是传承家业,女儿嫁人,父母也是相看了许多家后生,最终相中了田茂德。 按理说,田茂德家那时并不殷实,若论家底儿,牙根儿就配不上茂德嫂,偏这老丈人喜欢田茂德的勤奋和憨直,总觉得再殷实的家底儿都比不上后生的一双能干的手。茂德嫂嫁过来的时候,那排场可是满堂川的乡亲们从未见过的,除了别人家嫁姑娘该有的,还陪了一整套织染的家什儿。老丈人想得很明白,就算是陪嫁一座金山,两个人身无所长,也会坐吃山空,不如这些家什儿来得实在。茂德嫂也是凭借这些家什儿与田茂德一起为自己挣得了一个好光景,也让田茂德成为满堂川最招羡慕的汉子。 楚老师要回去,整个满堂川最不开心的就属茂德嫂,因为这件事,茂德嫂连着好几天看见楚老师时都没能给个笑容,但是楚如白知道,茂德嫂比谁都痛惜自己。这不,别人家贡献食材,他们家可是贡献了所有,出物出人又出力,还好田光北没有放假回家,不然少不了要被指派到学校帮忙。 那一桌子菜,虽说看上去像是百家宴,实则一大半的食材用得是茂德嫂带来的,不是用不惯别人家的食材,主要是其他家带过来的食材量少,茂德嫂想留着让楚如白带回去,这样也能让家里的父母知道自家的儿子在外面有多么招人喜欢,这大概就是做母亲的心态。 这顿饭不仅是楚如白在绥德吃得最香的一餐,也是何志彬和叶琳瑶觉得最香的一餐,倒不是食材有多么特别,也不是茂德嫂的厨艺有多么精湛,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这顿饭所包含的整个满堂川对他们这几个后生的认可,这将是他们人生中最值得书写的一段经历,就冲这一点,这顿饭的意义和滋味就与众不同了。 吃完饭,叶琳瑶又陪小云霄玩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里,楚如白已经催促了不下十次,何志彬知道楚如白这么做是担心路上会遇到那些人,但是他又不想扫了叶琳瑶的兴,他觉得这一会儿是叶琳瑶来绥德后最开心的时刻,整个人像是回到了童年,让何志彬看到了从未看过的一面,最终还是叶琳瑶自己停了下来,她也知道楚如白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离开的时候,田茂德想去送他们,被楚如白和何志彬拒绝了,就连楚如白的请求也一并拒绝了。何志彬觉得,时间也不过下午三点,以上午来时的情形,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再说,路上骑快点儿,不做耽搁,最迟不到五点就能回到县城。 楚如白还是不放心,骑着自行车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距离,看着路上不时有行人经过,这才放了心,何志彬也就顺势让他折返回去,再加上小云霄还委托茂德嫂看着,他也得早就回去把小云霄送到家里才行。 楚如白折返后,何志彬不敢懈怠,一路猛骑,也可能是用力过猛,没多会儿就觉得小腿一顿酸痛,速度也慢了下来。叶琳瑶坐在后座,自然能感觉到速度的变化,她赶紧从后座上跳了下来,冲着何志彬说: “志彬,下来走走,缓和下再骑。” 何志彬知道这是叶琳瑶心疼自己,但是楚如白的话却令他不敢松懈。 “我没事儿,可能是中午吃得太饱了,再加上吃饭时间有些晚,刚才用劲儿有点过猛,放慢下速度就没事儿了。上来,咱们还是早点回去。” “没事儿的!你看,这人来人往的,还有朗天白日,不会有事的。我们就走一会儿,等你感觉好点儿了,我们再走,可以吗?” “行……!我知道,你坐在后面也挺累的。那就走一会儿!” 何志彬只好下车,推着车与叶琳瑶并行着。 “志彬,你说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将来还有机会再回到这里吗?” “肯定有!其实,能不能回到这里,取决于我们自己,想假装忘记就肯定不会再回来,可是我们没理由不回来,就象今天中午,田茂德夫妇对我们那样真诚,我想不出用什么理由来拒绝再回到这里。” “也是!你看,这里的风景多美啊!虽说四处都是黄土地,可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也是处处都透露出生机。” “是啊!我们能来到这里,应该感谢路遥先生,如果没有先生的《平凡的世界》,我们就无法认真地了解到这片土地。虽说眼下这里并不富裕,但是好在这里的人们淳朴、勤劳,相信不用多久,这里也将会有另一番面貌。”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看,县里很重视教育,只有教育上去了,人们的素质提高了,对知识的渴求以及应用普及了,经济也就自然提升了,对改善这里的生活是非常有帮助的。” “嗯!我们来绥德还应该感谢一个人!” “郭孝天!” “正是他!其实我佩服他,学有所成,不忘归乡。” “你不用这样想!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相信我所喜欢的何志彬不是一个会抛弃故乡的人,之所以眼下没有选择返乡建设,我想多半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的能力还尚有欠缺,还想进一步通过学习来提升自己,并使自己变得更强大,然后再整合身边的资源来回报故土。” “还是你最懂我!” “志彬,快听,有人在唱《三十里铺》。” “这有什么好新奇的。这段时间,我们经过这条路总是能听到有人唱这首歌,毕竟这里是这首歌的发源地。” “我们是不是快到三十里铺了?” “是啊!前面拐个弯就是了。” “来了这么久,我们都没去过三十里铺。想想当初,楚如白就是因为这首歌才选择到了满堂川,我猜他一定去过三十里铺,要不,我们也转去看看?” “这……”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就去转一下,不做停留,到了就走,可以吗?” 何志彬此时虽然满脑子都是楚如白的告诫,但是终究还是不忍拒绝叶琳瑶的请求。对于深爱一位姑娘的男子汉来说,满足姑娘的要求是每位男子汉都应该做到的。 “好!可说好了,就一会儿。” 看见何志彬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叶琳瑶开心地冲着何志彬的脸庞亲了一下,这可是她主动第一次这样,虽说只是亲吻了一下脸庞,却让何志彬整个人激动到不行,浑身的荷尔蒙都被这个吻激活了。 何志彬重新骑上自行车,等叶琳瑶坐稳后,这才转向三十里铺方向,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这段路程不停下来,就这样骑过去,看一眼就再骑回来。 那首《三十里铺》就像是个指示牌,一路带着他们,越接近目的地,那歌声越来越清晰,刚开始的时候,是个后生在唱,后来一个女声接了上来,两人像是对歌一般,把这歌反反复复地唱着,令听者完全沉浸其中。 叶琳瑶坐在后排,一只手抱着何志彬的腰,一只手摆弄着刚才随手在路边采下的一把枯草,在自行车的颠簸中,她随着那对男女的节奏哼唱着,完全陶醉在《三十里铺》的爱情中。何志彬也被叶琳瑶的哼唱所感染,他头一回开了嗓,随着节奏应和着叶琳瑶。 “志彬,你说,所有的爱情都像三哥哥和四妹子那般经得起考验吗?” “如果是相爱的两个人,当然会!”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等我吗?” 这句话令何志彬毫无防备,一个急刹,差点把叶琳瑶从后座甩了出去。 “瑶瑶,不许你这么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这辈子我都会黏着你,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跟在你身边。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情况,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等你,直到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谢谢你,志彬!” 何志彬重新踩动自行车,两人又重新回到《三十里铺》的意境中,爱情的狂热总是能令人暂时抛弃一切,在此时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美好的,即便是危险临近也毫无察觉。 当何志彬感觉到有人像一堵墙横立在面前并把他逼停时,这才意识到危险已至,可那时已经晚了,不仅在眼前,身后、两侧都被人堵了起来,这些人像是突然从地下钻出来一般,令他们毫无防备。 何志彬刹停之后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骑进了一段荒芜之地,不仅如此,眼前还是一段坡坳,而围住他们的人,正是那天在“永乐面馆”遇到的那帮人。 “哟!这世界可真他妈小,整天想堵你们都堵不到,没想到在这儿给遇上了。这叫什么,缘分,对不对啊,我说哥几个。” “大哥说的是!这小妞儿长得这么俊,也难怪大哥一直忘不掉呢。今天在这里遇见,就说明大哥与这妞儿有缘。” 何志彬耳听这帮人言词如此放浪,心里自是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将车停稳,紧紧地抓住叶琳瑶的手,叶琳瑶早就吓得不行,她后悔自己太任性,不该随意更改路线,这些人的出现,令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她躲在何志彬的身后,但是也很清楚,单凭何志彬一人,再强壮的体质怕也是抵挡不住这群流氓。 “小子,识相的自己走,留下这妞儿让我们好好享受,完事儿了自然会放她走,不然,连你一块收拾了!” “你们未免胆子也太大了!朗天白日,你们也敢这样,就不怕公安找你们吗?” “怕!那又怎样?那些公安可不是一直在找我们,结果又如何?我们哥儿几个不还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再说了,谁说你他妈讲的这朗天白日下就不能做点儿别的事儿了?老子看上的妞儿可从来没落过空。老子告诉你,打在‘永乐面馆’第一眼我就看上了这妞儿,老子也去打听过,果然这上海来的妞儿就是不一样,皮滑肉嫩,比这里的小媳妇们可强上百倍,那滋味肯定让人爽得飞上天!” “一群流氓!你们休想伤害她!” “就凭你?小子,不去打听打听,老子这‘朔州五虎’的名号,可不是白捡的。自打老子踏进这社会以来,敢问怕过谁?更何况你一个毛头小子,难不成你一个人还能收拾我们五个?” “就算是我打不过你们,这可是大白天,路上可还是人来人往,这附近不远处就有人家,喊一嗓子,怕是来的人都不止五个,到时候你们再看看,到底能不能打过你们。” “是吗?小子,那你就试试,喊一嗓子,看看能来几个?老子就站在这儿,等着他们来,怎么样?” 何志彬还没喊出来,叶琳瑶已经开始喊叫“救命”了,但是声音还是不够大,没能盖过那对男女的《三十里铺》,这种喊叫声不仅没吓退那帮人,反而更加刺激到他们,这帮人像是看热闹似的,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每个人都大笑着,任由叶琳瑶喊破喉咙。 何志彬见状,一边紧紧抱住叶琳瑶,一边也加入到喊叫的行列。 “小子,早就跟你说过,任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出现的。你们大概不知道,老子在这里已经藏身几天了,就没被人发现过,这下你可以死心了。想开点儿,老子今天心情好,不想动手揍你,你老实点把妞儿交给我,让我们哥儿几个享受完后就放她走,这样大家都没损失,老子够意思?” “流氓!无耻!” “操!读书人就他妈是读书人,看来不让你见识下我们的拳头,你是不会死心的。哥儿几个,动起来,也让这小子瞧瞧什么叫做男人。” 领头的人话还没落,其他几个人就冲了上来,其中一个一把抓住叶琳瑶的胳膊就往自己怀里拽,另外几个冲着何志彬就是一顿拳脚,没几下,就把他们俩分开了。那个抓住叶琳瑶的人把她抱了起来,也不管叶琳瑶如何挣扎,更不顾她如何嘶咬。看见叶琳瑶这样,领头的人可没有耐心了,走过去就是一巴掌,叶琳瑶顿时就被打得晕了过去,那个人也落得一顿臭骂。 另外三个人也没闲着,他们把何志彬按在地上,拳脚相加,令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何志彬早就被他们打得体无完肤,浑身都沾着自己的血迹。 叶琳瑶被打晕,何志彬内心一阵心痛,却无力还击。他开始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如此不堪一击,在关键的时候无法保护叶琳瑶;他恨自己没听楚如白的告诫,没能坚持,没能拒绝叶琳瑶的请求,才遭遇到这帮恶人。 看见那个抱着叶琳瑶的人正一步步离他远去,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地躺在地上,任由伤口的血往外流。他满眼充满了绝望,拼尽全力喊着“救命”,得到的却只是那帮人无情的嘲笑回应,未了,被其中一人一拳击晕,那帮人这才罢手,转身追赶同伙而去。 何志彬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当他恢复意识时,天已经黑了,周围十分安静,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轮明月悬在空中,将身边的一切照得冰冷寒彻。 何志彬试着动了下身子,他已经顾不上自己流了多少血,那些伤口也早已随着气温的降低而凝固。身体上的疼痛难比眼看着失去叶琳瑶的疼痛,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试着站稳后,又弯下腰,颤抖地扶起早就被那般人击落倒地的自行车,等车子稳当后,才艰难地骑了上去,他得离开这个地方,去找人帮忙,要快点找到叶琳瑶,可是,叶琳瑶此时又会在哪里呢? 这段路并不好走,而且他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一路上全是磕磕绊绊,连人带车摔倒好几次,他总是艰难的再站起来,反复好几次,这才回到大路上来。刚上大路,就碰见了回满堂川的人,有人认出了何志彬,知道这是楚老师的同学,一看何志彬身上的伤就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分头行动,有一位转身往县城而去,他要快点去公安局找人来看看,其他人相互搭手,一路上轮换背着何志彬,折腾了许多才把何志彬送到了学校。 一路上,何志彬都迷迷糊糊,嘴里不断叫着“瑶瑶”,一见到楚如白,何志彬的眼泪就忍不住狂泻而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去救瑶瑶……”,话音刚落,人就再次晕倒在楚如白怀里。 第5章 陕北月光-12 “醒了!” 何志彬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楚如白,而是郑雨,他当时就愣住了。 “你终于醒了!志彬,都快吓死我们了。” 何志彬并没有回应郑雨,而是继续用目光四处搜索着,转了一圈,终于失望地回到郑雨身上。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是不是感觉哥哥对你很好?”郑雨故作轻松地说。 “哥哥?噢,对,你是哥哥。哥哥,瑶瑶呢?怎么没看见她?” 郑雨不忍看见何志彬的眼睛,怕控制不住自己先流出眼泪。何志彬看见郑雨把头转向一边,只好将目光投向了楚如白。 “老楚,瑶瑶呢?” 楚如白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他。 那天,何志彬倒在自己怀里,一睡就是三天,楚如白吓得要命,又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何志彬的父母,怕两位长辈受不了这个刺激,更何况事情的发展还没走到那一步,但是那个时候他又急需有人一起商量着处理,情急之下就想到了郑雨,幸好他有郑雨学校的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郑雨已经做好回家的准备。何志彬上次打电话给他,让他不要在武汉等着,正好郭春华也打来电话,让他和卢佩姗在武汉采买一些物资。他和卢佩姗花了两天的时间刚置办完这些东西,正准备打包第二天回去。楚如白的电话让他吓了一跳,他什么都没想,赶紧让舒晓虎请假,第二天陪卢佩姗先回南漳,还特意交待卢佩姗,在自己没有回去之前,谁也不要讲,特别是母亲。 郑雨知道他们两个人都出来读书后,母亲和何妈妈来往十分频繁,关系处得如亲姐妹一般。以自己对母亲的了解,这种事情在她那儿是藏不住的,最担心的是何妈妈知道后一定受不了这个刺激。 郑雨将一切安排妥当后,自己才跑到火车站去,买了去西安的夜班火车票,一路辗转,奔至绥德。 楚如白和李小树去汽车站接到郑雨,还没来得及讲清楚事情的来由,郑雨就着急着要去医院见何志彬,没想到刚进病房,何志彬就醒过来了。 看到何志彬醒来,郑雨这才放下心来,但同时又生起另一层担忧,他很了解何志彬,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何志彬,那天晚上,县公安的同志已经赶到了现场,他们沿着案发地点向四周扩张搜索,大约在天快亮的时候在离案发地向西十公里的地方找到了叶琳瑶。” 最终这件事的结果还是由站在一边的李小树讲了出来,事情早晚都要讲与何志彬听的,此时不讲,只会令何志彬担忧,如果再引发其他病症反倒不好,权衡再三,李小树决定还是将那晚的结果告诉他。 知道叶琳瑶被找到了,何志彬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她人呢?我要见她。” “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地,需要静养……” “我不要静养,我要见她,我要见瑶瑶。李主任,请你跟医生说一声,让我见瑶瑶,好不好?老楚,郑雨,你们都去跟医生说,让我见见她,好不好?” 何志彬讲到这儿,眼泪早已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他不是在哭,是控制不住眼泪的涌动。此刻,他最担心的只有叶琳瑶,特别是听李小树说“在快天亮的时候找到”,就更加担心。他知道此时不会有人来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为答案会超出他的想象,他们是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更大的悲痛之中,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就跌入到那个悲痛之中了。 从下午到天亮,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时长里,会发生什么?不用其他人讲,何志彬已经能猜到个八九分,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让那些坏人得逞;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才让那些坏人从自己手中夺走了叶琳瑶;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让自己当初面对叶兆辉时的信誓旦旦化为空谈…… 可怜的瑶瑶,在备受凌辱之后,还要被那帮人无情地抛弃在那片荒芜而冰凉的黄土地上,这可是冬天,陕北的冬天,尽管有着皎洁的月光,却也有如刀般的寒风,他的瑶瑶一个人躺在那里,除了那轮清冷的月光,再无半点温暖,再无半点希望。他知道,那一刻叶琳瑶一定生不如死,一定生无可恋!他想知道,那一刻叶琳瑶的内心里是如何看待自己?一定是恨!恨!恨!是的,他应该被恨,就连自己也都恨着自己,更何况他的瑶瑶,躺在冰冷的黄土地里的瑶瑶。 “我……失去了她,我最亲爱的瑶瑶……” 何志彬喃喃地自语道,他不再祈求会有人告诉自己结果,其实,结果就在那里,明显而不容改变,他失去了叶琳瑶,在自己的软弱中失去了她。 何志彬觉得很伤心,那些未愈合的伤口一起拉扯着他,令他难以名状。他想哭,但是却哭不出声,眼泪却又像泉水般涌动不止。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很痛,很痛!而那种痛不是因为肉体所受的伤,而是他知道自己将永远失去叶琳瑶而痛。 郑雨再也受不了何志彬这副样子,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何志彬伤心。以前,自己伤心的时候,总是有何志彬陪在身边,他从来不安慰自己,只是静静地陪着,只有在伤心到不自已的时候,才会紧紧地将自己抱住。此刻,郑雨想同样对待何志彬,当他紧紧抱住何志彬时,何志彬在他耳边轻轻地再次说道: “郑雨,我没了瑶瑶,再也没了瑶瑶!” 郑雨想不到安慰他的话,只能轻轻地回应着: “没事,还有我,还有老楚,我们会一直陪着你,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瑶瑶……也曾经这样跟我讲过,她说……”何志彬突然想到出事之前,叶琳瑶对自己讲过的话,一切仿佛早已注定,那段话竟然成了两个人别离的绝言。“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等我吗?’我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等着你,直到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没想到,这一切都成了现实!” “相信我,志彬,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起来吗?” “会的!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是不是?” “是!郑雨从来不会骗何志彬,所以,何志彬相信郑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的瑶瑶也会好起来的!” “会的!志彬。” “那你告诉我,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 “怎么?你和他们一样,也不愿意告诉我实情,对吗?” “不是,我也想知道叶琳瑶现在怎么样了。我也是刚到,楚如白给我打完电话,我就跑到火车站去买票了,随便哪一班,只要有票,我就上了火车。刚到这儿,你就醒了。志彬,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虽然不知道叶琳瑶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我相信她会没事的。” “我信你!何志彬相信郑雨。那么……你问问老楚,他一定不愿意告诉我,他一定也在埋怨我不听他的告诫,他……” “不!志彬,你不要这样。知道吗?我们都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我,老楚。” “可是……可是我想见瑶瑶,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你先好好的休息,我先去了解下情况,然后再来告诉你结果,好吗?”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 “郑雨不会骗何志彬。” “是,郑雨不会骗何志彬!那么……我等着,我乖乖地在这里等着。郑雨,答应我,一定要把我的瑶瑶带来。” 郑雨小心地把何志彬的身体放回病床上,又怕他冻着,把自己身上的棉大衣脱下来盖在了何志彬的身上,直到何志彬闭上眼睛,这才示意楚如白和病房里的其他人一道走了出去。 刚才来得及,郑雨并没注意到病房外还有一堆人在那里候着,除了丁志宇和叶鹏飞之外,县一中的校长、书记、教导主任以及部分学生代表,新闻培训班的那些学员,还有满堂川的乡亲代表,如果不是医生不让所有人进入到病房,那间小小的病房怕是早就被挤爆了。 这是郑雨头一次接触到何志彬的工作环境,让他颇感意外,但也在预料之中,他觉得这才像是何志彬,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是一样的优秀。他也十分了解何志彬,越是优秀,这件事的打击性就会越大。 楚如白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跟郑雨讲了一遍。 事发之后,途中遇到的乡亲转回县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同志十分重视,快速派了侦察队伍前往事发地点,他们在找到叶琳瑶的时候,叶琳瑶的身体全身冰凉,衣服早已被撕成了碎片,大面积的皮肤裸露在外面,所幸还有一丝气息尚存。一同前来的县医院的医护人员对她做了应急抢救,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命是保住了,但是身体被摧残的程度却令人不忍目睹。 这件事引起了各方的重视,就连县长和县委书记也放下了手中的事,亲自到医院探望,他们给医院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救叶琳瑶的生命,同时责成公安同志迅速组织破案,一定要将那些不法分子缉拿归案。 连续三天,公安同志都没日没夜地在四处搜寻这伙罪犯,这帮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地毯式的搜索也没能将他们揪出来,不过,公安同志们并未因此而气馁,今天已经将搜索的范围进一步扩大至邻县。 县教委也高度重视这件事,他们在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叶兆辉,叶兆辉一听女儿出了事,吓得差点没昏过去。他在第一时间订了飞西安的机票,又给美国的妻子打了电话,让她放下一切,抓紧飞回中国。 叶兆辉在西安机场落地后,县里派过去的专车就直接把他拉到了绥德。当他看见女儿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时,整个人顿时昏了过去。等他醒来之后,他来不及听医生讲自己的事情,就急忙地又冲进了女儿的病房。 叶兆辉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原本想去找何志彬问询,却被告知何志彬同样处于昏迷之中,这才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看着两个孩子都躺在病床上,想着原本谋划好的一切,现在看来,那些竟然只是一场梦幻,不过是自己对孩子们的期许罢了。 医生说,叶琳瑶的生命是保住了,但是整个人因为长时间在冰冷的室外躺着,很多器官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要想恢复怕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最关键的是,医护人员在对她实施抢救时,发现身上有多处被人重伤的痕迹,而且下体惨遭侵犯,需要及早动手术,很大程度会影响到将来的生育,而这个手术是需要家人到场签字确认才能进行的。叶兆辉觉得自己没办法签这个字,他想等妻子到了之后再做决定。 陆湘婷是在何志彬醒来之前到达绥德的,在简单听完医生的介绍后,就做出了决定,当即联系了西安的朋友,连夜将叶琳瑶转入到西安第一人民医院。 何志彬醒来的时候,叶琳瑶已经不在绥德,这也是楚如白没办法回应何志彬的原因。 楚如白还告诉郑雨,何志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肋骨被人踢断了一根,身上好几处刀伤,并且出现多处软组织挫伤,所幸未伤及要害,但也是需要尽快动手术。郑雨知道,对于何志彬来说,再难愈合的伤痛都不及失去叶琳瑶那般痛。 郑雨看见楚如白的双眼浮肿,知道这是多日睡眠不足所致,他招呼着其他人,让他们都先散去,之后又对楚如白说: “你也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下,这里有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要这样说!搞成这样,我也是有责任的。如果那天我去送他们,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过于自责,或许这就是他们需要面对的劫难。” 楚如白并没有离开,他执意要在病房里陪着,郑雨也不再去阻止他,两人就一边一个这么守在何志彬的身边。 何志彬显然是受了惊吓,他在熟睡的状态下不断叫喊着“救命!”这让郑雨和楚如白都觉得悲伤,同时也为自己在好朋友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能挺身而出而自责。在惊吓中,何志彬还不时喊着“瑶瑶,快跑!”这让郑雨和楚如白觉得更加悲伤,他们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境,想象到何志彬一人的奋争,以及叶琳瑶的无助与绝望。 郑雨和楚如白都伸出了手,将何志彬的手紧紧抓在手中,他们能感觉到何志彬在睡梦中的力量,像是在与什么人搏击,那样拼尽全力。 楚如白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睡眠的诱惑,郑雨见他实在困得不行,就示意他爬在床边睡一会儿,楚如白也不再推辞,爬下就睡着了。 楚如白这一觉睡得很久,当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何志彬似乎比他睡得还要久,当他看过去的时候,何志彬还在睡梦中,只是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发出叫喊声。 “醒了?” “嗯!你整夜都没睡?” “睡不着!我从来没见过何志彬这样,有些担心他。睡着了担心,醒来之后更加担心。” “这件事都怪我!” “不是已经说过吗?这种事谁都不想发生,所以,不要再责怪自己,相信志彬也不愿意听到你这么讲。” “我是说真的。如果不是我要来陕北,我们现在应该还在复旦读书。原本我们三个都是被保研的,就是因为我想不通与叶清灵的事情,所以才选择逃避原有的生活,这是我的第一个错,是我把他们俩带到了这里。我的第二个错,不应该选择去满堂川,不应该选择与他们分开,这样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还有第三个错,那天应该送他们回到县城,明知道叶琳瑶是个漂亮的姑娘,路上容易出事,却没能行使一个朋友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楚,我拜托你不要再这样想了,好吗?说好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不要一味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样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先想想怎么帮志彬渡过这关,就算这是他逃不掉的劫,作为朋友,我们也要一起帮他渡过这个劫。” “我知道,只是……” “你要是再讲自责的话,我就要把你赶出去了。我不想待会儿志彬醒来又听你讲那些话,那样只会刺激他,到时候场面就更难控制了。” “对不起……” “老楚,不要再说对不起之类的话。我们是朋友,有问题一起面对,这一点何志彬做到了,我也希望我们也能一样做到,在他最需要我们的时候,好好陪着他、守着他,帮他度过最难的这段时间,这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 “好,我听你的!志彬不是说过吗,他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 “好,那就听我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治好志彬身上的伤,至于他内心里的伤,那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医好的。刚才医生来过,我已经做主在手术单上签了字。医生说会马上安排帮他做手术,而且这个手术要越早越好。” “嗯!对了,我听志彬说,大妹这几天就要出嫁了,你在这里,那……家里的事情怎么办?” “我让卢佩姗先回去了,如果我赶不回去,相信大妹也能理解的。大妹比我还痛惜她这个何二哥,我想,她比我还愿意看见志彬早日康复。” “那就好!只是委屈了大妹……再不然这样,你先回去,等大妹办完婚礼再回到这里。这儿有我,我可以照顾志彬。” “这个时候,我想志彬一定想让我留下来陪着他。我不能见证他的荣耀时光,也就不能错过他人生的至暗时刻。” “何志彬有你这样的朋友,他是幸福的!” “难道你不是?” “我……” “不好意思,我开个玩笑!我们都太紧张了,希望这一切都尽快过去。”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5章 陕北月光-13 何志彬再次醒来时还是一直吵着要见叶琳瑶,不得已的情况下,楚如白只好把叶兆辉夫妇将叶琳瑶转到西安治疗的事情告诉他,这更加刺激了何志彬,转院对于一位病人来说,就意味着病情严重,这更让他担心。 何志彬挣扎着想从病床上下来,嘴里念叨着要去西安找叶琳瑶,郑雨和楚如白都担心他这样只会加重那些未愈合的伤口,想劝阻却又不能太用力,于是郑雨就想了一个笨法子,一把抱住何志彬,紧紧地让他无法动弹,直到医生赶过来,这才想法子平复了何志彬的情绪。 “郑雨,以后我都叫你哥,你去跟医生说,让我去西安,好不好?让我去陪叶琳瑶,好不好?” “志彬,咱能不能安静地在这里呆着?你也伤得不轻,医生说要尽快安排给你做手术,不然,将来就会落下残疾,咱先为自己想想,成吗?再说了,叶琳瑶那儿有她爸妈陪着,县里也派了好几个同志过去帮忙。等你的伤好了,我就带你去,好吗?” “不好!我想见瑶瑶,这个时候,她一定最需要我在身边。” “这个时候,她更希望你能比她早点恢复健康,这样,你才有精力去陪伴她,对不对?” “不对!我就是要去西安找她!” 何志彬的坚持让郑雨觉得无力应对,这让他更加担心何志彬。他想起何妈妈对自己的好;想起何爸爸对自己如父亲一般的关爱;想起自己在痛苦的时候,何志彬一直陪伴着自己。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能任由何志彬这样任性,必须制止,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把一个健康的何志彬重新带回南漳,交到何爸爸、何妈妈手中。 “好!去,你现在就去,去找你的叶琳瑶,不用顾忌我和老楚的感受,也不用考虑将来如何站在何爸爸和何妈妈面前,更不用去想以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去,现在就去,拖着你快要废掉的身体,找你的叶琳瑶去,看看她会如何看待你,如何看待一个连自己都不懂得爱惜的何志彬怎样去爱她!” 这是郑雨第一次冲何志彬发火,情绪那样激动,是何志彬从未见过的状态,一下子就把何志彬给怔住了,他不知道郑雨这顿脾气想表达什么,但是从情绪中能感觉出郑雨在生气,而且是生自己的气。 “你干嘛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去陪瑶瑶。你知道吗?他爸妈很可能把她带回美国去,这样,我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郑雨的脾气也是迫不得已爆发的,发完脾气的他比谁都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他很担心这样会不会伤害到何志彬,还好没有,何志彬突然生就的软弱令他放弃了之前的情绪。 “对不起,志彬!我不应该冲你发脾气。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何爸爸、何妈妈,还有外婆他们。大妹还在家等着她的何二哥回去送她出嫁呢,难道这些人都不及一个叶琳瑶吗?再说了,她爸妈把她转去西安治疗,也是想让她尽快好起来,就算是把她转去美国治疗,也是站在同一个出发点上的。你不是说过吗?无论她到哪里,你都会等着她,而她也会回到你身边吗?你要相信叶琳瑶,只有你们两人都恢复健康,才会有美好的未来,你说对吗?” 郑雨的话显然是起了作用,暂时稳定了何志彬的情绪,他不再吵着要去西安陪叶琳瑶,而是陷入了另一种沉默之中,而这种沉默正是郑雨所熟悉的,以前只要何志彬遇到什么难事,他就会选择进入到这种沉默的情绪之中,也能很快地自己走出来,这种沉默反倒令郑雨安心,他相信何志彬会像以前那样走出这种情绪,哪怕时间久一些,也比眼前的情况要好许多。 医生打的针发挥了作用,沉默中何志彬不经意地进入了睡梦中,虽然嘴里还时不时会念叨着叶琳瑶的名字,情绪上却已经较之前平复了许多。郑雨和楚如白看着他这个样子,比自己躺在病床上还要觉得难受。 趁着何志彬熟睡之际,两人走出了病房,但又不肯远去,只能站在门口,倚在护栏上远远地看着病房里的何志彬。 “老楚,这次多亏你在他身边。” “不,是你才让他变得平静,我是拿他一点辙都没有。如果你不来,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我和志彬算是发小,虽说不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那种,但也算是彼此了解。几乎所有同学都认为,他这个人运气好,不管是家庭还是学习都令人羡慕,却很少人知道,其实他内心十分要强。他比我们都更加努力,也更有目标和主见,所以才能如愿考上自己想上的大学。他这个人做什么都很认真,对待爱情也是同样如此。以前他喜欢陈晓娜,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默默地喜欢着,从来不去向对方表白,直到错过这段感情,他才觉得后悔,正因为这样,当他遇到叶琳瑶时就更加珍惜这种难得的缘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整个人的情绪处在崩溃的边缘,虽然听你讲述的情形,知道这件事并非因为他的问题才导致现在这种结局,但是他却会自此陷入深深地自责之中。如果真的不让他见到叶琳瑶,我担心他会一直这样生活在一种自责的情绪中,这会毁掉他的一生。”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事情。我和志彬虽然相处的时间没你们这么久,但是我们在一起也经历了许多事。说实话,他是一个很值得珍惜的朋友,总是会为对方着想,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别人。如果不是因为我过不了失去叶清灵的这一关,我们应该不会来到这里,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弥补这些,或许……以后的日子里陪着他就是最好的方法。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虽然我知道即便是好起来,也回不到从前,但是我依旧那样希望,不然,我可能会同他一样生活在一种自责的情绪中。” “老楚,你也不用这样自责。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也都无法预料。有一点你说的对,以后,可能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只有你,我能为他做的会十分有限,所以,志彬就拜托给你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很多人都只能成为阶段性的朋友,然后就变成了过客,我觉得我们会不一样,志彬,你,我,我们三个人不会因为时间和空间的问题而疏远。眼前的这件事算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经历的,陪他走出自责的情绪中是你和我共同的责任,我想,有了这段经历,我们的友情是会超越从前的。” “我相信会是这样的!” “对了,大妹的婚期将至,你是不是该先回去了。” “还有几天,我再陪陪他。” “没事儿,这里还有我呢。” “我想等他情绪稳定了再说,再加上他需要马上动手术,至少要等这个手术完成之后。” “也好!我只是担心你会错过大妹的婚期,毕竟这是她人生中的大事,你又是她的大哥,这会在她的心里留下遗憾的。大妹辍学的事我听志彬讲过,她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妹妹。我也有个妹妹,当我在上海见过大妹时,我才发现自己做哥哥有多么失败。以前我把自己的情感全部交给了叶清灵,完全忽略了对妹妹的关爱,现在想想,自己是多么好笑。” “老楚,不要这样说自己,相信你妹妹是理解你的。从大妹身上我有一种感受,妹妹对我们这些做哥哥的爱永远大于我们对妹妹的爱,当我们明白这个道理后,将自己的爱分配平衡就好。” “嗯!其实,通过叶清灵这件事我也明白了这个道理,爱情不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应生命中应该还有亲情和友情。你说得很好,将爱平衡分配才是最好的做法。这一次,叶琳瑶的事情还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失去的感情不能一直留存执念,那样不仅会伤害自己,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对了,不知道叶琳瑶现在怎么样了?” “听郭孝天说,她转到西安之后,人是醒过来了,但是整个人变得沉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令见者心痛。” “没想到会经历这样的事情,这件事情对她的伤害太大了。” “是啊,所以,何志彬的情绪才会这样。” “你说,叶琳瑶的父母是不是真会把她带到美国去?” “应该会!本来,叶琳瑶的父亲就让他们一毕业就去美国读研的,是何志彬坚持要在国内完成研究生的学习,所以叶琳瑶才留了下来,不过,听叶琳瑶讲,他们去美国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如果不是发生这件事情,应该会是一段完美的恋情,甚至会是一段完美的婚姻。” “对啊!不过,这件事情过后,怕是会生一些变故了。” “这就得看叶琳瑶的父母了。以我对志彬的了解,他肯定是无法放下叶琳瑶的。” “希望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希望如此!”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发现李小树来了,还带着一对中年夫妇前来,从这对夫妇的穿着和举止中,两人都有一种直觉,这应该就是叶琳瑶的父母了。 “楚如白,郑雨,正好,你们都在。这两位是叶琳瑶的父母,他们想来看一下何志彬。” 两人赶紧冲着中何兆辉夫妇礼貌地打着招呼,之后,由楚如白向二人介绍了当前的情况。 叶兆辉和陆湘婷远远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何志彬,内心里也是充满了心疼。 “没想到,这孩子也遭受了这样的折磨,这帮人可真是畜牲。”陆湘婷低语道。 “谁说不是。之前我见这孩子的时候,他还处于昏迷之中,现在看上去,情况似乎也好不了太多。” 叶兆辉从内心里是喜欢何志彬的,总觉得这孩子就是为自己的女儿所生的,但是以眼前的情形,他能想象到结局会是怎样,女儿即使能恢复正常地生活,怕也是不想再见何志彬了,倒不是因为责怪对方,而是会自卑地以为再也配不上何志彬了。 “这孩子的手术大概什么时候进行?”叶兆辉想起楚如白刚才提到的手术一事。 “医生的意思是越早越好,不过……志彬心里惦记着叶琳瑶,所以一直不肯做手术。”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唉!可惜了……多好的一段爱情啊。” 叶兆辉和陆湘婷心有感慨,有一种即将失去心爱之物的感觉。他们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一是来看看何志彬的情况如何,以便将来女儿问起来也好告诉她;二是来帮女儿斩断这份感情,他们也不愿意看到女儿恢复健康后一直活在自卑之中,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能获得幸福,他们更希望这件事能尽快平息下去,只有这样,女儿才能重新站起来;三是他们已经决定带着叶琳瑶远赴美国,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叶兆辉留在国内的概率几乎没有了,他们想在离开中国之前再替女儿看一眼她曾喜欢着的何志彬。 正当众人在为何志彬和叶琳瑶的爱情感慨时,病房里的何志彬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依旧是“瑶瑶,我要去找瑶瑶……”。外面的人听见这声音就赶紧全部跑了进来,走进去就发现何志彬正挣扎着要从病床上下来,郑雨和楚如白赶紧冲上去,这才制止了何志彬徒劳的挣扎,正当他要继续叫嚷着要去找叶琳瑶时,突然发现叶兆辉和一位中年女人出现在屋内。 何志彬没见过陆湘婷本人,但是却能从陆湘婷的容貌中看见叶琳瑶的影子,他知道这位就是叶琳瑶的母亲,便停止了叫嚷。他将目光定格在陆湘婷的脸上,眼神里满是歉意与乞求,直看得陆湘婷心生爱怜。 “你就是何志彬,我女儿一直喜欢的那个何志彬,我一直都很好奇,女儿喜欢的男生会是什么样子的?尽管你叶叔叔不断在跟我重复描述你的样子,还把你和瑶瑶的合照寄给了我,但是我还是十分期待我们的见面,只是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 “对不起!阿姨……” “傻孩子,不用跟我道歉,这件事不能怪你……” “不,是我没用,没能保护好瑶瑶。” “傻孩子,你一个人又怎能抵挡那帮畜牲呢?你怎么样了?” “我……我很好,就是很想见见瑶瑶。阿姨,请您带我去西安见见瑶瑶,好吗?” “瑶瑶已经醒过来了,和你一样,也在等待着做手术。你要听医生的话,先把手术做了,等你康复了,再去见瑶瑶,好吗?” “不,阿姨,我知道您是在骗我,您一定是想和叔叔一起带瑶瑶去美国,对?” “阿姨没有骗你,瑶瑶的确是在等待做手术,但是这个手术在国内并不能一次完成,还是需要去美国进行其他手术。” “也就是说……瑶瑶伤得很重?” “是的!” “那我更要去见见她。” “你可以去见她,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让医生帮你把手术做了,不然,你怎么去西安呢?” “我……我可以让楚如白和郑雨背着……” “如果真是那样,你见到瑶瑶之后,觉得她会是什么反应?” “我……”何志彬被陆湘婷的这个问题难住了,他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身体,内心里直埋怨着自己没用,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不能像往常一样站起来。 “所以,你得听话,尽快接受手术,这样的话,就能很快去西安见瑶瑶了。” “那……你们不会马上带走瑶瑶?” “应该没有那么快。医生说,第一阶段的治疗结束后才可以去美国接受后面的治疗,所以,我和叶叔叔会在西安等着你。” “真的会等我?” “是的!” 陆湘婷讲完这话时顺便看了一眼叶兆辉,发现丈夫的眼神有异,这才想起自己因为内心泛起了母爱而忘记了此次来这里的目的,但是话已讲出口,想收回去已是不可能了,她只能歉意地回应着丈夫。 叶兆辉觉得如果此时让何志彬忘掉女儿怕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那样只会加重这个孩子的病情,弄不好两个孩子都会在身体上留下后遗症,想想妻子的反应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两个孩子见了面,女儿会作出意外的反应呢?说实话,他从内心里不愿意看到这两个孩子的爱情无疾而终,更加不想女儿失去何志彬这么好的男朋友、丈夫、好归宿。 叶兆辉夫妇此行的目的虽然没能全部达成,但是却有了另外一个收获,何志彬答应了接受手术,主治医生知道后,当天就安排了下去。 在送叶兆辉夫妇离开医院的时候,他们向郑雨打听着何志彬父母的事情。 “我听瑶瑶说过,你是何志彬最好的朋友。以何志彬现在的情况,他们家应该还没收到这个消息?” “对不起,叶叔叔,这是我的主意,原本楚如白是想给何爸爸他们打电话的,何妈妈身体不好,我是担心她受不了这个刺激,所以才让他暂时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 “哦,原来是这样!志彬有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他的福气啊。从你刚才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你和他们家关系不一般。” “我和志彬打读初一时就认识了,一直都在一个班上,也是最要好的朋友,直到高考前,我们都没分开过。他管我妈叫郑妈妈,我也就称他父母为何爸爸、何妈妈了。我家里的条件不怎么好,父亲早早离逝,母亲靠一点小生意来抚养我们四兄妹成长,何妈妈人很好,一直把我和何志彬放在同样的位置对待,但凡志彬有的,何妈妈都会给我相同的一份,还经常做些肉食让我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为了考军校,我比志彬多读了一年高三,那时志彬已经到上海读书了,我就住在他们家,何妈妈更是像亲妈妈一样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说实话,我从内心里感激他们二老,两位老人都是县里的文化工作者,何爸爸更是醉心于民间艺术的整理与保护。他们为人很好,十分喜欢叶琳瑶,何妈妈简直是拿她当作女儿般看待,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叶琳瑶会经历这样的事情,更加不会想到何志彬会伤成这样。” “嗯!你的顾虑是对的,我也相信他们是一对非常优秀的父母,不然也不会培养出像志彬这样的儿子来,希望有机会能见到他们。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不大可能。其实,我和瑶瑶妈妈今天来这里是要做一件非常重要事情,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她内心泛起的母爱而中止了。说起来,这件事情有些残忍,就是……我们想劝志彬忘掉瑶瑶。我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这件事不仅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伤害,而且……在她的内心里也种下了自卑的种子。你是志彬最要好的朋友,不如你替我们开导开导他,让他忘掉我女儿,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叶叔叔,这……我怕是不能替志彬作出决定,他和瑶瑶都是成年人,一切还是让他们自己来决定!只是希望,真能如阿姨之前答应的那样,不要急着带叶琳瑶去美国,让他们在西安见上一面,就算是分手,也要让他们自己说出来才好,不然,以我对志彬的了解,他这一生很难可能与爱情再也无缘了。” “会有这么严重?” “是的!作为朋友,我不敢保证了解他的现在,但是却深知他的本性,这正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使没共同经历过风雨,却也算是知己知彼。我希望他幸福,我也能像他一样幸福。如果只是我一个幸福,而他没有,我会不开心,也会觉得十分遗憾!” “郑雨,谢谢你!志彬身边有你和楚如白这样的朋友,我很开心,也很安心!我答应你,我和瑶瑶妈妈在西安等着他来。” “谢谢叶叔叔!” 郑雨边说,边以标准的军姿向两位他们行了军礼,那一刻,郑雨心中满是对两位老人的感激。 第5章 陕北月光-14 何志彬的手术很成功,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不再是要去西安看瑶瑶,而是冲着郑雨讲的。 “郑雨,你怎么还没回去?” 郑雨和楚如白先是同时怔住,然后才是相视一笑,他们总算是放下了心,终于有了正常恢复的迹象。 “回去?回哪里去?”郑雨故意逗他说。 “再过五天,就是大妹的婚礼了,你却还在这儿呆着,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人家的大哥的。” “哟!现在知道指责我了?那你又是怎么做人家何二哥的呢?” “还说我呢?这不手术已经完成了吗?你,也可以赶紧回去了。回去晚了,大妹该伤心了。” “算你这个何二哥还有点良心,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刚给家里打过电话,卢佩姗可比我能干,我妈把她夸得跟朵花似的。婚礼早就准备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也多亏了你有一个卢佩姗,不然,看郑妈妈如何收拾你?” “是!志彬,看到你能这么有力气指责我,我就放心了!” “对不起啊!没吓着你?” “咱俩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生分了,居然跟我讲对不起!我们不是早就有过约定吗?不管谁有需要,另一个人都要扔下所有事情赶到。这一次,我做到了。” “谢谢!” “谢我干吗?要谢你就要好好谢谢老楚,这才几天,看你把他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别!你和他之间不用谢谢,我和他之间就更不用这个了。” “你们两个都不用推辞了,两个一起谢!说真的,这次多亏了有你们的陪伴。” “老楚,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这医院的医生一定是个神医,要不然,怎么会就只是一个手术就能让咱们的志彬回到从前的样子呢?” “还真是!看他这说话的声音和架势,还真是和前几日判若两人。” “你们这就不厚道了,有这样拿一位病人开玩笑的吗?” “得!老楚,知道我们在开玩笑,说明这人离康复不远了,这下,你也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了。” “没错!” 虽然是几句朋友间的打趣,却足以令楚如白和郑雨开心不已。 “你俩能不能不这么一唱一和的,让我感觉自己多余。对了,郑雨,要不你明天就回去!别真耽搁了参加大妹的婚礼。” “你这心操得还真够可以的!我想等你稳定些再回去。” “别!还有你,老楚,你也早点回去!马上就要过年了,估计楚叔叔早就望眼欲穿了,别搁这儿陪我耗着了。” 这句话令刚感觉有些开心的楚如白和郑雨内心不禁咯噔了一下,他们突然意识到,何志彬这不是恢复,而是另一种异常,莫不是手术引发的并发症? “干嘛?感觉我这些话有点像临行交待?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放心,我真没事,瑶瑶爸妈不是说过吗,他们会在西安等我。所以啊,就冲着这个,我也得快点恢复起来,你们也就不用担心了,该干嘛就干嘛去,不用顾虑我。” 这句话更令两人担心,他们想起瑶瑶父母临走时对郑雨讲的话,就觉得更不能在此时放下何志彬一人独自在医院里了。 “这样!郑雨,你听志彬的,明天就回去,这样能赶上大妹的婚礼。你是家中长子,这种大事,你不在也不合适。我原本今年就没打算回襄樊过年,这事我早就跟爸妈讲过了,他们也同意。所以,我留在这里陪着志彬,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的。” “老楚,我真不用陪,你也回襄樊去,代替我去参加大妹的婚礼,对了,把我给她买的那头‘拴娃狮’捎回去,将来等她有了娃娃,也能像绥德人一样,用这个小狮子来守护她的孩子。” “志彬,我看老楚的安排最为妥当,还是让他留下来陪你,这样将来你去西安看瑶瑶也方便些。我听你的,明天就回去,帮你把那头狮子牵回去,并且告诉大妹,让她快点给咱们生个外甥。” “我真不用陪……” “就这么定了!老楚,等下我就去买汽车票,就买明天一早的,这样能赶上晚上那趟火车。” “行!你等我回来,我先去学校把志彬买给大妹的礼物拿过来,再加上我的,你一并给大妹捎回去。” “好!那我就替大妹谢谢二位哥哥了,等你们回去,让她和大东好好摆上一桌酒席宴请你们。” “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也不管何志彬的反应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当楚如白走出病房后,何志彬才找到说话的机会。 “我说你们两个还真够可以的,当我不存在,直接就把事情确定下来了。” “你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别人帮你做好决定。” “可真有你的!对了,有件事要拜托你。” “不要把你的事情告诉何爸爸他们,对?” “还是你最了解我!” “放心!这个春节我和卢佩姗会去和他们一起过,倒是你,等能下地了,赶紧去给他们打个通话,就告诉他们,这里的人太热情,领导们也十分看重你,想多留你再呆上一段时间,所以春节就不回去了,等这里的支教结束再回去。” “我真这么说?” “不然呢?直接告诉他们实情,何妈妈身体又不好,再急出个好歹来,看你会不会后悔。” “好,这件事,我听你的!我发现,自从你上了军校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是吗?哪里变了?” “比以前更有主见,越来越有军人的风范,果断、干练。” “行了,可别再夸了,再夸我就要找不到北了。咱俩一起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回被你这么夸。” “是不是有点受宠若惊?” “哟,看情形你这是离康复不远了。” “你当真有神医啊!郑雨,你说……瑶瑶会不会生我的气?” “怎么会呢?你们俩有一个共同特点,都喜欢处处为对方考虑,估计啊,这会儿她也是这么想你的。” “要不这样,明天你到西安后,抽点时间去医院看看瑶瑶,然后再打个电话到这里,我让老楚扶我出去接听电话,你把瑶瑶的情况说给我听,好不好?” “怎么?你这又不担心我会错过大妹的婚礼了?” “又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最多也就两个小时的时间,误不了你晚上赶火车。求你了,郑雨哥。” 这个请求令郑雨十分为难,既不能答应也不能拒绝。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有拒绝过何志彬的请求,而何志彬也从来没令自己失望过,但是这一次,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按叶兆辉的意思,自己去见叶琳瑶并无可能,只是叶兆辉希望自己劝何志彬忘了叶琳瑶,这却不可能,他明知道何志彬深爱着叶琳瑶,而这个时候,如果按叶兆辉的意思来劝说何志彬,势必会激发何志彬的情绪,说不定他的伤势会因此而变得严重。 “好呵!看在你这一声郑雨哥的份上,哥就应承你。” “谢谢!何志彬永远相信郑雨。” 最后这一句无疑像一把匕首插在郑雨心口,这一次怕是要令何志彬失望了,却也是迫不得已。 “志彬,我走了以后,一切都要听老楚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处在自责的状态中,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往前看,往前行才可以。他也才刚放下叶清灵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情令他心生负担。” “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才搞成这样,这不能怪老楚,是我的责任,我会跟他好好聊聊的。” “我刚才的话并没讲完,不让老楚陷入自责之中,更加不希望看到你陷入自责之中。这件事是个意外,谁都不想这样,尤其是你。我知道,你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但是你和叶琳瑶又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你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接受叶琳瑶不能接受自己不完美的事实。” “我没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这么说,你比我更加懂叶琳瑶,所以你们之间的关系是需要时间恢复的。这件事情从表面上看,你们都在身体上经历了伤害,这些伤害都是可以通过医生的医术和药物来治愈的,但是心理上的伤害却无药可医,只能靠自己和时间。将来你去西安见到瑶瑶,可能当时的情形是你所不能接受的,但是一定要记得,在这件事情上不能急躁,要相信自己对对方的爱,相信时间的魔力。” “我明白了!你说得对,我懂瑶瑶,所以也就更加担心,担心她会因此事而做出傻事。我不在乎她的身体缺少了些什么,只要她的心里一直有我,我就会守着她、等着她。我爱她,这件事情不会改变,我也愿意用余生这么一直爱着她。” 何志彬的执着在郑雨的预料之内,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无力改变,也只能在内心里默默祈祷,为这个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祈祷。 “你在医院里好好养着,听医生的话,也别给老楚添乱。家里的事处理完之后,我会再赶回来,舒晓虎会帮我跟学校请一段时间的假,我想在这里好好陪陪你,这个时候你会很需要我的。” “谢谢!我没事的,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这几天虽然一直都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但那只是意识上的,其实我的内心一直保持着冷静,我把整件事好好的梳理了一遍,把有可能出现的不好状况全部做了预估,最坏的情况可能就是我会失去瑶瑶,她会被带到美国,我们从此相隔千里万里。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把去美国见她这件事当成接下来的人生目标,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飞到大洋彼岸,找回我们的爱情。” “志彬,如果真是那样,我想请你放下。人一旦有了执念,很容易失去自我,我不愿意看见我最好的朋友倒在爱情的旋涡里无法自拔,我相信瑶瑶也一定不愿意看见你那样。人的一生会很短暂,会经历些什么谁都无法预料,除了我们自己,还要多想想身边的人,先不说我和老楚,我们会不会担心你,会不会因为担心你而改变自己的生活,就单纯为何爸爸、何妈妈他们想想,你愿意看见他们整日里为你担心、为你难过的样子吗?” “我……” “我知道,你是个情种,一个伟大的情种,你会把爱情放在无上的位置,但是一个人的生命里不应该只有爱情。作为一个情种,就应该相信爱情自然存在的规律。对人痴情一生无可厚非,但是如果要拿其他人对你的爱来换取这份痴情就不应该了。” “郑雨,这次你错了。我并不是一个情种。所谓情种,要有一颗恋爱脑,会去追求不同的爱情方式,以满足自己对爱情的所有想象,而我不是,我很希望自己能成为父母那样的人,他们那一辈人一生只信守一个爱情,无论顺境、逆境都能同理连枝。我也知道‘一个人的生命里不应该只有爱情’这个道理,亲情、友情我同样会兼顾,只是在爱情方面,我可能会有一种执念,要么不袒露爱意,一旦开始,便不会让爱情无疾而终。” “志彬,你对爱情的执念太深,也或许我对爱情的经验不够,一时间没办法找到理论来支撑我与你在这个话题上的探讨。其实,我们都一样,都希望能成为父母那样的人。就拿我来说,当年如果没有卢佩姗的主动,可能到现在我还是孤身一人,我是在这个过程中学会恋爱的,也谈不上是学,应该说是人的一种本能,当我们遇见喜欢的人之后本能上想对她好,想保护她,与她共度一生。如果有一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想我的反应也会和你一样。所以,我并不想劝你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知道在主见这方面你一直都比我强,我只是单纯地从一个朋友的身份希望你能幸福,幸福地享受爱情的甜蜜和婚姻的美好,而不是陷入一种痛苦而又无力自拔的境地。” “郑雨,我懂你的意思,但是我还是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和叶琳瑶变成今天这样,我应该负全部的责任,不管当时的情形如何,都不能掩盖我没有保护好她的事实,单就这一点,我就应该承担起一个男性应有的责任,更何况我爱她,如果没有这件事情发生,我可能不会去复盘自己对她的爱,但是现在,我十分肯定我爱她,深深地爱着她!” 郑雨意识到这才是他所认识的何志彬,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加入到劝分的阵营,如果真有一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态度也一定和现在的何志彬一样。 “志彬,将来不管你作出怎样的选择,作为朋友,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只要你需要我,我依旧会马上奔赴,出现在你面前。” “谢谢,郑雨!我们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谈心了,其实不仅是你做出了改变,我、老楚都同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只是有些变化是我们自己不能发现的。这次,我也算是真正了解到在过去的四年里,我的好朋友郑雨变成了什么样的人,现在看来,你没令大家失望,特别是大妹,当年她用自己的未来换来你的前程,这个决定是对的。放心,我也会记住你今天的话,也向你保证,我坚守爱情的同时,决不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困惑与烦恼,不会因为我的爱情或是我爱人的方式而伤及关心我的人、爱我的人。” “郑雨永远相信何志彬!” “何志彬也同样永远相信郑雨!” 郑雨买了第二天第一班发往西安的班车,到达西安的时间正好是傍晚。下车后,他急忙跑到火车站的售票处买了一张去武汉的火车票,虽说是春节将至,但是这条线路并不像去南方城市那么火爆,所以余票还是很多的。 算一下时间,中间隔了差不多五个小时,郑雨想起何志彬托付的事情,觉得也是有必要去医院看看叶琳瑶,再加上时间也比较充裕,就上了开往西安第一人民医院的公交车一路摇晃着到了那里。 医院很大,如果不知道患者的病房,可能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找到,还好何志彬早有准备,既然拜托了郑雨来看叶琳瑶,就不会让他白白浪费时间,所以何志彬当天晚上在李小树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就把叶琳瑶的病房号要到了。 叶琳瑶住的是一间独立病房,也是医院里条件最好的那种。郑雨到的时候,叶琳瑶正在熟睡中,叶兆辉和陆湘婷坐在沙发上各自看着书,他们完全没有想到郑雨会在此时前来探访,从时间上来看是有些不合适,幸好两人都在国外生活,这一点倒也不是十分忌讳。两人上次去绥德时,对郑雨的印象颇好,再加上郑雨又是个军人,他们想着如果不是出于特别原因,这孩子应该不会冒然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医院里。 “叔叔、阿姨,实在对不住,我知道这个时间来探访是有些不太适宜,但是情况特殊,冒昧之处还请多担待些!” 郑雨边和叶兆辉夫妇打着招呼帮把在火车站买好的水果、罐头放在病房里的桌子上。 “可不要这样说,你能来看望瑶瑶,我们已经很开心了。要知道,西安这个地方我们也是人生地不熟,这些日子,除绥德县里时常派人过来,也就没别人了。只是,没想到你会过来。” “哦!我这也不算是专程来看叶琳瑶的,志彬昨天早上做了手术,医生说很成功,安静地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了。这不,我大妹过几天就要出嫁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必须赶回去。我也是刚到西安,买了凌晨的火车票,看着还有些时间就想着到看看你们。” “有心了,孩子!” “哪里,这都是应该的!我和叶琳瑶也算是认识,每年的寒暑假,只要她和志彬回去,总能在一起相处一段时间,作为朋友,我也的确是应该来看望一下她。对了,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叶兆辉看了看病床上正在熟睡之中的女儿,冲着郑雨和陆湘婷打了个手势,示意移步到病房外说话。 “医生说,情况还算稳定,体温和气息也都恢复了正常,目前还不能吃东西,也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每天都是现在这副样子,我们也不知道她哪一刻是睡着了,而哪一刻又是清醒的,总感觉她把自己关在一个孤独的世界里,既不愿意走出去,也不愿意其他人走进去。” “叔叔、阿姨,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叶琳瑶是位好女孩儿,在一起进荆山采风的时候,我就见识过她的坚强和勇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从刚才叔叔介绍的情况来看,总体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身体恢复只是第一步,这恰恰也是关键性地一步,有了这个,其他的问题都好解决,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只是暂时的,给她些时间,相信她会打开自己的!” “谢谢啊!我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叔叔、阿姨,不要多想,你们也要保重身体,接下来可是一场硬仗,估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仅是叶琳瑶,志彬也一样。” “怎么?志彬他的情况不好吗?” “也不是。手术很成功,他所面临的问题估计和叶琳瑶一样,都有一道心理的关要过,要过这一关可并不容易,外力的作用只能有一部分效力,关键还得靠他们自己。昨天我跟志彬聊了很久,我们谈到关于爱情的话题,虽然我知道他这个人对爱情十分执着,但是没想到会那样执着。我不知道叔叔、阿姨接下来会怎么做?估计回美国是一定的,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这个……要看瑶瑶接下来恢复的情况。按医生的说法,这两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如果一定要回去,随时都是可以的。” “那,具体的行程有没有确定?” “还没有。她的护照每年都会送到使馆签注,要走倒是随时都可以走,只是上次去绥德,我们答应过志彬这孩子,还是想等他来西安,让他们见上一面再说,我不想将来让女儿在这件事情上留有遗憾。” “那就好!志彬最怕的就是见不到叶琳瑶,他怕你们提前回到美国。他跟我讲,他爱叶琳瑶,而且决定此生只爱她一人,如果见不到她,他就会把相见这件事当成他人生的一个新目标,他会靠自己的努力去美国,直到找回他和叶琳瑶的爱情。” “没想到,这孩子的执念这么重,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目前来看,对爱情有执念当然是好事,我就担心叶琳瑶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样,任凭志彬怎样努力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性格也真是很像。唉!希望他们都能放下执念。” “会的!还是那句话,时间的问题,我们一起努力!” “谢谢你了,郑雨!” “叔叔客气了!作为朋友,我乐于见到他们相爱,并且能修成正果。” “作为父母,我们也一样!” “叔叔、阿姨,我不能做太长时间的停留,这里离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我怕等下错过末班公交车,就先告辞了!处理完家里的事情之后,我就赶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 “郑雨,不用太着急,让你叶叔叔帮你叫辆出租车,这样也快点儿。” “谢谢阿姨!公交车挺方便的,出去就有公交车站,这个时间路上车少,车子跑起来也快些,我先告辞了!叶琳瑶醒来也不用告诉她我来过,我怕会刺激到她。” “那行,你慢点儿!” “再见,叔叔、阿姨!” 送走了郑雨,叶兆辉和妻子返回病房时发现叶琳瑶已经醒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空洞无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们看见的时候,她已经将身子半靠在床头了。 “瑶瑶,你什么时候醒的?” 陆湘婷看见女儿的样子,心疼不已,赶紧快步上前,斜坐在靠床头位置的床沿上,她用手测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还好,体温是正常的,她没有忘记医生的叮嘱,如果女儿长时间睡眠,醒来的时候一定要用手测下体温,如果出现异常要及时通知医生或者护士过来处理。 叶琳瑶并没有回应母亲,依旧用一副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 “要不要吃点东西啊?什么都可以,让爸爸出去给你买。” 叶琳瑶依旧没有回应。 这些天,陆湘婷已经习惯了女儿的这种反应,她用一种无奈的眼神与叶兆辉交流着,叶兆辉向妻子走了过去,伸手在她肩上稍带用力的捏了两下,陆湘婷明白丈夫的意思,也就不再向女儿发问,叶兆辉拉住妻子的手,示意她离开病床,两个人回到沙发坐了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女儿。 “爸、妈,带我去美国,明天就动身。” 叶琳瑶终于开口讲话了,只是他们没想到女儿开口后讲得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两人既开心又为难,为难的是,如果按女儿的意思,明天就走,那么答应了郑雨和何志彬的事情该怎么办? 叶兆辉从内心里还是不愿意看到女儿和何志彬分手,他想替何志彬再向女儿争取一下,也算是尽到一位的责任。 “要不……还是等志彬情况好点儿,和他见上一面再说。” 叶兆辉的话令叶琳瑶沉默了许多,做父母的看着女儿再度陷入沉默,既心疼又后悔,特别是叶兆辉,内心里接连埋怨着自己,光想着替何志彬说话,竟然忘了女儿的感受。 “见了又能如何?还是……不要见了,直接走!” 叶琳瑶说完这话,再次将自己封闭起来,把被子把头紧紧地包裹起来,叶兆辉和陆湘婷能感觉到女儿的低声哭泣,他们不允许自己再犹豫,也不允许自己再去替何志彬着想。女儿的性格他们是知道的,如果拒绝或者找其他理由拖延,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想想只能在内心里默默地向郑雨和何志彬致歉了,毕竟这个时候,女儿的恢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好!听你的!我现在就去订票,我们先回上海,然后再转机去美国。” 这一次,叶琳瑶没有回应,但是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第5章 陕北月光-15 郑雨离开医院后就赶紧往公交站台跑,幸好赶上了末班车,到了火车站后,他看了一下时间,离进站还有一段时间,就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个公共电话,往何志彬住的医院打了过去。 何志彬为了这通电话,从中午就开始催促楚如白,楚如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他从来没见过何志彬这样为一件事而变得不讲理,只能装着配合他,就怕违了他的意再加重了病情,直到接到郑雨的电话,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找护士取了一副轮椅,把何志彬从病房里推到了接听电话的地方。 “郑雨,快告诉我,瑶瑶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郑雨被何志彬这样急促的发问弄得有些紧张,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如何回应,按他所见的事实,熟睡中的叶琳瑶也说不好或者是不好;按叶兆辉夫妇描述的,情况倒也算尚可,到底如何,自己还真讲不清楚。但是这些话是不能如实跟何志彬讲的,何志彬那句“何志彬相信郑雨”这个时候一直萦绕在郑雨的脑袋里,令他为难。 “她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不好?不行,我得明天就赶过去,不,老楚,我们现在就去车站……” 楚如白不知道郑雨在电话里跟何志彬讲了什么,但是从何志彬反应的情况来看,他隐隐感觉到叶琳瑶的情况有些复杂,所以才让郑雨显得有些为难。他又担心何志彬的情绪波动太大对伤口会有影响,只能上前安慰着。 “志彬,先别着急,让郑雨先把那边的情况讲完。” 郑雨在电话里也听到了楚如白的声音,赶紧弥补自己刚才的差错。 “志彬,我话还没讲完,看把你急得。瑶瑶她没事,我们刚才还聊了一会儿,她还问起你的情况了,让我告诉你,要你好好养伤,身体恢复了才能去西安见她。” “她真这样说得?” “怎么?你还不相信我?” “何志彬永远相信郑雨。”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郑雨的心里,郑雨感觉到一阵难受,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对不起,志彬,我不应该这样骗你”。 “现在好了,可以回去安静地养伤了?” “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 “叶叔叔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带瑶瑶去美国?” “哦……这个嘛,说了,跟上次见你时说的一样,等你恢复了,去西安见过瑶瑶之后。” “那就好!” “那……现在你……” “我知道,好好养伤,尽快恢复,听医生的话,听老楚的话,对!” “这就对了!行了,我不跟你多说了,进站的时间到了,你把电话给老楚,我交待他两句。” “你直接跟我说不就行了?难不成,你俩还有什么秘密?” “我俩就不能有秘密了?快点,电话费贵着呢!” “老楚……” 楚如白接过电话,顺带看了一眼何志彬,发现何志彬的眼里带着一丝疑惑,不知道是因为郑雨要跟自己讲话,还是他过于敏感,早就从郑雨刚才的话里瞧出端倪,这让他起了防范心,他不知道郑雨会跟自己讲些什么,但内容一定与刚才讲给何志彬的相反。 “怎么?这才离开一天,就舍不得我们啦?” 楚如白故作轻松地冲着电话讲道,想以此打消何志彬的疑虑,他已经想好了,等下无论郑雨所讲的内容多么令人不悦,他也要面带笑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听完。 “行!听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保持你现在的样子,接下来我所讲的话你只需要听和做出‘嗯’的回复就可以了。” “嗯!”楚如白做这个回应的时候,依旧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和轻松。 “我刚才跟他所讲的,不过都是权益之即,我不应该骗他,但也不能不去骗他。接下来的时间就要辛苦你了,一定要让他养好伤。我刚才跟他讲,我和瑶瑶见了面,还说了许多,还告诉他,瑶瑶让她养好伤,身体恢复了才能去西安见她,这些都不是真的。我是见过瑶瑶,不过,见着她的时候,她正处于沉睡中,我不能判断情况的好坏,叶叔叔倒是说没什么问题,也答应等志彬去西安相见后再去美国,但是我不能确定这句话的真伪,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何志彬有可能再也见不着瑶瑶了。” “嗯!”楚如白觉得这是一个十分令人沮丧的消息,但是他又不能表露出沮丧的神情,这令他很难受,能体会到郑雨和自己一样,有种有负朋友信赖的难受。 “那我就挂了,时间久了,志彬会生疑,我会每隔两天和你通一次电话,家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过来,辛苦你了!” “好啊!一路平安!一定要帮我们把新婚祝福带到!” 楚如白也明白,如果和郑雨再讲下去, 一定会令何志彬生疑,便故作轻松的挂断了电话。刚转身就看见何志彬那双满是疑问的眼睛,他知道什么都不说是过不去的,就只能现编了一段说词。 “我就知道你想问郑雨跟我讲了什么,不说的话怕是晚上这觉都睡不着了。好了,讲给你听,他说要我好好照顾你,你要是睡不着就唱摇篮曲哄你睡,这个阶段你最需要的就是睡眠,等你康复了,如果他还没有回来就让我先带着你去西安看叶琳瑶。” “还说了什么?” “还说……哦,他替大妹谢谢我们的礼物,还说我们俩不能去参加大妹的婚礼多少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等你好了,回去再给我们补上喜酒。” “就这么多?” “你还想听什么?” “我总觉得你在骗我!” “少来!哦,你的郑雨哥就不会骗你,我就骗你了。你不是一直说‘何志彬永远郑雨’吗?就不能也相我一次?更何况,这些话……都是郑雨跟我讲的,你不信我,就等于不信他。” “我就是觉得你在骗我,不,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那你到底还想不想去西安见叶琳瑶了?” “当然想!” “那就乖乖地,好好养病。难不成还真让我唱摇篮曲给你听?” “这个可以有!” “我算看出来了,你和郑雨都在拿我开涮。” 楚如白边推着何志彬回病房,边将一颗提起的心放了下来,看到何志彬跟自己说笑了,突然感觉到一种释然,看来,善意的谎言有时候带来的结果还是挺美好的。 郑雨原本是想让舒晓虎开学时帮自己请个假,到武汉后,他看时间还早,就回了趟学校,正好遇上了王啸坤。 王啸坤看见他觉得很奇怪,这个时间学生们大多回去过年了,只有几个路途远的学生留在学校。聊起来才知道事情的原委,王啸坤当时就夸赞郑雨重兄弟情谊,是个好兵,更是学生们的好榜样,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留在学校里,也就更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即使将来再有人因为地缘关系拿这事说话,自己也有足够的底气应对。 郑雨提出来想请一个月的假去绥德陪何志彬,顺便也体验一下支教的生活,王啸坤当即就答应了,还直说支教这件事十分有意义,反正下半年的训练和课时都不多,如果有需要时间再放长一点都可以,弄得郑雨连连感谢。 大妹的婚期放在腊月廿八,原本郭春华的意思是想定在正月初八,想让大妹在家里过一个春节。嫁女儿不同于娶媳妇,嫁出去就等于少了一个人,这在郭家还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可是亲家公也有自己的想法,觉得正月嫁娶不妥,婚姻就讲究个添丁积福,能在春节前是最好,当然,亲家公的心思也很明确,就是想给自己那个原本人口不多的家庭添口人,这样过年时,氛围也会比往年浓郁许多。郭春华为这事还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听了闫彩英劝说,同意了亲家公的时间。 南漳人嫁女儿一直都是家中顶为重要的事情,虽说嫁女儿就等于家中少了口人,但是看到女儿嫁到一户好人家里,倒也是一件宽心事。 南漳一直有“拦郎席”的风俗,女方会提前三日在家中摆上流水席,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深夜,能邀请到的亲朋好友,无论多远的距离也一定会应约赶到,只为沾一沾主人家的喜气。女方的宴请并不因为新娘的出嫁而停下,远方的亲戚大多会一直待到喝完“回门酒”才离去,这个时候,这桩喜事才算完成。 不过,那都是老风俗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这样置办女方的婚宴,一来现在的家庭人口减少,就连家族结构也发生了变化,再加上物价的因素,已经没有多少家庭能邀请到那么多人,也没有多少家庭能有经济实力负担连续几天的流水席,正因为这样,“拦郎席”被精简为一天,只是这流水席依旧是从早到晚被保留了下来,当然,“回门酒”作为一场婚礼的尾声,也被保留了下来。对于给女方随礼的人来说,这份份子钱花得相当值。 大妹出嫁是郭家这个春节的头等大事。虽说秦大东是大妹自己挑的,但是很符合郭家各位长辈的择婿标准,所以大妹的婚事,大家都乐于参与,这一次不单单是郭家全体出动,就连郑家也全员到位。 郑雨到家的时候,所有事情都已被准备妥当,根本不需要他再插手做事,不仅他不用,连卢佩姗也被“赋闲”一旁。舒晓虎原本是来帮忙的,却被当成了客人款待,弄得舒晓虎浑身不自在,要不是这几年军校得到了锻炼,早就因为脸皮儿薄而折返了。当他看到郑雨时,总算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直呼快闲疯了,要郑雨赶紧安排些事给他做,可郑雨自己也没事可做,只能笑呵呵地对他说,闲着就是最大的事情。 大妹看见郑雨自然是欣喜不已,她多担心大哥赶不上自己出嫁的那天,如果那样,她虽不会埋怨大哥,但多少心里会有些遗憾。现在看来,大哥这儿的遗憾是没有留下,可是何二哥却给她留下了新的遗憾。 郑雨能看出大妹的眼神里多少有些失望,他知道这是因为何志彬的缺席造成的,就悄悄地和卢佩姗一起把她拉到一旁。 “大妹,我知道,你非常希望何二哥能出席你的婚礼,但是很不巧,你何二哥那边出了一些状况,他不能赶回来,这多少会是一种遗憾,但是你要相信何二哥,他不是有意要缺席……” “哥,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姗姗姐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我不怪何二哥,真的!哥,你先告诉我,何二哥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郑雨有些埋怨的看了看卢佩姗,卢佩姗知道自己不应该把这件事提前告诉大妹,但是她又不忍心看见大妹失落的样子,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跟大妹讲了何志彬的事情。 “对不起啊,郑雨……” “哥,你别责怪姗姗姐,是我一直追问,她才告诉我的。” “郑雨,你放心,这件事我只和大妹讲了,阿姨那儿我可一个字都没说。” “哥,我也没跟妈讲。” “行了,你们倒是配合的挺好。姗姗,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别多想。大妹知道了也挺好,省得你去胡思乱想,影响了结婚的心情。既然选择了秦大东,就要好好跟人家过日子。你何二哥目前的情况算是稳定,可是……你瑶瑶姐的情况并不乐观。再叮嘱你们一下,这事儿千万不要再对其他人讲了,特别是咱妈,她现在跟何妈妈两人跟亲姐妹似的,告诉了咱妈就等于告诉了何妈妈,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这种刺激,你们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可不要再生出事来。” “知道了!” 经郑雨这么一说,两人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自然是异口同声的应承了。 郑雨看见来家里帮忙的,除了自己家的长辈外,何爸爸、何妈妈以及卢铁山都来了,就连好久不往来的田春华也上了门来凑热闹,这些长辈们聚在一起,不知道的人都以为这是一群兄弟姐妹,各自的亲热劲儿,说不是亲兄妹怕也没人会信。 “大姐,明天女儿就要出嫁了,你应该是最开心的了。”卢铁山边收拾着猪脚边对郭春华讲。 猪是前天刚杀的,杀猪宰羊也算是婚嫁喜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猪还是腊月前郭春华的一位客人卖给她的,人家听说郭春华要嫁女儿,二话不说,就帮郭春华牵来了一头猪,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头今年的春崽猪,郭春华知道山人养猪不易,一年到头了就靠这些春崽猪来贴补,自是不肯白收,幸好之前郭春华因为筹备婚宴的事情,在农贸市场上问过生猪的价格,就给那位客人一笔比市场价格要高一些的费用,那人如何也不肯收,但是最终还是拗不过郭春华,只好收下,没几日,那人又送来了两只鸡,不管郭春华再如何坚持,也不肯再收费用,不得已,郭春华只能偷偷的往那客人的竹篮里放了两双新鞋,这才算是平衡下来。 其实,这几年孩子们都陆续长大成人,先是大妹参加了工作,每月的工资虽说不多,也能补贴一些家用;后来郑雨又上了军校,不仅不用花钱,每月还有津贴,郑雨也会如数寄回家,虽说郭春华一再跟他说不要,但郑雨还是每月按时寄到。这些钱足以供郑晨、郑露两兄妹读书,倒是减轻了郭春华不少负担。 实际上,孩子们给郭春华的钱,她都没有乱花,做生意久了,慢慢地也学会了筹划。这些年,县里对马路市场的整治越来越严,很多人都进了新建的风神市场,还有一些人像田春花一样做起了门面生意,郭春华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也就在东门口找了间不大的门面,依旧做着鞋子和山货的生意。 孩子们的成长给郭春华也带来了极大的改变,看着一个孩子比一个孩子有出息,她不再觉得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了,脾气也变得比以前温和多了,正因为这样,关照她的客人也就越来越多,再加上那些山货的质量都很好,慢慢地也就有了好口碑,生意自然也一日比一日好,生意好,收入就高起来,日子也就好过了。 对于郭春华来说,没有想过太多、太大的追求,唯一的追求以及最大的心愿,就是帮着孩子们建立起自己的家庭,看着他们生儿育女,幸福地过上小日子,也就算是对得起郑天顺了,也对得起“母亲”这个称谓。 大妹的婚事并让她操太多的心,她相中大东,没想到女儿就答应嫁给大东,可以说是顺了她的心意。接下来,她所想的是郑雨和卢佩姗的婚事,以郑雨的年龄,也是可以结婚了,但是这种事情做母亲的过于直接又不太好,她也拜托过闫彩英侧面探过儿子的口风,听郑雨的意思是想工作两三年再谈结婚的事情,这件事情闫彩英也劝说了她,也倒能接受,毕竟现在的孩子跟以前她们那个时候不同,孩子们都想先立业再成家,也能说得过去,再说,卢家也是很中意郑雨的,她不担心这到手的媳妇会跑掉。 “姗姗爸,我当然开心了!不过,比起嫁女儿,更让我开心的是认识了你们这帮朋友。你看,彩英妹妹把我们郑雨照顾的多好,还有你,姗姗爸爸,一个人把女儿抚养得这么好,就这么给了我们郑雨,你说我能不开心吗?” “大姐,瞧你说的,姗姗和郑雨,那是孩子们的缘分,再说了,我也是着实喜欢这孩子。这孩子要是没有你的付出,他不能有今天的出息,所以啊,你不用感谢我们,真要感谢就要好好感谢自己。一个人拉扯孩子,我算是有话语权的。你看,我一个大男人,带一个姗姗都觉得力不从心,更何况你这是四个呢?所以啊,我是打心眼里佩服大姐的,能和大姐结成姻亲也算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咦,姗姗爸,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嫌弃我这个家庭,我已经很知足了……” “瞧你们这对亲家,这是要羡慕死旁人了。唉,可惜了我家楠楠,原本是我先看上郑雨的,没想到被你们老卢家半道截糊。我说老卢,你可得跟你家闺女好好说说,让她嫁进郑家后,对郑雨、对春华要好点儿,不然,我可就让我们家楠楠嫁进来了。” “春花,瞧你说得什么话?” “我说得大实话啊!” 郭春华没想到口无遮拦的田春花居然还表现得很有理由,一时间竟然也找不到话来回应,在这种喜庆的时间里,她可不想因为田春花的一句话而破坏了气氛,但又担心未来的亲家公会因此而生气,令她一下子左右为难起来。 “大姐,没事儿,春花姐也就是图个嘴快活。能看出来,生意人嘛,大都这样,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这卢总果然是卢总啊,眼光就是不一样,能看出姐姐我这是图嘴快活,看来春华是没有找错亲家啊!” 长时间与生意打交道,田春花早就练得灵活多变,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欠妥,但是说出去的话又怎能再收回去,本想硬着头皮再多说几句,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两厢不开心,反正这些年也没少和郭春华不开心过,没想到事情还没开始向前发展,卢铁山倒是给了个梯子,她也就顺势接了过去。 “田总过奖了!我这哪儿配得上称为‘总’啊,可比不得你田总,你那‘春花百货’现在整个县城可是无人不知,跟姐姐的生意比起来,我也不过就是讨口饭吃罢了。” “卢总可真会说话。不过,话说回来,这接下来的喜酒是不是就应该向你讨了?” “这个……嘿!孩子们的事交给孩子们去决定,不过有一点,将来我嫁闺女,一定请田总赏脸光临。” “可说好了,这杯喜酒我可是喝定了,怎么说我也是看着小雨长大的,对他,我可是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喜欢呢。” “看得出!也就是郑雨,人见人爱的一个孩子,怕是谁见了,都会喜欢!” “你这话,真是招人嫉妒。” “春花姐,别尽羡慕别人家的啊!你家楠楠,我也见过几次,好像和郑晨是同学,过完春节就要高考了?” “是啊,彩英妹妹,没想到你也关注到我家楠楠?” “嗯!也是巧了,在春华姐这里见过几次,好像都是过来找郑晨的,很漂亮、乖巧的一个孩子,那才是令人羡慕的呢!” “彩英妹妹,你这话就有些假了。楠楠就一姑娘,有什么好羡慕的?要说羡慕啊,还得数你,儿子是县里的高考状元,那么优秀,自己一个人跑到上海那种大城市去读书,还交了个上海女朋友,听说两人还要一起读研究生、一起去美国呢,那才是招人羡慕的对象啊!” “瞧姐姐说得,我说羡慕,是因为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偏身子不争气,生完志彬后就再也不能生了。至于你说的那些,那是儿子自己的本事和缘分,我们做父母的可没有半点功劳,再说了,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将来去了美国……我不还得羡慕你们,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将来老了以后儿女可以承欢膝下的。” “那倒也是!这儿孙自有儿孙福,话是一点没有错的。对了,大妹大婚,你家儿子怎么没见着啊?该不会有了大城市的女朋友,像南漳这样的小地方就看不上了?” “春花,瞧你这个人,尽说些浑话。志彬和他女朋友去年暑假就去陕西支教了,人家这是以事业为重,不知道可不能乱讲话。” “啥叫支教啊?’ “就是去贫困的地方支援教书啊?” “啊?合着上完大学,最终就混成这样啊?这教书能拿几个钱?还是到贫困的地方去教书,那收入不得更低了?不行,我得提醒我们家楠楠,可不能让她将来也这样。我家已经出了一个没出息的儿子,可不能再出一个没前途的女儿。” “春花姐,你这种想法就不对了!我家志彬去陕北支教,我和他爸爸十分支持他。你想,孩子们现在我们图他个啥啊,不就是想让他们将来变得强大吗?这人哪有一下子就能变得强大的,不得一步一步的,日积月累才能变强大起来吗?孩子去支教,一方面能有机会到不同的地方去了解更多的风土人情,一方面还能磨练他们的意志,这对他们将来正式进入社会是有好处的。我们做父母的,知道孩子有这种想法和选择时,开心都来不及呢,又怎会觉得这样是没有前途呢?” “是啊!春花,瞧瞧彩英妹妹,你这还是天天在生意场上混得呢,见识还不如彩英妹妹。” “你说得是,我这啊天天都把精力放在生意上,对孩子的事还真没放在心上,这一点,我承认,见识上是不如彩英妹妹,再说了,我这不也是想为孩子们多积攒点儿家业吗?就拿我们家帅帅来说,老早就不读书了,跟着老王学修车,我让他跟我学做生意,怎么也不肯,这不,去年一个人跑广东去了,大半年过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要说,这帅帅也真是,就不知道咱们这些做妈的为他们担着心呢。” “可不是!那个老王更离谱,帅帅出去后,他索性搬到店里去住了,我这跟个寡妇有啥两样啊?你说,我挣这些钱有什么用啊?” “春花,不是我说你,你对老王的态度也是应该要改改了,还有啊,多关心些楠楠,女孩子正发育的时候,身边不能少了母亲的陪伴,老王再疼女儿,也有不方便的时候。还有,你也得多替老王想想,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们混在一起。” “我……” “你也别跟我急,这些事都不用我去打听,你自己走在街上留心听听,都快传成什么样儿了?也别怪那些人嘴欠,所谓‘行得正,坐得端’,你平时收敛点儿,那些传闲话的人自然也就闭嘴了。咱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走到今天也都不容易,所以啊,都自重些、珍惜些!这话,也就是我跟你说,我也知道你不爱听,要不然,这些年你也不会在大街上看见我也绕道走了。” “春华,那次是我不对……”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还得感谢你呢?当年要不是你帮我鼓捣出那个鞋摊来,我这日子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呢。” “所以说,咱们还是好姐妹?” “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姐姐,我们当然是好姐妹了。不过,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我一定答应。” “去找老王好好聊聊,让他搬回家。过了半辈子没离,就说明你们的日子还没过完,那就好好的把接下去的日子过完,这样对孩子们也算是树了个榜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行,我听你的!” “瞧瞧,这样多好?田总,你就得多跟我大姐呆在一起,这样你对生活就会有了全新的认识。” “是!就会帮着你亲家母。” 大人们在厨房里和院子里忙着,大家有说有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但是手上的活也做了不少;老一辈人全在堂屋里围着火盆坐着,他们所聊的,不是过余下的人生里还能见着多少像这样喜庆的场面;大妹与同一辈的孩子们全窝在了新娘的房间里,整个房间布置的比平时都要喜庆,每一处都出自郑霜、郑露以及卢佩姗之手。 大妹出嫁,最为不舍的就是郑露。从小到大,郑露从来没离开过大妹,大妹去上海学习的那半年是两姐妹分开最久的时间,虽只是半年,郑露对姐姐的想念却是日日甚浓,做妹妹的永远都忘不了当自己第一次进入生理周期时,被床单上那红色的印迹吓到的时候,是大姐笑着对自己说“妹妹,恭喜你长大,与我一样进入青春世界”;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情书时的慌乱,又是大姐将自己揽在怀中,笑着说“我的妹妹长大了,已经开始有男孩子追求了”;永远也忘不了大哥去武汉前一夜,自己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整夜,被凌晨夜班回来的大姐看见,再次将自己揽在怀中,轻轻地说“傻妹妹,我和你一样舍不得大哥,但是人生就是这样,少不了成长时的离别,我们应该祝福大哥,同时也应该为拥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大哥而骄傲”……回望这些,每一处都有大姐的影子,郑露不免有些伤感,如今连大姐也要离开自己了,难道这就是大姐所说的“成长时的离别”?大姐去了别人家,她会经历怎样的生活?她相信大东哥会对大姐好,就像大哥对大姐一样,只是她突然觉得这样自己就孤单了起来,以后再遇到事情,自己该向谁求助?她又想到,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和大姐一般,被其他的男生迎娶离开家中,去到一个陌生、未知的家庭中去生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像大姐一般安然处之吗? 在郑露的眼中,大姐十分优秀,以前她不太明白,像大姐这样优秀,为何不能和大哥一样去考一所大学,后来当自己真正进入高中时,她终于明白了,大姐不是不想去考大学,在大姐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大学梦,她想起大姐在退学的那段时间,经常在半夜里一个人独自哭泣,也逐渐明白了,大姐究竟为这个家庭做了些什么,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在心里默默地立誓,自己要用心学习,做一个优秀的人,只有自己变得优秀,将来才有能力加倍回报大姐,弥补她因这个家庭而造成的缺憾。 做姐姐的自己是了解这个小妹的,做大哥的也一样。 郑雨虽然与二妹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是从小到大,对二妹的疼爱却总是胜于其他弟妹的,只是他觉得自己去武汉以后,似乎二妹与自己疏远了许多,倒是与大妹的依赖程度愈发深些,他也能理解,或许这就是性别之间的差异,很多事情,自己不能像大妹一样与二妹敞开心扉,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可能去做好自己做大哥的本分。 眼看着大妹就要嫁为人妇,再看看二妹,也早已步入妙龄之年,郑雨突然觉得这几年自己错失了太多与弟弟和妹妹相处的时光,内心里也不免生起自责,责怪自己只顾着与卢佩姗畅想未来的二人世界,冷落了弟弟、妹妹们,幸好有大妹,还能让弟弟、妹妹感觉到有姐姐的疼爱。或许再过几年,郑晨和郑露也会像大妹一样组建自己的家庭,到那个时候,他们几个与自己会不会变得日渐疏远? 作为嫁娘的新房,今晚这里无疑只专属于郑霜,这是南漳的习俗,不管以前这个房间里有多少个姐妹窝在一起,在这一晚也只能属于新娘一人,这也是新娘作为姑娘在娘家度过的最后一晚,她需要时间来与过去作别,需要将在这里的点滴时光好好收藏,或许是以欢笑的方式,也或许是用眼泪作别。 对于郑霜来说,和二妹一起生活多年的房间被收拾一新,她是愿意的,趁着自己的婚事将这个房间变个样子,也算是自己能为妹妹这在这个家里做的最后一件事。其实,不单是这间房,母亲的房间、郑晨的房间、堂屋、厨房,全部都被粉饰一新,当然,这全是秦大东的功劳,以至于郑雨回到家看见这一切时在内心里又是一顿深深地自责。 白色的墙上到处都贴着郑露用红纸剪的剪纸,有“龙凤呈祥”的图案,也有“百年好合”的图案,还有“共结连理”的式样,每一款都是郑露精挑细选的,每一次落刀,郑露都极其认真、细致。 郑雨不知道二妹是从什么时候学会剪纸的,只是恍惚记得二妹极小的时候就喜欢用剪刀自己在一旁鼓捣,每次剪完都会很小心地展开让他和大妹看,起初大家并没在意,只有大妹不断鼓励着二妹,或许是这种鼓励给了二妹动力,她对剪纸更加着迷。 郑雨想起了有一年班里开元旦迎新晚会,他被安排做会场布置,这对他来说可真是个不小的挑战,幸好二妹出手,用一双巧手剪出了许多漂亮的拉花来,引来班上同学以及老师们的夸赞,那也是他第一次这样被众人夸奖,他从内心里感谢二妹。 大妹跟郑雨讲过,二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不仅是剪纸,她还能画得一手好画,尤其是花草山水油画。正因为大妹的提醒,郑雨在第一次拿到津贴的时候就跑到学校附近的新华书店里给二妹买了画板、油彩、画笔等一整套装备,当二妹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开心到直呼“大哥万岁”,第二天正好赶上星斯天,她就画了一幅雏菊,等油彩干了,给郑雨寄了过去,这也是郑雨头一次收到妹妹送给自己的东西,他把那幅画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宿舍里,引得舒晓虎他们羡慕不已。 只是有一层,大妹发现,自从二妹进入青春期后,整个人变得内向了许多,再不像以前那般整日里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了,做姐姐的觉得,小女孩儿有些心事实属正常,但是如果任何事情都通过画画和剪纸来纾解,对性格的养成多少会有些影响。关于这一点,郑雨倒是觉得没什么,女孩子内向些没什么不好,如果二妹真能把画画和剪纸作为自纾解的方式,倒也不失为一种好的习惯,就当是她在自己内心里创造了一个朋友,有这个朋友的陪伴,在未来的成长道路上应该不至于会感觉到寂寞。 大妹出嫁,二妹画了一幅“凤求凰”,这也是她第一次尝试工笔画,没想到那幅画让她画得栩栩如生,每一处细节都那样生动,最主要的是色彩艳而不欲,令大妹十分欢喜。 像南漳这样的地方,嫁娶之事还是不如大城市那般新潮,多少还是有些传统的况味。二妹的“凤求凰”只能算是传统的一味,在那间新房里,传统元素几乎无处不在,就差来套凤冠霞帔了。 新房中有一张书桌,本是两姐妹平时轮流用来学习的地方,这个时候也被一张红布铺饰一新,在那张红布上早已堆满了明天要随同陪嫁的物品,不仅是桌上,地上也是摆了一堆,那些东西足足占据了半间房的空间。 南漳人嫁女儿,普通人家说不上奢华,但也绝不会简单了事,虽说不能和有钱人家相比,但也有自己的特色。“好事成双”是所有陪嫁品的置办原则,龙凤枕套、龙凤喜被必不可少,这对娘家的父母是一种考验,这些物件都是纯手工的,一针一线都代表娘家长辈们的祝福,这些物件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的,绣这些物品的人,除了要有一手好的针线活儿,还得儿女双全,父母康安,最好是夫妻感情和睦,只有这些,“龙凤呈祥”的意义才能真正体现出来。 这样的人并不容易寻找,像郭春华这样的家庭,弟媳和妹妹除了父母康安、夫妻和睦之外,其他条件都不满足,更不用说针线活儿了,倒是闫彩英的弟媳很是符合这个条件,正因如此,当郭春华告诉闫彩英婚期确定后,闫彩英想都没想就把“龙凤呈祥”的针线活儿给包揽了过去,弟媳在接到姐姐的交办后,自是不敢懈怠,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四条“龙凤枕套”和四条“龙凤被面”就全部完工了,当闫彩英把这些物件交到郭春华手中时,郭春华简直惊呆了,连连夸赞弟媳的好手艺。 在所有的陪嫁物品中,有两口漆红的樟木箱,是郭春华特意拜托店里的客人从荆山里做好后卖给她的。用料全是荆山深处上好的樟木,打开箱盖,一股樟木香气扑鼻而来。制作箱子的山人有一手传统的好技艺,这人原本平日里总得郭春华的一些好处,内心里早就想着要回报,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好不容易得此机会,自是拿出自己的绝技,将两口箱子打造得跟艺术品似的,不仅如此,他还采用了许多年没使用的古法漆艺,于山中就地取材,将箱子的外部漆得红红亮亮的,那色彩虽艳却一点也不俗气。郑露看见后也是觉得喜欢,唯一觉得不足的,就是过于素净,就跟姐姐商量,在上面画一幅“龙凤呈祥”,大妹自然同意,郭春华担心会画花了,白费了那山人的一片用心,怎么也不同意,最后还是大妹说服了她,大妹说,不管二妹画成什么样,那是她的一片心意,她都会欣然接受,更何况,自己对二妹信心十足,这才让郭春华妥协,结果果然没让大家失望,二妹的作画技法与山人的古法漆艺相得益彰,令两口樟木香更加精致。 这是大妹在郑家的最后一晚,当所有人都散去的时候,大妹紧紧地抱住郭春华,这也是她作为姑娘最后一次这么拥抱母亲,那一刻,她觉得母亲的怀抱是天下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 在自己的婚姻上,她一直都十分看重母亲的意见。母亲喜欢秦大东,她就令自己喜欢上秦大东;母亲说要不你们早点结婚,她就在电大的学业一结束就接受了秦大东的求婚,她始终相信母亲。 对于这个女儿,郭春华总觉得有所亏欠,不仅是当初因为郑雨复读而接受女儿的退学,婚姻这件事情上自己也是觉得有欠妥的地方。她很明白,女儿和大东,完全是因为自己在中间的作用,以女儿的心气儿,未必能与大东走到一起,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大东的条件虽然差了些,但是对女儿十分用心,女儿嫁给他是不会令她担忧的。她想起自己当年嫁给郑天顺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对她,也是因为母亲喜欢郑天顺才执意让她嫁了过去。事实证明,虽然郑天顺走的早,但是他在的那些日子,自己是很幸福的。 自打郑天顺离开后,自己所有的精力都在四个孩子身上,郭春华所想的只有孩子们的未来,只有孩子们未来好,自己对郑天顺才算是有了交待。大妹的出嫁,算是对郑天顺的第一个交待。郭春华想着,接下来还有郑雨、郑晨、郑露……不仅是孩子们嫁娶,将来还要生养孩子,她倒是希望这件事可以一个一个来,不然后面三个一起生养,自己怕是没那么大的精力,她可不想亏欠了任何一个孩子,郑霜没能读完高中这件事,在她心中就一直是份亏欠,这些年,只要与郑霜四目相对,做母亲的就没法儿一直那么对视。 郑露晚上想跟姐姐一起睡,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跟姐姐睡在一张床上了,两姐妹邀请母亲也留下来,郭春华想着反正家里的床铺也不够,也就应允了。 三个人挤在那张铺满素红色的床上时,郭春华看着玻璃窗上郑露剪出的鸳鸯图案的窗花,开心地笑着,那一刻,母女三人愉悦的心情是相同的。 第5章 陕北月光-16 男方的婚礼定在腊月廿八,按南漳的传统,女方的“拦郎席”是要早一天举办的,也就是腊月廿七,也是各家各户春节前满屋清洗的日子。这一天大多都会碰上晴天,艳阳高照,冬鸟啾啾,算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再加上出嫁的人家鼎沸人潮的欢乐场面,总会令人有一种提前过春节的感觉。 接亲的这一天,郭春华还是和往常一样,天未亮,也就六点钟的样子就起了床,为了这个婚礼,弟弟一家从襄樊赶了回来,连很少被弟弟带回来的郭青麟也一起回来了,家里已经很少有这般大小的孩子闹腾,青麟的到来,令这个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嫁娶之事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只是这件事也最容易给操办婚事的人家造成困惑,这种困惑倒不会体现在食事上,仅单单落在宿事上。如果这件事放在农村或是山里,倒不是大问题,很多人家都有闲置的空房,只要多些铺被就能把问题解决了。搁在城里就可能是个问题,条件好些的会找家旅馆包下几间房,条件不好的,也就只能东拼西凑,让客人随便对付一两晚了。 在住宿这件事上,郭春华倒没怎么发愁,先是家里的空间本也尚可,再加上娘家本就离县城不远,要说有多远的亲戚,倒也没有,也就是郑家有些外地的客人,这个倒不用郭春华操心,郑家老太太早就帮她把这件事安排好了,自己这边的也就剩下父母和弟弟妹妹了。 郭春华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父母;郑雨则把他们的房间让给了舅舅一家,自己则在堂屋里搭了个临铺,郑雨没回来之前,郑晨都是和舒晓虎一起住在何家,郑晨见哥哥不去何家,也就赖着不走,想和哥哥一样守着待嫁的姐姐,最后只有舒晓虎随闫彩英而去;卢铁山自己去了弟弟家过夜,留下卢佩姗和新娘同住,也算是沾下新娘的喜气儿;郭春芳一家吃完晚饭就回自己家去了;郑家的长辈们带着外地过来的亲戚也回到各自的家中。大家相约早上过来,郭春华答应了大家也亲自下厨做顿“喜面”,还特意交待卢铁山、田春花、闫彩英夫妇早点过来尝尝她做的“喜面”。 南漳的嫁娶风俗中本没有“喜面”一说,是郭春华临时起意,她觉得这就跟“归家的饺子出门的面一样”,希望一碗“喜面”能令女儿此一去平安长久,也足见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热爱。 面是郭春华手工擀制的,她的面在亲戚朋友圈儿里早已是众人惦记的好物,尤其这“喜面”,这可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的面,但凡是受到邀请的无不想尽快品尝到这种能沾上喜气儿的新面食,也因此,郭春华刚把臊子做好,人们就陆续到了。 郑雨是在母亲走出房间前就醒过来了,这个时间也正好是他在学校早就养成的作息。郭春华见他也起床了,连连埋怨,责怪自己动静太大吵醒了儿子,郑雨边安抚着她,边跑出去简单洗漱了一下,也幸亏有郑雨的帮忙,郭春华才能在人都到齐的时候把一切处理妥当。 说是“喜面”,实则就是一碗肉臊面,只是和平时的不同,肉臊里加入了剁碎的蛋花,面和肉臊之间铺着一层剁碎的红彩椒,再淋上一层红油,看上去像一簇花团锦绣的牡丹,足见作母亲的用心良苦。 众人对这碗“喜面”可谓是赞不绝口,不仅面劲道,蛋花和肉臊的融合也甚为完美,再加上红色彩椒的清香气,让整个人一大早一扫倦意,瞬间变得神采奕奕。田春花开玩笑说,郭春华完全可以不用再去卖鞋子了,就这“喜面”,足能撑起一家不错的面馆,这个玩笑倒是得到了众人的附和,卢铁山还提议,如果真要开这么个面馆,可以直接叫“喜面”,只要郭春华想开,他随时可以投资,田春花笑着骂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截糊”,即使是真开这面馆,那也应该由她来投资,毕竟这个主意是她先提出来的。 闫彩英把弟媳妇给带来了,这也是郭春华再三拜托的事情,郭春华觉得弟妹的手艺很棒,喜被的事情还没能当面感谢,这次怎么着也要就着机会好好感谢下,最重要的是,这么好的手艺,是给大妹梳头的最佳人选。 南漳的婚嫁风俗中,有一项尤其重要,那就是给新娘梳头,和做喜被一样,这件事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来做的,同样需要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双亲安康、上孝下慈的人才可以,在郭春华的心里,闫彩英的弟媳就是最佳的人选。 除了梳头,还有两件事要在接亲队伍到来之前办妥,一是安排好守门的人,原本这个人选是要新娘的嫂子们才能胜任,只是卢佩姗尚未过门,而郑天顺又是家中长子,在郑天顺的几兄弟中,郑雨是绝对的长子,不得已,郭春华只好求老太太安排叔伯家与郑雨同辈的嫂嫂、几位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担任此事。 第二件事是送亲,按旧俗,女子出嫁,娘家同辈的兄弟应悉数出动,队伍越庞大,越能镇住男方家庭,这形势既像示威、又自带几分炫耀,男方一般见到这个阵势,自是会对女方百般疼爱,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娘家人揍个后腚开花。 这件事对于郭春华来说不是件难事,以郑家的枝叶,早就是枝繁叶茂,男丁兴旺,自是不缺给郑霜撑腰的“场面”,郭春华盛面的时候就已经暗暗数过,单郑家可出动的同辈兄弟就不下二十人,她现在所担心倒不是“场面”的问题,而是替女婿担心,单这娘家兄弟就得让大东摆上两桌,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这件事是郑家老太自己揽过去的活儿,自己不忍驳了老人家的面儿。 所有准备妥当后,郭春华还特意拿出提前备好的红纸,包了几个红包,交给了卢佩姗,并特意交待她把这些红包分给那几个陪嫁的姑娘,而自己又给守门的郑家嫂子、梳头的弟妹各包了几个红包。 那几个陪嫁的姑娘都是郑霜在二缫厂结交的小姐妹,平日里,郑霜对这些小姐妹极好,不管谁家有事,她总是会极尽全力相助,也因此在厂里得了好人缘儿,尤其这几个,跟郑霜走得极为亲近,她们对秦大东也是交口称赞,觉得这两个人就是“天作之合”。 不仅是郑霜这边有小姐妹的相助,秦大东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形。以秦大东待人之心,身边早就围着一帮义气兄弟,所谓的义气是这几人中不管谁有困难,但凡开口,其他人都会毫不犹豫,倾力相助,他们也一起喝酒,但绝不酗酒滋事;他们也一起打闹,但绝不聚众斗殴、欺凌弱小。这几人里也有以前调皮的,要不是认识了秦大东,可能就会沦为社会青年,说不定早就进“局子”里呆着了,也因为这样,几个兄弟对秦大东是从内心里佩服与追随的。 两家离得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按时下的作派,嫁娶之事至少也要租辆面包车在县城里兜上一圈才显得有面儿,秦大东原本也是想这么跟风,毕竟这辈子婚礼就一次,他不想亏待了郑霜。郑霜偏不看重这些,她总觉得,结婚不是扮别人看的戏,没必要那样铺张,更何况这结了婚以后还有日子要过,省下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岂不更好?没有面包车,他俩也一样能热热闹闹地把婚礼给办了。 因为郑霜的坚持,秦大东不得不动员所有认识的人,找来了十辆全新的“永久”二八大杠,车子提前一天就被秦晓曦和几位被她找来帮忙的小姐妹们擦得油光锃亮,几位小姐妹还用她们的一双巧手扎了几朵鲜红的大花绑在了车头,十辆车并排放在一起,想不到比起那些面包车来还显排面。 迎亲的时间也有讲究,虽说出发的时间没有限制,但是迎亲队伍是需要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准时到达婚宴现场的,一般人家,婚宴的时间都会设定在中午十二点整,稍微讲究些的,可能会定在十一点五十八分或是十二点零八分,不取整也应讨个好彩头。 所有的婚礼都需要一位“知客”,“知客”的作用有点像后来的婚庆公司,不仅能精准地安排好流程,还能活跃气氛,要有个好记性,能记下双方重要的亲友并安排好这些人的席位,必要的时候还能替新人挡下酒,甚至有技巧的驱散那些略带低级趣味的闹房行为。好的“知客”并不好找,特别是经验丰富的,性格不能过于张扬,但也不能过于沉闷,要做到收放自如,言行得当。这样的人并不好找,不过,对于秦家倒不是难事,秦大东的二舅就是这么一位人才。 秦大东母亲过世后,全凭这位二舅接济,秦大东和秦晓曦才能受到该有的教育,也因此,二舅在大东两兄妹的心里,是如同母亲一般的亲人,亲外甥的喜事,二舅势必要竭尽全力相助。 接亲队伍在二舅的编排下,很整齐,也很排面地从易家巷出发,时间不早不晚,正好与开席的时间相差一小时。二舅考虑的很周全,别看两家距离相近,时间把控上可是有不小难度。 去得早,对方“拦郎”的时间就得拉长,这对郑家是个考验,二舅是知道郭春华的,她不会像其他丈母娘一样矫情,更加不会刻意为难自己的外甥,所以接亲过程不会耗时太久;去得晚,又怕过于匆忙引起娘家人的不满,毕竟这郑家在县城里也算是个大家族,虽说平日里大家往来甚少,但事关族里子嗣嫁娶,免不了会有些多事之人挑事,到时候再败了众人的兴致反倒不好。 二舅把时间控制在一小时内,主要考虑的是留些时间给这位外甥媳妇与娘家母亲、兄妹以及其他亲人话别。其实每次主持婚礼,看见新娘子与娘家人难舍难离的那种场景都会令他想起亡故的姐姐,当初姐姐出嫁时,自己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紧紧抱住姐姐死活都不肯撒手,他很明白,新娘子出嫁就如同与这个家断了缘分,若想续上这个缘分,怕是要待下一世才行。 郭春华为了让女儿顺利出嫁,特别让郑家老太太叮嘱郑家那几位小辈的嫂子们,莫要为难新女婿,她知道秦家的不易,为了操办这个婚礼,女婿秦大东没少付出,除了正经工作和读夜校外,还得利用空余时间兼职做些活儿,就是为了今天能让自己的女儿体面出嫁。 那几位小辈的嫂子们也深知这位大妈的不易,自然一致配合,既保证了“拦郎”的氛围,又保全了新女婿的面子,反倒是秦大东觉着不好意思,准备的红包居然没送出去,当他抱着郑霜从新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冲着妹妹使了个眼神,秦晓曦便心领神会地把余下的红包全掏出来分给了那几位守门的嫂嫂,让那几位嫂嫂开心到不行。 新人离开娘家前是要行告别礼的,郭春华拉着郭、郑两家的老人坐在堂屋正中间,自己则坐在四位老人的前面,这也是老人们的意思,大家觉得这种场合理应由郭春华接受子女的叩拜,这对于守寡多年的郭春华来说,是应当、也是完全配享的礼仪。 一对新人在“知客”的招呼声中端端正正地跪在了长辈们儿前面,郭春华早就帮他们备好了厚厚地海绵垫,外面那红缎面的垫套也出自闫彩英弟媳之手,做母亲的永远都会想得周到,一点也是不愿儿女们遭罪。 郑霜跪下的那一刻,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把新上的妆容都弄花了,她已顾不上这些,也是没办法控制的事儿,一想到堂上坐着的缺了父亲郑天顺,便觉得伤心;再想到母亲一路艰辛的付出,更觉得伤心,再加上即将作别母亲与兄妹加入到另一个家庭生活,三项叠加,任再刚强的女子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郭春华虽说笑脸盈盈,内心里却是和女儿一样,泪水只就积成了一汪泉水,只是看见女儿泪流满面,便极力克制自己,避免因她们母女间的不舍而扫了所有人的兴致。 郭春华无数次在梦里看到这种场景,归于现实中时,内心却是万般不舍,最主要的是她的内心中始终有份亏欠,在郑霜读书这件事情上,自己并没有做好,她想把一碗水端平,却架不住生活的无情,唯一令她对此事有所释怀的是,郑霜嫁给了秦大东,就像是老大的刻意安排,也算是对女儿的一种补偿。 一对新人在“知客”的引领下,完成了敬茶、改口礼、叩拜等一系列的流程后,郑霜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地向屋外走去,刚走到外门,郑霜定住了身子,缓缓地转过身,众人看见新娘子的妆容早已没了模样,郑霜再也顾不了这些,她飞奔向前,快接近母亲的时候,就想扑通跪下,郭春花像是有所预感,就在女儿即将跪下之即,被她一把挡住,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那汪泉水便一涌而出。 “妈,女儿舍不得您!” “傻闺女,别哭啊,看看,刚化的妆都被哭花了!今天可是个好日子,你得漂漂亮亮的,可不能再这样哭了。” “您别只说我,您也不要哭啊!” “我不哭……妈没哭,妈这是高兴,看着你出嫁,妈高兴!” “妈,女儿舍不得您!” “妈知道!妈都知道!妈也舍不得你,可这女儿家嫁人是早晚的事,我就算是再舍不得也不行。女儿被姑爷迎娶过门,也就意味着你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你可要和大东好好的,不仅妈看着你们,你哥、你弟、你妹、还有你爷爷、奶奶、姥爷、姥姥、舅舅、舅妈、姨父、姨妈,他们也都会看着你,还有……你爸,如果你爸在,他一定会开心到合不拢嘴。所以啊,妈纵有万般不舍,也必须放你而去。妈愿意见着你们相亲相爱,和和美美,我相信,你爸……也和我一样。” “妈,我和大东一定会幸福的!” “妈相信你,我们家霜儿最有主见了,也一定会是最幸福的那个。” “妈,从小到大,女儿就没从来没离开过您,一直以来,都是您省吃俭用把我们兄妹几个养育成长,这份恩情,女儿只能等日后再报答您了,往后,我和大东一定会孝敬双亲,像您保护我们一样,保护着您!” “好女儿,妈知道你的心思。你不用记挂着妈,妈能过得很好,你们首先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只有这样,妈才能更安心。妈这边你和大东就不要操心,还有你哥和你弟呢?” “可是……女儿想和他们一样陪着您,不让您再受苦!” “傻女儿,以后呀,你要一直陪着的人可不是我,而是姑爷。你们也会有孩子,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这就是你对我最好的保护,明白吗?” “女儿懂!放心,我一定会和大东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红火了,不让您担心!” “好孩子!秦家离咱家不远,最多十分钟的路程。现在又不同旧时,女儿出嫁了依旧是可以随时回娘家的,放心,妈想你了,也会随时去看你们的。还有,到了婆家,要善待大东的家人,特别是大东他爸,要知道一个男人拉扯一对儿女也是很不容易的,你要像对待妈妈一样对待大东他爸。”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做个孝顺的儿媳,做个友善的长嫂。” “妈知道你可以的!” 还是做母亲的比较能克制自己,不过,郭春华虽然控制了自己内心的那汪泉水涌动,一旁的郑晨和郑露却难以自控,他们看见姐姐转身而回抱住母亲,早已控制不住自己,跑过去与母亲和姐姐抱成一团,特别是郑露,更是梨花带泪,哭得令见者动容。 郑雨显得特别能克制情绪,尽管内心有万般的不舍,但也必须保持清醒,不然场面更是难以控制。郑晨虽然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但是对于姐姐出嫁仍是无法控制内心的不舍,他的眼泪虽然不及郑露,却也无法止住。 “小晨,小妹和妈妈就暂时交给你了,虽然你现在学习也挺繁忙的,但是作为家里的男子汉,一定要承担起家里的重活儿,别让咱妈累着,当然,我和你姐夫也会时常回来帮忙的。大哥毕业要留校,不像咱们这么方便。还有,你的学习也要抓抓紧,要向何二哥和大哥学习,争取考一个好学校。” “姐,我知道。我现在能体会到大哥当年的心情,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还好,我复读没有影响到小妹,不然,我会和大哥一样,内心里会亏欠你们一辈子的。” “傻弟弟,说得什么混话?我们是一家人,我不会让小妹走我的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供你们念完大学的,这一点,你姐夫和我的想法一致。所以,你在照顾好妈的同时,也要用心考所好大学,这样才不会辜负大姐对你的期望。” “姐,我一定做到!” “姐姐相信你,小晨永远都是最棒的!还有你,小妹。我听你们班主任说过,你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按你现在的情况,将来能像何二哥一样考个名牌大学,这对于我们家来说十分重要,你也要好好努力,当然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即便考一个平常的学校也一样,姐姐只希望你能活得开心、幸福!” “谢谢姐姐!我会的,你和姐夫也样过得开心、幸福!还有,以后我要是想姐姐了,还能去找姐姐吗?” “当然可以啊!” “那……还能像小时候一样,跟姐姐睡在一起,抱在一起吗?” “傻丫头,当然可以啊!” “那姐夫怎么办?” “让他睡沙发呗!” “那不是委屈了姐夫。” “小妹,你放心,只要你来家里,我绝对自觉地睡客厅。” 秦大东一句话令所有人都乐了,不是因为话本身可乐,而是对于这几兄妹之间的情感而开心地乐。 “哥,按规矩,我应该等姗姗嫁进门再出嫁的,可是我怕咱妈操心,所以就把自己嫁了。不过,大东是我自己挑选的丈夫,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我也希望你能早点儿把姗姗姐娶进门,这样,咱们家就会更加人丁兴旺。还有,以后你就留在武汉工作了,离家很远,如果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让大东给你寄过去。有空的时候,你要多给妈打打电话,大东给家里装了电话,现在也方便了,其实妈一直都很记挂你,你能陪她多说些话,她心里一定很开心。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姗姗姐在武汉,也要照顾好她,你们要好好的,就像我和大东一样,像妈妈所想的那样,幸福、开心地生活在一起!” “霜儿,我会的!大东,霜儿交给你,我很放心,但是如果你要欺负他,我也一定会揍你的,而且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放心,大舅哥!我向你保证,绝不欺负霜儿,但是可以允许她来欺负我,保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那也不行!” “大舅哥,那……” “看把你急得,逗你呢!我相信霜儿,她会珍惜你们之间的感情,也会善待你的家人,更加会与你相敬如宾。哥哥希望你们幸福,我妹妹值得拥有幸福!” 郑雨说完这话,立马站了军姿,冲着一对新人恭敬地行了个军礼,弄得秦大东紧张得不行,更惹得众人羡慕与开心。 一对新人冲着满院子的亲人再次隆重地行了大礼,这才在“知客”的安排下,被迎亲和送亲的亲友簇拥着由小西门向易家巷出发,沿途鞭炮声不断,音乐声不断,一段并不长的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在送亲的队伍中,郑雨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大妹和大东,再看看跟在身边的卢佩姗,他想起了远在绥德的何志彬,心想,如果没有这件事,大概用不了多久,在文庙路上该会有另一场喜庆场面了?可这一切全部落空了,表面上看叶家会在西安等着何志彬,可他有一种预感,何志彬与叶琳瑶的爱情到头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何志彬比任何人都需要自己的陪伴。 第6章 “岭南歌后”-1 刚过完春节,陈晓娜就在钱碧尘的陪同下进了剧组。 这是南海影业公司自成立以来投拍的第一部音乐电影,为了确保拍摄质量,公司特意从香港邀请了一位有音乐电影拍摄经验的导演执导。因为是当代题材,取景基本上就放在广州荔湾一带,那一片有大量的西关大屋及市井风貌留存,符合剧情的需要。 拍摄地离周翰林家不远,以周翰林的意思,陈晓娜可以住在周家,不仅方便自己每天接送,也能增强两人之间的感情。 陈晓娜觉得在这个时候住进周家有些欠妥。 如今的陈晓娜早已不是当年刚走进广音的那个稚嫩女生了。随着唱片发行量的不断增长,陈晓娜也迈进了国内流行乐坛的头部区,正因为如此,娱乐的关注度也日益提升。住进周家,除了能满足周翰林的个人需求,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娱乐媒体制造花边新闻,对公司为自己塑造的正面形象并无益处。 在塑造和保护陈晓娜的艺人形象方面,蒋少卿一直十分谨慎。他始终觉得,作为一个艺人,要想保持长盛不衰,就得平时保持正面的健康形象。在这方面,蒋少卿不单是停留在思想上,也付诸于行动,所以,陈晓娜出道三年多,几乎没有负面绯闻传出,也算是流行乐坛的一股清流。 在这件事情上,蒋少卿的意见和陈晓娜的一致,他很清楚周翰林在想什么,也知道周翰林在面对陈晓娜的名气日益变大时的担忧,这些很符合周翰林的性格。 这些年,周翰林的感情生活可谓是波澜壮阔。从痴情少年到游戏人间,再到回归爱情,每一步蒋少卿都在他身边陪伴着。蒋少卿从来不会阻止周翰林去做任何事情,他始终觉得,这个弟弟需要的不是别人的意见,而是别人的理解。 蒋少卿愿意看到周翰林与陈晓娜的爱情修成正果,他很欣赏陈晓娜,觉得这个女孩子与圈内的其他人不同,有自己的底线,也能坚持原则,没有特别大的野心,但是对于专业上的事情又毫不含糊。 这几年,看着陈晓娜一点点成长起来,蒋少卿觉得不是整个团队不容易,而且是陈晓娜不容易。每到一个节点,蒋少卿就会为她拔高一下,陈晓娜总是毫不犹豫的迎上去,并且取得的结果也正是他想要的,正因为如此,“大成”在整个娱乐行业才能占据一席之地,甚至被业内人士称之为“娱乐黑马”,蒋少卿希望这匹“黑马”永远康健,总能给大家创造惊喜。 陈晓娜进组,周翰林显得有些失落,这在蒋少卿的预料之中,为了安慰这个弟弟,他特意挑了一个不忙的夜晚来到周家。 周家是一处典型的西关大屋,也是周家几代人努力和奋斗的结果,在整个荔湾,这样的大屋有很多处,周家大屋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处。 从外表看来,周家并无特别之处,走进去以后,却令人豁然开朗。六进合院空间,外加中庭花园,不仅融合了岭南建筑特色,还兼具江南园林风貌,完全突破了外人对广州西关大屋的想象。 当下的屋主,周翰林的父亲周天恩曾经对孩子们讲述过周家大屋的历史。 原本,这里只是个三进的合院,后面的三进是另外一家,现在的中庭则是那家人的后花园。清末的时候,那家人的儿子中了状元,要去京城任职,全家便决定卖了房子随儿子一起进京。周天恩的爷爷果断地将其买下,这才有了周家大屋今天的样子。 中庭的花园原本并非江南园林风格,有了后来的风貌,全因一位江南女子的出现。 当时的周老太爷正值茂年,会经商,英俊还多情,是许多女子想要托付终身的对象。周老太爷的多情并非滥情,有自己的择偶标准,仅这一点就令那些女子们更加心动。 这么好的姑爷谁家都不愿意错过,但正房只有一个位置,这个人选也只能是周老太爷自己相中才行。周老太爷的正房太太出身显贵,其家族也是广州城出了名的书香世家,两家联姻可谓是珠联璧合,一度成为广州商界的佳话。 周老太太不仅容貌出众,见识与学识也不同于平常女子,别看她出身书香世家,操持内务却很有一套,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生养,这一点,在周老太太嫁入周家数年后才被周家人意识到。周家花费重金遍寻名医,却未见成果,最终只好选择放弃。周老太爷对于这些并不在意,总奈长辈们不能接受,不得已,周家才起了为周老太爷纳妾之心。 周老太太并不反对纳妾,甚至亲自为丈夫操办此事,这也成了广州城民众茶余饭后的闲话,虽是闲话,但是对于周老太太抱以赞许的还是多数。 周老太太娘家在苏州有一房远亲,正好家中小女正值嫁娶之年,周老太太得知便连夜求父亲书信前往求亲,那家远亲本不愿意女儿远嫁,终拗不过周老太太父亲的意,将女儿从苏州送了过来。 当那位苏州女子出现在周老太爷面前时,周老太爷就动了心,而那位女子也相中了周老太爷,一门亲事算是皆大欢喜。 女子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周家上下欣喜不已。十月之后,女子产下一子,周老太爷甚是欢喜,便着人将中庭的花园按苏州园林样式修葺一新,这才有了周家大屋现在的格局。 周老太爷没想到的是,园子一落成,周老太太那边就传出怀孕的消息,周老太爷就更加觉得这女子、这园子全跟自己合拍,只是后来这女子所生之子在十岁时没能躲过天花之灾,不幸没了,女子自此郁郁寡欢,没几年也就随儿子去了,只留下中庭的那座园林。 女子去了,周老太爷也无心再娶,专心经商,为子孙积攒下了相当丰厚地财富。 周老太太所生的也是一个儿子,奇怪的是,除了这个儿子之外,再也生养不出,那个儿子也就成了周家唯一血脉,周天恩几兄妹正是这一血脉的传承。 有人说,这女子神奇,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送子女神,她的出现就是为了把周家唯一的血脉送过来,使命完成,她自己也就要回归本位。就这样,这个传闻伴着周家的江南园林成了广州城最为特别的一处。 周家六进大屋的每一进,其作用都有所不同。第一进主要是用来接待客人的会客区;第二进则是周家的议事区,也是以前周家男人谈生意的地方;第三进是书房,供周家主人及孩子们读书、静修;过了中庭园林便是第四进,是供客人留宿的区域;第五进最大,是周家主人起居之地,也是周家内眷用餐的地方;第六进是孩子们居住的地方,放在最后也是为了保障孩子及女眷的安全。 周家大屋的特殊之处还在于,从第四进开始,每一进下面都修建有地下室,地下室之间通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连接。别小看了这些地下室,在战争时期可是为周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如今倒是被闲置,除了周天恩和蒋仕钰之外,再无人知晓这个地方的存在。 现在的周家不像从前,周天恩这一辈人共有四兄妹。周天思为长兄,从部队复员后就接手了家族生意;二弟周天赐在香港大学毕业后就留在香港,帮着父亲打理香港及海外的生意;三妹周素莲嫁给了蒋仕豪,也就是蒋少卿的生母;四妹周素馨,是周天恩在大西北当兵时认的干妹妹。 说到周素馨,倒是有一段往事。 周家祖上就与北京的沈家、蒋家世交,以前都是生意上的往来,三家人里属周家财力最强,蒋家社会关系最广,而沈家属于书香门弟,在三家人中实力最弱。 解放前,周家曾迁去香港一段时间,后来在沈家的劝说下,周家才在1952年回迁广州,但是大部分的产业还留在香港以及东南亚各地。因为周家,蒋家的生意也越来越大,再加上沈家的人脉,三家联手,风生水起。 周家回迁没多久,沈家父亲就预测到国内时事变化,为了孩子们的成长,他召集了三家人商议,最后决定把各家的长子送到军营里去磨练,就这样,周天恩、蒋仕豪、沈跃泰三人就去了大西北参军,周素馨就是在那个时候走进这三个人的世界里。 周素馨本名不叫这个,这个名字是后来认了周天恩为兄长,周天恩征得父母同意后给她新起的名字,原来的大名她自己早已不记得了,在大西北,即便是有大名,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穷人家的孩子往往都是这样,一个小名伴随一生,特别是从旧社会滚爬过来的。周天恩他们三人认识周素馨的时候只知道她叫小青。 五十年代的大西北十分贫穷,再加上总是有天灾,很多人都吃不上饭,小青的父母就是在天灾中双双离世的,那个时候她还不到十岁,爷爷倒是在那场天灾中挺了过来,之后小青便跟着爷爷相依为命。爷爷是个手艺人,木工活十分拿手,是那一带出了名的木匠,也就是靠这个手艺活,爷孙俩才能勉过日子。 解放后,小青所住的地方迁来了部队,这个地方也就变得有了生机。也可能是老百姓们感觉到了安全,生活得也就更加努力,虽然还是贫穷,但相比以前的日子却是好过不少。 小青的家离部队很近,周天恩、蒋仕豪、沈跃泰三个人是在军民相助的活动上认识她和爷爷的。爷爷人很好,看着部队里那些兵娃娃们,总是觉得孩子们不容易,那样小的年龄就远离亲人奔赴到这里,不仅守卫着国土安全,还保护着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于是就想着法子疼惜这些孩子们,只要与爷爷相识的兵娃娃,无一不吃过爷爷亲手做的饭菜。 有时候,人的缘分很奇妙,爷爷看见他们三个人时,就感觉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而他们仨也对爷爷有同样的感觉,就这样,三人只要得空,总是会相约一起去爷爷家帮着干活儿,爷爷也总是会想着法子做些好吃的等着他们,就算是自己没有吃的,也会先紧着他们三人。 不过,这种有爱的人日子并不长久,一场鼠疫夺走了爷爷的生命,三个人心里感觉像被掏空了一般,他们都心疼小青,觉得她一个人生活实在是太难了。周天恩写信给父母和他们商量了一下,周家父母也觉得这孩子甚是可怜,就决定接受儿子的建议收养了小青,就这样小青成了周素馨,周天恩的四妹。 小青以前识字不多,认识他们三人后,沈跃泰便私下教她识字,也是小青聪明,没两三年的功夫,已经能读写看了,沈跃泰还给她从部队图书室里带去很多书籍,在小青去广州时,已经跟他们认识前判若两人,正因为这样,周家父母在见到小青时更加喜欢得不行。 三人复员后,沈跃泰和蒋仕豪回了北京,而周天恩则回到了广州。 复员的第二年,沈跃泰来了广州,周天恩这才知道,这个弟弟一直跟四妹书信往来,两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互生情愫,再加上沈跃泰本就是个书生气息的人,他一回北京就参加了当年的高考,并且考上了北京大学。 年轻人始终经受不住相思之苦,沈跃泰原本性格内向,脸皮儿也薄,心里明明惦记着小青,却不敢独自前往广州,他先是求蒋仕豪陪自己去广州,蒋仕豪明知道沈跃泰心系小青,却故意逗他,不肯应允,没想到沈跃泰居然为这事厚起脸皮来求他,几番磨叽之后,蒋仕豪才答应陪他一道前往。 其实,蒋仕豪去周家有正当的理由,他和周家三妹早就被父母订下婚约,周家三妹也是甚合他的心意之人,两人平时也是书信往来,即便没有沈跃泰发出的邀请,自己也会择日前往,沈跃泰倒成了他一个合理的借口。 沈家是很开明的人家,父母都在大学教书,他们早就在儿子的书信里“认识”了小青,知道这姑娘的不易,后来得知小青被周家收养,他们更加高兴。原本他们也相中了周家三妹,无柰蒋家抢先一步,早早地向周家订下了这门姻亲,两人道喜之余还颇感惋惜。现在好了,周家凭空多出这么一位女儿,虽说不是亲生,但是周家待小青如亲生无疑,这像是安排好了似的,可谓是遂人所愿。 就这样,周素馨成了沈跃泰的妻子,嫁进沈家前,在沈跃泰的鼓励下,周素馨也考进了北京大学,算是夫唱妇随。 周天恩就周翰林一个儿子,偌大个宅子也就剩下他们三人。蒋少卿刚回国的那阵子都是在周家居住,多个人就是不一样,再加上沈青妮时常会来看望蒋少卿,宅子里倒还显得热闹些。后来,蒋少卿为了方便开展业务就搬出了周家,周翰林与柳絮言同居后也搬出了一阵儿,周家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蒋少卿对周家大屋十分熟悉,周家始终给他在第六进留有房间,周天恩也时常冲他念叨着,让他搬回来住,蒋少卿总是以笑回应。 周家也着实冷清,不得已,周天恩这才雇了几人在宅子里帮着清扫,他经常因为生意的原故要去香港小住,所以这个宅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蒋仕钰一人,周天恩出门的时候总是会交待蒋少卿和周翰林回家陪伴一下,孩子们也怕生出意外,也都听话照办。 走到中庭花园时,蒋少卿就看见周翰林和姑母在凉亭里坐着,蒋仕钰正就着灯光看书,而周翰林则一人坐在茶台前饮茶。 “姑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晚上别在这里看书,光线差不说,夜风又凉,回头视力变弱不算,受了寒身子可是要遭罪的。” “少卿来了!没事儿,你这是把姑姑想得有多老啊?” “是!姑姑年轻着呢!每次说,您都是这样回我。” “来,赶紧过来坐。正好,翰林刚泡了一壶好茶,你姑父新得了一批陈年普洱,你弟弟倒是会喝,翻出了你姑父存放的新会陈皮,闻着倒是挺香,我不懂茶,你来品品看。” 周翰林看见蒋少卿到了,赶紧从消毒柜中把蒋少卿的专用杯取出,又用滚水冲洗了一遍,然后又用茶汤润了一下杯,这才用茶夹将茶杯送到蒋少卿面前,再起身往杯中斟上七分满的陈皮普洱。 蒋少卿看着周翰林完成这一连串动作,满脸笑意。说来也怪,周翰林做其他事情耐心一般,唯独沏茶,那股认真劲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位茶道专家。 蒋少卿双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并没有急着品尝,而是将茶杯放在离鼻子七、八公分的位置,顺着升腾的热气闻了闻。 “姑姑,弟弟这泡茶的技术见长啊!” “三哥,不带这样的,喝都没喝,就开始夸,不明摆着是要当着妈妈的面损我吗?” “这哪是损你啊!我这可是说得实话。好茶不用喝,闻味儿就知道。普洱加陈皮,配比可是有讲究的。搭配适度,香气才能得到综和,稍微偏差一点儿,这味道可就大不相同了。就你这杯茶,单闻香气,就知道沏茶人懂茶,更懂陈皮。你闻闻,这杯茶茶香浓郁,略带一些甜意,而这丝甜意不多不少,甜而不腻,正好盖住了陈年普洱的酵味,又没有完全夺走普洱茶本身的味道,而且茶温正好。看汤色能知茶品,闻茶香方知茶艺。怎么样,我没说错?” “我倒觉得三哥这是在变相自夸,还说我会泡茶,还不如说三哥你懂茶。” “看你这小样儿,哥是真在夸你,却被你反说是自夸。姑姑,我这哥哥可不好当啊!” “少卿,没听出来啊,你弟弟这是在夸你呢?” “嘿!姑姑,你们这还真是母子同心啊!唉,姑父在就好了。论品茶,我可比不了姑父。我呢,不是懂茶,只是懂你而已。” “好了,三哥,我也就信口胡说,你可别当了真!我知道三哥最懂我,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自信,你总是会变着方儿的鼓励我,不过,我也就吃你这一套,所以才有今天。” “瞧你哥俩儿,见了面就知道互掐,再不然就互夸,差点把我也给搭进去了。” “姑姑,我们哥俩儿就这样,你和姑父应该早就习惯了。再说了,我们这样,不也说明感情好吗?也是你们这些长辈们愿意见到的啊。” “少卿,你这张嘴啊……难怪你姑父那么疼你……” “就是,我见着都要吃醋了,哪有老子疼别人家的儿子比疼自己亲生的还要厉害的。” “翰林,你这醋吃得可不应该了。要说,姑父最疼的还是你,只是他有时候大概没想好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而已。” “行了!再说下去,你姑父等会儿耳根子都要全红了。” “翰林,给姑姑也倒一杯啊,今晚的风还是有些凉意的,你这陈皮普洱冲泡的最合时宜。” “你以为我这是泡给自己喝的?她总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书,我总说她,可她也不听我的啊!没办法,我只能泡这个,就怕她再受了风寒。” “姑姑,看,弟弟这心思可真够细的,难怪陈晓娜会爱上你。” “三哥,不带这样的,我这说茶呢,怎么扯上她了。” “咋啦?听你这语气……是不是因为晓娜进剧组的事儿?” “你说呢?明明离这里就不到一公里的地儿,让她住家里来,偏不,非得住剧组。人多嘴杂的地方,真搞不懂,你说她在想什么呢?” 打蒋少卿走进园子里的那一刻,蒋仕钰就知道今晚逃不脱这个话题。 “少卿,我也觉得晓娜应该住在家里。一来,离剧组近,家里阿姨很会烧菜,定能帮她调理的很好;二来,你弟弟现在一日都不能离了她,我呢,也想时常见到这孩子。” “姑姑,就知道您会这么想,这不,我就赶紧来了。其实,我不单怕您会多想,更加害怕我这弟弟心生埋怨,有了埋怨不愿说,就会变成积怨,这可是会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的。这件事情不能怪陈晓娜,是公司的安排……对,也是我的意思。我是这样想的,不知道对不对啊。晓娜住进剧组安排的酒店有这样几个好处,第一呢,便于和剧组里的人沟通,您也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参与电影的拍摄,也是‘大成娱乐’第一位艺人参演电影,在拍电影方面我们都没有经验,给不了她更多的专业意见,但是导演和剧组的其他成员不一样,他们都比我们有经验,这有助于晓娜演好这部戏;其二呢,您也知道,娱乐圈是个是非之地,如果晓娜真住进这里,您想想,那些八卦记者们会怎么写?又会怎么评论她与弟弟之间的关系?搞不好还会牵涉到您和姑父,姑父是生意人,这点八卦新闻算不得什么,不会对他构成影响,但是您就不一样了,大学教授,跟这些花边新闻沾上边,对您的影响可就不同了;第三呢,这两年娱乐圈靠炒作花边的不计其数,我一直希望‘大成’的艺人不要走这条路,我希望他们都能凭自己的实力走一条正道,这样的艺术道路才会越走越远,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难得你能想得这么周全,这些我倒还真没考虑。这不,陈晓娜既是翰林喜欢的对象,也是我的爱徒,说实话,我比谁都看重她的声誉,她的声誉也就是你姑姑我的声誉。姑姑很快就要退下来了,想再培养一个像晓娜这么优秀的学生怕是没有机会了。” “姑姑,别这么想,您还年轻着呢!就算真退下来,也没事儿,只要您瞧得上‘大成’,我们的艺术顾问永远为您空着。” “搞了半天,你是在这儿等我呢?” “姑姑,我是认真的!您在业内也算是名家,如果出任‘大成’的艺术顾问,只会增强我们的实力。再说了,这‘大成’也是我们自家的产业,将来有幸做大做强了也不亏,您说是不是?” “哎!你这孩子啊,变着法儿的折腾我,就不能让我退休后好好在家享享清福,让晓娜早点嫁进来,再给周家生两个孩子,你姑姑的晚年不是很幸福吗?” “姑姑,这都是早晚的事儿!再说了,有我在,晓娜这杯儿媳妇茶早晚都会敬您和姑父的,翰林,你说是不是?” 到了这个节点,周翰林想不附和蒋少卿都难,再说,他也不笨,自然能从这句话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内心早前的那些担忧便全然不见了。 “妈,三哥说得没错!您就放心,我一定把晓娜娶进门,三哥所说的事儿,您也就答应了!” “对呀,姑姑,您看你们学校现在好几位教授都急着往上跳呢,您再不挪挪,指不定那些人会整出什么些动静来。” “就是,那柳絮言都能在你们学校拜师,以后这……” “柳絮言?不就是之前一直和你腻歪在一起的那个歌手吗?我是听说最近系里的汤建明教授收了一个大龄弟子,大概就是柳絮言。没想到,汤教授还真不挑人。” “姑姑,其实,说句公道话,柳絮言的功底还是可以的,就是缺乏系统的引导,如果汤教授真能帮她找到自己的特点,倒也算是这姑娘应得的结果。说实话,柳絮言的身世还是挺令人同情的,她本性不坏,不然也不会果断地与翰林断个彻底了,就是有点急进,总想去拿够不着的东西。现在看她这样,我倒替她开心,说明她已经能沉下心来自观不足,假以时日,或许真能令我们刮目相看。” “听你这么一说,明天我还真得去找汤教授聊聊,毕竟这孩子也跟过翰林,如果真能帮到她,我倒也可以出面。还有,翰林,如果有机会,能帮下这孩子,你也要尽心尽力去做,不过,前提是,在帮她之前要跟晓娜讲明,以晓娜的性格,她应该不会阻止你,反而会支持你。” “妈,我知道!其实,我不是有意要去打听她的事情,是一次聚会上,听一个朋友讲起才知道的。她那个合伙人很不靠谱,搭上了你们学校一个叫冷心洁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可有心机了,怕是十个柳絮言也收拾不了她,我是有些担心她,怕是过不了多久,‘天言’就要拆伙了。” “冷心洁,我知道这个女孩儿,她不是还主动去找过你吗?” “妈,你这在哪儿听到的传闻啊?看来,你们广音比这娱乐圈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许你这么说!学校自然是清静的地方,怎能与你们这个圈子相提并论。是,有个别学生不自爱,做出些有损学校声誉的事情,但毕竟是少数。冷心洁的名声可不太好,的确是个很有心机的女孩儿。不过,她也没错,年轻女孩儿总想留在大城市生活,灯红酒绿,对她们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这事儿也分人,不是所有女孩儿都像她那样。你看,晓娜就是个好姑娘,所以啊,还是得看,成绩越好的女孩儿就越优秀,越平庸的女孩儿就越想走捷径超越,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捷径,许多看似捷径的路有可能全是坑。” “姑姑说得对!最近我也在关注‘天言’,据说倪天昀也搞了一家‘天言影业’,想进军影视业。你们说的那个冷心洁,好像就是‘天言影业’力捧的明星。看来,这个冷心洁的确有些手段,能让倪天昀如此为她谋划,甚至不惜抛弃与他一起拓荒的cy和柳絮言。” “是啊!倪天昀的出身本就不属于这个行业,他也是在走捷径。大家看到的只是个表面,原本倪天昀是想捧cy的,但是cy因为白胜男的事情对男人失去了信心,倪天昀想利用她来为自己的生意铺路,却没想到cy会坚守自己的底线,不得已,他才重用了冷心洁。从表面上看,倪天昀重用冷心洁,甚至对她用情甚深,殊不知,私底下却是利用冷心洁,活生生地把一位原本可以靠实力吃饭的女孩儿变成了交际花,我想,‘天言影业’不过就是他们之间的一种利益交换,这种利益交换应该不会长久。” “少卿,听翰林这么讲,这个倪天昀为人可真是有些阴险,你们在生意上避开点儿,一旦与这种人交恶,总会少不了些麻烦。” “姑姑,放心!我们不可能与这种人产生联系的,大家有各自的生意和目标,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不过,翰林,我才发现你对这个圈子关注度还挺高。看来,我得自我检讨一下,以前我们兄弟之间关于工作上的事沟通的还是太少。” “可能我关注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胡说!别小瞧了这些圈内‘传言’,有时候可能就会产生商机。” “那……以后我继续在那个圈子里混,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我看成!” “别成了!赶紧喝茶,爸爸要知道你这样不重视他的茶,一定会不高兴的。” “对哦!姑父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对哦!爸爸会追着打你屁屁的……” 两人边笑着,边举起茶杯碰在了一起,笑声令整个周家大屋有了生机,这让蒋仕钰很开心!对于陈晓娜未住进周家,大家也都就此放下了,所想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第6章 “岭南歌后”-2 陈晓娜参演的电影名叫《月满珠江》,讲述的是一名土生土长的西关女孩如何坚持梦想、追逐梦想,并一步步实现梦想的故事。 西关女孩逐梦的过程很像现实版的陈晓娜,这让陈晓娜在理解角色时变得十分轻松,可以说这部片子就是为她专属定制的。这也是当初钱碧尘看完剧本后就果断替她接下这部戏的原因。 蒋少卿看完剧本后也很安心。这部戏对于陈晓娜来说应该很简单,不过就是本色出演,算是处在一个表演的安全区,只要陈晓娜稍加努力,就很容易令角色出彩,作为打底戏,绝对是个不二的选择。接下来,只要调配好资源,连续上几部好戏,就能把陈晓娜打造成多栖明星,这对于“大成娱乐”的发展无疑会起到关键性作用。 陈晓娜进了剧组后才知道,这部片子就是南海电影公司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 电影公司是新改制过来的,由香港南海资本主导,所以很多资源配置都来自香港。就拿这部电影来说,导演、摄影、编剧、化妆造型、服装、美术、音乐全部都是香港的班底,称得上阵容庞大,让陈晓娜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南海资本的代表叫赖雨晴,四十来岁,也是从内地过去的广州人。虽然身在资方,却有一颗娱乐心,对娱乐事业十分关注。她和丈夫钟瑞安是在英国留学时结识的,毕业后两人一直在投资领域摸爬滚打,后来一起到了香港成立了南海资本。 赖雨晴的投资眼光一向很准,这也是她和钟瑞安在香港站稳脚跟的关键。虽然人在香港,却十分关注内地的发展动向。这几年内地的娱乐业逐步放开,唱片市场和电影市场也日渐火爆,赖雨晴预感到这个市场未来会有很大的发展潜力,这个时候正好广州这边在着手进行文化改制,南海影业公司需要港资进入,她和钟瑞安商量了一下,就参与了投资竞标,最终拿下了这个投资项目。 赖雨晴是邓丽君的忠实粉丝。邓丽君离世后,她也像其他歌迷一样一度情绪低迷,总想为邓丽君做点什么,钟瑞安见妻子不开心,就提议拍一部音乐电影,以此来致敬故人,这才让赖雨晴找回状态。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赖雨晴得到了陈晓娜的那张《娜么爱君》,听后的感觉就像是看见邓丽君重生一般,于是就开始关注陈晓娜,那个阶段正好也是香港娱乐媒体开始关注陈晓娜的时间,蒋少卿在香港找了一位写手,把陈晓娜的音乐之路编成故事写了出来,这给了赖雨晴灵感,她通过关系邀请到一位口碑不错的编剧,把这个故事的版权买了下来,再经过编剧的写作加工,便有了《月满珠江》。 为了确定陈晓娜是否适合电影表演,赖雨晴还特意买票观看了“大成唱片”去年在红碪体育馆举办的“邓丽君纪念演唱会”,看到舞台上的陈晓娜,赖雨晴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赖雨晴原本是想让公司签下陈晓娜的,与钱碧尘交流后才知道陈晓娜与“大成”签了长约,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后来得知蒋少卿也在香港注册了一家“大成娱乐”,就通过钱碧尘约了蒋少卿。 见面时,赖雨晴向蒋少卿谈了自己对陈晓娜在电影圈的未来规划,正好与蒋少卿不谋而合,两人一拍即合,以“大成娱乐”及“南海资本”的名义签下了合作协议,通过公司层面联手打造陈晓娜。 两家企业的合作也都是看中了彼此在不同领域的资源。“大成娱乐”有南海资本暂时缺乏的艺人资源以及在内地唱片业已经建立的基础与口碑;而南海资本却有着资源整合能力及在资本市场运作的能力,双方的合作称得上是互补共促,这对于蒋少卿想要实现的“大成”梦想绝对有益无害。 有了这种合作,《月满珠江》不仅拍摄顺利,发行方面也早已被赖雨晴安排妥当。整部戏花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为确保电影品质,整个后期制作将在香港完成。按赖雨晴的计划,这部影片不会急于上映,比较合适的机会是在香港回归前后上映,算一下,差不多需要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赖雨晴希望能与蒋少卿继续联手,在市场上多些动作,推高这部戏的上映热潮,到时候在香港和广州同时做一场首映礼。 当然,作为资方,一旦窥见到市场的可能,便不会罢手。《月满珠江》刚结束,南海影业就启动了另外两部电影的拍摄计划,一部就安排在国庆后,另一部则安排在平安夜前。这下陈晓娜的通告基本上排到了明年。 拍完《月满珠江》,陈晓娜正好赶上毕业典礼,陈国强和李玉芹带着陈晓非赶来见证。 自打到广州后,陈晓娜就再也没回去过。这些年,一直忙于各种通告,除了大一那年春节父母带着弟弟来广州陪她之外,他们这一家人就再也没有团聚过。陈国强和李玉芹总想着带儿子过来探望女儿,无柰要么两人工作走不开,要么两边的老人身体不好需要抽时间陪伴照顾,再加上儿子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们也担心长途劳顿会加重儿子的病情。 这次来广州是陈晓娜再三央求,陈国强和李玉芹才决定放下任何事情来见证女儿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当然,他们没有落下儿子,想到明年儿子也要参加高考,接下来的一年怕也没时间出门,就赶紧趁着这个机会,也算是一家团圆。 看着女儿学业有成,事业发展顺利,两人特别开心。李玉芹有些后悔当初反对女儿唱歌,如果当时自己选择支持女儿,可能女儿就不会走那么一段弯路,女儿的人生可能会变得更好。她和丈夫都没想过自己平庸一生,女儿却如此出名,就连单位的同事都找他们索要女儿的签名,有几位领导甚至还很痴迷女儿演唱的邓丽君歌曲。女儿成名后,电视台也经常播放陈晓娜的tv,家里有录像机,他们就把这些tv录了下来,一旦想念的时候就拿出来播放。 说工作忙,不过是个借口,主要是怕女儿知道原因后不高兴。儿子陈晓非的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上了高中之后,学业加重,更加刺激了病情,病情也总是反复无常,令两人焦头烂额,连回南漳看老人的心情也没有。 陈晓娜对弟弟的关注度一直很高,她知道弟弟是父母的心头肉,但是她从来不会因此而生气。在自己人生道路的选择上,父母以前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她到了广州之后才开始读懂的。父母对弟弟的爱是显而易见的,对自己的爱则深远无边。 陈晓非的事情,陈晓娜很早就告诉了周翰林,知道弟弟这次要与未来的岳父母同行,周翰林早早做了安排,通过蒋仕钰的关系约好了一位中山医院的专家,只等陈晓娜的毕业典礼一结束就可以带陈晓非过去问诊。 周天恩知道陈国强夫妇要来广州,他特意从香港赶了回来,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只为了与未来的亲家见上一面。对于陈晓娜,周天恩也是喜欢的,他觉得这孩子虽然身处一个染缸之中,却如荷莲一般清透,这很难得。最重要的是,她是太太的得意门生,蒋仕钰的眼光,周天恩向来都是信得过的。 在周天恩和蒋仕钰的邀请下,陈国强一家住进了周家大屋,一家人被安排在了第四进,陈晓娜还是坚持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对于这个决定,周翰林多少有些不开心,不过蒋仕钰却十分理解并赞同这位学生兼未来儿媳的决定,有时候,女孩儿的矜持是很宝贵的。 连着几天,周翰林表现得十分殷勤,连平时不怎么看好他的父亲也心生赞许。周天恩觉得,这大概就是爱情的魔力,也就更加验证了蒋仕钰的眼光,唯有陈晓娜对周翰林才是有益的,周天恩不免有些期待陈晓娜的这杯儿媳妇茶了。 原本陈晓娜的行程只有毕业典礼这个空档,之后就要进聂青风执导的《娜么爱君》剧组,这部舞台剧计划七月份在广州剧院进行首演,之后就要赴香港、澳门演出,一直到国庆后第二部参演的电影开机,这期间还夹杂两场巡回演唱会、两条广告片的拍摄以及一张唱片的录制。按这个行程,陈晓娜根本没有时间来陪父母,更别说陪弟弟看病,还好周翰林出面找了蒋少卿,这才得了十天的假期。 假期虽然是批了十天,不过周翰林和陈晓娜都没有机会享受二人世界,除了陪陈国强夫妇外,其余时间全用在陪伴陈晓非看病上。 蒋仕钰找的那个专家在人体血液研究方面是权威,陈晓非被确诊为慢性白血病,这令所有人都感觉到震惊。陈国强夫妇特别后悔,应该早点带儿子到大医院问诊,之前几乎所有的医生对孩子的病情都给与常规病情处理,要么贫血、要么发热,从未像这位专家一样,站在专业的角度来评估病情,所幸最终的结果只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还没构成生命危险,专家的建议是,如果能留在广州,治疗起来可能会更加方便;如果不行,回去之后确定一家医院,专家会与那边的主治医生联合治疗。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留在广州治疗不太现实,先不说陈国强夫妇还未到退休年龄,单说陈晓非的学习就不允许这样。 陈晓非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中考时就是以全市前十的成绩考进四中的,在四中的成绩也一直在全年级前十的位置,以这样的成绩,只要没有其他影响,考进北大和清华是肯定没什么问题的。 陈国强夫妇现在所担心的是孩子的身体,不知道能否适应马上就要开始的高三学习,那种高强度、高压力下的学习生活会不会加速白血病的进程?他们也问过专家,专家倒是表现的十分轻松,告诉他们不用担心,这种慢性粒细胞白血病暂时不会致命,用药得当再加上生活调理得当,大概率会恢复健康的。 专家虽然这么说,但是陈国强夫妇心里还是没有底,两人的内心里满是悲伤,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一方面怕让儿子看出异样,再给他造成心理负担;另一方面又怕这种情绪会影响到女儿,毕竟女儿的事业正有起色,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情而拖累了她。 其实陈晓娜是第一个知道弟弟病情的,她当时就被吓到了,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好半天才恢复意识。 周翰林见她那样也是吓坏了,不断地在一旁安慰,让她不要担心,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和肯定可以治好弟弟的病,实在不行,就带他去英国治。 这些话,陈晓娜根本听不进去,满脑子全是与弟弟在一起的往事,她怎么也想通如此可爱、聪明的弟弟怎么会与白血病沾上边?再有就是,一闭上眼睛,全是父母被愁云笼罩的表情,她心疼父母,更加心疼被病魔折磨的弟弟。 弟弟倒是从来不跟别人讲自己有多难受,对任何人都是淡淡地微笑,仿佛已与这个世界无关,方能处于世界之外。也许,弟弟是不想让身边的人因为自己的病而不开心;也许,弟弟早就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怕是无法得到控制。 不管弟弟如何想,做姐姐的还是会心痛。她不敢把实情告诉弟弟,只是对他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个小毛病”,面对弟弟时的情境令她觉得比自己拍《月满珠江》时还难。 这件事可以对陈晓非隐瞒,却不能不如实告知父母,即使自己不说,那位专家也会跟他们沟通,毕竟在专家眼里,父母的决定比姐姐更加重要。 陈国强夫妇听后,两个人都崩溃了。陈国强的无泪伤心与李玉芹的泪流不止,让一家人都笼罩在一种不好的预兆之中,要不是周翰林一直陪伴左右,陈晓娜想象不出自己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原本陈国强夫妇此次广州之行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与周天恩夫妇商议孩子们的未来,这个还是蒋仕钰的提议,当然也是周翰林央求许久的结果。不过,陈晓非的事情令大家的重心都转移了过去,这件事情也就暂时被搁置了,直到陈国强因为工作关系必须返回襄樊,才又被蒋仕钰重新提了出来。 年中,正是税务机关忙碌的时候,陈国强已经是局级领导,必须赶回去主持工作,还好李玉芹是教师,暑期的时间相对灵活些。两人最后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李玉芹留下来陪着儿子做完两个月的治疗。陈晓娜也希望母亲留下来,这样就能参加《娜么爱君》在广州剧院的首演。她记得上一次母亲看自己演出还是在襄阳剧院,那天正好是《汉水谣》的告别演出。 陈国强临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四个大人用过晚饭后就一起到中庭花园的凉亭闲坐,周翰林与陈晓娜的事情被蒋仕钰提了出来。这几日的相处,四个人早已像兄弟姐妹们的亲近,周天恩夫妇相比要年长些,陈国强夫妇便以“大哥”、“大姐”进行称谓,这个称谓更加拉近了四个人的距离。 “玉芹妹妹,你和国强这几天在这里可住得还算习惯?” “大姐,你和大哥太热情了,不仅习惯,还觉得比在自己家里还要舒适。看看这花园,我和国强怕是奋斗一辈子也买不起这样的住所。” “好妹妹,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宅子也不是我和天恩挣下来的,还是老祖宗们帮我们积了福,这才有了这么好的住所。我听晓娜说过,你们家以前在当地也是相当不错的人家,也有一处像这个宅子一样的大屋哦。” “大姐,我们那老房子哪算得上大屋啊,跟你们这个比起来可差远喽。宅子倒是个老宅子,也是国强祖上几辈人积攒下来的家业,只不过那座宅子在偏远的山区,离城市远着呢。” “那很好啊!我们家天恩总是嫌弃这里,嫌弃身处闹市区人多车多,难以令人心静,还想着要去山区置办一处宅子呢!” “那敢情好,等大哥哪天闲下来了,去我们那里小住几日,只是山里条件艰苦些,比不得大城市里的便利,唯一的好处就是安静,空气好。” “听玉芹妹妹这么说,我和仕钰真得找时间去一趟了。说实话,我就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以前在大西北当兵时,那地方就到处是山,看起来就很有气势。” “是啊!山里也就剩下这点气势了。想想也是,山里面虽然条件是差了点儿,可那里放眼望去,远山近水,翠木草长,很是令人心静。我和国强还商量着,等我们退休了,孩子们也成家立业了,我们俩就回去陪他父母生活养老。” “这个想法好!等我和仕钰也退下来了,咱们两家一起在那里建几处房屋,一起在那儿回归山野,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想想都是神仙般的日子。对了,你们家老人身体都还好?” “谢谢大哥关心!老人家一直住在山里,那里的空气和水质也很适合他们的身体,我和国强总想接他们来城里安居,可总是住不上几天就要着急回去。两个老人已经习惯了山里的生活,还好有我大哥大嫂在,他们都很孝顺,把二老伺候的妥妥的,也正因为这样,我和国强才能安心地在市里工作。” “看来大哥大嫂人是很好的了!” “是的呀!有机会一定让你们认识一下,只是到时候不要嫌弃他们是山里人、没见过世面。” “玉芹妹妹,这话就有些见外了。两个孩子早晚是要结婚的,我们也早晚都是一家人了。我和天恩虽然住在广州,住着这间大宅,但我们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要吃五谷杂粮的。我们都很喜欢晓娜,这孩子既是我的学生,也是我中意的儿媳。你看,国强明天就要回去了,我们两家人是不是可以商量个结果出来。我们家翰林十分喜欢晓娜,就是不知道你和国强对我们家翰林是怎么个想法?” 蒋仕钰的话十分明显,需要陈国强和李玉芹表个态。 陈国强见未来亲家把话都说到这里了,也觉得应该拿出个态度来。说实话,原本他是觉得两家人不太适合,悬殊太大,怕将来女儿嫁进周家会受委屈。不过,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倒是觉得周天恩夫妇没有有钱人的架子和势利心,特别是周翰林,对他们夫妻十分敬重,对儿子看病的事也是十分上心,忙前忙后的样子倒是很像一位兄长。最主要的是,周翰林对女儿的态度令他们十分满意,内心里也就认下了这位女婿,反倒是有些担心,怕两家的悬殊会令周天恩夫妇产生其他想法。 “大姐,您和天恩大哥比我们年长些,考虑事情也会比我们更全面些,这件事情,我和玉芹没什么意见,主要是听二位的。说实话,我和玉芹都很喜欢翰林,看得出来,二位在孩子的教育方面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要不也不会有这么优秀的孩子。我们是小地方来的,要说是有些高攀,在我们这里,自然是早就认下这个女婿了,反倒是您二位,不知道晓娜嫁入周家,会不会丢了二位的脸面?” “陈兄,话可千万不能这样讲啊!咱们都是做父母的,都是奔着孩子们将来的幸福去的。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那是缘分,我们做父母只会支持并且给与祝福。再说了,我这儿子,身上的毛病不少,为这些没少骂过他。可是,自打他遇见了晓娜后,整个人都变了,应该说,是你们培养了一位好女儿啊!你们看,晓娜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要说高攀,可是我们家翰林高攀了,如果他能娶到晓娜,那一定是他的福气,我们做父母的,愿意看到孩子们幸福地生活!” “是啊,大哥说的是,孩子们幸福是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最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件事情我和玉芹都没有意见,全凭大哥、大姐拿主意。” “那就好!我和仕钰也同意的!只是……” “大哥还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也不算是什么顾虑!就是我这儿子,打小在很多事情上都显得不够自信。晓娜现在的事业可以算得上如日中天,我这儿子是担心自己配不上晓娜。” “大哥,让翰林放心!像这么优秀的女婿,我和玉芹也不会让他跑掉的。我女儿性格虽然要强,但是心地却很善良。这几日,我也一直在观察,发现她是喜欢翰林这孩子的。我太清楚自己的女儿了,她一旦对男孩子动了感情,谁都阻止不了。这件事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晓娜现在的事业再好,那也是一碗青春饭,早晚还是要面对婚姻的。人活一辈子,遇见的人会很多,但是能携手半生的人只会有一人,我相信她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妈妈昨天也和她聊过婚姻的问题,孩子虽然没有表明态度,但是能感觉到,她的心里早就有了翰林,只是目前她们公司安排的工作比较多,怕是不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打算将来的事情。我和玉芹的意见,不如让两个孩子自己来决定时间,您二位看是否可以?” “当然可以!只不过,还是需要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在后面推上一把,不然,要想抱孙子、孙女,怕是要再等上好几年喽!” “是啊!想不到时间过得真快,大家这么快就要当爷爷奶奶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怎么说,岁月催人老啊……” 这场对话算是给双方都交了个底,也让彼此都对孩子们的将来充满了憧憬。 第6章 “岭南歌后”-3 《娜么爱君》按原定计划在广州剧院首演,有陈晓娜这块招牌在,首演想不成功都很难。 广州剧院当晚不仅座无虚席,场外还聚集了一大批没抢到票的歌迷,不仅如此,连续七天的演出票也全部售罄,不得不说,陈晓娜的号召力很强,也验证了蒋少卿的眼光。 因为是首演,最好的位置全部用在照顾各方关系上。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广音的领导以及陈晓娜之前的任课老师,还包括了省音协、市音协以及省市各主管部门的相关领导,“大成唱片”、“大成娱乐”在香港以及其他地区的商业伙伴,这其中就包括了赖雨晴和钟瑞安,两人觉得这有些像是《月满珠江》的预演,他们还特意从香港带来了几家主流娱乐媒体的主编,想借这部舞台剧为明年上映的电影预热,最重要的是,这部舞台剧在海外的巡演他们也有份参与。 李玉芹和周天恩夫妇被安排在了主要的位置上,沈青妮也特意从北京过来观演;蒋仕钰还邀请了“阮曲蜂”,主要是考虑到“阮曲蜂”在整个音乐界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蒋仕钰想让他利用自己的人脉为未来的儿媳铺出一条有别于现在的路来;聂青风则邀请了田中源和黄新剑,田中源终于在去年如愿坐上了院长的位置,失去了对陆春莺的牵挂,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这些年倒是做出了不小的成绩,与秦雅娟的关系也有了改善,算是回归了别人眼中的正常生活;钱碧尘把水镜中学的校长以及县教委的领导们邀请了过来,毕竟陈晓娜是自己的学生,作为老师,她希望以前的老领导们能见证学生的成长,而钱碧尘也终于下定决心在去年辞去了水镜中学的职务,专心留在广州实现自己的第二个梦想。 吴昊的到来特别令陈晓娜意外,这让她恍若回到了四年前武汉的时光,那时的她不如现在这么出名,可能那些当时坐在剧院里观看她演出的观众早就把她遗忘了,但是她却忘不了自己在舞台上的情景,特别是与吴昊一起搭戏。吴昊去武汉之后并无太大的变化,即便是参演了几部大戏,反响也只是平平,他很羡慕陈晓娜所取得的成绩,也很期待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她一样在市场上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陆春莺再见田中源时已心如止水,匡世杰对她的感情一直保持着温度,两人始终像一对恋爱中的情侣,再加上嘟嘟的存在,是所有人向往的家庭样板。 去年秋天,陆春莺产下了第二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儿,却依旧令匡世杰惊喜若狂,毕竟这是他与陆春莺情感的结晶,不过,匡世杰并没有因为这个女儿的到来而降低自己对嘟嘟的爱,这才是陆春莺最想见到的样子。 在此之前,陆春莺的母亲和大哥不止一次建议她和匡世杰再要一个孩子,特别大哥,站在一位男人的立场劝说陆春莺,正当陆春莺决定接受他们的建议时,这个孩子就来了。这一次,匡世杰没有独占孩子的取名权,他把这项权利给了陆春莺,陆春莺觉得这一切都是善因善果,就把女儿的小名取为果果,而大名则取为匡心怡,她希望女儿在未来,无论何时都能心旷神怡、怡然自得。 总有一些人会不请自来,比如柳絮言、cy。 两人是自掏腰包来看陈晓娜的演出,说实话,心里的滋味连她们自己也无法描述。一方面,从前大家也算是在一处同台过,可如今境遇却各不相同,两人难免会有些唏嘘,既羡慕陈晓娜的好命,又哀叹自己的多舛;另一方面,柳絮言自从拜了汤建明为师后,整个人也精进了不少,汤建明早就建议“天言”也弄一台舞台剧,他甚至可以出任这台剧的音乐总监,这个建议早就被柳絮言放在心上,只是倪天昀不想和她折腾这些。 当初成立“天言唱片”,倪天昀也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结果柳絮言和cy都没有遂他心愿,还好有冷心洁,他从冷心洁的身上找到了“娱乐业”带给自己的价值,之所以会成立“天言影业”,只是想给自己私下里所做的那些龌龊勾当披上一件漂亮的外衣罢了。 冷心洁倒也能豁得出去,为了能在娱乐圈混出个名堂,什么事情都能做,当然这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状态。 第一次被一个客户带到酒店去,是在她喝得不省人事之后,醒来后,她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自己的衣服则被凌乱地扔了一地。虽然她记不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通过现场的凌乱场景,已经猜到了大概。她以为是自己没保护好自己,给了对方机会,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拜倪天昀所赐。她恨过倪天昀,但是又无法拒绝倪天昀为她打开的通往“新世界”的那扇门,她迷恋“新世界”里的一切,被一帮男人众星拱月,令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虚荣感。为此,她接受了这一切,甘心成为倪天昀的交际花,也乐于接收以此而换取的所有成果,包括“天言影业”。 对于冷心洁来说,现在的倪天昀只是她通往“新世界”的跳板,在这个过程中,她频繁接触到比倪天昀更有实力的老板,只是那些老板也和倪天昀一样,贪图的不过是她的美丽与尚好的身体。 而对于倪天昀来说,自打他把冷心洁推向另一个男人怀中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变得纯粹了。他很清楚冷心洁想从自己这里获取什么,而那些东西不过是他举手之劳的事情,但是身为一个生意人,他深谙“价值交换”法则,为了不给自己带来麻烦,开始在肉体上疏远冷心洁,尽管冷心洁多次主动贴上来,他还是巧妙地拒绝了,他相信冷心洁明白自己的意思,也希望两人的关系仅限于此。 没了冷心洁,倪天昀这才想起被自己冷落已久的cy,似乎只有在对比之后,他才能想起cy的好。cy也真是好,至少她不会为了上位而背叛自己,至少她还一个人安静地呆在自己为她租来的“家”里守望着,等待着他的回归。 cy并不是这么想,冷心洁已经令她看清了倪天昀的嘴脸,这个男人注定花心,即便是回归,自己也不过是个短期的填充物而已。有时候,她会想起白胜男,一想起这个男人,内心里便充满了恨,那些曾经的爱早就随着她离开“粤心荟”而消失了,正是这个男人,自己的情感才会变成今天这样,支离破碎。原本自己也可以像陈晓娜一样,最差也应该和陆春莺一样,在广州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可是白胜男和倪天昀毁了她。白胜男让她对爱情死了心、倪天昀则让她从一个原本可以自食其力的人变成了一无是处的“金丝雀”,还差一点成了像冷心洁一样的“交际花”。 cy恨白胜男,可是内心里更恨倪天昀,但是她又离不开倪天昀,毕竟自己的日常生活还是要靠这个男人的。她也曾想过重新振作起来,像柳絮言一般,逐步找回自我,但是她又没办法下定决心,要知道,找回自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对于她来说,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像柳絮言一样租住在一个并不如意的地方,她会没了大房子,没了随心所欲的购物生活,没了每月几万块的生活费,没了倪天昀,这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挣,可对于她来说,这一切都太难了。 倪天昀的回归也只是暂时的,cy早已不是当初心动的那个女人,当他有需求的时候,感受到一个女人应该有的风情,也感受不到欲望的升腾,反倒是时常出现半途而废的情况,差点儿让他以为自己功能上的衰退,这才意识到,自己和cy之间,除了之前的承诺,两个人早已形同陌路。 冷心洁在没有确定自己于“新世界”里站稳脚跟的时候,是不会无视倪天昀对cy的回归的,这不是她想见到的结果,如果倪天昀真的回归了,那自己就真得变成倪天昀的一个工具了,尽管目前的情形也差不多那样,但是至少名义上自己还是倪天昀的女人。 “天言影业”成立之后,在冷心洁的促成下,公司结构里增加了好几位股东,这些人倪天昀都很熟,正是他把冷心洁推向这些人怀抱里的。这些人也都和倪天昀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冷心洁在对付这些男人方面越来越精通,而这些人也越来越迷恋她的身体,就这样,这些人成了新的股东,虽然投入不多,但是足以牵制倪天昀。 倪天昀也不傻,不过对于他来说,“天言影业”只是个空架子,要想真得成就一番作为,仅有一个冷心洁是远远不够的,因此,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冷心洁去折腾,反而是把自己的精力重新放回以前的生意中。 对于冷心洁来说,她目前的机会只有“天言影业”,虽然自己不是学表演出身,但是她始终觉得自己日常的生活哪一处又不是在表演,如此看来,表演也不过如此,自己比起那些所谓的演员来说,演技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想让“天言影业”实至名归,就利用倪天昀为她织就的关系网四处对接资源,还别说,真让她找着了。 在一个酒会上,她认识了一位香港制片人steven,是位中英混血,四十岁左右,是那种高大魁梧、长相英俊的中年男子,从外貌上看,不认识的人以为是位明星,根本不会与他的职业挂上钩。 steven在香港电影界小有名气,以前也是冲着演艺出道,没想到还没出道就在香港遇着一位名媛,那位名媛刚没了丈夫,正值妙龄之年,根本守不了寡,也是在一个酒会一眼就相中了他,两人一拍即合。后来steven才知道,这位名媛的丈夫在世前经营着一家电影公司,丈夫去世后,电影公司就归在了名媛名下。他曾央求过名媛捧红他,可这名媛偏有很强的占有欲,一心只是独占steven,最后还是没让他出道,为了安慰他,便给了他制片人这个身份。 steven不仅颜值高,人也很聪明,他知道自己如果跟了名媛,就肯定没有机会踏上演艺之路,但是他又很喜欢这个行业,也不愿意放弃名媛所带给他的一切,于是就接受了名媛的安排。不过,他没让名媛失望,也是有心想成就一番事业,几番折腾之后,终于在香港的电影圈混出了名堂,由他参与的好几部电影都在香港和台湾拿了大奖,使得名媛对他不得不另眼相看。 冷心洁虽然身处内地,但是受倪天昀的影响,经常会与港商打交道,要想打听steven的事情并不难,当她知道steven的确是一位很有实力的人之后,便在内心里打起了盘算。steven是一个很好的踏板,只是由他经手的电影虽然卖座,但是多半不是什么正经电影,都是些打着文艺片名义的情色片,尽管如此,冷心洁还是认定了这个人。 steven也是一个很小心的人,背着名媛出过几次轨,每次都十分小心,不想因为这些花花草草而失了名媛那边的好处。以他目前在香港电影圈的名气,想自立门户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对名媛的依赖,也无法舍弃名媛给他安排的一切,那种富足而无忧的生活令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类似冷心洁这样的女人,steven遇见过太多,他很清楚这些女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们是怎么评价自己的,以及她们想从自己身上获取什么。他也查过冷心洁的底,科班出身大概是唯一能打动他的地方。他觉得与冷心洁是一类人,都是靠出卖自己换取未来,也就不再介意她与倪天昀的关系,更加不会在意她与倪天昀私下做的那些勾当了。在他看来,冷心洁不过是他遇到过的众多女人中一员,算不上特别,但是可用,至少这个人在香港及东南亚市场是个新面孔,对于那些喜新厌旧的男人们来说,还算有些吸引力,再加上自己最近要开拍的一部电影正缺这样一个人,反正只是利益关系,自己是不会对她上心的。 冷心洁一听可以到香港去拍电影,内心里便是一顿狂喜,虽然她也知道steven的电影拍的是什么,但是一心想求得突破的她早就顾不得这些,只想抓住这个机会。 对于steven来说,主动贴上来的女人,他从来不会拒绝,更何况冷心洁在内地,用不着担心名媛的反应,只要不给名媛造成困惑,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两人一番云雨之后,steven定下了这件事。其实,要开拍的电影与之前的情色电影还有所不同,尺寸没以前的大,主要是考虑公司近期想进军内地市场,担心无法过审,所以这部电影会出现两个版本,到时候内地发行的只能是删减后的版本,这些镜头原本就是多余的,只是为了满足那些低趣味的需求,抛开这些,那部电影还算得上是一部文艺片。 选择冷心洁还有一层原因,内地有规定,海外电影要想进入内地市场必须在内地选择一家本土的电影公司合作,这样才能取得内地电影发行权,之前他们也与内地的公司合作过,但是最后的结果都不太理想。这一次,名媛的意思是想找一家底子干净的公司,有无名气并不重要,这一点上“天言影业”倒很符合要求。 这部电影的档期和陈晓娜的一样,都是定在国庆之后开机。冷心洁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便主动告诉了倪天昀。 考虑到这部电影“天言影业”有份参与,倪天昀内心里尽管有十万个不开心,也必须克制情绪,冷心洁的行为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倪天昀也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自己让她所做的那些事在这个时候反倒成了她的保护伞,即便冷心洁跳过自己,也是咎由自取。 冷心洁有了这部戏以及steven的加持,在“天言”更加横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柳絮言,她才不理会柳絮言的股东身份。刚和steven和公司签完协议,冷心洁便跟倪天昀吵着要清掉“天言影业”的其他股东,倪天昀知道,她所指的不过是柳絮言和cy,冷心洁的理由很简单,“天言唱片”自己没有股份,“天言影业”也就和“天言唱片”的人没有关系,这片江山是自己打下的,就应该有决定的话语权。 倪天昀并不想把事业做得太绝,一直冷处理这件事,没想到冷心洁步步紧逼,并以脱离“天言影业”要挟,考虑到目前冷心洁还有利用价值,倪天昀不得不自作主张的把柳絮言和cy从“天言影业”的股东名单里剔除,柳絮言和cy即便再不开心也拿冷心洁没有办法,再说,倪天昀为这事儿也给她们做了补偿,事情并以此了结。 在冷心洁这儿还没算完,心里对“天言”二字存有芥蒂,知道这个名字里“言”是代表柳絮言,既然人被踢出了股东名单,这个字自然也就留不得,索性又纠缠倪天昀,倪天昀实在是被她弄得心烦意乱,又怕失了与steven合作的机会,便遂了她的心意,“天言影业”便成了“天心影业”。 对于冷心洁的做法,柳絮言和cy看法不一。 cy觉得无所谓,反正“天言影业”做得再好,跟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改成什么名字,她更是不关心、不在意,原本这个名字里就没有自己的位置,就像知倪天昀的世界里自己没有位置一样。 柳絮言则不同,她觉得这是冷心洁对自己的一种侮辱,自己目前虽然无力反击,但是一定会铭记于心,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天言影业”改名一事倒是给柳絮言敲响了警钟,她觉得这就像是一个人失去了一只臂膀一样,绝对不可以再失去“天言唱片”。冷心洁的野心已经大白于天下,今天可以从她和cy手中拿走“天言影业”,没准儿哪天就会再从她们手中夺走“天言唱片”。 “天言唱片”的业绩一直一般,尽管柳絮言很努力,但是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撑起这个架子,再加上倪天昀的不靠谱,给公司的未来增添很多不确定因素。 虽然失去了“天言影业”,但是柳絮言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自打拜了汤建明教授为师后,她在演唱技巧上有了很大的进步,汤教授觉得她的中低音区很有特点,便建议她在这个区域长足发展,可能群体会很小,但是会很稳定,这对于一名歌手来说才是最有生命力的。柳絮言自然接受了汤教授的建议,也决定往这个方面发展。 柳絮言感觉自己收获最大的,当属洛彬的出现。 之前倪天昀为了新专辑的发行找人来炒作过两人的关系,没想到反而促成了两人的情感升温。洛彬的陪伴,令柳絮言有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勇气去面对接踵而来的挑战。 就在《娜么爱君》首演的前一周,柳絮言找到了倪天昀,提出购买他手中的股份。刚开始倪天昀内心里十分抵制,他想不通自己身边的女人怎么都是一路货色,全是一帮控制欲强的女人,后来静心想了想,又觉得也没什么,反正自己在这方面也不擅长,当初投资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不答应,公司怕也是会被架空,还不如开个高价,拿笔钱走人。 对于倪天昀开出的价格,柳絮言自然是没有能力承担的。这些年,她虽然也赚了一些钱,但是身处娱乐圈,即便挣再多,也不会有多少存款的。倪天昀也知道她的情况,本意是刁难一下,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想到柳絮言只提出了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去筹钱,倪天昀心想,只要能筹到钱,也就放手,说实话,他内心里还是很欣赏柳絮言的,只是这样的女人似乎与他气场不合,要不然,早就投入到自己的怀抱中了。 柳絮言筹钱,唯一能想到帮助她的人就是周翰林,但是她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出手相助,只是觉得周翰林在之前的情感上亏欠于她,此外,除了周翰林,她再也不想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自掏腰包来捧陈晓娜的场,柳絮言就是打算想见到周翰林。尽管陈晓娜在舞台上光芒四射,场下掌声不断,但是柳絮言内心里却无并点嫉妒之心,她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羡慕、嫉妒他人,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得到周翰林的帮助,对于这一点,她完全没有信心。 第6章 “岭南歌后”-4 广州剧院此起彼伏的掌声证实了《娜么爱君》的成功,聂青风带着陈晓娜等一众演员连续谢幕三次,观众们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剧院。对于这样的场面,柳絮言和cy颇有感慨,论资历,陈晓娜不过是个后辈,现在的成绩及受欢迎程度却早日超越了她们,感慨之余,她们也羡慕陈晓娜背后的那支团队,柳絮言不免会想,如果当初自己和cy没有脱离“海上花”,那么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柳絮言和cy并没有随人流散去,她们依旧坐在剧院里。入场时,在门店遇见了蒋少卿,他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静止站立了两分钟,这才冲着她们打着招呼。 “hi,很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这一句话,在柳絮言和cy听来,如沐春风,眼眶立即湿润起来,还好,两人都能收放自如,没令自己在蒋少卿面前失态。 “三哥,是有些日子不见了,谢谢您的问候,我们……一切都好!” 柳絮言话中的短暂停顿已令蒋少卿听出异样,其实不用这个停顿,蒋少卿早就听到“天言”拆伙的传闻,只是没想到,眼前的两位故人身处事件中,整个状态令人心疼与担忧。 “那就好!没想到,你们二位也会来给晓娜捧场。” “三哥,怎么说大家都是从‘海上花’走出来的,虽然我们没有正式与晓娜共过事,但是也算是有过同台之缘,看到她今天所取得的成就,我们打内心里替她高兴!” “能听到你们这样讲,我很开心,先替晓娜谢谢二位姐姐。” “三哥,这样说就有些见外了。我和cy不算是外人,捧这个场是最应该不过的。” “嗯!你们的事我听说了,过了今晚,我也准备让翰林去找你们。” “找我们?” “对!这样,今天是首演,要见的人还有很多,如果二位今晚没其他的安排, 想邀请你们参加迟一些举办的庆功宴,不知道是否赏脸?” “我们可以参加吗?” “当然!你们曾经也是‘天成’的一份子。” “如果是这样,我们愿意留下来。” “好!先看表演,结束后留在剧院里,我安排人送你们过去。” 柳絮言和cy一直在想,蒋少卿所说的“让翰林去找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是安排周翰林去找她们?还有,他究竟听说了些什么?这样究竟算是同情她们还是想看她们的笑话? 最令她们意外的是,蒋少卿安排接送的人正是周翰林,按理说,他今晚应该一直守在陈晓娜的身边,这是陈晓娜人生最闪亮的时刻之一,最不能错过的人应该就是周翰林。 在去庆功宴的路上,三个人都变得沉默,除了窗外车流的声音,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柳絮言甚至能感觉到周翰林的尴尬与纠结。她知道,周翰林想开口说话,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如同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一般。 对于周翰林,柳絮言已经学会了遗忘,时间是能抚平很多事情的。在与周翰林分手这件事情,她没有后悔过,原本她也不觉得自己和周翰林会有前途,两人的差距显而易见,这不仅是两个人的教育背景,包括家庭。 说到家庭,柳絮言这几年才感觉到背负在身上的担子轻了些。 两个双胞胎弟弟倒是很争气,一起都进了省城的大学里,还差一年毕业就被长沙的单位看中了,这是柳絮言最为开心的事情,自己所做的一切,终于没被弟弟所辜负。 自从在广州站住脚,柳絮言就会在固定的时间给家里寄钱,这些年积攒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母亲心疼女儿,知道这些钱来之不易,从来不敢肆意挥霍。除了买房之外,那些钱被分成了三份,弟弟们读书、父亲治病,余下的就在市里盘了一家门市,虽然是一家不算太大的百货店,但是生意却还算不错,一家人终于有了可支配的收益,日子比以前好过许多。 两个弟弟考上大学后,母亲基本上就没再问柳絮言开口要钱。尽管柳絮言心疼母亲,依旧会像以前那样按时寄钱回去,但是那些钱都被母亲悄悄地存了起来。 在柳家,柳絮言牺牲了自己的前程,用青春为家里人换来了生活的安定,看上去似乎不太公平,做母亲的有些厚此薄彼,实际上全家人都很心疼柳絮言,特别是母亲,她知道女儿寄回家的每一分钱都是用青春换取的,青春是最容易消逝的,做母亲的必须要为女儿打算,把那些多余的钱存起来,也是想让女儿将来有急用的时候家里能帮到她。 母亲最知道孩子的本性,在郴州总有些流言蜚语是关于女儿的,她总是装作没有听见,内心里却很坚定地相信女儿,这恐怕也只有作为母亲才会这样。 做母亲的如此,做女儿的更想争口气,让母亲可以远离那些流言蜚语,为此,柳絮言一直都很努力,一心想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特别是“天言唱片”成立后,她把公司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只要公司强大,自己也会变得强大。 当初决定与洛彬相爱时,柳絮言并没有想到两人会一直走下来,虽然初始只是为了作秀,却没想到假戏真做,她不仅发现了洛彬的才华,也发现了他对自己的爱。当两人决定在一起时,柳?言也决定与过去决裂,在这个城市,她太需要爱情,一个值得被自己守护的爱情。 周翰林也偶尔会出现在她的记忆里,这是她无法逃避的事实,毕竟在社交场合,两个总会相遇,不过这种相遇的机会越多,柳絮言越坚定自己去爱洛彬的决心,但是现在,命运又将他们串连在了一起,而且还是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 “絮言,你……还好吗?” 周翰林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嗯!” “cy,你呢?” “翰林哥,谢谢你的关心,我也很好!” “那就好!倪天昀对你们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 “还好……大家不过是合伙人罢了,即便有,也都是生意上的事情,谈不上过份。” “哦!听说‘天言唱片’在闹拆伙?”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看来什么都逃不过翰林哥的耳朵。” “不过是一些好事的人传到我这里罢了。” “嗯!” “是因为冷心洁?” “算是!‘天言影业”的变更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所以,你和cy现在的情况是怎样?” “翰林哥,我……其实没什么,早已看清了倪天昀的嘴脸,也早已对他死了心。只是絮言,她接受不了这个结局,毕竟为了‘天言’,她所付出的比倪天昀还要多。” “翰林哥,‘天言唱片’对我的确很重要,回购倪天昀手中的股份是留住‘天言’的唯一办法。我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想到了你。这个时候,能帮我的,也只剩下你了。” “其实,你们的事情我和三哥、莺莺一起讨论过,三哥的态度很明确,我和莺莺也一样,我们会无条件支持你。你们和倪天昀现在谈的怎么样了?” “倪天昀手里握有51的股份,如果想保住‘天言唱片’这块牌子,我们就要在一个月里筹到一百万买下他手中的股份,可是现在我、cy、洛彬,我们三人的积蓄加起来也凑不够这个数。” “一百万?也就是说,‘天言唱片’估值差不多在两百万左右,这个数据是怎么来的呢?” “我们没有找人来对‘天言唱片’进行估值,这个价是倪天昀开出来的。我们也合计过,从目前公司的盈利能力来看,最多一年的时间我们就能偿还这笔借款。” “一百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有一点我比较好奇。‘天言’之前也出过好几张唱片,特别是邓丽君的纪念专辑,你们在那个项目上应该是赚了不少的,按理说,你们的分成也应不少,现在怎么会凑不齐这一百万呢?” “你说得没错,‘天言’这几年虽然不能与‘大成’相比,但是我们的业绩还是过得去的,只是之前所有获得的利润都被倪天昀挪走了,我们几个人除了日常所需外,基本上没有余存。” “那这个很简单啊,找个律师让倪天昀把你们应得的那些钱吐出来。” “算了,我们太了解倪天昀了。先不说别的,就说cy,自从冷心洁出现后,别说公司分红,连以前答应每个月给她的家用也大幅缩减了。倪天昀是个生意人,而且是个很精于算计、没有底线、没有信誉的商人。他既然能提出问我们要一百万,就是打算把之前的那些分红抹掉的。如果我们跟他去追讨之前的,恐怕是要生些变数出来。再说,我们也找人大概估了一下,他这个一百万开得的确不高,只是我们手头都不富裕,如果不通过借贷怕是拿不回他手中的51股份。” “絮言,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一百万的确不多,只是你想用什么方式拿到这一百万?” “目前看来只有借款这条路可以走。我和cy之前也找其他人谈过,要么躲着不见我们,要么就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甚至还有人让我们拿整个公司来抵押。其实我们都能理想这些人的想法,在商言商,每个人都想规避风险,想来想去,我们倒是觉得抵押这个方式可以,但是一般的人我们信不过,所以……我就想到了你。” “你就不怕我吞掉你们整个公司?” “你不会!先不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年对你的了解,就说吞掉我们这件事,我觉得你和三哥都不会。‘大成唱片’在广州同行一直都是佼佼者,现在又多了一个‘大成娱乐’,像‘天言”这种体量,你和三哥怕是不会看在眼里。” “那也不好说,你都说了在商言商,没准儿哪会儿我们觉着多一家唱片公司也还不错,说不定就全部吞掉了。” “翰林哥,你不会是认真的?” “你说呢?” “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也心甘情愿被你们吞掉,总好过被其他人拿走。”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看来,三哥的直觉是对的。” “三哥……什么直觉?” “他觉得你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其实,这次也是他的决定,我只是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他,我们想帮你也绝对没有杂念,单纯只是念着以往大家在‘海上花’的情分。则才所说的‘吞掉整个公司’的胡话不过是我一时兴起而讲的,你们也不用放在心上。” “真的?” “嗯!不过,有个条件,这笔款可以借给你们,而且是五年期无息,只是你们需要提交一份五年运营计划给三哥,毕竟这是一百万,作为商人,他也不想打了水漂,而且‘大成’也不只是三哥和我的私有财产,我们也需要对其他人做个交待。” “这个没问题。既然翰林哥和三哥处处我们着想,我们也要拿出自己的诚意来。来之前,我们已经商讨过一个方案,这五年我们会给‘大成’分红,从公司利润里拿出50,你看怎么样?” “可以啊!絮言,多年不见,变得越来越有魄力了,倒是有了三哥几分模样。你们商议结果我会告诉三哥。” “那就拜托翰林哥了!” “用不着这么客气!我这么做……也是想补偿以前对你的伤害。” “翰林哥,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以前的一切都是我出于自愿,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怪不得任何人。而且,你之前已经跟我道过歉,时间过去这么久,我都快要忘了这件事。洛彬对我很好,我现在觉得很幸福。所以,你也就不要再有其他负担了。” “真好!能听到你幸福的消息是我特别开心的事情。” “别说我了,你呢?和晓娜什么时候修成正果?” “我们……可能还要过些时间!你也知道,她现在是公司力捧的明星,通告已经被排满了,目前应该没办法谈婚嫁的事情。” “晓娜是个不错的女孩子,翰林哥,这次你一定好好珍惜。” “谢谢!我会珍惜的!” “对了,今天我看到贵宾席里有两个陌生的面孔。” “你是说晓娜的妈妈和弟弟,对吗?” “哦!如果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那就是晓娜的妈妈和弟弟。” “嗯!原本他们和晓娜爸爸一起来参加晓娜的毕业典礼,后来带他弟弟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弟弟得了很严重的病,需要暂时留在广州观察和治疗,晓娜爸爸因为工作的原因就先回去了,这不,正好赶上了这场首演。” “她弟弟什么病啊?听你刚才说是严重的病,没什么大碍?”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听起来好像是挺严重的病。我听说白血病目前算是绝症。” “他这个还好,医生说调养加新药,有得治。” “那就好!想不到晓娜家里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对啊!她听到诊断结果的时候吓得半天才哭出声。我记得你家里也有两个弟弟,还是一对双胞胎,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你还记得?我得替他们谢谢你了!我这两个弟弟一直都很乖巧,学习成绩也很好,他们现在都在长沙读书,明年就要毕业了,而且已经被两家大企业预定了。他们两个也算是我的骄傲,我这些年在广州的打拼也算是有了结果。” “真替你开心!他们有你这样的姐姐是他们的福气,真希望你们的日子越来越好!” “会的!有翰林哥的祝福,日子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 “嗯!cy,你呢?将来有什么打算?刚才絮言说倪天昀停了你的家用,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能怎么过?我要像絮言一样,靠自己,和洛彬一起,协助絮言把‘天言’做大做强。” “你能这样想,真替你高兴!其实,你是很有实力的,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生存,况且,无论在何时,人都不能丢掉自己最擅长的东西,那样才能活得真实、洒脱。你们三个人现在是‘天言’的股东,一定要同心同气,才能撑起一片天空。” “谢谢翰林哥!没想到,士别三日,翰林哥的见识也与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 “改变是自然的!我们原本就身处在一个变革的时代,不作改变就只能接受淘汰,这对于我来说肯定是不可以的,在我的前面还有晓娜,我虽然无法超越她,但是至少也不能掉得太远。怎么说,我也是从英国学成归来的留学生。” “翰林哥,你也一定会越来越好!一直以来,我都想对你说声谢谢!” “絮言,为什么要对我说谢谢?”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的人生可能永远不会上扬,所以我要谢谢你,是你在不断推动我向前做出改变。” “行!我收下你这份感谢,咱们以后互相鼓励,一起向前奔,不掉队!还有啊,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别让我像个小报记者似的四处打听。” “好!翰林哥。” 柳絮言和cy几乎同步说出了这句话,令整个车内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全然不似刚上车的那会儿了。 他们三人到达酒店时,庆功宴已经开始了,周翰林安排好两人的位置后,就赶紧跑到主桌留给自己的空位坐下,刚坐下,就看见站在台上的陈晓娜正冲着自己微笑着,那感觉如同见着了四月的桃花。而身边的蒋少卿则冲着已经落座的柳絮言和cy举杯示意。 第6章 “岭南歌后”-5 学校放暑假时,何志彬对楚如白说: “老楚,收拾东西,咱们回上海!” 楚如白一直在等何志彬说出这个决定,却从来没有催促过,他知道这个决定早晚都会从何志彬嘴里说出来的,只有这样,何志彬才真正能与绥德时光告别。 知道叶琳瑶一家去了美国,何志彬并没有表现出情绪过激的状态,反倒是比平时更加平静,只是话少了许多,变得有些沉默。那段时间,正好是郑雨回湖北的日子,楚如白很担心这样下去,何志彬会变得抑郁。还好,没过正月十五,郑雨就从湖北赶到了绥德。 郑雨把郑霜特意准备的喜糖分给何志彬和楚如白时,何志彬的脸上才算有了笑容,楚如白也算是听到了这段时间以来,何志彬主动开口讲的第一句话: “真好!” 这两个字讲得有些突然,令郑雨和楚如白都有些摸不清头脑,他们很担心何志彬的精神状况,就偷偷的去找医生,还好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不是精神有病,只是情绪问题,过些日子自然就能恢复正常。 郑雨想劝何志彬回上海,可是何志彬执意要留在绥德,他要等身体好些去寻找那些伤害叶琳瑶的凶手,还说一天没见到凶手伏法,他就不会离开绥德。 何志彬的性格郑雨和楚如白都是了解的,他们也不再试图说服何志彬了,反倒是何志彬让他们两人赶紧回去,理由倒是想得极其充分:郑雨马上要毕业了,还要办理留校事宜,尽管学校批准了他的请假,何志彬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郑雨未来的路;楚如白应该马上回到复旦去,任教授已经来电话催促了几次,再不回去,保研的名额怕是要作废了,何志彬同样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影响了楚如白的学业。 那只是何志彬一厢情愿的想法,郑雨告诉何志彬,是朋友就应该一起奔向未来,如果自己在未来的路上弄丢了何志彬,他宁愿原地等候;而楚如白比郑雨还要坚定,他还是觉得之所以会搞成今天这种局面,皆因自己,他不可能一个人回到复旦,也没办法面对校园里的一切,那些曾经与何志彬走过的路、靠过的树木,甚至是呼吸过的空气,更加无法心安理得坐在教室里学习。 何志彬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就不再去劝他们,在楚如白和郑雨的细心照顾下恢复地很快,医院里种的那些树开始吐绿时,他也出院了。 绥德的公安同志们一刻都没闲着,他们已经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山西和内蒙,这伙人在公安同志的眼中是一群惯犯,他们行事谨慎,犯罪完就会迅速逃离,所有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可以说是一个有计划、有组织的犯罪团伙。 不仅绥德的公安同志们在找这伙人,邻近的市县公安也全部在寻找他们,不全是为了配合绥德公安的工作,这伙人四处作案,早已成为邻近区域的公敌,抓住他们成了所有公安同志的心愿。 终于,这伙人在何志彬出院前一周被鄂尔多斯的公安同志抓住。 不知是这伙人得意忘形还是计划有误,他们在鄂尔多斯连续盗窃多户人家之后,对最后一家女主人动了邪念。说巧不巧,偏赶上这家女主人是位个性刚烈的女子,在所住的楼栋里是出了名的“悍妇”,几乎所有男人见到她都会避而远之。 男主人个性憨直,虽是个货车司机,脑子却十分灵光,婚后的生活有了女主人的“调教”,早就养成了随机应变的能力,这能力在外人看来不大好,可男主人不在乎,他觉得自己的性子弱,女主人的强势正好和自己形成互补,那些被外人不看好的事情,自己却当成了生活的调味品,日子自然过得有滋有味,令人羡慕。男主人也因为妻子调教得好,在跑货运的时候才能凭借随机应变的能力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那天正好是在半夜,也是这伙人提前踩好点儿的时间,整个楼栋户户闭灯,连楼道里也是漆黑一片,再加上是个阴天,无月无星,很是适合入室盗窃。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这伙人都会分开作案,两人一组,用他们的话说,这样安排既高效,又安全,遇到突发事件撤离起来也很便当。 进入这户人家的两个人原本是神偷,在此之前,从未失手。两人虽然偷技了得,但是败在生性好色,叶琳瑶那次本不会搞成那样,就是因为这两位的唆使,领头人才被勾起了欲火,犯下了滔天之罪。 这两人在这户人家偷完所有财物之后,正要离去,发现女主人处于沉睡状态,睡姿十分诱人,走近一看,居然是个美人儿,一下子就触发了两人内心的邪念,两人正欲行事,一不小心碰倒了女主人故意放在床头的痰盂,惊醒了女主人。 女主人有个习惯,只要男主人不在家,她都会在枕头下放一把尖刀,在床头放一只痰盂,以防外人对自己造成不利。说来这个习惯和她的一个毛病有关,这女主人睡眠质量很好,只要头沾枕头就能睡得很沉,一般的响声是弄不醒她的,但是她的感应能力极强,只要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立马就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而且会以极快的速度从枕头下拿出那把尖刀。男主人在婚后第一次出车回家,差点没被妻子那把尖刀吓倒,从那以后,男主人回家再也不敢碰她。这女人虽说日常被邻居们背后笑称为“悍妇”,但终归是个女人,骨子里会把自己的男人当成生命的屏障,哪怕这个男性子上不如自己刚烈,真要是让她一个人呆着,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害怕,不过,那只是心里上的作用而已,真要是遇到什么事,女主人绝不含糊,那股劲儿比大多数男人都要生猛。 女主人的情况,在这一带远近皆知,可这些情况,这两个贼人并不知晓,在他们眼中,女主人不过是位柔弱的美人儿,是被他们待宰的羔羊,与那些曾经被他们侵犯过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没想到这一次两个贼人眼拙,错看了女主人。刚一靠近床头却未想碰倒了痰盂,痰盂的声响并没有唤醒女主人,是那贼人身上的气味令女主人产生了条件反射,这下那贼人糟了?,黑暗中就感觉自己的脸被火辣的一股劲带过,待女主人打开房间的灯时,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正往下淌血,而女主人手中正握着一把尖刀,拼命地挥向自己,尖刀上滴着血,正是那贼人的。 贼人当即痛得大叫起来,另一位早点被女主人的气势吓倒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凶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碰到过彪悍的女人,但是像眼前这位下得了狠手的还是头一回碰见。 就在这时,男主人从外地跑车回来,正准备开门,就听见房内那贼人的尖叫声,他赶紧边打开房门,边大声叫喊着“抓贼啊”,那声音既对房内的贼人起到了震慑作用,也对女人起到了安慰作用,同时还唤醒了左邻右舍。不一会,整栋楼的灯都亮了起来,邻居们也陆续聚集过来,有电话的人家报了警,被盗的人家才发现自己家里也遭了贼。 男主人冲进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灯,看见眼前的一切才松了一口气,一起跟进来的几个壮汉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两个贼人早就被女主人的尖刀制服了,一个躺在地上捂着脸直叫嚷着痛,另一个则抱着头蹲在窗户边上接连求饶。 公安到的时候,失窃的人家已经将自家的损失统计出来,有人牵头将这些统计结果汇总在一起交给了公安同志。公安同志迅速派人在附近楼栋展开搜查,并且出动了众多警力连夜在附近展开地毯式搜索。 按那个统计结果判断,参与盗窃的绝对不只是眼前这两个贼人,应该是团伙作案,至少在六人以上。公安同志觉得,这伙人的犯罪行为很像近期临近各地发出的协查通知里的抓捕对象,再对这两人突击审查后,证实了这个判断。 经过一夜的搜查,公安同志终于在这一片区域里一处拆迁房内找到了其他成员,再一审,居然牵出了他们在绥德时犯下的案子。 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当绥德公安局的领导把这个消息告诉何志彬时,何志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坏人总有一天会落入法网,这是个必然结果,可是自己与叶琳瑶四年的爱情却要自此留白,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叶琳瑶,却不知道应该传往何处。 得到结果那天,何志彬在郑雨和楚如白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事发地,那天是个晴天,黄土地上已经能嗅出春天的气息,在春日和微风中,放羊老汉正唱着那首《三十里铺》,何志彬再次想起那天与叶琳瑶在一起的情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淌,他站在黄土高坡的边缘处,冲着远处的高原大声喊道:“瑶瑶,我想你!”那声音随着老汉的歌声一起不断向远方传递,他内心里希望叶琳瑶能听见,不管她人此时身在何处。 郑雨和楚如白并未阻止他,这段时间都是这种状态,但凡是何志彬想要做的事情,两人都会尽可能地去满足,除非要求过于过分,不然两个人都会是同一种态度,他们知道,这个时候何志彬最需要的就是任性,只有让他心情释放自己之后,一切才会变得越来越好。 楚如白想通过莫祺打听到叶琳瑶的消息,终究是一无所获,唯一得到的最后消息还是李小树告诉他的。李小树说,那天是他和县上的几位领导一起送叶琳瑶一家去的机场,叶琳瑶的状态看上去还行,只是变得有些沉默,见到大家只是礼貌性地笑笑,叶兆辉告诉他们,会先回上海,大约一周后就会动身飞往美国。临走的时候,叶琳瑶看着李小树,犹豫了半天才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告诉何志彬,让他忘了我!” 这几个字谁也无法转述给何志彬,每当何志彬问起叶琳瑶时,大家都会用其他话题转移开,何志彬知道再问也是无用,也就不再提及。 何志彬出院后就让郑雨赶紧回校,郑雨有些放心不下,正好李小树受县里几所中学的委托,想邀请郑雨给毕业班做军训,以此缓解学生们的高考压力,郑雨就借这个机会向学校延长了假期,何志彬知道之后也就不再催促他了。 出院后的何志彬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扑在工作上,比起之前,工作状态要更加饱满,除了原来的带课任务外,还把叶琳瑶之前的课程也一并接了过去,不仅如此,还在电视台和报社担任特约记者,郑雨和楚如白知道,何志彬之所以这样,是想把自己的生活全部填满,不让自己有时间去思念叶琳瑶,对此,两人既心疼又感觉到无能为力。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流逝着,直到五月的时候,郑雨接到学校的指示,必须赶回学校,正好这个时候家里也传来了喜讯,大妹怀孕了,郑雨十分高兴,和何志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南漳一趟,然后再回学校报到。 郑雨离开后,何志彬时常会感到若有所失,别看他平常用一堆工作来填满自己的生活,其实他比谁都感觉恐慌,不知道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叶琳瑶不仅带走了他们的爱情,也带走了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快要迷失方向,直到任教授打来电话。 作为何志彬的学习导师,任教授一直都很关注他的情况,何志彬对于他来说有些特别,除了学习成绩外,文采与见识都是他执教以来所遇不多的一个,他欣赏何志彬,更同情何志彬的遭遇,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帮这个学生重新找回自我,思考了很久才决定替这个学生做个决断,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把一位正在迷失的学生拉回正途。 任教授的理由很简单,人生不应该只有爱情,也不应该只有一段爱情,未来的路还很长,谁都无法预估未来会发生什么,却能够把握当下,选择未来即将要走的路。 “何志彬,你不属于陕北,那里所经历的一切必将激励着你朝向未来更好的道路前进,你可以感谢陕北,但是必须回到上海,现在,立即,马上!’ 这个阶段的何志彬的确需要一个人来替他做出决定,楚如白和郑雨都不合适,也只有任教授,他顶着压力替何志彬及楚如白保留着升研名额,这件事两人当时不知,事后内心对任教授自是一番感激。 任教授这段话听起来有些冷冰冰,还夹着一些严厉与命令的口吻,却都是为了何志彬和楚如白好,何志彬也清楚,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对自己讲,而他也找不到反驳教授的理由。再说,自己不回去,楚如白也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这样的话,就会影响到楚如白的未来。虽然当初自己来陕北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楚如白,但是自己也不能过于自私,因为这个原因而误了楚如白的前程。 一想到回去,何志彬才意识到有太多人在这段时间与自己失去了联络,自己一直活在叶琳瑶的世界里,完全忘了还有那些关心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他想起父亲和母亲,想起了外公和外婆,想起了郑妈妈,想起了大妹和小晨、小妹,想起了干爹和干妈,想起了黄薇和张伯伦、还有黄外婆……这让他的内心突然升腾起一种久别的温情,而那种温情不断驱动着他生就了一颗返乡的心。 终于,何志彬讲出了楚如白期待已久的决定。不过,在离开绥德之前,他还要完成一件事情,就是要送那两个被他和叶琳瑶资助的女生参加高考,他想替叶琳瑶做完最后一件事情,看着两个人走向改变人生的道路。 高考一结束,郑雨就打来电话,催促何志彬动身,他传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郑晨这次发挥失利,很可能考不上大学,高考结束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郭春华吓得要命,打电话让郑雨回去一趟。 郑晨已经是复读了一年,按他平时的成绩考个二本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备考的那段时间一直都不在状态,影响他的原因只有一个,复读生总认为就应该比应届生成绩更好才行,这无形成了一种压力,也成了一个枷锁,把郑晨捆得死死的,直到高考时,面对一张又一张试卷,整个人感觉到了崩溃的边缘,大脑与双手的协作完全不同步,最终导致发挥失常。 在郑雨看来,郑晨的问题只有何志彬才有疏导的办法,所以,他希望何志彬能尽快回到南漳。何志彬接受了他这个建议,他和楚如白在决定返校的时候就告知了任教授,两人都觉得返校之前需要回湖北一趟,那里还有他们各自盼望已久的家人。 第6章 “岭南歌后”-6 何志彬见到母亲的第一件事是下跪。 尽管郑雨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是闫彩英看见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时,不免泪眼朦胧。 在母亲的眼中,儿子成熟了许多,那种成熟不是年龄的增长,而是经历风雨之后的蜕变。母亲猜想,未见面的这两年里,儿子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所发生的这些事是不想她这个母亲知晓的。再看儿子的身后,只有郑雨却没有了叶琳瑶,闫彩英知道,儿子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一定是关于叶琳瑶的,而这件事情郑雨一定知晓,可这孩子为何不告诉自己呢?她看了看郑雨,从孩子的那双眼里读懂了一切。 闫彩英没有再提叶琳瑶的名字,只是将儿子的头抱在怀里,这令何志彬觉得温暖,身遭都被母亲身上那种熟悉的气味所包围,他能感觉母亲的眼泪滑落下来,温暖地落在自己的衬衫上,并浸入肌肤。 何志彬意识到,母亲已经猜测到自己与叶琳瑶分手的事情,母亲对叶琳瑶只字不提,是对自己的尊重,是不想令自己再陷入往事之中,母亲越是这样善解人意,何志彬越是觉得伤心,是自己令母亲失望,没有守护好叶琳瑶,没有守护好母亲所希望他拥有的爱情。 在闫彩英的眼中,不管儿子变成什么样,也不管儿子走得多远,只要在自己的怀中,就永远都是她的“小志彬”。做母亲的时时都会记挂着自己的孩子,总希望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希望他能获得这个世界上宝贵的东西,包括爱情。 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儿子的成长是伴着情感生活的开始。当儿子跟自己说喜欢上了一位姑娘,做母亲的总是既担忧又开心。开心的是儿子终于长大成人,懂得怎样去喜欢另一个人;担忧的却是儿子是否会在一段开始的感情中受伤或者伤害到对方。 其实,母亲的担忧往往都是多余的。当儿子成长为男人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不再对母亲倾诉内心的秘密,而是学会了把秘密收藏在内心深处,即便是受到了伤害,也不会将自己的悲伤袒露在母亲的眼前,而母亲永远不需要儿子的袒露,也能从细枝末节中看出端倪。 闫彩英做了许多何志彬喜爱吃的菜,她让郑雨留下来一起吃,郑雨没有拒绝,但是落座之后却一直没动筷子,他知道,何志彬想念何妈妈的这些饭菜已经很久了,他愿意看着何志彬吃,这样才能确定他所熟悉的朋友真正元神归位了。 何博文知道儿子回来,特意请了假,想陪儿子几天。 在父亲的眼中,儿子身上的变化不是容貌与外形,而且思想与举止,他永远相信“知识涵养人性”,也从儿子身上得到了验证。他不如做母亲的那般敏感,但也能透过妻子的表情察觉出一丝异样,所以,闫彩英不提及叶琳瑶,自己也便闭口不提。 夫妻独处的时候,闫彩英跟何博文说:“志彬和瑶瑶怕是……结束了!” 何博文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在我们这儿也就结束了,以后咱们在孩子面前一定要记得,不要再提起。志彬打小就是一个重感情的孩子,无端提起,只会令他伤心。” “我知道!你也提醒一下世雄和爸妈他们……我总觉得,咱儿子这回回来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你也看出来了。上次霜儿出嫁我就感觉到奇怪,按说这种日子,儿子不会分不清轻重,就算再有事情也会赶回来的,还有,小雨这孩子肯定有事瞒着咱们,不然,他和姗姗都在武汉读书,为啥一前一后回来,就算是他比姗姗学业繁忙些,可他那个同学舒晓虎为啥会和姗姗一起到呢?” “你这么说,还真是!我没你那么细心,当时还真没往这上面想。” “还有一点,志彬那个大学同学,楚如白,平日里只要志彬回来,他都会跟过来,就跟小雨似的,奇怪的是,这志彬没回来,他也没回来。博文,那段时间我一直感觉到心里发慌,总感觉儿子出了什么事,但是能出什么事呢?我又不敢说,还不断安慰自己。现在看来,当时的预感是对的,儿子那段时间是真的出事了,而且绝对不是小事,我估计和瑶瑶有关。” “你说……咱儿子不会和那些傻小子们一样,跟女朋友分手,受不了刺激,想不开……自杀?然后,楚如白和郑雨救了他?” “不会的!自己的孩子,你还不清楚啊!志彬虽然用情专一,但是还不至于那样脆弱。” “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我也说不好……算了,咱们也别搁这儿瞎琢磨了。孩子现在回来了,好好的出现在我们眼前。只是可惜了,瑶瑶是位多好的姑娘。” “是啊!还是缘分太浅了!” “这段时间,咱们好好陪陪孩子!明天我就打电话叫世雄一家过来,把爸妈也送过来住一段时间。志彬说了,他这次回来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回学校。” “嗯!这孩子在读书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只要他愿意读,我们怎么也要想办法供他。” “你这儿子才不用咱们操心呢?他说了,读研的费用不用家里的一分钱,他自个儿早就备好了。” “彩英,这得谢谢你,把儿子培养得这么优秀!” “说得好像不是你儿子一样。对了,闫欢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我跟单位说过,局里正好有一个内招的名额,原本是留给志彬的,我知道儿子看不上咱这单位,就跟领导说了说,他们倒还好,应承了我。” “那就太好了!这下可帮了世雄大忙。说来也怪,同是爹妈生的两个孩子,命运却是两样。欢欢的学习一直都比乐乐好,怎么就偏偏她没考上大学,而叫乐乐考上了。别说,这乐乐平时看着淘气,世雄总骂他将来不会有出息,没想到最后却给他争了光。在农村里,女孩子比不得男孩子,读不了书就得早早地嫁人。世雄说,村里有关系的都把没考上学的女孩子送到襄樊或者武汉去上班了,他没别的关系,能想到的人也就咱们。这下好了,欢欢不用那么早嫁人了,我也看得出,世雄也不想让女儿早早嫁掉。” “做父母的都一样,别说世雄不想让欢欢早早嫁掉,我们也不想。说实话,我挺喜欢世雄这两个孩子的,特别欢欢,多懂事的一个姑娘,这些年也多亏了她在咱们家,不然,我一进山,就你一个在家多孤单啊!再说,单位上对欢欢的评价不错,这两年虽然是个临时工,但是她的表现却一点儿也不输那些正式工,这些,领导们也看在眼里的。” “欢欢的确也是个好姑娘,跟悦荣倒是有几分相似。有这孩子在身边,日子还真觉得没那么寂寞了。” “我看啊!你这日子也是过得越来越快活的。春华姐那个人不错,我看你这性格日渐开朗多半是因为她。” “是啊!还得说郑雨这孩子,每次回来都要过来陪我坐会儿,我知道这都是春华姐安排的。我也是做母亲的,谁离开孩子久了不想亲近孩子的?” “以后郑雨再回来,可得多做些好吃的犒劳下。” “那是自然!” “博文,你说咱志彬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咱的孩子自己还不了解吗?如果他和瑶瑶之间真发生了什么,就得让他自己去解决这件事,不然,谁也改变不了他。” “我知道!可咱儿子跟其他男孩子不同,太重感情也不好,到最后只会令自己遍体鳞伤。” “也没什么不好,每个男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遭遇挫折,尤其是在感情面前,只有受过伤才会懂得爱情的珍贵,才会更加用心去爱下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希望!就是……就是……我这当妈的,看着儿子这样,心里总觉得难受。” “会过去的!” “是啊!会过去的!我们的儿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父母的包容与理解对何志彬是最大的安慰,他不知道应该对父母做些什么,只是尽可能的把自己空闲的时间花费在帮母亲处理家务上,印象中自己好像还从未像现在这样主动做这么多家务,一番体验之后,才终于知道做父母的不易。 郑晨的事情并不难办,原本郑雨就能搞定,何志彬知道郑雨的用心,他是想让自己快点回到南漳,呆在父母的身旁以尽做儿子的义务,所以,他从内心里感谢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自然也是不会有负重托。 郑晨高考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见到郑雨后才开始开口讲话,但都是一些自责性的胡言乱语,任郑雨怎样安慰都没用,郑雨又不忍心责骂弟弟,只能沉默一旁,聆听弟弟的那些胡话。 何志彬的方法很简单,带郑雨去给郑晨挑了一双跑步的白鞋,他是想用一场运动来解决郑晨的烦恼,果然这个方法还是很奏效的。 郑晨的高考失利在于对自己的高估,偏又遇到今年高考难度增加,不是他一个人失利,很多人都因为这个难度与大学失之交臂。其实,按何志彬的建议,他可以再读一年,这也是身边很多同学最后的选择,可郑晨觉得再读一年可能也是这样,即便好也好不到哪儿去。 郑晨说,他们有几个同学要去深圳打工,自己也想去。郑雨一听,当然不同意,首先离家太远,母亲会担心;再有就是学历问题,高中毕业去到那边也只能从事基层的工作。可郑晨去意已决,他跟郑雨说,自己会对这个选择负责,他想像何二哥和大哥一样,选择自己的人生,哪怕这条路并不好走。 何志彬知道郑雨心疼弟弟,他也心疼郑晨,虽然不是亲弟弟,但是从小看着长大,而且对自己也十分尊敬,内心里早已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他建议郑晨去上海,这样自己也能照顾他。同时,他还建议郑晨,不管去哪里,书还是读的,未来是个学历社会,虽然学历不能决定一切,却是敲开社会之门必不可少的工具。 郑晨接受了何二哥的建议,他说自己也有这个打算,现在的高教形式很多,大姐就是通过这些形式完成了自己的大学梦想,他想和大姐一样。虽然家里的情况比当初大哥复读时要好很多,单凭母亲的生意再供他复读一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可他觉得坐在学校里死读书还不如走出去,进入社会历练,没准儿能走出另一条路来。另外,他拒绝了何二哥的建议,还是决定去深圳,他们几个同学商议好了,过了八月就动身。 看着郑晨如此坚定,何志彬安慰郑雨,一切都会好的!郑晨是男孩子,出去闯闯没什么坏处,再说陈晓娜在广东,可以拜托她多关照一下。郑雨想想也对,就不再劝阻,只是不断地叮嘱弟弟,去了陌生的地方要学会照顾好自己,避开游戏厅、酒、歌厅之类的是非之地,学会独立的同时,也要学会做一个对社会有价值的人。这些话被郑雨反复说着,直到郑晨捂着耳朵避开,弄得何志彬在一旁直乐,这一乐让郑雨也跟着乐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有些啰嗦了。 郑晨的失利给大家都提了个醒,借着这个机会,郑雨觉得应该好好关心下郑露,她明年也要参加高考了,不能因为郑晨的失利而影响了她的正常发挥,他知道这方面何志彬有经验,在绥德,亲眼见过何志彬为那里的高考生做考前疏导。 何志彬不仅给郑露做了考前疏导,还对她进行了多方面的测试,结果超出所有人的预期,倒是跟郑露的老师们预测差不多,以她的情况过一本线是肯定没有问题的,而且还会超出许多,再加上她有绘画和剪纸的特长,可选择的空间会更大,郑雨这才放了心,他希望小妹能像志彬一样,考得远一些,最好是上海或者是北京,小妹考上大学比自己考上大学更有意义,那其中还承载着大妹的梦想。 再见到大妹的时候,何志彬觉得有些恍惚。记忆中的郑霜永远是一副青春少女的模样,从来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身为人母,取代那副青春少女模样的居然是一副成熟、干练的职业女性。 自打郑霜怀孕后,秦大东就变得形影不离,每一处都照顾地十分妥当,见过这两个人的没有一个不投射羡慕的眼神。郑霜很享受眼前的这些,整个人的状态也与以往不同,或许这就是幸福,一个极其普通的女人所喜欢的幸福。 卢佩姗知道何志彬回南漳了,便也从武汉赶了回来。她的本科学业已经完成,算是与郑雨完成了首次同步。毕业前她通过了会计资格考试,成了一名可以持证上岗的会计,正好之前实习单位也在招助理会计,她很自然地被实习单位接收并转成了正式工,这对于她和郑雨来说都是一件喜事。 原本林启凡想让她和自己一起备考研究生,但是她觉得自己读到本科已经可以了,更何况郑雨也毕业了,他们要一起工作,共同建造未来的小家,林启凡得到她的决定后显得十分失落,但是依旧没有离开武汉,而是独自一人继续他的考研之路。 见到何志彬,卢佩姗被他身上的变化所惊到。之前总听人说过,恋爱会改变一个人,或生或死,何志彬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作为同学和朋友,她很同情何志彬,但是又不能将这种同情表现给何志彬看,这是郑雨特意交待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去揭开何志彬的伤疤,那个伤疤只能由何志彬自己去揭开。 郑雨在家里并没能呆多长时间,他的假期已经透支了,全部给了何志彬,这个假期他要留在学校,一方面要开始熟悉学校的事务,角色的转变令他多少会有些不适,要想对得起校领导的信任,他需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另一方面也是学校惯例,每年暑假都有师生留守,以防止长江灾情突发。 郑雨走之前楚如白赶了过来,倒不全是为了给郑雨送行,那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要与何志彬一起温习功课,去陕北的这段时间,大家都没时间温习功课,许多专业知识原本就是浮在表面的,时间久了,容易淡忘,两人都怕弄丢了这些基础,再回到学校会给任教授丢脸,那样会心中愧。 还有一件事,楚如白要与何志彬商量,妹妹如月明年就要毕业了,如月的意思是想去上海工作。何志彬想起楚如白在绥德跟自己讲的话,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正好楚如白可以好好尽一下做哥哥的义务,弥补一下对妹妹的缺失。但是楚如白觉得接收单位会是一个大问题,以如月的专业和成绩,在武汉能找到一个相当不错的接收单位,但是她的专业如果放在上海就没有优势,除非做与专业无关的工作,再不然就是通过关系解决这个问题。楚如白觉得,以他和何志彬的能力,怕是解决不了这件事。 何志彬安慰他,如月毕业是明年的事,怎么说还有一年的时间。他们之前在上海也生活了四年,也结识了许多人,像汤小米、黄薇、还有干爹、干妈,必要的时候都是可以请他们帮忙的,楚如白这才落定了心。 过完七月,何志彬就决定返回上海,在他的内心里早就有了一个新的目标,这个目标是在绥德建立起来的,他要去上海实现这个目标,除了完成即将开启的新学业,他还要通过自己的努力飞往大洋彼岸,去那个叫美国的地方寻找他的瑶瑶。 第6章 “岭南歌后”-7 周翰林问柳絮言,“‘天言唱片’是否需要更名?” 柳絮言回复道:“不用。” “为何?” “既然已经存在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着。重要的不是叫什么名字,而是这个名字承载了什么?对于外人来说,它只是一个名字,但是对于我们三个人来说,那是一段经历,是一段记忆,换掉它,就失去了当初我们要争取回来的意义。” 对于这个说法,周翰林觉得有些意外,在他伯记忆中,柳絮言不是这样一位会留恋过去的女人,也许,这几年的经历真得改变了她,这有点陌生,却令周翰林高兴,他愿意看到柳絮言的这种变化,也正是他和蒋少卿愿意出手相助的原因。 “天言唱片”终于完整地回到了柳絮言、cy和洛彬的手中,周翰林和蒋少卿没有食言,他们拿出了一百万无息资金投给了柳絮言,并没有完全接受柳絮言的建议,只是象征性地每年从“天言唱片”的利润里拿5作为回报,而且这笔投资是蒋少卿个人投入的,没有动用“大成”任何一家公司的资金,但是利润回报却会计入“大成唱片”的营收中,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条件,蒋少卿希望如果有需要他们三位为“大成”效力的时候,他们不能推辞。对于这个条件,三个人都觉得没理由拒绝,所以这项投资案很快就走完了流程。 收到钱后,“天言唱片”正式与倪天昀没有了关系,柳絮言和洛彬都觉得十分开心,cy却表现得情绪不高。 倪天昀自从柳絮言启动回收股份的谈判之后,就开始疏远cy,股份出让后,更是断了每月给cy的生活费,就连cy所住的那套房也断了租,cy最多只能住到年底,如果她想继续住在那里,就必须承受每个月近万元的租金。 柳絮言知道倪天昀会来这一手,很早就提醒过cy,cy不相信倪天昀会这么绝情,没想到结果果然如此,她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柳絮言安慰她,反正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重新找一间稍微便宜点的房子,或者搬到她这边来,只要他们三个人一条心,“天言唱片”的业绩一定会很好的,到时候就算不搬出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cy不这么想,自从她与白胜男开始后,就从来没为住房的事情发愁,不管是白胜男还是倪天昀,都会把她的生活安排地妥妥地,自己从未想过要独自面对生活,面对房租,面对那些未知的生活琐碎与压力。她有些怨恨白胜男和倪天昀,是他们把自己变成了笼中鸟,令自己失去了独立生活的斗志的能力。她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并意志坚定地告诉柳絮言自己可以,真到了这一步,却又觉得未来一片茫然,原来失去了男人的依靠是这么的无助。 柳絮言知道凭空去劝说cy是不会奏效的,要让她相信没有了男人的依靠也能生活得十分惬意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天言唱片”做好,做到像“大成唱片”一样,那个时候,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公司的股份虽然拿回来了,但是“天言唱片”的未来之路该如何走,三个人一时还没有方向。当三个坐在公司里讨论这个问题时,柳絮言突然想起了周翰林说的话,明年就是香港回归之年,省市音协将与香港演艺协会合作举办一场“岭南歌王(后)争霸赛”,虽是联手,实则是为了推动内地音乐与港乐同步发展,这对内地乐坛无疑是一件大事,而且这项赛事已经列为“97香港回归”系列庆祝活动之一,影响力不言而喻。周翰林的意思是让“天言”也准备一下,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扩大一下公司的知名度,就算选送的歌手不能获奖,至少也起到了露相的机会。 三个人就这事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参加这次的比赛,洛彬主刀,打造全新的曲目,交由柳絮言和cy去完成。柳絮言觉得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至少可以让cy暂时不去胡思乱想,她还央求汤教授为cy指导,没想到汤教授居然应承下来。 周翰林放消息给柳絮言最初还是受蒋少卿的提醒,他没想到柳絮言居然会很认真的报名参加,不免有些为她捏把汗,要知道这个比赛可是“群雄逐鹿”,跟以前的那些小比赛相比,这个不仅具备权威性,还承载着特殊意义。当然,这样的机会“大成”是不会错过的,除了陈晓娜领衔外,新签的两个新人也被推了出来,为了这场赛事,“大成唱片”还在花园酒店举办了新闻发布会,消息一出,响动整个乐坛,要知道以陈晓娜的声誉及“大成唱片”这几年在市场上的作为,就足以令所有人期待。 陈晓娜参赛,这事儿周翰林没法儿反对,只是有些心疼,毕竟这是要与自己共度余生之人,刚毕业就被公司侵占了所有时间,弄得他连连向蒋少卿抗议,得到的结果始终只有一个,蒋少卿的微笑与事情的持续推进。 其实这件事情蒋少卿事先是与陈晓娜沟通过的,陈晓娜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不仅没觉得公司这样安排有何不妥,反而很感激蒋少卿,如果没有三哥的慧眼识人,自己根本不可能拥有今天的成绩。 不止是这一件,陈晓娜毕业的消息一传出,就有很多唱片公司和经纪人蜂拥而至,有些甚至直接找到蒋少卿,希望能把陈晓娜转签到自己的公司,这其中也包括香港和台湾的一些公司。 蒋少卿并没有一概拒绝,而是选择了几家海外公司,以合作的形式为陈晓娜和“大成”打开了海外市场,正因为这个,钱碧尘为陈晓娜做的通告册已经满得排不下了。行业里的人都觉得蒋少卿是手握王炸,不成为行业的“娱乐之王”是有些说不过去的。正因为如此,发布会之后,陈晓娜几乎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歌后”不二之选,越是这样,报名参赛的人越多,大部分人的心理是,如果能在比赛中摘得“歌后”之冠,就等于自己比陈晓娜更胜一筹,无形中陈晓娜成了这个赛事的“代言人”。 陈晓娜如此之忙,根本没有时间陪伴母亲和弟弟,直到暑假结束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对两人的疏忽。 送母亲和弟弟到机场时。陈晓娜抱着母亲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妈妈,实在对不起啊,没有好好陪你和弟弟。” 母亲很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温柔地说: “傻孩子,看着你这样投入工作,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呢?再说了,这段时间不还有翰林吗?” “是啊,妈妈,幸亏有翰林。” “你可得对他好点儿。他们的家庭比咱们好,看得出,翰林的爸妈都很喜欢你,能看到你有这样的归宿,我这个做妈妈的十分开心,你一定好好珍惜!都说演艺圈是个大染缸,千万要守好底线,不要做自己后悔的事情。” “妈妈,放心,我知道的!” 和母亲讲完悄悄话,陈晓娜又转向弟弟。 “晓非,这段时间姐姐没有时间陪你,你不会生气!” “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了,没有你的陪伴,我还有翰林哥呢!” “没看出来,你还挺喜欢翰林哥。” “那当然!” “看来你翰林哥在你这儿没少下功夫啊!” 陈晓娜边说边微笑着朝周翰林看过去,难得一见的是,周翰林居然被她这句话羞红了脸。 “看看,翰林哥也有害羞的时候。” “瞧你说得,好像我平时脸皮有多厚似的。” 周翰林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先是乐了,接着其他人也跟着乐了起来。 “晓非,记得以前这个时候,你志彬哥哥都是处在备战状态,所以他才能摘得‘状元’。可你……” “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志彬哥一直都是我超越的梦想。以前他去我们家时,我都是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不过,你弟弟也不差,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来之前,我和班主任也聊过,他们反而觉得我稍加松驰些可能更有利于将来临场发挥。再说,这段时间我也没有完全丢下学习的事情,你不在的时候,我可都在翰林哥哥家里用功读书。翰林哥哥家很适合读书,人在那里不由自主地就会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说到这儿,我还得好好感谢翰林哥哥哩,如果没有他,我的英语口语水平是不会这么快得到提高的。姐,翰林哥哥的英语水平可真是棒,他纠正了我不少的错误发音呢。” “那你翰林哥不就成了私塾先生了?” “对呀!周家大屋就像一间旧的学堂,翰林哥就是学堂里的先生。” “看来,这个暑假姐姐没陪你,反倒是帮了你。” “可不是!如果你天天在,没准儿就得天天出去玩了,根本不可能把我缺失的课程补上来。” “那姐姐问你,既然你翰林哥哥这么帮你,晓非现在的高考志愿是什么啊?” “如果英语没得到提高,我可能只有上武汉大学的把握,但是现在不一样。” “哦!有何不同?” “我想像志彬哥哥一样走出去。” “你不会也想去上海读?如果那样,你还不如来广州,这样姐姐和翰林哥也能陪着你。” “我才不来广州呢,但是我也不想去上海。” “为什么?” “广州属于姐姐,上海属于志彬哥,而我,想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 “那你告诉姐姐,是哪座城市这么荣幸被我弟弟看中啊?” “北京!” “北京?你想上哪所学校?” “北京大学!” 如果说以前何志彬跟自己说要去复旦大学读书自己颇感意外的话,那么此时,弟弟的话再次刷新了她对梦想的认知。陈晓娜很高兴听到弟弟有如此的志向,也期待弟弟的梦想成真。 “真好!北京好!北京大学更好!这样的话,你是想去陪大哥喽?” “对啊!你还记得大哥当年出发去北京,我们全家去火车站送行吗?” “该不会……那个时候你就立下了这个志向!” “嗯!我很好奇,大哥乘坐的火车会停靠在一座怎样的城市?而大哥又会在这座城市里有着怎样的经历?是坦途还是坎坷?那个时候,我就对北京十分向往。”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志向。同样在火车站送行,你就只关心大哥的城市和经历,难道就不关心姐姐的城市和经历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同样都是远行,同样都是离乡打拼,哪里会不一样呢?” “大哥是去工作,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而你不同,你是来求学,只要用功,等待你的一定是条坦途,事实也证明了我这个判断。” “可是大哥在北京也很好啊?” “我想,大哥给我们展示的只是美好的一面。” “为什么这么说?” “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区别。同样在异乡打拼,女生可能永远会让人心疼,因为大家看到的永远是她柔弱的一面;男生则不同,他展示给大家看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一面,没有人会留意他背后的伤痛与眼泪。” “可姐姐……也有伤痛与眼泪。” “可姐姐有翰林哥哥。” “大哥也会遇到心疼他的女生啊!” “那不一样!男生永远会心疼女生,即便是大哥真遇到一位喜欢的女生,他所承受的伤痛与眼泪只会比以前更多,因为在他肩上又多了一份责任,那就是不能让自己喜欢的女生受一点苦,更加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女生伤心。” “晓非,你这套理论都是在哪儿学的啊?” “我自己琢磨的。” “那么,你有自己喜欢的女生吗?” 这句话把陈晓非问住了,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母亲。 “你看妈干嘛?怎么?怕妈妈责骂你?” “不是!我只是不确定。” “为什么这么说?你该不会是暗恋人家?” “我不知道那样算是什么?但是,这些事我一直没跟任何人说。” “也就是说,你的内心里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是的!我希望她也能跟我一样,去北京大学读书。” “为什么要一起去北京大学呢?” “我是觉得,如果两个人都喜欢彼此,就应该做到步调一致,只有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两个人的情感才会牢固,才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看来,我这个做姐姐的真得要好好检讨了。这些年,尽想着自己的事情了,忽略了你的成长,也错失了许多与你相处的日子。” “没事的,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将来我们在各自的事业上都有所成就的时候,失去的一切都会有办法找回来的。”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不过,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喜欢的那位女生是谁?姐姐认识吗?” “不能!姐姐,这是我的秘密,我谁没告诉,包括她。” “包括她?你这不还是暗恋吗?” “我不知道!我期待在北京大学能遇到她,如果真能遇到,说明我和她才是真正有缘。” “如果遇不到呢?或者说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没能考上北京大学呢?” “那只能说明我们没有缘分,我会在心底默默祝福她,希望她能遇见自己的幸福。” “那你呢?不就失去了心中所爱!” “姐姐,所谓的心中所爱并非朝朝暮暮。如果两个人真有缘分,兜兜转转也能相见,就像你和翰林哥哥一样。” “你的情况和我们可是不同的。” “在感情的世界里,是一样的。” “好!姐姐辩不过你。不过,这些事情你要暂时放下,眼下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十个月,空有理想没有用,实现的理想才最有价值。” “我明白!放心,姐姐,我一定会活得和你一样优秀,成为爸爸妈妈的骄傲。北京大学是我现在唯一的目标,我会坚定不移地朝向这个目标前进。对了,翰林哥哥,还要感谢你给我买的那些英文书,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每天晚上十一点要和我电话练习口语。” “放心,晓非,哥哥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记得,你也要加油!” “谢谢!” “等等,你们这是什么约定啊?每天晚上十一点吗?晓非,你是想折磨你翰林哥哥吗?” “晓非,别理你姐姐的,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我们尽管践言就可以了。” “就是!姐姐,你就把心思放在比赛上,我们来一次比赛,看谁先实现自己的目标。” “好!姐姐接受你的挑战。” 听着两姐弟之间的对话,李玉芹感觉到十分欣慰,儿子的许多话她都是头一回听到,特别是听到儿子说自己有喜欢的女生时,内心里既是开心又是担忧,开心的是儿子长大了,知道对一位女生动心;担忧的是,这样会不会影响到高考。在教师这个职业领域里,她听过太多关于学生早恋而导致前途尽毁的案例,当然也不是没有成功的,至于发生在儿子身上,她多少还是有些吃不准,做母亲的太了解孩子了,儿子的性格与女儿不同,内向而且意见独立,很多事情都是在她和陈国强不知晓的情况下自己就把主意拿定了,就像中考时,不管她与陈国强如何为儿子筹谋,儿子一早就把自己要考的学校确定了,这次高考又是如此,结果同样令她意外。 在李玉芹的印象中,儿子从来没有带女生回来过,即便是春节时有同学来家里聚会,也很少见到女生的影子,这凭空而出的喜欢对象会是哪里的呢?又会是在哪个阶段出现在儿子生活中的呢?如果是高中阶段,那就糟了,会不会影响到这次高考?如果不是,这么多年过去,儿子居然能够藏住这个心事,自己应该好好检讨,这说明对儿子平时的关心还是不够。 算了,还是不要去想这些。李玉芹相信儿子,那不是一个乱来的孩子,她相信儿子所说的“北京大学”一定是在他有把握的前提下才会讲出口的,只是,她有些担心儿子的身体,尽管医生说调理得当,病情是会好转的,但是医生也没有说反过来的情况会怎样,这就更令她担心。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广播传来催促登机的声音,还没等李玉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女儿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女儿,就像女儿小时候那样,生怕一松手,女儿就会跑开。 送走了母亲和弟弟,在回去的路上,陈晓娜的情绪多少会有些失落,一路上都没与周翰林开口讲话,周翰林能体会这种与亲人分别的心情,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她,他只管专心地开着车,希望陈晓娜的离别情绪在这种静默的空间里能渐渐变淡。 “翰林,谢谢你!” “今天这是怎么啦?接连好几个谢谢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是认真的!没想到晓非对你这么认可,可见你对他有多好了。” “他是你弟弟,自然也是我弟弟,对他好还不是应该的吗?” “没想到晓非的高考志愿居然是北京大学。” “这不是很好吗?我都没上过北京大学。” “你和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北京大学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因为你们从小就生活在大城市里,不会再有对大城市的向往。而我们不同,我和弟弟生在一个小县城,虽然后来随父母一起迁到了市里,但是与广州、北京这样的城市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对于我们这一辈人来说,走出那里,去到一个更大的城市,可能就是这个时代赋予我们的最大梦想。我只是没想到,弟弟会因为这个梦想而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说实话,这段时间相处,我觉得晓非和许多同龄的孩子不同,他不仅有梦想,而且很有自己的见解,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很好的。” “是吗?相反,我有些担心!” “是他的病吗?” “嗯!” “没听医生说嘛,这个病是可以痊愈的。” “医生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但是也不排除意外情况发生。” “不会的!” “这些年我虽然与弟弟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我是从小带大弟弟的,很清楚他的性格,一旦他有了目标,就会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个目标奔去,我是担心他为了实现目标而加速了病情的恶化。” “凡事往好处想!我和晓非不是有个约定吗,我会盯着他的,绝对不会让他为了梦想而弄垮自己的身体。倒是你,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而且还有一堆通告要完成,我有些担心这样会弄垮你的身体。” “你不用为我担心……怎么说着晓非的事,你倒转向我了。” “这不是担心你嘛……” “谢谢啊!” “又谢?” “那就不谢了!对了,晓非说他有喜欢的女生,这件事跟你说过没有?” “倒是说过,可是我答应过他,谁都不能讲的。” “我也不行吗?” “你也不行!” “看来晓非找对了倾诉对象。这样,你不用告诉我她是谁,就告诉我是在什么阶段开始喜欢的。” “这个……应该可以说,好像也不可以……” “别纠结了,赶紧告诉我,不然我可不理你了。” “你都这么说了,不说也不行了!晓非弟弟,你要知道了,可不能责怪我,是你姐姐逼迫我的,我既不想失去你姐姐,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弟弟。” “得了!赶紧地,你这是说给谁听呢?” “行!行!行!我说,晓非说,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是在五年级的时候。” “啊?五年级?那时候才多大啊?难道你们男生都这样吗?” “大概是!我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女生心动时也是五年级,还有,你那个曾经的追求者不也是初一时就暗恋你了吗?” “你这都是在哪儿听到的啊?不会是晓非跟你讲的?” “不告诉你!这可是秘密。不管谁告诉我的,我没有吃醋的意思,你被人暗恋只能说明你很优秀,而我们现在在一起,只能说明我们才是有缘人,应该好好珍惜,你说对不对?” “什么话都被你讲了!” “所以,你没有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事情都过去了,就算是晓非讲的,我猜他的本意也是为了我好,想让你对我多些了解。” “这样想就对了!对了,这次比赛柳絮言也会参加,你不会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就因为她以前是你女朋友?” “真不介意?” “我有那么小气吗?你刚才不是说过吗,有人喜欢你说明你足够优秀,而现在我们在一起,说明我们更有缘分。” “谢谢!” “终于轮到你说这两个字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柳絮言要参赛了,我还知道,你和三哥出手救了‘天言唱片’。” “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 “所以,你后悔选择我了?” “当然不会!我非常庆幸选择了你。” “谢谢!” “又来!” 车到环市中的时候,陈晓娜提出想去麓湖去转一圈,周翰林想起车子也好久没洗了,正好之前听朋友说那边有一家新开的洗车店,正好可以把车子放在那里,然后再陪她去麓湖走走,于是就把车子转向了那里。 果然是一家新开的洗车店,看上去规模不小,车子刚停稳,就见有个年轻男孩儿跑了过来替他们拉开了车门。 “欢迎光临……” 就见那个男孩儿刚鞠躬抬身就整个人定住了,他冲着陈晓娜一直看着,半天没其他反应。周翰林心想,这是什么店家啊,员工素质这么低?就算是陈晓娜再漂亮,也不能如此无礼直视?正准备责备那个男孩儿的时候,那男孩儿却讲了一句令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的方言,他想起来了,那方言是与陈晓娜和母亲、弟弟在一起时所讲的一致。 “晓娜姐,真是你啊?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 突然蹦出一句南漳话,陈晓娜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儿能遇到老乡,但是再看那男孩儿看自己的眼神,分明不是陌生人相见,反倒像是久未谋面的故人。 “晓娜姐,你不记得我啦?我是王帅啊,以前经常和郑雨哥混在一起的,被你们叫作‘小瘦猴’的那个。” 如果单纯王帅这个名字完全不能勾起陈晓娜的记忆,但是他提到郑雨、提到了“小瘦猴”,却一下就把她拉回了初中生活,时间真是个玄妙的东西,会遗忘,也会突然出现。 “我想起来了,以前你总跟在郑雨后面,他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那个时候郑雨烦得不行,说你像个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是啊!我来广州半年多了,之前在一家电子厂做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我觉得不能丢掉从我爸那儿学到的修车手艺,这不,就找到了这家店。” “我想起来了,你们家是货运公司的,你爸爸会修车,而你妈妈是做服装生意的,后来听说开了一家‘春花百货’,你为什么要跑广州来,而不是在你妈妈的店里帮忙呢?” “唉!一言难尽。不说我妈,我就是想趁着年轻出来闯一闯。不过,出来后才发现自己读书少了,工作不好找,不像你们,读完书都有一份好的前程。特别是你,晓娜姐,你知道吗?你现在可是整个南漳的骄傲呢……哦,不对,应该说是整个襄樊的骄傲。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 “谈不上骄傲?比我优秀的人还有很多,我也不过是坚持做了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要坚持,所做的事情总会有些成绩被人看见,就好比你现在这样,别看只是一名普通的名工,没准儿你坚持坚持,在这一行儿就能混出个名堂出来。” “谢谢姐的鼓励!我会记住这些话,一定要像姐一样混个名堂出来!” “姐相信你!话说回来,这世界可真小,如果走在街上,咱俩肯定是擦肩而过的路上,听见你刚才一口一个郑雨哥的叫着,倒是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我挺羡慕郑雨的,即使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依旧有你这样一位弟弟会记着他。以前也听郑雨说过,他是拿你亲弟弟一样看待的。” “嗯!郑雨哥永远是我大哥,他可一直都是我心中的偶像。” “你郑雨哥很优秀,不仅考上了军校,还成了一名军校的教官。” “和他相比,我觉得还是晓娜姐更优秀。” “你这小嘴儿还真是甜。对了,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周翰林,也是我男朋友,你也可以叫他翰林哥。” “哥……哦,不,我还是叫……周老板!” 别看王帅在陈晓娜面前放得挺开,但是面对周翰林时马上就显得拘束起来。 “你叫王帅是?不用那么拘着,就听你晓娜姐的,叫我翰林哥,你姐也是这么叫得。既然你们难得在这里相遇,拿着我名片,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时来找我,晓娜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那就……谢谢翰林哥了!” “王帅,快别谢了,我们你们这店是新开来的,给我们介绍一下你们都有什么服务,也支持一下你的工作。” “翰林哥、晓娜姐,既然我这么叫你了,那就不能瞒你们了。现在店里都在做充值的活动,我看你们的样子应该就是想过来洗个车,那就把车交给,我给你们洗干净,充值就不要了。” 周翰林没想到王帅会这么实在,他以前在其他店也办过卡,基本上都没消费完,那么卡要么是人情卡,要么是心情不好时通过消费来发泄情绪的,还有一些是被店里人的抬上位下不了台才办的,总之没有一张是发自内心想办的,正因为这样,那些卡办完之后就都被扔在车里,用的时候随便挑一张,结果大多不尽人意,许多店都在他准备第二次光临的时候关张了,他也记不起来卡里还有多少钱,也懒得去记,遇到关张的情况,只好笑笑,内心里告慰自己,权当是捐了慈善。 王帅越是这样说,周翰林越觉得应该帮衬一下,不管这家店能存活多久,权当是为了陈晓娜,且不说她现在的名气,就算是为了人情世故,也应该帮衬一下。 因为遇到熟人,原本计划去麓湖转转也取消了,看着陈晓娜在一旁与正在干活的王帅聊得十分开心,周翰林也觉得开心,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他们在讲些什么,但是陈晓娜的开心是他许久没见过的了。 回去的路上,陈晓娜再次对周翰林说了一声“谢谢”,这一次,周翰林没有拒绝,而是冲着陈晓娜笑着。 第6章 “岭南歌后”-8 过完国庆,陈晓娜就进了剧组,这是她出演的第二部电影,和第一部不同,不再是音乐剧,而是一部文艺片,整个班底都是赖雨晴从香港请来的,导演是香港电影界炙手可热的人物。临近回归,香港电影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文艺片在商业片的包围下显得清新脱俗,观众们似乎已经腻烦了商业片的雷同构建模式,也或者是在越来越躁动的社会现实中渴望看到纯真的情感回归,不管是出于哪种情况,文艺片兴起也成了不争的事实。 原本那些做文艺片的电影人日子过得相当惨淡,在《新不了情》之后,情况有了转机,谁也没有想到,没了床戏和打戏,电影照样可以做到高朋满座,甚至一票难求,不仅票房叫好,连平时没机会走上颁奖台的各大电影盛会也频见文艺片的身影。 对于赖雨晴这种投资人来说,只要剧本好,选对了演员,文艺片的投资就一定会稳赚不赔,这种投资小收益大的事情几乎成了所有投资人看好的市场,赖雨晴和钟瑞安是如何也不会错过的。 赖雨晴的野心很大,虽然这是她投拍的第一部文艺片,却意指各大国际电影节,在这一方面,她想得很透,不仅要利,更加要名,名利双收才有利于她在香港电影业站稳脚跟。 《月满珠江》虽然不能算是一部纯文艺片,但也算是她跨进文艺片领域的第一部。对于陈晓娜在这一部戏中的表现,觉得十分惊艳,没想到这个女孩子有如此的能量,不仅歌唱的好,表演天赋更像是一座被她发现的宝藏,一旦激发,不可收拾,这也让她坚定了自己当初的选择。 电影虽然还没有上映,但是赖雨晴已经对未来的票房充满了信心,而且这部电影也很受南海影业大陆资方的重视,他们已决定拿这部电影参加金鸡奖的角逐。赖雨晴突然觉得陈晓娜就是一座宝藏,自己必须牢牢抓住她,只有这样,未来的电影事业才能有所保障。当然,她也意识到,想抓住陈晓娜,就必须抓牢蒋少卿,并从内心里佩服蒋少卿,不仅年轻英俊,而且还有眼光、远见。 赖雨晴曾试图从蒋少卿手中转会陈晓娜,但是还没跟蒋少卿开口,就被蒋少卿的一份商业合作计划书驳了回去。说实话,那份计划书很详尽,也很实在,蒋少卿所开出的合作条件也十分公平,这更让赖雨晴心生敬佩。她在投资圈里也混迹多年,更是阅人无数,像蒋少卿这样的人以前也遇到过,只是最终项目不合适,大家终是无缘走到一起。她也知道,以蒋少卿的实力,根本不用自己的资本进入,也同样能在电影业玩得风生水起,之所以向自己抛来橄榄枝,无非是大家觉得都是同类人,惺惺相惜罢了,深谙此道之后,赖雨晴自是接受了这份计划。 按照蒋少卿的计划,以赖雨晴的“香港南海资本”为主体,与“大成娱乐”在香港共同组建“大成影业”,南海出资49,大成出资51,利润对半,蒋少卿的条件只有一个,不管与谁合作,大成一定要成为控股方。 作为投资人,赖雨晴十分理解蒋少卿的想法,如果换成是她,也一定会是这个结果。她没有在这方面与蒋少卿纠结,不过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大成在香港电影业的合作,只能是南海,具有唯一性。这个条件并不过分,蒋少卿理解并欣然接受,就这样,“大成影业”在香港回归前夕成立了。 这部电影叫《如烟》,是一段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全剧的拍摄地都在香港,所以这部电影就交给了新成立的“大成影业”完成,出于内地市场的考虑,南海影业作为合作方,完成未来电影在内地市场的发行。 《如烟》的班底全是赖雨晴从香港找来的,蒋少卿提议由钟瑞安和聂青风作为联合制片人进入剧组,这一提议被赖雨晴接受,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赖雨晴更加佩服蒋少卿,凡事都想得十分周到,担心自己对聂青风的加入有异议,主动提出让自己的丈夫也成为制片人加入,不得不说蒋少卿的情商极高,十分懂得自己的心思,这样的商业伙伴可是千载难逢,自当珍惜。 在去香港前,陈晓娜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何志彬打来的,令她颇感意外。 她想起与何志彬最后一次见面,大家都还在各自的学校里求学,青涩未褪,这个电话之所以颇感意外,不是因为这些年大家联络疏离,而是从声音中感觉到了何志彬的变化,具体是什么样的变化,陈晓娜又说不出,就是觉得那个曾经挚爱自己朋友如此陌生,如同素未蒙面的歌迷,这种陌生感令陈晓娜觉得有些害怕,她觉得自己像是脱离了过往,难道这就是自己未来的生活,与过往无关,前途却又未知? 两个人可聊的话题并不多,甚至气氛有些尴尬,好在陈晓娜是经历过各种场面的明星,很快也能改变这个状况,再加上何志彬是个新闻人,自然也不会长时间被这种气氛桎梏。很快,两人就进入了欢快的气氛,当陈晓娜碰触到叶琳瑶话题时,气氛再次陷入到尴尬之中。陈晓娜凭直觉,感觉到何志彬的情感生活已经发生了变化,陷入沉默只能说明,那段曾经令她曾经羡慕的爱情已经结束了,至少目前她的感受是这样的,而且从这种沉默中,陈晓娜还能感受到何志彬对爱情不能言表之痛,或许这是他们各自的人生,所谓的一帆风顺不过是种寄愿罢了,在现实面前,任何人都只能学着承受。 何志彬并非突发奇想给陈晓娜打这个电话,他答应过郑雨,要打电话拜托陈晓娜关照一下郑晨。这个电话郑雨也可以打,不过郑雨觉得自己在陈晓娜面前的力度还是不如何志彬,何志彬也觉得只有自己打才更合适。 郑晨几乎是和何志彬一起动身的,也算是避开了邻里的议论。他不是一个人动身,而是与事先约好的同学,一共五位,其中有一位名叫曲小强,他有个堂哥叫曲玉强,曲玉强出去的早,四年前就进入深圳宝安一家电子厂工作,这人踏实、能吃苦,很快就做到了管理岗位,在厂里也算是个老人,人际关系、职务和收入早就今非昔比。这次,正好厂里有空缺,曲玉强想起堂弟高考失利,就赶紧打电话让弟弟过来,没想到一下子过来了五位,所幸老板们很欣赏曲玉强,就把五个人都收下了。 高中生,如果放在福田和罗湖这样的市区,可能会面临就业难的困局,在电子厂却是香饽饽,尽管这样,老板们的意思,还是想先放在普通岗位上磨练一下,优胜劣汰,看看最终能剩下谁,最终剩下的才可以委以重任。 到了工厂,他们五个都被安排在流水线上,每天差不多要工作12个小时,说不上累,但是重复的工作总会令人生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五个人里就剩下了郑晨和曲小强,其他三位同学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于枯燥,他们不想就此来耗费自己的青春,三个人都去了市区谋事。 曲小强的性格和堂哥一样,也可能是家族遗传,都属于求稳型的那一类人。 来的五个人里,曲小强和郑晨在学校时的成绩都不错,两个人也都是复读生,都是属于高考失利,与另外三个人也就有了疏远。 另外三个,不是复读生,他们高考失利全是因为平时成绩一般,考后再无复读之心,正好听曲小强说有机会到深圳工作,他们这才跟了过来。三个人也是有共性的,都会耍些小聪明,总觉得电子厂里的那些活不过是些低廉的劳动力工作,既无乐趣,亦无挑战。三个人早就通过一些影视剧或是邻居的哥哥姐姐们描述这深圳的花花世界,心思早不在电子厂,之所以呆在这里,不过是想等熟悉了这个地方之后再去谋求其他机会。 也可能是复读高考失利的缘故,曲小强和郑晨都开始学会了思索人生。在他们看来,来深圳电子厂工作就像是去武汉或是别的城市上大学一样,只要肯沉下心,哪里都是学堂,而且这电子厂能所学到的知识并不一定比学校里差。 两个人在其他同学离开后便相互鼓励,彼此支撑着电子厂的生活,他们约定,至少要在这里干满四年,就当是在一所社会大学里走了一番,四年之后,再看各自的成长寻求发展。 因为有这样的目标支撑,两个人的表现变得比之前更加突出,这样的表现早就被老板们看到,再加上知识的涵养令两人在工友群中有些鹤立鸡群,其中有个老板是位香港人,是最早一批来深圳投资的港商,这人叫张君,除了电子厂之外,他还有在罗湖有一家贸易公司。 这两年,临近香港回归,作为对外窗口,深圳的对外贸易不断增长,张君的贸易公司也是颇获受益,正因为这样,人手上就明显短缺。 深圳虽然人才济济,但是还是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尤其是懂外语的人才,这可是对外贸易的关键,张君虽然英语很好,但是一个人终是精力有限,这也限制了公司的发展。他也一直在物色人选,华强路的人才市场已经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但终究还是空手而归,要么就是,找到了人,但待不了几天,那个人就耐不住其他诱惑离他而去。 张君从一开始就看中了曲小强和郑晨,不仅是两个人的形象好、做事认真,最关键的是他听另一个合作人讲到一件事。 前段时间张君接了一单海外订单,秘书发到工厂时忘了加注中文,那天正好厂里的翻译被他调到罗湖办公室来做事,办公室里没有一位可以读懂英文的。负责接收订单的工作人员以为负责生产安排的人能看懂,就没有打电话找张君,这下可难为了这位负责人,他也就初中水平,别说英文,中文的理解能力都有限,以往的订单都是翻译好的,订单里的内容都是格式化,再加上配有中文,不用认真理解也能明白。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个订单明显在格式上有了变化,负责人有些吃不准,他也担心出现错误,但是这个人又很好面子,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看不懂英文,以前订单上虽然附有中文,但毕竟中文还在,所以底下的人都觉得他很厉害,再加上这人平时也有些小聪明,跟着几位老板也学了一些零星的单词,虽然不知道如何拼写,不知道具体的本意是什么,但是老板们讲这些单词的时候是夹掺在中文中的,他能凭借着小聪明猜出几分意思。现在好了,这种情况下这位负责人有些慌乱。 慌乱归慌乱,这位负责人毕竟也是电子厂的老人,再加上生产过程中总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这也锻炼了他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他想到了曲玉强曾经跟他说过堂弟英文很好的事情,就找人把曲小强叫到了办公室。 曲小强看那订单,也只能理解个五、六成,他不敢肯定自己的理解是否准确,就跟负责人建议,把郑晨找来。在学校的时候,郑晨的英语一直是班上最好的,他的成绩在整个年级的排名也是靠前的,这种好,多少显得有些偏科,这大概也是郑晨高考失利的原因之一。 果然,整个订单被郑晨完整的翻译出来,后来大家才知道,内容都是格式化的,虽然订单格式有所改变,但常规内容都是一样的,只是这张订单多了个备注,里面有相当多的专业术语,而这些术语如果单凭高中的词汇量是没有办法理解的。这还得感谢何志彬留给郑雨的那台收录机,郑雨高考之后本来是想还给何志彬的,被何志彬拒绝了,郑雨就把它给了郑晨。何志彬知道郑晨对英语感兴趣之后,又特意从上海给他买了许多英语磁带和原版书,以增强他的听写能力,没想到,这些在这个时候居然全部派上了用场。 张君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决定把郑晨调到贸易公司去,他见郑晨的工作状态,觉得这个孩子安静有耐性,这也是做贸易工作需要具备的两个特点。 郑晨知道这个消息后先是高兴,随后见到曲小强失落的样子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郑晨觉得,这个机会是曲小强给自己争取来的,如果没有他,自己什么机会都没有。对于张君的赏识,他觉得很幸运,也很开心,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但是对于曲小强,就这样离开电子厂,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似乎违背了两个人共同追求未来的许诺,他变得有些两难。 曲小强倒是显得十分洒脱,鼓励郑晨,他跟郑晨说,电子厂原本就是一个,而深圳时时、处处充满了机会,作为朋友,他愿意看到郑晨抓到机会,而自己也会更加努力,等待属于自己的机会降临。 郑晨去贸易公司报到的那天,张君觉得很奇怪,能到罗湖工作,是电子厂很多孩子的心愿,随便换一个人一定会是喜出望外的表情,他在郑晨身上却找不到半点喜悦。 “郑晨,我怎么感觉对于这种调动安排,你并不觉得开心啊?” “不,张总,我很开心,并且十分感谢您的赏识,我会加倍努力工作的,用成绩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看来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有情义的孩子。可我就是觉得你怎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不然,讲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听张君如此讲,郑晨有一种冲动,他想央求张君把曲小强也调过来,不是因为自己离不开他,而是觉得自己应该为曲小强争取一个机会,就像他为自己创造机会一样。 “我……”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欲言又止,毕竟自己第一天调过来上班,对张君并不了解,更加无法预估那些话讲出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再一想,能有什么结果呢?最多再回到电子厂去,这样,不是更好,可以和曲小强一起共同信守那份许诺。 “没关系,讲出来!” 张君的鼓励让郑晨感觉到放松,他决定要为曲小强争取一次。 “张总,我想请求您把曲小强也调过来,我们一定会好好为您工作,不会辜负您的!” “曲小强,我知道,当初是他通过曲玉强把你带进厂里的,对吗?” “是的!” “你是因为想偿还这个人情?” “不……不全是。我和曲小强是高中同学,他的成绩一直很好,只是高考的时候我们都过于紧张,导致失利落榜。我很感谢他帮我创造这个机会,没有他和堂哥,我可能还在老家待业,而这次,也是他给我创造的机会,我觉得他也应该得到一个机会。” “没想到,刚才说你有情义,是说到点上了。‘机会’,的确,在深圳,几乎每个人都希望得到,这大概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梦想。” “是的!张总,我和小强曾经共同许诺过,至少要在电子厂做满四年。” “为什么是四年?” “大学学习需要四年,我们想把电子厂的工作当作是自己在大学求学,四年之后再看彼此的成长,如果那个时候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去更大的舞台搏击,大家再去选择机会。” “也就是,如果这次我没有把你调过来,四年之后,我们厂可能会失去两位人才,对吗?” “张总,我们称不得人才,不过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罢了。深圳是一个充满机会和希望的城市,这也是我们来这座城市的初衷。” “你就不怕,曲小强过来之后,会抢了你的机会?” “不怕!我和小强之间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愿意看到彼此手握机会,共同进步。” 张君在调郑晨过来之前,也对曲小强进行过调查,大家对曲小强的评价相当一致,觉得他是一个聪明、踏实、稳妥的年轻人,这种说法不是为了敷衍张君,更不是为了卖人情给曲玉强,不仅一般的员工这么说,其他几个合伙人也是这么评价的。 之所以没有调曲小强过来,是想先让他继续在工厂历练一下,他也担心同时把两个人调过来,因为工作的问题,最终导致一人离开,这种情问在深圳过于普遍,很多嘴上说情比心坚的“兄弟”、“姐妹”一旦涉及到名利或者有关前途的事情上,最终都落得分道扬镳。 张君是个惜才之人,深知“一将难求”的道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不谨慎而导致人才的流失,要知道,外贸人才在深圳可是十分抢手,不能白白花了精力为他人作嫁衣。 郑晨的这番话令张君十分满意,他从这个孩子一双纯净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坚定,就这样,曲小强在一周后也被调了过来,这对原本一起共事的工友们来说无疑是一种鼓励,让这些工友们相信了,只要足够优秀,深圳真的是处处充满机会与奇迹。 两人果然没有令张君失望。陈晓娜按何志彬提供的联系方式在深圳找到郑晨时,两人已经熟悉并掌握了所有的业务流程。 郑晨在接到陈晓娜的电话时十分吃惊,他没想到何志彬果然信守承诺,他也知道何志彬和陈晓娜之间的过往,更加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何志彬怕是不会这样主动联系陈晓娜的,为此,他从内心里感谢这位何二哥。 郑晨上班的地方离国贸很近,陈晓娜就把见面的地方约在了国贸的一家咖啡馆。原本陈晓娜是想去郑晨上班的地方去找他,是钱碧尘提醒她,今非昔比,她已经不能随意在一个地方抛头露面,特别是在深圳,再加上她赴港拍戏的消息早就被港媒炒得火热,此时在深圳随意露面怕是有些不妥。 这次去香港,周翰林并没有陪同,而是由钱碧尘作为经纪人随行,之所以这样安排,主要考虑到要避免两人的关系被港媒拿来炒作,正面的炒作是有利于新戏的宣传,如果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拿来扭曲,对新戏只会有弊无利。这个决定不仅是蒋少卿的,也是赖玉晴的。当然,蒋少卿并没有让周翰林闲着,“天言唱片”的合作还是需要周翰林盯着的,毕竟那个投资也不是个小数目,这事也只能周翰林去办。 “晓娜姐!” 郑晨并不认识钱碧尘,就连陈晓娜的形象也仅停留在何二哥参加高考的那年春节,陈晓娜来家里参加大哥组织的同学聚会时的样子,与眼前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还好,这几年陈晓娜的知名度越来越高,甚至在南漳这样的小山城里也随处可见陈晓娜的形象海报,他的同学中有好几个都被眼前的这位姐姐奉为偶像。 这种见面的感觉很奇妙,既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又有点像追星族亲近偶像,郑晨站在陈晓娜面前,内心的情绪复杂了许久,这才开了口。 “干嘛站着啊,快过来坐下。” 郑晨的变化很大,陈晓娜几乎认不出来,若不是他开口叫自己,怕是会被误以为是自己的追星者,这种情况可是时常发生的,一般都会被钱碧尘或是周翰林清走,那个时候,陈晓娜都会对被清走的人心生歉意,但是又觉得无能为力。 其实,陈晓娜对郑晨的记忆并不深刻,恍惚中仅有一个跟在郑雨身后的小孩儿,瘦小而可爱,没想到,仅几年的功夫,郑晨已长成一位帅气的小伙儿,既有郑雨的影子,又有与郑雨不同的地方。 “晓娜姐,没想到真能在深圳见着你。” “那得感谢你志彬哥,他打电话一再叮嘱要我过来看看你,他的吩咐我可不能不照办。” “姐,你和何二哥也好久没联系了?” “是的!不过也不算久,两年多。这些年,我工作也忙,他也一样,大家相聚的时间不多,不过还好,不管多久不见,大家的关系还像以前那样,并未疏远。” “真羡慕你们!”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听说你也是和几位同学一起过来的。” “是的。一起来了五年,现在就剩下我和另一个还在一起工作了。” “那也挺好!深圳这地方是这样的,机会很多,人到了这里就会不由自主的随之改变。你那些走掉的同学,想必是找到了新的发展机会,而你那位留下的同学,你们应该也会有一个不错的前程。’ “谢谢姐姐的鼓励!” “先别谢我!深圳是一个人才济济的地方,竞争自然十分激烈。我记得以前你志彬哥哥说过一句话‘知识可以使自己变得强大’,如果有机会,还要给自己充充电。你志彬哥哥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考试过于紧张才导致发挥失常。这算不得什么,要知道现在的机会很多,但都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 “姐,我知道。其实,来深圳的这两个月,我已经深深体会到知识的重要性,特别是学历,虽然不具备唯一性,却是能打开一个新世界的钥匙。” “你这么说,姐就放心了。我听志彬说你之前是在电子厂流水线上工作,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被调到了这里工作。你看,这就是机遇,说明这个地方对你是友好的,而你又有实力抓住这个机会,所以,一定要好好干,姐相信你在这里能有一番作为。当然,如果有任何需要,也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现在的工作性质没办法固定在一个地方,但是电话是可以找到我的。” “姐,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你也说了,这是个竞争激烈的地方,你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你们做明星的想必竞争比我们更加激烈。没什么事,我可不想给你添麻烦。放心,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我身边还有一位同学陪着,我们会相互照顾、共同努力的!” 郑晨的样子让陈晓娜想起了弟弟,对于他们,自己这个做姐姐不知道应该怎样帮助才可以算作尽到了一份责任,但是有一点自己体会很深,那就是孤身独闯异乡的心情,那种时常在深夜中感觉到无处安放的不安感,总是会折磨着每一位游子之心。 郑晨的状态令陈晓娜很放心,她想起了郑晨的工作性质,再看看郑晨的衣着,明显与所处的环境不同,和钱碧尘商量了一下,就带着郑晨在国贸里转了一圈,最终给郑晨置办了两套西装,郑晨怎样也不肯接受,最后还是钱碧尘出来打圆场,郑晨这才接受,并把购买衣服的小票要了过去,他跟陈晓娜说: “姐,这两套衣服就当是我跟你借的,等我挣到钱,一定把这钱还给你!” 陈晓娜不再推辞,只是冲着郑晨笑笑,权当接受了他这个说法。临走的时候,陈晓娜给了郑晨一个深深地拥抱,郑晨的体温令她再次想到了晓非。 第6章 “岭南歌后”-9 黄薇打电话给何志彬,告诉他外婆惦记着他,让他去家里吃饭,而且她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那语气显得有些神秘,令何志彬有些捉摸不透。 何志彬在绥德时并没有忘记黄薇全家,特别是外婆,每次打电话过去,总是会和外婆聊上一会儿,虽说祖孙俩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但是何志彬总能用身边发生的趣事逗乐外婆,也正因为这样,老人家心里便总是记挂着这个孩子。在医院的那段时间,何志彬没有打电话到黄家,外婆沉闷了好久,直到何志彬身体好转想起要打电话过来时,这才又找回了原来的笑声。 很久没去黄家,对于那条小街,何志彬甚是想念。这次去的时间,正好是上海入秋后最美的季节,对于上海人来说,秋后的上海是全年最美的,那些梧桐一夜之间被秋风吹黄,放眼望去,黄橙橙的,明艳动人,这似乎已经成了上海的标志。 何志彬喜欢这样的秋天。 叶琳瑶在的时候,他们总是会一起牵着手在一条又一条的小街里慢行,享受着秋日的温暖与落叶的飘逸,那个时候,何志彬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他总是能从叶琳瑶的手心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与心跳。只是,这一切如今都不复存在了,没有了叶琳瑶的陪伴,这样的秋色,多少觉得有些索然,甚至有些萧瑟。 黄薇告诉何志彬,听到他要来的消息,爸妈一早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着,爸爸还特意托朋友从阳澄湖弄了一些大闸蟹回来,说是要把何志彬这一年多错过的美食全部找补回来。听到这话,何志彬内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他很庆幸自己与黄家有着这样的缘分。 何志彬原本想进厨房帮忙,结果被黄涛和向菊芬赶了出来,他只好乖乖地和黄薇待在客厅里陪伴在外婆左右两侧,令外婆格外开心,子孙所带来的欢乐也只有外婆这样的老人家才能懂得。 何志彬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奶奶,隔辈之爱是外公和外婆给予的。虽说外公、外婆对自己十分疼爱,内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遗憾,这或许就是中国人,对血脉的关联根植于骨髓之中,也令何志彬觉得,生命中没有爷爷奶奶的爱,是一种无法替代的缺失。 读书那会儿,何志彬经常会劝说郑雨,趁着年幼,多和爷爷奶奶亲近亲近,不仅能享受到隔辈人的爱,还能从爷爷身上感受到缺失的父爱。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郑雨不好好珍惜,自己想要都要不到的爱,在郑雨面前却那么不值,他并不知道,郑雨之所以疏远爷爷奶奶,是因为害怕母亲失去自己,而郑雨的内心却是无时不想在爷爷奶奶的怀中撒欢,这或许就是生活,是何志彬从未经历也不曾了解的生活。 黄薇习惯了在家的时候窝在外婆的怀里,她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外婆身上的气息令她迷恋,此时,她依旧如此。 黄薇对外婆的依恋令何志彬羡慕,他也想尝试亲近外婆,却又担心有失礼节。外婆看懂了他的心思,主动伸手将何志彬揽入怀中,顿时被一股暖流包裹住,令何志彬感到幸福无比。 事后很多年,何志彬都记得这幅画面。在一个深秋的上午,在一幢上海小洋楼中,在屋中央的沙发上,两兄妹依偎在一位老人的身旁,房间里充满着延绵无尽的爱,而窗外则是明艳透亮的蓝天和橙黄心跳的秋叶。 吃饭的时候,何志彬才知道,这是一顿送别宴。原本黄涛和向菊芬是想邀请一些好友到大饭店里去吃的,黄薇不同意,她觉得自己去美国留学并非什么大事,这几年在上海太过普通,这样的事,一家人在家里其乐融融的庆祝下即可,黄涛夫妇实在拗不过女儿,只能答应她。 关于何志彬的事情,早在复旦传开了,很多人都觉得是件憾事。“才子佳人”的故事虽然在复旦大学并非稀罕事,但是两个人的般配程度却是极少见的,即便是这样,竟也是无疾而终,不免令人唏嘘。 这件事,从未从何志彬的嘴里讲出,即便是面对自己的父母时也是一样,不过关心他的人总是有方法知道这些的。黄薇就是这样。何志彬去绥德的这一年多,虽然会在固定的时间里打电话到家里,但是突然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何志彬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没了音讯,黄薇在黄涛的指派下,不得不四处打听起他的消息,直到她去了一趟武汉,见到卢佩姗,这才知道了一切原委。 原本黄薇十分看好这位干哥哥与叶琳瑶,还和张伯伦商议着,等他们四人都到了美国一定要找一处大的hoe,四个人住在一处,想必会是一件极其幸福而有趣的事情,没想到,这个计划就此夭折。她能想像到何志彬失去叶琳瑶之后的心痛,对此却又无能为力。 黄薇答应了卢佩姗,不把这件事情告诉黄涛,她也清楚,如果黄涛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何博文和闫彩英就都知道了,那样一来,只会多出几个伤心人而已,于此事无益。 看到何志彬依偎在外婆怀中的样子,黄薇突然觉得这一幕好温馨,她想着,如果何志彬比张伯伦早出现一些,或许自己会接受黄涛的安排。不过,现在也挺好,凭空多出个哥哥,也算是一种幸福。 黄薇去美国是早晚的事情,只是何志彬还没有完全把自己清空,把这件事暂时忘了,要不是向菊芬开心地举杯说要庆祝他们家囡囡奔赴美国去寻找自己的爱情,他可能还想不起来。 “美国”这个词汇对于何志彬有着条件反射般地魔力,一下子想到了叶琳瑶,想起了自己与叶琳瑶曾经在一起对美国生活的憧憬,想起了失去叶琳瑶之后,自己在三十里铺下定的决心,那也是他要去的地方,拼尽全力也要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他的叶琳瑶。 何志彬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失去了叶琳瑶,他只是把这种分开当成是命运对他们的一种考验,没有了朝朝暮暮,这样的爱情可还能保持鲜活? 所有人中,只有楚如白和郑雨最懂何志彬,他们知道一切都只是表象,何志彬并没有走出叶琳瑶的世界,他表面所呈现出的洒脱与坚强不过是想身边的人不为他担心,回到上海,不过是他想守着与叶琳瑶度过的那些时光,与这座城市共生,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他会兑现自己在三十里铺许下的诺言,通过自己的努力去美国,去寻找他的叶琳瑶。 何志彬越是这样,楚如白和郑雨越是担心。郑雨没法放弃自己刚开启的事业,只能把陪伴的重担交给了楚如白。楚如白知道,只要过不去叶琳瑶这个坎儿,他就得守着何志彬,这是自己亏欠他的。 何志彬回到上海像是换了个人,整个人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学习上,诗也不写了,校内的任何活动也不参加了,汤小米安排的采访他也推给了楚如白,整日里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图书馆。在校园里行走,他不再与人主动打招呼,也不再与任何一位女生发生交集,即便是楚如白把女生夸得跟个天仙一般,他无动于衷。 黄薇能去美国,何志彬觉得特别好,这样她就能与张伯伦朝朝暮暮,相爱成欢,这才是爱情应该有的样子。只可惜,他不能兑现当初四人的约定,想起来多少有些伤心,毕竟,当初四个人的约定,只剩下他守在这种城市,就像是被众人遗忘、留在孤岛一般。 对于黄家来说,这是件喜事,作为黄家后来的一份子,何志彬即便再伤心也必须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而破坏了如此的好气氛,更不想黄家的长辈们为自己忧伤,或许这是另一种成长,他必须经历的一部分。 离开黄家时,黄薇追了出来,她从背后叫停了何志彬。 “哥,其实我很早就想这样叫你了,只是不太好意思,你不会怪我?” “你这没来由的话,让人觉得好生奇怪。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嗯!我是想说……加油,哥,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在美国相遇的。” “你还没忘记那个约定?” “怎么能忘记呢?我听说了你和瑶瑶姐的事情,感觉有些可惜!不过,我相信一切终将过去,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去了美国要照顾好自己,还有,明天我就不去送行了,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到时候扫了大家的兴。” “没事儿的,哥,能得到你的祝福我就很开心了。” “要和伯伦好好相处,他是个不错的男生,性格是内向了些,倒是和你是个互补。见到伯伦,代我问声好。你们要好好的,守护好自己的爱情,这也是咱爸和咱妈最想见到的事情。” “我会的!哥,我在美国等你!” “嗯!我尽力!’ “你可以的!哥,能给我一个拥抱吗?好像我们一直没有这个礼仪。” “没问题!’ 何志彬话没说完就张开了自己的怀抱,黄薇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何志彬闻到妹妹身上那股少女特有的芳香,令他再次想起叶琳瑶。 回到学校,楚如白自己呆在宿舍里,低着头,情绪低落。 何志彬在他身边坐下。 “这么好的天气,怎么没和莫祺出去走走?” 楚如白没有回应他,依旧低着头。 “怎么啦?我这才出去半天的工夫,怎么就感觉你这是失去了整个世界一样。” 楚如白还是没有作出回应。 “不对啊,老楚,你平时可不这样,是不是和莫祺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 “分手了?这才刚宣布开始不久啊,怎么就分手了呢?你在搞什么啊?是你提出来的还是莫祺提出来的。” “已经不重要了!” “你们不是相爱着吗?干嘛就分手了呢?” “不想在一起就分手了呗。” “老楚,能不这么混蛋吗?莫祺可是一直等着你从绥德回来的,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说分就分啊?说说,究竟是为什么啊?” “都说了,这些不重要了。” “可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最好的朋友在这半天不到的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告诉我,行吗?就当我求你了。” “这事和你没关系,是我早就想好的事情。” “为什么呢?” “我们在一起不合适,这算不算是个理由?” “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啊?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吗?她等着你,你想着她,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就不能好好待着吗?干嘛要折腾自己?” “哪里有折腾啊?就是觉得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你该不会还没忘记叶清灵?” “胡扯什么啊?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告诉我是因为什么?莫祺对你不好吗?” “就是因为她对我太好了,所以我们才要分开。” “为什么?你这不是折腾是什么?’ “志彬,咱们是同一类人,我很害怕将来有一天失去莫祺后会像你一样,沉入海底,心如死海!” 何志彬没想到,原来自己一直伪装的表面并没有被楚如白所接受,更加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情感挫败会对身边的朋友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如白,不要这样,你们和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只是不想等到有这么一天的时候,自己也变成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现在……现在这样子不好吗?我用心钻研学术,有什么不好?” “可是,这不是我认识的何志彬啊!” “那个何志彬已经……已经被我亲手埋葬了,埋葬在绥德的三十里铺……” “所以,我不想和你一样,我已经亲手埋葬过自己一次,不想再来一次。” “可是,莫祺是那么地爱你。” “那又如何?她越是爱我,将来就会更加痛苦,与其这样,何不早早了断。” “可是,我不愿意看到你们变成这样。如果是因为我的情绪影响到你,我向你道歉,必要的话,也可以去向莫祺道歉。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爱情,不想我最好的朋友也和我一样失去。” “志彬,我不是冲动为之。这件事我已经想过很久,我怕有一天会失去莫祺,她太好了,好到自己觉得有些配不上。” “不要这样轻视自己,好吗?” “不是轻视。我想好了,你想学习,我就陪你;等你想恋爱了,我就陪你恋爱。” “楚如白,不需要你这样……” “不,这是我楚如白欠你的!你为我弄丢了自己的爱情,我就不配拥有这么好的爱情。’ “楚如白,你混蛋!” “我宁可被你骂我混蛋,我也要舍弃这份爱情。” “楚如白,你会后悔的!” “认识我快六年了,除了叶清灵这件事,你见过我为什么事后悔过吗?” “那不一样……” “在我看来,就是一样的。” “如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改变主意?” “接受我的决定,好好的,一定要比我活得还要幸福。” “大家不要折磨自己了,好吗?遇到幸福就紧紧抓住,遇见爱情就好好享受,这样不好吗?” “是我害你弄丢了叶琳瑶,这是我应得的结果。” “不要这样,好吗?” “志彬,别劝我了!我也想像你一样,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绝不!” 何志彬知道,自己根本劝阻不了楚如白,如此纠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想再找个时间和机会劝说莫祺,从内心里讲,他希望见到楚如白拥有爱情,并且幸福的活着。 第6章 “岭南歌后”-10 政通路上新开了一家咖啡馆,老板是一位复旦的学长,她在读书的时候就想这么干,苦于当时手头拮据,实习时就去了一家美资公司,因为表现突出,毕业后就直接被这家公司录用,一路通达,升职很快,没多久就成了学弟、学妹眼中羡慕的对象。或许是她觉得是实现自己梦想的时候了,就在学校附近找了这处僻静所在,开了家咖啡馆,并命名为“时光咖啡”,如此这般,是怀念,亦是告慰。 “时光咖啡”是在何志彬和楚如白回上海之前开张的,环境清雅、收费低廉,周末时还有学姐利用自己的人脉组织的沙龙,很快就成了学弟、学妹们课后打卡的地方。学姐并不想以此谋生,自然也不看重是否赢利,只要能持平,她就觉得很满足,这也是她作为复旦人能为学弟、学妹们做的事情。举办沙龙的初衷是学姐纯粹想为学弟、学妹们整合资源,让他们尽早接触到社会上的优质资源,这样也便于将来步入社会后能快速适应。 何志彬和楚如白第一次去“时光咖啡”是莫祺带过去的,也就一次,两人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毕竟是学新闻的,没多久,两人便与学姐变成了朋友。 学姐的名字比较有趣,最主要的是姓氏特别,姓“保”,单字名“贝”,总令人觉得“宝贝”二字为她专属,也就难怪,她的事业会一帆风顺,就是不知道那些嘴上叫她“保贝”的人内心里又是何种波动? 保贝的心态很好,是何志彬见过心态最好的女生,这大概也是这位学姐事业成功的一大主因。 说是学姐,其实,保贝的年龄比何志彬他们也大不了多少,只是开蒙比较早,算起来,也就早他们两届。 保贝不仅心态好,性格也很开朗。何志彬他们三人到店时,她正好在,几个人之前虽然在学校没有交集,但是保贝早就听过何志彬的名字。保贝学得是经济管理专业,跟新闻学院的学生算是半搭边,有些公共课,新闻学院的学生是要到他们系的大课室来上的,他们的相遇其实也不是一两次那样,只是大家不熟,没有时机认识罢了。 别看保贝现在这样,读书那会儿并不这样,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公认她是一个沉闷无趣的女生,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的女生毕业之后却做了一件大家都不敢去做的事情。 以前在校园里遇见何志彬,保贝总觉得这人头顶自带光环,而自己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难以高攀。不过,她喜欢何志彬那种高不可攀的样子,这使她好多次躲在远处偷偷地看着他,却不敢像其他女生一样主动上前打招呼。 保贝对何志彬的欣赏不仅是因为他的样子高不可攀,最主要的是他的才华。她听说过何志彬与叶琳瑶的爱情,只是这一切在她看来,全与自己无关,只是没想到,因为这间“时光咖啡”,他们终于有了交集,可接下来又会怎样呢? “时光咖啡”有一个靠窗的位置,不管任何时候都会放置一块水牌,上面写着“此位已预订”,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那是保贝留给自己的,她几乎每天都会来到“时光咖啡”,自己亲手调制一杯香浓的咖啡,就着芳香静静地坐在那里,或是忙碌着未完的工作,或是沉醉在一本书的世界里,再不然就是捧着咖啡杯,就着杯内升腾的浓香凝视着窗外的一切。于是,保贝也成了“时光咖啡”的招牌。职场上的成功令她容光涣发,连美丽也与其他的女生不一般,多了一份自信与干练。 几乎每天,保贝都能收到陌生学弟的情笺,许多学弟终是年少,在情感上还是略显羞涩,那些情笺上虽然笔迹俊秀、词情动人,但却疏忽了一点,忘了留下名字和班级,有点心计的会在情笺上做个标记,但也仅限于他自己能看懂。 保贝对于这样的情笺,往往都是认真捧起,凝视几秒之后,再认真放下,全程都充满了对对方的尊重与感激。她很清楚这些小男生的想法,谁都有情窦初开的年龄,就像自己当年写了许多情笺给那些心仪的学长、学弟们一样,当然,这里面就有何志彬,她也选择了相同的方式,不留下名号,这多少会令人觉得有些遗憾,也会错过许多未知的缘分。 收到的情笺多了,店里的服务生就提议,把这些卡片张贴在店内的墙上,既能成为店内的一大亮点,也能为这些情窦初开的男生找到一处安置情感的地方,保贝采纳了这个建议,只是把那些没有留下任何姓名印迹的情笺展示出来,其余的全部收在一个精美的绸面小锦盒中。 果然,这面情笺墙很快成了学弟、学妹们必到打卡的地方。原本大家只是来欣赏那些写给保贝的情笺,后来变成了一面公众的求爱墙。但凡是哪位男生喜欢上了一位女生,但是又不敢表白,一定会提前一天在这面墙上贴出自己的情笺,第二日便会约那位女生,装作无意间一般,让女生看到自己的心思。这方法倒是不错,真促成了不少有情人。 何志彬并不知道保贝曾经给自己写过情笺,他和保贝一样,对于那些没有署名、没有任何姓名印迹的情笺都收在了一个小木箱里,那是他在城隍庙淘来的,看上去有些陈旧,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物件,只是当时对这个小东西心生欢喜,便买了下来。 “时光咖啡”符合何志彬的审美,如果有钱、有精力,他也想过要开这么一家咖啡馆,只是与保贝比起来,自己的梦想还只是个梦想。 从何志彬他们走进来的第一秒,就被坐在专座的保贝看见。 莫祺看见了保贝,就主动带着何志彬和楚如白上前打招呼。 楚如白很奇怪,觉得莫祺和保贝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坐下来聊后才知道,原来,两人一早就认识了。她们都是苏州人,两家离得并不算远,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大的,那个时候都是保贝带着莫祺四处转悠,如同平江路上的两朵花,时时都来招徕路人喜欢的目光。 两人都没想到会相继考进复旦大学,她们特别珍惜这种缘分。保尔比莫祺大了好几届,用她的话说,自己是循着姐姐的路走过来的。保贝在学校的那会儿对莫祺的照顾还是很多的,像位真正的长姐,这让莫祺在学校的生活多了一份温情。 保贝给何志彬写过情笺的事,莫祺是知道的,之所以没有告诉楚如白,是因为她答应过保贝,要替她守住这个秘密,因为她和保贝一样,都觉得何志彬和叶琳瑶是天生的一对。 保贝没想到,莫祺会和何志彬的朋友成为情侣,更加没想到,何志彬和叶琳瑶的爱情竟然在一次绥德之行后终结,内心里居然会生起一种淡淡地忧伤,为何志彬,也为叶琳瑶。 许多年后,何志彬回忆起当日与保贝相见,依旧能记起两人的开始,那是由保贝开启的。 “你好!何志彬。” 虽然只是简短而平常的一句问候,却令何志彬意外,他快速在记忆中搜寻,并未发现之前与眼前这位漂亮学姐的任何交集踪迹。 出于礼貌,他必须向对方做出回应。 “学姐好!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的确!我们并不认识,可是对于你,怕是前后两届的同学没有多少不认识你的。何志彬,新闻学院学霸,被冠以‘荆山诗人’之名,怎么样?我说的没错?” “难不成学姐也是学新闻的?” “当然不是啦!我姐虽然和你一样是位学霸,不过她是学经济管理的。” 莫祺怕保贝和之前一样放不开,赶紧出来补话。 “原本你们认识?” “对啊!保贝是我姐,我们都是苏州人,从小就在平江路一起长大,我之所以来复旦读书,正是循着姐姐的足迹而至。” “原来如此!不过,女生学经济管理的倒是不多见。” “也不是,我们系里还是有不少女生的。” “看来我的见识还是浅了些。” “这不能怪你,你的理解代表着大多数男生的想法,对此我们已经习惯了。” “那么,我得代表我们这些浅薄认知的男生向你们道歉了。” “那倒不至于!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 “ too!” “你是在练习美式发音?” “这也能听出来?” “天天和美国人打交道,说听不出来是假的,除非我很笨。”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介意,我也不是埋怨你。” “校园里也有许多关于学姐的传闻,只是不理解,学姐因何开了这家‘时光咖啡’” “说不清楚,也许只是简单的喜欢,或者说,想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享受清幽的地方,仅此而已。” “看来,社会的确精于磨炼人,学姐的见识是我们这些还在象牙塔探索的人所不及的。” “你过谦了!我还觉得你和楚如白值得敬佩呢?” “学姐,你也知道我?” 楚如白一直觉得此时此地,自己和莫祺像空气一般存在,没想到保贝会提到自己。 “当然,你是我妹妹喜欢的男生,我当然要对你进行一番了解,也算是替我妹妹把好关。” “她……都跟你说些什么了?” “怎么?怕我妹妹说你坏话?放心,她不会,在她的眼中,你楚如白身披霞光,像一位盖世英雄,要带她去一方逍遥之地呢!” “盖世英雄?没有这么夸张?” “听起来是有些夸张,但是对于妹妹来说,就是这样。我这妹妹,什么都好,只有一样,我也分不清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 “什么?” “爱情!一旦被触及,她就会丢失自己的世界,全身扑入对方的世界中,眼中也就只有对方。” “姐姐,哪有你说的那么恐怖?你这样说,会吓着如白的。” “妹妹,如果他这样就被吓退了,也只能说明你们并不适合。楚如白,你说,我这话对还是不对?” “对!学姐所言极是。” 何志彬听到这儿,能感觉到楚如白一阵不安,他知道保贝的一番话增添了楚如白内心的压力,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种压力会吓退楚如白对莫祺的爱,原本那就是犹豫不决的爱情,会不会因为这样一番话而中止呢? “学姐,你还没讲,你佩服我和楚如白什么呢?” “你们能放下上海的繁华去绥德支教,听说你们在那里还资助了几位学生,这样的举动怎么不令人佩服?” “这有什么好值得佩服的?我们去哪里,不过是想趁着年少多长些见识,用所学知识多帮助些人罢了。倒是学姐你,不仅有创业的决心与毅力,而且还借助自己的人脉来帮助众多学弟、学妹,这才是真正值得我们佩服的地方。” “我看啊,你们俩人就不必在这儿互相谦让了,要说佩服,你们三个人都值得我佩服,只有我,就知道在学校里读书,似乎对这个社会做不出任何贡献。” 听着他们之间相互佩服,莫祺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简单了许多,她也很想像他们一样,在社会上帮助更多的人,但是以自己目前的处境,唯一能做的却只有呆在教室里学习而已,想到这里,难免会有些沮丧。 “莫祺,别这样!你和我们不同,在你这个阶段我们也都一样,守在教室里学习,这是我们作为学生的首要责任,只有完成了学业,真正学到知识,才能在社会上帮助到他人。相信将来,当你走进社会,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他人。” 楚如白看出了莫祺的沮丧,他连忙出言安慰。 这种情景甚合保贝心意,她也意识到自己开启的话头容易令气氛陷入尴尬,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让人碰触的一面。好在这些年在职场培养了她掌控现场的能力,她迅速切换了话题,之后的气氛被控制的恰好。保贝带着莫祺回到他们在平江路的童年,用趣事不时逗乐着何志彬和楚如白,作为交换,何志彬和楚如白也讲了他们各自的往事。 四个人的努力之下,第一次见面总算是圆满的。在此之后,何志彬和楚如白便成了“时光咖啡”的常客,而保贝的专座也就成了四人聚会时的专座,即使保贝不在,这张座位上也时常能看见这三个人中的任意一位,没多久,“时光咖啡”又多了一群人,那是冲着何志彬来的。 当楚如白告诉何志彬自己与莫祺分手的消息后,何志彬决定约莫祺在“时光咖啡”见面,他想劝说莫祺,不要放弃楚如白,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对楚如白造成不好的影响。 何志彬到达“时光咖啡”时,莫祺已经坐在那张专座上,却不见保贝的影子,何志彬想起,自己约莫祺的时间正好是保贝的工作时间。 “莫祺,你们的事情……老楚跟我讲了,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影响了你们……” “何志彬,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件事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不!莫祺,老楚的本意不是这样。他是个重感情的人。想当初他爱叶清灵的时候,可谓是用情专一,但是他所得到的回报却是被抛弃,那是一次面对面的伤害,你没有见到他当时的样子,我赶到他家时,他父母都受到了惊吓,而他完全处于昏迷和混沌的状态之中,我想,那个时候,他的世界是崩塌的。之后,他虽然恢复了意识,整个人却发生了改变,他想极力扮演一个用情不一的风流少年形象,却未曾想反倒被自己再伤一次。我们之所以去绥德,也是因为这件事,还好,那个时候你出现了,我在绥德能感受到他的变化,而那些变化全是因为你的出现才有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你早就走进了他的内心,只是他不够自信,觉得这样的幸福来得过于突然,怕自己会像从前一样,守不住。我是老楚最好的朋友,有责任在他迷茫的时候帮助他,也希望你不要放弃。” “何志彬,首先很感谢你说的这番话,楚如白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内心里有我,而他在我的内心里早就变得牢不可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对我讲出分手的话来,相信那是一种言不由衷。说实话,我很生气,直到现在,我都还是处于气愤之中,可我也知道,仅有气愤是不够的,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特别是大学时期的爱情,很多人都觉得这个阶段的感情虽然纯真,但也十分脆弱。可我不信,偏要守护好这份爱情让那些人瞧瞧,大学时期的爱情不仅纯真,而且恒远。”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原本我还计划着要大费一番周章才能说服你,却没想到你居然有这般见识,看来,遇见你是老楚的幸运,能拯救他的也就只有你了。” “拯救说不上,我只能说,我不会放弃。只要他不消失,我就要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莫祺的话还未说完,却发现楚如白如神降临般地出现在了她和何志彬面前,连何志彬也吃了一惊。 “老楚,你怎么……” “何志彬,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么一出,算什么啊?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搞清楚,哪需要你来掺和?” “是!你说的极是!老楚,我错了,不应该私下约莫祺见面,给你道歉,好不好?” “道歉有用吗?告诉你,你这样是对我自尊心的一种伤害!” “楚如白,你有完没完?何志彬这样为你,你怎么能曲解他的本意。还不快些坐下。” 莫祺见楚如白刚才的样子,像个孩子般,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她不忍看见楚如白如此责怪何志彬,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冲楚如白撒去,没想到,楚如白居然在自己的话音刚落时,乖乖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那副样子引得何志彬总忍不住想笑出声。 “老楚,没想到你吃一套!莫祺,你做得对,以后就这样对他,死死地拿捏住他。” 何志彬这句话令莫祺忍不住笑出了声,楚如白因此向何志彬投去一个狠狠地眼神。就在这个时候,莫祺伸出了自己纤细的小手,紧紧据住了楚如白那双大手,楚如白瞬间感觉到一阵温暖,那种感觉很特别,温暖、有力而令自己心襟荡漾。 第6章 “岭南歌后”-11 新年来临之即,《如烟》杀青了,剧组的庆功宴被赖雨晴安排在维多利亚港湾最豪华的酒店里,那天,香港大大小小的媒体全部到场,只为见证“大成影业”与“南海资本”缔结良缘之后的首部力作。 在这一天举办杀青宴的不单只有“大成影业”,“天言影业”与steven合作的电影也在这一天举办了杀青宴。 同样都是两地合作的电影,情境却是两样。 香港的媒体几乎是一边倒,全都偏向了“大成影业”。原因只有一个,《如烟》将是未来一年里的一匹黑马。相比之下,“天言影业”之作,不能称之为“文艺片”,而是一部妥妥地“情色片”,从头到尾充满浓郁的肉欲气息,令人窒息,不过有一样,电影名声虽然一般,冷心洁那具傲人的身材却令人印象深刻,特别是那些喜欢沉醉于美色之中的男人,更是冲着屏幕垂涎三尺。 “天言影业”的杀青宴虽然没请来香港的大牌媒体,但是却请来了不少商业巨头,这让整个庆功宴更像是个商业聚会。 毫无疑问,冷心洁是这场庆功宴最为亮眼的中心。steven意识到这场庆功宴的作用,也因此成了全场最忙碌的人,他借助了名媛的社会关系,这才把一场庆功宴弄得有模有样,让人感觉即便没有媒体的捧场,也一样能让这部电影大放异彩。 庆功宴上最失意的莫过倪天昀,他在放弃“天言唱片”的控制权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特别是在放弃cy之后,这个感觉愈发浓烈。 冷心洁在那之后,特别是在搭上steven之后,就完全不受倪天昀的控制,倪天昀接连安排了好几个饭局都被冷心洁以各种不舒服的理由放了鸽子,这让倪天昀失去了好几个大订单,他从内心里不满冷心洁,但是又不能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在娱乐版块,除冷心洁,他已再无人可用,也只能冷心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与steven的合作,倪天昀原本是拒绝的,但是他又不能找到拒绝的理由,用冷心洁的话说,现在是自己和steven“送钱”给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倪天昀想想,也罢,挣钱而已、女人而已,不要太较真,不然,自己的人生得多无趣。 倪天昀早就能预估到庆功宴的结果,自那以后,冷心洁就没怎么回广州了,就连通行证也都被那些富商们安排地妥妥的,这种情形,冷心洁似乎很享受,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沉沦,只有倪天昀清楚,这才是冷心洁本该有的样子,当初那个令自己心动的学生妹早已不见了,话说回来,冷心洁之所以变成这样,自己倒是“功不可没”,如果将来有一天,冷心洁幡然醒悟,最恨的那个人一定是他,每次一想到这儿,倪天昀内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地自责,令他时常彻夜难眠。 元旦刚过,倪天昀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把“天言影业”作价卖给了冷心洁和steven,说是卖,倒不如是送,只是象征性收了一些费用,比起当初出售“天言唱片”时,倪天昀可是仁慈了许多,这或许和他内心时常生起的自责有关,或者算是他对冷心洁的一种补偿,再说,这两年冷心洁给他创造的价值远远大于这些。 steven算是白捡了一家“天言影业”。公司交割的时候,倪天昀问过冷心洁,如果不让steven进入到“天言影业”的股东团队里,他可以分文不取。冷心洁觉得,自己不过一弱小女子,比不了柳絮言,在这个鱼肉混杂的娱乐圈里,自己还是需要一个男人来依靠,就这样,steven没花一分钱就成了“天言影业”的股东。 冷心洁拉上steven是有自己的私心,她知道steven背后所支撑的那位名媛,名媛的生活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那样的生活自己可以没有,但是名媛所拥有的圈子,自己未必不能进去,steven正是带她进入那个圈子的最好人选。 其实,当她到片场后,导演让她脱去所有衣服,赤身向人的时候,她也犹豫过,想过要拒绝那样做,但是一想到steven初次带她参加名媛圈子酒会时的场景,她就放弃了内心的挣扎,她在内心里告诉自己:“冷心洁,不过就是一场戏而已,今天脱下的衣服,她要在将来一件一件再穿回去”,在那一刻,当衣服从身上一件件被清除时,没人留意到她眼角流下的泪,而只是看到了她嘴角挤出的笑,以及那具白皙的肉体。 庆功宴之后,冷心洁成了香港富人圈出名的交际花,几乎所有有名的富商都对她发出了邀请,不过令冷心洁奇怪地是,这是富商所发出的邀请不过都是些私密的商演,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单独幽会,更加不像以往在广州时接触的那些港商,所有人都显得彬彬有礼,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这令她恍惚,难道是自己的身体不够魅力? 冷心洁想想,这样也很好,没有付出,虽然也没有特别大的收获,但是至少她总算迈进了这个圈了,机会也总是有的,她就不信,就凭自己的模样和手段,在香港就再也找不出一个“倪天昀”来。 steven在和冷心洁接管“天言影业”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更名,“天言”是倪天昀和柳絮言的合作结果,对于他们来说,总觉得浑自不自在,steven想把两个字都换掉,冷心洁不同意,她觉得记忆不能一下子全部清除,需要有个过程,毕竟“天言影业”这些年还是积攒下了一些人气和口碑的,不能给人一种陌生与距离感。再说了,倪天昀在这件事情上处理的很好,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期,事情不能做得太绝。steven觉得她的话也对,就接受了这一说法,只是把“言”字改成了“使”正好与他的“s”重合,就这样,“天言影业”成了“天使影业”。 冷心洁出演的那部“情色片”叫《忘情天涯》,这部电影也就成了“天使影业”成立后的首部巨作。这算是一部纯纯地商业片,电影的内容老套、主题陈旧,不过是江湖儿女的情欲爱恨,几乎港片所有的经典桥段都被用了一遍,枪战、复仇、犯罪、逃亡、情欲,应有尽有。有影评人说,整部电影,除了冷心洁白皙的肉体与漂亮的脸蛋、以及那诱人的呻吟喘息声,再无可以打动人的地方,正是这段影评,令《忘情天涯》成了年初港片市场的一匹黑马,票房居然创了新高,这倒是令所有人刮目。 《忘情天涯》与《如烟》同期上影,从排片来看,《如烟》几乎抢占了香港各大电影院最好的时间,但是反响却也只是平平,或许是因为太过于文艺,令很多人无法沉下心来好好欣赏,尽管各大媒体都很给面儿,但也终未能让票房变得出色。 《忘情天涯》的排片几乎都是电影院的垃圾时段,上座率却出息高,进到电影院的大多是中年人,全是冲着影评人所讲的那些来的,冷心洁的情欲表演也是没令他们失望,正是这样的群体把整个票房推了上去。 没几天,先是中环的几家电影院把两部电影的排片做了对调,其他影院见效果很好,也便依次学样,这样一来,反倒引发了一场争议。香港的影评人自然分成了两派,一派站在了《忘情天涯》这边,一派站在了《如烟》,争议的核心在于,文艺片的标准是什么?并且延伸出一项新讨论,情色片究竟该不该出现电影院黄金排片表上? 《如烟》一方认为,文艺片本该如此,除了具备文艺气质外,生点在于能宣导人类最本质、纯真的爱情,引导人们特别是引导年轻人树立正确的爱情观与价值观,这才符合人类发展的需求,像《忘情天涯》这样的电影是“新型毒品”,只会蚕食年轻人的纯洁与善良,更加不能登上电影院的黄金时段,那样只会令香港电影滑向深渊。 《忘情天涯》一方则认为,“情色”也是文艺。文艺片的底色是“情”,而“情”乃人之本,“情”生“色”,而“色欲”不分,实则为“情欲”不分,正因为如此,“情色”为文艺。再者,“情”和“欲”相附共存,“欲”是“情”的升华。大家都是凡人,有“情”有“欲”,而重“情”抑“欲”,只会令人性扭曲。现代社会,应当允许文艺片有多种类型并存,而“情色”就是文艺片众多类型的一种,应给与肯定。这本是一套悖论却被这些影评人说得理直气壮,不仅如此,他们还讲到,《忘情天涯》有故事,不是只有情欲,那些一定要将这部电影定义在情色片的人,关注点只停留在了情欲之中,并没有去关心故事本身,更没有关注主人公的情感流露。在这一点上,冷心洁做得很好,她把一个凡人的情与欲展现地淋漓尽致,是一次难得的表演。演员如此投入、专业的表演,为何就不能出现在黄金时段呢?为何就不能让更多人看到?再说,像冷心洁这样的美人,但凡具备审美情趣的人,都会以欣赏地视角去观赏,而不是满脑子里都是些龌龊的意念。 正当双方影评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中环的一家电影院暴发了一次群体事件。 一帮中学男生集体逃课去电影院观看《忘情天涯》,当晚学校就发生了一起令人发指的集体强奸案,案件一发,令所有港人震惊,《忘情天涯》的影评人很快就自动禁言了,电影院也纷纷下架电影排期,舆论开始一边倒,集体批判《忘情天涯》对社会的毒害性,《如烟》这才再次回到电影院的黄金时段。 《忘情天涯》虽然中途折戟,也算是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最主要是赢得了香港电影界的关注。在商业化市场里,大家只看结果,票房出色自然就是不二的王者。从另一个层面讲,steven和冷心洁赢了这一仗,不仅冷心洁有了新的片约,steven也为“天使影业”找到了第二部片的投资。 《如烟》在香港的上映虽然一波三折,但是在内地的票房却超出预期,以“南海影业”为主体发行,很快就在全国公映。时间上虽然有些仓促,没能赶上春节档期,票房上多少有些吃亏,好在影片前期的宣传做足了工夫,除了男女主角登上了内地各大电影杂志的封面,由陈晓娜演唱的主题歌也登上了内地各主要城市电台的榜单,再加上赖雨晴请到了几位香港影评人为影片造势,蒋少卿则负责利用自己的资源,请国内知名影评人助阵,也算是两家公司合力展现实力的一次机会,让内地影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如烟》在内地上映安排在五一劳动节档期,按以往的惯例,这个档期都不会安排文艺片出现,《如烟》的出现也算是一次突破,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加速推高了票房。 蒋少卿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档期,除了看中了五一档期同类型电影的空白,也有另一层考量。 按理说,《如烟》并不是“大成影业”,也不是陈晓娜的处女作,把《如烟》提前公映,出于两点考虑。第一,随着“香港回归”的接近,合资片在内地市场的热度高居不下,这能为影片公映后的票房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再加上陈晓娜在国内建立的粉丝群体,足以吸引大批观影人选择《如烟》;第二,“岭南歌王(后)争霸赛”马上就要开赛了,影片的上映以及主题歌的热播能给陈晓娜参赛前造势,同时也能为《月满珠江》暑期上映做好铺垫,不仅如此,还能为正在开拍的第三部电影《汉水谣》造势。 说到《汉水谣》,聂青风应该感谢一个人,《如烟》的另一位制片人钟瑞安。两人第一次合作,没想到出奇地合拍。钟瑞安除了是个精明的投资人,也是一个审美情趣极高的人,恰好聂青风也认为自己是一个审美情趣极高的人,和钟瑞安算是一类人,这多少令聂青风和他在一起有些惺惺相惜。 聂青风第一次到香港工作,对圈子和环境都很陌生,钟瑞安不仅没有借此来削弱他的权力,反倒帮他平掉了不少事,这就更让聂青风对钟瑞安心生好感,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闲聊的时候,自然会聊起过往,当钟瑞安听到《汉水谣》这个名字时,就被牢牢吸引住了。虽然他并不清楚汉水所指的是何地,但是单凭这样一个名字,他就认定会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当他听完聂青风讲完整个故事后,当即就决定,下一部戏就拍《汉水谣》。 起初,聂青风以为这不过是钟瑞安性情所致,并没往深处去想,没想到《如烟》庆功宴上蒋少卿当着媒体的面宣布,“大成影业”与“南海资本”第二部合作电影将在五月投拍的消息时吃了一惊,那部电影正是《汉水谣》。 事后,蒋少卿告诉他,促成这部电影的正是钟瑞安,是他说服了赖雨晴,才使这部电影拍摄之事尘埃落地,最关键的是,这部电影的导演不是别人,正是他,钟瑞安依旧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再见钟瑞安时,聂青风给了他一个长长地拥抱。 关于《汉水谣》的女主角人选,蒋少卿征求聂青风的意见,是否让钱碧尘出演,也算是圆了她的梦想,也是对原剧的尊重。 聂青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被钱碧尘打消了顾虑。钱碧尘觉得,当年自己出演舞台剧时,还算是跟自己的专业搭边,而且那时候她也是想提携陈晓娜的。如今早就今非昔比了,她早已习惯了当下的幕后工作,而陈晓娜早就得到了成长,再不是那个需要自己提携的小姑娘,这样的机会当属陈晓娜,不管是从电影的商业角度还是个人情感来说,陈晓娜出演肯定比自己合适。 钱碧尘的决定多少令聂青风有些遗憾,但是一想到这部电影依旧会是夫妻俩并肩作战的结晶,那些遗憾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陈晓娜内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别扭,觉得这样是抢了老师的风头,是让老师做出了牺牲,见到钱碧尘时总会觉得有一种不自在,还是钱碧尘最懂她的心,一番开导之后,这才令陈晓娜释怀, 《如烟》在内地公映时,正是陈晓娜闭关训练备战的时间,还好内地公映处理得十分低调,并未做太多的落地宣传,陈晓娜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备战训练中。 给陈晓娜做备战训练的声乐指导老师还是蒋仕钰,周翰林又成了陈晓娜的跟班,虽然有钱碧尘贴身护着,但是周翰林还是觉得不放心,偏要跟着、粘着,像个孩子一样,也没有人能劝得了他,大家想着从《如烟》开拍,两个人就一直分开着,这样下去也不利于关系的稳定发展,也就由着他。 这次备战训练,除了陈晓娜,还有那两位新签的歌手,一位是陈晓娜的学妹,另一位是沈青妮从北京音乐学院签来的一位毕业生。 陈晓娜的学妹叫岑晓,成都人,也是刚毕业的学生,曾经在大三的时候参加过“广州新人歌手大赛”并获得了亚军的成绩,也是蒋仕钰的学生,没毕业就被蒋少卿锚定了。 北京来的那位是个男生,叫孟凡,地道的北京小孩儿,看上去有点痞坏,却是一个十足的社恐,但是对沈青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沈青妮是在工体附近的酒发现他的,一看见孟凡就心生喜欢,一种姐姐对弟弟的喜欢。 起初,沈青妮告诉他自己是做唱片的,问他想不想出唱片,孟凡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他觉得这种好事只在圈子内听过,不可能落在自己头上,直到后来孟凡当着他的面儿打电话到“大成唱片”时,孟凡这才因为电话那头一句“沈总好!”而相信了这事儿。在之后,他便带着沈青妮的推荐信只身来到了广州。 沈青妮之所以喜欢这孩子,是因为孟凡的单纯,在这个圈子十分难得,这或许正是少年该有的样子,谁也无法保证若干年后,这样的孟凡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青妮喜欢这孩子的另一个原因,是孟凡噪音的多变性和可塑性,尽管她听到的演唱都是别人的作品,但是酒这种地方也只能这样,很多好的歌手都会因为生活而放弃自己的追求,翻唱或许是最好的赚钱方式。 沈青妮问过孟凡,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类型的歌手?孟凡的回答也在预料之中,对于还在读书的孩子来说,无法确定什么的类型与方向实属正常,沈青妮相信蒋少卿能把这孟凡打造出来,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更加相信丈夫的能力。 要说蒋少卿手中有了陈晓娜这张王牌,在这场“争霸赛”必胜无疑,完全没有必要再加入岑晓和孟凡,只有蒋少卿明白,要想成就“大成”的事业版图,仅有一个陈晓娜是不够的,不管这两人此次参赛的结果会如何,只要有过这次经历,他相信两人在事业上必将再上一个台阶。 除了蒋仕钰,蒋少卿还从香港和英国分别请到了乐坛炙手可热的造型师和形体训练师、编舞师,这些专业人士的加入,更是为这次比赛加了一层保险。 蒋少卿知道,除了这些还是不够的,宣传和公关必不可少。内地这几年涌现了不少类似的比赛,但是官方性质的这还是首次,尽管如此,主办方担心办赛经验不足会导致整个效果不好,特意此入了第三方机构参与,这就使得原本很严肃的比赛显得并没有那么严肃了。 之前,“大成”也安排过旗下的歌手参加过其他比赛,对于此赛的潜规则,蒋少卿深谙一二。原本他是不屑做这些有违操守的事情,但是没办法,环境如此,他想“大成”好,也不得不折服于此。 还好,这次比赛的第三方,赖雨晴和蒋少卿都很熟悉,是香港的一家传媒机构,这些年在内地也与官方合作了不少赛事,不过与省音协合作还是第一次。 赖雨晴和蒋少卿两人做好了分工,一方负责内地的公关,一方负责香港的公关,这就等于上了双层保险。尽管如此,赛前还是会不断有消息流出,这些消息被传的有模有样,大多都是关于歌王与歌后内定的消息。 由于这场赛事特殊,是内地与香港在回归之年的首次合作,两地主办官方都很紧张这件事,流言的传播很快就被澄清,但是很快就会有另一条消息发出,主办方深知,这样的消息源源不断,见到就澄清反倒令人生疑,索性就不再理会,这样一来,舆论大战更胜以往。 比赛的前夕,冷心洁也在steven的陪同下回到了广州,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花边新闻,很长一段时间,这些花边新闻频频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娱乐版头条之上,冷心洁抢尽了风头,仿佛已经成为被加冕的“岭南歌后”。 第6章 “岭南歌后”-12 临近比赛前,蒋少卿决定拿下岑晓。 起初,岑晓觉得不服,觉得公司缺乏公正,自己明明很用心却被如此对待。当蒋少卿把一叠照片扔在她面前时,这才闭口。 那些照片是冷心洁托人递给蒋少卿的,蒋少卿打开后吃了一惊。虽说照片中的场景在娱乐圈早就司空见惯,与岑晓关联在一起,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岑晓不仅是因为姑姑推荐的,就连陈晓娜也给与了不错的评价,自己对这位女生的印象也很好,没想到所有人都被岑晓单纯的容貌欺骗。 这些照片提醒了蒋少卿,冷心洁来者不善。 香港停留期,虽然不长,但是对于一个满心想着上位和成功的女人来说,那些时间已经够用了。香港的娱乐圈如同一个大染缸,谁掉进去都不可能自证清白,更何况是冷心洁。 在这期间,冷心洁也是身心疲惫、备受摧残,正因这样,她得到了比其他人都要快的成长。如今,她把自己在香港受过的伤害悉数带回了广州,她想试试,这些伤害在其他人身上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作用。 冷心洁也很清楚,自己想在“争霸赛”中胜出,胜算几乎为零。她不服,想搏一搏,用自己在香港磨练的结果来搏一搏。她和steven合计了一下,这场“争霸赛”中的大赢家一定会是“大成”。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成”参赛的三位选手都很有实力,胜出是定势,至于谁能登上冠军宝座,对于“大成”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如果自己想增加胜算,就得先逐个击破对手。 孟凡参加的歌王角逐,对冷心洁造不成影响,首先就被他们给剔除了,剩下来胜算较高的几位,除了陈晓娜,还有岑晓、柳絮言。 在这三个人中,显然岑晓是最容易被攻陷的,其次是柳絮言,至于陈晓娜,估计需要一些手段,就算最终没能攻下也不要紧,只要手段得当,多少都会使她的名誉受损。 岑晓的黑料并不难找。在香港,像岑晓这样的新人比比皆是,只要被人捧上位的,有几个能做到“出污泥百不染”的,冷心洁坚信这一点,正是因为这种坚信,岑晓很快就被攻陷了,当她得知蒋少卿拿下岑晓的时候,满心得意。 拿下岑晓是steven的功劳,也不能完全算是他的功劳,关键人物是他带来的香港“狗仔”。这人与他至少十年交情,起初纯粹是为了借助这个人探寻香港名媛圈里的动向,为自己寻找靠山加个保险,后来他傍上了名媛,这位“狗仔”也就成了他的御用之人,可是为他屡次创造“战绩”的有功之人。 “狗仔”原名叫江上流,原本是位新闻记者,港大毕业的高材生,曾经也是怀揣梦想的有志青年。刚投身新闻界那会儿,也是极其正义的一位青年,终抵不住诱惑,逐渐失去自己的职业操守,因为一篇不实报道而遭遇行业驱逐,最终沦为一名“狗仔”。 江上流的父母是地道的香港人,两人都是教育界的名人,算是文化人。之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是希望他将来能“力争上游”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有用之材,没想到会沦落至此。父母劝说过他很多次,终是无效,无奈之余,父母只能与他渐行渐远,以维系自己多年积攒下的好名声。 没了父母的唠叨与不满,江上流更加放飞自我,特别是在遇到steven之后,很快就成了港中炙手可热的名“狗仔”。 之所以能成为名“狗仔”,江上流可并非浪得虚名,他的敏锐性与洞察力是许多正经地新闻记者所不及的,他不仅擅长挖掘信息,更加擅长挖掘这些信息背后的东西,一旦行文,针针见血,可不是所有明星都能吃得消的,正因为这样,江上流在香港娱乐圈和娱媒中实属招人恨又招人爱的人物。 steven似乎比冷心洁更想她在此次“争霸赛”拔得头筹,这对于“天使”绝对是种利好,不过,他也很清醒,知道如果单纯靠实力,冷心洁是不可能达成所愿的,只用配合些手段,可能情况会不同,几番思量之后,这才把江上流带到广州。 拿下岑晓,下一个目标就是柳絮言。 蒋少卿在拿下岑晓后就让周翰林去提醒柳絮言,注意冷心洁背后放冷枪。对于这个提醒,柳絮言心存感激。这件事情她想得倒是挺开,属实自己也是没有什么黑料可供冷心洁来挖,如果真是有,也是在认识周翰林之前,之后她的心里就只有“天言唱片”和洛彬,更何况,自己这年行事低调,并没有可以让人拿捏的把柄。 想到往事,就不得不想到陆磊和徐前进,这两个人近几年销声匿迹,突然就断了联系。徐前进早就被叶满森踢出了“生森唱片”,之后便不知所踪;陆磊更是打听不到下落。 柳絮言觉得这样也好,至少自己的生活变得清静了许多,可是眼下,这种清静明显是要被冷心洁打破的。如果真要有黑料,这两人应该都算,特别是徐前进,他在郴州的涉黑背景,多少会让自己的过往蒙羞。如果这段历史真让冷心洁揭开,她也只能认了,不会恨冷心洁,反而会佩服她,为了上位,变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狠毒。 柳絮言觉得自己内心坦荡,也就不怕冷心洁会掀起什么风浪,不在乎的时候自然就会失去防范,正因为如此,冷心洁所制造的腥风血雨自然也就悄然而至。 谁都没想到,消失许久的陆磊和徐前进居然先后出现在了柳絮言的生活中。 还是江上流有手段,能把这两个原本藏匿起来人引了出来。 当初徐前进被叶满森踢出“生森唱片”不是因为他的能力,而是他那戒不掉的毒瘾,为了吸毒,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打公司的主意,被叶满森看出了端倪,拍了照并且让他写下了自动放弃股权的说明,并找了律师公证。 这件事情,叶满森还是给足了他面子,没有曝光这件事,而是对外宣称此人能力不足被清除股东团队,徐前进虽然吃不了这个亏,但是苦于对方手握证据,自己也该轻易造次,只能悻悻离场,独自一人跑去了云南,干起了与毒相关的事情。 江上流在云南文山找到了他,他已经沦落为一堆废柴。毒品对他的伤害已经达到了顶峰,再加上生活本就糜烂,身体早已千疮百孔。江上流的出现仿佛让他看到了希望,柳絮言也就成了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上流知道这种人到此地步,眼中只有钱,因为只有钱才能令他们摆脱现实世界,可以终日沉浸在毒品营造的世界里。 柳絮言并没有想到,徐前进的身上一直带着一张照片,那是陆磊刚把她拱手相让的时候他趁着她喝醉之后拍下的,过去这些年,谁都没想到,徐前进的内心里一直住着柳絮言。 以前,他从未想过利用这张照片去威胁柳絮言,此时却未能抵住江上流开出的诱惑,那个诱惑足够他在文山再过上若干年醉生梦死的生活。 当江上流把一袋子钱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变得犹豫了,下意识地捂紧口袋里的钱包,仿佛感觉到了柳絮言的体温和心跳,他想起那个初夜,内心突然有了一种不舍。 正当江上流以为达成所愿的时候,徐前进对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同他一起回到广州,他想再见一眼柳絮言,之后再完成这个交易。江上流觉得此举无碍,也便同意带他返回。 “天言唱片”一直没有挪过地方,就算是换了地方,单凭徐前进的能力也是可以找到的,更何况现在还有江上流。当徐前进站在柳絮言面前时,柳絮言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几年不见,居然成了另一副模样,如果不是以前见过,柳絮言一定会被徐前进此时的容貌吓到花粉失色。 柳絮言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依旧恢复如常。她先是邀请徐前进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沙发坐下,然后亲自泡了一壶上好的绿茶,她知道徐前进一直有喝绿茶的习惯,就是一个举动,柳絮言觉得平常,但是对于此时的徐前进来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方。” “你消失的那阵儿,圈子里都在传你的事情,我也四处寻过你,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了消息……” “对啊!因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就不愿意去相信那些传闻。找你,是想着你可能遇到了困难,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同乡,你也曾经照顾过我,只是想尽可能地找到你,看看能帮你做些什么,也算是尽一尽做朋友的本分。” “你……真是这样想的?当我是朋友?” “一直都是!我这个人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吗?虽然有些小脾气,但是那些曾经对我的好,是很难忘记的。” “我……你……” “你这是怎么啦?” “没什么?还好,我来见你是对的,不然,我就成了畜牲。” “怎么这样说自己?”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这样,我或许还能保留住一些脸面。” “徐哥,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遇到难处了吗?需要钱的话,我或许能帮你一些,虽然不多,不过比起以前好了许多。” “别说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觉得是个畜牲。” “徐哥,虽然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是我是真心想帮你的。如果放在以前,我柳絮言是断然不会做的事情,但是现在不一样,我也是受人施惠过的,知道助人于难的意义。当然,如果你也是把我当成朋友的话。最近,我想起了许多事情,有时候甚至会想到你,想知道你的消息。你说,这和年龄的增长是不是有着很大的关系呢?或许,一个人只有年龄增长到一定阶段,整个人的观念就会跟以前完全不同。” “言丫头……” “徐哥,你可是好久没这么叫过我了。” “是啊!想起来,快十年了,那会儿你还是个刚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小丫头,没想到现在能自己掌管着一家公司。看到你这样念旧,我很开心,也很知足,算是此生无憾了!” “徐哥,瞧你,这都说得什么话?过去的事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这次回来还走吗?如果不走,看看我能帮你做些什么?我让洛彬先安排你住下……” 柳絮言正准备出去叫洛彬,却被徐前进叫住了。 “不用了!言丫头,我不后悔回来见你这一次,看到你过得幸福我也很开心,能再听到你重新叫我徐哥,已经知足了。我要离开这里了,这里原本也就不属于我。” “那……你有什么打算?” “想回郴州看看,已经许多年没回去过了,都不知道老爹老娘是否还活着。” “老人家们倒是还在,身体也很好,只是很是记挂你,总想着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你一面。” “你……见过他们?” “是的!两个弟弟考上大学的时候,我回去过一趟,就顺道去看了一下两位老人。” “活着就好……行,那我就回郴州,立刻、马上!” 柳絮言知道徐前进的脾气,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做出改变的,她也不再阻拦,而是叫来洛彬,并且拿来一个鼓鼓的信封,仅是这一个动作,徐前进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怎么也没想到,差点被自己出卖的人,却对自己做出了像亲人一般地举动。 徐前进并没有拒绝柳絮言的馈赠,他接过来那个信封,在手里来回掂量了两下,凭借以往过钱的经验,他知道并不是个小数目。他仰起了头,想止住快要流出地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他不想在柳絮言面前落泪,就快步向外走去,边走边高举着那个信封,冲着柳絮言和洛彬挥手再见。 “不要送了,言丫头,咱们来生再见!” 这句话让柳絮言听后落泪,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具体是什么却总是品不出来。 过了一段时间,有消息从郴州传来,徐前进在回去一周后尸浮苏仙湖,很多人猜测,徐前进是被郴州的旧仇所杀,之后沉水;也有人说,是徐前进自己觉得命不久矣,便找了苏仙湖这种干净之所,了却残生。不论真假,消息传到柳絮言耳中,不免催人落泪。柳絮言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劝说徐前进留在广州,再一想,或是无用,以徐前进的性格是不会接受自己对他做出的安排。 柳絮言给徐前进的信封里装了十万块钱,原本她是想用这些钱了却与徐前过的所有过往,却没想到,这些钱却成了催促徐前进命殒郴江的加速剂。没人能清楚当时徐前进是什么样的心态,但是柳絮言知道,那个男人的内心满是赴死的决心。柳絮言所不知道的是,江上流给徐前进开出的价格正好是自己放进信封里的十万块钱的十倍。 徐前进的消息传到江上流耳中,江上流心生惋惜,同生敬意,敬徐前进是个汉子,不为金钱出卖自己的良心,可是自己呢?江上流内心有了一些怯意,但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瞬间即逝。 那笔钱没有买下徐前进的良心,江上流却用它买下了陆磊。 清除柳絮言是steven给江上流的死令,江上流是知道steven的手段的,如果不继续达成其所愿,以后自己怕是很难在港媒中立足。徐前进的死让他突然没了方向,好在在澳门找到了陆磊。 陆磊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是因为赌博欠了债务而逃到了澳门,之后就在那边投靠了当地的黑社会,成了一个烂透的古惑仔。或许是穷怕了,在澳门他像是找到了发财途径,很快就成了道上一位狠角色,人称外号“石头哥”,不仅是在澳门,在香港的黑道上也是小有名气的。 陆磊到澳门的第二年,追债的人找到了他,差点儿把他打个半死,他求当时跟着的老大,那人一副嫌弃的样子,一脚把他踹开,他绝望地差点没跳进海里,所幸遇见了后来的老大,帮他摆平了这件事,这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正因为这样,陆磊便把自己整个人连同一颗心给了这位老大。 换了新主,陆磊像是重获新生,先是帮后来的老大从之前的老大手中夺走了地盘,算是报了那一脚之恨,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接连为主子拿下好几个地盘,深受后老大的欢心,地位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江上流找到陆磊并非什么难事,但也花了一些时间。在澳门的黑道上,知道“石头哥”本名的并不多,即使有知道的,也对这个名字心生敬畏,并不敢轻易直呼。搞清这层关系,知道“石头哥”就是陆磊之后,就容易了许多。 陆磊不同徐前进,当年能将柳絮言拱手相让,就说明了人品是有问题的,更何况,当年陆磊在大陆被追债人追讨时,曾经向柳絮言发出过请求,但是遭到了拒绝,这对于一个容易记恨的人来说,无疑暴点,再加上江上流开出的条件并不差,尽管陆磊并不像以前那样缺钱,但是也不会拒绝钱多,所以两人就达成了协议。 陆磊给江上流的所谓“黑料”正是徐前进一直放在钱包里的那张照片,说不上致命,但足以令柳絮言形象受损。原来,当年徐前进安排人偷拍的那个人与陆磊有些私交,对方把这事透露给陆磊之后,陆磊趁他不注意拿到了底片,找人冲洗了几张,本想留在身边以满足平时的意淫之用途,没想到今日居然派上了用场。 江上流拿到了照片并没有透过内地的媒体传播出去,也没办法传播,毕竟内地在这方面的管理比香港严格,像这样的照片是无法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纸媒上,放在香港可就不同了,尽管照片在刊登时都做了打码处理,但是这些纸媒很快就被传到了内地,瞬间成为了爆点,令所有人感觉到措手不及,不得已,柳絮言只能在决赛前选择退出。 柳絮言的退出让蒋少卿认识到steven不可小觑。从目前来看,steven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应该就是陈晓娜,如果失败,对方也没有损失,至少冷心洁可以拿个亚军,蒋少卿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冷心洁根本就配拥有此殊荣,就算是季军也应该是干干净净的。 想来想去,唯一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这件事根本无须蒋少卿出手,赖雨?早就做了部署。就在steven对岑晓下手之时,赖雨晴就暗地里从香港找了一位水平与江上流不相上下的“狗仔”,这位“狗仔”早就搜集了许多冷心洁的黑料。原来,在香港娱乐圈想看到冷心洁不好的并非只赖雨晴一人。 就在steven和江上流合谋在香港抛出柳絮言的“黑料”之时,赖雨晴手上关于冷心洁的黑料早就放在各大港媒娱版主编的案头上,只待赖雨晴发话,所以黑料即时见报。就这样,原本由steven操控的“柳絮言黑料史”变成了两家唱片公司的对决,不过,不是“天使”与“天言”的对决,而是steven与赖雨晴的对决。 名誉之战向来没有胜者,在这场对决中,可谓是两败俱伤,不过对于冷心洁来说,早就有了心理预设,她既然能在香港承受他人的指点,自然也就做好了在内地接受一切风暴的准备,在她看来,所有事情没到最后都还是会有转机的。 蒋少卿知道,冷心洁想要的转机就是“陈晓娜”的退赛。在大成的团队中,最了解陈晓娜过往的只有钱碧尘。蒋少卿给了钱碧尘一个死令,找出一切可能影响到陈晓娜名誉的人或事。 钱碧尘思来想去,只有李明宇有可能会是一颗隐藏至深的响雷,但是她也不了解李明宇这个人,更加不知道李明宇与陈晓娜的关系最后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而李明宇的手中是否握有会损失陈晓娜名誉的物证,特别是柳絮言那样的照片。 要不是这件事,陈晓娜根本想不起来李明宇这个人。自从周翰林向大家公布了追求陈晓娜的消息之后,陈晓娜一直生活在由周翰林一手打造的甜蜜世界里。当钱碧尘问到她与李明宇关系进展的情况时,陈晓娜差点没跪下起誓,还好钱碧尘是相信她的,但是这些依旧不能令蒋少卿安心。 蒋少卿无法安心是有道理的。他见识过江上流的手段,别说有实锤的证据,就算是蛛丝马迹,也能被江上流添油加醋描述如同写实一般。 果然,江上流在襄樊找到了李明宇。真实李明宇对江上流讲出了事实,自己与陈晓娜只是年少懵懂的恋情,两人之间根本就没发生越线之事,但是江上流不信,也不甘,他觉得自己过手的艺人没有像李明宇说的那般纯情之人,一定是李明宇跟自己耍心眼,毕竟这种小地方的人,又没什么钱,不过是想从自己这里多拿些好处罢了。他与steven一合计,觉得如果能从李明宇这里拿到驱逐陈晓娜退赛的有利证据,即便是代价比柳絮言高些也是值得的。最终,江上流开出了比给陆磊高出一倍的价格。 两百万对于此时的李明宇来说,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长这么大,李明宇过手的现金没超过一万块,最大的那笔,还是结婚时老丈人给自己的六千块,当时他已经觉得那是笔巨款了。 金钱的诱惑加上对财富的突破欲望最终战胜了李明宇的理智,他在江上流的引导下完成了所谓的“前男友”的痛诉,在这番炮制的痛诉中,陈晓娜成了一个风流成性、不知廉耻的淫娃。起初,李明宇担心这段录音会在襄樊流传,自己要面对一众人等的指责,直到江上流告诉他,襄樊地方太小,这段录音怎么也不会流传至此的,他这才放心,再加上那两百万的诱惑,早就让他忘乎所以。 蒋少卿安排钱碧尘和聂青风回到襄樊处理李明宇的事,终还是晚了一步,钱碧尘他们刚到襄樊,蒋少卿那边就告诉他们,晚了。江上流从武汉转道飞到了深圳,连夜回到香港,把那段录音拷贝了多份,同时递给了各大电台。 这次,这些电台并没有在意赖雨晴的阻止,毕竟这是个大料,不同于柳絮言。当初,这段录音就上了各大电台或娱乐新闻的头条,马上成了爆炸性新闻。 蒋少卿知道这件事后,十分沮丧,甚至跌入绝望之中。内地的传媒把蒋少卿的手机和办公室、家里的座机快打爆了,呼机声更是声声相连,蒋少卿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事情。 钱碧尘和聂青风尝试着去找李明宇,看看他能否推翻之前的说词,跟他们回广州一起向媒体澄清,李明宇觉得是个机会,就跟他们提出了三百万的价格,如果他们能出到这个价格,他是愿意的。对于他来说,既然钱这么容易挣,自己干嘛要去拒绝?更何况,江上流人在香港,即使自己改口,他也不能把自己怎样。再说,钱已经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想再拿回去,断是不可能的。 聂青风觉得这是狮子大开口,不能惯着这人。他想动用自己的关系收拾李明宇,被蒋少卿知道后提出了告诫,蒋少卿提醒他,不要采用不合法的手段,为李明宇这样的人根本不值,更何况,聂青风在香港的事业也才刚起步,不能在此时受到影响,更何况事情还没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蒋少卿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抵不住消息的传播。 李明宇没想到,事情并不像江上流所说的那样,那段录音很快就传到了襄樊,一时间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认识李明宇的人都羡慕他,觉得他小子艳福不浅,能与大明星有过肌肤之亲;也有人替他惋惜,觉得他没有抓牢陈晓娜,错失了富贵的前程;当然,知道内情的人都会骂他,如此贪婪与不要脸。 不管怎么说,李明宇都不在乎,毕竟两百万进的是自己的口袋,再加上即将到手的三百万,他李明宇可就是襄樊数一数二的人上人了,放眼望去,诺大个襄樊,能同时拥有五百万资产的能有几人? 正当他得意之时,没想到被郑雨找上门来。 原来,郑雨因为小妹高考的事情正准备回一趟南漳,正好陈晓娜打电话给卢佩姗。陈晓娜被李明宇的事情弄得整个人都快崩溃,尽管周翰林表示相信她,但是她依旧不能原谅自己,不能原谅的是自己以前遇人不淑,居然错付真爱,差点就毁了这些年的努力。 卢佩姗把这件事告诉郑雨,郑雨越想越生气,就决定回襄樊好好收拾一下李明宇。何志彬知道他的想法后,并没有阻止,而是提醒郑雨,把握好度,注意自己的身份,也要用好自己的身份。郑雨自然明白何志彬的意思,这让他觉得,处理这件事情,自己比任何人都合适,这也让他觉得很开心,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替另一位女孩子出头,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曾经最迷恋的女孩儿。 李明宇是见过郑雨的,也知道郑雨的身份,特别是他看见郑雨一身军装站在自己面前时,单是那挺拔、健壮的体型就令他内心慌乱,他也很清楚郑雨的性格,更加知道军人的力量是怎样。 郑雨并没有动手,而是发挥了他在学校擅长的说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与李明宇谈话,言词中不乏震慑力,令李时宇不时觉得浑身都在冒汗,他不得不佩服陈晓娜的这位同学,但是内心里却又不舍那两百万,他知道,一旦自己改口,这笔沷天而至的财富就会与已无缘,要么原路返还给江上流,要么上缴给政府。 最终,李明宇还是听从了郑雨的建议,唯一能让他改变主意的理由是他的儿子。郑雨告诉他,如果李明宇不听取自己的建议,他不排除会去他媳妇的单位找他媳妇、去他儿子的学校找他儿子或是老师、去他岳父母家或是他们单位,再不然就去他父母生活的村里,只要李明宇不接受他的建议,就会跟他耗到底,他想看看,到底是钱重要,还是你李明宇的家人重要。 李明宇无法再坚持下去,这些话从一位军人口中讲出,李明宇相信一定会说到做到。虽然他想留下这笔钱,但是要让他在这些钱与亲情之间做出选择,他还是会选择亲情。 末了,郑雨告诉他一个道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不仅是做人的底线,也是人类繁衍延续的传承之道。这话,李明宇琢磨了许久,终于说服了自己,他想着或许这就是命数,命里无法拥有陈晓娜,连陈晓娜带来的财富也不配拥有。想想,这样也好,至少自己不会半夜梦醒无眠,也能坦然面对过往。 蒋少卿没让钱碧尘他们把李明宇带回广州,一来李明宇不肯,觉得自己没脸再见陈晓娜;二来蒋少卿有了新的想法,他想借这个机会,邀请一些主流媒体到襄樊,循着陈晓娜的成长足迹,做一辑纪实报道。没想到这法子很有效,媒体通过这次襄樊采访,将陈晓娜身上的闪光点充分挖掘出来,这让陈晓娜赢得比赛又多了几分胜算。 第6章 “岭南歌后”-13 最终,陈晓娜还是没有退赛,经冷心洁和steven这么一闹,人气反而变得更高,夺冠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趁着这个时间,《月满珠江》登陆了内地的各大影院,仅一周的时间就收到了不俗的票房成绩。励志的故事加上陈晓娜的歌声,让整部影片充满闪光点。赖雨晴也不会错过这个时机,赶上香港回归之即把这部电影推向了香港电影市场,有了《如烟》的铺垫,这部电影的战绩更是了得,一时间,不论是内地的传媒还是香港的,头版的位置都让位给了陈晓娜。 柳絮言感觉有些遗憾,没能在这个赛事中走到最后,在舆论的风暴中,最终选择了退出,连带cy,整个“天言”全部出局。一场赛事,多少会让两人感觉到受挫,原本的雄心早就在这场风暴中被击退了。事情虽然得到了平复,但是两人的生活状态却发生了极大变化。 柳絮言听了汤教授和洛彬的建议,开始转向幕后工作,汤教授给她推了两位新人,也是汤教授的学生,功底和相貌都不错,只要找准定位,将来都会在大陆乐坛争得一席之地的,柳絮言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未来应该走的路,也就认了,决定潜下心来做个好导师、做个好老板。 cy退出纯粹是出于内心的恐惧,冷心洁的手段令她变得清醒,她也很清楚,冷心洁在陈晓娜身上拿不到想要的结果,自己一定会成为下一个被攻击的对象。 cy也很清楚,他们这些早期在广州闯荡的歌手,每个人背后都隐藏着秘密,即便不被冷心洁挖出来,早晚还会有其他人来挖。她知道自己的历史不经挖,特别是与白胜男的那一段,谁又能保证在利益面前白胜男不会再次背叛她呢? 说到白胜男,在cy离开倪天昀之后,主动找上门,并提出复合地请求。如今的“粤心荟”早已成昨日黄花。白胜男在商场上求胜心切,把一个好端端地“粤心荟”变成了一个“交际场”,成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地方。 白胜男之前也找过好几个女人,总是觉得没有cy好。白太太现在已经不管他了,由着他在广州胡闹,只一点,不能波及到家庭,并且广州之外的财产全部被转至白太太的名下,每个月还要支付定额的生活保障费用,白胜男用这些条件给自己换来了自由和清静,这让白胜男觉得,可以继续与cy回归以前的生活。 其实,白胜男想与cy复合并非全是为了所谓离不开的感情,最主要的原因,他的“粤心荟”还需要一个能撑得起门面的美人儿,cy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柳絮言警告cy不要将脚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样,而且会伤得更深。面对白胜男的热情,cy再三犹豫,最终还是无力抗拒,她告诉柳絮言,自己和白胜男之所以会如此纠缠,说明两人之间还是有爱情存在的。 相处这么久,柳絮言与cy早已情同姐妹,她深知cy的性格,在感情面前永远天真,而且不听劝,明知两人不会再有结果,也无法加以阻拦,只能眼看着好姐妹重返不归路,无力长叹。 cy搬进了白胜男的别墅,再次成为那里的女主人,站在别墅中央,内心难免五味杂陈。为此,柳絮言劝阻过,cy依旧不管不顾,一头扎进白胜男的怀抱。对于cy来说,自己不是柳絮言,没有自我生存的能力。从她到广州开始,就已经习惯了依附于男人之下。虽说这几年在柳絮言的关照下,自己从表面上看已能摆脱男人,具备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其实cy内心清楚,那不是自己对外人的掩饰罢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天言”都是多余的,甚至对于柳絮言都是一种负担。她何尝不清楚,自己和白胜男之间一直都没有爱情,过往的一切,不过是彼此在需求上的索取罢了,但是当下的生活令她疲倦,这个时候她需要白胜男,不管白胜男重新示爱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会接受,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好姐妹。 别墅的一切对于cy来说,既熟悉又陌生。cy想在这里找回过往,却发现怎么也找不见。原本她觉得再次搬进这间别墅,会有一种归宿感,甚至会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极而泣,相反,一切都非所想,她觉得这或许就是无常,命运的无常、生活的无常。 刚搬进来的时候,白胜男对她还是极其贴心的,只是这样的时光并不久远,也或许白胜男找回cy的动机本就不纯,时不掩瑕,没多久就尽显本来面目了。 cy先是被白胜男安排回到“粤心荟”重新登台,对于cy来说,也算是一种回归。起初内心里多少会有些不抵触,毕竟而今的“粤心荟”早就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不过是一个披着艺术外衣的“声色场所”罢了,事已至此,她已无力抗争,只能接受。 登台只是白胜男的第一步,以“粤心荟”目前的情况来说,严重缺人,特别是有魅力的女人,这一点,白胜男相信cy可以填补,并且许久未见之后,白胜男觉得cy身上多了一种高冷,那种居高临下的高冷,正是那些商业富甲所喜欢的。白胜男知道倪天昀没能把cy推向市场的原因,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cy,一个需要“爱情”的女人内心比谁都火热,只是需要对的方法才能点燃她。 白胜男见过冷心洁为倪天昀立下的汗马功劳,那些商业机会令白胜男垂涎,他也希望能遇到一位像冷心洁一样的女人为自己开疆辟土,可是寻了一圈,终是无果,他这才想起cy。尽管cy有“天言”,但是白胜男不相信cy可以是一个可以靠自己去打拼混世界的人,没了可依附的男人,cy就是一要无根的浮萍。 白胜男也想把自己的爱情重新交给cy,苦于长久的分离早已淡化了内心里的那份狂热,走一下场面是可以的,但是要让他动真格的还真不行,也不是不行,只是cy不行,被人过了手的女人,在白胜男眼中就是一篷杂草,不值得爱惜。 因此,再见cy时,白胜男的“爱情”有了保质期,而这个期限却比不上一瓶酸奶。 cy在“粤心荟”的确显得高冷,她也没法不高冷,现在的“粤心荟”处处充满了陷阱与妒嫉,她不屑与这些人为伍,只能用“高冷”将自己包裹起来。 她只答应白胜男每天在“粤心荟”唱四首歌,唱完就得回家,不应酬、不陪酒。起初,白胜男自是答应她的,也总是在她唱完就亲自开车送回家,尽管如此,“粤心荟”依旧无人把她当成老板娘对待,相反,流言四起。cy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并不在意,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可以像柳絮言一样交心,也没有人可以成为朋友,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白胜男。 cy喜欢一首歌,《葬心》,是电影《阮玲玉》的主题歌,她觉得自己的嗓音与黄莺莺很像,而自己的情感却与阮玲玉很像,或许这就是缘分。如果说一位歌手一生要用一首歌来作伴,那么,《葬心》就是自己。 来“粤心荟”的男人没人喜欢听这首歌,过于悲戚,他们是来寻欢的,没人愿意陪着cy不快乐。有人向白胜男投诉,希望他让cy改唱其它首。白胜男倒是摆出一副向着cy的样子,对这样的投诉和建议往往都是一笑了之。他并不是发自内心地挺cy,而是有着自己的盘算。说白了,那些找他投诉和建议的人都不是自己的目标,他们既然欣赏不了cy,迎合只会令效果打折,他宁愿等,等那个懂得欣赏的人出现。 cy并不知道白胜男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反而以为这就是白胜男对自己的爱,因此对白胜男更加充满了期待与憧憬。 白胜男总算没白等,懂得欣赏cy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是个陌生面孔,以前并没在 “粤心荟”出现过,甚至在很多白胜男熟悉的欢场也未曾见过。 这人看上去年龄不大,与cy也差不了几岁,却十分显派头,不管何时来都是一身笔挺的西装,脚上的皮鞋总是擦得锃亮,在灯光下显得十分耀眼。这人从不单独前来,每次都有人陪着,只是陪同的人永远毕恭毕敬地站在身后,一看就知道是个随从,看这架势,富贵人家无疑。 白胜男对于这样的客人都会先远观,从不会上来就迎前招呼,一来会失去应有的判断力,二来也会有失自己的身份。别看白胜男财富一般,却也是个内心高傲的人,许多人即便再有钱,也并非都能入他眼中。这个人不同,从他走进“粤心荟”就引起了白胜男的关注。 也就三日,白胜男便打听出了这人的情况。 这人名叫金远浩,刚从日本回国。有人说这人是爱新觉罗的后代,大清灭亡后,一族人东渡去了日本,改了汉姓,存续至今。 当年东渡日本之时,金远浩的祖上带了许多金银财宝,去了日本之后,四处置办物业地产,战后凭借这些资产成为东京首屈一指的财阀。 金远浩并没有继承掌管家族的生意,却因为母亲深得父亲喜爱而成为金家孩子中最受宠的一个,衣食无忧说的就是他,正因为这样,金远浩便活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在金家,几乎没有人可以逆他的意,但凡是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就连他那同父异母的大哥,也就是金氏产业管理者,也得让着他、宠着他。 不过,金远浩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却从不与大哥争权,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一块经商的料,只适合这声色犬马的人间烟火,这大概也是大哥宠他的原因。 金远浩算得是东京城无人不识的富贵公子,论容貌也算得上帅气逼人的那种,正因为这样,从十四岁开始懂得男女之事之后身边就没缺过女人,不过奇怪的是,自打满成人礼之后,再无女人肯与他长相厮守。 有钱人的生活永远是老百姓饭桌上的一道小菜,没多久,一个八卦小报就为大家揭开了这个秘密,这家小报为此也付出了倒闭关门的代价。 原来,别看金远浩相貌堂堂,内心却十分扭曲,其实,也怨不得他。十六岁那年遇到一位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女子,那女子无论相貌还是身材都十分合金远浩的审美标准,只一点,与这女子床上时,女子总是让金远浩做出一些既令他陌生又兴奋的事情,时间一长,这个习惯便养成了。这个女子与他纠缠了三年,在他十九岁那年,突然就从生活中消失了,金远浩曾经试图四处寻找,却终是无果,那段时间,他很伤心,却不是失恋的感觉,而是丢失了一件心爱的玩具那般。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金远浩的性情大变,内心越扭曲,外表就越斯文。谁都没有想到,帅气而极其绅士的金远浩,内心里却像是住着一个魔鬼,令所有靠近的女人吓破胆。 女人对于金远浩来说就是一个玩具,可以不用付出真心,可以随时丢弃,不会心痛,也不会留恋。正因为这样,刚开始的时候,随从们还能帮他用钱“买”来“玩具”,自从那家小报曝出这件事后,花再多的钱也没有人来充当他的玩具了。 在东京,金远浩是寂寞的,他开始厌倦了东京的一切。有的时候,金远浩也想改变这一切,但那个女人带给他的刺激感却怎么也无法从体内驱逐,很多时候,他在没有“玩具”的时候,就拿手下的人下手,倒不会与他们发生关系,只是将自己对那个女人的无限怨恨发泄在这些无辜的随从身上。 对于金远浩的这些事情,在金家早就不是秘密,下人们会在私下里议论,免不了在被发现的时候遭受惨刑,时间长了,下人们都闭嘴了,但是长辈们却很担心,这一切如果继续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金家的声誉就会毁在金远浩一个人身上。 九七之前,金家一直与中国内地有着贸易生意,金远浩的大哥也一直在谋划着将金氏商业版图扩至中国内地,再加上,临近香港回归之即,大部分英资都撤回了英国,这令东南亚的财阀跃跃一试,都能感觉到中国市场未来的力量,想借着这个机会到中国市场大展拳脚,分到英资丢弃的一块块商业蛋糕。 九六年的时候,金家就开始着手对中国内地市场的考察,当时,大家为派遣的人选争论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大的争议就是金远浩的长兄力挺这位同父异母的小弟弟。 抛开金远浩的那些小癖好不讲,单从学识上讲,金远浩的确是个人才。他很早就入学接受教育,20岁的时候就拿到了东京大学的工商管理学士学位。金远浩的父亲见这个儿子在学业上如此出色,便将他送至英国哈佛继续深造。没想到,三年后,金远浩不仅从哈佛拿到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还额外多拿了一个艺术鉴赏的学位。 金远浩的父亲原本是想培养小儿子,以便将来把生意逐步交给他,却未曾想,金远浩自从读了艺术鉴赏后,便对经商之事再无兴趣,倒是对艺术品买卖有着极其深厚地兴趣,父亲见他如此,也不愿相逼,好在自己早有预案,长子遗传了自己的一切,金氏算是有了接班人。 金远浩虽然把自己活成了纨绔子弟的模样,但是在艺术品买卖上却小有成就,由他策划和组织的几场艺术品拍卖令他在东京收藏界名声大噪,其实,这对于金氏来说原本就不是件难事,在前几场拍卖中,金家找来一些关系,托高了拍品。 真正让金远浩名声大噪的是一件来自中国的拍品,是受一位欧洲人士委托进行拍卖的,据说是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时从皇宫中掠夺的一件珍品,那是一件景泰蓝山水挂牌,全套八块,集合了北宋时期八位巨匠的诗画之作,是正宗的明代官窑制品。这件拍品曾经在欧洲参加过拍卖,但一直有价无市,遇不上有缘人。持有人也很奇怪,他开出的价格总是很难有人达到,他倒也不急于出手,就像是在等待有缘人一样。 金远浩一眼就看中了这件藏品,他能预见这件藏品在市场上的反响。他想直接买下,却又想利用这件藏品给自己的艺术鉴赏生涯加分。于是,他就去求父亲,让他出资买下,自己在动用个人积蓄从父亲手中买回。 父亲是个商人,也是个成功的投资人。他深知这件藏品的价值所在,即便儿子不求自己,自己也会出手买下,更何况凭他的实力,只要他亲自出手,整个东京城无人可及。 除了艺术鉴赏这件事之外,父亲从来没见过儿子会对一件东西如此痴迷。虽说,之前金远浩也从各大拍卖会竞得多件古董珍品,与这次的藏品相比,那些就都算不得什么。他知道儿子会来求自己,这也是收服这个儿子的绝好机会。父亲不缺钱,更何况这些钱早晚都是这些孩子们的,做父亲的并不希望自己百年之后,留给孩子们仅有这些冰冷的货币,他更希望儿子们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将金氏的产业做得更大更强。 对于金远浩的请求,父亲爽快的答应了,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在金家需要他回归的时候,他必须无条件回来,协助大哥一起经营金氏集团。 这个条件在金远浩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想被父亲如此束缚,却又很想得到那件藏品,考虑再三,终究还是难抵那件藏品的诱惑。 就这样,金远浩被大哥派遣到中国内地,也算是大哥的一种善意,使他远离了东京的舆论风暴中心。 金远浩刚到中国时十分收敛,对于大哥交办的事情也很上心。其实,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并不难。中国内地的开放程度还没有到达顶峰,仅是沿海城市开放较早,他只需顺着海岸线进行考察即可。 在中国半年多时间里,金远浩的足迹遍布大连、天津、唐山、烟台、青岛、上海、杭州、宁波、泉州、厦门、深圳,最后一站落在了广州,一圈下来,金远浩这才发现父亲和长兄的用心,自己在东京大学和哈佛的知识全部得到了实践。 按金远浩的建议,金氏集团最终把在中国市场的第一站安在了广州,金远浩自然就成了中国公司的掌管者,这次他没有拒绝大哥的提议,而是欣然接受。大半年的时间,他已经开始喜欢中国,或许这是深植于他内心的基因所致。 说来也怪,金远浩到了中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些小癖好被收藏起来,无论何时都给人以谦谦君子形象,也或许是怕身在异国,真要再出什么事情,怕是父亲和兄长鞭长莫及。 “谦谦君子”包裹下的金远浩很快就在广州站稳了脚跟。他凭借父兄的资源以及自己在英国积攒下的人脉关系,很快就建立了自己的朋友圈,当然,如此繁忙,所有的消遣自然是与他无关的。 走进“粤心荟”纯属偶然,不过“粤心荟”的句号对于金远浩并不陌生,早就有新结识的商界朋友向他推荐,这地方可是那群人公正的“最有意思”的风月场所,到过的人都给了很高的评价,特别是cy的回归,更是令这些人趋之所鹜,cy的高傲令金远浩充满了期待,自成年前认识的那位女子位,已经很多年再无人可入金远浩的眼。 在白胜男打听出金远浩的来历之前,金远浩并未做出任何举动,而是每日按时出现在“粤心荟”,只为听cy演唱,往往都是在曲终时离开,每次离开都会打赏一笔不菲的小费给cy,但从不主动上前交流,似乎也并无结识之意,感觉上就是单纯地欣赏,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也像是用目光把玩一件玩具。 又过了一天,白胜男坐不住了,他知道金浩远就是自己在等待的“大鱼”,而cy就是自己下的饵。 白胜男的想法很简单,“粤心荟”这几年虽然名声在外,但内里却是阴暗龌龊。他很清楚,“粤心荟”之所以会这样,全凭自己的冒险意识,他钻了政府的空子,趁所有人的精力在抓经济的时候忽略了社会治安问题,这不是长久之计,严厉打击“粤心荟”这种场所只是早晚问题,他必须在这之前“上岸”,但是除了“粤心荟”,他想不出自己还能以何为生计,傍上一条“大船”或许是自己能洗白的机会。 “粤心荟”虽说充满了阴暗龌龊,但是最大的受益人还是白胜男。那些姑娘们像是白胜男安插在各个商人身边的眼线,不时能帮他打听到想要的消息,消息的准确率还挺高。金远浩的那些资料正是这些姑娘们的功劳,不止这些,姑娘们还带回一条重要的消息,金氏集团刚拿下一个政府开发项目,而金远浩正在为此张罗着寻找合作商,一起来消化这个项目。 白胜男决定主动出击之前cy谈了一次话,他知道直接让cy去陪金远浩,cy一定不肯,说不定还会将两人的关系撕裂。这段时间,他已经摸索出一套和cy聊天的方法,直接的不管用,就只能使用迂回术。 转了很大一个圈,白胜男无非是想让cy明白两点:第一,“粤心荟”正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境地,再经不得半点儿折腾,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拿下金远浩,他们就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第二,自打cy搬回来,自己从来没有求过cy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更别说强迫她去做什么事了,这次是个机会,是他能令cy过上好日子的机会。白胜男极尽所能向cy描述了一幅美好的未来画卷,之后提醒cy,所有的美好都不会凭空而来,需要适时把握,需要她与自己共同把握。 cy想起倪天昀曾经想让自己去参加那些商界酒会以时也这么跟自己画过饼,那时,她还有“天言唱片”,还有柳絮言,有底气拒绝,但是时转境迁,她伤了柳絮言,失去了“天言”,尽管柳絮言承诺会为她保留在“天言”的股份,但是自己又怎么好意思要呢?如果真那样,和现在跟白胜男有什么两样呢\/ cy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一旦自己答应了白胜男,就再无回头之日,自己也就永远变得不干净了。想到这儿,cy嘴角不经意泛起一丝冷笑,她是在嘲笑自己,怎能有“干净”?重回这里,就和“粤心荟”一样变得阴暗龌龊了。装什么清高?在白胜男的眼里和“粤心荟”里的姑娘们有何区别?哦,不,区别还是有的,自己比她们利用价值高罢了。 明知是条不归路,cy却要踏上去,虽有万般不愿,为了安生,只能违心为之殊不知,等待她的却是命运终结。 cy果然合金远浩的心意。 被白胜男送到金浩男包下的酒店的第二天,她就从白胜男的别墅搬到了金远浩为她置办的物业里,自此再未踏进“粤心荟”半步。她从内心里恨自己的堕落,更恨这个阴影龌龊的地方,对于白胜男却无一丝恨意,不是不恨,是懒得恨,不值得恨,也无法恨。 一开始,金远浩令cy有了一种找到真爱的感觉。居所的装扮是金远浩一点一点布置起来的,这让cy的内心有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再加上金远浩处处对她尽显绅士,差点让她相信了这世界还有专属于自己的爱情。 白胜男终于得偿所愿,成了金氏集团众多合作公司股东中的一员。 第6章 “岭南歌后”-14 折腾了一圈,冷心洁也没成为最终的赢家,反而成了内地舆论的中心,不得已,只能选择和steven回到香港,放弃了决赛。这件事让她开始相信命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任你如何争都是得不到的。 柳絮言退出比赛多少有点心有不甘,事已如此,也只能认命,特别是cy离开自己,重新回到白胜男的身边,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在这件事情上,用洛彬的话说,她已经尽力了,cy不仅有自己的考虑,也应该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这一点,任凭谁也无力改变,作为朋友,大家能做的,只是静观其变,尽量去减少cy受伤害的程度。 两件事叠加在一起,令柳絮言萌生了退出娱乐圈的冲动,洛彬倒是很支持。 对于柳絮言来说,两个弟弟参加工作已经为她减负,再加上父母在生意上收入稳定,家里早就不需要她的补贴,不管是父母还是两个弟弟都开始为她着想,劝她早点和洛彬结婚,过上不再处处考虑家里的生活。 说来也巧,正当柳絮言萌生退意的时候,洛彬的一个发小从加拿大向他们发出了邀请,希望他们去那里看看。原本洛彬还有些犹豫,柳絮言却未做任何思量,当即就答应了洛彬,并催促他去落实这件事。 比赛前,何志彬到了广州,和楚如白一起。 原本,何志彬不想与陈晓娜碰面,一是觉得两人如今的身份不同,社会地位存在着明显差异;二是觉得这次广州之行,是为工作而来,应以工作为重,不可公私兼顾。不过,最终还是与陈晓娜见了一面,促成者却是郑晨。 何志彬和楚如白这次之所以会来广州,是汤小米的安排。两人虽然还没完成研究生的学业,却也早已是汤小米麾下大将,但凡是重大事件,汤小米必定派出两人前往,总能拿到一手资讯,成为沪上头条。 “香港回归”是个大事件,《浦江经济报》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经济类大报一定不会错过。 汤小米早在何志彬和楚如白他们回到上海时就找了过去,把这个选题一讲,何志彬和楚如白当时就被吸引了。他们没想到汤小米一直记挂着自己,而且人未加入报社,就获得这么重大的机会,这可是许多同辈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起初两人有所顾虑,怕这两年有所荒废,辜负了汤小米的期望。汤小米却不以为然,一句:“一位出色的新闻工作者经得起任何考验,新闻敏感是记者的灵魂,我相信你们的灵魂还在,这就足够”让何志彬和楚如白重新燃起了新闻斗志。 这次两人前来广州,不过是打个前站。汤小米为了这个专题可是不计成本,组建了一支很强的报道团队,就是想全景展示这一重大事件。 《浦江经济报》将这次的报道范围扩大到海内外,海外部以英、美、法、德、日等国为主,由海外版团队负责,重要聚焦在事情对各国政策动向、经济发展走向、进出口贸易、金融股市的影响上。仅这一单,汤小米从升任主编之后就一直在着手策划,并与海外部的同事们一起很早就确定了报道方向和方案。在何志彬他们动身前往广州之前,海外部的相关工作早已展开,并已经获得成果,海外版的相关专版早就做起来了,能看得出,汤小米在选题与策划控局方面的优势,这也正是何志彬和楚如白觉得值得学习的地方。 国内报道启动的虽然有些迟,却也不算晚。 从去年年初,汤小米就派出了三支记者小分队,分别前往北京、江浙沪和中西部,先从外围启动了采访,主场部分,他准备自己带着核心团队来。何志彬和楚如白被分配到的采访任务是珠三角一带的港资企业。这些企业是之前汤小米早就从广东省外事厅以及港资协会拿到的名单,基本上分布在广州、东莞、深圳、佛山、中山、珠海一带。汤小米给他们的时间是一个月,完成30家港资企业的采访工作,月底在深圳集合,一同前往香港,作为内地媒体代表出席回归仪式。 这个工作计划打乱了何志彬原本制定好的个人计划,原本是想在高考之前回南漳一趟,这是他答应郑雨的事情,要回去给郑露做下考前辅导。当何志彬把这次的工作安排告诉郑雨后,郑雨并没有责怪他,反倒是鼓励他,让他抓住这个机会,这对于任何人来说不仅是个机会,能亲临大事件现场,更是一种荣誉。至于小妹的事情,他劝何志彬不用记挂,他会请假回去,如有需要,打个电话,电话里辅导也是一样的。再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小妹的状态以及发挥都是最佳的。倒是有一件事,郑雨拜托给了何志彬,让他替自己看看郑晨在深圳怎样了?每次郑晨在信里总是描述得千般万般好,母亲总是不放心,觉得并非如信中那般,恐怕是遭了不少罪。 何志彬理解郑妈妈的心情,更加懂得郑雨这个哥哥的担心,他也觉得平日里郑晨总是叫自己“何二哥”,那么自己也有着一份推不开的责任。 到了广州的第一件事,何志彬就按郑雨提供的号码给郑晨打了电话,没想到这小子当天晚上就从深圳跑到了广州,也就在那天晚上,当何志彬与楚如白到达与郑晨约好的地方时,却意外地发现陈晓娜和周翰林也在那里。 楚如白起初还担心何志彬多少会有些尴尬,后来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何志彬与陈晓娜早已成为了过去,如果换作是叶琳瑶,情形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是啊!这两年我都有去上海巡演,总想约你见面,却突然想起你去了陕西支教,多少会有些遗憾!许久不见,老同学,可好?” “老同学,安好!你呢?” “一样!就是工作上有些忙。” “嗯!做你们这行的,应该没有闲人。不像我们,总在象牙塔里待着。” “那才是我认识的何志彬。你……之前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但是还是想说一句‘志彬,向前看,四处皆是繁花!’” “谢谢!不用担心我。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也想对你说一句‘珍惜眼前人,不要为无谓的人和无谓的事羁绊,一场终将过去,也终会水落石出。’” “那件事没有困扰到我,我也从来不会因为那些事情而烦恼。在娱乐圈时间久了,逐渐会变得通透起来。不过,我应该感谢郑雨,钱老师的先生回去帮我处理那件事的时候告诉了我整个过程,从这一点上,我还应该感谢李明宇,是他让我知道,原来不管时间怎么改变,有些情谊是不会改变的,这倒成了我在娱乐圈的盔甲,你们都是我的盔甲,会让我更加永往直前;还要感谢李明宇,是他让我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才是最珍贵的……” 陈明娜边说,边深情地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周翰林,并拉起他的手。 “志彬,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人生最青涩的年龄相遇,那种情感纯真而美好,值得大家一生珍惜!而他,周翰林,是我一生最值得珍爱的人,在我最需要力量的时候,他一直在我身后,不断为我输送力量,令我不断变得强大。你们对于我,都是这一生最值得珍惜的人。今天,郑重地介绍你们认识。” 陈晓娜话音刚落,何志彬与周翰林都不约而同的伸出了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轻松而有温度。 “没想到,上次见面时,我们还得称你为周总,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何志彬想起了第一次在上海与周翰林见面时的情形,突生感慨,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那个时候,周翰林与陈晓娜应该还没正式牵手,而自己却与叶琳瑶早就情定终生,却没想到,今天是个大反转,眼前的两人不仅牵手,而且甜蜜至极,而自己呢——将永远失去心爱的叶琳瑶。 “你和娜娜是同学,也就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如果不介意,可以随她一样叫我‘翰林哥’或者直接叫‘翰林’。” “既然这样,我就随她,叫‘翰林哥’!” “没想到,你还记得上次在上海的相见。” “那是自然!第一回,晓娜带男朋友来见我们,记忆肯定深刻,不仅是我,连老楚和……”何志彬想到了叶琳瑶,却怎么也说不出她的名字,“瑶瑶”两个字在他心里既是遗憾,也是内疚。 楚如白听出了何志彬的伤痛,连忙岔言。 “翰林哥,你是不是只记得何志彬,不记得我楚如白啊?” 叶琳瑶的事情,陈晓娜早就告诉过周翰林,不仅楚如白能感觉到何志彬触及“瑶瑶”时的伤痛,周翰林也能感觉到,他特别能理解何志彬的这种痛,这种痛对于他来说十分熟悉,那种滋味他早在十八岁时就体会过了,而且伴随着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陈晓娜的出现才真正消失掉。 “瞧你说的!你是何志彬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还记得那天你们带我们去的地方叫‘小食天’,没错!” “翰林哥果然好记性!不过,你和陈晓娜所在的圈层与我们不同,如果不是何志彬,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与二位相识。” “楚兄言重了!大家只是职业不同而已。我听晓娜讲过,你和何志彬都是非常优秀地记者,虽说现在还在学校里深造,但是却比那些出道很久的记者优秀。我在上海也拜读过你们撰写的新闻,很有深度,观点也很独到,真心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合作一次。” “谢谢翰林哥的夸奖!我和何志彬也别无他技,除了文字方面还算ok外,还真不知道除此之外的傍生之技为何,还是要请翰林哥日后多关照才是。” “楚兄客气了!日后有需要我周翰林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当尽全力协助!” “我怎么瞧着你俩如此生份呢?不像朋友见面,倒像是在谈一桩买卖似的。” 陈晓娜知道两人如此这般都是为了化解何志彬的痛,她也心痛这位老同学,情路坎坷尤为折磨人,这一点自己以前也经历过,不过,过往都不重要了,因为那段经历早让自己埋藏了,过去所受的伤越痛,她就越珍惜现在的爱。 “说起合作,我想起一件事。志彬兄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曾答应过给晓娜写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进行呢?” “对啊,我也想起来了。志彬,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两人见何志彬的情绪有了缓和,便想借这个话题转移他的情绪。 “马上、马上!等这次采访结束,我一定好好沉下心来写,可以吗?” “那就一言为定!翰林,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看到何志彬的情绪成功被转移,大家才稍稍得到了放松。 话到这儿,何志彬这才想起,今天这个聚会,组局人是郑晨。 “郑晨,二哥应该感谢你,组了今晚的局,让我们这些许久不见的朋友聚在了一起。” 何志彬言毕,便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郑晨见状不敢怠慢,跟着将自己的杯中酒也一饮而尽。酒毕,两人相视一笑,方才落座。 “郑晨,许久不见,再见时亦然成熟了许多,也越来越有男子汉的气概了,能看得你这段时间你成长了不少,看来深圳是适合你的,而郑妈妈和郑雨的担心是多余的。” “二哥,听你这么说,妈妈和大哥一定是不信我信中所言,觉得我是在安慰他们!你刚才说得对,深圳的确适合我,虽然刚到深圳那会在电子厂流水线上,每天都在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那会儿我也十分委屈,感觉命运对我特别不公平,我同二哥、大哥一样,都十分努力地学习着,却不能如你们一般考进自己心仪的大学,甚至想着,或许在电子厂就是我余生的全部,最多也就像玉强哥那样,在电子厂谋个小职位,但是深圳让我感觉到‘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的真理,我应该感谢二哥留给大哥的那台录音机,还有你后来寄给我的磁带和英文书,这些都为我在深圳的发展做了铺垫。” “郑晨,你应该感谢自己,感谢你内心里有颗坚持、向上的心,正是这些,才让你抓住了这些机会。深圳和其他城市不同,这里的包容性和开放度都在走在全国前沿,身处这里,不仅能感受到改革的热浪扑面而来,更能感受到这里处处充满着机会与竞争,而这些永远只会留给有准备和远见的人。二哥真心希望你能扎根于此,闯出一番天地,成为自己的骄傲,也成为我们的骄傲。” “谢谢二哥,我会努力的!对了,跟大学说个好消息,我已经通过了深圳大学的成人考试,九月份就可以校园,圆我的大学梦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你要尽早把这个消息告诉郑妈妈,她一定会很高兴、很自豪!” “嗯!我也是才接到通知的。” 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这算是个好消息,也是个惊喜,大家都举杯祝贺郑晨,弄得郑晨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这算是周翰林第二次参加陈晓娜的同学聚会,在场人的并不陌生,可他还是会略显拘谨,还是平时大家见面的机会不多,陌生感是会随着时间一点点叠加的,完全融入需要一些时间,还好有陈晓娜在。 关于何志彬与陈晓娜的故事,陈晓非在广州的时候和他讲了许多,他也知道,陈晓非所知有限,但是他却从来不会去向陈晓娜打听过往,毕竟那些都是过去,多提无益,更何况,自己也能感觉到此时的陈晓娜心中全是他,这就足够了。 周翰林相信陈晓娜和何志彬现在仅仅只是老同学和老朋友的关系,他也是男人,能从何志彬的眼中看到一种等待,不是对陈晓娜的,叶琳瑶的事情他也听陈晓娜讲过,他知道这种等待是叶琳瑶的,这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觉得何志彬与自己倒是有些像,也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幸好,何志彬用情的对象不是陈晓娜。 周翰林在琢磨何志彬的时候,何志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两人的想法不太一样,或者是因为此时的何志彬内心里早已盛不下其他人了。 上次见周翰林的时候,他已经能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正在爱着陈晓娜,这次相见,自己的预判得到了验证,他从内心里为陈晓娜高兴。和自己比起来,周翰林才是陈晓娜最好的归宿。 在何志彬的眼里,周翰林不仅外表干净、帅气,而且职业、有教养,这些不是刻意修饰就能外显的,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流露。这一次,何志彬不得不改变自己对陈晓娜的刻板认知,相比而言,周翰林比自己更加适合陈晓娜,他为自己曾经喜欢的姑娘高兴。 “二哥,今天我还要感谢一个人。” 郑晨的话打断了何志彬对周翰林的思考,同时也打断了周翰林对何志彬的琢磨,两人重新回到了饭桌上。 “郑晨,这是要感谢你晓娜姐吗?” “晓娜姐我肯定是要感谢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不仅给了我一个拥抱,还给我置办了行头,要知道这些都成了后来我在工作中的动力,而且越战越勇。但是,我今天要感谢的人是翰林哥。” 郑晨的话不仅令何志彬意外,连陈晓娜也不敢相信。 “小晨,我没听错……你,要感谢翰林哥?” “对啊?” “我的印象中没有带你见过翰林啊?” 陈晓娜不敢相信郑晨所讲的是真的,她甚至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会相识。 对于郑晨的感谢,周翰林也觉得意外,他没想到郑晨会在这个场合提起自己早已不记得的事情,而那件事情自己从未对陈晓娜提起过。 “翰林,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陈晓娜知道郑晨不会随意讲出这种话,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但是这些并不奇怪,她想起周翰林过往所做出的种种,给王帅办卡冲业绩、半夜陪晓非练口语,只要与自己相关的人、只要令他觉得对方需要帮助,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而且从不拿这些事在自己面前邀功,这就是周翰林。陈晓娜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开始习惯了周翰林这些爱自己的方式,并从内心里开始对这个男人起了依赖、有了深爱。 “……小晨不提起,我都快忘了,都是些小事而已。” “翰林哥,怎么能说是小事呢?对我来说,可是件大事。你不仅让我帮老板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而且也让我有了更强的工作动力。” “小晨,越听越糊涂了,快些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仅陈晓娜好奇,何志彬、楚如白也同样好奇。 “是这样的。上次我们有个进港的货柜卡在了香港的港口,因为发货方的资料不全没办法清关,那个货柜里装得全是我们正在赶制的另一个海外订单的原材料,时间特别紧,我们老板托了很多关系都没搞定,虽然发货方后来也补了资料过来,但是时间上却要耽误很久,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就是生命,如果赶制的那个订单不能履约,我们公司就会遭受双倍金额的赔付。那几日,老板在公司显得特别暴躁,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当时想到了晓娜姐,想着她的人脉广,说不定能帮上忙,于是就试着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翰林哥。原本我是要挂掉电话的,没想到翰林哥却听说我是晓娜姐同学的弟弟就不断追问我有什么事情,我也是报着试一下的心态,就跟翰林哥讲了这件事,没想到第二天海关就告诉我们可以清关了。为这事儿,我老板一直想找机会感谢翰林哥,可是我跟翰林哥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他却一直跟我讲,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还提醒我不要告诉晓娜姐。” 郑晨的一番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周翰林,没想到周翰林居然被大家的目光弄得害羞起来。 何志彬觉得这件事足以证明周翰林是深爱陈晓娜的,一个男人能默默地为自己所爱的女人做事,既体现了这个男人的担当,也见证了爱之深切。 陈晓娜更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感谢周翰林,她不能简单地认为这是周翰林应该做的事情,她以为的爱情本应该是纯粹的,但是又无法做到绝对的纯粹,毕竟每个人的存在都不是独立的个体,总是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尽管她不会去要求周翰林为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去付出,但是她知道以周翰林的性格,他依旧会去做。她又想起了李明宇,突然觉得在那个周末自己守住最后的防线是对的,“少女最宝贵的东西就应该留给最心爱的人”,妈妈的这句话在此时闪着光。 此时,陈晓娜唯一能做的就是紧握住周翰林的手,在内心里对自己说“陈晓娜,好好的爱这个人,这是一个值得被自己深爱的人!” 周翰林能从陈晓娜掌心的温度与紧握自己的力度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对于周翰林来说,那不过是一件小事,虽然当时他也没有把握能否帮郑晨办成,但是为了陈晓娜,他愿意一试,原因只有一个,他已经越来越爱陈晓娜,愿意为所爱的人做一切事情,哪怕是失去自我,这就是周翰林爱人的方式,这一点,早在十八岁那年就得到了验证。 第6章 “岭南歌后”-15 在香港回归前夕,“岭南歌王(歌后)争霸赛”落下了帷幕,陈晓娜毫无悬念地摘得了“岭南歌后”的桂冠,孟凡虽然不能如愿获得“岭南歌王”的称号,只取得了季军的成绩,但也是为“大成唱片”赢回了不了脸面。 如果不是冷心洁那样折腾,“大成唱片”的收获不仅于此,所幸最终保住了陈晓娜“岭南歌后”的这块王牌,这对于“大成唱片”在今后的发展中至关重要。 按主办方之前公布的方案,摘得本届“岭南歌王、歌后”的歌手可以亲临香港,参加回归前夜由香港艺人协会主办的庆祝歌会,陈晓娜和孟凡都在受邀之列。 在去香港的前夜,蒋少卿召开了一次股东会,现在的“大成唱片”早已不是蒋少卿一人的了,沈青妮、周翰林、匡世杰、陆春莺、钱碧尘、聂青风,包括陈晓娜都进入了股东会。 蒋少卿觉得,随着公司的规模不断扩大,“大成唱片”早就不再是自己和周翰林个人的专属品了,公司需要中坚力量的加入,只有这样,公司才能做得更大、更强,事实也恰好验证了这一点,不管是后来加入到电影圈,还是南海资本的合作,各位股东在蒋少卿的带领下,心无旁骛,这才有了“大成”今天的商业格局,蒋少卿想把这个格局放得更大,只有这样,才能令所有跟随他的人不会失去信心。 召开股东会的动因是因为蒋少卿观察到一个现象,他发现内地流行音乐的市场正在悄然发生变化,而这个变化是他在春节时回北京所观察到的。 九七之前,内地的娱乐圈,主流市场还是在广州,主要是因为这里聚集了一大批音乐人、制作人、歌手,以及完整的产业链条,市场的兴起得益于香港的地域便利,这对于内地的娱乐市场来说既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好的一面在于,能为内地快速建立起完整的产业链条;坏的一面跟九七回归相关,回归之后,香港艺人北上的群体会越来越大,与内地市场的融合度也会越来越高,这是时代发展趋势,任谁也无法逆转。 蒋少卿还看到了一个现象,广州的唱片公司随着九七的临近,数量正呈倍数增长,这不是个好现象,大量的资本介入这一产业,虽然可以为这个产业带来动力,却也会给这个产业造成负累,像倪天昀、叶满森这样的投资人在广州的唱片业比比皆是,他们不是冲着发展唱片业来的,而是别有用心,这样的市场是病态的,早晚有一天会迎来一次大洗牌。 蒋少卿对于自己的“大成唱片”充满信心,他相信市场无论怎样洗牌,“大成唱片”都会屹立不倒,更何况自己以及整个团队具备这样的能力,但是要想“大成唱片”成为全国的市场顶流,仅有南方市场是远远不够的。 在广州娱乐市场蓬勃发展的同时,内地有两个城市也正在悄然培育市场,一个是居于东部的上海,另一个则是一国之都北京。 上海发展娱乐业有着天然地优势,建国前,上海就是全国的娱乐中心,几乎国内顶级的明星都聚集在上海,无论是电影业还是唱片业,巨头也都在上海,正因为这样,上海在建国后才有了上音和上戏,这都为上海打造全国娱乐之都奠定了基础。再加上,上海居于浙江和江苏的交汇处,是真正意义上的江南之心。改革开放之后,江浙沪凭借沿江靠海的地域优势,经济实力逐年攀升,大有赶超广东之势,再加上浦东新区的设立,再次将上海推向了时代的潮头,也成了资本投资的福地。有资本的加持,再加上已有的人才储备,上海再次成为内地的娱乐中心只是早晚的事情。 但是对于蒋少卿来说,他所看重的并非上海市场,他相信上海将来可能会成为全国的娱乐中心,但是他更相信,未来的内地娱乐市场一定是三分天下的格局,广州因为现在打下的基础,一时间是不会失去中心位置的,上海只要有资本的介入,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并非难事,只有北京,需要自己花一些精力好好筹划。 蒋少卿回到北京时才发现,这几年在北京早就形成了浓厚地行业氛围,这得益于这几年北电、中戏、北音的快速发展,再加上首都这个身份,令许多资源快速向北京转移,加上央视近些年举办的“青歌赛”越来越受到行业和歌迷的关注,整个北京早就有了娱乐圈的雏形。 其实,早前沈青妮就提醒过他,注意观察下北京市场的动向,当时蒋少卿满脑子就是想在香港扎一面“大成”的旗帜,精力上完全顾不上北京。作为生于此长于此的北京人来说,蒋少卿也想回归北京,他自己也意识到,在此之前对北京存在了刻板认知,总觉得首都是个肃静的地方,跟娱乐业应该搭不上边,此次回来,却让他彻底打破了自己的这种认知。 北京的娱乐圈已经在他攻破香港市场的时候就发生了变化。 与广州娱乐业的发展不同,北京的娱乐业没有参考或复制港台的模式,更没有外来因素的影响,而是像北方地域特点一样,野蛮、自由地发展开。当南方人沉浸在情歌氛围之中时,北方人却在自由的摇滚中成长着。 这些年,北京娱乐业的发展主要依托三里屯、工体以及后海一带,大大小小的乐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蒋少卿在沈青妮的带领下,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将所有乐队的驻场走了个遍,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对沈青妮有了新的认知,觉得妻子并非之前所认知的那样,身子弱不说,在事业还不能帮助到自己半点。 其实,蒋少卿对沈青妮的认知从孟凡到“大成唱片”之后就已经有了改变,只是那些改变远不及此次返乡,他甚至开始与沈青妮探讨起北京娱乐业发展动向,沈青妮很多观点令他耳目一新,蒋少卿从内心里感觉到,自己似乎脱离北京这块土地太远了。 对于北京市场,沈青妮所起到的作用只是抛砖引玉,真正触动蒋少卿的是两个人。 第一个是何浩天,蒋少卿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人,原本是可以和陈晓娜一样,在他的推动下成为令人羡慕的明星,但是在《星空》之后,他就单方面提出了解约,他给到蒋少卿的理由只有一个,自己想做纯粹的音乐,不想披上商业的枷锁。 蒋少卿很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作为一名商人,他又不愿意放弃这样的宝贝。从销售数字上来说,《星空》超过了当时绝大多数男歌手的销量,而何浩天也很容易成为一匹令同行羡慕的“黑马”,但是这些都没有留下何浩天,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挡这孩子那颗驰骋疆场的心。 为这件事,当时蒋少卿纠结了许久,按正常解约,无论哪方面单方提出,都要向对方支付一大笔赔偿金的。蒋少卿知道何浩天的家庭情况,更知道这孩子内心的干净,他不想因为那笔赔偿金而结束了一位歌手的前途,最终还是忍痛割爱放何浩天离开了“大成”。他还清楚记得,何浩天在离开“大成”那天,转身对自己深深鞠躬的情景。 事隔多年,没想到会在工体一家酒遇见何浩天,这让蒋少卿多少有些感慨。 台上的何浩天正唱着自己的歌,是沈青妮最喜欢的“工体歌手”之一。在这里的歌手大多不会与任何公司签约,他们会在固定的场所、固定的时间里演唱自己的作品,酒会根据上座率来与他们分成,这也是“工体歌手”唯一的经济来源,不管多受欢迎,所赚钱两不过能解决方寸之所和一日三餐罢了。但是很奇怪,即使是这样,“工体歌手”依旧会坚守在原地,或许这就是他们所言的“理想”,人为了“理想”是需要牺牲和付出的。 不管是创作还是唱功,何浩天都是进步很大的,与《星空》相比,成熟了许多,但也少了许多当初打动蒋少卿的东西,那种青涩感与“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洒脱,早已被现实褪去。此时,在蒋少卿的眼中,何浩天已经不再是那个唱《星空》的少年,唯一令蒋少卿感到欣慰的是,何浩天身上的那种干净还在。 让蒋少卿意外的是,沈青妮与何浩天却似老朋友一般相熟,当何浩天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时,何浩天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蒋总,世界真小,没想到我最喜欢的青妮姐姐居然是你的妻子!” 这个时候蒋少卿才知道,沈青妮为什么一直呆在北京,任凭自己怎么劝都不愿意迁至广州了。 何浩天告诉他,不仅自己,几乎工体所有的驻唱歌手都认识沈青妮,“青妮姐”是这些歌手对她的集体称谓,是一份认同,也是一份尊敬。 这些年,当蒋少卿拼尽全力在广州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时,沈青妮却在北京为他广结善缘,之所以会被“工体歌手”们尊称为“青妮姐”,除了沈青妮等人温和的性格之外,不管是谁,但凡是遇到困难,只要被她知道,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会出手相助,并且从不会主动追讨。她的资助,成就了很多优秀歌手,这在“工体圈”早就成了佳话。 再说另一个人,叶满森。 在与“大成唱片”较量战败后,他原本是想结束掉“生森唱片”的所有业务,专心回到香港经营传统行业的,戴希萌的一通电话让他义无反顾地飞到了北京,没多久就把整个“生森唱片”迁至北京。 原本,叶满森手握戴希萌在广州唱片市场是可以杀出一片天地的,无奈,孟涛与徐前进之争差点葬送了“生森唱片”,幸好后来发现了徐前进好赌,之后踢徐前进出局,才稳住了阵涛。 一番内耗,“生森唱片”却失去了市场机会,虽然戴希萌的第一张唱片市场反响还不错,但是内耗令戴希萌对公司失去了信心,再加上那时正好北京的朋友打电话来邀请她回京组建乐队,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当戴希萌把自己打算回京发展的想法告诉叶满森之后,叶满森并不同意。戴希萌告诉他,自己已经决定的事从来就不会有人可以改变,即便是要赔钱给公司,自己也是要离开的,再加上公司经孟涛和徐前进这么一折腾,大家早就没了斗志,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叶满森虽说是个商人,但也是个至情之人,他欣赏戴希萌,不然当年也不会替她出头摆平吉他手。从商人的角度来说,他又不能就这样放掉戴希萌,毕竟自己在她身上投入的精力不小,虽说那张唱片也让他小赚了一笔,但是还是不能弥补其他方面的亏空,再加上叶满森当时手中的牌不多,孟涛后来也签了一些歌手,但是在他看来都是些平庸之辈,成不了大的气候,唯有戴希萌,能扛起“生森唱片”这面大旗。 叶满森也知道,去意已决的戴希萌再也回不到过去,即使留下,也只是继续耗尽双方的所有,最终他损失的是钱,戴希萌可能就是整个人生。 叶满森是有佛心的,最终他作出了和蒋少卿对何浩天一样的结果,象征性地让戴希萌赔了公司一块钱,之后就放她回京了。原本他以为与这姑娘的缘分就这样散了,却没料到一年之后,戴希萌打来电话,邀请他携“生森唱片”北上发展。 戴希萌回北京后,迅速与朋友组建了一个乐队,并在工体选择了一家规模不错的酒作为驻唱地,“生森唱片”的那张专辑在他们与酒谈合作时加分不少,也让他在“工体圈”快速建立了乐队的名号。 当初戴希萌给叶满森打电话发出邀请时,是因为戴希萌通过“工体圈”已经能感觉到北方娱乐业正在加速成形。当初离开,她从内心里感激叶满森的“一元赔偿”这个决定,不仅如此,临行时,叶满森还递给了她一个纸袋,并叮嘱她上车后才能打开看。那个纸袋里装得是十万现金,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正是叶满森写给她的,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却足以令戴希萌一路热泪盈眶。 “萌萌,你回北京,我帮不了太多,这是一点心意,你会用得着。既然决定了,就大胆去做,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回深圳来找我,我们再一起做好‘生森唱片’。” 这些话一直被戴希萌记在心里,她知道叶满森虽然是个商人,却是个讲情义的人。徐前进出局后,孟涛也并没有很用心地去帮叶满森经营“生森唱片”,没过多久,也跳槽去了其他家,这也是“生森唱片”沦落的原因之一。 别看戴希萌是个大咧咧的北京大妞,但是细致起来不逊于那些江南姑娘。她对叶满森一直心存感恩,所以在回到北京之后也一直在寻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让“生森唱片”在北京找到位置。 还真有这样一个机会等着她。 他们在工体驻唱时认识了一位从美国回来的二代华侨,和她同姓,叫戴思诚,这人是在美国出生和长大的华裔,接受的是美式教育,却有着一颗中国心。他在美国学得是金融,家族在美国也都是从事跟金融相关的产业。原本他到中国是想看看有没有相关的投资机会,没想到在工体遇到戴希萌之后,居然对唱片业产生了深厚地兴趣。 戴思诚不是简单地认为这个项目是可以投资的,所学的专业令他本能地对这个行业进行了研究和分析,对于南方市场的分析与蒋少卿的观点几乎一致,娱乐北上、娱乐市场三分天下必成定局,再加上香港回归在即,各类新生事物必定会在中国各地迅速生长,作为政治中心的北京,也必然会在第三产业方面做出重大改变,这对于戴思诚来说,是个绝佳的时机。 可是,戴思诚不懂如何运作一家唱片公司。戴希萌倒是个不错的姑娘,可她毕竟只是个歌手,台上表演ok,运营一家企业怕是有些难,自己下场未必就能做到最好,毕竟从金额到娱乐,期间的跨度可想而知。 有次演出完,戴思诚提出请戴希萌他们乐队一起吃饭,戴希萌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戴思诚试探性地抛出了自己的想法,戴希萌一下就想到了叶满森,这才有了后来的新“生森唱片”,叶满森算是北上二次创业,只是他的事业伙伴不再是孟涛,而是戴思诚、戴希萌。 令蒋少卿再次意外的是,沈青妮早就与戴希萌建立了友谊,她们是在戴希萌的乐队进驻“工体”之后的第二天就认识的。戴希萌完全被沈青妮身上的那种大姐气质所吸引,甘心成为沈青妮的小妹,当然沈青妮也帮这位小妹妹摆平了不少事情。 在“生森唱片”重新组建这件事情上,沈青妮也是出了力的。 当戴希萌把这件事告诉沈青妮时,沈青妮还责怪了她一番,怨她不把这个机会抛给自己,但终是一笑,带过了此事。后面戴希萌需要资金入股时,沈青妮想都没想,把她需要的数目直接转了过去,之后再见戴希萌时从不提起还钱一事,这令戴希萌十分感动,也从内心里认定了这位姐姐。 蒋少卿与叶满森再见面时,“生森唱片”已经开始筹备第一张唱片的发行,有戴思诚的海外背景,“生森唱片”的发行渠道扩大到了海外,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进步。这两人谁都没想到会在北京重逢,虽说之前叶满森败阵下来,但此时,却似乎快了蒋少卿一步。 沈青妮之所以把这两个人推到蒋少卿面前,就是想告诉丈夫,时代已经变了,而“大成”也应该顺应做出改变,北上是“大成”必须走的一步棋,也是蒋少卿要面对的一个更加严酷的考验。 第7章 变局-1 当郑露在三位哥哥的簇拥下出现在北京大学校园时,才发现里面早就挤满了人,而那些人全是生疏的面孔,想到往后的四年都要与这些人生活在一起,郑露既开心又害怕。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南漳,就连暑假时舅舅让她去襄樊住一段时间,她也没去。在她的心里,家永远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有妈妈,还有哥哥、姐姐,无论自己有什么事,他们总是会第一时间冲在前面,而自己也从来不会害怕。 想着要与亲人分开,郑露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大哥的手,就像小时候跟着大哥出门玩一样,一刻也不愿撒开。 郑雨感觉到了二妹的害怕,他反手握住了二妹的手,并冲着二妹笑了笑。 “别怕!这里很好,你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郑雨眼里满是兄长的爱与鼓励,这令郑露很安心,她想起还有一个人也会同自己在这里一起生活、学习,就变得没那么害怕了,反而被哥哥带着笑了起来。 郑露想在人群里寻找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却没有看见,难道……失约了? 这个时候的校园,比平时人流要大许多,不全是学生,还有许多来为新生送行的亲友。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只是笑容里隐藏的内容各不相同。新生的微笑发自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送行的亲友挂着笑容,隐藏的却是不舍与祝福。 这种场合对于郑雨和何志彬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只有郑晨,既新鲜、又羡慕。这样的场景他曾经不止一次在梦境中见过,甚至于还为此而笑醒,可那毕竟是梦,不如二妹来的实际。 郑雨能感觉到弟弟那种羡慕与忧伤,他用另一只手揽住了弟弟的肩,想用力量去鼓励弟弟。郑晨知道哥哥的心思,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故作潇洒的笑笑。在郑雨看来,弟弟的这个微笑是他见过的最不自然的一个。 郑露考上大学,全家人都不觉得意外,唯独对“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感觉到意外。 郭春华当然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小女儿能考上大学,既能告慰亡去的先夫,又能替大女儿完成心愿。 郑霜原本也想来送二妹的,但是考虑到孩子还小,没办法前往,只能在内心里替二妹开心。当郑露把那张印有“北京大学”字样的通知书递给自己的时候,郑霜哭了,既是替自己高兴,也是祭奠自己的大学梦想。 卢佩姗也想来送二妹,但是单位上事情多,自己又在考职称,也只能送上祝福。说实话,她是没有想到郑霜可以被北京大学录取的,并和郑雨一直悄悄准备着迎接即将来武汉的二妹,商量着怎样照顾好她,这下可好,山长水远了。 郑雨毕业后,卢铁山就把为他们准备的住房钥匙交给了郑雨。郑雨考虑着自己刚开始工作,而且又是在军校这样严肃的地方,有必要低调些。卢铁山觉得这个理由没毛病,就随了他的愿,最后只有卢佩姗一个人住了进去。 原本卢佩姗的意思,等二妹来武汉读书,就不让她去住校,反正房子周边都是大学,不管二妹能读哪所学校,离住的地方都不远。 卢佩姗是过来人,深知住校的辛苦。虽说学校里是热闹些,但还是少了家里的温馨,这对于一位女生来说,特别重要。现在好了,依旧剩下自己一个人。 想到这儿,卢佩姗就有些伤心,她无数次埋怨郑雨,郑雨实在没办法,才在暑假的时候搬进了那个“新家”,不过郑雨提出了一个条件,结婚前,两个人要分房住,他想守住爱情最后的神秘与圣洁。卢佩姗答应了他,在这方面她没有做过多的坚持,反正郑雨住这个家,自己的心愿就已经达成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郑晨对于二妹考上“北京大学”这件事表现得格外兴奋,那情景就跟自己考上了一样。“北京大学”,郑晨从来没敢想过,那时候,他唯一想的就是能考进武汉的任何一所大学,只要能和其他同学一样离开南漳,离开这块不大的山坳坳就满足了。最终,还是未能如愿,这个梦想却被二妹实现了。 有一点值得庆贺,郑晨通过了深圳大学的成人考试,从北京返回深圳的时候,就要和二妹一样走进大学校园了,那个梦想终于也被自己实现了。这件事情,他没跟任何人讲,他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大哥打电话给他的那天,当他听到二妹被“北京大学”录取的消息后,曾一度冲动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哥,但是理性还是把那个念头摁下去了。毕竟自己的事情跟二妹比起来算不得什么,他不想分掉二妹应得的荣耀时光。只是一瞬间,郑晨哭了,是对自己的庆祝,也是对二妹的祝福,弄得郑雨也绷不住,最后,电话两端满溢着两兄弟幸福地哭泣声。 郑晨来北京为二妹助威送行是大哥的主意。按郑雨的想法,二妹考上“北京大学”是郑家的大事。虽然这次二妹没能拿到县里的状元,但是被录取的毕竟是名牌大学,这在县里也是令许多人羡慕的事情。郑家的儿子们没做到的事情,郑家的女儿却做到了。对于这样的时刻,郑雨觉得,兄弟俩必须放下手上的事情,一起陪着二妹踏进人生的新旅程。 至于何志彬出现在校园里,也是郑雨的意思。在郑雨的心中,何志彬早就是郑家的一份子,不管任何时候,重要的场合都不能少了他“何二哥”的影子。“何二哥”已经错过了大妹人生的重要时刻,再不能错过二妹的。 原本何志彬的时间并不富裕,在二妹这件事情上,即便没有郑雨的邀请,自己也会前来送行。他从内心里感谢郑家的四兄妹,因为他们,自己的童年才没有孤单,几个弟弟妹妹带给自己的不仅仅是童年的回忆,更多的是一种独生子女所无法领悟到的亲情。 那天在广州与陈晓娜道别后,何志彬便和楚如白踏上了珠三角采访的征程,每天一个采访对象,这是汤小米提前设定好的,也就意味着,他们每天都要在紧张的节奏中度过。他和楚如白依旧和从前一样分工,他做采访,楚如白做资料搜集,最终由他执笔,赶在天亮前完稿,然后将稿子通过特殊渠道发回社里。 这个采访令何志彬和楚如白成长不少。 楚如白的搜集方式不断改进,很多材料都是独家,再经过何志彬的文字加工以及现场的采写内容配合,就成了最好的新闻稿件。何志彬觉得这样的节奏和这样的主题才是自己真正想要实现的新闻理想。 一个月的采访周期说长不长,但是留给两个人的记忆却是刻骨铭心的,他们像是见证了香港一步步回归祖国的进程,感觉到游子的澎湃之心。在与那些港资企业家进行思想交锋的时候,如同两种灵魂的碰撞,不断有新的火花产生,也不断有新的新闻亮点出现。 那个月里,珠三角几乎所有的港资企业家都知道了何志彬和楚如白这对“剑客”,他们文风犀利、视角独特,令很多企业家盛赞。没有被采访到的企业家给报社打电话,希望汤小米能弥补这种遗憾,被采访到的企业家则四处推荐这对“剑客”,以至于汤小米策划的这次专题再次成为沪上媒体,甚至是全国经济类媒体的关注。 当两人赶到香港与汤小米会合时,汤小米已经在中环最好的餐厅摆好了庆功宴,那天晚上,正好是陈晓娜参加粤港联合举办的庆贺香港回归的晚会。无论是中环,还是维多利亚的夜空中全是五彩的烟花,把整个香港映照的色彩缤纷。 珠三角采访的成功,使何志彬和楚如白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更加忙碌。这次忙碌,不是汤小米发起的,而是新闻学院与《浦江经济报》共同发起的一次专题——《长三角经济发展行》,何志彬和楚如白成了校方的主力,再次投身到忙碌不停的一线采访中。 在接到郑雨的喜报时,何志彬和楚如白刚完成了第一轮的采访,正在筹备新一轮的采访工作。楚如白知道何志彬心里一直记挂着郑露录取的事情,原本他也想陪着何志彬到北京,后来想想,自己如此有些多余,更何况新一轮的采访还有大量的前期资料搜集工作,便拒绝了何志彬的邀请。 有三位哥哥的陪伴,郑露的入学登记办理的极为顺畅,正当一位学姐主动提出带她去宿舍安顿时,却被她拒绝了。还是何志彬心细,他看出了郑露的等待,那种感觉自己也曾有过,是自己动身去上海前等待陈晓娜时出现过的,他猜,郑露当时的自己一样,在等一位喜欢的人出现,难道这丫头恋爱了? 郑雨两兄弟可没何志彬那么心细,在郑露拒绝那位学姐的好意时,他们便不断催促着二妹,抓紧找到宿舍,把行李放下,他们也算是不辱使命,也能多些时间一起游览一下北京城。 也就在这个时候,何志彬发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陈晓娜、陈晓非和周翰林。郑露也发现了他们,何志彬看到了她脸上露出了微笑,那个微笑是冲着陈晓非,而同时,陈晓非的脸上也露出了笑,瞬间,何志彬明白了一切,原来二妹在等待的人是陈晓非,那么,二妹恋爱了就成了事实。可是转念又想,两人一个在襄樊、一个在南漳,从来没听说二妹自己去襄樊找陈晓非的啊,怎么两人就恋上了呢?不管了,他相信陈晓非是个好孩子,会对二妹付以真心。即便之前两人没有恋上,那么此刻开始,便会有了爱情。想到这儿,何志彬笑了,那笑是对二妹的祝福。 陈晓娜看到了何志彬的笑,以为他是冲自己笑的,也就礼貌性地回个微笑过去。她也注意到了弟弟脸上的笑容,是她许久没见过的,那样明亮、纯净,像是被风吹过,又像是被爱情浸泡着。 周翰林用牵着她的手做了个暗示,陈晓娜注意到了弟弟的笑原来是送给对面的郑露,她明白了一切,原来弟弟一直喜欢的人是郑雨的妹妹,她有些感慨,大概这就是生命的奇妙之处。除了感慨,她更羡慕弟弟,能以这样的方式去喜欢对方,看来,自己已经错过了许多,弟弟早就不是那个整日里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时常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儿了。 陈晓娜、周翰林与何志彬他们几个分别打了招呼,一番寒喧之后,郑雨两兄弟才明白二妹在等的人是陈晓娜的弟弟,两人的内心颇感复杂,他们原以为二妹之所以能考上“北京大学”是因为平时两人对她的鼓励,却原来是爱情的力量,而这个人没想到会是陈晓非。两个几乎翻遍大脑的记忆,根本找不出这两个孩子相恋的蛛丝马迹,两人难免自责,做哥哥的像他们这样未免太失败了。 就在这时,又走过来两人,陈晓娜看见他们就张开双臂迎了上去,来人正是陈晓娜的堂哥陈晓棠和堂弟陈晓君。也对,陈晓非考上“北京大学”是陈家的大事,作为堂兄弟是一定会到场见证这个重要时刻的。 就在前两日,周翰林刚见过陈晓棠,陈晓君却是第一次见到。虽说陌生,但从外形中又能看到陈晓非的影子,也就不觉得生疏了。 之前,陈晓娜多次跟他提到过这两位堂兄弟,大家平时往来不多,毕竟血脉相连,提及之时,满是幸福的微笑,是对堂兄弟的赞许。陈晓棠的无畏,只身一人在北京打拼;陈晓君的无欲,放弃城市工作回归山野,成为一名山村老师。这在陈晓娜看来,全是值得自己骄傲的事情,他们陈家的子女都是全凭自己的能力在实现理想。 陈晓棠看见周翰林时就急忙迎上前,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他想讲出言谢之辞,却被对方的眼神制止,他清楚,这将成为自己与周翰林之间的秘密。 周翰林一直想为陈晓娜的亲人们做些什么,却总是找不到地方。想帮陈晓非,可是陈晓非的学习很好,自己根本帮不了什么;想帮陈晓君,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大成”的名义捐了些钱过去盖了几间校舍,这件事陈晓娜也是知道的,也算不上是他做的,毕竟最终出钱的人是蒋少卿,自己最多也就是个发起人;想帮陈晓棠,以前根本不知道从哪里着手,幸好前天遇见了陈晓棠,也算是达成了一桩心愿。 此次赴京,不全是为了送晓晓非,最重要的是接受了蒋少卿的安排,一起考察北京的娱乐市场,为实现正在着手进行的计划做准备。 按照安排好的行程,他们会在北京停留一段时间。一方面是由沈青妮主导,全面对接她这两年在北京搜集到的资源;另一方面,蒋少卿要带着周翰林和陈晓娜熟悉一下北京的市场环境,为将来公司北上做好准备。 北上前,还要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在“大成”的保密级别很高,只有蒋少卿和周翰林知道,由周翰林秘密进行。蒋少卿是一个极其沉稳的人,事关公司发展的大事都会采用保密方式进行,正因为他的这种行事作风,“大成”才能取得今天的成就。 用蒋少卿的话说,“这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得稳妥,布局需要保密,一旦推行将不可逆转,也必震动整个内娱”。周翰林相信三哥的能力,他也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一旦成功,“大成”将成为内娱之王。 就在前天晚上,他们几个在北京一家规模超大的餐厅用餐,是为了招待几个重要的官员。这家餐厅叫“上京锦绣宴”,在东单附近,是一处私密的四合院。整个餐厅是由四间四合院打通围合而成的。 原本这家餐厅没有这样的规模,也就一套四合院,不过被老板装修的相当精致,很有格调,一看就是家高端餐厅,再加上菜品口味不错,价格也很符合高端人士的宴请需求,餐厅一开就受到京上各界高端人士的追捧,很快就在京城小有名气了。 沈青妮原本跟餐厅的老板不熟,别说老板,这家餐厅还是通过朋友介绍才知道的。 第一次来,沈青妮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来过几回之后,便与老板就得熟络。沈青妮觉得餐厅哪里都好,唯独台位太少,每次来都要提前很久才能预约到,遇到高峰的时候还预约不上,大大降低了客人的体验感,从长远发展来看,会成为餐厅发展的致命条件。 沈青妮在与老板相熟之后,便侧面打听老板的想法。 餐厅老板姓商,单名一个俊字,不是北京人,老家是在天津,父母都是做学问的,在天津教育界小有名气。商家也算是世代书香门弟,几代人下来除了积攒了几处宅子之外,也有些家底,算是殷实人家,正因为这样,商俊就有了沈青妮一样的留学经历。 前几年,商俊回国后,原本想留在天津发展,父母都帮他落实好了接收单位,怎奈他不想重走父母之路,想换一条路走走。 他跟父母说自己想经商,刚开始时父亲是反对的。 在商家,男丁的思想相对保守些,再加上身为人父,总觉得孩子们听话照做,将来的路会顺当些。可偏偏商俊有自己的想法,他告诉父亲,其实自己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尝试做生意了,还小赚了一笔。他跟父亲保证,给他三年时间,如果不成功就听从父亲的安排,过父亲期待的人生。 商俊的母亲思想稍微没那么保守,再加上做母亲的爱子心切,见不得父子两人因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私下里便劝导商父,最终做父亲的妥协了,接受了儿子的三年约定,商俊也就如愿开启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刚开始的时候,商俊想留在天津发展,可是那地方太小,挑来选去都没有合适项目。后来有亲戚建议去北京开家餐厅,没准儿可行,他也就听进去了。 说来也是巧,商俊有个朋友叫范哲屹,是他在欧洲留学时认识的,两人在同一所学校,但不是同一个专业。范哲屹比商俊早回国一年,靠自己在北京找到了接收单位,知道商俊想来北京发展,十分欢喜,便用空余的时间陪商俊四处找地方。正好,范哲屹有个同事,家里有一处旧的四合院在找租客,便带着商俊去看,没想到商俊一眼就相中了,然后便有了这家“上京锦绣宴”。 其实对于餐厅,商俊并不陌生。他跟父亲说自己在欧洲尝试做生意,是想给父亲一个心理安慰,实际上是在一家中式餐厅打工。在欧洲,餐厅服务员地位不低,不会有人轻视这个群体,再加上商俊外型不差,很快就赢得了客人们的喜欢。 欧洲的中式餐厅,大多是浙江人经营,多是温州和丽水人。商俊的老板就是丽水人,老板已经是第二代执掌人,为人温和,特别是对待国人,中国留学生在他那里打工是常有的事情,商俊是他见过的最为勤奋和聪明的留学生,从一开始就很喜欢这孩子,商俊也是争气,工作前三个月从未出现过失误,更别提被客户投诉了,没多久,老板便对他委以重任。商俊头脑灵活,很快就掌握了餐厅的运营方法。 有了在欧洲餐厅的工作经历,商俊对自己即将开展的事业也便有了清晰的规划和发展路径。在欧洲的那段时间,商俊不仅在那家餐厅打工,还会利用闲暇的时间去考察其他类型的餐厅,在确定“上京锦绣宴”的时候,这些考察成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商俊也没想到,“上京锦绣宴”会大受欢迎。沈青妮所看到的问题,他也早就意识到,只是一时半会儿自己并无好的方案加以改善。 之前,商俊也想过找相邻的房东谈一下,随便再拿下一处,便能改善现有的规模,无奈两边的邻居都不愿意把房子租借给他,一方面,他们自己要住;另一方面,他们担心自己的房子会被商俊改变的面目全非。 沈青妮的出现令整个情况出现了转机。 商俊把自己与邻居谈租借的事情告诉了沈青妮,沈青妮想到了去年在东三环边上新购置的几套房,便让商俊再约邻居谈。她的想法很简单,用置换的方式,双方不动产权,东三环的房子自己可以按邻居的要求装好,条件只有一个,邻居必须授权对原房产的改动权,如果这个方式对方不接受,那么就只有采用最极端的方式,直接购买了。她算了一下,买下周边的四合院比这种置换的方式更划算,对于投资这件事,沈青妮一直很自信,蒋少卿也一直很佩服她的投资眼光。 这件事情得到了蒋少卿的支持,他们合计了一下,目前的资金足以办成这件事,况且类似于四合院这种产业,是不可再生的,即便遇到城市拆迁,也不会存在风险,更何况,沈青妮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一带的四合院是受保护的建筑,不存在这样的风险。 最终的结果是,他们拿下了连续的三套,包括现有的这一套,全部通过购买的方式成交,不过是两个方案的综合结果,那几家房主除了东三环的新房产权之外,还拿到了蒋少卿给与的相当不错的现金补偿,就这样,“上京锦绣宴”才有了全新的气象。 蒋少卿投资这家餐厅还有另一层想法,自己既然决定“北上”,将来必然少不了一些政府层面的应酬,外面的餐厅不够私密,没有办法来实现这个功能,有了这家餐厅,以后办事就方便了许多。 虽说餐厅的整个物业都归于蒋少卿囊中,但是蒋少卿并没有抛弃商俊。他在沈青妮的介绍下与商俊有过多次碰面,不仅认同商俊的发展理念,更加认同这个人。对于蒋少卿来说,“大成”未来想成就一番事业,涉及的行业必然不止这些,这样他就需要更多优秀的人才加入进来,也只有这样,“大成”才真得会大成。 蒋少卿对于“上京锦绣宴”的股份分配出乎商俊的意料,除了保留商俊的总经理职务外,商俊原有的投资拿到了40的股份,其余的股份10分配给了沈青妮,其余50全部归于“大成”,这对于商俊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周翰林暗地里帮陈晓棠,是因为陈晓棠销售的珍珠液已经成为“上京锦绣宴”的指定用酒,这件事情蒋少卿和周翰林都不知道,连陈晓娜也不知道。 前天晚上,蒋少卿在“上京锦绣宴”摆酒宴请北京娱乐圈的几位大佬,这其中也包括了叶满森、何浩天和戴希萌。 这三人倒也不是外人。蒋少卿去年就接受了沈青妮的建议投资“生森唱片”,虽然没有控股,却也是除叶满森之外的第二大股东;何浩天也组建的“昊天音乐”,当然股东里少不了蒋少卿的影子,虽然是以沈青妮的名义投资的,却也是“昊天音乐”的最大股东。对这两家公司的投资也算是蒋少卿北上的行动证明。 周翰林和陈晓娜到的晚,他们先去机场接了陈晓非,把他安排在酒店之后才过来,没想到,在餐厅门口就遇见了陈晓棠。 陈晓棠原本是也是要去火车站接陈晓非的,但是因为要处理业务上的事所以就没过去。他也知道堂妹也来到了北京,原准备明天到学校再与她碰面的,没想到在“上京锦绣宴”碰上了。 “哥,你怎么在这儿?晓非还说你有业务上的事要处理。” “我……”陈晓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要找“上京锦绣宴”采购经理付款,他们餐厅合作已经快一年了,但是最近半年一直都处于欠款状态。县酒厂原本就是个小酒厂,比不得新起来的那些大厂,可以接受商家的欠款,更何况,餐厅所欠的数目不小。这半年里,陈晓棠不断找采购经理追讨,刚开始采购经理还接待他,但也都是些托辞,还不断地给他画饼,后来就开始躲着他不见,这让陈晓棠心里发慌,没办法,最近一个月都守在这里,而且这结款的事情找别人还不行,只有找采购经理。 “娜娜,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晓非呢?” “他在酒店呢?本来要带他一起来的,可他说连续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火车有些累,所以就让他留在酒店休息了。我们公司今天在这里宴请北京的同行,所以我就过来了。哦,对了,这家公司也是我们公司投资的。” 陈晓娜的这句话让陈晓棠看到了希望,他想请求堂妹帮帮自己,却也碍于面子,不知道如何开口。 “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周翰林,是我男朋友。” 陈晓娜刚介绍完,周翰林便伸出了手,陈晓棠急忙也将手递了过去,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大哥好!经常听娜娜提起您,初次见面,还请以后多多关照!” “客气了!关照谈不上,我妹妹是好女生,希望以后好好善待她!” “一定!一定!对了,大哥,你今天也是和朋友在这里用餐吗?” “哦……不……不是,我正好在附近办完事,正好路过这里,没想到就遇见了你们。” 显然,这句话是遮掩之词,周翰林能从陈晓棠的表情中判断出来,但他想不出陈晓棠为什么会如此遮掩,估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陈晓棠不说,自己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大哥,既然遇见了,说明咱们还是有缘分的,要不,跟我们一起进去用餐,正好我也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一下。” “这……” “是呀,哥,听翰林的,留下来用餐,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正好待在一起说说话。” 陈晓娜的话令陈晓棠没办法拒绝,他只好硬着头皮随他们进了餐厅。 周翰林已经不是第一回来这里了,门口的服务生没换,记性还很好,一眼就认出了他。 “周总好!蒋总他们已经到了,正在‘海上花’用餐,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服务生的话还没讲完就被周翰林打断了。 “今晚我就不过去了,给我们安排一个房间,安静些的,我有更重要的客人要招待。” 周翰林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将眼神带向了陈晓棠。服务生是认得陈晓棠的,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是周总的座上宾,他有些吃不准,但又不得不按周翰林的指示去办。 周翰林看出了服务是认得陈晓棠的,所以在服务将他们安顿之后,交待了陈晓娜安排点菜之后,就借口去找蒋少卿走出了房间。 服务生很懂得察言观色,见周翰林离开了房间也便跟了出去,周翰林这才通过服务生的嘴知道了陈晓棠的事情。 周翰林并没有直接去找采购经理,而是先去和蒋少卿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去找了商俊。蒋少卿知道陈晓娜的堂哥在北京做白酒销售,也不知道他们与“上京锦绣宴”有业务往来,更加不晓得会欠他们半年的货款。周翰林过去打招呼的时候,也只是简短的跟他讲了几句,正是蒋少卿的意思,周翰林才去找商俊的。 商俊听到周翰林讲这件事情的时候觉得十分诧异,他的印象中从没有对任何供应商欠款,而且“上京锦绣宴”本就生意不错,再加上蒋少卿的投资,根本就不差钱,更别说陈晓棠这区区的半年酒钱。 商俊也没有急着找采购经理,而是先找了财务,看了一下陈晓棠他们供货的数目,一共一百万有余,这点款对于“上京”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们一个月的流水就是这个数字的十倍有余,但是对于供应商来说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财务告诉商俊,陈晓棠的款项早就付清了,不过不是直接付给对方公司的,而是采购经理提供的一个账号,按采购经理的说法,那个账号是陈晓棠他们提供的,财务当时也没过多追问,因为那个采购正是商俊的朋友范哲屹推荐过来的,听说是范哲屹的一个远房亲戚,商俊平时对这个人也是照顾有加,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商俊意识到问题的存在,就对周翰林保证,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还特意去他们的房间去敬了杯酒,弄得陈晓棠还挺不好意思的,心里虽然知道款的事已经被周翰林摆平了,却又不能当着堂妹的面去感谢他,他怕堂妹担心自己,更怕堂妹把这件事情告诉二爹,这样也就等于告诉了父亲,父亲一直想让他回去,对于他这样长期在北京的状态始终不赞同。 让陈晓棠意外的是,第二天,他就接到了单位财务的电话,告诉他“上京”的那笔款已经到账了,他知道这是周翰林出手帮忙的结果。不仅如此,商俊也打电话给他,约他下午见面。等他到“上京”之后才知道,那个采购经理已经被商俊辞退了,原本是不会轻饶的,出于对范哲屹面子的维护这才给了采购经理一个台阶。采购经理干这种事不是头一回,前前后后已经挪用了三、四百万的资金,全部汇到老家置办房产了。最后,商俊让范哲屹出面,让采购经理凑齐了挪用的全部款项,这才令他免于牢狱之灾。 商俊约陈晓棠去“上京”,一方面是从领导的层面对陈晓棠赔不是,另一方面又给他介绍了五、六家餐厅,还为陈晓棠奉上了一份五年的采购合同,这让陈晓棠感动不已。 正当哥哥姐姐们在一起寒喧时,郑露和陈晓非却站在原地,于早秋的微风中微笑而立。 “不想说点什么吗?” 还是郑露主动些,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想说的很多,却又不知道应该先从哪里开始说。” “那就从头!把此刻当成,从问候开始,可好?” 郑露的这句话让陈晓非的微笑更加灿烂。 “郑露同学,我叫陈晓非,很高兴在北大的校园里与你相遇!” “陈晓非同学,我叫郑露,很高兴你能遵守约定来到北大的校园,希望我们从此刻开始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永远不会分开的朋友!” 第7章 变局-2 安顿好二妹,郑雨和郑晨都着急着要赶回单位,特别是郑晨,他要赶到学校去报到。 离开前,郑晨又一个人跑到北大校园转了一圈,他想记住此刻,并暗暗对自己说,虽然深圳大学不如北京大学名气高,但是自己一定努力,用四年的时间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要与二妹赛跑,要与时间赛跑,只有这样,才不负这一年多的辛苦打拼。 何志彬留在了北京,这是提前规划好的事情。 在珠三角采访前,何志彬和楚如白曾经采访过一家公司,那是在香港回归前成立的一家互联网公司,他们的主要业务是全中文搜索引擎。 虽然互联网公司对于何志彬和楚如白并不陌生,但是他们所开展的业务以及将来要开展的业务却令两人产生了深厚地兴趣。 楚如白针对这个还搜集到了大量的资料,这其中就包括“中国的互联网最早产生于1987年9月发出的第一封邮件”、“1993年中国连通第一条国际互联网专线,开发者是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1994年4月中国与国际互联网建立完全链接,第一台服务器正式建立,第一个中国网址上线;5月15日建立第一个综合信息类网站《中国之窗》并在nic注册域名cha-dow,中国自此进入互联网元年”、“1995年5月17日,邮电部正式宣布,全面开放互联网服务”…… 这些信息令两人兴奋不已。互联网自1968年在美国出现以来,一直是美国引以为荣的事情,想不到中国只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赶上来了。 在深圳的时候,郑晨还带他们去逛了一下“华强北”,那里扑面而来的科技感令他们大开眼界。郑晨跟他们讲,其实“华强北”不算什么,北京的“中关村”比这里还要伟大。“华强北”不过是个销售集散地,深圳也只是个生产加工中心,而真正的“大脑中心”在“中关村”。 这番话就像在何志彬心里种了草,总让他对“中关村”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周翰林原本给何志彬安排有车,何志彬不愿麻烦于人就婉拒了。周翰林怕他跑来跑去麻烦,就在“中关村”附近给他订了酒店。陈晓娜知道何志彬的性格,出面强迫令他接受。 还好周翰林给他订了酒店,没想到酒店的住客都与互联网沾边。不管是在酒店大堂还是餐厅,随处可以听到关于互联网的讨论,这倒是给何志彬提供了不少资讯。最重要的是,酒店的会议室几乎时时都是满员状态,每场会议都与互联网有关。凭借着汤小米给他办的记者证,何志彬自由地在各个会议室切换。 没到“中关村”之前,何志彬小做了一下功课,知道四通、理想、方正、紫光这些企业都扎根于此,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以硬件为主,而且这些企业的形象在“中关村”随处可见。 这里和郑晨所说的果然一样,你看不到生产的工厂,看不到销售的店铺,但是这些企业却个个做得风生水起。 何志彬在中关村南大街上看到了一块广告牌,是一家叫“瀛海威”的公司设立的。广告牌有一个很显着的标题“中国离信息高速公路还有多远?向北1500米”,广告牌上还有一行比标题小几号的字进行了补充说明,“进入瀛海威时空,你可以阅读电子报纸,到网络咖啡屋同不见面的朋友交谈,到网络论坛中畅所欲言,还可以随时到国际网络上漫步……” 这是何志彬第一次看到人们对互联网未来的想象,也令他陷入了无限的沉思。 何志彬在北京停留了三日,他用这三日走访了好几家公司,包括那块广告牌的主人,原本时间是不够的,但是考虑到酒店是周翰林订的,住的时间过长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便结束了北京之行。 时间虽然不长,却也是收获满满。刚开始的时候,何志彬并没有想好这几日的采访资料做何用途,在踏上返程的火车之后他才想到自己答应任教授的事情,正好这些资料加上广东之行的采访材料正好可以做个论文选题,他想做一下尝试,试着通过互联网的发展做一下新时代背景下新闻传播业的发展改变,论文的主题都已经想好了,就叫《论中国互联网发展对新闻传播事业的改变》。 回到学校,楚如白带给他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楚如月的工作落实了,人已经到了上海,等着感谢何志彬。 在楚如月的事情上,何志彬原来的想法要么通过汤小米的人脉解决,要么去找干爹干妈,但是后来全被一个人否定了,那就是保贝。 说来也巧,何志彬和楚如白在“时光咖啡”谈论楚如月的事情时纯属无心,却偏偏被有心的保贝听到,正好保贝所在的公司需要人,以她在公司的人际关系,不管楚如月的专业是什么,只要是她推荐,被录用的概念至少80。 公司对两件事情要求严格,第一是学历,至少在本科以上,这一点楚如月达标;第二是外形,虽然她没见过对方,但是透过楚如白,觉得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楚如月的学校也算是湖北的重点高校,不至于令保贝丢了面儿。 保贝做事很沉稳,在没有把握之前,她是不会跟任何人讲的。只是私下里让莫祺找楚如白要了一份简历和照片,没想到很顺利就通过了。 第二个消息也跟保贝有关,据莫祺讲,保贝年底要被派遣到美国总部工作两年。 何志彬觉得很好,可楚如白觉得不好。 楚如白问何志彬,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难道对保贝就没有一点感觉? 何志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话题引开,和楚如白谈起了论文的事情。楚如白知道何志彬的回避并非对保贝没有感觉,只是他的内心里还是没有忘记叶琳瑶,甚至一直还在想着有一天要去美国寻找自己的爱人。他从内心里替何志彬心疼,同时也替保贝惋惜。 解决了楚如月的问题,何志彬觉得感谢的人不应该是自己,而是保贝。在楚如月安顿好一切之后,何志彬跟楚如白商量,请保贝吃顿饭,一起好好感谢她,也算是为楚如月铺下路。 他们本来订得是南京路的一家餐厅,保贝觉得没必要那样破费,如果这样,买单的事情就必须听她的,这可不是两人的初衷,最终只能选择听保贝的,一起来到了“小食天”。 吃完饭后,莫祺和楚如白一起送妹妹回住的地方,那也是保贝帮她安排的,就剩下何志彬和保贝。保贝说要回“时光咖啡”看看,何志彬说正好顺路,两人就沿着四平路一直往前走。 一路上保贝都在期待一件事情,她知道莫祺一定会把自己去美国工作的事情告诉何志彬,她想看看何志彬的反应,却又害怕看到。 关于何志彬,她与莫祺谈过很多,把内心里的喜欢全部告诉了这位从小一起在平江路长大的妹妹。她羡慕莫祺与楚如白的爱情,希望能像他们一样,得到何志彬的爱情。她也知道,在何志彬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叶琳瑶,她不在乎,这恰恰说明何志彬是一个用情专一、用情至深之人,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爱情,会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自己之所以答应公司的派遣,一方面是出于对自己的提升,以公司的惯例,但凡被派遣到总部工作的同事,要么会留在美国发展,要么回国后等待的就是高管位置,对于一位职场人士来说,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另一方面,她幻想自己会在美国的某个城市街头与叶琳瑶相遇,尽管她不认识叶琳瑶,但是她相信两人之间会有某种吸引力,预感着会有这样的场景出现,她想看看令何志彬放不下、不断自责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如果真能相遇,她想告诉叶琳瑶,要么回到何志彬身边,要么让何志彬死心,让他彻底忘掉叶琳瑶,只有这样,何志彬才能开始新的爱情,而自己才能走进何志彬的世界,开始自己想要的爱情。 一路上何志彬也在想着一件事,保贝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叶琳瑶所在的地方?他有些羡慕保贝,可以如此轻松的去到大洋彼岸,那个有叶琳瑶的国家,而自己却还要在这象牙塔中苦苦煎熬,这大概就是命运对人的考验!不过,有一点他坚信,只要自己努力,不用多久就能像保贝一样飞到大洋彼岸,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遇见叶琳瑶,重新找回他们的爱情。 分别的日子越长久,何志彬就觉得越不坚定,但他又不愿承认这种不坚定。楚如白曾经无数次问过他对保贝的想法,他能怎么想?保贝是位优秀的姑娘,值得去拥有更好的爱情,而自己的爱情早已遍体鳞伤,连叶琳瑶都无法挽回,又怎能奢望再去爱上别人呢? 之所以会出现不坚定,不是何志彬对自己没有信心,也不是对叶琳瑶没有信心,而是害怕时间,怕长时间的分离会消耗掉积攒的美好,怕长时间的分离会令彼此间还仅存的那点可怜的爱情消失殆尽,可是他又毫无办法,自己能怎样? “何志彬,在想什么呢?” 保贝觉得两个人的行走过于沉闷,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想打破这种沉闷,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自己如果想得到何志彬的爱情,就必须放下所有的骄傲,主动去清除各种障碍,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一步一步地靠近何志彬。对于何志彬,她也没有信心,不知道自己单方面的付出会换来怎样的结果?不知道自己这样主动是否会令何志彬厌烦?她也顾不了这些,对于爱情来说,这都算不了什么! “哦……没想什么……只是在想论文的事情。”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个……你可能真帮不了,不过,如月妹妹的事情要谢谢你!” “跟我还这么客气?” “应该的!毕竟你不欠我们的,跟如月也不熟,如此帮她,是她的伯乐。” “伯乐?头一回听人形容这件事情,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也只是凑巧罢了,正好公司在招人,而如月的条件又正好符合,我也只是起到了推荐的作用,最终还是靠她自己的实力才拿下这份工作的。” “那也是因为有你,所以,还是得谢谢你!”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总是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做,还做得那么认真。” “不是认真,而是一种责任。我和如白是好朋友,如月就等于是我的妹妹,就像郑雨的家人是我的家人一样。” “我听莫祺讲过,郑雨是你的发小。很多人都说,儿时的玩伴一旦到了成年后分开,大多都会成为路人。” “怎么会?有些感情是根深蒂固的,就像你和莫祺,不也是从小一起在平江路长大?” “我们不同,毕竟我们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同一所学校,虽然我比她年长一岁,但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所以也就没有机会成为路人。” “我和郑雨不同。我是独生子女,从小都对兄弟姐妹有着好奇与渴望,但是母亲身体不好,生完我之后就再也没办法生肓了。我很羡慕郑雨,也喜欢他们家的氛围。郑妈妈也从来没把我当成外人,所以我和他们家就像亲人一般往来。有时候,我妈都笑我,说我不是她生的,更像是郑妈妈亲生的。” “真好!能被其他人呵护着是一种幸福!” “是的……我听如白说,你到年底就要去美国了?” “嗯!总部轮值,明年正好轮到我。” “真好!可以到外面世界去看看,应该会是一件非常棒的事情。” “你也会有机会的。” “我?不知道。” “怎么?没信心?你不是一直在练习口语吗?我可没见过不自信的何志彬。” “瞧你说的。每个人都会有不自信的时候,我只是对于去美国这件事没有太大的信心。” “不要给自己压力,有些事情争取过就好,过于较真反而不好。” “道理我是懂得的,只是冥冥中觉得有太多的未知在前方等着自己。” “干嘛想那么远呢?做好当下就好,我始终相信一句话,‘付出一定会有回报,但是回报始终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如此开导我。” “开导说不上,只是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何志彬,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或许你和叶琳瑶的事情也是一种宿命。” “宿命?不,我不信。” “可我信!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拥有多少财富,可以拥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以及可以拥有怎样的爱情、婚姻、家庭,这些都是宿命,一种由因果关系构成的宿命。” “你这说法我倒是头一回听到。” “难道不是吗?就拿你和叶琳瑶来说,你们如此相爱,原本是要计划一起飞抵大洋彼岸去追求人生梦想的,却因为要让楚如白走出失恋的沼泽去了绥德,这原本就是一个因果。” “这是什么悖论?” “这不是悖论,恰恰就是一种因果导致的宿命。你就没有想过,也许,在爱情这条道路上,即便没有绥德也会有着同样的结局呢?” “你这说法有点胡闹。” 保贝的话令何志彬极为不适,他有些生气,生气保贝如此质疑自己与叶琳瑶的爱情,但是从内心里讲,他又有些认同保贝的观点,只是那样的结果自己从来没有想过。 “我没有胡闹,只是想很理性地帮你分析这件事情。知道吗?何志彬,我喜欢你,从你进入学校的那一年就开始喜欢你。” 这是何志彬没有想到的,他不知道在叶琳瑶之前居然会有人喜欢自己。 “你不用奇怪,像我这样暗恋你,学校里不只我一人。我们不愿意主动表白,首先是因为我们是女生,在爱情方面每个人都期待男生能主动,那样才能显得女生的宝贵;其次,我们不想破坏内心里一点点堆积起来的那些关于你的美好,那是我们作为少女时期的财富,是值得我们一生回味的美好;再有……我不能确定你是否能接受比你年长的……姐姐,有些男生天性只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似乎那样才能突显他们保护对方的本能。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可笑?” “不,怎么会可笑呢……” 何志彬没想到保贝会讲出这样的话,这是他头一次听女生对自己表白,能想象出对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免深情地看了保贝一眼,没想到,保贝的目光和自己一样。 “我……我的意思是……” 何志彬躲开了保贝的眼睛,他没办法与保贝四目相对,也做不到那种坦荡。保贝的表白无法令人不动心,更何况自己是一个十分正常的男生。 “我的意思是,你很好!只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是因为我的年龄?” “不!不是!我不是在乎年龄的人,如果两个人真能相爱,眼中只会彼此,又怎么会在乎其他因素呢?” “那是……因为叶琳瑶?” 何志彬觉得保贝正在一点一点的揭开自己尚未愈合的伤疤,听到“叶琳瑶”三个字,内心里就感觉到一阵痛,时离一年之久,这种痛还是那么明显,那一刻他更加坚信自己依旧深爱着叶琳瑶。 “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叶琳瑶,如果我早一些向你表白,你会不会爱上我?” 保贝的话很直接,令何志彬很为难。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假设性地问题,也从不去做这些的假设性猜想,因为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在自己的世界里发生。 “保贝,不要这样!我不值得你这样,你是位好女生,一定会找到更好的爱情,相信我,一定会的!” “相信你,但我更相信一句话,‘当爱情降临时,一定要努力争取’。” 保贝的执着令何志彬有些为难,他不再回应,此时,沉默才是最好的回应。 保贝也能感觉出何志彬的沉默,但是她不想放弃。 “你可以沉默,但是我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你说。” “我去美国之后,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寻找叶琳瑶,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你们见面之后有了结果,可不可以考虑和我开始?” 何志彬再次犯难,他不喜欢去做假设性地思考,因为这样思考在工作和学习的课题研究中使用的太多,每当启用这种思考方式时就是为了要去推翻已有的结论,他不想去推翻自己辛苦建立和守护的情感堡垒。 “保贝,我给不了你任何的承诺,也请你不要去为我做这些,那是在浪费你的时间。不管将来我与叶琳瑶能否见面,见面之后会是怎样的结局,暂时都不会去考虑再去开启一段爱情,希望你能理解,更希望得到你作为朋友的支持。” 这话令保贝犹如沉落海底,以她的性格却并未接受,她很坚定,自己要争取到何志彬的爱情,不管这条路有难,她都想试试。 何志彬的话像是给两人划上了句号,保贝再也找不到开口的理由,沉默瞬间将两人紧紧包裹在一起,令他们同样感觉到窒息,好在这段路并不算长,很快就到了道别的时刻。 第7章 变局-3 来北京之前,蒋仕钰特意把周翰林和陈晓娜叫到了周天恩的书房,那日周天恩不在,去了香港办事。 周翰林带着陈晓娜进书房的时候,只见父亲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成色很旧的金丝楠木匣子,而蒋仕钰正端坐在书桌后的沙发椅上。 周翰林有点吃不准母亲的意思,突然这么叫齐两人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待?转念一想,不对,平日里父母身体并无异样,年年体检各项指标都很优秀,不存在提交交待事情。母亲的举动着实有点奇怪,平日里像这样正式召见从未有过。 两人刚坐下,蒋仕钰就说话了。 “翰林,知道这个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周翰林看看匣子,再看看母亲,然后摇摇头。 “既然这样,就打开看看!” 周翰林迟疑了一下,看见母亲鼓励的眼神,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桌上的匣子,然后与陈晓娜对视了一下,再缓缓地抽开匣盖,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两本册子,再细看是房产证和土地证。 “妈,这是?” “过两天你们不是要去北京吗?我们家在北京什刹海附近有一套房子,我想着,你和晓娜过去正好能用上,那钥匙你们带在身上。” “这……以前都没您和爸提过我们在北京还有房的事情。” “这房子是几年前你爸和大舅,还有姑父一起置办的,三家一人一套,离得都不远。我和你爸都没去看过,全部都是大舅和姑父操办的,就连平日的清洁维护也是他们轮流代劳。这套房原本就是买给你的,是想你和晓娜结婚之后再交给你们的,你爸也听说你们要过去,所以就提前交给你们了。” “这也太意外了。妈,我觉得这房子还是应该您和爸自己留着。” “我们用不上。我这离开北京已经几十年了,早就不习惯那里的干燥气候了。再说,我们都习惯了广州的生活,即便是你爸将来退下来,这宅子的环境也足够我们安度晚年了。你爸去年还在英国置办了物业,再加上香港的那套半山别墅,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选择英国或者香港。这套房是个老式的四合院,就算是去北京,跟你们生活也没什么?再说了,晓娜不是考上了中戏的研究生吗?正好,这房子离中戏比较近,你陪她读书也方便。” “这一套是不是离三哥他们很近?” “对啊,你青云哥也住在他们家的那一套。我们三家老人都想有自己的空间,你们大了,更需要有自己的空间。” 陈晓娜和周翰林都觉得意外,考研的事对谁都没讲过,是他们私下确定的事情,原本是想等有了结果再告诉大家的,没想到最终还是没有瞒住。 陈晓娜觉得,自己能考上中戏研究生全部要归功于周翰林,她再一次相信自己选对了人。 这两年,公司给她安排的戏越来越多,很多时候她都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音乐对于她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表演就……毕竟自己是半路出家,缺乏系统基础作为支撑,如果真想在表演这条路上有所作为,就得去深造。 即便没有考中戏的事情,陈晓娜也是决定要考研的,这一点是何志彬给她的启发。她想起当年何志彬劝自己考大学的事情,觉得这位老同学的话没错,书一定要读够,这样才能支撑后面的事业。 原本她想继续回广音,是周翰林帮她分析之后才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周翰林的理由很简单,如果想在音乐上深造,有母亲帮她就够了,即使重回广音,也是在母亲名下学习,还不如选择另一条路,把表演功底做扎实了。 当时有两个选择,要么中戏,要么北电。一阵纠结之后,陈晓娜最终还是选择了中戏,原因只有一个,中戏表演体系综合性更强,符合未来的表演发展需求。 周翰林仔细想了一下,母亲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两人所做的决定虽说是私下行为,但是从小到大,周翰林已经养成了习惯,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展现在蒋少卿面前。他想起之前在一个饭局上跟蒋少卿提过此事,结果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蒋少卿之前也跟周翰林提过公司送陈晓娜去进修的事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陈晓娜的发展势头很好,但是娱乐圈一直有个怪像,明星当红期长不过十年,这样一算,陈晓娜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不管是从公司层面还是从个人层面,他都希望陈晓娜不是“过眼云”,而是“长青树”。 蒋少卿也只是有这个想法,原本是想把她送到英国去,妹妹蒋少涵在英国正好与一些专业教育机构有些关系,一考虑到周翰林,计划就被搁置了。 陈晓娜去英国进修是没有问题的,反而还会为她的事业加分。但是,以周翰林的性格,一定不会让陈晓娜一人远赴英伦,也会跟着过去。这样的话,原本周翰林手上负责的项目交给谁?这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在于,这些年周蒋沈三家有一个共识,不在周翰林面前提英国的事情,他们担心十八岁那年的伤痕还没愈合,也怕因此影响到周翰林与陈晓娜之间的感情。 “妈,晓娜考研的事,是三哥跟您讲的?” “你这孩子,不是我说你,这样重要的事情你都不跟我说,要不是你三哥告诉我,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蒋教授,您不要责怪翰林,是我让他不要对任何人讲的,没想到,他和三哥之间是没有秘密的。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主张,害得您误会!” “晓娜,这件事我不怪你,也不怪他!读研是好事,看着你这样上进,我很开心,说明当初我没有看错人,翰林也没有选错人。要不然,今天也不会拿出钥匙来给你们了。选择中戏,说明你不是冲动为之,考虑的很周全。中戏里有几个教授和我关系不错,要不要我跟他们打声招呼?” “不用如此麻烦。原本我考中戏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实力,再说,我去那里是学习的,不太想享受特殊照顾,那样只会令其他同学对我有看法。” “好!我就喜欢你这孩子身上的这股劲儿,不过,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和我讲。你爸妈放心把你给我,我就有责任对你负责。” “谢谢蒋教授!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今天这种事情了,什么事我都会和您讲,征求您的意见。” 蒋仕钰的一番话令陈晓娜十分感动,她很庆幸自己遇到周翰林、遇到这样的家庭,有了他们作为坚强后盾,自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与何志彬他们道别后,陈晓娜就没有停下来。除了到中戏报到外,大部分的时间全部被蒋少卿安排满了。她和周翰林并没有住进那套四合院,只是去看过两次,房子被打扫的很干净,格局和装修也很不错,可见蒋、沈两家对周家的用心程度。 按周翰林的意思,就直接住进去,酒店再好比不了家里方便、自在。 问题在陈晓娜,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住在一起的准备,一旦走了这一步,就等于答应了嫁给周翰林。她想嫁给周翰林,但是更想周翰林能为自己来一次浪漫的公开求婚,事关爱情,她想被见证,也想获得满满的仪式感。 通过这几日的资源对接,蒋少卿觉得北上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但还不是最佳的,他要等待一个点,特别是周翰林私下的布局成形。 在来北京之前,周翰林告诉蒋少卿,布局已经差不多完成,就等蒋少卿一句话。蒋少卿没想到这一次周翰林的速度如此之快,不过也能理解,陈晓娜马上要去北京深造,周翰林想快点结束手上的工作,然后跟了过去,这种柔情蜜意正是蒋少卿想看到的,他也觉得只有陈晓娜才能改变周翰林。 既然周翰林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蒋少卿就得谋划着下一步,他得让周翰林有新的事情做,不然又要回归到“海上花”的状态,那样对姑父就没法交待了。 蒋少卿很庆幸,当初听了沈青妮的建议,让她留在北京,现在看来这是最好的安排。这几日对接的资源都是沈青妮的功劳,特别是与叶满森的合作,如果放在广东,那是绝对没可能的事情,蒋少卿是不会与这样的公司合作,更加不会与这样的人为伍。 沈青妮则不同,她用女性视角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生森唱片”对于“大成”来说只是很小的一项投资,但是能给“大成”带来的作用远远大于这点投资,再加上叶满森有了之前的经历,这两年已经有了改变,从生意伙伴的角度来看,是个不错的选择。 此次北京之行,除了确定与叶满森、何浩天的合作之外,沈青妮还扔给叶少卿两个资源,这两个资源都与央视有关。 在北上这件事情上,沈青妮似乎比蒋少卿还有前瞻性,她很早就开始接触央视,当蒋少卿跟她讲自己北上的想法时,沈青妮早已与央视文艺部的几位主要负责人成了要好的朋友。 央视的第一个资源是“青歌赛”,这个赛事之前在圈内的反响并不大,这两年逐步有了些名气,而且参加的选手大都是科班出身,像南方那种从歌厅起家的根本登不了这个舞台。 蒋少卿是有打算的,陈晓娜和孟凡都有对接这个资源的可能。 先说陈晓娜,虽然她是“大成”的签约歌手,但是毕业时已经通过蒋仕钰的关系挂靠在省歌舞剧院,再加上广音在国内的影响力还是可以的,十足的科班生,两个条件加在一起完全符合“青歌赛”的选拔标准。如果陈晓娜能在本届比赛中拿到冠军,加上之前的“岭南歌后”,上“春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再说孟凡,沈青妮发现他的时候,刚从北京音乐学院毕业,也是个科班出身,再加上“岭南歌王”季军的桂冠以及两张原创专辑的加持,算得上是匹黑马,唯一的缺陷就是少了专业院团的加持,不过不要紧,沈青妮已经打听到,“青歌赛”从这届开始对选拔条件做了调整,允许院团以外的选手参赛,也就意味着,孟凡可以代表“大成”参赛。如果孟凡也能在“青歌赛”上拿到不错的名次,那么“大成”北上就有了十足的底气。 蒋少卿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想给“大成”加道保险。陈晓娜虽然会以省歌舞剧院的名义参赛,但也算是“大成”的人,即便孟凡最终折翼,至少还能保证陈晓娜这张牌。 央视的第二个资源是“春晚”,按陈晓娜的条件,早就够上“春晚”的资格。只是这几年“春晚”的资源基本上被在京的几家国家级专业院团瓜分,根本就轮不到南方乐坛。再有,早几年,南北乐坛的分界线十分明显,京圈的人是看不上南方歌手的,觉得他们专业水准不够,属于那种草生群体。但是他们又不得不佩服像陈晓娜这样的歌手,甚至有些羡慕,做歌手的没有几个不想像陈晓娜那样红遍半个中国。 事实上也是很可惜,陈晓娜虽然在南方十分受欢迎,但是北方市场的影响力始终平平。“大成”也一直在加大北方的宣传力度,但也是效果甚微。 不得不说“春晚”资源来得正是时候,再加上这次陈晓娜去参加的粤港演艺界庆贺盛典,央视也参与了整个过程,算是有了初次的了解与合作,他们对陈晓娜的表现十分满意,当时就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此次会面,算是做了最后的敲定,按照计划,国庆后陈晓娜就要参与到彩排中,这样一来,下半年的时间,陈晓娜基本上就得在北京度过了。 在结束北京的行程前,蒋少卿做了个决定,将周翰林留在了北京,一方面让他有更多时间陪伴陈晓娜,这也是姑妈的意思;另一方面,想让他接手沈青妮的工作。 这次回京,蒋少卿发现妻子的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医院的体检报告也是如此,不过,医生还是提醒,尽可能的多休息,她的身体不适合工作,不管什么类型的工作。 沈青妮一直有个心愿,想和蒋少卿有个孩子,这一点恰好也是蒋少卿父母的心愿。算起来,他们已经结婚五年了,按理说,孩子早就应该会跑会叫了,之前一直不要孩子,是因为医生告诫他们,沈青妮的身子太虚,有生养的风险,但是沈青妮还是按捺不住内心那颗想成为母亲的心,她想要孩子,不管什么样的风险,她都想要,更何况是为蒋少卿生。 蒋少卿拗不过沈青妮,在征询过医生的意见之后,终于答应了,两个人的造人计划也在这次回京中完成了。如此,蒋少卿以后呆在北京的时间也要相对多一些了,毕竟不同于以前,既然答应了妻子,自己就得担当起做父亲的职责,这也是蒋家一直以来的优良传统。 蒋少卿注意到了陈晓娜和周翰林没住进四合院的事情,就算他没注意,姑妈也会变着法儿的提示他。他觉得这种事情自己去做陈晓娜的工作不太适合,但是妻子出面就不一样了,所以就去求了沈青妮,希望她出面劝说陈晓娜。 沈青妮非常理解陈晓娜不住进那套四合院的原因,并从内心里佩服这位女生,但是丈夫开口求了自己,又不能不管。周翰林在知道三哥让沈青妮劝说陈晓娜之后,也去求沈青妮,那样子跟小时候在自己面前胡乱撒娇没什么两样,沈青妮实在不忍心拒绝,这才应承下来。 陈晓娜没想到沈青妮会出面来和自己说这件事,原本她还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的,沈青妮出面,怎么也不能驳了对方的面子。 沈青妮说服陈晓娜的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自然是房子离学校近,离她和三哥的那套四合院也近,大家日后相互照顾起来也很方便。 第二个原因自然是围绕着周翰林。沈青妮把自己当年与三哥的事情讲了一遍,她想用自己作为案例,让陈晓娜明白一个道理,如果真心去爱一个人,就不要去纠结形式上的东西,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能满足个人或者是他人的内心,但是真正的爱情是属于两个人的。三哥从来没向沈青妮求过婚,但是沈青妮就是觉得离不了三哥,觉得这一生就是为三哥而来,她要嫁给三哥,不管三哥贫穷或是富贵,她都要嫁给他,这才是爱情。 第二个理由令陈晓娜一度觉得十分羞愧,与沈青妮比起来,自己简直俗不可耐,她从内心里感激沈青妮,在关键的时刻点化了自己,令自己明白了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也相信沈青妮所说的,周翰林内心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也会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他会对自己好,他们也会相伴一生,就像父母的爱情。 在蒋少卿回广州之前,沈青妮给陈晓娜和周翰林举办了一个入住party,也没有邀请其他的,除了蒋沈周三家的孩子,就只有何浩天和叶满森、戴希萌。 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周翰林再次为陈晓娜献上了提前准备好的玫瑰,而陈晓娜第一次主动上前给了周翰林一个长久而深情地吻。 第7章 变局-4 原本以为直到年底都不会离京,没想到才十月末,蒋少卿就打来电话,让陈晓娜和周翰林回广州一趟。 自从陈晓娜摘得“岭南歌后”的桂冠之后,找“大成”商业合作的不计其数,他们看重的不仅仅只是“岭南歌后”这块招牌,更多的是陈晓娜的商业价值,特别是她在音乐、电影方面的双栖发展,这在内地的娱乐圈并不多得。 接近年底,有三件喜事接踵而来。 第一件,广音三十年建校庆典,这件事原本陈晓娜是知道的,她在北京的时候就接到了邀请函,作为本校杰出毕业生,她有责任和义务替母校站台,原本她是想等到庆典前几日再返回广州的,现在看来,计划被提前了。令陈晓娜意外的是,冷心洁居然也在受邀名单里。 第二件,《如烟》获得了香港年度影评人最佳电影、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音乐五项大奖,十一月初将在香港进行隆重的颁奖仪式。就着这个势头,赖雨晴决定顺势投资拍摄《如烟2》,并邀请了香港知名男星出任男主角,这一次她给陈晓娜出了一道难题,整部电影将采用粤语对白,时间很紧,好在有周翰林这个老师,再加上陈晓娜原本就有语言天赋,倒也不成问题。 第三件,陈晓娜今年的新专辑主打歌曲被评为“1997年粤港十大金曲”,年底在香港颁奖,这也是“大成”的签约歌手首次问鼎这个奖项,说明了香港市场已经完全接纳了陈晓娜这位内地歌手,这大概也香港回归后的效应初体现。 其实,喜事又岂止这三件呢? “岭南歌王争霸赛”之后的商演合同一直就没断过,如果蒋少卿全部想吃下,陈晓娜根本没时间去中戏读书,考虑到周翰林的感受,他将这些商演平均分配给了旗下的其他歌手,重点在孟凡。 蒋少卿和钱碧尘商议之后,最终设定了三场重要的商演给陈晓娜留着,之所以这么定,主要考虑的是时间。 陈晓娜的时间,春节前都排在了北京,除了中戏的课程,还要备战“青歌赛”以及“春晚”彩排。剩下来的时间要留出《如烟2》的档期,还有新专辑发片、宣传的时间,再加上之前的舞台剧《娜么爱你》很受欢迎,赖雨晴已经把海外演出的时间也定了下来。这里面还不包括四条商业广告和代言。 陈晓娜看到钱碧尘递给她的行程单之后,突然觉得好累。自从踏上这条路,自己好像就像一头被套住的驴,围绕着一个磨盘无休止的转动。她很想休息,好想像何志彬他们一样有时间细细品尝爱情的滋味,能像他们一样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她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单方面的想象而已。反而,自己应该庆幸,要知道有多少歌手想成为她这样的人,又有多少人拼尽全力都不得成为自己。这或许就是作为一个艺人的宿命。如果单纯只是做为一名歌手,可能还不至于忙成这样,但是三哥和公司对自己的期望越来越高,而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反之,自己的成长也越来越快,这算是唯一令她感觉到安慰的事情。 陈晓娜所想是对的,有多少人拼尽全力最终也没能成为半个她,柳絮言和cy就是这样。 柳絮言和洛彬去加拿大的事情很快就敲定了。 在陈晓娜和周翰林回到广州的前一个星期,他们就拿到了去加拿大的签证。柳絮言原本是想找周翰林谈“天言唱片”的事情,当她得知周翰林陪着陈晓娜待在北京的时候,一度觉得茫然,好在很快蒋少卿就知道了她和洛彬要去加拿大的事情,就主动找到了她。 柳絮言原本是想将“天言唱片”赠予“大成”的,原本“大成”也是“天言唱片”的隐性资方,当初没有蒋少卿出手,也就没了“天言唱片”。 目前,虽然从工商层面来看,股东只有三个人,柳絮言、洛彬和cy,但是实际上享受分红的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大成”。尽管蒋少卿的意思只是象征性地拿些分红,但是柳絮言还是坚持要按之前谈好的兑现,蒋少卿也不推辞,也就由着她们。 cy自从重返“粤心荟”就没再从“天言唱片”拿一分钱,每次分红柳絮言都是按比例将她应得的那份打到她的账户,没几日就被cy退了回来,柳絮言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帮她开个新户存了起来,想等到合适的机会再一起交与她。 处理完“天言唱片”后期的事情,柳絮言觉得是时候与cy见一面了,但是一时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去找过白胜男,白胜男一口咬定cy不想见任何人,这让柳絮言十分伤心。她从内心里憎恨白胜男。 cy和金远浩的事情,在圈里早就传开了,大家对金远浩这个人都不熟悉,传闻十分神秘,似乎十分富有。很多女歌手都羡慕cy,觉得她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好码头,终于可以上岸了,这可是多少人朝思暮想的事情。 柳絮言托了好多人,这才找到了金远浩为cy置办的住处,是在沙面的一栋小别墅里,这地方离以前的“海上花”很近,离“粤心荟”也不太远,柳絮言能想象中,cy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每日里大概都会在记忆中徜徉,就是不知道,cy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回到过去。 洛彬陪柳絮言到cy住处的时候,金远浩不在。门铃响后,是cy为他们开的门。门开的那一瞬间,cy的脸上写满了意外、胆怯与紧张,这是柳絮言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意外,她能理解,毕竟她和洛彬并有提前打好招呼就直接上门了,但是另外两个表情却是柳絮言所陌生的。 柳絮言不得不承认,金远浩的眼光不错。 沙面本就是广州为数不多的欧式建筑群,这里以前是英、法租界,是早期欧洲侵略史的见证。建国后,这里的建筑大部分被收归为国有,只有少数建筑为私人所有。 cy所住的建筑是一栋私有物业,离基督堂不远,房子为两层结构,典型的新古典式风格,粗大的石材以及古典圆柱式结构使整个建筑看上去雄伟、严谨,门着的木棉树及粗大的古榕树又令整个建筑没那么冰冷。 最早这栋建筑是金远浩租来作为广州公司办公所用,后来公司有了规模就搬离了这个地方。他在这个地方住过一段时间,虽然不长,内心却十分喜欢,正好业主想移民海外,便有意出售,他便按业主开出的价格全款买了下来。 金远浩的艺术鉴赏力一直不俗,在这方面的投资也一直没让父亲失望过,当他告诉父亲自己想购入这栋建筑时,父亲没有反驳,直接将款打了过来。这栋建筑在广州有许多富豪想入手,没想到最终被他这个日本人抢先。 要说,金远浩对喜欢的女人可真是舍得投入,一般人在购入这样的建筑后,要么拿来做主宅,要么拿来做商务接待的私人会所,像这样拿来构建蜜巢的可谓不多。 前面说到,金远浩起初对cy是真得好,好到cy以为找到了爱情,但是这样的情景并没有维持多久,金远浩便回归了本性。 对于金远浩来说,也挺纠结。cy和他以前经历过的女人不同,温顺而听话。在此之前,金远浩也是许久没像在日本时那样对女人做出不敬的举动,或是换了个国度,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收敛,但是脑子里又总是闪现出以前在日本时那些被她玩弄的女人当时的情景,那种感觉已经渗透进骨子里,令他无力自拔。很多时候,他都会就着那些情景自己动手,弄得自己生机勃然。 与cy在一起,可能刚开始的时候有着一定的新鲜感,尽管金远浩知道,cy这样的女人经历的多,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但是这并不影响与她的鱼水之欢,只是新鲜感总是有期限,之后便会觉得越来越索然无味,有时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酣畅。也就在这个时候,内心里深藏已久的恶魔再次出现,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对cy下了手。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敢放开,只是浅浅的尝试,而cy有过迟疑,但很快就被他带入了情境之中。金远浩能感觉出cy似乎也很享受那种过程,他终于明白,自己之所以觉得cy与以往的女人有所不同在于,cy的内心很压抑,这大概和她之前的生活有关,不如意加上对爱情的绝望,她也需要找个发泄情绪的通道,而金远浩起初并不过份的举动令她觉得自己找到了通道,金远浩也因此重新获得了酣畅的感觉,他不再自己用手,但不满足感也随之而来。最后,内心的恶魔再次控制金远浩的内心,他回归到在日本时的样子,而cy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遍体鳞伤起来。 金远浩在早上醒来时看到cy身上的伤痕,总是会流程化的向她道歉,cy也总是笑笑。金远浩给她请了私人医生,总是会在下午的时候来为她治疗,后来cy拒绝了私人医生,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自己处理那些伤痕。 对于cy来说,那些伤痕不算什么,它们早就在出现的那一刻被cy忽略掉了,cy用那些伤痕换来了短暂性的快乐,在那种快乐里,她不再压抑,尽情释放,把对生活的不满、对白胜男的憎恨、对倪天昀的讨厌、对冷心洁的不满以及对金远浩的埋怨,全部与那些伤痕和在一起,释放出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往往是cy最痛苦的时候,那些伤痕明显存在,不断拉扯着她的神经,她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令自己陷入另一种情境之中,不被这些伤痕所折磨。 金远浩也很配合地为她买过许多酒,红酒、威士忌、香槟,只要能令cy忘掉伤痕的酒他都会买回来,很快,房间里的酒柜里全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 cy已经不愿意出门了,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踏进屋外的世界,自己伤了,也脏了,她怕遇见柳絮言,怕她追问自己;她怕遇见白胜男,怕看见他得意忘形的微笑;她怕遇见倪天昀,怕看见他轻视自己的目光;她怕遇见冷心洁,怕看见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间房子才不会嘲笑她、不会嫌弃她。她在内心里责怪过金远浩,怪他把自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但很快她又不怪他了,反而从内心里感谢起来,感谢他找到了这样的通路帮她抒发心中的不快。 是的,cy想到,自己一直活得不愉快。为什么别人的生活都过得那么好,只有自己,一塌糊涂!她绝望,试过用金远浩的剃须刀在手腕上来回划动,但始终又下不了手,她不敢看见自己的鲜血往外流淌的样子,更不想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的样子。她想着如果真要走到这一步,自己也应该选择一种体面的方式,要美美地,像阮玲玉那样……想到阮玲玉,她总会不自觉地哼唱起那首《葬心》,那首她重回“粤心荟”每晚必唱的歌,那首她自以为是为自己定制的歌。每次,她都会把自己唱得泪流满面,直到精疲力尽,昏睡过去。 柳絮言和洛彬按响门铃之前,cy正好喝完一瓶红酒。柳絮言隔着门都能闻到cy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红酒味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好姐妹为何一早饮酒,只是看着她的表情内心里一阵心痛。 cy把他们让进了屋内,安排两人坐下后,赶紧回到卧室中重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当她重新出现在两人面前时,柳絮言看到的那张姣好的脸是一张被厚厚地粉底装饰的脸,虽然有了颜色,却与以往的cy大不相同,柳絮言的内心更是感到心痛。 “没想到……你们会来……” cy不知道应该如何跟柳絮言开口,她也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却又无力改变,只能逐渐适应。 “我和洛彬找了你很久,才从一个朋友那里打听到你的住处。你可真够狠心的,真得就舍得抛下我们姐妹这些年的感情?” “姐妹?” cy喃喃地重复道。这两个字仿佛离她很远,她已经很久未听、未说过了,似乎很亲切,似乎又很陌生。 “cy,你怎么啦?从开门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cy接触到柳絮言的目光,浓浓地关爱,她突然觉得自己不配接受这样的目光,于是赶紧躲开,可是她越是这样,柳絮言的内心里越是担忧。 “我很好……只是……太久没你和洛彬,感觉到意外……而已。” “真得是这样吗?” “不然呢?你看看我现在难道过得不好吗?全广州最好的地方,多好的洋房住着,多好的美酒相伴,还有……养我的男人对我……也很好,这不正是很多人羡慕的样子吗?” cy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出这一切,只有柳絮言听得出这些话都是反向的,cy并非她所说的,她过得不好,甚至于还不如从前。 “cy,和我还需要这样讲吗?” “那你应该我怎样讲?讲我过得多么不好?讲我过得多么悲惨?这样才对吗?” “cy,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刚才问我是否舍得抛下我们姐妹间的情谊,当然不会,我无时无刻不记起你对我的好……” “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联系你?又能怎样?我们早就不同属一个世界了。” “不会的!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姐妹。难道你忘了,我们三人一起经历的那些痛苦和欢乐的往事吗?” “怎么可能忘掉?那些往事刻骨铭心!” “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真实情况!” “我……” cy感觉自己内心的防线已经快被柳絮言突破了,那道防线曾经构筑的那样牢固,任谁都无法逾越,但是她很清楚,只有柳絮言可以轻而易举地攻破。她想告诉这位好姐妹,自己过得多么不快乐,可是讲完之后呢?能发生什么样的改变?柳絮言一定会说,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重新开始,真得那容易吗?现在的cy早已不是之前和柳絮言一起打拼的那个人,早就成了废物,成了金远浩的玩物,可这一切又能怪谁呢? “我……很好,谢谢好姐妹的关心!” 柳絮言还是没能得到cy的一句真话,她有些绝望,更加担心cy,事实绝对不是这样,眼前的好姐妹也早已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cy了,她甚至从cy身上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这让她害怕,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洛彬的手。 洛彬能感觉到柳絮言内心的恐惧,看见cy的样子,他也感觉到心痛,但是也和柳絮言一样感觉到无能为力。 “cy,我和絮言就要去加拿大了。” “什么?那……恭喜了……恭喜二位可以逃离这个讨厌的地方。”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去加拿大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说不定还能在那边再创办一家‘天言’。” “谢谢!我哪儿也不去了,我走不动了。这个地方虽然令人讨厌,但至少可以让我安身,我不想重新开始,那样太累,而我,早就已经累了,累得遍体鳞伤,累得伤痕累累。” cy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首先感到一阵绝望,连自己最信任的朋友都要远渡重洋了,人生还有什么乐趣?随后又感到一阵欢悦,是为柳絮言而生起的,她想起柳絮言的过往,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情路坎坷之人,只是柳絮言比自己勇敢,她迈出了自己不敢迈出的脚步,去抓住了自己不敢抓的爱情,她从内心里祝福他们。 当洛彬提出让他同他们一起远赴重洋的时候,cy的脑子里有过闪念,她想随之而去,可又怕自己真跟了过去又会成为他们的负累,也罢,人生总有离别时刻,就让他们去,去替自己享受美好而安静的爱情,而自己仅属于此地,这个讨厌的地方。 “你们计划什么时候动身?” “签证已经下来了,应该很快。” “那么……‘天言’怎么办?” “已经全部交给三哥了。三哥是个好人,他知道我们要去加拿大,还说等我们稳定下来可以计划一下在那边一起重新起一家公司。还有,我们三个人在‘天言’的股份会被保留下来,以后你的分红三哥会直接打到你的账户。” “三哥……三哥真是个好人!” “是的!对了,以前的分红我都帮你存了起来,转给你,你总是很快就退了回来。怎么?是嫌分红太少吗?” “怎么会呢?只是觉得我人已经不在‘天言’,没理由再拿这些。” “怎么没理由啦?我们当初就说好了,不管谁离开,只要‘天言’还在,永远都会保证她应得的权益。” “絮言,你从来都没令我失望过,也是唯一一个不会令我失望的人。” “我们是好姐妹,不是吗?” “是!” “和我们一起走!刚才洛彬发出的邀请是他个人的意思,现在,我用个人的名义再次向你发出邀请。不要再留恋这个地方,凭我们姐妹的能力,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重新闯出一番天地来。” “谢谢!真不用了。你们去,好好享受爱情,只是……能记得我这个朋友就好!” “傻瓜,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我真心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过去……” “不了,你们走!金远浩快回来了,他不喜欢陌生人来这里。” 柳絮言没想到cy会对自己下逐客令,她和洛彬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尴尬,事已既此,再留下来只会令对方生厌,或许这也是她们姐妹间的情谊的尽头,她叹了口气,带着遗憾的表情牵着洛彬的手离去,临走时,她把那本红红的存折放在了前面的茶几上。 看着柳絮言和洛彬离去的背影,vy把门反锁上,一行热泪跃然而出,她的眼神落在了茶几上的存折,红彤彤的,就像她一直期待的生活。 第7章 变局-5 柳絮言和洛彬动身的前,电视里播出了一条新闻,是关于一位女士跳江的报道。 还没等看完报道,柳絮言就起身冲向屋外,洛彬赶紧追了出去,两人都有同一种预感,新闻中报道的那位跳水女士就是cy。 等他们来到沙面时,那栋建筑前已经停了几辆警车,门口早已被围了起来。柳絮言见状,瞬间开始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那天的预感终于来了。她后悔自己没有继续说服cy跟他们走,后悔自己没有坚持,她甚至觉得自己与洛彬去加拿大的消息加速了cy的死亡。 警察告诉她,他们已经调查清楚,cy是自己跳珠江的,有人发现后报了警,是珠江救援队的工作人员把她救上来的,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失去了呼吸,他们对尸体做了基本的检查,除了身体上有些瘀伤之外,没有受到胁迫或是被强制,警察之所以来沙面,是想调查清楚那些瘀伤形成的原因。 警察还说,死者在跳江前,有人曾听见她不断念叨“去!离开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还有人听见她讲“白胜男,我会记住你的”、“倪天昀,我恨你”、“冷心洁,是你毁了我”……cy在跳江前还唱着歌,有人听出那是《葬心》,她是在歌声中实现纵身一跳的,很果决,没有回头! 听完这些,柳絮言哭得已经不能自已,她不断责怪自己,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身体,想用疼痛来惩罚自己。事后,她一直觉得奇怪,cy跳江前将所有她记恨的人都提了一遍,唯独没有提金远浩,难道在她的心中,她并觉得这个最后的男人是可以值得憎恨的吗? 警方最初给这件事的定论是死者疑似患有精神问题而致,直到柳絮言告诉他们最后见面时的情形后,警方才重新对整个事件进行了全新的梳理。 柳絮言在第一时间把cy的死讯通知了她的父母。在此之前,cy从来没有对柳絮言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也没讲过她的中文名叫什么,还是警察告诉她,cy的中文名叫白雪。柳絮言是凭借着记忆让弟弟先找到长沙湘江歌舞剧团,之后才找到了cy的父母。 当年cy执意要放弃歌舞团的编制,与父母起了很大的争执,一气之下,父母便断绝了与她的往来。 cy还有一个弟弟,在长沙一家事业单位工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父母觉得cy在广州所从事的职业会令弟弟蒙羞。弟弟觉得姐姐很委屈,他知道心疼姐姐,一直在后面劝导父母,可他们偏偏是那种传统的体制内人员,很难理解女儿的想法。父母知道弟弟私下与cy来往之后就发出警告,弟弟只能暗地里隔一段时间联系一下姐姐。 父母原本不想来广州,他们不愿面对这样的场面,更加拉不下脸面,是弟弟跪下请求之后,两位老人才决定来广州处理cy的后事。其实,弟弟不知道做父母的心思,这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能狠心舍弃自己的孩子,更何况人已不在了,两位老人内心里更多的是伤痛,那种痛却不能言众的情况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的。 弟弟和父母当天晚上就从长沙坐火车到了广州,一下广州就被柳絮言和洛彬接到了负责案件的公安局。 警方在征得cy父母同意后对尸体做了医检,那些瘀伤被确定为长期虐待所致,金远浩的事情才浮出水面,虽然没了被告,他还是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在整理衣物的时候,cy的母亲发现了女儿生前写得最后一封信,不过那封不是给他们的,而是给柳絮言的。 柳絮言把机票改签了一下,在处理完cy的身后事后才与所有人作别,和洛彬一起踏上了飞往加拿大的航班。 临出发前,cy的母亲把那封信交给了柳絮言,直到登机后,柳絮言才拿出那封信,还没看完就已经泪流不止。 “絮言姐姐, 请允许我最后以这样的方式称呼你,这也是我第一次叫你姐姐。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叫你,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有我这样一位妹妹。 说来奇怪,在‘海上花’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并非现在这般。 那时候我与陆春莺的关系要好些,与你反而像是‘天敌’一般水火不容。谁能想到,走出‘海上花’之后,事情发生了逆转,我与陆春莺逐渐断了往来。也对,我与她原本就不是同一类人,断了往来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和姐姐反而成了最好的朋友,这大概就是缘分! 与姐姐是一种缘分,是正缘。与白胜男也是一种缘分,却是孽缘。 你可能会觉得奇怪,我为何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人生。在我的认知里,这个世界早就不干净了,跟我的人生一样。整个广州,也就剩下这条珠江还算干净,虽说江水并不清澈,可江水日夜东流,总能把那些不干的东西夹带走,我希望江水也能把我早就污浊不堪的身体冲洗干净。 我是早就厌烦了这个世界,从与我父母决裂开始,似乎这个世界就早已容不下我,在广州的日子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我尝试过用金远浩的剃须刀片割腕,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手,我怕在血还没有流干之前自己早就被那些鲜红而粘稠的东西吓死。想想,自己是多么的可悲,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走到这一步,是我所不想看到的。 以前,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本名叫什么,相信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早已知道了。没错,‘白雪’。我父亲给我的起的名字,冬至那天是我的生日,母亲生我的那年正好是一场大雪,父亲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是想让我像那场落雪一样,洁白无瑕。可是,我让父亲失望了。 我也想像‘白雪’那般纯洁,为此我一直坚守着自己的贞洁,直到遇上白胜男。 刚开始遇上白胜男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已婚人士,以为他就是我在等待的白马王子,能带给我梦寐以求的爱情,却没想到是他让我变成了一个肮脏的寄生虫。 我也不能完全怪他,如果我能像姐姐一样,像春莺姐一样,像陈晓娜一样,有自己坚守的底线,那该多好?或许,此时我会和你们一起乘坐飞往加拿大的航班。 一切终究还是发生了,尽管我不想那样,但是却又无力阻止。 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定与白胜男在一起是爱情,当然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爱情,却是我第一次把自己完整的交与一位男人,而这个男人对我这份爱情的回应却是欺骗。 他隐瞒了已婚的事实,当我被白太太当众羞辱的时候,他没有为我挺身而出,那一刻,我恨他,但是那份恨却不及对他的爱,没有完全抵消那份‘虚假的爱情’,这让我无法下定决心离开他,直到事情无法收拾,我才带着残留的爱情以及受伤的内心离开。 原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用倪天昀来填补对白胜男的爱,以为找个替代品就可以忘记前伤,却未曾想再次陷入另一种伤痛。 倪天昀与白胜男不同,他比白胜男富有,为我构建了一个温暖的巢穴,将我像金丝雀一般豢养在笼中,我逐渐失去了生活的能力,也正是那个时候,我们姐妹之间的情谊不断升温,这大概是我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倪天昀曾经安排了一个局,想让我像冷心洁一样替他换取资源,我看出了他的别有用心,那是我第一次反抗于他,也换得了他对我的冷落,以及冷心洁对我的挤压。我终于做了一回干净的‘白雪’,很开心,尽管得到的结果并不好,但是我像你们一样守住了底线。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精彩的时光,没有倪天昀的打扰,没有那些肮脏的应酬,我的世界充满了希望。也是那段时间,姐姐带着我学会了‘自力更生’,赚到了凭自己努力挣来的钱。虽然那些钱与白胜男、倪天昀给我的比不了,但是每一分都承载着我与姐姐还有洛彬哥哥的幸福回忆,我很庆幸遇见姐姐和洛彬哥哥。 如果这样的时光多一些于我,那该多好啊! 是冷心洁打破了这一切美好。 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像冷心洁这样没有底线、不择手段的女人。虽然我讨厌她,但是我更怕她。与其说怕她,不如说是怕我不堪的过去落在她的手里被放大,如果真要那样,我将会万劫不复。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重新对生活失去了信心,那些阴暗笼罩了我的整个世界,令我身陷其中,窒息而无力自拔。 也正是那个时候,白胜男像幽灵一样出现。他出现的时候,我发现内心里积攒的那些爱情早已不知所踪,但是笼子里的金丝雀需要一个主人,一个可以随时投食的主人。所以,尽管我知道他的出现包含着不轨的动机与目的,我还是跟他走了,决绝的离姐姐和洛彬哥哥而去。 那个时候,姐姐对于我一定是‘恕其不争’的心情! 我知道,我的业务能力越来越差。虽然我们一样,都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姐姐比我努力,而我因为去寻找想要的爱情,令原本就不扎实的功底见拙。在‘天言’的时候,都是姐姐照顾我,不会因为帮不上忙而嫌弃,姐姐虽然不说,但是我的内心却十分明了,我告诉自己,再也不能成为姐姐和洛彬哥哥的负担。 我随白胜男去了,这一次不再幻想会有爱情。 刚开始的时候,白胜男伪装的很好,他惯着我、宠着我,但是那一切在我看来不过就是裱了一层好看的花纸,薄薄的,经不起任何检验。 我实在无聊,就跟白胜男说回‘粤心荟’唱歌,没想到白胜男答应了这个请求,我知道,我的这请求恰好切中了白胜男谋划已久的计划。 没想到‘粤心荟’早就不是我和浩天驻唱那时的光景了,那地方早就被白胜男经营的污浊不堪,就像他这个人的内心和思想。里面的姑娘们也不如我们以前在‘海上花’时一样,大家不再单纯地注重演出,而是关注起客人的阶层以及口袋里的钞票。我在那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另类,让所有人感觉到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但是我不在乎,反而比以前更喜欢舞台,似乎只有站在舞台上时,我才能找回自我,找到属于我的世界。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了《葬心》。 如果用一首歌来形容一名歌手,《葬心》就是我——cy、白雪。 我每天都演唱那首歌,百唱不厌。很多客人开始投诉我,但是白胜男却都置之不理。我知道他在等待,等待计划中最重要的人物出现,而我有了他的这层保护也就能我行我素,享受着那片刻的快乐。 我喜欢舞台,喜欢唱歌,可这一切都被我亲手毁掉了。 金远浩出现了,我知道那是白胜男一直在等待的计划中的主角。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金远浩坐在台下认真听我唱歌的样子时,我内心里竟然会泛起一阵感动,这样的情景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我以为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在白胜男跟我摊牌时,我没有拒绝,大概也是出于对他所表现出来的认真的一种答谢! 当我像一件被精心打包的礼物送到酒店时,我发现自己已经不会流泪了。白胜男已经击碎了我对未来的期望,而金远浩不过是短暂的回光返照而已。 在金远浩为我除去一件一件衬纱时,我跟自己说,随他去! 关于金远浩,我不恨他,尽管他在一个月后对我肆意虐待,但是我依旧不恨他。我早就对这副皮囊没了感觉,好或坏于我早无意义,反而在金远浩的虐待中,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他抽动的每一下,除了留下痕迹外,我都会在内心里还给白胜男和倪天昀,我希望那些抽动,是给他们的,每一下都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每一次结束,我都是在清晨昏睡中醒来,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感觉像是重获新生,那一刻,我希望时间停滞,我期待重生。可当我清醒的时候,留给我的却只有身上的那些伤痕发出的撕裂般的痛苦。 我不责怪金远浩,尽管他和白胜男、倪天昀一样肮脏不堪,但是我却不怪他,内心里始终无法燃起对他的恨,我想去恨他,却发现恨的人只有一个,白胜男。 姐姐,不知道那些路上将我打捞起来时是怎样的情景,那些江水是不是已经将我冲刷干净。我很想回到长沙,希望从未来过广州,未经历这一切,那样,我想我是干净的,能够配得上父亲给我取的名字。 如果能见到我的父母,麻烦转告他们,让他们忘记我。这些年,虽然我们没什么联系,只有弟弟偶尔和我通下电话,但是我知道,他们依旧关心着我,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来重新接纳我、原谅我。 我很思念他们,怀念在他们的怀抱中的温暖。妈妈的手很柔软,爸爸的手很有力,他们总是能让我觉得很安心。是我错了,辜负了他们对我的期望,而这一切都来及弥补了,如果有来世,我愿意再为他们做一次女儿,做一个他们想要的、干净的‘白雪’。 作为女人,有谁不想像‘白雪’一样纯洁呢?但又有谁的内心里没有一幅‘爱情画像’呢?正是因为这幅画像,这令我们像‘飞蛾扑火’一般,明知会万劫不复,却甘心赴死。 姐姐,原谅那天我对的无礼,那个时候我已经起了离开的决心,如果不对你和洛彬哥哥那样,我怕自己会动摇,真要是那样,我更加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应该如何过下去。 姐姐,我很想遂了你们的心愿,与你们一起去加拿大,开始新的生活,重新经历一次打拼。可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死亡的阴影一直萦绕着我,挥之不去,我无法战胜它们,早已被它们引到了死亡之路上,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姐姐,我想在最后祝福你和洛彬哥哥。洛彬是个好人,他有担当,而且很爱姐姐,这正是女人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请姐姐一定珍惜,让我看到一场完美的爱情。 姐姐,我要走了,去珠江里洗刷掉那些肮脏的东西,我想做回‘白雪’,成为父亲期待的纯洁的女儿。 再见,这世界上唯一令我牵挂的人!再见,这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再见,这世界上唯一想带我逃离阴暗的人! 能最后再见到你们一面,我在死亡的路上应该不会孤单! 姐姐,愿来生再见! 妹妹:白雪绝笔 1997年10月28日” 柳絮言将这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每一遍都是后悔,后悔没有及时发现cy轻生的念头;每一遍都是伤心,为cy如此轻生而不值的伤心;每一遍都是愤怒,为白胜男的所作所为、为倪天昀的无耻、为金远浩的残忍…… 她又不得不不断地提醒自己,好好的生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与洛彬,还要为cy好好生活,她要用那些美好的生活祭奠cy。 飞机的舷窗外是厚重地红光,光的中心有一道白光,像是有物体穿越之后留下的痕迹。柳絮言靠在洛彬的身上,突然觉得那道光像是在引领cy,或许穿过那层厚重地红光之后,她就能到达像‘白雪’般纯洁的天堂! 第7章 变局-6 cy令所有熟悉的人都觉得意难平,但是所有人又都觉得无能为力,只能在追悼的时候送上最真挚的祝福,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少了一个cy,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像沙漠里少了一粒沙子一样。很快,大家的生活就都恢复平常。 白胜男的“粤心荟”在严打时被人举报后被查封,他与金远浩的合作随着cy的死亡戛然而止。一夜之间,白胜男在广州所积累的财富悉数散尽,好在白太太念夫妻一场,最后收留了他。自此以后,广州再也没有了“粤心荟”,也不见了白胜男。 虽然物是人非,但是故事却被聂青风写成了剧本,这也是陆春莺和钱碧尘推动的结果。 赖雨晴对这个剧本很有感觉,以投资的眼光来看,是一个小成本高回报的项目,她决定再次与“大成”合作,将这个故事搬上了大银幕。 在电影里,陈晓娜成了cy。电影的结局没有现实悲伤,是柳絮言建议,给cy一个理想的爱情。这大概就是戏剧与生活的区别,生活全是现实,没有想象,而戏剧充满了假设与想象。 剧组很快就组建成功,整个制作班底与《如烟2》套用,档期也直接打通。原本聂青风给剧本取名《像风一样的爱情》,赖雨晴觉得不是十分贴切,从整个故事来看,和《如烟》的结构相似,就和蒋少卿商量,不如改为《如烟3》,这样一来,既能抓取到《如烟》的热度,还能形成一个电影系列,说不定将来会成为文艺片的里程碑。蒋少卿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他准备去说服聂青风,没想到刚把赖雨晴的想法讲出来,聂青风就接受了,他从内心里人佩服赖雨晴的投资思维的市场眼界。 在开机仪式上,剧组增加了一个以往不会有的环节,他们集体默哀,向cy致意。 cy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父母和弟弟之后,还有一帮人把她当成朋友,记住并且怀念着她,特别是陆春莺。 对于cy的离开,陆春莺从内心里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疏远并且放弃,cy可能不会走到今天这步。虽然与陆春莺的日渐疏远完全是cy一手造成,但是在陆春莺心里一直有cy,不仅是她,以前“海上花”的人都装在她的心里。 香港回归后,陆春莺就从“大成”的实际工作中退了下来,所有工作都移交给了钱碧尘,自己专心回归家庭做jerry背后的女人,她与“大成”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剩下jerry的股份了。 之所以退下来,是因为她和jerry有了第二个孩子,是在国庆前生产下来的,是个儿子,这让jerry兴奋地抱着她狂吻不已。 jerry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匡劲,聂青风打趣他,给两个儿子取得名字都用力过猛,一个“野”,一个“劲”,真希望俩孩子长大后性格上别过于豪放。 陆春莺反而觉得没什么,“野”和“劲”两个字都带有自然生长的意思,而且寓意健康,反而可以令孩子们将来的成长更加顺利。她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当当”,这是她第一眼看见儿子就有的念头,jerry取笑着说,这小名如果变成大名那可就有趣了,正好是“匡当”。陆春莺笑着说,这叫掷地有声,希望儿子以后能成为一个重信义、有担当的男子汉。 cy跳江是陆春莺没有想到的事情,她一直惦记着cy,好几次主动约会都遭遇回避,反复几次也就觉得无趣,便打消了约会的念头。但凡有聚会,只要听到cy的消息,她都会认真聆听,就怕错过重要的信息。对于好消息,从内心里为她开心;至于不好的消息,也只能在内心里为她祈祷。 在白胜男重新把cy带别墅之后,陆春莺也上门去找过,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打那以后她也就死了心,不再去关注cy的事情。 陆春莺成了全职太太,可钱碧尘就闲不下来了。 对于cy的离开,钱碧尘是伤心的。虽然她们的交集不多,但是大家都是女人,她能理解cy对爱情的渴求。和cy相比,自己与陆春莺、陈晓娜都是幸运的,都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与自己契合的另一半。 除了伤心之外,活着的人大抵上再也不能做些其他的事情,或许好好活着就是对故人最好的告慰。 陆春莺交到钱碧尘手上的签约艺人一共五位,加上手上的艺人,足足十位。蒋少卿担心她做不过来,就帮她请了一位助理,也算是做未来北上的准备。 助理中文名叫曾蝶儿,英文名叫patty,是位香港女生,刚从港大毕业,原本是想去英国深造,因为父亲的生意受阻,这才搁置了留学计划。 赖雨晴向蒋少卿推荐了曾蝶儿,她们是在一次慈善义卖会上认识的。当时,曾蝶儿是一名义工,之所以能给赖雨晴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在现场发生了几件突发事故,曾蝶儿表现出的冷静及应急处理能力让赖雨晴觉得这个女生可以培养。 曾蝶儿算是一位香港土着,与其他同龄人相比,身上少了那种优越感,她是那种温柔、娴静的女生,周身散发着淡淡地书香气,这大概和她母亲的教师背景相关。 曾蝶儿想去英国深造,是因为在港大时认识的一位师兄,虽说和她不是一个专业,两人一见钟情,但是都不善于表达前,也就错过了大好的缘分。 师兄毕业后就去了英国,这期间他们书信往来甚密,但也是一年的光景,第二年的时候便开始减少了数量,到年底的时候也就所剩无几。 曾蝶儿感觉到痛苦,便打电话去质问,师兄给她的理由很简单,留学的生活太寂寞,而自己根本无法战胜寂寞。他承认与曾蝶儿在一起的时光很美好,只是这种美好如果被贴上虚拟的标签,他就无法接受了。 两人分手正是曾蝶儿毕业之时,她原本想即刻奔赴英国挽回爱情,父亲却告诉她公司破产了,连他们住在半山的别墅也要卖掉了。她随着父母搬到了中环附近的一套小房子里,开始了平凡的生活,去英国的想法也随之淡出。 香港回归前,在年轻人中就出现了一股“北上”潮。曾蝶儿原本也是计划随之“北上”的,无奈父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内地,她只能遵从母亲的意思在香港找了一份文职工作。 感情与理想的交替沦陷让曾蝶儿归于平静,去义工是她填补空白时光的最好方式,或许是因为性格与外形,她总是能在工作中收获到赞美,这让她变得越来越自信,性格上也外放了许多,但是掩盖不了内心里的宁静。 当赖雨晴向她发出邀请时,她没多加思索就应承下来。其实,她很喜欢这位姐姐,姐姐正是她想活成的样子,与这样的人一起合作,她愿意。 蒋少卿对曾蝶儿也很满意,这正是他满意赖雨晴的地方,两个人总是会有相同的眼光与默契。原本的计划,是让钱碧尘培养曾蝶儿,等工作上手后,钱碧尘去北京协助沈青妮的工作。钱碧尘去过一次北京之后,就提出留在广州。她舍不得陆春莺,也想陪着聂青风,再加上小柿子已经在广州接受幼儿教育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孩子跟着颠沛流离。于是,曾蝶儿在春节过后就去了北京,成了沈青妮的助理。 关于《如烟3》,陈晓娜看完剧本后,再听钱碧尘讲述关于cy的相关事情,自是一番唏嘘。对于cy,留给自己的并不多,唯一能回忆起来的是在“海上花”的时光,虽然短暂,当时cy和柳絮言所表现的并不友好,但是对于陈晓娜来说,那些与后来自己在娱乐圈里所遇到的人和事相比都算不得什么。她从来没有讨厌过cy和柳絮言,同在圈内,同为女人,她不愿与任何人结下恩怨,这让她成为娱乐圈的一股清流。 对于cy的人生结局,陈晓娜是同情的,与此相比,她更理解作为一位女人对爱情的执着与追求。她也听过圈内的人说,像cy这样的女人骨子里就是“贱”,是她自甘堕落才有此下场,怨不得别人。可陈晓娜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所有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是失去理智的,那不能叫“贱”,这恰好说明评论cy的那些人就没有真正品尝过爱情的滋味。 这让她想到了当初自己不顾何志彬的爱慕而倾心于李明宇,现在看来,那时并没有做错,是爱情吸引才令她差点毁掉现在的事业。这或许是命里的劫数,难以逃避的劫数。还好,有郑雨和何志彬这样的朋友;还好,有周翰林这样的爱人,才能重新做回自己。 想到郑雨和何志彬,她突然想起91年春节时在玉溪山上的约定,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就到了十年之约的时间。这似乎和儿时反着来,那个时候就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些,这样就能早点长大,也因此错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可现在呢?反而希望时间能慢点,这样才能细细品味生活中的五味杂陈,似乎每一样都那么值得细细咀嚼。 有了对cy的理解,《如烟3》的剧本自然被理解地透彻,再加上有了《汉水谣》和《娜么爱君》两次合作,陈晓娜对聂青风塑造人物的手法早就有了了解,她能透过那些台词和情境设定领会到聂青风想要表达的心意,这也让她在演绎女主人公时轻松了许多。 陈晓娜的工作因为《如烟3》的出现变得更加繁忙,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这种节奏,如果真要给她个长假,反而会觉得不适。 “青歌赛”很顺利,陈晓娜拿到了专业组的第一名,而孟凡依旧与冠军无缘,只取得了第四名的成绩,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蒋少卿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即便没有“青歌赛”,陈晓娜上“央视春晚”也是铁定的事情,这件事原本在“粤港回归庆典”时就已确认,只是有了“青歌赛”这顶桂冠,这件事就有了新的说法和加分。 《如烟2》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差不多是抢着陈晓娜的时间空档进行的。导演先将她所有的戏份全部抢拍完,这才放她回到北京。回到北京后,陈晓娜的时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宽松,在粤港拍戏加广告代言以及颁奖走秀已经占用了她太多的时间,回到中戏,面临的就是疯狂补课,她没有忘记来中戏读研的初心。特别是这次在香港拿奖,让她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从表面看,自己得到了肯定,反过来看这个肯定也将她的戏路限制地死死的。她想拓展自己的戏路,就必须通过更专业的表演体系来提升自己的演技。 她的表演指导老师叫徐望春,是老一辈的表演艺术家,正职是国家话剧院的一级赏,在中戏兼任舞台表演专业的教授,舞台上的经验在国内是屈指可数的。 徐教授与蒋教授有过几次合作,都是在国家级的演出盛事中担任表演嘉宾。虽说只是有过几次合作,但是双方都被对方的才华所吸引,两人专业不同,对艺术的理解却大抵一致,这让他们有着很多共同的话题,私下里也就有了许多的信件往来,有了电话之后,两人就比以前多了些互动。 蒋仕钰并没有听陈晓娜的,她知道自己的这位爱徒在中戏时必定会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而耽误学业,虽然陈晓娜天资聪慧,但毕竟是跨了专业,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怕她误了课程而导致研究生无法毕业,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错过了教授们的亲授,多少在专业基础上会打些折扣。最终,蒋仕钰还是打电话给徐教授,恳请他多给些关照。 起初,徐望春并不知道陈晓娜与蒋仕钰的关系,他对陈晓娜的印象依旧十分深刻,得益于开学表演课上陈晓娜的表现。他很庆幸有这样的学生能投在自己门下,陈晓娜对角色的精准把控以及十分到位的现场演绎,让他相信这位学生是有潜质的,他甚至不相信陈晓娜的本科专业是流行声乐。 在戏剧界里,演者对当下的歌者大都会有一种固定认知,觉得歌者只能把一首歌的内核表达出70,他们甚至没有好好揣摩出作者的用心就去演唱,很多人是在炫歌技,听上去不错,却无法令人回味。 徐望春盘点过陈晓娜的以往发行的专辑,也观看过她的《月满珠江》、《如烟》。从一位歌者的身份来说,陈晓娜的表演尚可,甚至会超越部分专业的演员,这是让徐望春感觉到有趣的事情。 有徐望春这样的老师,再加上蒋仕钰的关照,陈晓娜在中戏的学习也算是一帆风顺。 陈晓娜在北京的时候,大部分是由曾蝶儿来安排她的行程。在沈青妮的推动下,周翰林快速在中戏附近找到一处场所,并且以很快的速度建起了在北京的第一个录音棚。这不仅仅是为了方便陈晓娜,也是“大成”北上的决心。 这个录音棚的建立刚落成就引起了同行的关注与揣测,同行们对于“大成”和蒋少卿并不陌生。虽然以往大家南北各立,互不相扰,但是现在南方的手伸到了北方,多少会引起同行的警惕。再加上“大成”的这个录音棚所采用的硬件全是国际上顶尖的设备,令人羡慕之余,也值得同行学习。 陈晓娜首次上“央视春晚”,不仅对“大成”是件大事,消息传到襄樊,马上也变成了热门话题,陈国强和李玉芹也跟着成了襄樊的风云人物。认识的人都称赞他们,特别是李玉芹,觉得她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还是一位优秀的老师,不然,怎么能培养出如此出众的孩子?正因为这样,很多学生家长找到学校领导,要求把自己的孩子转到李玉芹的班里,他们觉得把孩子交给这样的人将来才能像陈晓娜一样有出息,李玉芹听说了这个理由时,内心里不免一阵翻腾,她有点后悔,自己当初不应该阻挡女儿在音乐道路上的梦想,幸好女儿在这条道路上取得了一些成就,不然,她真得会自责一辈子。 水镜中学对于陈晓娜上“央视春晚”这件事也特别开心,这算是学校建校以来最有出息的一名学生,校长甚至安排教务处买了许多鞭炮和烟花,在学校开学时放了足足半小时,算是赚足了面子。 陈国强和李玉芹考虑到陈晓娜的学习和工作,就主动提出春节时到北京和周翰林他们家一起过,正好也省得陈晓非来回跑,陈晓棠知道后也决定不回去过年,留在北京陪二爹一家。 这也是周、陈两家首次在一起过春节,整个四合院弥漫着亲情的味道,杯箸的碰撞声此起彼伏,令这个春节充满了温馨。 春节温馨的不止是周家和陈家,郑家也一样。 郑晨是年卅早上才回到南漳的。郑露和郑雨、卢佩姗在廿八回家,三人结伴而归。 郑露先放了假,原本她打算和陈晓非一起回来,但是陈晓非告诉她要留在北京陪姐姐一起过年,他想让郑露一起留在北京,郑露一心想见到母亲和郑霜的孩子,便婉然谢绝了。 这个时候,大哥打电话过来,让她先去武汉待几天,等他和卢佩姗放假后一起回南漳。 郑露到武汉后,郑雨又给弟弟打电话,约他一起武汉会合回家。郑晨原本是不打算回家的,他想利用假期好好复习功课,这个学期虽说考得成绩还可以,但是离他的目标还有些距离,他怕春节后,单位的事情更多,会影响到新学期的学业。在接到大哥的电话后,他突然就想家了,想到一年多没见到母亲,还有大姐的孩子。 看着孩子们相继回家,郭春华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这些年对于郭春华来说全是好消息。大儿子考上军校,毕业后又被留校,成了左邻右舍的羡慕对象;大女儿有了孩子,而且是个男孩儿,不仅秦家视若宝贝,郭家和郑家也同样如此,这个孩子到来令大女儿变得成熟,也改善了郭春华与郑家的关系,只是有些可惜,关系虽然改善了,但是郑老太太却在国庆之后仙逝了;还有二女儿,考上了北京大学,给郭、郑两家都赢得了脸面;唯独二儿子,令郭春华有些担忧,虽说和另外两个孩子一样也在外工作,但毕竟没念上大学,她甚至有些自责,不应该由着儿子的性子,强逼着也应该让他回到学校复读,没准今年也能和二女儿一样考上一所好大学。如果这样,那该多好?她也算是对得起老郑家,尽到了一位做妈的责任。 郑露考上“北京大学”的喜气还没有散尽,从初一到初五,来郑家祝贺的人络绎不绝,这可忙坏了郭春华。郭春华喜欢这样忙着,听着那些人的赞美,她觉得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一中的老师和学校领导也在初一时过来慰问,这令全家人都十分感动。 其实,郑家的喜气不仅仅是郑露带来的,还有两桩更令全家人欢喜。 这头一桩,便是郑雨和卢佩姗带来的。郑雨在元旦的时候郑重地向卢佩姗求婚,卢佩姗激动地哭了,她打电话给卢铁山,卢铁山也幸福地落了泪。春节的时候,卢铁山也回到南漳,并和弟弟一起,以家长的身份郑重地接受了郭春华的提亲。郭春华去卢家提亲时叫上了何博文和闫彩英,双方决定五一时为两个孩子在南漳举办婚礼。 这第二桩,则是郑晨带来的。也许是受大哥和二妹的影响,他没控制住,在临行的家宴上把自己考上深圳大学的事情讲了出来,全家人先是一愣,随之所有人都发出了幸福的笑声,那一刻,母亲抱住了儿子,郑晨在母亲的肩上流下了眼泪,自己总算没令母亲失望。 第7章 变局-7 何家也有喜讯传出。 何志彬放假后就回到了南漳,这一年他感觉很累,除了学习就是工作,他在用这些填充内心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累,但是两样都停下的时候,那种疲惫感就扑面而来。 元旦前,保贝离开了中国。临行前,她把“时光咖啡”交给了莫祺、楚如白还有何志彬三人打理。 何志彬问保贝,“时光咖啡”为什么要算上自己? 保贝回答,因为爱! 何志彬不解,但内心隐约也有一个答案,并不明确,似隐似现。 “时光咖啡”的事情算是确定了下来,尽管何志彬心有疑虑,但是出于对“时光咖啡”的喜爱,他也就没再反驳此事。 保贝离开中国,三人都去了机场送行。 入闸前,保贝提出要与何志彬合影,何志彬没有拒绝。 当楚如白在他们面前按下快门的时候,保贝轻声对何志彬说: “何志彬,加油!我在美国等你!” 何志彬愣了一下,等拍完照,他拉着将要离开的保贝说: “保重!到了美国,去谈一场恋爱,好好享受一下爱情的美好,我会在上海为你祝福。” “你为什么不说,和你谈一场恋爱呢?” “这……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你还是忘不了叶琳瑶吗?” “我……” “如果真要恋爱,我希望对方是你。我知道,在你的心中依旧无法忘记叶琳瑶。在美国我会给自己安排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找到叶琳瑶,我要看一下,何志彬深爱着的姑娘到底什么样。” “为什么要去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呢?而且美国那么大,怎么可能这么巧就遇上她?” “那就看我和她之间的缘分了,也可以说是看我们之间的缘分。我想找到她,是想早日为你解开心结,只有大家知道了结果,我们才可能会有结果。” “不要再为我浪费时间了!” “那是我的事情。” “但是我会内疚。” “那样才好!知道么,此刻我很想拥抱你,感觉到你的气息。我想带着你的气息去美国,这样我就可以不至于想念这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但我知道你在我的心里越住越深,深到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爱上别人。”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可我就是觉得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这是保贝向何志彬提出的第二个请求,是一个无法令何志彬拒绝的请求。他主动上前,张开双臂,迎接保贝身体的亲近。 当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何志彬能感受到保贝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少女体香,那种味道特别熟悉,也特别久远,那是在绥远时,他从叶琳瑶身上闻到的。 除了体香之外,何志彬还能感受到保贝的温柔与心跳,似乎在这样的心跳下,自己的心跳也快了许多。他还感受到了保贝身体的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激动之后的表现,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知道这种颤抖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更清楚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他的心早就被叶琳瑶带走了,无法再住进另一位姑娘。 当保贝将自己的身体从何志彬的身体抽离出时,保贝又对何志彬说: “记住,我在美国等你!你一定可以!你们院每年都有很多海外交换学习的名额,你要好好争取,相信很快我们就能在美国相会。” 何志彬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应保贝,只能冲着她笑笑。 当保贝消失在关闸后面时,何志彬才转身,没想到一下就看到身后正抱在一起的楚如白和莫祺,两人的笑都很奇怪,令何志彬有些害羞,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不禁问自己:难道已经动心了? 与郑家的喜事相比,何家的有些间接,喜事与闫欢有关。 照例,何家的春节是何、闫两家并在一起过的。 闫乐一放假,闫世雄就和带着老婆孩子过来了。每年这个时候,闫世雄都早早把鱼塘里的鱼卖掉,就为了全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个春节。 闫士礼在入秋的时候过世了,闫彩英和何博文担心母亲睹物思人,就把她接到了南漳,这样一来,闫家也就剩下世雄夫妻守着那几家房和十几亩地了。 家里虽然人口减少了,但是地里的农活两人一直没有懈怠,再加上这几年一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还有世雄的养殖技术越来越好,早就为两个孩子攒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考虑到闫乐和母亲一直住在何家,李悦荣就提出拿一笔钱把大姐家的房子翻新一下。何世雄不是一个心细的人,妻子的想法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通达。 赶在入冬前,何家老宅有了新的模样,房子全部被刷成了白墙,在太阳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目,在雨天的时候又显得格外清静。 其实也不算大的翻新。这种老宅,一砖一瓦都是饱经风霜,都是这栋老宅的根基。翻新时没有做大的改变,只是对于内部有些松动或是出现腐坏迹象的木头做了更换,水泥地面被换成了实木地板。窗户倒是换了新的,以前的木质有些腐烂,何世雄便自做主张的换成了铝合金镶嵌大玻璃样式。 换下的木窗,何世雄不敢擅自作主处理,他知道姐夫对这宅子的一砖一瓦都是有感情的,别说自己家的这些老物件了,他经常撞见姐夫从别人拆下扔掉的旧物堆里刨出一些早已破烂不堪的旧物件带回家,还帮姐夫一起动手修理过些物件,姐夫对这些东西视如珍宝,还特意清理出一间房盛放。 何博文下乡返家后,看见被何世雄翻新后的样子,整个人哭笑不得。他知道这是妻弟出于一好心,想让大家都能住得更舒适一些,但是世雄却不理解,老宅子最美的样子就是时刻保持那种饱经风霜的模样。事已既此,他也不便去责怪妻弟,只能笑着接受,再想想,这样翻新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何志彬回家后也是吃了一惊,他差点儿认不出自己的家,当他得知这是出于舅舅之手时,内心里满是感激,其实他不知道,舅舅内心里的感激比他更甚。 放假前,何博文接到一个通知,闫欢的编制名额下来了,只是单位调整到了县图书馆,虽说换了个单位,但也还是文化系统,何博文觉得总算可以向九泉之下的岳父交待了。 这算是喜事一桩,可还不止这一件。 另一件喜事是在年夜饭时闫乐宣布的,他告诉所有人自己恋爱了,所喜欢的女生是个武汉姑娘,叫沈木。原本他是打算把沈木带回来的,沈木觉得还没到这一步,毕竟两个人才开始,而且还有两年才能毕业,所有一切都还处于未知状态。闫乐内心里虽然有些失落,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沈木的意思。不过,他带回来了沈木的照片,所有人把这张照片捧在手心相互传递着,大家一致认为,和闫乐很配。 闫世雄突然觉得儿子长大了,似乎是一夜之间的事,而自己又像是错过了什么,但是总是理不清错过了什么。 刘青梅看着沈木的照片,咧开的嘴始终没有合拢,她很庆幸自己还活着,很快就能四世同堂,这和闫士礼比起来,自己的福分显然要多了许多。 何志彬好不容易回一次南漳,郑雨可不会放过他。从回来的那一天,两人就混在一起,南漳城里的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弄得卢佩姗都醋意满满,埋怨郑雨对自己的“冷落”,但那种埋怨也只是一种打趣,她知道何志彬依旧没有忘记叶琳瑶,也理解郑雨所做无非是怕何志彬一个人待着会因回忆往事而陷入悲痛之中。 何志彬知道郑晨考上深圳大学后,从内心里为他高兴,他给了郑晨一个长长的拥抱,之后还塞给了他一个大红包,厚厚地一叠,令郑晨不断推辞,但最终还是收下了何二哥这份厚厚地心意。 在郑家,何志彬准备了三个红包,除了给郑晨的这个,另外两个,一个给了郑露,这也是他头一回给郑露发红包,算是作为对二妹的祝福;另一个给了郑霜的儿子。 郑霜的儿子叫秦朗,名字是秦大东取的,郑霜生秦朗的那天正好是个大晴天,秦大东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就用了这个,他觉得朗字很好,清白、干净,没有阴影,希望儿子将来做人也能像这朗天白日。 有一件事情,郑霜没敢跟家里人讲,那件事情讲出来可能会令人揪心,她不想破坏这个家里难得的喜气。 这两年厂子里效益不景气,管理岗位已经有半年没有发工资了。她和大东都在管理岗上,这样一来,家里就陷入了窘迫之中。不景气的厂子不止二缫厂,连以前最兴旺的一缫也开始出现危机,更别说毛纺厂、棉纺厂、丝织厂、针织厂这些单位了。 九十年代,南漳的工业结构还是可以的,在中部县一级的城市里来说,算是相当完善的。但是这些工厂规模都不大,计划经济时代不会有什么问题,市场开放后,问题就出现了。 先是针织厂转制,接着是棉纺厂,毛纺厂和一缫、二缫会好一些,但与以往相比也是差了许多。最惨的是丝织厂,别说工资发不下来,工人们已经半年多没事可干了。年轻一些的等不了就结伴去了南方讨生活,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和一些没胆量外出的留了下来。留下来的也只能等,期待有奇迹发生,更期待政府出面解决。 郑雨和何志彬在城里闲逛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城里的闲散人员越来越多,治安状况也大不如前。他们遇到了好几个高中时的同学,毕业后都被分配到了这些工厂,当时是被许多同学羡慕的事情,没想到现在都落得游手好闲的地步。 有些同学知道郑雨和何志彬在外面混得不错,就跑去找他们,想寻求个门路,看看春节之后能不能一同出去。郑雨和何志彬都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只能婉言推辞,最终弄得大家不欢而散,两人因此都落得个“不念旧情”的名号。 郑霜的事情是初三时在郑家聚餐时,郑雨才从秦晓唏口中得知的。 秦晓唏早就看到厂里的衰败,去年年底就和线上的几个小姐妹一起去了湖州,在那里谋得了一份差使,虽说平时工作辛苦些,但是挣得的工资却是原来的好几倍。她知道哥哥嫂子几个月没拿工资时,先是劝郑霜到湖州和自己一起做事,后来郑霜告诉她,秦朗才一点点大,自己离不开孩子,这才每月往家里寄些钱,贴补家里的日常开支。 郑雨知道这个消息后,打心里心疼大妹,他和卢佩姗商量了一下,偷偷塞给大妹一些钱,郑露说什么也不肯接受,但是又拗不过大哥,只能含泪收下。 当郑雨问道两人做何打算时,郑霜和大东都是一脸茫然,显然孩子的出现令两人都难以做出选择。 如果从专业的角度来看,无论是大东还是郑霜,如果去南方或者是江浙一带,肯定可以很轻松就能找到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但是孩子太小,两人都不放心,再加上秦茂生这两年的身体状况也不太好,这就更令二人为难。 就这件事情,郑雨把何志彬叫来,让他跟着一起出些主意。 何志彬想起在苏州做采访时认识一位女老板,相当年轻的一位,跟自己比也就差不了一两岁。那次采访,他们谈得很投机,之后也就有了来往,算是相当熟络。 这位女老板叫姜羽菲,比何志彬大两岁,大学毕业后就遭遇父亲因交通事故而离去的变故,危难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接手家里的生意。 姜家世代经营丝织生意。姜羽菲父亲之前都是以贸易为主。家里原本在山塘街有个丝绸店铺,后来父亲觉得单纯贸易缺乏优势,不利于把生意做大,就在转制潮到来的时候收购了一件丝绸厂。父亲的眼界和胆识相当出众,这次收购让他一下子打开了市场的大门,通过这家工厂的原有业务渠道,他把生意做了起来,在离世前,工厂在苏州已经小有名气。 何志彬觉得,两个人可以暂时分开。秦朗太小,暂时不适合与父母一起过颠沛流离的生活。秦大东是男人,也是一家之主,理应担起养家的责任,他可能通过这个关系把大东安排进姜羽菲的工厂,至于郑露,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置。 倒是郑雨想到了方法。郭春华的店铺虽小,但是这几年的生意还是相当稳健发展的。平时也是郑露在帮着母亲,从业务上早就熟悉了。郑雨的想法是,让母亲把店铺交给郑露,一个家庭的生活不能只靠亲戚间的帮衬,郑露需要自立,只有这样,他们的家才能过得好。 郑雨的想法得到了母亲的支持,过完年,郭春华就把店铺完整的交给了女儿,她把秦朗接回了家,自己亲自带着,这样也能让秦茂生轻松些,能好好地安心养病。 想要外出的还有一人,王楠。 王楠听说郑晨回来之后就到郑家找他,郑晨从她口中得知道了王帅的近况。 在与陈晓娜碰面之后,王帅便得到了店里的重用,从一个洗车工变成了店里的销售。之后,周翰林又去了几次,每次都会帮衬王帅完成业绩,不仅如此,他还让“大成”里所有有车的人都去那边办卡,另外还给他介绍了不少新的客户,很快王帅就被提拔为销售主管。 春节的时候,王帅也回来了,买了很多东西,让陈春花觉得特别有面儿,也是因为王帅,她与丈夫的关系也得到了缓和。关于王大富,陈春花想了很久,她也反揣摩了郭春华的话,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跟丈夫调整一下关系了。这些年,她见过的男人不少,心里很清楚这些男人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要谈真心,恐怕也只有王大富一人有。想想也罢,自己也玩够了,应该收收心,把余下的时间交给王大富,用手上的钱一起安度晚年。 陈春花新买了房子,一家人腊月前热热闹闹地搬进了新房里。 这两年,“春花百货”的生意也没以前好,类似的百货店在水镜路上开出了好多家,里面全是漂亮的小姑娘们站台,抢走了“春花百货”的不少生意。 陈春花原本打算让女儿接手,自己每天打打牌,过点逍遥自在的日子。至于钱,这十来年,已经赚得差不多了,她算过,手上的钱够他们一家人生活好多年,再加上儿子在外面混得也不错,让他自己存些钱,再过两年娶个媳妇,在帮他买个房,也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了。至于王楠,女孩子嘛,早晚都得嫁人,嫁妆她早就准备好了,况且现在嫁女儿比不得前几年,男方没有彩礼,怕是娶不得可心的媳妇。 陈春花不担心王楠嫁不出去,凭女儿的长相,嫁个好人家是不成问题的。 王楠高考失利后,就有许多人前来提亲,都被陈春花给回绝了。这些来提亲的,要么家境一般,要么长相一般,全都没入陈春花的眼。在陈春花的心里,只有郑家的两个儿子,不管哪一个,只要肯做她的女婿,就算是倒贴,她也愿意的。 陈春花知道郑雨已经和卢佩姗定下了婚期,这条路已经被切断了,仅剩下一条,郑晨。这次郑晨回家,陈春花发现这孩子变了,比以前更帅,也更成熟了,已经有了男子汉的气概,跟郑天顺倒是越来越像。 王楠不愿意接“春花百货”,也不愿意接受相亲,陈春花也不阻拦,她能感觉到女儿想要什么。眼看着郑晨回来后,女儿整天往郑家跑,她也不阻拦,反而是满心欢喜的看着女儿进出。 王帅这次回家倒是显得懂事了许多,他不仅主动去“春花百货”帮忙,还包揽了家里所有的重活、累活,乐得陈春花和王大富合不拢嘴。 以前,王楠就跟父母提过想去深圳打工,陈春花知道郑晨在深圳,但是她又不放心让女儿一个人去深圳,再说了,这种事情应该让男孩子先提出来,女儿这样做,她虽然感到开心,但多少还是觉得女儿应该矜持些。 王楠找郑晨就是想让他带自己走,她早就想到外面去看看,但是又不敢一个人出门,即使母亲答应她最初的要求,她也是想等着郑晨来接她一起去。 郑晨在深圳通信最多的就是王楠。其实,在深圳也有很多姑娘主动接近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姑娘越是离他很近,王楠在他大脑中的影像也就越清晰,那个时候,他明白了什么是爱情。 当王楠提出让郑晨带她走时,郑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在他回来之前,公司的前台告诉自己要离开深圳回老家工作了,他当时就想到了王楠,跑去跟老板说,能不能春节后带个女生过来,老板本就欣赏郑晨,知道郑晨之所以推荐,一定是因为对方是他喜欢的姑娘。老板是个懂得情感的人,自是成全了他。 王楠一听郑晨答应了带她走,当时就扑向郑晨怀里,并且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郑晨顿时感觉到一团火从心底升起,脸一下就红了。这是郑晨第一次被女生亲吻,虽然只是脸上被浅浅的亲了一下,但依旧感觉到内心澎湃。这也是王楠第一次主动为男生献吻,那是一种情不自禁的冲动,更是内心的一种外泄方式。 刚过初六,何志彬就给姜羽菲打了一个电话,把秦大东的情况跟她讲了一下,没想到姜羽菲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但是她提了一个要求,要何志彬亲自把秦大东送过去,否则就改变主意,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姜羽菲想见见他,她要何志彬请吃饭,这个理由何志彬没办法拒绝,只能应承下来。 出发的时候,队伍有些庞大,不再是郑雨、卢佩姗和郑露三人。出行队伍里多了何志彬、楚如白、楚如月、郑晨、王楠、王帅,还有秦大东。他们一路东去,在武汉的时候开始分道而行。 郑晨、王楠、王帅三人南下而去,他们走得最早,是为了配合各自的开工时间。 郑露被卢佩姗留在了北京,卢佩姗是想多和这个未来的小姑相处一段时间,但是郑露的心却早已飞到了北京,飞到了陈晓非身边。 何志彬、楚如白、楚如月和秦大东被郑雨留下多呆了一天,但是想到楚如月和秦大东都要尽快到岗,内心再有不舍,也只能放他们东去。 一场春节下来,最后只剩下郑雨和卢佩姗待在武汉,那里像是个亲情的中转站,在这里会合,又在此地分道而行,两人不由感慨,这个世界真得变了,故土日渐远离,唯一能产生联动的也就只有春节了。 一路上,何志彬都在和楚如白谈论此次归乡见闻,他们都有一个感触,企业转制、员工下岗再就业已深入内陆,这将是一场时代的变革,而他们将见证这场变革,并投身于这场变革之中。 第7章 变局-8 车到苏州站,何志彬、楚如白带着秦大东下了车,只留下楚如月一人东行。 楚如白一再叮嘱妹妹,一路上要注意安全,看好行李。楚如月接连应承,内心里却早已焦虑的不行。 外资企业同国内企业不同,他们并不重视中国的传统节日,所以放假的时间也都很短,而且要求员工必须按时到岗。 楚如月有些后悔,不应该和哥哥们在武汉做短暂的停留,她本就与其他人不熟,没有多少共同话题,提出先行,哥哥又不答应,她也不便争辩,知道哥哥是出于对他的关心,最重要的一点,这份工作是哥哥与何志彬帮她争取到的,争辩只会令哥哥不开心。 时间上虽然赶了些,好在这个班次到上海后差不多是凌晨六点钟,公司九点上班,住的地方和上班的地方离上海站都不远,总算没误了开工的时间。 余下的路程也就两三个小时,并且是在天微亮的时候运行,楚如白也算是放心。 其实,楚如白没有必要这样担心,楚如月在武汉读书的这几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再说楚如月不是那种柔柔弱弱林妹妹式的女生,而是那种个性独特,看上去很飒的一类。飒,并不是贬义,也不是说不漂亮。论长相,楚如月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儿,这是她能通过保贝进到外资公司的首要条件。 楚如月也算是没令保贝失望,很聪明,也很勤奋,正因为这样,也就半年多的时间已经成为一名业务能力很强的骨干,唯一的缺陷是口语部分,不过,保贝在的时候已经教了她许多,即便去了美国,也不忘提醒在中国的美国同事经常提点她。 看着火车从站台逐渐消失,楚如白的目光依旧无法收回,何志彬看出他对妹妹的担忧,这令他羡慕,心想如果自己也像郑雨和楚如白一样有弟弟妹妹该多好! 他理解楚如白的担忧,又不得不以朋友的身份安慰楚如白,妹妹长大了,早晚会有一天离开家庭去独立生活,既然放手是迟早的事情,何不早些? 楚如白听完何志彬的安慰,这才收回目光,与他们一起走出了车站。 三人刚走出车站,何志彬就看见了姜羽菲,没想到这么准时。 楚如白是头一次见姜羽菲,之前的采访是何志彬独立完成的,也汤小米额外交给他的任务,那个时候,楚如白正和莫祺忙着约会的事情,也就错过了认识姜羽菲的机会。 姜羽菲记得何志彬讲过,送过来的只一位妹夫,可是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两位。虽然两位都不认识,但是从气质和着装上也能准确判断出哪一位是秦大东。于是,她指着楚如白对何志彬说: “何记者,你这是又给我招了一位?” 何志彬这才想起之前没跟她提楚如白同行的事情,连忙对姜羽莫道歉。 “姜总,实在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告诉你,我还有一位朋友想一起过来认识一下。他叫楚如白,我们是大学同学,现在一起读研,也是工作上的拍档。上次采访,他正好有事,原本也是要一起过来的,这不,错过了上次机会,这次听说我要来你这儿,就跟了过来,希望不要介意才好!” “哦!楚如白。我听说过。” “姜总,你从哪里听说的他啊?” “你们学校啊!” “原来老楚这么出名?” “是你们两个人,‘复旦双剑客’。” “原来姜总是不放心我,所以到我们学校去做了调查。” “别介意啊,商人的做法,我也很讨厌,但又不得不随大流。只有这样,我们的合作才能没有顾虑,你说对吗?” “姜总所言极是,看来我们得好好学习学习了。” “别!我觉得你们这样就挺好,保持学子的单纯,多好!千万别被世俗风气污染了。” “那我就当姜总这是在夸赞我和楚如白了。” 楚如白赶紧就着何志彬的话上前与姜羽菲握了握手,也算是正式认识了。 “何记者,这就是你妹夫秦大东?” 秦大东听见姜羽菲提自己的名字,赶紧也上前和她握了握手。 “正是!姜总,这次要麻烦你了。大东虽然是我妹夫,但是比我年长几岁,正常叫法,我是要叫他大东哥的。大东哥很优秀,他和我妹妹去上海接受过专业的培训,也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技术上肯定没有问题的,而且人品很好,是个实干派的。” “何记者,你介绍的人我肯定信得过。再说了,这人一看就是个实干派的,我们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人才,要说谢,我还得谢谢你!” “姜总,你这也太客气了,弄得我倒不好意思了!对了,答应了请你吃饭,地点你来选!” “行!地点早就找好了,上车,这就带你们去。” 姜羽菲边说边把汽车后备厢打开,让何志彬他们把行李依次放了进去,之后再盖上后备厢,这才对秦大东说: “大东,咱们先不去厂里,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吃饭,结束了我再送你到厂你报到。” “谢谢姜总!我听您的。” 四人一同上了车,没多久,车子就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推开车门,何志彬就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很浓郁,也令人清目醒脑。 “何记者,抱歉啊!考虑到大家整个春节都是大鱼大肉,今天就带你们吃素,换个口味。这家素食馆年前刚开的,正好是在寒山寺边上,等下我们吃完饭,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在这里逛一下。” “姜总,你可真是个有心人。一路上,我还在寻思要请姜总吃什么呢。” “何记者,让你请吃饭你还真请啊?” “那可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别!你这是到了苏州,我的地界儿。之前说让你请,是句玩笑话,别当真!今天,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下次去上海,我决不跟你抢。” “那行!我就不跟姜总争了,只是觉得这顿饭吃的有些不好意思,既要请姜总办事,又要姜总破费,好像有点不懂事了。” “瞧你这么说的!上次的报道那么精彩,对我们工厂帮助很大。你在报到里提到的很多问题,我们以前跟有关部门反映过,都没有得到解决,没想到你的一篇文章就把这些问题给解决了。要说谢,我还得谢谢你呢!” “那是我应尽的本份!也罢,咱们也别站在这儿谢来谢去了。姜总,你先请!” 何志彬边说边做出礼让的姿势,姜羽菲也不推辞,转身领头进到庭院内。 这是一家很精致的庭院,虽比不上拙政园那样的规模和气质,却也是处处充满着江南园林的情趣。亭台楼榭、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假山花木,一应俱全。 姜羽菲订的是个靠后的雅间,有一个月型的窗户,窗棂是木质雕花工艺,尽显江南气质之美,推窗可望内花园,前几天苏州应该降过雪,花园里的雪迹没有清理干净,一树蜡梅还未凋谢,远远便可闻见香气,和着檀香气,形成一种特别的味道。 “真是个雅致的地方!” 何志彬发自内心的赞道。 “这才能配得上何记者的品位。” “瞧你说得,我也没有那么雅致,不过是个每日里也为生计忙碌的学生罢了。” “你也别谦虚,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能如此淡定地继续待在象牙塔里探索,要知道,那可是我曾经的梦想。” “嗯!上次听姜总提起过这件事,后来是因为家族事业的需要,不得不放弃继续深造的机会。” “是的!提起来就让人伤心。” “都过去了。等将来事业稳定了,姜总还是可以重回象牙塔的。” “是吗?你比我更乐观。商场比不得学校,处处惊险。我也就是一个女孩子,本应该享受世界的美好,被动的被推向这个位置,也是无奈啊!” “嗯!女性企业家在商场上的确会比男性吃点亏。表面上看,商场上的男性似乎都很绅士,但是一旦开战,却是刀刀见血,毫无半点柔情,怎么也不像愿意吃亏的样子。” “也就何记者这样理解我们女性企业家。这样,今天素食,不能饮酒,我就以茶代酒,敬何记者一杯,感谢何记者为我们女性企业家说话。” 姜羽菲边说边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举向何志彬,两人碰了一下,又与其他人轮流碰杯,这才小饮了一口。 菜是姜羽菲订位时就安排好的。这家餐饮是姜羽菲刚固定下来的商务用餐的地方,虽然没几次往来,但是她的待客标准早就被餐馆老板烂熟于心了,这也是姜羽菲选择这家餐馆的原因,她喜欢和聪明人打道。 就在两人说话间,菜已经上齐了。八个菜、两个点心、一个汤,摆满了整个桌子,足见东道主的用心。 除了姜羽菲,其他人都是头一回吃素食,大家都没有想到素食也能如此丰盛。 看着八个菜,其实量都不大,每一盘却是相当精致,色香味俱全,完全不输荤食。 姜羽菲向他们介绍,素食分两种,一种是纯素,不改变素食的色形味,真正还原食物的本质,这算是食素人的顶级配置;另一种是仿荤,通过改变素食的色形味达到荤食的效果,算是入门级的配置,也是担心初尝者产生不适。 这家素食便是第二种,所以在何志彬他们品尝到食物的时候,总是能找出熟悉的荤食味道。 “姜总,不得不再次感谢你,让我们尝试了一下以前从未尝试过的食物。没想到素食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是啊!我也是刚接触素食,说实话,像这种仿荤我还是可以接受的。真要是纯素,怕还是多少会有些不适应。对了,如果你们对纯素感兴趣,下次我们可以到寺里用餐,据说那里的饭菜是纯正的素食。” “寺庙里还能用餐?” “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寒山寺本就是个千年古刹,慕名而来的香客甚多。这家店的老板就是寒山寺的一位香客,后来皈依于此,开这家店也是为了方便居士们平日带朋友聚会,总是在寺里,难免会打扰师父们清休。” “原来这家店与寒山寺还是有些渊源的。” “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看似独立,却经不起深挖,总是能串连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关联来。” “确实,这就和我们新闻一样,看似简单的一件事,背后所隐藏的却是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们。做记者有时候很像侦探。” “也不完全一样。侦探是从假设开始求证的,而我们是先从事实开始。” “不管怎样,还是记者好。” “职业没有好坏,大家所承担的社会责任不同罢了。” “有道理!” “对了,姜总最近有没有关注到内地正在进行的企业改制?” “当然有。我们做企业的一定要关注这个的,虽说企业改制是政府行为,但是也无处不充满着商机,关键看我们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这话怎么说?” “企业改制,对国家来说是件好事,打破陈旧的体制,没了包袱,能集中精力把优质的企业做大做强,这样才能参与到国际市场的竞争之中。其实,改制的企业也分级别,并非一刀切的。一类企业只是转换了一种经营方式,与国际企业管理接轨;二类企业公转民,为企业松绑,这样企业就有了更大的自由度,灵活经营。有人说这一类企业是国有资产的流失,其实不然,应该说是国有资产的再利用,有了民间资本的进入,市场变得更加活跃,企业间的竞争也有力提升各自的能力,也是企业家最喜欢的一种方式;还一类企业需要关闭,这类企业有几个显着的特点,设备老化、技术落后、人员素质低下、缺乏核心竞争力,如果这样的企业依旧存留,只会给国家造成负担,阻碍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姜总果然是位年轻的企业家,问题看得很透彻。的确,企业改制是到了一个攻坚时刻。对于普通工人来说,可能很残酷,但那只是暂时的,我们相信政府一定会有方法来解决因改制而带来的失业问题。” “是的。企业改制不是新生事物。在苏南很早就开始了。应该说,苏州是最早试行的城市之一。内陆城市现在所遇到的一切问题,在我们这儿早已经历过一番,现在看来算不得大事。你比如,改制后的企业大都会做产业升级,升级之后也都会对进行产能扩充,这样就有了新的人力需求。而且企业改制并没有打破以往的城市工业结构,产业人力基础还在,只要稍加培训,技能提升后就能再次投入到新的工作之中。我相信,内陆城市也会走到这一步,毕竟已经有苏南地区的经验摆在这里,除非当地政府官员不作为,看不到或者不想来学习、复制。” “是的。还有一点,姜总会不会觉得有一种可能,这种企业改制的背景下,会出现跨地区的联营或者兼并。” “肯定会有!对于企业来说,地方资源是有限的,一旦使用完就会面临停产状态,跨地区联营一定会成为一种趋势,只有这样才能在降低成本的同时有效激活资源,真正实现生产资料的共享。” “按姜总的想法,一定是有计划想参与到内陆城市的改制竞争中了?” 姜羽菲没想到何志彬会讲到这点,这的确是她近期在筹划的事情。她也和厂里的智囊团队一起分析过这件事情,去内陆兼并一些相对优质的企业,是增强企业未来竞争力的最好方式,而且这个时候是最佳的时机,兼并的成本不会太高,但兼并后所产生的效益却是无法估量的。 “何记者,你很聪明,这也是我喜欢和你交流的原因之一。” “谢谢姜总的认可!作为一名湖北人,我有义务向姜总推介一下襄樊。我们这个城市算是个老的工业城市。六十年代,国家就开始在这里布局‘三线工厂’,这为整个城市带来了大批的技术力量。八十年代,襄樊已经是全国十大工业明星城市之一,这个时候的襄樊已经形成了多门类的工业格局。尤其是轻工纺织业,在全国的排位更是屈指可数。特别是在我们南漳,有姜总所需要的完整产业链条。从养蚕到缫丝,再到纺织、印染、服装针织,都能得到相当不错的资源。只是这几年,市场转型令这些工厂稍有不适,暂时还不能转变自己的思想,这个时候就需要像姜总这样有魅力的企业家来引领他们转变思想,大胆参与到市场竞争中。” “何记者,没想到你对我们这行业了解地还真有模有样,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现在更像是一名说客,不会真是你们县里的领导派你过来的?” “姜总见笑了,我只是借着刚才你的问题突出其想,胡乱出些建议罢了,你就且听,别当真。” “那不行!何记者讲得这么好,我可一定要抽时间去看看。” “你可当真?” “我什么时候跟你讲过假话?” “那正好!大东哥原来的单位是二缫厂,他们厂以前是和上海的一家工厂合作,这家厂我也去做采访,他们现在也在面临同样的问题。而且整个上海未来的工业规划里会逐步减少纺织企业的数量,大概率这家工厂会面临两个选择,要么迁出上海,要么关闭,这也就影响了他们跟二缫厂的合作。二缫厂一直是县里的重点企业,其工业地位和一缫厂大体一致。县里也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太好的方法。所以,欢迎姜总去大东哥他们的二缫厂考察,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一同前往。” “你这话可是真话?” “当然!我也从来不和姜总讲客套话。”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和厂里的管理层开会讨论一下,时间确定好,我通知你。大东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对厂里做个了解,如果真有可能与你们厂达成合作,我希望你能担起重任!” 姜羽菲的一席话令所有人都觉得意外,特别是秦大东,他没想到何志彬会谈成这种结果,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又可以与郑霜朝夕相对了,这是两好的事情。 “大东哥,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敬姜总一杯,感谢她的栽培!” 何志彬的一句提醒了秦大东,他赶紧双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毕恭毕敬地敬向姜羽菲。 “感谢姜总!我不太会表达,但请您相信,我一定会好好干。” 说完,秦大东将一口将杯中茶饮尽,满眼都是感激之情。 秦大东这样,更做实了姜羽菲对他的判断,她愈发相信何志彬,无论是他的专业水准还是看人的眼光。 第7章 变局-9 用过饭后,姜羽菲提出带他们去寒山寺转一转,何志彬考虑到她平时就事务繁多,不便占用更多时间,就婉言谢绝了。姜羽菲想想,来日方长,自己也确实有很多工作等着去处理,也就不客套了,就带着秦大东返厂了。 姜羽菲走后,何志彬发现楚如白的兴致不高,这才想起,刚才只顾着自己讲得痛快,忽略了楚如白的感受,内心不免一番自责,赶紧向楚如白道歉。 “老楚,实在对不住,刚才只顾着自己表达观点了,忽略了你的感受。” 其实,楚如白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说实话,何志彬的业务能力的确比自己强,他讲的那些观点自己虽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但就是没有办法像他那样侃侃而谈。 “想什么呢?我们又不是头一回这样面对客户。” “你真这样想?” “不然呢?” “那就好!其实,我知道讲的那些,也正是你所想的。这次返乡,我和郑雨骑车到处逛了一圈,这些年县里并无太大的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停产的企业越来越多,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也越来越多。真得有些替县里的领导们担心,长期下去,怕是会影响到社会治安。” “不止是南漳这样,市里也是一样。比县里要好一点。市里的工厂数量多,企业改制也只是部分效益不好的企业,下岗的工人还不至于完全找不到接收单位,只是编制一说,在企业层面怕是会很快消失掉了。” “说得没错,这也是时代的潮流所致。其实,企业改制对企业和社会都是一件好事。你看,我们在广东、江苏、浙江三个省份采访的时候,那些民营企业所展现的活力和竞争力多强,这才是企业应该有的样子。我们国家要想尽快变得强大,就得多些这样的企业。” “说得是没错,但是对于沿海城市来说,大家比较容易接触到新事物,思维转换要快比内地快许多。别看企业改制在这里能被人接受,但是在内地就未必,需要当地政府花些精力才能解决。” “这一点,咱们倒是想的一致。” “志彬,其实我知道你很在意我刚才的感受。咱俩这么久了,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不用刻意在意我的感受,真的,我早就习惯了咱俩现在的位置。你的文字表达能力比我强,思维和观点也比我强,但是我对信息的敏感度和整合能力也不差,所以咱们俩才能成为‘复旦双剑客’。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很满意我们的这种组合。你看,在大学时,我们身边的同学也不少,但是能像我们这样合拍并且走很远的几乎没有,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特别是……” “特别是绥德那段时光,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对于楚如白的欲言又止,何志彬能感受到,他不想看到楚如白因为这个而陷入尴尬,但主动讲出来化解。 “不说这个了。姜总不是说这寒山寺值得一逛吗?来都来了,不如进去走走?” “你确定要和我进去逛逛?” “怎么?你不乐意?” “不是,你这人都来苏州了,不想约莫祺见见?” “有啥好见的?再说了,这带着行李呢?” “行了你。寒山寺没长腿,不会跑,咱们什么时候来都可以。这人呢,可是长着腿的,你就不怕哪天莫祺从你身边跑开?” “跑就跑呗……” “哟!嘴还挺硬!赶紧的,咱们先找一旅馆,把行李放下之后,你去见莫祺。” “那你呢?” “我?你就不用管我了好不好。我自个儿去拙政园走走。” “那怎么行?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哪儿那么多怎么办啊?赶紧的,先找旅馆。” 何志彬正说着,楚如白已经转身朝公交车站走去,弄得何志彬哭笑不得,他只能回头看一看寒山寺的大门,还有围墙外冒出的树枝、屋顶,略带些遗憾地转身追上去。 两人在拙政园下了车,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 莫祺接到楚如白电话时感觉到特别意外,她没想到楚如白会在这个时候来苏州找自己,原本她是算着楚如白这两天该返校了,正计划着明天动身去上海呢。这个意外,她很喜欢。 楚如白告诉莫祺何志彬也在苏州的时候,莫祺又有点莫名地失望,她知道只要有何志彬出现,楚如白的主动就变得没那么纯粹了,这里面多少会有些何志彬的功劳。 莫祺原本打算和楚如白一起找个地方静静地待上两天,现在有一个何志彬,这个打算显然落空。作为朋友,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尽一下地主之谊。 楚如白对于莫祺的这种想法很是支持,倒是何志彬,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总感觉这样打扰到两个人过二人世界,莫祺只好说,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不影响饭后的二人世界,何志彬这才同意。 平江路上就有一家本帮菜馆,离莫祺家不远,是她和保贝从小吃到大的馆子,两家人都跟菜馆老板很熟,以前两家人都在菜馆里存放了钱,大人们忙的顾不上做饭时,她们就会自己到馆子里找老板炒两个菜,莫祺早已习惯了那里的味道,只要她和保贝在苏州,基本上都还是会到餐馆来用餐。 这家餐馆并不大,是一处老宅改建而成的,两层砖木结构,能放下七、八张四方桌。餐馆虽然不大,但却有一个中庭,里面种了一棵桂花树,从树干的粗壮程度来看,像是一棵有年份的古木。桂花树早就长得比房子还高,到了花期,香味可以飘至很远的地方。 除了桂花树,中庭里被主人种满了花草,只是眼下正值初春,除了常青的几棵植物之外,其余的都是些枯败的景象。院子里有两张竹制的摇椅,上面各自铺了一张粗布面的厚垫子,还有两张抱枕扔在上面,看上去就让人有一种想坐下去躺平的冲动。 这样的庭院与之前姜羽菲带过去的那家素食馆差不多,大概在苏州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尤其是在平江路,算是一处寻常民宅。难得的是,宅子的后面是一条小溪,推开窗就能看见。太阳好的时候,坐在中庭里,如果开着后窗,就能听见溪水潺潺地流动声。 莫祺告诉他俩,这条小溪可是平江路居民们的生命之水,洗衣、淘米、洗菜可全靠它了,夏天的时候,这里还是小朋友们的乐园,溪里的小鱼、小虾可是最讨孩子们喜欢的。这令何志彬想起了南漳,这不正和县城里的幺堰沟、老堰沟一样吗?看来,对于小朋友来说,童年的欢乐大抵都是相同的。 知道他俩中午吃得是素食,莫祺就多叫了些肉食,藏书羊肉、松鼠鳜鱼、周庄肘子、姑苏卤鸭、蟹粉豆腐、百叶结烧肉、外加一份酒酿圆子。 菜还没到齐,何志彬便对莫祺说: “三个人六个菜,还全是硬菜,你真当我们是刚到复旦读书那会儿啊?” “难不成你们现在不是在复旦吗?” “那也不能跟那时候比啊?” “我看都一样。刚才听楚如白说你们中午吃的素食,哪儿能吃饱啊。再说了,晚上我做东,如果再整些绿叶菜给你们,不得怨死我。” “那倒不至于,可你这……也不能全是肉啊?” “谁说?这不有一份酒酿圆子吗?” “你是说……这算素?” “不然呢?” “志彬,你就别挑了,莫祺也是怕咱们吃不好。再说了,你也不看看,莫祺点的这些可都是最能代表苏式佳肴的本帮菜,看这颜色,多有食欲啊?” “瞧!莫祺,要不说你俩般配呢?楚如白这人没嫁过来,口味已经做出了改变。” “你个何志彬,说什么呢?谁嫁过来了?” 楚如白故作生气的伸手要去揍何志彬,被何志彬配合地躲开了,莫祺被他俩这样一闹腾,止不住地乐了。 “行了,你俩还真像小孩子一样闹腾上了。志彬,其实这么点我是想让你们尝一下正宗的苏式招牌菜的味道。你看,这些菜里面啊,我估计也就藏书羊肉你们的接受度最高,其他几个口味上都会有些偏甜,不过,我已经交待了老板降低糖度,你们应该也能适应。” 听莫祺这么一说,何志彬便动筷夹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感觉上十分鲜美,没有羊肉的膻味,肉质松软嫩糯,跟南漳羊肉的做法完全不同,倒是合自己的口味。楚如白对松鼠鳜鱼似乎情有独钟,几筷下去,连连叫好,直乐得莫祺像看热闹似地感觉好笑。 看着他俩吃得开心,莫祺也觉得开心,有一种东道主被认可的满足感。正乐着,突然想起昨晚跟保贝的越洋电话。 “何志彬,苏州好不好?” 莫祺突然这么一句,不仅何志彬摸不着头脑,连楚如白也一脸迷惑。 “不是……应该问好不好吃吗?” 何志彬突然意识到莫祺即将开启怎样的话题,他故意装傻,想绕了过去。 “好不好吃,不都写在你们脸上了吗,还需要问吗?我是问你,苏州好不好?” 莫祺明白何志彬听出了自己话里的意思,故意不放他过去。 “好不好……的……你是不是应该问楚如白?” “不用问,他的答案一定是好。我是问你,苏州好不好?” 何志彬知道躲不过去,这样的问题自己肯定是不能回答不好的,可是一旦回答好,就一定正中莫祺下怀。但是,何志彬也知道,即便回答不好,莫祺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还不错!” 他选了个中立的回答,反正不能是不好,要不然就太驳东道主的面子了。 “还不错就是好,要不然就做我们苏州的女婿呗!” 莫祺的这一句差点没让何志彬被一口酒酿圆子呛到,他赶紧放下了碗,用一阵咳嗽化解了些时的尴尬。 “我就知道,你这顿饭没那么容易吃。” “能有多难?我只是想帮姐姐传句话。” 何志彬知道躲不过去了,但也不想接了这话。 “昨天,我跟保贝通了一个小时的电话,电话里全是关于你的问题,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 “是吗?那……她……都问了你一些什么?” “最还好吗?学习忙吗?是不是还在学口语?口语学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跟院里申请美国交换学习的事情?春节是不是回湖北了?什么时候回上海……你说,这些问题让我怎么回答?” “你不会跟她聊些别的?” “聊了!就连以前她关心的‘时光咖啡’的事情都不要听了。” “哦!” “哦什么啊?你不觉得保贝姐姐真的很喜欢你吗?” “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怎么可能?你还是不太了解我这个姐姐,只要是认定的事情,执念深不可测。何志彬,你真不打算接受姐姐的追求?” “莫祺,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和保贝也就是朋友,充其量也就算是关系好的朋友。再说了,她那么优秀,哪用得着反过来追求我?” “姐姐就是这样,在爱情面前,她会放下矜持,就像之前楚如白那样对我时一样,她劝我主动争取,我和楚如白才能继续走到今天。” “莫祺,你和志彬说得好好的,干嘛带上我啊?” “那还不得怪你,当初要把我抛弃了……” “我那不是抛弃……” “先不和你计较。楚如白,你也别打岔,现在是说何志彬与保贝的事情。你也不愿看到他俩儿这样?” “莫祺,你也知道,志彬他……他心里……还是放不下。” “我当然知道,保贝也知道,这也正是她喜欢何志彬的地方,用情专一、用情至深,这样的男生,哪位女生遇见了都会喜欢的。可是,何志彬,我们总得向前看?过去的时间就让它过去。姐姐不是一个狭隘的人,不介意你的内心里还有叶琳瑶,她尊重你们过去的感情,也因此更加喜欢你。姐姐让我告诉你,希望你能暂时放去执念,给她一次机会,看看能不能走进你的心里。” “莫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对。首先,如果有机会请替我转达对保贝的谢意,但是那份爱意过于厚重,感觉有些承担不起;其次,我现在对情感问题没有任何想法,只想好好的完成研究生学业,至于能不能拿到去美国的交换名额并不重要,去美国是我在绥德立下的心愿,即便没有交换名额,我也会通过托福过去。感情的事,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我得给自己一个交待,也是给未来一个交待。也请你理解我的这个想法。” 话已至此,莫祺知道再说也是多余,只能沉默下来,一时间,整个房间弥漫的全是低沉的气氛,沉默是最好的回应,但也是令人窒息的毒药。 “怎么……一下子都沉默下来了?莫祺,我可是头一次来苏州,志彬虽然不是头一次,可之前也是因为采访而来的,对于苏州我们可都是陌生的。你这个东道主是不是得好好带我们认识一下苏州啊?” 楚如白不想大家这样继续,如果真那样,这顿饭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他也知道,这间房子里也只有他,可以打破这种沉寂。 莫祺知道楚如白的用意,她也正想打破这种沉寂,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自从昨晚和保贝通完电话后,她的内心里总想着帮姐姐和何志彬。 “好啊!明天带你们去拙政园和狮子林走走,这算是最能代表苏州园林的两个去处……” “那可真巧了,下午的时候志彬还说要去拙政园走走呢,有你陪着,我们算是找到了一位导游。” “那你可真可是赚到了。我高中时有一篇关于拙政园的作文还得过省里的奖呢,你说这样的导游算不算好?并且,我这个导游不仅能带你们玩遍苏州,还管吃喝,你们说棒不棒……”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兴致,明天你们在苏州好好玩,我明天一早就回上海了。” 何志彬突然打断了莫祺的话,一番话令莫祺顿时觉得尴尬万分,整个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志彬,你这是做什么?莫祺……” “老楚,我知道莫祺是一番好意,我也很想留下来跟你们一起逛逛苏州。可是,我答应了黄薇,明天去看外婆,还有干爹、干妈。外婆最近身体不好,她很相信黄薇,黄薇让我多去陪陪她。还有,我爸妈让我带了些特产给他们。” “迟一天不行吗?” “已经约好的事情。” “你这样,有意思吗?是你让我约莫祺的,莫祺一片好意要逞我们去玩,然后你又提前回上海。” “实在对不起!上午跟姜总谈话,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原本我的计划就是把大东哥送到就离开的,没想到一顿饭就把我的计划给打乱了。” 楚如白还想再指责何志彬几句,却被莫祺拦下了。他很生气,莫祺本是好意,何志彬就算是不想跟保贝交往也不至于弄成这样,令莫祺多么尴尬。 “行!那你先回去!我就在苏州多呆两天,回上海再说。” 三个人不再讲话,全部低下头用心吃饭,房间里再次弥漫着低沉的气氛。 第7章 变局-10 第二天一早,何志彬便离开了苏州,只留下楚如白在旅馆里等莫祺。 昨晚回来后,两人就没怎么说话,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楚如白想开口,但是他从内心里不认同何志彬的做法,赌气之下,索性不理。 两人洗漱之后便各自睡下,楚如白辗转许久才进入梦乡,直到天亮时,他被何志彬弄出的响动声吵醒。 何志彬见他醒了,就提着收拾好的行李向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但是并没有转身,只是冲着门的方向说了句: “老楚,昨晚的事,对不住了!麻烦跟莫祺转达一下我的歉意。我先回上海了,你在苏州好好陪陪莫祺。” 楚如白并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何志彬侧睡着。 何志彬见楚如白没回应,这才继续向前开门走出去。脚步声消失后,楚如白这才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是一片蓝天,伴着清晨的阳光,温暖地像一潭清水。他看到何志彬走出酒店,正转身看向窗内的自己。楚如白没有开窗,只是低头看着何志彬。何志彬冲他招了招手,见楚如白没有反应,便转身向公交车站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再看了一下楚如白,见楚如白还是没有反应,这才下定决心离开。 楚如白有种冲动,想和何志彬一起回上海,但是莫祺,他又于心不忍。 说实话,楚如白是喜欢莫祺的,虽然不及当初喜欢叶清灵那般,但是那种情感不知道什么开始在内心里一点点堆积起来,直到现在,变得越来越浓。 楚如白很矛盾,他喜欢莫祺,但是又不愿意看到何志彬这样。虽然两种关系不同,一个是爱情,一个是友情,但是对于自己来说,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何志彬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当年与叶清灵分手,想去逃避现实,他们就不会一起去绥德,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明白自己欠下了何志彬的,是一辈子都还不了的遗憾。 从大一到现在,六年了,这六年里,与何志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任何人都多,可能还不止六年,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六年,甚至更多的六年,这种关系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两人就像两根筷子,相互帮衬,谁也离不开谁。 他希望何志彬幸福,就像何志彬希望他幸福一样。自己曾想过与莫祺分手,是何志彬阻止了这件事,所以他与莫祺才有今天。 楚如白不希望看到何志彬与莫祺之间闹出不愉快,这会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但是如果要让他在爱情与友情之间做出选择,他还是会选爱情。因为他相信,何志彬不会因为这些事情与自己决裂,六年的友情不是随便就可以被结束掉的,想到这儿,他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其实,想多了也是无益,一切还是等自己回上海再说。 楚如白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九点钟,可是依旧没有看到莫祺的影子,觉得肚子有点饿,就下楼去找吃的。 他估摸着莫祺不到中午是不会过来的,这符合女生的假日作息,楚如月就是这样,只要放假,即使再重要的事也要等到自己睡好了才行,莫祺应该也是如此,还好,自己早就受到妹妹的影响,对女生有了心理预期。 想在苏州找到一份可口的早餐并不难。酒店本就不偏,没走两步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早餐店,他也没做过多的比对,就进了一家。 店里的人不多,老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意节奏,也是有条不紊的张罗着。楚如白看了一下菜牌,就点了一份小馄饨和几只春卷。 食物上桌后,楚如白想起昨晚在平江路的晚餐,那种甜腻的味道还留在味蕾,尽管糖度已经降低,可是自己还是有些不适,只是不能讲,怕引发莫祺的胡乱猜想。 本来想叫一碗面,看了一下邻桌就打消了念头,这让他想起襄樊的牛肉面,那种红油汤底配上绿油油的葱花、香菜,看起来就引发食欲,哪是邻桌这碗赤汤清面所能媲美的。他还想到了头一回去南漳,何志彬带自己去水镜中学附近吃的那碗羊肉面,那也是人间美味,虽然不及牛肉面那么色彩丰富,却也是浓香扑鼻。 想到这儿,他又想到了何志彬,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过早饭?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 吃完早饭,他想四处走走,但是又不敢走远,怕走太远错过了莫祺,又会引起另一个人的不开心……想想自己怎么这样,要么令好朋友不开心,要么令女朋友不开心,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做到平衡? 酒店离老护城河不远,走几步就能到河边。刚开始,楚如白自己也没发现走的方向,到河边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只顾想着那些事,人到了河边也不知道。 眼前的河让他想起了襄樊,同为古城,襄樊虽然比不上苏州的规模与名气,但是护城河却比苏州的要宽阔许多,水质也要清澈许多。同样是临江傍湖的城市,苏州的护城河虽然比不了襄樊,但是城内的水系密织,却也是襄樊所比不上的。这大概就是苏州发达的原因!苏州的内河都是相通的,可到黄浦江,可通长江,最终抵达东海;襄樊虽也有汉江、清河、唐白河三大水系,却只是三水相连,并未将城内的水系串连起来,虽说汉江的终点是长江,但是与苏州的内河比起来,却少了一些便捷,这在航运时代自然是少了一些优势的。 护城河的对岸全是些低矮的房屋,远处是正在被开发的土地,这大概是与襄樊不同的又一番景象,处处显露出繁荣,不像襄樊,隔着护城河能看到岘山,还能看到汉江对岸的樊城,一切都是静止的,没有眼前这样的开发景象,像是一座正在沉睡的城池。楚如白希望那座城能快点醒过来,如同眼前的这座城。只是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去唤醒那座城,似乎也回不去那座城,倒是这座城正在不断地靠近自己,与自己发生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楚如白不敢再往其他地方去,看了一下手表,正好十点。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转身向酒店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担心莫祺扑空,步伐上也快了许多。 刚进房间没多久就听见敲门声,听声音就知道是莫祺到了,每次莫祺去宿舍找他时也都是这样的敲门声,他早就习惯了。 “何志彬真走了?” 莫祺刚进屋就看见另一张床空着,她本以为昨晚何志彬所讲的只是赌气的话,自己还自责了一番,觉得作为东道主不应该把一顿晚饭的气氛搞成那样,还想着早上见着面道个歉缓和一下呢。 “嗯!一大早就走了。” “你没去送他?” “那倒不用,又不是小孩子。” “哦!昨晚是我不好,不应该把气氛弄成那样。” “跟你没关系。对了,何志彬走的时候让我转告一下,昨晚是他的错,不应该那样对你。” 莫祺没想到会是这样,原来何志彬也想跟自己道歉,看来他们的想法都一样,都不想让楚如白夹在中间为难。 “没想到被你抢了个先。” “什么意思?” “原本我是想见面的时候跟他道个歉的,这下好了,被你先说出来了。” “我就说吗,你们俩是我最好的朋友,哪能这么容易就生气了。现在没事了,我们可以开心地去逛拙政园了。” “去不了!” “为什么?昨晚不是计划好的吗?” “情况有变?” “怎么啦?” “昨晚我们吃饭的那家餐馆老板,今天早上遇见我爸,跟他说了你们的事,我爸就跑回去跟我妈说,我妈一听,开心得不行,一大早就把我从床上叫起来,非要我来接你去家里吃午饭。” “啊!那……那可怎么办?我这可……什么都没准备。” “我妈说了,什么都不要,把你带回家就行了。她和我爸把我从床上弄醒后,两个人就跑出去买菜了。” “这……怎么办?” “能怎么办?跟我回去呗。拙政园只能明天再去了。” “关键是……我没有思想准备啊!” “要什么思想准备啊?我爸妈都是老师,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又不是考虑,还怕吃了你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再说了,我们正式交往也有三年了,难道你不想让我爸妈认识下吗?” “我怕……怕他们看不上我。”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自信?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楚如白。” “我一直都这样啊。” “拜托,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喜欢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有才华,重感情。我相信,爸妈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楚如白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只要答应了莫祺的邀请。虽说这不是他第一次去见女生的家长,但毕竟不是在襄樊,地域差别本来就是一条鸿沟,他怕自己跨不过去,掉了进去。 出发前,他想起母亲临走时往自己的行李包里塞了一包东西,并叮嘱他到学校后和何志彬一起吃,他当时也没看,不知道是些什么。打开后才发现是一包香肠,便和莫祺商量,不然就带上这个去她家,莫祺笑而不语,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回复。 旅馆离莫祺家不远,莫祺提议走着回去,这样楚如白也能感受一下苏州古城里的烟火气息。楚如白想想也不错,反正去早了见着莫祺父母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与其尴尬,还不如多看看这苏州城内的风光。 走在路上,莫祺跟楚如白讲,保贝真的很喜欢何志彬。 莫祺问过保贝,为什么是何志彬,她也说不上来,很多时候爱情是盲目的,也可能是她喜欢有才华的男生,也有可能是何志彬对叶琳瑶的用情至深打动了她。 莫祺还对楚如白讲,保贝喜欢何志彬,不只是嘴上说说,是真的付诸行动。她在动身去美国前,跑到教务处,找到了叶琳瑶的照片,并用相机翻拍了一张,她是真的在美国帮何志彬寻找叶琳瑶的下落。 虽然保贝到美国的时间不长,但是她都会在周末去各个学校、图书馆去寻找,她说自己跟叶琳瑶冥冥中应该是有一种说不清的缘分,两人会在某一处相遇,她期待这一天,期待自己亲自为何志彬打开心结,如果与叶琳瑶见面后,对方也对何志彬念念不忘,那个时候她就放弃,再重新回到正常的情感轨道。 楚如白也被保贝感动了,他觉得何志彬昨晚过于冲动了,应该给莫祺时间,让她讲完这番话,说不定两个人之间就会有奇迹产生。他还建议莫祺,以后如果保贝再让她传话,一定要分清主次,不要再像昨天那样,把事情弄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莫祺家是平江路上最平常的一处住宅,跟昨晚的那家餐馆一样,整个一个浓缩版的苏式庭院。 刚走进院内,就能感觉出主人爱干净,里面被收拾地一尘不染,院子里也有一棵比房子还高的桂花树,树下是把两藤编的躺椅和一张圆形的茶几。靠走廊的位置都砌了花池,种了菊花,虽说是冬天,但是那些菊花却依旧开得很艳,只是这庭院不靠水,听不见小溪潺潺流水的声音,倒是能听见鸟儿在桂花树上来回鸣唱的声音,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院落显得格外清闲和温暖。 大概是听到开门的声音,两人刚进去不久就见从一间房里走出两个人。楚如白一看就知道这两位就是莫祺的父母,年龄上要比自己的父母小一些,但是气质上却要比他们高出许多,一看就是出自书香门第,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 莫祺拉了拉楚如白的手,向他介绍这两位就是自己的父母,楚如白先是没反应过来,被莫祺拉扯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冲着莫祺的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好!我叫楚如白,是莫祺的……朋友。” 原本是想说“男朋友”,但是想着第一次登门,而且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登门,怕那样讲会显得有些不妥。倒是莫祺的父母觉得没什么,在他们心里,只要是女儿带回家的,“朋友”和“男朋友”没什么区别,他们不想扣这个字眼,那只会令眼前的这位小伙子更加紧张。 看着楚如白与莫祺手牵手,夫妻俩很开心。这是女儿头一回带男朋友回家,虽然是临时发生的事情,但也是从内心里为女儿高兴。对于楚如白,他们虽然不甚了解,但是相信自己女儿的眼光,而且从眼前看,小伙子的外形不错,与莫祺还是很相配的,气质上也不差,毕竟是名校研究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刚才楚如白显得很有礼貌,这引起初始印象都令他们感觉到满意。 “小楚是!经常听祺祺提起,你们先随便坐会儿,我和你叔叔先把饭做完。” 母亲招呼着两人进屋,自己则笑呵呵的与丈夫重新走回厨房,顿时房间里就响起菜刀与菜板之间的撞击声,那一刻,楚如白觉得这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没多大会儿工夫,两人就做好了一桌子菜,楚如白一看,全是自己爱吃的,但是一想到昨晚的那顿,他又有点犯怵。莫祺的母亲似乎看懂了他,笑着说,这些菜都没有放糖,早上莫祺特别交待过不要放糖。楚如白一听,这才放心下筷。 这顿饭吃得很顺利,也可能是莫家的家规如此,整个过程除了父母张罗着给两个孩子布菜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楚如白从小在自由家庭惯了,饭桌上一家人总是说说笑笑,热热闹闹的,像这样“食不言”的场景多少有些不适应。 吃完饭,楚如白抢着要去收拾碗筷,被莫祺母亲给拦了下来,她张罗着丈夫带孩子们去院子里泡茶喝,留下自己一个人清理。 当莫祺母亲端着果盘出现在院子里时,三个人已经聊开了。楚如白已经没了拘束,也很健谈,不时有笑声从父女两人口中传出。看着这一幕,莫祺母亲打心里高兴。 “哟!老莫,平时张书记来咱家也没见你拿这碧螺春出来招待,今儿这是舍出去啦?” “瞧你说的,张书记是领导,小楚可是贵客,怎么能相提并论。” “你这话要是让书记听见了,就有你好受的了。” “只要你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莫祺真父母相互打趣的时间悄悄地告诉楚如白,这碧螺春可是苏州的招牌,是父亲的学生创办的,每年头采的时候都会给父亲送一些极品过来。父亲平时都舍不得喝,只有“贵客”临门时才会拿出来分享。楚如白听后,突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楚,吃点水果。这冬天也没什么东西可吃,早上去看市场里有卖马蹄的,就买了些。” “谢谢阿姨,这马蹄倒是很应春节的景。我们那儿也叫‘荸荠’,与‘不记’谐音,所以春节时家家户户都会提前备下这个,等到年初一的时候洗干净摆好,家长们都会招呼孩子们吃几个,寓意忘掉过去不好的事情。” “还有这说法呢?看来,各地的风俗还真不一样啊!” “是啊,阿姨!不过这东西倒都是一样,只是叫法不同罢了。” “嗯!听祺祺讲,你们家是湖北的?” “是的,阿姨!刚才也跟叔叔报备过了,湖北襄樊。我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我算是三线厂的子弟,从小是在工厂大院长大的,比不了你们这么好的江南庭院。” “小楚,住哪里不重要,只是个住处而已。我知道三线厂,湖北那个时候建的比较多,襄樊好像也是重点的三线基地,在特定的时期为社会的发展是做出过很大贡献的。你父母很了不起,他们也算是第二代产业工人,值得整个社会尊敬。” 楚如白没想到莫祺母亲会这样评价自己的父母,这可是他之前在复旦时特意避开的话题,没想到在这个书香门第内居然得到了肯定。 “谢谢阿姨!我父母都很平凡,但是也很伟大,他们文化程度虽然不高,却把我和妹妹全部培养成了大学生,这应该也是一种时代的进步!” “说的好!小楚,这的确是时代的进步,所以才能有你和祺祺的今天。对了,祺祺说你明年就要研究生毕业了?” “是的!” “那有什么打算吗?” “我和一位同学一直在《浦江经济报》做实习,没什么意外的情况下,毕业后应该就会进这家报社成为一名正式的新闻记者。” “记者好!也就是……要留在上海发展了?” “是的!” “那就好!正好,祺祺今年也要毕业了,她的意思是想继续读研,还是在复旦。原本我们是想让她回苏州的,现在看来,只能尊重她的意思了。” “阿姨,您和叔叔放心,我在上海会照顾好莫祺的。” “嗯!我们是放心的。” 莫祺母亲把第一次见女婿时必走的流程走完后,对这位“毛脚女婿”很是满意。她和丈夫对女儿的未来规划原本就很简单,只要女儿能找到一个懂她、爱她的丈夫,他们也就放心了,至于两人将来在哪里生活,是否与自己和丈夫一起生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要有清晰的人生目标和生活规划,从目前来看,楚如白是符合这个条件的。 第7章 变局-11 何志彬回到上海后,已经过了中午,苏州的这段路程并不远,但是中途频繁的停车导致晚点,他看了一下时间,想起母亲的提醒,午后不能去探访病人,特别是生病的老人,就给黄涛打了个电话,约好明天过去。 第二天天一亮,何志彬就带上爸妈准备的特产赶往黄家去。 外婆的确是生病了,而且有些严重,春节前就已经开始卧床不起了。黄薇学校没有假,她没办法赶回来,只好给何志彬打电话,拜托他去家里陪外婆几天。 在路上,何志彬一直在想黄薇跟他讲过的事情。黄薇讲,她在学校遇到过一个人,明明就是叶琳瑶,但是自己过去打招呼,对方却装作陌生的样子,她觉得叶琳瑶是有意避开自己。 何志彬想起,叶琳瑶是认识黄薇的,两人见过面,而且还不止一次。可是,叶琳瑶为什么会装作不认识呢?这不太像叶琳瑶。即便叶琳瑶再生自己的气,对其他人也不会这样。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叶琳瑶是有个妹妹的,但从来没人跟他讲过叫什么名字,更别说样貌怎样了,只是听叶琳瑶提起过,很早就随母亲去了美国,既然是亲姐妹,相貌应该是一样的,难道黄薇见到的是她妹妹?如果真是这样,也就解释的通了。 那天电话里,何志彬很迫切想了解到更多的信息,但是黄薇告诉她,她们只见过两面,第一次对方没理会自己,第二次好点儿,冲自己点头笑了笑,希望第三次可以有语言上的交流。对此,何志彬既失望又充满期待。 这件事情,原本是想告诉郑雨和楚如白的,但是一看到两人都沉浸在爱河的时候,就不想用这件事去扫他们的兴了,这也是他着急从苏州赶回来的原因。 对于莫祺,他本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当时的尴尬气氛是自己一手造成,内心里有些不安,越是这样也就越没有勇气去打破那种尴尬,结果让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在生气。 他理解莫祺的一片用心,更加感谢保贝对自己的爱慕,只是那份爱慕来得有些不合时宜,这个时候的自己,内心里早就装不下其他人了。他对保贝有好感,但不是情侣的那种,而是作为朋友,他真心希望能与保贝保持良好的朋友关系,再一进步,怕是会成为路人。 保贝跟莫祺说的没错,人与人之间是会有一种无形的缘分存在的,两个人有缘,在哪里都会相见,就像黄薇遇见“叶琳瑶”一样,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让他赴美寻找叶琳瑶的坐标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关于去美国交流的事情,其实任教授在他们从香港完成采访任务后回到学校就找过他,学院的确有两个名额,是与美国的一所传播学院交换学习的,只是这所学院并不出名,也是学院第一次尝试与他们合作,任教授的意思,看看他有没有兴趣。 对于这个机会,何志彬一直想要,只是可惜,这所学校并非他想去的那所。 就赴美留学这个问题,以前何志彬与叶琳瑶有过无数次畅想,他们有同一所心仪的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这可是全美甚至是全球最好的新闻学院,也是许多新闻从业者梦开始的地方,每年新闻界最高的荣誉奖项——普利策奖就是从这里颁发出的。 这也是黄薇说遇见的是“叶琳瑶”而何志彬却认为是叶琳瑶妹妹的原因之一。他有一种预感,叶琳瑶如果到了美国想继续读书,一定会去哥伦比亚大学。出于这种考虑,他拒绝了这次机会,并对任教授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拒绝的原因还有一个,之前叶兆辉让他们本科毕业后就去美国读研时,他就跟叶琳瑶讲过,自己想在国内接受完整的研究生教育,之后再去寻找赴美深造的机会,这一点,暂时没有改变,他还是想先完成目前在复旦的学业。 不管别人怎么想,何志彬始终坚信自己与叶琳瑶的缘分还没耗尽,相见只是时间的问题,他要不断让自己变得强大,除了练习美式发音之外,去年就开始跑步健身,甚至还跟一位经济管理系的学弟练习拳击,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那一天,他要以新的面貌站在叶琳瑶面前,令她有足够的安全感。 到了黄家,向菊芬给他开的门,他把特产递给干妈的时候,看见干妈的眼睛是红肿的,不禁从内心里替干妈心疼。 “干妈,您这是整晚没睡。” 向菊芬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特产之后,正准备给何志彬倒水,就被何志彬拦了过去。 “干妈,您先歇着,我要喝水自己来。干爹呢?” “单位早上有事找他,刚出去一会儿,说是去看看,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回来。” “哦!外婆怎么样了?” “不好!睡了好几天了,总也醒不过来,一直说犯迷糊,总念叨着薇薇的名字。” 向菊芬说到这里,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那怎么不送到医院啊?” “医生说,外婆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他们给开了些药,每天下午过来诊断一下。” “这么简单处理吗?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嗜睡而已。她这情况他们不建议动手术,就让在家静养,说是醒过来就好了。”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就是没说。我和你干爹才会着急。” “实在不行,咱们送医院!” “找了好几家医院,人家给的结果都是这样。他们说医院里太吵,反而不适合老人静养。” 说到这儿,向菊芬更加伤心,原本红肿的眼睛这下更加红了。 “干妈,心放宽了,既然医院都这么说,我们也只能照办了。您一定是累着了,也一定很想薇薇?她给我打电话了,也说特别想您,只是学校不放假,只能等学期结束后才能回来。” “我知道,就是有些想她了。薇薇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这个家,更没有去这么老远的地方,想她是肯定的喽。我也知道,她肯定也是想着我们的。” “那是肯定的呀!薇薇那么乖的小囡,对。” “是的呀!” “没事的,干妈,还有我呢。以后啊,我经常过来,吃干妈烧的菜。” “你这孩子,尽说胡话,干妈哪会烧菜啊,次次么都是你干爹烧的啊。” “那是干妈给干爹机会,干妈要是下厨,干爹在厨房里早就不有位置了,您说对啦!” “那倒是喽!还是志彬会讲话,哄得干妈开心。” “这就对了,外婆常说,做人嘛,开心最交关了!” “是啊!是啊!外婆讲话是老有道理的喽,可是现在……” 向菊芬一想到母亲的病就忍不住伤心到落泪,何志彬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制造出了新的麻烦,好不容易哄好干妈,一不小心又触碰到了那个伤心的点。 “干妈,要不……您先回房间里躺会儿,我去看看外婆。” “好的呀!我是要去睡一会的,这一晚上啊都没合眼,一会儿么想我们薇薇,一会儿么又担心我家老太太。对了,志彬,干妈都忘了,你来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 “干妈,我在学校吃的。您就别操我的心了,赶紧回房间睡觉,外婆我会看着。” “哦!那就辛苦你了!要是饿了,桌上有面包和牛奶,你干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他一回来就给你做饭吃……” “知道!干妈,您赶紧回房间去休息!” 何志彬边说边把向菊芬往房间里推,如果不这样,向菊芬怕是要唠叨个不停,这一点,黄薇早就提醒过她,不过,黄薇说,以前不这样,大概人老了就会如此。这一点,何志彬也发现了,这次回家,妈妈也开始变得唠叨起来,特别是自己收拾行李准备回上海,总是反反复复地交待一件事情,就怕他记不住似的,这让何志彬很担心。见到干妈之后,这才发现担心是多余了,大概女性到了一定年龄之后就都会变成这样。 大概是考虑到外婆的身体状况,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的卧室从二楼调到了一楼,一楼的房间原本是间客房,现在成了外婆起居的地方。 何志彬推开外婆房门时,外婆睡得正得,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床前摆放着一把带靠背的木椅,应该是向菊芬夫妻轮流照应时用的。何志彬走了过去,轻轻地坐了下去,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外婆的脸,依旧是何志彬熟悉的慈祥的样子。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窗外的鸟叫声,只有外婆平静地气息声,听起来很舒缓,也令人安心,何志彬这才放心。 背后是一面窗,窗帘没有完全合拢,留了一块不大的缝隙,一缕光线从那块缝隙中透了进来,照在地板上,能看见光线里全是跳动的尘埃。 何志彬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本书,坐在那里,一边看看外婆,一边看看书。时间在翻动的书页里流逝,何志彬闻到书香中夹杂着外婆的味道,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好的时光。 何志彬想起了自己的外婆,自从外公去世后,外婆看上去老了许多,仿佛被人抽去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精神大不如前。他提醒母亲要注意外婆的精神状态,最好是去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母亲当时就答应了他,何志彬还是有些不放心,昨天到学校后又打电话回去提醒,母亲已经告诉他,他走的第二天就带外婆去医院体验,结果出来了,除了血糖有些不稳定,其他的都很正常,这下才安心。 外婆醒了,叫着向菊芬的名字。何志彬听见,赶紧手中的书,凑了上去。 “侬是哪一位?” 外婆不记得自己,这是何志彬从未想过的事情,他有些伤心,不是因为外婆不记得自己,而是因为外婆真的病了。 “外婆,我是志彬啊!是您的孙子。” “孙子?我的孙子是薇薇,你也不是女孩子啊?” “薇薇是您的孙子,我是您的另一位孙子,何志彬啊!” “哦……” 何志彬以为唤醒了外婆的记忆,没想到一句“哦”之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况。 “侬是哪一位?” 何志彬想哭,又极力忍住眼泪,他不想惹得外婆也跟着伤心。 “外婆,您刚睡醒,想喝水吗?” “喝水?喝水……喝水……” 何志彬赶紧把床头的茶杯拿了起来,看见里面有一杯冷掉的白开水,就端着走到厨房去倒掉,再从保湿瓶里倒了一杯,他怕烫着外婆,又从客厅的桌上取了一只茶杯,将那杯水在两只茶杯里来回倒着,之后,在另一杯里留了一点儿,自己试了试温度,这才把原本的那只茶杯递给外婆。 外婆是渴了,一口气就喝掉了那杯开水,之后很满足地靠在床头。 “外婆,饿不饿啊?” “侬是哪一位啊?” 问题又来了,外婆的反复令何志彬觉得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阻止外婆的这种反复,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让外婆回到以前的那种状态。他只能顺着外婆的话,陪着外婆不断重复之前的对话,直到黄涛回来。 看见干爹回来,何志彬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黄涛看见岳母醒来,赶紧冲着二楼叫着向菊芬的名字,这让何志彬很奇怪,外婆和他一样,都用奇怪地眼神看着黄涛。 “妈,您总算是醒了,真得是谢天谢地啊!这两天,我和菊芬都快被您吓死了。” “侬是黄涛,阿拉认得侬,侬是阿拉咯女婿,对不啦?” “对的呀!我就是黄涛啊,侬咯女婿呀!” 正在这时,向菊芬从楼上跑了下来,边跑,口中边叫着“姆妈”,走进房间,就直接往床边跑去,没等外婆反应过来,就一把抱住了外婆。 “您可真算是醒过来了。快把我们急死了。姆妈,不好这样顽皮的。” 向菊芬像个孩子一样,边责怪着外婆,边在外婆怀里撒娇。外婆乐呵呵地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不说话,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撒娇。 “醒过来就好了!菊芬,你陪妈,我去做饭。志彬,饿坏了。” “干爹,我不饿!看样子,外婆应该是饿了。我去帮你,让干妈陪外婆聊会儿。” “行!” 到了厨房,黄涛才跟何志彬讲了外婆的情况。 原来,外婆已经昏睡了三天,中间有过醒,但是眼睛却没有睁开,迷迷糊糊中反复叫着黄薇的名字,他们没办法才打电话给黄薇,以为她能请假回来一趟,没想到还是回不来。 何志彬跟干爹说,外婆醒的时候一直问他是谁,难道外婆的记忆力受到了损伤? 黄涛告诉他,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之前医生已经提醒过他们,最坏的结果可能就是这个。外婆年龄大了,大脑功能会逐渐萎缩,说不定以后连他们都会不认识,像她这样的情况现在很多,单位里有好几位家里都有这样的老人。 听黄涛这么讲,何志彬不仅为外婆担忧起来,即便是有了好转,也不能让她独自出门,不然,走丢了都很难找回。 黄涛和何志彬忙活了一大阵,弄了一桌子菜,全是外婆爱吃的。 向菊芬帮母亲简单洗漱了一下,她想等情况再好一些给母亲好好洗个澡,目前的情况也只能做些简单处理。 外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开心地笑着,洗潄后的外婆有了新面貌,好像又重新回到何志彬最初见到时的样子。 看见桌上的菜,外婆很开心,但是那些菜名她也叫不出来,只能指着想吃的菜冲着女儿说: “吃这个,阿拉欢喜这个……” 外婆变成这样,所有人都觉得难受,又都无能为力。他们知道,自己将来也会有这么一天,会遗忘一切,只会单纯地喜欢能看见的事物,或许那个时候,人才真的回归到本性,单纯而不带任何杂质地活着。 第7章 变局-12 王帅和郑晨、王楠在广州分手,王楠随着郑晨继续南下。 临别时,王帅一再叮嘱郑晨要好好照顾王楠,并威胁道少一根头发都要找郑晨算账,偏是王楠不领哥哥的情,处处维护着郑晨,王帅这才相信,妹妹长大了,而且喜欢上了郑晨。 妹妹有了喜欢的人,做哥哥的应该开心,但是心里总还是会有一些醋意,毕竟自己还是单身,凭什么妹妹这么好的姑娘就看中了郑晨,而且郑晨不如郑雨,在王帅心中,能配得上妹妹的只有郑雨,可是他又不得不向现实屈服,郑雨五一就要结婚,如此看来,郑晨也算凑合,至少他是郑雨的弟弟,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王帅在那家店已经混得相当不错了,老板计划今年在天河开家分店,想让王帅过去管理,这对王帅来说绝对是个好机会,他从内心里感谢陈晓娜和周翰林,正因为这样,平时只要周翰林一句话,他都会放下手头工作跑到面前任由对方差遣。 时间长了,周翰林在用车方面对王帅开始有了依赖。 有时候应酬,喝多了就打电话给王帅,先过来开车,把他安全送到家,之后再把车开到店里,安排店里技术最好的师傅,收拾完再把车送回去。如果出差,就让王帅来送机,之后把车开到店里,至到他回来,再去接机。 当然,周翰林的依赖程度越高,王帅的业绩也就越高。 在店里,王帅已经不用服务其他客人,单是周翰林就够他拿到一笔不菲的销售提成了,再加上周翰林不时帮他介绍些客户,这些客户到店里充值都是大手笔,很快就让王帅的腰包鼓起来了。 王帅这样的情况,店老板以前也碰到过,但是像周翰林这样出手大方的还是头一回。店里有些老人眼热,总在老板耳边吹邪风,老板倒是清醒,谁的话也不听,不仅不听,还会怼回一句:“如果你也可以搞定像周翰林这样的大老板,我也给你自由”,那些人听完老板这句话就再也不说邪话了,这样一来,王帅在店里很快就找到了位置。 老板想在天河开店,就是看到王帅日渐鼓起的腰包,他怕王帅跳槽,更怕失去周翰林这样的大客户,所以就想到开店这招,来留住并绑牢王帅。 王帅也想有新的发展,与老板相处久了,也就了解这人的脾气性格,对于开新店的想法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用意,老板不会平白开家新店的,他的目的是想让自己也投钱,并且用这家店绑定自己。王帅不傻,他明白开店的风险,但也清楚,以目前周翰林给自己的资源,运营一家店并不难,他想试试,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遇见的。 春节回家,王帅就是想跟父亲商量一下,替自己把把关,看看能不能投钱在这个店里。 令王帅意外的是母亲的回归。父亲似乎原谅了母亲之前的胡乱行为,这或许是他看不懂的爱情,却也是宁可遇不见的爱情。 王帅对于爱情的想像有自己的样板,就是陈晓娜与周翰林那样的。 在广州这段时间,店里来来回回许多客人,让他明白一件事情,想拥有陈晓娜与周翰林那样的爱情,自己就要变得强大,只有这样,才能撑得起高配的爱情,他想接受老板的建议,就是想将来有一天能撑得起想要的爱情。 对于投钱开店的事,不仅王大富支持,连陈春花也是支持的,还说要拿十万块出来,陈春花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要合作,就不能只投一点点,这样会显得没有底气。这是令王帅感到最意外的事情,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候,母亲如此支持自己,要知道十万块在广州算不得什么,在南漳可以一笔巨款,那可是母亲一点点辛苦赚来的。王帅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内疚感,为自己以前的淘气,也为以前自己对母亲的偏激认知,那一刻,他彻底相信了“世界上的母亲都是伟大的”这句话。 王大富支持王帅纯粹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开店的梦想,虽然也开了,但是与儿子将来要开的规模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得一提。对于陈春花要给儿子拿钱这事情,他也觉得意外,没想到人近晚年,改变会如此之大,他不知道是应该称这个为幸运呢,还是幸福? 有了母亲的十万块,王帅显得更加有底气了,他头一回以股东身份跟老板谈起了股权分配和利润分红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他哪儿会,全是周翰林教他的。周翰林甚至想让他离开单干,自己可以参股,多拿钱也没关系,就算不分红也没关系,他就是单纯地觉得王帅这孩子人不错,想帮帮他。王帅最终还是拒绝了周翰林的好意思,他觉得这个时候还不能抛开老板,毕竟自己当初来广州时举目无亲,老板是唯一肯收留他的人,这更让周翰林觉得他是个靠谱之人,两人相互许诺,第二家店一定是他们俩共同投资的。 老板也很清楚现在的王帅已经不是当初走进自己店里的那个小屁孩儿了,也清楚他背后有高人指点着,对王帅提出的条件他悉数答应了下来,没多久,开在天河的新店就开张大吉了。 郑晨的老板对王楠很满意,不论是外形还是工作能力,都与他的需要匹配,这也恰好验证了自己对郑晨的判断。 当初郑晨去深大读书时,向老板提交了辞呈。起初郑晨不想跟老板讲自己是去读书,而是随便编造了一个理由,是曲小强向老板透露了原由。老板把郑晨叫到面前大骂了顿,之后不仅给了他一笔丰厚地奖金,还当着他的面把那份辞呈撕扯,这样,郑晨便开始了半工半学的时光。 曲小强没有郑晨那样的雄心,也没有他那样的毅力。原本,两人说好了要一起去考深圳大学的,曲小强实在受不了既要工作还要忙着复习备考的节奏,选择了中途放弃,没想到郑晨考上了,他又有些后悔和羡慕,郑晨顺势鼓励他继续复习,参加第二年的考试,他却再也没有了信心。 郑晨开始半工半学以后,老板就把他以前的工作分出一部分给了曲小强,这对曲小强来说是件好事,比以前忙碌了,赚得钱也比以前多了许多,而且那些客户之前被郑晨服务的很好,基本上不用费太大的精力就能拿到提成,这样的事情是许多同事都想要的,最终却让他得到了,他从内心里感激郑晨。 王楠从上班的第一天开始,郑晨就鼓励她利用业余时间复习,他希望来年能在深大的校园里与王楠携手漫步,就像在北京看到二妹与陈晓非一样。郑晨始终觉得,良好的爱情基础建立在学习和事业同步之上,他希望王楠能成为那个与他同步的人。 郑露一个人从武汉去北京,郑雨总觉得不放心,他想送二妹去,却被郑露拒绝了,她告诉大哥,回来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没理由过去的时候就要人送,如果让同学们知道了不得笑话她?而且,这在以后会是常态,自己必须学会独立。郑雨拗不过她,只能放手让她独自返京,不过,他和卢佩姗把她送上了车,一直隔着车窗反复交待二妹注意安全,那股啰嗦的劲儿引得卢佩姗大笑不止,直言他这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郑露提前把列车的车次和到站时间告诉了陈晓非,陈晓非答应去火车站迎接。 刚出站门,郑露就看见陈晓非如约站在出口,满脸微笑地看着郑露。 陈晓非跟郑露说,姐姐想见见她。陈晓娜对于郑露来说并不陌生,只是那个时候郑露还小,和陈晓娜说不上话,当时觉得这位姐姐长得好看,但是她知道大哥喜欢的始终是卢佩姗,所以在她的心里,陈晓娜一直都是姐姐。 两人去把行李放到学校之后,正准备去坐公交车,在校门口就遇见了周翰林,是陈晓娜担心两个人坐公交车太麻烦,中间要倒一遍车,而且时间也很久,就让周翰林开车过来接他们,这待遇是郑露头一回享受到,和陈晓非上车时,她总感觉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过她不在乎,只要有陈晓非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在第一个学期里,两个人的关系发展的很快,虽然不在同一个系,但是校园却总是能见到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样子,他们也因此成为令人羡慕的情侣典范。 陈晓非虽然身患重病,好的时候却与正常人无异。或许是因为这个病的原因,整个人显得瘦弱,个子虽然很高,却总是令人觉得过于单薄。像他这种情况,医生特别交待,不能做剧烈的运动,短途的慢跑可以,但是要控制运动时间,每次不能超过二十分钟。医生的这个交待便成了陈晓非固定生活作息的一部分,成为早间校园操场中最为固定的一员。郑露并不知道陈晓非的病情,她只是单纯以为陈晓非和其他男生一样喜欢运动,就主动陪跑,慢慢地也养成了晨跑的习惯。 陈晓非和姐姐一样,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外形上极度相似,要不是年龄差放在那儿,一定会被当成双胞胎看待。好的容貌加上带病的体格,让陈晓非身上的书卷气变得更浓。他一直没把自己有病的事情告诉郑露,总担心会因此而失去她。 春节的时候,陈晓娜问了弟弟这个问题,在知道答案之后,觉得弟弟不应该对郑露隐瞒病情,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郑露有权知道,即便最终出现了预料之外的选择也应该坦然接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类型有很多,成不了情侣,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起初,陈晓非接受不了姐姐的这个建议,还因此与姐姐沉默了几日,是周翰林开导他,这才答应了姐姐,但是他没有勇气直接把这个消息告诉郑露,就委托姐姐替她去讲,陈晓娜知道这样只会助长弟弟回避问题的毛病,想拒绝但又不忍心,最终在周翰林的劝导下只能勉强答应,谁让她心疼这个弟弟呢?谁让弟弟如此不幸与恶疾相伴呢?她从内心里希望弟弟幸福,但是作为一名女性,她又不愿意看到郑露将来的孤独与伤心。 周翰林把他们接到家里的时候,郑露才发现屋子里除了陈晓娜之外,其他人全部不认识。 陈晓娜怕郑露怯生,就主动上前牵住她的手,一一向她介绍屋内的亲人,她能感觉到郑露小手的微微颤抖,那种内心的胆怯自己也曾经有过。 屋子里也没有外人,蒋少卿三天年一过就飞去了香港,他和赖雨晴早就约好了,要利用春节这个空档碰面,详细筹划一下“北上”的事情。除了沈青妮外,就只剩下陈国强夫妇和 周天恩夫妇。 沈青妮听陈晓娜讲过郑露和陈晓非的事情,很认同陈晓娜对弟弟的建议,主动留下来帮助陈晓娜,怕这位姐姐也会因为心软而讲不出真情。 介绍完所有人,陈晓娜告诉郑露,爸妈是因为想她一面,所以才推迟了回襄樊的时间,按说这个时间,他们俩早就回到单位报到上班了,这让郑露变得更加紧张了,她不断朝陈晓非投出求救的目光,陈晓非也没有办法,只能回应他无能为力的表情。 陈晓娜不断用手的力量安慰着郑露,这才让她有些放松,再加上四位老人原本都很和蔼可亲,对郑露也都十分温柔,这让她找到了一种母亲的温暖,也令她不断放松。 四位老人并没有参加他们的谈话。用过饭后,他们留在客房里继续聊天,陈晓娜他们几个年轻人则带着郑露和陈晓非到了左厢的茶室。 “你哥和你嫂子还好?” 陈晓娜突然一句,郑露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她的意识里,大哥还是大哥,卢佩姗只是姗姐,从来就没有嫂子的概念,陈晓娜的这一句让她想起大哥在家里宣布的喜讯,卢佩姗就要成为嫂子了,而她也需要改口,转变一下对卢佩姗的认知了。 “姗姐……哦不,嫂子都跟你说了。” “嗯!初一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告诉了我这个消息,真为他们高兴,终于修成正果了。” “是啊!他们也谈了许多年,卢叔叔和我妈早就希望他们能快点结婚了。” “真为他们高兴!不过,我更加为你们高兴。” “谁?我们?” 郑露知道陈晓娜的一句“你们”指的是谁,她感到害羞,没想到陈晓娜的话锋会转得这么快,令自己毫无准备。 “对啊!你和我弟的事,我们全家人都知道了,说实话,我们从心里高兴,特别是我知道是你之后。我和你哥是多年的同学,关系一直很好,你嫂子又是我学生时代最好的闺蜜,我对你也算是有些了解,以前就知道郑雨有一个很漂亮、很乖巧的小妹妹,我们见过几面,姐姐也是从内心里喜欢你的。” “谢谢姐姐!我也很喜欢姐姐。” “你看说起来我们还是很投缘的。对了,我平时工作忙,只是开学那会儿去过你们学校,怎么样,你在那儿还适应?” “适应!有……有晓非在,我觉得适应。” “晓非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看来,你们俩还真是般配。说起来,我还是挺佩服你们的,能默默喜欢对方这么多年,而且还能彼此守约,一起考进北大,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至少,你们让我看到了爱情的力量。” “是晓非一直在鼓励我,要不然我可能真的考不上北京大学。我家四兄妹中,属我最没有自信,一直以为自己最多也就考个省内的学校,是晓非一直告诉我,什么事不努力争取怎么知道不可能呢,所以才有了今天。” “我这个弟弟啊,越长大越让我觉得陌生。以前在一起生活,没觉得他有你说的这么好,原本,他的这些好是为了展示给喜欢的人。看到你们这样,我十分开心。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是打个比方……” 陈晓娜突然明白为什么弟弟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郑露讲出真相了,郑露的眼睛那样明亮而干净,令陈晓娜也觉得难以开口,真相往往很伤人,她不知道郑露在知道真相后,这又眼睛还会这样吗? 郑露见陈晓娜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有一种预感,她用目光寻找陈晓非,却发现只有沈青妮在,陈晓非和周翰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茶室。找不到陈晓非,郑露觉得心里一阵慌乱,如同失去了方向,那种预感向下而行,将自己拉扯到谷底,深不可测的谷底,四周冰冷漆黑,而陈晓非依旧不见足迹。 沈青妮看见陈晓娜那样,知道应该自己出马了,再一看郑露,一副慌乱的表情,她也变得有些犹豫了,原来人在面对真相的时候都是难以启齿的。 “郑露妹妹,是这样啊,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很喜欢你,一看就是一位乖巧、聪慧的女孩儿,也难怪晓非弟弟会一直喜欢着你。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是你娜娜姐认为你应该知道的事情,我们也觉得你应该知道,是关于晓非弟弟的。” 沈青妮也顾不了太多,一口气把要将的话全部抖了出来,她怕自己再犹豫一下就会和陈晓娜一样说不出口,讲完这话,自己觉得一下子就舒服了许多。 “关于晓非……什么事?他怎么了?是不是春节出了什么事情?严重吗?” 郑露一听是关于晓非的事情,内心里的那种预感就愈发下沉,她意识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至于是什么,从两位姐姐的谈话与表情中她能判断出事情一定是严重的,不然也不会那样。 “你别紧张!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知道,这是事关你们两人的事情。可不可以告诉姐姐,你喜欢晓非吗?” 从来没有人问过郑露这个问题,她的脸不自主的一片绯红。 “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仔细思考过,而且不止一次的思考过,我喜欢晓非。” “有多喜欢?” 这个问题带来的感觉比上一次更糟,郑露觉得,只有两个相爱的人面临被拆散时才会被人进行这样的灵魂拷问。 “我不知道有多喜欢,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位男生,但是我能保证会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喜欢,就像喜欢自己一样的喜欢。” 郑露的话在沈青妮和陈晓娜的意料之中,令她们意外的是郑露讲这话时的表情,那样坚定。沈青妮觉得不能这样问下去,还是应该直接些,越是这样绕,越是离开口讲真相越远。 “我是想问,如果……晓非弟弟身患绝症,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你还会选择喜欢他吗?” 沈青妮讲完这句,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两人都能听见郑露急骤的心跳以及惊吓的气息声。她的确应该受到惊吓,对于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这句话无异于当头一棒,没当场晕厥过去已是万幸。 好一会儿,郑露才缓过劲儿来,她不能确定沈青妮的话是恐吓还是事实,只是凭借内心里那个预感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青妮姐,我不明白你意思。晓非怎么可能患有绝症呢?在北大的整个学期,我都陪他每天坚持晨跑,他从来没讲过累或者辛苦,而且状态很好,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会生病的样子,他怎么可能有绝症呢?” 看着郑露将要流出的眼泪,陈晓娜感觉到心疼,她相信郑露是位好姑娘,更相信郑露对晓非的喜欢绝对是认真的,可是越这样,将来这位女生就会越悲伤。 “那是你没见过他发病时的样子。” 陈晓娜决定还是要坚持到底,只有打破郑露内心里的美好期许,将来才不至于会痛不欲生。 “发病的样子?什么时候?什么样子?” 郑露流泪了,她想控制住眼泪,可最终还是没能战胜悲伤。 “去年就有过一次,可以昏迷很多天,令所有人束手无策。” “那是什么?” “一种罕见的血液病。” “那就找医生医治,现在的医术不是很发达吗?如果需要钱,我可以拿出一些来,去年我开始给别人画画,攒了不少,可以全部给晓非拿去治病,如果不够,我让大哥借给我,还有我妈、大姐、二哥,他们都会帮我们的。” 郑露彻底地慌乱起来,她相像不出晓非发病时的样子,也不愿去想,她只想找方法去医治晓非,她不愿意失去晓非,他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她不想就这样结束了。 “郑露妹妹,你先不要激动,现在还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你也说了,晓非这段时间看上去多健康啊,医生说,只要保持这样,就不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我们之所以跟你讲这些,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这样对你才是公平的。当然,你也可以做出选择……趁早……结束你们的感情,我们不会怪你,晓非也不会怪你的。” “结束……感情?不,我不要结束,我爱陈晓非,不管他得了什么病,也不管未来会怎么样,我们都要在一起!” 郑露的情绪完全崩溃了,她毫不掩饰地哭了起来,很大声,把呆在外面的周翰林和陈晓非都吸引了进来,那四位老人也趴在窗户上朝这厢张望。 陈晓非冲进房间看见大声哭泣地郑露,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头,眼泪顿时也随着流了出来。他很后悔自己没能阻止两位姐姐,后悔自己不够坚持,不应该这样让郑露伤心。 看见他们两个人这样,在场的人心都碎了,但是谁也没有去阻拦,任由他们抱在一起哭泣,像两个孩子丢失了玩具,伤心欲绝。 两人哭了一会儿,郑露先停了下来,她从陈晓非的怀里抽离出来,用一种很坚定地口吻对陈晓娜和沈青妮说: “姐姐,我想好了,不管怎样,我都会喜欢陈晓非,不会改变,我也愿意为此承担一切后果。” 这句话令陈晓娜和沈青妮忍不住哭了,这下可好,换成郑露来安慰她们。 第7章 变局-13 正当《如烟3》要开机时,陈晓娜发现自己怀孕了。 要说这件事,与沈青妮有关联。 春节前,蒋家就传出沈青妮怀孕的消息。蒋少卿怕有意外,就安排了医院让她每周过去做孕检。 春节后,公司就帮陈晓娜推掉了其他演出活动和代言的安排,让她专心在家研习《如烟3》成本,再加上学校还没开课,时间上倒是多了些自由。 那天,沈青妮去做孕检前过来找陈晓娜,让她陪同前去。正好,陈晓娜碰上经期推迟,再加上恶心干呕,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工作压力过大而致,想着马上就要进组拍摄,不想因为身体的原因而耽误了拍摄进度,就寻思着顺道去找医生看看,没想到一看,问题就来了。 陈晓娜拿到结果后,内心十分慌乱,她没敢告诉沈青妮,而是直接打电话给了钱碧尘。这种事情,告诉了沈青妮就等于告诉了蒋少卿,如果被蒋少卿知道,指不定会整出什么动静来,毕竟“大成”还指着自己赚钱,一旦怀孕不仅影响公司收益,还会连带名誉受损。 所幸,春节前在双方家长的失去下,她和周翰林去民政局拿了结婚证,避免了“未婚先孕”的恶名。 钱碧尘和陆春莺第一时间飞到了北京,她们也没敢跟蒋少卿讲,想先去听听陈晓娜的想法再做决定。钱碧尘并不知道陈晓娜和周翰林已经领取了结婚证,很担心她会因为这件事情遭遇媒体的围攻,这种事在粤港两地早就司空见惯,最怕的是陈晓娜会受不了舆论压力而导致精神崩溃。 一路上,钱碧尘都在想一件事,以陈晓娜在乐坛的位置,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幸好是在北京,如果在广州,这件事在结果出来的第二天就会被爆出来,但是也不能保证在北京就不会被爆出。自从“大成”的娱乐版图扩大到香港之后,香港的那些“狗仔”们早就盯上了“大成”旗下的艺人,特别是陈晓娜。 她到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青妮找来,在征得陈晓娜的同意后,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沈青妮,毕竟沈青妮是北京人,也是“大成”北上的推动者,跟各个媒体都是有些交情,如果真有消息披露,她也可以出面协调解决。 沈青妮知道后也是吃了一惊,不断埋怨陈晓娜把自己当成外人,这种事情自己就在身边反而不是第一个知道的。生气归生气,问题还是要解决。她首先想到的是找那个给陈晓娜做检查的医生,通过关系稳住对方,堵断了消息的源头。紧接着,她又打电话给蒋少卿,让他带着周翰林快速回京。 不过,速度还是慢了些,消息终究还是泄露出去。蒋少卿接到沈青妮电话时,赖雨晴的办公桌前已经放了刊有“岭南歌后北京孕检”的杂志,而且不止一份,全部都是头版头条的位置。 蒋少卿来不及生气,也来不及跟赖雨晴解释,只是临行前电话里跟赖雨晴说了句:“香港的事情,你来处理;北京的事情,交给我。” 赖雨晴的速度也是快,她在跟沈青妮了解过情况之后,先是让沈青妮找到给自己做孕检的医生去做了一份录音,澄清当天做孕检的是沈青妮而非陈晓娜;紧接着再把孕检报告拍成照片连同录音通过电邮发过来。凭着这份电邮,赖雨晴组织写手完成通稿,当天就在香格里拉酒店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指责发文小报的“失实”和无德,并用沈青妮的孕检报告遮盖了这件事情,才让事情没有继续发酵下去。 一路上,蒋少卿都保持着沉默,对于周翰林,既无询问,也无指责,弄得周翰林反而坐立难安。他后悔自己没有做好措施,明知道这个节点陈晓娜是不能怀孕的,可偏偏心存侥幸,完全忘了当初蒋少卿的提醒。 原本,对于两个人同居一事,蒋少卿就持反对意见,但是他又怕受到姑妈的指责,只能保留自己的意见,并提醒周翰林,做好保护措施,不要节外生枝。 蒋少卿在什么事情上都有自己的主见,也是独断专行惯了的,唯独在面对姑妈时很乖,就算是对的观点,也会保留着自我消化,一切以姑妈的为准,即便错了,自己也会去默默修正。蒋仕钰也知道这个弱点,所以在很多事情上自己就不插手,更不主动发表意见,就怕影响到蒋少卿的事情。这件事情不同,不是工作,而是生活,蒋仕钰觉得自己是过来人,这一点应该听自己的。 刚到家,周翰林就对蒋少卿道歉。 “三哥,对不起!我错了!” 那表情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蒋少卿想起了小时候,周翰林做错事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可是,眼前的周翰林不再是那个小孩子,而这件事也不再是那些小事。 “你错在哪里?” “没……没听你的话……” “什么话?” “戴……套。” 蒋少卿忍不住笑了出来,不仅是周翰林这两个字,最重要的是他那表情,跟二十年前无异,可是这样的表情配合这两个字,怎么都会让人忍不住想笑。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你就是说过,不过……不是这两个字,是让我们做好保护。” “你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你以为陈晓娜是柳絮言,是你以前随便一个女朋友?” “三哥,怎么又说那话……” “就许你做,不许我说了?” “说,随便说,应该说。” “每次都这样,一犯错就知道道歉,前面道歉后面就忘了,然后接着犯错,再接着道歉。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像个大人一样?” “我还不像大人吗?这……都快要跟你一样了。” “跟我一样?什么一样?” “做爸爸啊!我看你之前知道青妮姐有了孩子,把你高兴的。挺羡慕的,也挺嫉妒的。不过,现在不用了,我也快当爸爸了。” “别得意太早,要问人家陈晓娜要不要这个孩子。得亏姑妈春节前逼着你去把结婚证拿了,不然这件事看你怎么收场。” “拿不拿证,我都会要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我有份儿的,又不是她陈晓娜一个人就能有的。” “看把你能的!先别搁在这儿跟我能耐,听听娜娜怎么说!还有,你去打电话叫姑父和姑妈他们过来,还有……你岳父、岳母。这么大的事,得听他们的。等他们决定了,我们再合计怎么解决公司层面的事儿。” “三哥,我就知道,什么事在你这儿都不叫事。” “滚!” 周翰林知道三哥不再生他的气,就赶紧开心地跑开去打电话,蒋少卿则自己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四个女人在,气氛有些沉闷。 “你们四个在房间里,怎么都不知道开下窗,瞧这屋里闷得跟个罐子似的。” 蒋少卿边说边走到窗边把几扇窗户全部打开,房间里的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 “瞧瞧你们几个,两个是已经当妈的,还有两个……即将当妈,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儿么?” 四个人都知道,每当蒋少卿用这种故作轻松的口吻跟大家讲话时,就意味着背后有场大风暴即将产生。在这件事情上,大家都觉得自己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这种情况下,主动点儿是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啊,三哥。这件事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当时只顾忌着娜娜的想法,所以就直接叫上莺莺直接飞北京了。” “我也是,跟碧尘来北京前,应该提醒她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对不起,三哥。” “还有我,太马虎了,明明是和娜娜一起去做的检查,对她的结果却毫不关心。” “三哥,不关她们的事,是我的问题。这种事,头一回遇到,有点乱,一乱就容易出错。还好青妮姐及时修正了错误。给您和公司造成了困扰,是我的不对。这件事,你怎么罚我,我都会接受的。” 蒋少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在她们讲话的时候也不去打断,只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静静地聆听,直到每个人都讲完。 “瞧瞧你们!干嘛在这个时候道歉?这件事大家都没有错,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法而已。娜娜,女人有了身孕,是件伟大而幸福的事,应该恭喜你即将成为母亲;碧尘、春莺,你们紧张朋友,情有可原;青妮,你后知后觉,是因为你有了身孕,反应慢些,可以理解。这件事可大可小,除了公司层面我有应对方案外,其他的要看娜娜自己的选择,当然还有姑父、姑母、娜娜父母,他们的意见也是非常重要的。我已经安排翰林去通知他们赶过来了,孩子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 听完蒋少卿的话,大家才觉得如释重负。 “还有一件事情通报一下,就在刚才,赖雨晴已经在香格里拉召开完新闻发布会。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香港的那些‘狗仔’已经盯我们很久了,这头算是暂时按下去了,但是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的仗更难打,大家的任务很重。所有的应对方案等姑父他们到了之后,有了决定我们再来讨论。这两天,娜娜最好哪儿都不要去,呆在这里,好好准备《如烟3》的拍摄。碧尘和春莺,我让秘书给你们订了今晚的机票,等下就让翰林送你们去机场。你们呆在这儿的时间越长,越容易让那些‘狗仔’们找到话题。先回去,碧尘配合好赖雨晴那边的公关,北京这边我和青妮负责,两边都很重要,所以,碧尘的担子很重。春莺如果有时间,可以暂时帮一下碧尘,既然你已经踏进了这个战场,那就希望能坚持到底!” 蒋少卿的冷静一直是公司所有人最引以为豪的事情,他们知道,只要有三哥在,再难过的关都能度过去。 周翰林打完电话后,蒋少卿就让把钱碧尘和陆春莺送到了机场。 第二天,周天恩夫妇和陈国强夫妇相继到了北京。 这件事对于双方的家长来说是件喜事,所有人都围着陈晓娜嘘寒问暖。李玉芹和蒋仕钰当即就打电话回学校请假,两人都要留下来照顾陈晓娜,弄得陈晓娜哭笑不得。 欣喜之余,大家都觉得庆幸,好在年前就让两个人把结婚证给办了,要不然就真是亏待了陈晓娜,唯一不足的是,这喜酒还没摆上,形式上的婚姻还没形成。几个人合议着,尽快把婚礼给办了,挑来选去,最近的日期也只有五一了。 这件事,蒋少卿不同意,他第一次在姑妈面前表达了相反的意见。 理由很简单,陈晓娜走的是偶像路线,虽说这几年也有些实力展现,但是离实力路线还是有些距离,如果在这个时候举办婚礼,就得面对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歌迷、影迷不接受陈晓娜的已婚事实,怎么办? 第二个问题,时间紧张,“大成”后备力量还不足以扛鼎,陈晓娜婚后是继续工作还是退居幕后?如果退居幕后,“大成”怎么办? 蒋仕钰也知道这件事事关“大成”的前途,不只是他们家庭内部事件。从家长的角度,他们肯定是希望能尽快完成婚礼,让陈晓娜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孩子生下来;可是,站在“大成”的立场,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不是简单结婚生子的事情,处理不当,对整个“大成”的影响是很大的。 李玉芹不这么看,她不想女儿因为事业而耽误了终身大事。在她看来,女儿该有的荣誉已经有了,钱吗也挣了一些,最主要的是周家不错,女儿将来必是个享福之人,就这一点,工作的事情就可以放在后面,即便是不唱歌、不演戏了,生活也是没有影响的,最主要的是,女儿能回归正常的生活,也能时常见到女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周天恩最后拿了主意,把决定权交给了陈晓娜,毕竟孩子在她的身体里,如何解决问题还是以她的意见为主,但是有一点,双方父母都表示,孩子是一定要生下来的,不仅是双方家庭都想要这个孩子,最重要的是不会伤了陈晓娜的身子。 其实,在他们讨论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陈晓娜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从内心里讲,孩子的到来是个意外,却也是一个惊喜。她爱自己的事业,特别是自香港回归后,事业就像是插上了翅膀飞了起来,年底的奖项一个接一个、大秀一场赶一场、片约也是接连不断,特别是“青歌赛”和“央视春晚”,为她打开了北方甚至是全国的市场,可以说她已经快要触达事业的巅峰。可是,与事业相比,她更想要这个孩子。如果一定要在两者里做出选择,她宁可舍弃唾手可得的事业,也要顺利产下这个孩子。孩子不仅是一条生命,也是她与周翰林的爱情结晶,这不正是自己少女时期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陈晓娜也明白蒋少卿的顾虑,能够有今天,全是蒋少卿的功劳。这世间,再好的千里马,如果遇不上伯乐也只能是一匹平庸的马儿,她从内心里感激蒋少卿,但是事情真要到了两选的地步,她也不得对蒋少卿说声“抱歉”,毕竟家庭才是女人最后的归宿,孩子才是女人最强的依靠。 “三哥,一路走来,我知道大家都很不容易,我能有今天的成绩,不单是自己一个人努力的结果,而是您,以及‘大成’所有同事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在事业上,我一直从内心里感谢您!在生活上,我也感谢您!我知道,我与翰林的事情是您一手促成的。我们俩以前就像两条平行线,从来就没有机会重叠,因为有您,我们才有了交织,并且都庆幸遇到彼此。以前,我爱我的事业,更爱周翰林。事业和爱情才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陈晓娜,才让我一步步走到今天。现在,我有了这个宝宝,他让我一夜间变得成熟,变得更有责任感。虽然来得有些突然,但是我觉得很幸福,能用自己的身体孕育一个鲜活的生命,让我体会到做母亲的伟大,也让我体会到爱情的伟大。你们一直在讨论如何解决这件事,对于我来说,这不应该是件麻烦事。我想继续工作,我喜欢舞台,喜欢聚光灯下的表演;我也想生下这个孩子,体会下做母亲的感觉。是不是贪心?可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我知道,三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我们失望,再大的风浪三哥都能领我们闯过去。所以,我相信三哥,一定有两全的法子。婚礼可以不要,事业我想要,孩子一定要!” 陈晓娜的这番话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虽然没有二选一的结果,但是却句句充满了想法以及对蒋少卿的信任,这与蒋少卿的预期基本上一致,这样的结果,蒋少卿是满意的。 “娜娜,你有这样的态度我很高兴,说明你真的成熟了,看来这个孩子的到来对你的影响的确很大,孩子一定要留,我也是马上就要做爸爸的人了,能理解翰林此刻的心情,更加能理解长辈们的心情。你的事业也不能断,现在正是上升期,势头很好,我不想看到半途而废的结果。如果你真对三哥有信心,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会和赖总一起解决这件事。这段时间,你只需要做好两件事,和青妮一起养好身体,准备好《如烟3》的拍摄,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至于婚礼,我建议暂缓,以后让翰林给你补办一个更加隆重、盛大的仪式,你看如何?” “三哥,我对你绝对有信心!至于婚礼,刚才我已经讲过,有没有都不重要,只要翰林一心待我,比什么都强。还有,几位长辈也请理解,我会听你们的话,静心养胎,把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 四位家长听见陈晓娜如此讲,也觉得没有再去反驳的必要,不过,他们现在反而更关心孩子的事对陈晓娜事业的影响。 “少卿,其他的事我们做长辈的都会尊重娜娜的意见,就一样,孩子的事情对娜娜的事业会有多大影响?” 这是蒋少卿早就在思考的问题,他预判到姑妈一定会将这个问题抛给自己。 “姑妈,说实话,影响是肯定会有的,这件事情早晚都会被爆出来,影响的程度取决于娜娜的承受力。这一次,我的合伙人已经在香港把那边的爆点掐灭了,但是那些‘狗仔’们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话题的。我的想法是,索性让他们报,反正以前他们也爆过娜娜和翰林的事情,八卦新闻就是这样的,越是躲着他们,他们就越起劲,这样反而显得咱们做错了事情一样,不理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觉得无趣了,慢慢就被更劲爆新闻所覆盖。反正,现在娜娜的重心是在北京,将来的重心也必定是在电影上。我是想借这个机会,在《如烟3》的发布会上宣布娜娜休假一年,将接下来的精力全部用在中戏的学习上,这样既能留住一部分粉丝,也能转移一下公众的视线,让这件事情变得更能令人接受。” “这是个好法子。可是,娜娜的研究生学业需要三年,你只放一年的假,那怎么够?” “时间太长,等待的人会失去耐心。这是宣传的一种手段,时间长短并不重要,到时候看娜娜产后的恢复状况,快的话就早点复出,慢的话……真到了一年,说不定那些粉丝们早就找到了替代的对象,这也算是检验一下那些粉丝们忠诚度的一个机会。不过,娜娜也要做好思想准备,你可能会面临复出失败的危机,到时候也只能看实际情况了。” “三哥,这个问题我想过,我说过,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承受。如果将来复出,我一定会更加努力!” 蒋少卿从陈晓娜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坚定,那是一种母亲的坚定;还看到了一种渴求,那是一种对事业的渴求。 “行!就这样,接下来的仗不好打,大家一起努力!” 蒋少卿讲完这句话就起身准备离开,他要尽快飞到香港,与赖雨晴碰面,好好筹划一下如何打好接下来的仗。 第7章 变局-14 五一节前,何志彬回了一趟南漳,参加郑雨和卢佩姗的婚礼。 同学里,来参加婚礼的不多,来得年轻人都是平时走动比较频繁的几位。楚如白原本也是要跟着回来参加的,莫祺的父母让她去苏州住两天,想多些了解,增进彼此的感情。郑雨倒是显得很开明,让楚如白忙自己的事情,喜酒什么时候喝都可以,不过,份子钱可没放过他,让何志彬带了回去。 秦大东也回来了。大舅哥结婚,身为妹夫的他,不敢有违老婆的“命令”。除了郑雨的婚礼,他还肩负着使命。在见到何志彬时,他把姜羽菲五一后来南漳考察的事讲了一遍。这件事,何志彬在回来之前就知道了。姜羽菲知道他五一要回南漳,就让他在南漳等自己,上次在寒山寺,何志彬的建议她回去之后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觉得很好,就决定去考察一下,是否出手,等看完之后再做定夺。 何志彬提前回来正是为了这事,如果能促成这件事,那么秦大东可能就不用远赴苏州工作,郑霜也不用面临下岗,两人也不会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分居两地了。他明白,促成这件事的意义不仅仅只是这些,对于二缫厂的职工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对县里的主管部门也算是开辟出了一条新路径。 在郑雨婚礼前,何志彬让秦大东带着自己去二缫厂见他们的领导。 二缫厂还没有完全停产,还有一些订单在维持着基本开支,但是离全部停产也不太远了,那些订单最多也就支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该何去何从,领导们完全是束手无策。 秦大东去苏州工作的事情厂里的领导都知道,这期间大东也跟厂里领导们通过电话,把姜羽莫工厂的经营理念和现代管理方法讲给领导们听,领导们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都羡慕秦大东能去到这样的地方去工作,开阔了眼界,那个时候姜羽菲还在考虑何志彬的建议。 关于何志彬的情况,厂里领导更加知晓,知道这是县里的状元,走了出去也不忘宣传家乡。那两年何志彬组织的采风,在县里早就传开了,县直单位没有不知道他何志彬大名的,所有人都盼着这位走出去的才子能多宣传一下家乡,为家乡的改变多做些贡献。 何志彬他们到达二缫厂的时候,领导班子的所有成员全部到位,并且在大门口列队迎接,那架势像是接待重要的贵宾,旁边也聚集了来看热闹的职工。这些职工对秦大东去苏州有些眼热,但又自叹没有攀上何志彬这样的关系,还是秦大东命好,娶了郑露,也就攀上了有出息的何志彬。 何志彬被领导们的阵势所感动,座谈会上,他将自己这几年在江浙以及广东采访的见闻做了分享,这本不是件难事,那些工厂的经验已经在他的大脑里形成了系统,这些系统对于一名记者来说只是资料,是成体系的东西,但是对于像二缫厂这样的企业来说,简直就是一笔财富。 随着何志彬的深入交流,二缫厂的领导们不仅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还意识到县里的整体经营环境也是出了问题的。厂委书记在午饭的时候给县里主管工业的县长打了电话,县长也是知道何志彬的,知道这个小伙子已经是上海响当当的名记者,他放下电话就去了二缫厂。 那天座谈会过后,县长决定为何志彬召开一次全县工业分享会,让何志彬把在二缫厂分享的事情在大会上重复讲一次,让更多的企业共同受益。何志彬想着这是件好事,就答应了县长的请求。 对于姜羽菲来二缫厂考察一事,县长特别重视,如果此行有了结果,将成为县里企业改制的典范,甚至会成为市里的典范。为此事,县里还紧急成立了专班,由何志彬和秦大东牵头对接,这完全出乎何志彬的意料,他能感受到县里那股强烈地求变欲望,这种欲望对于那些不希望下岗的职工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何志彬先是把这两天的情况告诉了楚如白,并征求他的意见,看看他能不能尽快赶到南漳,他不想好朋友错过姜羽菲的考察,而且县里还准备让他在五一节后再做一次分享会,很多厂觉得一次分享会不够,他们想学到更多,何志彬也顺势向县里推荐了楚如白。楚如白一听,当即就答应了下来,至于莫祺父母那边,他相信他们会支持自己的。 接着,何志彬又把县里的安排告诉了姜羽菲,他也不得不告诉她,不然,到时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阵仗一定会吓跑她。姜羽菲也没想到县里会如此重视,她有些受宠若惊,但是从内心里却十分感激何志彬,何志彬的铺垫,对于这次考察必定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郑雨没想到何志彬此次回来并非专程为自己而来,故意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直到何志彬笑着求他,让他将来做孩子干爹时,这才放过他。不过,郑雨知道,何志彬之所以这样做,全是因为大妹,他们都觉得对大妹有所亏欠,也都不想看到大妹经历下岗以及与丈夫两地分居的情况。 郑雨的婚礼很热闹,但也很军事化。结婚当天,院里领导带着教官代表以及学习代表从武汉包车来到南漳,当车停在郑雨家门口时,马上引来了邻居们的围观,再一看车上齐刷刷下来一列穿着军服的官兵时,所有人都鼓起了掌,那一刻,令所有人感动,郭春华直接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郑雨最要好的三位同学也悉数到场。曹放带着春女和儿子;舒晓虎带着李芸;陈平带着陈婷,全部来参加郑雨的婚礼,弄得何志彬直呼没有自己的位置,大家都被他逗得乐了起来。 军人的日常生活十分简单,他们不太会弄那些花里胡哨的浪漫,所以,郑雨的婚礼在战友们的操持下变得阳刚十足,虽比不上普通人家的婚礼那般排场,却也体现出军人的气势与特色。 迎亲队伍由郑雨的学生组成,清一色的高大、英俊小伙儿,引来了城里小姑娘们的围观,她们冲着这些小伙子们笑着挥手,却没有一个主动上前索要联系方式的。小伙子们也喜欢看到这种场面,看着这多么年轻的姑娘朝自己挥手,就不断地把自己手中的喜糖撒向有姑娘的人群,没姑娘的地方看见这架势可就不愿意了,拼命地打着口哨抗议,直到何志彬和秦大东他们几个把糖撒过去为止。 卢铁山在卢佩姗毕业那年就把业务重心从襄樊转到了武汉,虽说公司经营起来没有在襄樊时那般顺畅,但也算是过得去,而且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重心不应该完全放在事业上,而是要留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女儿和老母亲。 在郑雨住进卢铁山给他们准备的新房后,卢铁山也把老母亲接到了武汉,一起搬进了同一个小区的另一套房里。老母亲这几年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瞧着也陪不了几年,卢铁山是个孝顺的儿子,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在南漳,除了弟弟、妹妹们还在这里生活,卢铁山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住处。原本弟弟是想让侄女儿从自己家里发亲,卢铁山觉得那样太麻烦,就在南漳宾馆订了房间,决定从酒店里发亲,反正婚礼只是走个形式,算是对南漳的亲友们有个交待,最重要的是,两人结婚后还是要回到武汉生活的,那才是他们生活的主场。 军人婚礼有自己的一套形式,也就免去了那些拦门礼的风俗,不过,郭春华觉得红包还是要有的,不能亏待了卢佩姗娘家的姐妹,也算是保留了传统。 郑家离宾馆不远,原本院里领导的意思是用包车来接亲,郑雨想起大妹出嫁时的情景,就拒绝了领导们的好意,决定像当初嫁大妹时一样,用自行车代替汽车接亲。卢铁山对这方面没有意见,卢佩姗知道郑雨的想法,也就欣然接受了。 唯一令卢佩姗觉得遗憾的是陈晓娜没有赶回来参加她的婚礼,她知道陈晓娜工作繁忙,但是作为最要好的朋友,没能出席自己的婚礼,总觉得会有些缺憾。 陈晓娜人虽然没有到,但是电话却接连打了好几个。她托人从襄樊订了一个巨大的蛋糕送到南漳,当然也少不了一份丰厚地红包。她跟卢佩姗讲,自己刚进剧组,而且这部剧因为某些状况需要加快拍摄进度,自己实在是走不开,只能请她多谅解。她没有告诉卢佩姗那个“某些状况”就是自己有了周翰林的孩子。她不能讲,这件事在蒋少卿没有正式发布消息之前,任谁也不能讲出去,这是已经约定好了的,她不想破坏这个约定,更加不想再节外生枝。 没有陈晓娜的到场,婚礼的确少了些光芒,但不影响婚礼的气氛。或许只有这个时刻,平时绷得很紧的军人们才能得到完全的放松。每个人都像个孩子,快乐地跑进跑出。在郑雨和卢佩姗完成切蛋糕的仪式后,这些“孩子”们便把那些蛋糕上的奶油在身边的伙伴脸上涂抹,但是他们玩的又不过份,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把蛋糕扔得到处都是,部队的纪律和教育提醒他们,蛋糕也是粮食做的,快乐需要点到为止,不浪费是首要原则。 院里的领导们在参加完仪式后就带着学生们离开了南漳。马上就到了汛期,今年学院收到的指示是,全员待命,据气象台观测,今天整个长江流域将迎来大规模的降雨,学院将作为保障部门原地待命。 其实,郑雨的婚期也只有三天,三天之后,他必须归队,与战友们一起整装待命,等待上级的分调,这也是郑雨成为军人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一次考验。 郑雨的婚礼让何志彬看到了军人的伟大,他们的快乐如此简单,幸福也如此简单,正是这种简单才为普通人换来了更多多元化的快乐与幸福。这个婚礼也让他意识到,他们这一代人已经成长起来,正在逐步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力量为这个社会的改变尽力,虽然看上去都微不足道,但是加在一起却会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必定推动着这个社会向前,这大概就是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使命。 卢佩姗的幸福感染着每个人,也让何志彬想起叶琳瑶,还想起了黄薇。 黄薇又打电话告诉他,他猜得没错,那个人就是叶琳瑶的妹妹——叶琳佩,英文叫san,对方并不知道自己认识叶琳瑶,也不知道自己与何志彬的关系,至于san是否知道何志彬的存在,她不得而知。 黄薇还告诉他,她想接近san,并与她成为朋友,然后再从她那里打听叶琳瑶的下落。 黄薇帮了自己,但是自己却没有帮到她。 何志彬回来的前两周,外婆去世了。何博文带着闫彩英去参加了葬礼,黄微也和张伯伦从美国赶了回来。葬礼上,黄薇哭得梨花带雨,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来,错过了见外婆最后一面,何志彬也陪着流了许多眼泪,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去安慰黄薇。 外婆走了,何志彬觉得这个世界上从此又少了一个疼爱自己的人,就像外公去世,那些伤心似乎在内心里一点点堆积,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真有那一天,他希望自己能尽量做到淡然。 楚如白赶了回来,准确地说是赶回来为郑雨送行。他喝到了郑雨的喜酒,可是那喜酒也成了送行酒。 四号的时候,县里又组织了一场分享会,这次没在二缫厂,而是放到了县礼堂,足见县里领导的重视程度。何志彬和楚如白也不含糊,他们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过去几年里采访的几十家民营企业的资料汇总在一起,楚如白为此事还特意连夜赶回上海取这些“宝贝”。 和楚如白搭档这些年,最让何志彬放心的就是他处理资料的能力。其他人在采访稿出来后就把那些基础资料丢弃了,楚如白不是,他不仅没丢,还把这些资料分门别类的收纳起来,连同最终形成的报道稿一起,时间久了,何志彬发现,被楚如白收纳起来的这些资料竟然成了极富价值的“宝贝”。 两人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汇总后的经验毫无保留的与所有与会人员进行了分享,不仅如此,县报社还跟两位约了稿件,让他们把这些经验转化成文字刊发在《漳城日报》上。县里也顺势开展了一场关于企业转制的大讨论,对于县里领导来说,在此之前,跟企业谈转制,简直是对牛弹琴,何志彬他们的分享会总算帮他们找到了根儿,关键点还是在于大家的思想没有转变,企业转制要想成功,首先都要统一转变思想,这样才能达成共识,共同推进。 六号,姜羽菲带着厂里的骨干来到了南漳。县长亲自带队去襄樊火车站接人,何志彬和楚如白也一同前往,让姜羽菲很受感动。 一行人到了南漳便直接去了二缫厂,毕竟二缫厂才是主场,县长很清楚,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不能因为其他企业有意见就打乱姜羽菲的考察行程。 二缫厂的领导悉数到场等候,厂里的职工听说有外省的客商过来考察,就都聚到了厂里,再加上其他兄弟企业的领导们也想过来凑凑热闹,顺便看看还能找些其他机会也把自己的厂子盘活,就这样,几拨人汇聚到一起,把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厂区一下填得满满当当,这场景姜羽菲见过,不过那是她参加一个竞争对手的厂庆时看到的,没想到今天能再次看见。 厂委书记亲自做向导,详细地带着姜羽菲一行人参观厂里的每一处。何志彬提前提醒过他们,对于姜羽菲一定要进行真实展现,停产的地方就一定要告诉她目前处于停产状态,还在生产的地方也要告诉对方遇到的困难是什么。何志彬很了解姜羽菲的性格,她喜欢与诚信的人打交道,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隐瞒、虚假不实的事情。厂委书记谨记住何志彬的话,在对姜羽菲介绍时也是十分谨慎,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打飞了这只即将落巢的“金凤凰”。 参观完二缫厂,县长提出去其他几个关联厂去看看,姜羽菲之前听何志彬讲过这里的生态链,她此次来南漳也正是冲着这个生态链来的,如果单纯只是一个二缫厂,吸引力还是差了些。 按县长规划的线路,他们先参观了蚕种场,从源头上解决了姜羽菲的顾虑,姜羽菲对蚕丝的品质还是相当满意的;紧接着又安排了缫丝厂,缫丝厂的情况比二缫厂要好很多,基本上没有停产的车间,所有设备都开足了马力,姜羽菲发现,无论是缫丝厂还是二缫厂,采用的设备都是最新的,硬件上不输江浙地区的工厂,这让她觉得这里的领导们还是很有前瞻性,对于将来的合作也就有了信心。 从缫丝厂出来之后,又相继参观了丝织厂、绣品厂、棉纺厂、毛纺厂、针织厂、服装厂。姜羽菲更加相信了何志彬,这跟他之前跟自己介绍的没什么出入。从这些厂的情况来看,设备和人力都不是问题,也可能以前大家都是在计划经济的大环境下生产,很少有人会将精力放在市场上,这跟江浙地区的工厂思维不一样,这也是导致企业现在遇到瓶颈的一个重要原因。 参观完这些工厂之后,县长在招待所设宴招待姜羽菲,虽然是顿简单的工作餐,却也是极富南漳特色的“八大碗”,这顿饭又让姜羽菲对这个地方的好感增进了一层。 当县长问姜羽菲有何观感时,姜羽菲很认真的回答道: “很好!你们一条非常完善的产业链,如果能把这条产业链串连起来,会形成一个很强大的产业集群,这也正是我们正在着手做的事情。” 这句话像是给县长吃了个定心丸。不过,姜羽菲又讲道: “只是,建立这样一个产业集群,靠我们一家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请给我点时间,我让何志彬帮我整理一下这里的情况,回苏州就去找几家合作工厂,我们会再次来到这里,等下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基本上也是敲定合作细节的时候。” 县长一听这话,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他当即安排秘书召集这几家工厂的一把手开会,要把与姜羽菲的合作当成“一号工程”来抓。县长还邀请何志彬和楚如白担任这个“一号工程”的监理人,两人考虑到自己还是学生身份,就婉转地拒绝了,但是他们向县长保证,一定会积极主动地推进这件事情,这也正是县长所需要的。 姜羽菲想起何志彬曾经组织的荆山采风活动,一时兴起,想顺着他们当时走的路线去看看,县长满足了她这个需求,由何志彬和楚如白带队,按着当时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一趟下来,姜羽菲感觉自己爱上了这个地方,在她心里,青山绿水间处处隐藏着财富,只是当地人“只缘生在此山中”罢了。 在为姜羽菲送行时,何志彬悄悄地问了一下她的感受,姜羽菲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第7章 变局-15 郑雨回到武汉后的第二天,就开始接连几天的特大暴雨。一周的时间,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雨水不停地往下倾泻,将整个城市变成了水世界。 新闻报道说,今年有可能会迎来长江洪峰,根据气象部门公布的数据表明,今年的降水量将是过去十年以来的新高,还有可能打破自1954年以来的气象记录……武汉乃至整个长江都有可能面临十分严峻的考验。 学校离长江不远,步行也就五分钟左右的路程。平时,卢佩姗下班早就会来学校与郑雨会合然后再一起回家,他们在回家的路上总是会绕行一下,去吹一下江风,感受一下长江水中夹杂的那股泥沙味。这几天,沿江各处早早立起了警示牌,提醒行人远离江水,特别是禁止下游泳。 学校还没有放假,校园里的氛围却异常紧张。 以往,暑假时都会有师生留守待命,以备不时之需。但是今年,学校提前发布了取消放假的通知,所有师生需在学校待命,等待统一调遣。 在第一场连续暴雨结束的时候,曹放就打来电话,告诉郑雨和舒晓虎,部队已经开始集结,他所带的连队已经收到通知,明天就要赶往江西,郑雨和舒晓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提醒曹放要注意安全,并约定等这场暴雨过后去山东一聚。 电话中为曹放送行后,郑雨和舒晓虎知道,很快就轮到他们了。 两人想起同在湖北的陈平,不知道他们那儿又是什么情况? 正想着的时候,陈平也打来电话,和曹放一样,他所带的连队也接到通知,即刻奔赴荆州,而且他们是先遣队,接到的任务就是严守荆江大堤。 第二天,他们就接到通知,前往军区参加“百日抗洪大决战”动员会的通知,很明显,一场声势浩大的“抗洪”战役就要打响了。 卢佩姗和李芸都很清楚,在这场大暴雨下,郑雨和舒晓虎会和曹放、陈平一样奔赴抗洪一线,这是他们作为军人的职责所在,而她们作为军人家属,必须全力支持。虽然她们不能像军人一样亲临一线,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守护好“小家”却也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刚结婚即将面临分别,这对卢佩姗来说多少有些考验人,她担心郑雨的安危,提醒他不要事事冲在前面,多想想自己。对于她这种想法,郑雨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并且告诉她:“作为一名军人,在面对危险时只能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去。退缩,那只是逃兵的做法,也非我郑雨所为,更不是一名男子汉所为。”听完这句话,卢佩姗内心极其复杂,她不知道如何将这种复杂的心情告知郑雨,对于两人的幸福,她不想浅尝辄止。 李芸和卢佩姗不同,她从第一天选择舒晓虎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时就明白,早晚会有这么一天需要自己面对,她没有阻拦舒晓虎,也没有把自己放在嘴上提醒对方挂念,因为心里清楚舒晓虎深爱着自己,即使没有提醒,也一定会相念着自己。 原本,李芸和舒晓虎计划国庆节结婚,这也是受了卢佩姗和郑雨的影响。在为他们送行的那天,李芸告诉舒晓虎: “我会等着你平安归来,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我要嫁给你,不想再等待!” 舒晓虎自然明白李芸的意思,他忍住眼中的泪水,给李芸了一个深深地拥抱。 他们出发的那天,第二场暴雨来了,比第一场更大。 不仅长江,汉江流域也接连下起了大到暴雨,整个湖北笼罩在暴雨之下,几乎每一条河流的水位都超过了警戒,大大小小的水库早已盛载不下,不得不选择开闸放水,这给原本就形势严峻的抗洪工作带来了更大的困难。 舒晓虎和郑雨带着学生们一起到了荆州,他们接到的任务和陈平一样,也是保卫荆江大堤。陈平看见他们既意外、又开心,没想到分别两年,又能聚在一起战斗了,三个人在暴雨之下拥抱在一起,两个队伍的士兵们也相互拥抱着。 陈平告诉他们,就在昨天,他们刚转移完一个村子的居民,已经接到通知,这个地方已经被划成应急泄洪区,所有的村民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安全撤离这里。在那一刻,他看到了村民们对“家”的不舍,许多人把家里的东西都搬了出来,那些东西有可能是这些人一辈子在土地上劳作积攒下来的,大家不忍心拒绝他们的请求,只是尽可能的帮他们把这些东西全都转移走;还有些村民牵着家里养的牲口,大家也明白这些有可能是他们今年的所有收入,便二话不说帮着转移。这一切,都让陈平想起自己的家乡,同样在暴雨肆虐下的恩施,那里的人们怕也是此刻这般样子。 陈平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几度哽咽,郑雨和舒晓虎已经分不清这位老同学、老战友是否已经流泪,那些倾盆而下的暴雨不断冲刷着三个人的脸庞,眼泪与伤心早已被洗刷干净。 这两天的天气反复无常,让人摸不着规律。陈平告诉郑雨和舒晓虎,昨天这里还是晴空万里,今天一早就开始倾盆大雨,似乎是和他们作对。 原本,昨天这个村是要全部撤完的,之所以拖到今天,是因为村里有几位年岁过高、手脚不便的老人怎么说也不肯离开这里。陈平他们和当地的政府人员做了许多劝导工作,但是都没有起到作用,陈平能理解这些老人们对家的眷恋,却不能接受他们的出言不逊,骂自己也就算了,骂下面那些看上去都还是娃娃一样的新兵他就不能接受了,但也只能是在心里生闷气。那些老人甚至拿起扫帚驱赶着他们,让他们快些离开这里,还说这么好的晴天,又是要下暴雨,又是要被洪水淹了,不过都是些骗人的话罢了。 陈平虽然年轻,但是这几年在军校和部队里所接受的教育早就培养了他沉稳的性格,他始终用微笑应对这些老人们,不管对方会做出什么,始终保持着,并且不厌其烦地劝导着对方,可是那些老人根本就不吃那一套,索性待在房间里,大门紧锁,任凭谁也敲不开。 谁想到今天就开始下雨了,还是如此之大。 屋边的堰塘早就水满为患,溢出的水四处流窜,流进田地里,汇入溪流中;溪流里的水也早已漫过堤岸,与四方流来的洪流汇合变成了一股全新的强大洪流。陆地已经被这股洪流吞没,伴着倾盆而下的暴雨向更高的地势攀爬,很快就漫过了房屋的地阶,继续向上攻击屋内。地势矮的房屋早就灌进了水,稍微高一些的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在暴雨的加持下,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地方也会被那些洪水拿下。 这种情形,陈平他们早就预估到,当他们再去敲打那些老人们的房门时,里面已经没有了骂声。有回应的,会主动把门打开,任凭战士们把自己背出屋外;没有开门的,战士们会继续敲门,而且越来越用力,声音也越来越大,依旧不见看门时,才会用力撞开门,屋内的老人早已被这些突如而来的洪水吓得昏倒在床上,战士们顾不上其他的,从床上把老人抱起来就在水中用力往外冲,一口气将老人带到橡胶船上,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郑雨和舒晓虎所带的队伍与陈平他们会合时,战士们正在用橡胶船转移那些留守的老人,他们来不及相互打招呼,迅速投入到转移任务中。 即便是水淹了住宅,还是有几位老人不愿意离开。老人们不断念叨着:“老了,活不了多久了,要是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这里是家,活了一辈子的家,即使死,也要死在这里”。 负责转移的战士看老人们这里,只好跪下来求他们,他们叫那些人爷爷、奶奶,告诉他们,如果是自己的爷爷、奶奶这样,也会坚持把他们转移走的,只有安全了,才能重新回到这里,看见自己的家,看见自己的儿孙们。 战士们这样做虽然令那些老人们感动,但并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陈平情急之下便下了命令,不管这些老人们有多么不舍,也要尽快带着他们安全撤离,实在不行就得强行撤离,前提是不能让这些老人们受到一点伤。 指挥部已经有通知下来,下一个洪峰已经离开宜昌,很快就要抵达这里,在那个洪峰到来之即,这里所有生命及财产务必得到安妥的转移。 最终还是强制令有效果,这些老人被那些战士们强行抱起时,没有人再拒绝,他们像孩子一样贴在战士的怀里、背上,目光里满含着眼泪以及对家的不舍。 终于在洪峰抵达前完成了转移任务,两支队伍这才有时间相互认识、相互拥抱。但是接下来对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村民虽然被安全转移走了,这里的险情非但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新一轮洪峰的冲击而增加。 转移完那些老人,天色已经很晚了,战士们才感觉到饥饿,他们在雨中吃完了后勤部队送来的晚饭,之后便在没被水淹的陆地等待洪峰的到来。 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个水库,是五十年代修建的第一批水库,当时是为农田灌溉而修建的水利工事,却没想到在这场暴雨中成了一个不小的隐患。那个地方是由当地的民兵及村委会的人驻守,最令人担心的是水库的堤坝,因为修的早,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损伤,原本应该早就修葺的,只因资金一直没有到位,迟迟没有动工,没想到就赶上了这场洪水。 这个水库早已在市、县两级的维修名单上,正因为这样,第一场暴雨之后,县市两级都做出了应急反应,从其他地方调来了石头和水泥,趁着暴雨停歇的间隙对损坏的堤坝进行维修,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在第二场暴雨前结束,迫不得已,只能用调来的石料和沙包进行临时补救。 这个水库的位置有些特殊,正好与荆江大堤相对,将村子夹在了中间,如果水库堤坝决堤,后果将不堪设想,强大的水势必将对荆江大堤形成威胁,再加上即将到来的洪峰,两相夹击,必有损伤。 战士们不敢休息, 陈平将队伍分出一小支与郑雨的一部分学生组成支援队去水库和当地的民众汇合,其他人原地待命,迎接洪峰的到来。 就在洪峰到来前,水库那边发生了险情。 因为之前水利部门的工作不细致,导致水库西南侧的一处堤坝隐患被忽略,那个地方在水流的不断冲击下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不断涌出的水夹杂着堤坝上的泥沙流走,那个口子也被一点点扩大,所幸被巡查的战士发现,他赶紧大声呼喊,招呼着战友们搬运沙包过去堵那个口子。 刚开始,扔进去的沙包因为没有浮力而沉入库中不知所踪,口子反而变得更大,情急之下,带队的班长下令,全员带着沙包沉底,为了防止水流继续将那个口子变大,有几个战士抱着沙包做起了人墙堵在那里,其他战士则继续带着沙包沉底。终于,那些沙包固定了下来,一点点在水中叠加起来,最终将那个口子堵住了。 战士们还没有缓过劲儿来,荆江大堤就传来了集结号,洪峰来了,大家只能立刻整装,以最快的速度向荆江大堤返回。 荆江大堤上早就布满了人,全是解放军战士和武警官兵,他们用身体做成了一面“墙”,每个人前面都是一堆垒起的沙包,那些沙包加上战士们的身体构成了一堵更加坚实的“墙”,不断迎接着江水洪浪的冲击。这是一场人与自己的较量,每位战士都拿出了最好的状态,即便有人因为劳累过度倒下,马上就会有另一名战士替补上。这面“墙”的身后,正是那些被转移走的村民们的家。 洪峰终于渐渐远去,并没有对这里造成过多的损伤,只留下了携裹而至的泥沙堆积在大坝上,印在战士们的衣服上、脸上。 当危情解除号响起时,所有战士在指挥中瘫坐在了地上,连续的战斗已经让他们感觉筋疲力尽,雨也暂时停歇了,周围安静了下来,只有江水还在不断拍打着堤岸并发出咆哮声。战士们并不敢睡,就怕一闭上眼,下一个洪峰会在睡梦中到来,携裹着泥沙,吞没掉这里的一切。 总算空了下来,陈平和郑雨、舒晓虎才算有时间说上话。 陈平问郑雨:“新婚的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你不是都看到了,就眼前这样。” 郑雨的回答逗乐了所有人。 “不知道姗姗她们现在怎么样了?”郑雨突然感觉到对卢佩姗的思念。 “怎么?这么快就想老婆了?”舒晓虎在一旁打趣道。 “当然想,再说了,想老婆也不是件丢人的事情,难不成因为我们是军人就不能这样去想老婆了?” “那倒不是!我们也是男人,一样会想念自己的老婆。” “舒晓虎,看不出来啊,原来你是借着我的名义在想李芸了。” “对啊!我就是想她了!” “看你们告别的时候在那儿嘀嘀咕咕半天,都讲了些什么啊?’ “爱人之间的小情话你也要知道么?” “舒晓虎,别说郑雨想知道,我也想知道。” “陈平,你凑什么热闹啊?” “怎么?就许你们讲,我不能吗?这才分别几年,就不允许我讲话了?” “哪儿会啊!要不,你先说说,陈婷送你的时候都讲了什么呢?” “真想听?” “说不说?” “行!不过,我讲完了,你们都得讲。” “没问题!” “那行!陈婷跟我讲,她爸妈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等这次任务执行完,我就向组织申请和陈婷举行婚礼。” “真的吗?” “当然!舒晓虎,说话要算话的,到你了。” “没想到陈婷所讲的话跟李芸一样。” “怎么?难道你们也要等回去就举行婚礼?” “是啊!你说巧不巧?” “那可真是巧。” “看把你俩开心的。不过,你俩可千万别选在同一天举办婚礼啊,不然,我和曹放都不知道应该去参加谁的婚礼了。” “有道理!郑雨,你说我们俩谁先谁后啊?” “这……这我可决定不了,你们得问陈婷和李芸。” “郑雨讲得好像也有道理,现在女同志们的地位可是很高的,特别是在遇到这种重大事情上,还是得以她们的意见为主。舒晓虎,你说是不是?” “看来咱俩都一样,不,咱仨都一样,尊重女性的好青年。” “舒晓虎,你够可以的,如此为自己脸上贴金。” “郑雨,难道你不尊重卢佩姗吗?” 舒晓虎的话让郑雨想起了卢佩姗在临行前对自己讲的话,再结合陈平和舒晓虎刚才讲的那些,他突然对卢佩姗有些失望,跟陈婷和李芸比起来,觉悟上似乎有些不如她俩,他从内心里希望自己的妻子也能像她俩一样多给些鼓励,那该多好! “怎么啦?郑雨。” 舒晓虎看郑雨沉默下来,以为是自己讲错了话,正准备跟他道歉,郑雨就回道: “没事,想起了姗姗。挺对不住她的,刚结完婚就出来执行任务,不能给她一个普通人应该享受的蜜月。” “这或许就是我们身为军人的使命!既然她们选择了我们,就应该接受这些。”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太多了,他们作为‘军嫂’也是很不容易的。你们俩以后可得对陈婷和李芸好点儿。” “放心!陈婷毕竟是我的爱人,怎么可能不对她好呢?” “也对!这应该是每位军人都必须做到的事情。” 郑雨的话得到了陈平和舒晓虎的认同,三人正准备继续聊下去时,堤坝上突然响起了歌声,是一名战士在唱《说句心里话》,才唱完两句,就变成了大合唱,歌声伴着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响彻九霄,令所有人动容。 第7章 变局-16 谁也没有想到,六月的雨只是一个前奏,真正惊心动魄的时刻是在七月末八月初的时候。 从六月中旬开始,长江沿线城市陆续进入梅雨期。今年的梅雨期与往年不同,雨量要大许多,支流的水量激增,无法通过主河道排出去,在城市内形成了内涝,许多沿线城市因此变成了“水城”,抗洪救灾已经成了这些城市的日常工作。 据气象台公布的数据,今年的雨季周期明显拉长,雨量也比平常多出好几倍。各城市有气象记录以来,只有1931年和1954年经历过如此规模的降雨和洪灾,虽然今年的情况比那两年要好,但是对于所有城市来说,依旧是个不小的考验。不仅是长江,淮河、松花江等流域沿线城市也纷纷告急。 面对大面积的险情,中央做出了部署,所有解放军以及武警官兵全部投入到各地的抗洪抢险的任务中,各地政府也纷纷组织人力、物力加以配合,气象专家表示,这场洪水会是个持久战,至少会延续至八月底。 卢佩姗接到郑雨学校的通知,郑雨他们的任务要到九月初才能结束,她有些担心,但又觉得无能为力。她去找李芸,两人一起给陈婷打了电话,得到的答案是相同的。三个人在电话中相互安慰,却又都掩饰不住对郑雨他们的思念与担忧。 郑雨不在的这段时间,卢佩姗觉得生活空落落的,她想让父亲多陪陪自己,可是卢铁山有自己的事业要去经营,他也知道女儿是因为新婚所以对女婿产生了思念,但是作为父亲也是无能为力,再加上女婿去参加这样重大的任务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只是女儿的担心并非多余,别说女儿担心,自己也担心,就算郑雨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却也算是半个儿子,将来养老说不定还得指望着这半个儿子。对于这件事情,卢铁山也不能说些什么,他能做的就是安慰女儿,让她以平常心度过这两个月。 对于卢佩姗来说,度过这两个月何其之难,她觉得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的心情,包括父亲,每日里只能绷紧神经,生活里全然没了笑意。 卢佩姗特别怕看新闻,有一次她在新闻里看见了郑雨,郑雨正在暴雨中背着一位老婆婆在大水中艰难地行走,皮肤比离开的时候要黑了许多,脸上流淌着泥水也顾不上擦拭,卢佩姗差一点没认出来,她替郑雨感到心疼,甚至流下了眼泪。 从那以后,那个镜头像是在卢佩姗的心里扎了根,她再不去打开家里的电视,不敢去想郑雨现在在做什么。从郑雨离开武汉之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变得音讯全无。她问过李芸和陈婷,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那两位和卢佩姗一样,都不敢去打听他们的消息,对于她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郭春华知道儿媳妇一个人呆在家里,她也在电视上看到郑雨,倒不替儿子担心,反而担心刚进门不久的新媳妇,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她给卢铁山打电话讲了自己的担忧,卢铁山反倒是来安慰她,让她不要去多想,就当这次是对这小两口儿的考验。 郭春华只好又给卢佩姗打电话,想去武汉陪她。卢佩姗觉得这样有些兴师动众了,况且郑霜的孩子还小,她现在也回到厂里上班了,跟大妹比起来,郭春华更需要留在家里。 没办法,郭春华最后只能留在家里,但是心里还是挂着卢佩姗,她让郑霜和郑露一有时间就轮流给她打电话,总是担心会出什么事情。 对于卢佩姗来说,谁的陪伴都不及郑雨,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蜜月会是这样度过的。每天上下班的路径都是一样的乏味,她很希望有一天能够一推开家门就看见郑雨,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投入到郑雨的怀抱里,那个怀抱令她十分想念。 有一天,下班后卢佩姗像往常一样在公交车站等车,那天的雨很突然,也很大,也很持久,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在这种天气里,武汉的道路一般都处于瘫痪状态,等不到公交车是很平常的事情。卢佩姗想打车,但怎么也拉不到空的出租车。她打电话给父亲,最近的电话亭离公交车站至少有200米的距离,她没有勇气在暴雨中跑200米,再说,父亲这两天好像也不在武汉,生意上的原因回了襄樊。 这让卢佩姗更加想念郑雨,如果郑雨在,早就带伞去单位接她了,根本不需要自己为怎么回家操心。越想越伤心,越伤心越觉得溅到身上的雨水冰凉彻骨,眼泪也就不自禁的流了出来,和着雨水,卢佩姗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女人。 就在这时,一辆轿车停在卢佩姗面前。车刚停下,就从主驾位置出来一个人,撑着伞,向卢佩姗走过来。 卢佩姗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她透过泪光还是认出了,走过来的是林启凡。 自从卢佩姗决定嫁给郑雨后,林启凡就再也没在她的生活中出现,即便是两个人的父亲组的饭局,只要听说卢佩姗在,林启凡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推掉。 当初,林启凡留在武汉全是因为卢佩姗,他应该感谢卢佩姗,要是没有她,自己可能也就没有动力继续读研,说不定早就回襄樊接手父亲的生意了,也说不定会赶在卢佩姗前面与一位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结婚,但是这一切的生活路径都被林启凡否决了,他选择了一条在林伯涛看来更为辛苦的一条路。 林伯涛知道儿子喜欢卢铁山的女儿,但是自己却不能对此加以干涉,毕竟那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再说,缘分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他不想左右孩子们的选择,也不想用将生意与家庭混在一起。对于林伯涛来说,卢铁山是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虽然能力和财力上不及自己,但是贵在人品,这让他在生意上省了不少心。 林启凡跟父亲讲自己想留在武汉时,林伯涛是支持的,他甚至为这个结果感到开心。 林伯涛的生意伙伴很多,这些人大都和他年龄相当,有时候在谈生意之余,大家也会聊一下自己的孩子,林伯涛发现自己的儿子在这些人当中算是最优秀的了,几乎每个生意伙伴都是一提起孩子只剩下摇头和叹息的份儿,唯独林伯涛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大家自己的儿子有多么的优秀。 林启凡之所以在此时出现在卢佩姗面前,是因为他在暑假后就回到了襄樊,在与卢铁山用餐时,听他和父亲聊到了卢佩姗的情况,这才赶紧返回武汉的。 对于林启凡来说,武汉对自己的吸引力全部在于卢佩姗,即便两个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只要这个城市里有她的存在,武汉就是美好的。现在情况不同,卢佩姗虽然在武汉,却与自己失去了交集,两个人像是两条单线的轨迹,不再有重叠与交合,这让林启凡觉得整个武汉都变得索然无趣,与其孤独地留在这座城市,还不如回到襄樊,帮父亲处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那样也不至于内心里感觉到空虚。 卢佩姗看见撑着雨伞的林启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冲上去就抱住了林启凡。这个时候,她太需要一个温暖的臂膀,不管是谁的,只要能让她依靠,她就会觉得温暖和幸福。 林启凡被卢佩姗突如而来的拥抱吓到了。尽管内心里一直渴望着这个拥抱,但是此刻的意识提醒自己,这个拥抱很美好,只是来得太迟,迟到令他有些罪恶感。他能明白卢佩姗这个拥抱的意义,那不过是一种寻求安慰的冲动,他提醒自己不可随着这个拥抱滑落、沉沦,他与卢佩姗,不过就是世交子女、同学、朋友,仅此而已。 林启凡很绅士的先把卢佩姗送进了车内,自己才再从主驾侧进入车内。 “这么大的雨,怎么没带伞?” “早上出门比较急,忘了带,也没想到这会儿会下这么大。” “你啊,还是像读书那会儿那么粗心。” “读书那会儿……想起来都是很遥远的事儿,而且,那时候有你……” 卢佩姗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合时宜,她歉意地看了看林启凡,林启凡显得并没在意,只是专注地开着车。 “不好意思,你结婚……我没去当面恭喜。” “没事儿,我知道你那会儿学习忙,再说了,你不是让你爸把礼物带给我了吗?” “那对耳环,你喜欢吗?” “喜欢!很贵?” “喜欢就好!并没有很贵,是我妈给我的,原本早就想送给你的。那对耳环是我妈最喜欢的首饰,当时放到我手里时,我就被那翠绿的颜色吸引了,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是挺好看的,我很喜欢!只是,平时在单位上班,没多少机会戴那种首饰。我猜,那对耳环是你妈留给你将来的妻子的,你送给我,怎么跟你妈交待呢?” “我妈知道送给你了。” “那她没说什么?” “没有,她只是笑笑,说只要我觉得送的合适,她都不会怪我,已经送给我的东西,我有权处理它的归宿。” “你妈妈真好!” “嗯!对了,恭喜你!新婚快乐!一直想当面说这句话,就是不知道现在说算不算晚?” “怎么会?我们是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好朋友的祝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最珍贵的。” “听你这样讲,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听卢叔说,他……去了抗洪一线?” “嗯!” “他是好样的!我挺羡慕他。” “羡慕?羡慕他什么?” “能用一己之力去帮助更多的人,能在国家需要自己的时候迎难而上。” “是不是你们所有男人都是这样?” “什么?” “只想着当英雄,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更加不顾爱人的担忧?” “你这是担心,还是抱怨?” “我也不知道,或许两样都有。” “大概是……是因为你们新婚,所以才会这样!既然做出了选择,为什么不去坦然接受呢?他是军人,有保家卫国的责任和义务。当然,我也很能理解你,怕失去他,怕成为这世界上最孤独的一个。” “算是,这和我所想象的婚姻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白雪公主’和‘王子’很美好,可那毕竟是童话故事,活在现实中就必然学着去解开生活给我们出的一道道难题。” “林启凡,你是来安慰我还是来批判我的?” “我可没有批判你的意思。每个人的爱情和婚姻观可能都不太一样,但有一点是相通的,现代婚姻是建立在美好爱情基础之上的,有了爱情这个基础,婚姻里一切的不幸都将变得渺小。佩姗,我只是想告诉你,作为朋友,我希望看到你幸福,你的幸福才刚刚开始,别因为总想着和自己较劲而错过了品尝婚姻的美好。” “谢谢!没想到你会讲出这样一番话来,这和我之前认识的林启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林启凡永远都是林启凡,卢佩姗所认识的林启凡。只是以前你的眼里只有他,我们表面上看起来无话不谈,可我始终没有走进你的世界。也或许你把世界为我打开了,而我走错了方向。” “林启凡,我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参加你婚礼的同学们都跟我说,那天的卢佩姗笑得很灿烂,我想那或许就是婚姻的模样。” “那么,你会忘了我吗?” “为什么要忘掉呢?有些记忆是美好的,而这种美好会陪伴一生。而且,我们一直都只是同学、朋友,谈不上要去遗忘,你说是不是?”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是……我是担心你会觉得尴尬。” “你想太多了,作为朋友,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包括以后将要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一位朋友想去做的事情,没有杂念,你无需心存负担。” “那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你爸爸和我爸爸是生意伙伴,我叫你爸爸为伯伯,而你比我小,算得上是我妹妹,哥哥对妹妹好,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真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 “好!如果你觉得这样好,我没有意见。有一点,你要答应我。” “说说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随便答应的。” “你要尽快找个人结婚,这样我才相信你刚才说的话。” “你这话很没道理,这跟我什么时候结婚没有必然联系。再说了,婚姻对于我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我是不会因为要遵守你的承诺而随意把自己扔进婚姻里的。” “那你至少得找位女生恋爱。从我认识你,你就没有去主动追求过女生,就算有女生主动来追求你,你也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人家。你这样,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神经!我有什么问题?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好,所有男人该有的七情六欲我全部具备,这样你应该放心了!” “这跟我没关系,你得给长辈们一个交待,毕竟你们家就你一个孩子,做父母怕是没有一个不盼着子女早点成家的。” “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的建议我会接受。我的学业也快结束了,我想会有很多时间可以去谈场恋爱了。” “相信你会遇见一位十分优秀的女孩儿,你们一定会十分相爱。” “谢谢!那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啊!我卢佩姗可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只要你也一样不是,那我们就永远是朋友。” “好!这段时间,天气预报说一直有雨,我跟爸爸说回武汉来复习……在他回来之前,我会每天来接你上下班,这样你也不会因为出门忘带伞而像今天这样被雨淋。”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我愿意!” 林启凡坚定的回答令卢佩姗有些愕然,以她对林启凡的了解,只要是他答应的事情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有人陪伴固然是件好事,但是毕竟林启凡和李芸不同,他是男生,交往过密,多少对郑雨都会有些影响,她有些犹豫,但内心里又无法做出拒绝的决定。 幸好,车到了楼下,卢佩姗没等林启凡下车为自己开门就冲了出去,边跑边听见林启凡在身后说: “卢佩姗,跑慢点儿,记住,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上班。” 第7章 变局-17 这场洪灾持续了三个月,投身其中的不仅是解放军和武警官兵,以及当地政府组织的社会力量,也引起了各个行业的广泛关注,一场自发的赈灾活动陆续在各地展开。 郑雨没想到在抗灾一线会相继遇到三位朋友。 第一位是陈晓娜。 长江灾情的新闻刚开始在新闻联播中报道时,“大成”的公关部门就向蒋少卿提交了一份赈灾演出的方案,以“大成”的实力以及旗下艺人的号召力,这不是件难事。 蒋少卿先是在董事会会议上提请审议这份方案,并最终获得全票通过,之后便组织公关部门落实执行方案。赖雨晴提议,这次的赈灾以东南亚地区为主,首站可以放在香港,以陈晓娜的名气,一定会是收获满满。蒋少卿也提了一条建议,希望在这期间可以让陈晓娜多参加一些国内中央层面组织的赈灾以及慰问演出。最后,两项提议都得到了董事会的全票通过。 郑雨遇到陈晓娜的时候,正好是她参加中戏组织的慰问演出。 陈晓娜看到郑雨的时候,差点没有认出来。几年不见,郑雨变得成熟了许多,身体也更加结实了,不仅如此,因为参加这次任务,整个人变得黑了许多,而且脸上、手上有着多处明显的伤痕。看着老同学这样,陈晓娜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郑雨,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这个大明星也会深入一线,来到这里。” “跟你们比起来,我们这样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但我还是为你感到骄傲!” “这句话应该我说。对了,还没有当面祝贺你和佩姗,新婚快乐!” “谢谢!你的礼物我们已经收到了,我和姗姗都很喜欢。只是……这会儿,估计姗姗还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 “原本是新婚蜜月,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种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而且,婚姻是件来日方长的事情,等你这次任务结束之后,好好还一个蜜月给她,姗姗肯定会很开心,她本来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孩儿,对幸福的期望也是很低的。” “嗯!谢谢你的建议!对了,二妹和你弟弟是不是在恋爱?” “是的!他们很般配。” “确实,只是没想到,二妹的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不是特别失败。” “你这么说,也就是说我这个做姐姐也一样失败了。” “好像也是!小时候,他们都像是跟屁虫一样,你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没想到长大以后,他们不跟了,但也开始选择性跟我们讲话了,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是啊!我也经常怀念小时候的时光,那个时候,晓非是那么的可爱……” 陈晓娜一想起弟弟小时候健康的样子就忍不住想哭。她想起弟弟生病的事情还没有跟郑家的人讲过,虽然是跟郑露讲了,但是郑露未必会对家人讲,毕竟这不是件小事,不是所有家人都能接受的事情。 为这事,陈晓娜征求过父母的意见,大家一致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由父母去南漳拜会一下郑露的母亲,如果对方不同意女儿跟晓非来往,他们也就断了这个念想。没想到,父母还没去南漳,自己却在这儿碰见了郑雨。 陈晓娜快速在大脑里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跟郑雨讲,以她对郑雨的了解,应该不会反对这件事情,两个妹妹在郑雨的世界里都有着相当重要的位置,特别是二妹,地位最高。不过,她也担心,一旦讲出了事实,郑雨或许首先就不能接受,那么也正好让大家都死了心,今后各自安好,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郑雨,有件事想跟你讲,但是讲之前你得答应我,听完后要保持冷静,可以吗?” 看见陈晓娜一脸严肃的表情,郑雨有些意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 “这么严肃,不像你啊!行,答应你,我保持冷静。” “这件事是关于晓非和郑露的……” “他们怎么啦?是不是闹别扭啦?你不也在北京吗?两个小朋友闹别扭,你这个做姐姐给他们调解下不就好了吗?” “看,我都还没怎么说,你就不冷静了!你们军人就是这样信守承诺的啊?” “对不住!我太紧张二妹了,说实话,她一个人在北京,我总是不放心。幸好有你在北京,幸好她喜欢的是晓非弟弟。” “你就放心!郑露是个很优秀姑娘,她已经越来越适应在北京的生活了。我要讲的是晓非,但是这件事关联到郑露,需要你这位做哥哥的来替她做做决定。” “你这是要急死人啊!就直接说,什么事情?” “晓非患有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什么?白血病?这……怎么可能呢?晓非才多大的孩子啊,怎么能得上这种病呢?” “他从小身体就不好,爸妈带他去看了许多医生,但都是一样的结果。” “什么结果?” “这是个慢性病,不会一下子危及生命,但也不排除突然有一天加重。” “那不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是的!” “郑露知道吗?” “嗯!春节她回北京的时候,我们把这件事告诉她了。” “她是什么决定?” “她……选择继续与晓非交往下去。” “这个傻丫头!”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是不是觉得他俩应该分开?” “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个消息太突然,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你……” “安慰我?” “对啊!这种事情,最伤心的人应该是你和叔叔阿姨。” “郑雨,谢谢!我们早就已经学会接受了。只要晓非活得开心,我们就很知足,只想在那颗‘炸弹’没有被引爆之前多和他相处,享受到每一秒快乐的时光就够了。” “我想,我们家那位傻丫头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郑雨,你这情绪也太稳定了,有点让人意外啊!” “那你想我怎样?冲到北京去,跟你弟弟说‘小子,以后离我妹妹远点,不然我引爆你’,是要这样吗?” “想不到,你还是这么冷幽默。” “不,这不是冷幽默,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实话,我真想就这么干,可那样会伤了二妹,我不愿意看到她伤心,尽管未来她可能会比这样干还要伤心,但是至少她享受了爱情带来的美好,这不是你们女孩子的梦想吗?” “也许你能接受,可是……你妈妈能接受吗?原本我父母是想去你家一趟,他们要亲口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然后再让你妈妈决定最后的结果。” “放心!我妈的反应会和我一样,她比我更想看到二妹幸福,虽然听到这个消息可能会流泪、会伤心,但是一想到二妹在和晓非一起的时候会开心,她也就会开心的。如果真有什么,等我这次执行完任务回去再劝她。” “谢谢!” “陈晓娜同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陌生了?‘谢谢’两个字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对了,看你这体型怎么像是胖了?按理说,你们这些明星不都是最注重自己身材的吗?” “现在才看出来啊?” “这不都是你那话题给闹得吗?” “倒是我的不是了。” “恕我冒昧啊,你……这样……是不是……有了孩子?” “你们这些军人的眼光都是这么毒辣吗?这样也能看出来?真有这么明显?” “你这……有点潮啊!听说最近明星们都流行隐婚,你该不会也是这样?如果真这样,那你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说什么呢?如果真结婚,怎么可能不通知你们呢?” “那你这……” “是个意外!不过,好在我们去年年底的时候已经去民政局拿了结婚证。” “也就是说,合法的了。” “你个郑雨,说什么呢?” “嗯!孩子他爹还是那位周公子?” “不然呢?” “没想到你比姗姗早一步当妈妈,她要是知道了就得骂我了。” “不能够,佩姗现在变得这么小气了?” “那倒不是,就是打个比方。” “没这么比方的。” “好,我错了!对了,你们这明星圈子,我一个军人也不懂,但是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即便是拿了结婚证,还是要走一下形式的,不然,会招惹闲话的,更何况你还是一位明星,惹上这种闲话怕是不好。” “我知道,但是没办法,现在走形式不是最佳的时候。前段时间拍新戏的时候,公司已经给我发了声明,名义上会暂时停止一年的工作,专心去中戏读书,实际上就是不想给那些小报们创造花边新闻的机会。原本是不会像这样再参加演出了,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我也想让孩子将来知道,妈妈曾经带着他经历过如此重大的事件。” “这的确是件有意义的事情。可惜我和姗姗的孩子赶不上了。” “怎么?你和佩姗也有了吗?” “那倒没有。我们这才新婚没几天……” “还得是你们军人……” “什么意思?” “没什么!论忠贞,估计军人的婚姻更加注重这个。” “应该是!” “对了,最近有没有志彬的消息?” “上次见他还是在我结婚的时候,他为县里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大妹的单位本来已经停工了,春节的时候我还请何志彬帮秦大东谋个差事,没想到误打正着,他给秦大东介绍的单位是一家苏州的丝绸厂,老板被他说动,五一之后去县里考察了大妹他们厂,据说那位老板马上要与县里合作,投资大妹他们厂,还要做深这条产业链,你说是不是一桩好事?” “确实是!想不到何志彬还有这能耐?” “不是他有能耐,而是我们之前的梦想他一直没有忘记,并且一有机会就想抓住去实现。” “看来,我是得向他好好学习了。不过,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好奇了,那位老板是位男性还是女性?” “你猜?” “你这么回答,我就知道了,肯定是位女性。看来,何志彬也是时候开展一段新恋情了。” “是啊,真希望他能重新开始,接受新的爱情,甚至是婚姻。” “真想见见他。” “说不定在这里就能见到。他们报社虽然是家经济类报纸,事关重大事件,应该也会派人来报道,估计这会儿已经到了一线,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我这儿。” “有缘总能相见的!郑雨,洪水无情,记得保护好自己。活着才能帮助更多的人,包括自己的家人和爱人。” 郑雨和陈晓娜都觉得还没聊尽兴,但是两边的队伍都发出了集合的信号,两人不得不结束并没讲完的话题各自归队。 郑雨没想到,刚与陈晓娜话别,没过多久就在大堤上碰见了何志彬和楚如白。 “没想到,今天把所有想见着的人都见着了。” “什么意思?” “志彬,你猜我刚才遇见了谁?” “在这里能遇见我们同时认识的人吗?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 “你这家伙,猜都懒得猜,搞得我还想享受一下那种神秘感呢?” “被你说的已经够神秘了。要么说,要么就忘掉。跟你打个招呼我和如白还得去其他地方采访呢?” “也是!今天没雨,水面也平静,不然,都没有工夫在这儿闲聊。刚才遇见了陈晓娜,他们学校来这里慰问演出。” “这也算神秘么?刚才在那边就听你们的战友讲了,也算是在我的预料之中。” “这也能预料到?” “不难预料!现在全民都在参加抗洪救灾工作,演艺界能做的就是为将来的灾后重建筹款。晓娜他们公司已经在东南亚地区演出十场了,所有善款也都捐给了红十字会,这件事我们报纸也报道过,所以,你说算不算神秘?” “果然,还是你们搞新闻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那是神,不是记者。之所以能快速捕捉到信息,是因为全世界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记者在一线采访,这样才把信息在全世界流动起来。不过,有点可惜,错过了与她相见的机会。算一算,也是好久没见过她了。怎么样,她还好?” “好的狠!” “这么夸张?” “快当妈妈了,你说狠不狠?”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啦!身材都已经变形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对了,她刚才也和你一样说想见你呢?” “大家平时都这么忙,想见一面,怕是有些难。” “不难!你忘了,明年可是我们的第一个十年之约。” “你不说,我还真……没忘,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忘记的,不然,到时候不得被你们骂死。” “二位,十年之约能不能带上我?” “楚如白,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再说了,你们同学之间难道没有类似的十年之约吗?” “没有,大家平时都很少来往。以前在学校里,都各自忙功课,讲话的时间都很少。上了大学,就更没有机会了,各自分开,能走得近些的到最后也都会在为结交了新的朋友而逐渐疏远,不是所有的学生都会像你们这样和谐而友好。” “说的也是!看来四中也没有那么完美,至少没有我们这些县里的普通中学这么轻松,大家除了学习,还有时间腻在一起巩固感情,这样一看,我还挺同情你们的,读个书都那么孤独。” “郑雨,少在这儿乱讲。人家四中的学生并非你所理解的那样,只是老楚是个个例罢了,他不是读书孤独,是眼中没有其他人,就只有叶清灵……” 何志彬突然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但也来不及收回,只能尴尬地冲楚如白笑笑,好在楚如白并不在意,他早在莫祺的微笑中逐渐忘记了叶清灵。 “何志彬,别停下来,继续!叶清灵早就离开了我的世界,已经成为过去式了,放心,已经伤不到我了。” “有进步啊!老楚,可以的。” “这不是跟你何志彬学得吗?看看,郑雨刚才讲陈晓娜那么久,你跟听一个不相干的人似的,这说明一点,有些事情是能过去的……” “快打住!就知道在这儿跟郑雨费口舌,忘了我们今天的任务了吗?” “哟!还真别说,今天的稿子还没发回去呢。” “那还等什么?” “我说志彬,咱也别到处跑了,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采谁不是采?再说了,早就听说了郑雨他们冒雨抢救百姓财产的事迹,这当事人就在跟前儿,咱还到处去寻个什么劲儿的呢?” 郑雨最怕记者采访自己,无论是面对摄像机还是记者,内心里总感觉别别扭扭的,领导们也说他这人哪儿哪都好,唯独这一点,缺练。 一听楚如白说要采访,郑雨本能地往后倒退了两步,两眼直直地盯着楚如白说: “楚如白,你是认真的么?” “当然,特别认真!” “别害我,好不好?我最怕你们这些记者了,但是没办法,却又偏偏跟你们这两位记者是最要好的朋友。你们还是放过我,要么去采访舒晓虎,我们学院里如果安排采访都是他去的。” “郑雨,面对我们这些记者有这么可怕吗?” “志彬,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这性格,根本就不适合接受采访,一被采访就紧张,一紧张就结巴,思绪完全是乱的。” “面对我和老楚也这样?” “如果是作为朋友之间的聊天,我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一旦你们进入采访模式,估计就不行了。” “那……我们试试呗……” “别……院领导过来检查工作了,我得去做汇报,你们找别人去……” 郑雨一看他们动真格的了,赶紧转身向后跑去,边跑边对何志彬说: “何志彬,等任务结束了,我带卢佩姗去上海度蜜月,你得好好接待我们!” 何志彬冲着他打了个“ok”的手势。楚如白看着郑雨的样子,笑得弯下了腰,最后被何志彬笑着骂了一通这才停下。 第7章 变局-18 8月16日,长江迎来了第六次洪峰。 洪峰到达荆江时,水位已经超过了分洪的上限水位,形势十分严峻。几乎所有人都这知道,这个洪峰将是他们整个抗洪过程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中央领导接连来到一线给战士们加油打气,同时也下达了死命令,严守荆江大堤的安全,誓死保卫老百姓的家园故士。 为了应对这次洪峰,郑雨他们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合眼,困意和疲劳不断冲击着每一个人,但是一想到身后的家园,所有人都强打起精神应对,实在感觉到支持不住就轮流闭一会儿眼,但也仅仅只是一会儿,每个人都担心自己睡着的时候洪峰就到了。到最后,大家找到了一个共通的方法,那就是唱军歌,从《义勇军进行曲》到《小白扬》再到《咱当兵的人》,几乎所有在部队里学过的歌全部来了一遍。也就是这些歌声令所有人重新有了精神,歌声越来越洪亮,伴着江水拍岸的声音直达上空。 洪峰过境时,战士们组成了人墙,以最高的礼仪“迎接”又“欢送”着洪峰,终于是有惊无险。洪峰也像是怕了这些战士,俨然一副“败兵之相”,在接下来的两次冲击,力量不断变弱,直到8月31日第八次洪峰之后,终于失去了“战斗力”,整个长江逐渐恢复了平常,水位也逐渐下降,沿岸各城市的居民也逐步开始了灾后重建和生产、学习的日常生活。 郑雨所在的学院比陈平他们要先撤离,分别时,他们相约等陈平回到连队,郑雨和舒晓虎一起去黄冈看他,三人再结伴去山东探望曹放。谁知道回到学校就收到全军通报,在军委颁布的“抗洪英烈”名单上,曹放的名字赫然在目,郑雨和舒晓虎当时就感觉到一阵眩晕。他们只想到灾后的相见,却未曾料到其中会有人遭遇不测,并且会是曹放。 舒晓虎想起五一节参加郑雨婚礼时的情形,曹放带着春女和儿子满面春风的样子,让人很是羡慕,难以想象,没有了曹放,春女和那个才两岁多的儿子该怎么办? 陈平打电话过来,他们也收到了全军通报,看到曹放的名字,当即就哭了,任谁也劝不住。四年的大学生活让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即便是各奔前程之后,曹放也没把他们忘记,总是会给他们寄去家乡的特产,让他们深刻地体会到山东人的质朴与纯良。 三人合计着一起去山东参加曹放的安葬礼,时间正好是他们回到原单位的一周之后,也就是九月中旬,陈平会先从黄冈来武汉与郑雨、舒晓虎会合,然后再一起从武汉出发。 卢佩姗和李芸看见郑雨和舒晓虎平安回到武汉,都开心地上前去拥抱了各自的爱人,她们顾不上害羞,当着其他师生的面献上了最热烈的吻,反而是郑雨和舒晓虎被对方的吻弄得害羞起来,他们故意推开对方,引来围观的师生大笑。 她们俩知道郑雨和舒晓虎要去参加曹放的安葬礼,便也说要一同前去。这一切分开的太久,她们有太多的想念和情话要倾诉,特别是卢佩姗,再也不想与郑雨分开,分别久了,她怕会像春女一样。 陈婷听说卢佩姗和李芸也要同去,就央求陈平带上自己,陈平想着正好让她和另两位多些相处,也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正好多一个女人到时候去安慰春女,可能会比他们三个大男人去做这件事要好的多。 曹放的家在威海边上一个靠海的渔村,这里的人们世代与海打交道,所有的生活来源都自于海,对海的情谊特别深厚。许多村民在亡故之后都不会将尸身埋在土壤里,而是选择海葬,在他们心里,海是安放灵魂的最好地方。 曹放分配的部队在烟台市区,离威海并不远,这也是组织上考虑到方便他对家庭的照顾特意调配的,就因为这个,曹放从军校回到部队后,工作比以前更加用心、细致,他所带的连队已经连续两年拿到军区的多项技能冠军,首长们都觉得这是一位可造之才,原本早就在培养与提拔的名单上,没想到却是英年早逝,不免令人唏嘘。 原本组织上是想将曹放的遗体安葬在烈士陵园的,是曹放的父母带着春女去部队请求组织上允许他们将遗体带回村里进行海葬。组织上再三考虑之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但是把曹放牺牲时穿在身上的衣服整理干净之后放进了烈士陵园的墓室里,依旧在陵园里为曹放立了纪念碑。 部队的领导告诉郑雨他们,曹放就是在第六次洪峰中牺牲的。那个洪峰在荆州没有战胜英通的战士们,但是在九江却加大了冲击力,将九江大坝冲开了缺口,危难之下,曹放带着连队的人组成了“敢死队”,他们为了不让那个缺品继续扩大,用自己的身体做“肉障”去填堵缺口。当战士们一个个跳进洪流之中时,老百姓们都心疼的直喊:“不要跳了!那些房子我们不要了,我们要你们活着!”越是这样,战士们越是勇猛,他们用身体护住了大坝,用身体护住了百姓的家园,但是他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曹放和几位战友的遗体是洪峰过后在下游三十公里处被打捞上来的,当打捞队把他们带回驻地时,周围的百姓看着遗体哭得惊天动地。很多老人拿来干净的毛巾,主动为牺牲的战士们擦拭身体,之后再由活着的战友们帮他们换上衣服。遗体被撤离时,许多百姓跪在了地上,以感恩之心给了他们最崇高的谢意。 郑雨和舒晓虎,再加上曹放生前所在连队的四名战友把装有曹放遗体的棺木抬上了车,车子一路慢行开到了威海,每走一段,他们都会提醒开车的战友速度再慢一点,唯恐曹放的遗体受到颠簸,怕颠簸会惊扰到英雄的灵魂。 春女坐在驾驶里,手里抱着曹放的遗像。儿子太小,留在家里由奶奶带着,爷爷则陪着春女来接曹放回家,在爷爷的心里,只有儿子回到村里,才算是让灵魂找到了安息之地,虽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却显得特别坚强,一滴眼泪也没流出来,在他的内心里,只有自豪,因为他的儿子是英雄,而他则是英雄的父亲。 春女也没有眼泪,她的眼泪早在接到曹放的牺牲通知时就已经流干。现在,她没有眼泪,也不能有眼泪,她知道曹放不喜欢眼泪,他要活着,一定会跟自己说:“春女,勇敢点儿!”她想做曹放心中的勇敢的春女,可是一看见两岁多的儿子,却又勇敢不起来,原本生活是幸福的,可转眼间,这种幸福却要离她而去,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她不知道,没了曹放,春女还是春女吗? 村里的海葬很隆重,却也十分简单。先是全村人都要聚在一起,然后由村里推选的长者致辞悼念亡者,再接着就是由几个衣着干净的精壮汉子将遗体抬到一块用竹筏上,慢慢地将竹筏推至深海处,再用力向前推,之后任由竹筏将遗体带向未知的海域。 看着日渐远去的竹筏,郑雨、舒晓虎和陈平的内心依旧无法平静,他们一直保持着敬礼的军姿,这是对曹放最后的送行,虽有万般不舍,却也只能期待来生再聚。当所有村民和部队来送别的人都散去时,他们三个人连同自己的爱人依旧伫立在那里,直到春女来唤他们。 “三位兄弟,都散了,咱们也回!” 春女的声音极其平静,就像曹放还活着的时候一样。他们仨记得,以前曹放总说,春女是温柔的,但是有时也是奔放的,终究温柔的春女还是多数,而他就喜欢活在这种温柔的世界里,如沐春风,似柳絮拂面。 “对不起,春女,我们没有尽到做朋友的责任,没有照顾好曹放。” “晓虎,千万不要这样讲,这是曹放自己的选择。我知道,这也是他一辈子的追求。我是他的妻子,应该支持他,为他高兴、为他骄傲。” “春女,我们都知道,其实你的内心里很苦,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郑雨,谢谢你的安慰!我不觉得苦,也不想哭,也哭不出了,那些眼泪早就流干净了。以前曹放总是告诉我,眼泪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没了曹放,我还有虎子,还有这个两岁多的儿子,我要把他养大。曹放活着的时候说过,儿子将来要和他一样,去部队里,做一名优秀的军人,保家卫国。” “春女,你放心,虎子以后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儿子,我们会照顾你们母子。” “谢谢!陈平,心意我领了。曹放连队的战友们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谁也不想依靠,我有手有脚,而且还年轻着,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虎子。” “只是,那样你会很辛苦!” “不,郑雨,不辛苦!虎子是我和曹放唯一的儿子,照顾好他是我的责任,也是对曹放最好的告慰。从决定嫁给他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做好了准备,既然成为一名军嫂,就得拿出军嫂的样子来,为虎子树立榜样,这样,他将来才会跟曹放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 听春女这样说,其他人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了。 卢佩姗、陈婷和李芸看出了三个男人的尴尬,一起走上前去拥抱春女,大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就这么拥抱着,也算是从精神上给春女以支持。 陈平和舒晓虎都兑现了参加任务前对陈婷和李芸的承诺,相继举行了婚礼。婚礼的先后顺序是以陈平和舒晓虎之间黑白配的结果来决定的,陈平的婚礼在前,舒晓虎的在后,两人之间的婚礼相差了半个月,等到舒晓虎举行婚礼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国庆节。 同一个月份里参加两次婚礼、一次葬礼,最忙的人是郑雨和卢佩姗,还好学校给郑雨放了个长假,让他去还卢佩姗一个蜜月,而卢佩姗的单位领导也十分善解人意,同样给了她一个长假。不过,三场事下来,两人的假期也消耗的差不多了,郑雨觉得很抱歉,说好的蜜月又不能兑现,卢佩姗反而觉得很好,只要能和郑雨在一起,在哪里都是蜜月。 林启凡信守承诺,在知道郑雨返汉后就自动从卢佩姗的生活中消失了,将自己整个人又放进了象牙塔里,倒是卢佩姗,这两个月里,原本已经习惯了林启凡的车接车送,一下子停顿下来,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 蜜月结束后,卢佩姗跟父亲提了个请求,给郑雨买辆车,哪怕便宜点儿也行,这样郑雨就可以和林启凡一样每天接送自己上下班了。卢铁山觉得女儿的要求并不过分,就拿钱给郑雨买了辆富康车。 起初,郑雨不愿意接受。和卢佩姗结婚的婚房是岳父掏钱买的,现在又买辆车给自己,这样的郑雨算什么?跟个上门女婿没什么两样,这事如果传到学校里,自己哪还有脸面? 卢佩姗直骂他思想陈旧,不管是谁花的钱,关键要看花这钱是为什么? 郑雨更加不理解,觉得妻子变了,这才分别三个月而已,已经变得这些贪图享受,变得如此物质了,这还是他郑雨的妻子吗?还是他郑雨喜欢了十年的卢佩姗吗? 郑雨觉得苦闷,就给何志彬打电话,令他感觉到郁闷的是,何志彬听完他的讲述,居然说出了跟卢佩姗一样的话。 “郑雨,你是不是想多了?或许卢佩姗只是想买辆车让大家方便些。再说了,现在家庭里买车已经越来越普遍了,有辆车,是要方便许多的。” “可是,也不能总让岳父出钱啦!你想,结婚的房子是她爸买的,现在车子也要她爸掏钱,那我算什么啊?” “算她爸的半个儿子啊!” “话是没毛病,可这事儿如果搁你身上,你会怎么想?” “我只会想,老丈人对我这么好,我一定要努力让人家的女儿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才不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难道不觉得那样的我看起来很像一个软蛋吗?” “郑雨,这我就得批评你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你像软蛋吗?你可是刚从抗洪一线凯旋而归的勇士,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军官,还是一名教书育人的先生,看事情可不能这样狭隘。再说了,婚姻中千万不能分得太清,虽然我还是单身,但是我也能想到,有些事情分得太清楚就容易令婚姻出现裂痕,那样会无形中伤到婚姻本身。我劝你还是丢掉这种不好的想法,回归到正常的思维当中。我想说,你能有这样的岳父、有这样的妻子,是你的福气,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不要做不必要的较劲。” “你这讲得头头是道,怎么到了自己反倒又成了‘提得起,放不下’的人了。” 何志彬没想到郑雨的话题转移的如此之快,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内心还是挺高兴的,这说明自己已经做通了郑雨的思想工作,这原本就不是件难事,他太了解郑雨的性格,原本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是想有人证明这个主意的正确性罢了。 “好好的,怎么扯上我了。” “你以为我真跟你谈我的事情?曹放的事情让我想明白了一点,人生短暂,如果不把握机会,可能真得会遗憾终身。” “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肯定知道的!好好想想,你已经等叶琳瑶这么久了,也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现在出现在你生活中的缘分还真不少,是不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真有你的,越讲越离谱!” “别逃避,这个问题你是逃避不了的。” “我看你不是来找求开导的,你是来找我开涮的。” “真不是涮你!我只是想跟你说,那个保贝,还有姜羽菲,随便哪个,你挑一个,就当是给别人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呗。” “看来,我们真聊不下去了……” “怎么就聊不下去了?你看,我都结婚了,你却还单着。难道你忘了曾经的约定,我们说好是要一起结婚的。” “能不能换个话题?还是说你老丈人的事……” “少打岔!快告诉我,选保贝还是姜羽菲?我可听说了,那个姜羽菲可不简单,听说她和二缫厂的合作要开始了。” “你还听说了什么?” “我还听说,她经常打听你的事情……” “又在胡说,难不成你是听秦大东说的?” “那可是我亲妹夫,这些话他自然是要说给我听的。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坏话、闲话,大东也是关心你这个何二哥才和我讲这些的。” “看来,给他介绍工作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怎么会?大东可是从内心里感激你的!对了,这个国庆你也没回来,在学校里忙些什么啊?” “国庆去我干爹家陪他们二老了。黄薇暑假没有回国,外婆又走了,就剩下他们二老,我不太放心,所以就过去陪他们了两天。” “自己的亲爹、亲妈都不知道陪,可真有你的。” “我给他们打电话了。” “他们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和平常一样聊了一会儿家常。” “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跟你讲,千万不要紧张。” “急死人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妈?” “何爸爸腿骨折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快两个月了,是我妈告诉佩姗的,佩姗不敢告诉你,又联系不上我们,等我回来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是说,何爸爸在山里采风时遇上了泥石流,他为了救同乡的老乡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伤了腿,伤得不轻,粉碎性骨折,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刚出院不久,现在在家里静养……” “这两个月我给家里打了两次电话,都没听我妈讲过,每次问我爸在哪里,妈妈都说在山里采风,我都没在意!” 何志彬觉得特别内疚,是自己对父母的关心不够,已经失去了一个做儿子应尽的本份,自责之下不禁哭出了声。 “志彬,你先别伤心。我请几天假先回去一趟,看看何爸爸的伤势,回头再告诉你具体的情况……” “不,郑雨,你别回去,应该回去的人是我。我现在觉得自己太失败了,爱情爱情没有了,父亲受了伤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 “这不能怪你!一定是何爸爸不想影响你的学习和工作。” “可我是他的儿子,他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通知我一下吗?” “他也是怕你伤心啊。” “可是这样,我更伤心!不行,我要回去。现在就去火车站买票,买最早一班车回去。” 何志彬讲完,就把电话挂了,郑雨还想告诉他,让他先到武汉来,自己陪他一起回去。 第7章 变局-19 何志彬推开家门就看到父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就扑通一声跪在何博文的面前,令何博文和闫彩英吓了一跳,两人都没想到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内心里既意外又开心。 “爸,出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何志彬噙着眼泪责怪着父亲。 何博文笑着并没回应儿子,他冲闫彩英做了个手势,闫彩英起身上前把儿子扶了起来。何志彬向前两步,到何博文面前时被何博文揽在了怀里。 “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你妈妈就是藏不住事儿,说好了不说的,结果还是告诉你了。” “还说呢,这么大的事儿,您和我妈都瞒着我,要不是郑雨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 “那倒是我错怪你妈妈了。彩英,对不起啊!” 何博文歉意地对妻子笑了笑,闫彩英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对他这个表情也只是一笑而之。她把儿子从何博文的怀里拉了出来,让他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他都多大的孩子了,还抱在怀里,就不怕别人笑话?” 闫彩英见何博文一脸不舍的样子,故意打趣道。 “多大也是我的儿子,当爸的抱自己的孩子,谁吃饱了撑的来笑话我。” 闫彩英也不去理会他,这几日她知道,丈夫内心里是挂念儿子的,好的时候倒没有这样,人要是一病,可是比孩子更像个孩子。 “志彬,不是妈妈不告诉你,是你爸不让说,他说没事儿,就是骨折,不能让你耽误了学习和工作。我想着也是有道理的,所以也就没说。谁知道你郑妈妈藏不住事儿,还是跟郑雨他们讲了,回头见着她,我可得好好说叨说叨她。” “妈,您可别说郑妈妈,她也是一片好心呢。” “傻瓜,妈也就这么一说,哪儿能真去说你郑妈妈啊。说到郑雨,这孩子怎么样了?听说他们在荆州呆了三个月,每天都在水里泡着,身上没一处干的地方,肯定吃了不少苦?你郑妈妈要是看见了,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妈,郑雨没事!他是个军人,服从命令、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 “这孩子,也不知道回家来看看你郑妈妈,你们这些孩子永远都不知道当妈的整天操的是什么心。” “妈,郑雨会回来看郑妈妈的。他刚从荆州回来,人晒得都脱形了,估计是怕郑妈妈看了会心疼,所以就想等恢复了再说。他知道我回来,还特意托我去看看郑妈妈,实在不行,把她接到武汉去。” “你郑妈妈去武汉?我看够呛。霜儿的儿子每天指着她带,她不放心大东的父亲带,大东人又在苏州,霜儿上个月也去了苏州学习,他们那个家没有你郑妈妈还真不行。” “也是!霜儿去苏州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不过,过几天应该就能回来了,说不定大东也能跟着回来。” “那就太好了,这下你郑妈妈可以轻松些了。” “爸、妈,这次抗洪,我也去了一线采访,在那里看到了太多的感人事迹,切身体会到军人的伟大和崇高,我为郑雨而骄傲,也为有这样的朋友而自豪。” “你去采访,没遇到什么危险?” “妈,您看我现在这样像是遇到过什么危险吗?人刚到荆州,就被郑雨不断提醒,让我和楚如白注意安全,其实都不用他提醒,我们这些记者走到哪里都被军人们跟着,那些危险看到这阵仗早就吓跑了,哪儿还敢靠近我们?” “瞧你这孩子,把这件事说的跟玩儿似的。楚如白也去了?他也没什么事?” “好着呢!” “你们这些孩子啊,就不知道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有多操心?” “妈,你们真不应该操这心。我们早就不是你们眼中的孩子了。您看,论个头我也比您和爸高出许多,论身板,不知道有多健壮。所以啊,以后不管什么事,都放宽心,别总是担着心,那样对身体可不好。” “倒是你会说了。” 虽然听儿子的话里既有宽慰的成分,又有埋怨的意思,但是当妈的内心里还是很高兴,这恰好说明,自己的儿子正如他所说的长大的,她和丈夫是真的可以放心享受自己的晚年生活了。 “爸,您也很伟大!” “你这孩子,说个话没头没脑的,我都这样了,何来伟大?” “郑雨跟我说了,您这伤是因为救老乡才被山上滚下的石头砸伤的。不过,伟大是伟大,也是够危险的,以后可得注意了,您不是我这个年龄,反应会比以前慢了许多,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可千万要小心才行。” “你这孩子,尽胡说了。当时的情形那样紧张,哪里容得你去想周全的法子,脑子里只想着救人,完全没顾及其他的。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那些老乡都是平常帮了我很多忙的好人,如果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的。” “爸,难道您当时就没有想过妈妈和我?” “还真没有。哪有时间想这个呢?就跟郑雨他们一样,如果每做一件事情都瞻前顾后的,怎么能顺利完成上级交给他们的任务呢?” “可是?” “别可是了。如果爸爸当时真的只想着自己,结果导致老乡受伤,你觉得爸爸的心里会好受吗?” 何博文这句话令何志彬无言以对,何志彬知道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他只是从内心里心疼父亲,站在儿子的角度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而已。 “对了,我姥姥呢?” 何志彬突然想起来,自己进来这么久都没有看见姥姥,他记得妈妈说过,姥姥不回随州了,就在这里陪着他们。 “你爸出院,你舅舅就过来把姥姥接回去了,他是担心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本来想让你舅妈过来帮我的,但是这段时间家里的农活儿忙,一时腾不开手,所以就先把你姥姥接回去住一段时间,下个月就送过来了。前段时间也多亏了你郑妈妈,要不是她每天过来帮我照顾你姥姥,我还真有些忙不过来了。” “郑妈妈真是个热心人。” “是啊,你以后对她可得像对我一样才行。” “知道了,妈。对了,妹妹呢?” “她还没下班呢,这段时间工作比较忙,每天都回来的比较晚。” “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应该没有。欢欢平时都回来的挺早的,也就是这段时间这样。再说了,以她的性格,如果真交了男朋友,肯定会和我们讲的。再说了,你妹妹有没有交男朋友,你怎么知道的?” “我哪儿知道啊,也就随口一猜,看把您紧张的。我只是觉得,妹妹那单位事情本来就不多,哪里用得着加班?您刚才也说了,也就这一段时间才这样,如果真是这样,突然出现密集性晚归的情况,十有八九是谈恋爱了,估计妹妹脸皮儿薄,还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讲。” “你这分析得倒也有些道理,不过,你妈我也不愚钝,我也猜到了,只是欢欢不讲,我也没法儿去问,但是这孩子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有点事都写在脸上了。妈也是过来人,知道这女孩子一旦有了喜欢的对象,整个人的情绪和心情都会不同的。这些年,也多亏了这个孩子在我们身边,你爸卧床的这段时间她可是出了不少力。”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她,等她回来,我请她出去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 “怎么?这么快就嫌弃妈妈做的饭了?” “怎么会呢?只是不想您那么辛苦。再说了,做哥哥的请妹妹吃饭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对,妈妈。” “对,就你事事想得周全。” “对了,妈,您见过那个男孩儿吗?现在的人可没以前那么单纯,妹妹又是个内秀的姑娘,可别遇见不靠谱的人。” “想不到你这个哥哥做得还像模似样的,不过你放心,你妹妹虽然内秀,可她不傻,能分得清好人与坏人的。” “什么叫像模似样的啊?我承认,对妹妹和弟弟的关心不够,我这不……正和楚如白还有郑雨学吗?” “学什么?学他们怎么做哥哥?” “对啊!再说了,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少,感情上还是欠缺些,但是从内心里,我还是想亲近他们。妈,我想过了,等明年春节一过,就在上海帮乐乐谋份差事,到时候让他和沈木一起过去,这样我就能像楚如白照顾他妹妹一样,好好当一回哥哥了,就是不知道舅舅和舅妈他们会不会同意。” “如果真是这样,你舅舅、舅妈肯定会很高兴。再说了,你们两兄弟在一起,我和你爸爸也是很开心的。” “妈,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独’,不怎么会跟人相处。读书后遇见了郑雨和楚如白,是他们让我明白了,生活除了自己,还得关照其他与你想亲近的人。你们放心,我会对弟弟、妹妹好的,会努力成为一个好哥哥。” “傻孩子,妈妈不是怪你,只是想提醒你,欢欢和乐乐虽然只是表兄妹,但是我们何、闫两家本就人丁单薄,能走动起来的也就这些人了。欢欢和乐乐心里可是有你这个哥哥的,将来我们这些大人归西了,你们这些表兄妹在一起也是个伴儿,遇到事情的时候也能互相帮衬着。” “妈,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话呢?” “都是被你爸这个伤给闹的。” “好好的,转到我身上干嘛呢?” 何博文原本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母子俩的对话,想插嘴却总是找不到机会,没想到这样也能被闫彩英给扯进来。 “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你受伤,我根本还意识不到我们的年龄已经到了‘岁月不饶人’的地步了。”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这下行了?” “老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岁数大了,凡事都要多想想我和孩子,别给大家留下遗憾,好吗?” “彩英,以后我全听你的,好好的陪着你、陪着孩子。” 此时的何博文温顺的像个孩子,让何志彬觉得父母的爱情是那么的令人向往,他没想到妹妹也恋爱了,而自己却依旧在爱情的道路上寻找,虽然有目标,可那个目标却总是离他忽远忽近,令人心伤。 “志彬,刚才你说了那么多,妈妈能看出来,你对妹妹的关心是真心的。但是,你怎么就不会关心自己呢?” “关心自己?妈,被您说糊涂了,我又怎么啦?” “你说呢?” 何志彬不敢直视母亲的双眼,他知道母亲的话指向何事,他想逃避这个话题,却终是一个躲不掉的话题。 “你也看到了,你爸这次伤得不轻。你的事儿,我们可是从来没有过问过的,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和你爸年龄越来越大了,都说不好会遇到什么事儿。你也得让我们放心,给我们一个交待了。” “妈,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地交待的,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何志彬的回答在闫彩英和何博文的意料之中,他们看着儿子一脸的真诚,只能相视一笑。 “儿子,说点儿正事。听你妈说,上次你打电话回来讲任教授又帮你争取到了一个美国游学的名额,这次回来是不是要跟我们讲这件事啊?”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被我回了。” “回了?怎么回事?去美国不是你的心愿吗?难道你不想去找瑶瑶了?” “爸,怎么这事儿您也还记着啊?” “能不记得吗?说实话,我和你妈妈都很喜欢瑶瑶这孩子。我们也知道你是个长情的孩子,如果能早点找到她,就早点过去。再说了,你们是有感情基础的,虽然不知道你们在陕北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相信只要有感情在,就一定能有好的结果。” “谢谢爸!让您和妈妈为我担心了。我也想尽快找到她,把她带回来见您二老。” “那你又回了任教授?” “爸,是这样的,这次学院里去交流的学校在专业领域不是很出众,跟我想要的还是有些差距的。” “不是只要能去美国就行了吗?” “爸,能去美国当然好。可是,找回瑶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还是想趁着现在好好建立起自己的知识系统,如果真要去美国读书,我希望能到哥伦比亚大学,那里有全球最好的新闻专业,我想去那里。如果学院给不了我这个机会,我就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机会。” “你还是那个对什么都充满信心的小志彬。爸爸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和妈妈也会支持你的,只要你愿意继续读书,什么时候我们都会支持你。” “谢谢爸爸妈妈!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要办。” “什么事?需要爸爸帮你吗?” “爸,您安心养伤,早日康复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您还记得五一的时候,我给大东介绍工作的那家老板来县里考察的事吗?” “哦,记得!因为这件事,我可是得到了十足的面子,走到哪儿都有人跟我打招呼,县里领导见到我都会对我客客气气的,大家都说我有一个好儿子。” “爸,那是您自己人缘儿好,跟这件事没啥关系。我是想说,我这次回来可能会呆上一阵子,那位姜总月底的时候会过来和二缫厂签订合作协议,他们厂经过慎重考虑,最后决定投资,与二缫厂联合经营,同时还将和县里一起启动丝绸全产业链的建设。” “这是件好事啊?儿子,没想到你真把这事办成了。” “爸,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起到了引荐的作用,还得是县里领导的魄力和县里的产业基础吸引到了姜总他们,否则,您儿子哪有这么大的面儿拿下这么大的投资啊?再说了,人家姜总是企业家,苏南的企业家跟县里的可不同,不靠谱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做的。” “那也是你在里面起到了良好的推动作用。” “爸,您这话在家说说就可以了,可千万别在外面讲,别到时候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见过你爸会炫耀了。爸这也是高兴,关起门来才这么讲的。” “那就好!对了,爸,这件事之后,您是不是就不再进山里采风了?” “为什么不?” “山里还是存在危险,我和妈妈都不想再……” “傻孩子,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危险啊?不过因为一次受伤就放大看这件事情。再说了,爸爸对这片荆山早已有了感情,无论是那里的一草一木,还是那里的山川河流、草木房舍,早已都让我迷恋其中了。” “爸,我虽然理解不了您的这些情感,但是我觉得那是您的追求,就像我对新闻事业的追求一样,这大概就是我随您的地方!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也不能阻止您了,反而应该支持您,只是您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让妈妈和我担心,好吗?” “爸爸答应你!” 闫彩英在两父子聊天的时候就进了厨房,一个人在里面忙活了起来,不大会儿工夫就做了几个儿子喜欢吃的菜,还没等她叫开饭,闫欢正好下班回家了,看见何志彬,开心地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弄得何志彬连声骂她是个“疯丫头”。 第7章 变局-20 姜羽菲来南漳之前,何志彬打电话给楚如白,让他抓紧回来,对于何志彬来说,这样重要的时刻,他希望楚如白也能在现场与自己一起见证,只有这样,才对起“复旦双剑客”的名号。 何志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楚如白每天除了学习之外,就和莫祺泡在“时光咖啡”里。保贝交给他们的任务对于莫祺来说十分重要,她一点也不敢松懈,学业之余,放了许多心思在“时光咖啡”里,正因为这样,“时光咖啡”比保贝自己经营时更加有生机。 接到何志彬的电话,楚如白刚开始有些犹豫,他怕扔下莫祺,莫祺会不开心,没想到莫祺比他想的大方,赶紧陪他去火车站买了第二天的车票。莫祺说,像何志彬这样的朋友难得一见,她叮嘱楚如白一定要好好珍惜,切莫辜负了真心。 莫祺之所以这么爽快陪着楚如白去买车票,是因为保贝的缘故。 保贝从莫祺那里听说了姜羽菲的事,为此,她还特意从苏州的朋友那里打听了一下这个人的事情,这让她感觉到一种压力正逐步向自己袭来,尽管她知道何志彬的心思还停留在叶琳瑶的身上,但是内心里总免不了存有侥幸。 在美国的这段时间里,每个周末她都会去市中心的图书馆、咖啡馆试试运气,希望能碰见叶琳瑶。她还特意去了一趟哥伦比亚大学,可也是毫无收获。整个纽约,都没有叶琳瑶的消息,但凡是保贝能认识或是够得着的关系,她都会去向对方打听,或者是拜托对方代为打听。之所以这样辛苦地去寻找叶琳瑶的下落,是想尽快解开何志彬的心结,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这两人重修旧好,至少也比现在强,她可以死心,可以去重新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保贝在美国的工作年限是两年,之后就需要做出选择,要么接受升职回到国内,要么接受新的合同继续留在美国。不管哪一种选择,她都希望生活里有何志彬。当然,如果何志彬能在接下来一年里来到美国,自己有可能就会选择后者。 保贝对何志彬的执着令莫祺大为不解,她认为以保贝的条件,不管是在上海还是美国,都会受到优秀男士的青睐,她甚至劝说保贝,不要再为何志彬而浪费自己的时间,用这些时间去发现新的恋情。 每次听到莫祺的这种劝说,保贝都会在电话那头苦笑一下,尽管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表情莫祺看不到,但是自己内心的矛盾与复杂变化,相信莫祺能感觉到。她也知道,莫祺之所以这样说,是出于一种关心,其实内心里却十分认同自己。 保贝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深地执念,她爱何志彬,看上去毫无道理,却又理由十足,正是用理由,在自己感觉到疲惫的时候,不断为自己加油。 她希望叶琳瑶能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哪怕见面时全是妒意,也好过现在这样。可是,美国这么大,她却不知道叶琳瑶在哪里,感觉上自己比何志彬更想快些找到叶琳瑶。这一切,听起来极其荒谬,像极了一出病态的爱情,对于某些人来说,看见这样的爱情都会选择避而远之,而自己却深陷其中。 姜羽菲的出现令保贝有了一种新的压力,不同于叶琳瑶带给她的,这种压力的形成是在朋友完成她交办的任务并且把信息传递给她时,对方明显比自己有优势,而且与何志彬在工作中有了许多交流,而这种交流越多,自己就越会处于劣势。 保贝自认为也是一位成功的女性,只是成就上没有姜羽菲那样大,就算姜羽菲不是以继承者的身份走上企业家的位置,相信以她后期展现出的能力也足以证明这个人的优秀。 成功的女性在爱情上不会有过多的奢望,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处理爱情所需的耗费,她们在遇到心动的对象时,会和做企业一样果断,除非后面发现对方存有自己所不能接受的瑕疵,否则,她们获取爱情的速度比男人还快。 为这事儿,莫祺没少从楚如白嘴里套出许多话来,也正因为这样,每次何志彬让楚如白参加姜羽菲的活动,他都会被莫祺推动着前去。 其实,楚如白早就觉得自己对不住何志彬了,特别是在保贝的事情上,楚如白已经改变了站队,本意是好的,是想何志彬能尽快忘掉过去,忘掉叶琳瑶,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哥伦比亚大学的信息就是他透露给保贝的,这事除了他和郑雨知道,也就只有莫祺和保贝了。 每次去南漳,楚如白就住在何志彬家。他从小是在单位家属院里长大的,从最早的筒子楼,到后来的单元楼,对家的概念也就在那几十平米的方寸之间,不像何家老宅,总令人对家有一种特别的认知。老宅有时候会有味道散发出来,楚如白觉得那就是家的气息,是世代累积下来的气息,准确地说,那是一种香气,年代久远而蓄积的香气。 到上海以后,楚如白对家的概念又升华了,何家老宅更成了他羡慕的家的载体,他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中国人对家的概念到底是什么?是日新月异而引发的冷漠?还是历久弥新而散发出的香气? 他觉得,何家老宅是家,莫祺家的江南庭院是家,何志彬干爹的那栋洋楼是家。家就应该是几代人通过努力,不断修葺、不断赋予生命的地方,在那里,有爸爸妈妈、有哥哥弟弟、有姐姐妹妹,也可能还有上一辈人同住在一起。全家人和和美美,闲时坐在院子里赏花、听风、观雨、饮茶;忙时相互协作、帮衬,这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 而这一切,自己都没有经历过,所认识的人里也很少有人经历过,何志彬算是一个,郑雨也算一个,而自己……在襄樊,父母所筑造的家,不过是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家所赋予的很多重要意义,在那栋楼里都没有。 楚如白的内心里一直有一个“家”的梦想,他想通过自己将来的打拼,拥有一处像何家老宅这样的“家”,他会很用心地去布置那里的每一处,让每一位住在里面的亲人都能得到与自己相同的对于家的感受。 秋天的南漳是美好的。 何家老宅的院子里种满了菊花,种类繁多,开起来五颜六色、花团锦簇,令院子里充满了生机。除了菊花,还有桂花,晚桂的香气十分浓郁,在老宅的任何一处都能闻到。 这个季节也是晒太阳的好时节,阳光不烈,微风拂面,令人有种微醺的感觉。楚如白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和何志彬坐在院子里,一人抱一本书看着,任由时光流逝,每一刻都成了楚如白记忆的鳞片,遇见光就会闪闪发亮。 何博文即便在家养伤也没有闲着,趁着天气好,他让何志彬把放老物件那间房里的东西全部搬到院子里晾晒。何志彬知道那些物件都是父亲的宝贝,每一件都是他从深山里带回来的。虽然那些东西看上去十分普通,甚至是不值钱的东西,但是他明白,这些东西对于父亲的意义是什么。 楚如白来何家不止一次,虽说放老物件的那间房从来不会上锁,但是自己的身份毕竟只是客人,尽管内心里充满着好奇,还是不敢主动踏进那间房半步,这是他头一回完整的见到那些物件,许多东西是他所叫不出名字的, 有一些即便是问何志彬,也是一样没有答案。 楚如白像是进了大观园一般,对一件物件儿都充满了好奇,何博文许久没遇到好奇心这么重的孩子了,他招呼着楚如白到自己身边来,让何志彬一件件把那些物件儿递给自己,很有耐心地向楚如白介绍着它们的来历和背后的故事。这种场景在何家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上次出现还是郑雨在何家借住备考时的事情。 何博文很欣慰,虽然儿子对自己的这些物件儿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但是他的这两位同学却表现出了深厚的兴趣,这让何博文觉得,任何事情都能得到传承,只要不拘泥于途径和方式就行。 楚如白边听何博文讲,边对何志彬开玩笑地说: “要是搁在过去,你就是个十足的富二代,根本不用这么辛苦跑那么老远的地方去读书,光是守着这些宝贝就足够了。” “楚如白,现实点儿,这也就是我爸的一点爱好,真要是以此为生,怕你我都得饿死。再说了,去读书的意义很重大,不仅能更好的解读这些宝贝,还能找到合适的传承方式,并且赋予它新的时代意义,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挺好!但也挺招人嫉妒的。” “这有什么好嫉妒的,改口叫爸,没准儿,这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开什么玩笑,就算我答应,何叔叔也未必能答应。中国人讲的就是世代相传,即便是传代,也是传给你这个嫡子,我就算是改了口,最多也就是帮你看家守院的人罢了。” “瞧瞧,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 “我倒是觉得,将来咱们弄一大宅子,把何叔叔这些宝贝一件一件地摆在房间里,让它们与整个宅子合成一体,然后想办法活用,做成餐厅,或是茶室、民宿,让更多的有缘人能认识它们,岂不是更好?” “小楚,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你俩好好工作,等将来真有这么一天,叔叔就把这些宝贝交给你们,让你们去帮它们寻找更多的有缘人,也让它们发挥下光热,体现出更大的价值来。” “叔叔,您这么说我可当真了?” “好啊!你尽管去实现,到时候我绝不食言。” 何博文的话令楚如白感到极度兴奋,就像这一刻马上就能到来似的。对于父亲和楚如白之间的对话,何志彬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是笑着拍拍楚如白的肩,轻声说了句“加油!” 二缫厂与姜羽菲的合作成了县里最受重视的年度项目,不仅是主抓工业的副县长出席了双方的签字仪式,县里的主要领导都悉数到场。县长还特别邀请了市里的相关领导出席,市里也是很重视,除了派出一位主管轻工业的副市长之外,市委的每个领导班子都派出了代表。 对于县里来说,双方合作是一次对产业链重塑的机会,这将为全县正在进行的企业改制,以及产业发展起到重要的示范作用;对于市里来说,项目一旦成功,对指导县级企业改制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和意义。 签字仪式在县宾馆举行,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姜羽菲与二缫厂的厂长完成了合作协议的签字,之后,还与主管工业的副县长签署了合作备忘书。 根据协议,姜羽菲将以企业的名义入股二缫厂,二缫厂从一家全民所有制企业转型为合资企业。虽然这不是县里的首家合资企业,却是首家利用国内资金进行合作的企业,这将有别于其他外资合作形式,也算是为企业改制探索出另一条路径。 改制后,姜羽菲将导入最新的技术和管理方式,对整个二缫厂做一次大的革新,淘汰掉产能低下的设备,关停市场滞销的产品类目,在人才培养上,会以苏州总部为输出基地,前期采用轮岗的方式来提升二缫厂的整体人员水平。当然,企业改制一定会触及部分人的利益,对于那些平日懒惰、不思进取的人员,首先给以警告与提升的机会,不能通过全员考评,就会面临被辞退的结果,这一点,早在与二缫厂和县里进行的多轮商务谈判中,姜羽菲就做了提议,并且得到了同意与支持。 这次,姜羽菲还兑现了承诺,在与县里签署的合作备忘书中,明确了未来几年的合作方向。此次签约仪式,她还带来了具备合作实力的上下游伙伴企业的老板,与县里对应的企业结对,共同参与产业链的更新建设中。 对于这个结果,何志彬觉得十分满意,他从内心里佩服与感激姜羽菲。 说到佩服,是因为姜羽菲作为一名女性所展现出来的果断与干练,那种行事作风,在何志彬看来,许多男性企业家都会觉得自愧不如。 说到感激,是因为这件事可以帮助到更多人,其意义早就超出了原本的发心。何志彬很清楚,这场工业改制说到底就是一场时代的革新与淘汰,浪潮之下,必定会有许多人感觉不适,会出现许多家庭问题,有多少人失业,就会有多少家庭因此而陷入困境,要想让这些家庭摆脱困境,仅有一个姜羽菲远远不够,还需要所有人的自醒,只有这样,这场改制浪潮才能获得成功。 郑霜和秦大东都随姜羽菲回到了县里,这也是姜羽菲的意思。 姜羽菲之所以能与二缫厂合作,一半是何志彬的功劳,她在了解完何志彬与郑霜、秦大东的关系之后,对何志彬的人品更加认同。 女性企业家,特别是年轻的女企业家,有自己的情感短板,在用人方面不会像男性企业家那般粗放,她们还是从遵守内心的选择,就像对待爱情一样,十分谨慎。正因为这样,在对何志彬的认可下,她选择了重用郑霜和秦大东,事实上也证明了她的选择是对的,这两人无论是从业务能力还是人品上都令姜羽菲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何志彬见到郑霜时,觉得她变了,变得越来越像姜羽菲,就连装束也发生了改变,郑霜告诉他,这一切都得感谢姜羽菲,是她令自己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外在的形象只是其次,重要的是观念与见识上的改变,这对于郑霜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秦大东的变化也很大,姜羽菲让他作为“技术二传手”,将总厂的最新技术传训给二缫厂的职工,除此之外,她还鼓励大东参与到总厂的技术研发中,这样一来,就能接触到最新的技术资讯,并且有机会成为这个行业最顶尖的人才。 协议之后,姜羽菲送走了同行的商业伙伴,独自留在了南漳,一来,她要和二缫厂的领导们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事宜;另一方面,她想好好的感谢一下何志彬,如果不是他鼓励自己来内地参与改制,可能就会错过一次好的商业机会。 工作的事情对接的十分顺利,从厂里带来的伙伴们工作效率都很高,这让姜羽菲省了不少心。何志彬这边,原本她是想在县宾馆宴请他和楚如白的,没想到何志彬拒绝了她的提议,他对姜羽菲说,既然人到了南漳,没有让她请客的道理,更何况每次去苏州都是她做东,也请她给自己一个做东的机会,姜羽菲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这顿饭就从酒店转到了何家老宅里。 对于母亲的手艺,何志彬从来没有失望过,他也清楚姜羽菲的饮食习惯,就交待母亲尽量不要放辣椒,其他的随便做。 闫彩英对于何志彬突然带回来的这位姜总有些看不懂,她和何博文讨论了半天,也没法确定这算不算是何志彬走出过去的第一步。凭她的经验,能看出姜羽菲看儿子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与众不同,只有心爱慕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这姜总哪里都好,长相、能力、才华,都与儿子般配,唯独一样,年龄上大了许多,三岁之内倒能接受,可是过这个界限,她与何博文就都有点没办法接受了。 想来想去,闫彩英还是打算背着儿子问一下楚如白,得到的结果也是不太明朗,楚如白不是讲不清楚何志彬与姜羽菲的关系,而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讲才能让闫彩英知道保贝的存在,估计何志彬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个,这与她心目中儿子的形象相去甚远。 楚如白没有忘记莫祺临行前对自己的叮嘱,一旦发现姜羽菲对何志彬有什么非分之想,就要赶紧向她汇报,他不清楚这顿由何志彬主动提出的家宴算不算她说的那种情况,想对莫祺讲,但是又怕惹出些事端来;不讲,又怕日后莫祺知道后对自己生气,他很矛盾,内心里只怪何志彬,凭空整出这些事来,令自己左右为难。 何志彬哪知道楚如白内心里的这些想法,见他满脸忧虑的样子,以为只是他想念莫祺了,还特意在姜羽菲离开后打趣了一下,没想到得到的只是楚如白的一脸苦笑。 那顿家宴令姜羽菲很难忘,难忘的不仅是闫彩英的手艺,最主要的是这家人之间的和谐让她想起父亲,如果父亲还在,自己应该会像何志彬一样,成为全家的中心,也会像他一样无忧无虑的待在象牙塔里。 何家老宅更是让她心生欢喜,虽然比不上自己在苏州的家,但是这里的每一处朴素而有生机,四处洋溢着爱的气息,这正是自己梦想中家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令自己心生欢喜的或许不是这所宅子,而是宅子里的人,这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正面思考过的问题,也许,乘着这个机会自己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了。 送走姜羽菲,正好任教授也打电话过来催他和楚如白快些回去,何志彬和楚如白也就决定动身返沪了。这次返乡,两人感受颇多,通过二缫厂的事情,两人都感觉到,他们所处的时代正在发生着巨变。两人还决定以此事为背景写一篇关于企业改制的稿子交给汤小米,题目已经想好了——《浪潮已起,竞逐风云——内陆企业如何适应时代革新与企业改制》。 第8章 春意迟-1 元旦刚过,周家就传出了喜讯,陈晓娜在北京产下一子,比沈青妮迟两个月。 陈晓娜在拍完《如烟3》就没再接任何工作,安心在北京养胎。蒋少卿为她在香港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宣布她会暂时息影一年,专心进修。 对于这样的说辞,香港的“狗仔”们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在此之前,已经有消息灵通的“狗仔”在北京蹲守,他们拍到了许多陈晓娜与周翰林在一起的照片,好在陈晓娜洁身自好,从未与人传出过绯闻,即便有“狗仔”拿她与周翰林说事儿,也只是一笑了之。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有个“狗仔”在香港八卦界并无什么名气,却一直期待有一天能出人头地。这人有个特点,遇事特别执着。 陈晓娜在香港第一次拍《如烟》时,就已经被他锁定为目标,跟拍陈晓娜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陈晓娜越是干净,他越觉得内有玄机。在他的世界观里,娱乐圈从来就没有“白月光”,不管男星还是女星,都不过是污浊世界追逐的猎物而已。 在香港的八卦界里,没有人知道“狗仔”的真名,大家都叫他“tony”。有人说这人曾是港大的高材生,原本也是家世显赫,毕业那年家中变故,全家人从半山搬到了九龙城。 tony原本也是一个三观正常的年轻人,家道中落毁掉了一切美好,从一名有为青年变成了追名逐利的“狗仔”。原本,他是不想去做“狗仔”的,那种“下等”的工作从来没入他的双眼。港大新闻专业的教育背景,让他还没毕业就拿到了《环球财经》的offer,当时他的志向是要做一名享誉世界的“名记”。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名记”没做成,反倒成了自己最看不上的“狗仔”。 tony的“沦落”不全是因为家道中落的缘故,更多的原因来自于本人,过于清高与自负令他在职场倍受排挤。记者这个职业在香港还是很有地位的,正因为如此,也就成了许多人追求的梦想。大家都有梦想,竞争也就产生了,特别是在财经界,如果没有“高人”指点,很难“上位”。 原本,tony觉得父亲只是生意暂时受挫,以前的生意关系不会受到影响,他想利用父亲的这些关系来为自己的职业“铺路”。 以前父亲经常会带他出席一些商务场合,也认识一些叔伯辈的商界精英,当时那些叔伯辈们一听他是港大高村生,都纷纷盛赞不已,可真当自己独自去求他们的时候,却接连吃到闭门羹,这令他很受伤,这才明白,已经没有人会相信父亲能东山再起,他在职场在于捷径可走,只能靠自己硬闯出一条路来。 失去资源,想独自闯出一条路,听起来很豪壮,却与现实相违背,没多久,tony就变得清醒了。接连的几个报道完成度都不高,虽然选题和视角都不错,但是支持的材料不够充分,这让文章变得平庸,这是《环球财经》所不允许的,也因此,他收到了人生的第一份警告信。 家庭的不幸,事业的受挫,双重打击之下,tony变得日渐消沉,他开始迷恋酒,喜欢酒精作用下的世界,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的职业生涯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tony有个同学,也是港大新闻专业的,读书时沉溺于美色,错过了学习的大好时光,毕业时拿不到实力媒体的offer,最终只能选择去一家娱乐媒体,成了tony最看不上眼的“狗仔”。 两人在学校时关系一般,tony是许多同学眼中的“学霸”,是他们羡慕的对象,但却不能成为最好的玩伴,正是因为这样,tony的四年生活几乎是一个人过来的,他很少朋友,更谈不上知己。 两人都没想到在酒碰上后,居然能用一瓶酒熬到天亮。tony第一次觉得“学渣”们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人家现在的工作比自己顺利,反而是自己,“学霸”又能如何,不是照样也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 杯盏光影中,那位同学劝tony放下对所谓的理想追求,融入现实,他还告诉tony,“狗仔”这一行虽然名声不好听,甚至有些遭人恨,但是做得好,也能名利双收。他还列举了港上几位知名的“狗仔”,成功上岸后都执掌了规模不小的传媒或是企业。 这个职业很玄妙,或许你的行为令人受伤,但也可能成就别人,所有善恶不过是在一念间。有新闻理想是件好事,想享誉世界也行,前提是你能承受住现实的更多摩擦,能承受住同行的排挤,还能接受成名之前的清平与寂寞。而这一切,tony自问自己都没法承受。 天亮的时候,他们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酒,微醺之下,tony接受了这位同学的建议,回到公司后,他就递交了辞呈,转身就去了那位同学的报社。 这家报社还算不是特别过分的那种,至少还保留着最起码的新闻底线,这令tony的内心稍感安慰。 他接到的第一个明星任务并不是陈晓娜,之所以会盯上陈晓娜,是因为她的一场邓丽君演唱会。 tony的母亲是位邓丽君歌迷,家境好的时候,经常会随着邓丽君开演唱会的计划飞往世界各地,邓丽君离开的时候,母亲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着邓丽君的歌独自流泪,整整两天的时间,那个时候,tony觉得,邓丽君的声音大概是这个世界是最动听的了。 在听到陈晓娜的声音后,tony改变了想法。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能相同声间的两个人存在。陈晓娜的声音可变性强,除了能模仿出邓丽君的声音外,还能拥有自己的辨识度,这也是她能被不同年龄层歌迷共同接受的原因。 从那场演唱会开始,tony就开始关注陈晓娜了。只是那个时候,陈晓娜还没完全进入香港市场,香港人对大陆艺人的喜好一般,自然也不是八卦界追逐的目标。不过,tony觉得她早晚会进入香港市场,而且会取得不错的位置,这取决于背后的运作公司。tony也去了解过南海资本和大成旗下的公司,也是基于这些基础资料,在《如烟》之后,他就把目标锁定在陈晓娜身上,报社也同意了他的计划。 陈晓娜北上的消息是tony第一个爆出的,也是他第一个拍到陈晓娜与周翰林出入四合院的照片,就连那篇曾经让蒋少卿和赖雨晴都感觉到棘手的报道“岭南歌后北京孕检”也是出自tony之手。 有了那篇文章之后,tony对目标的锁定变得更加清晰,同时也成为“大成”和“南海”的关注对象。 从之前的较量中,tony已经见识到蒋少卿和赖雨晴两人的手段,很清楚在锁定陈晓娜的这条路上并不好走,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蒋少卿和赖雨晴的应对越是有章法,就越是觉得这个游戏好玩,对手强大才能验证自己的水平。 不过,tony没想到,“大成”在《如烟3》杀青会上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旗下明星陈晓娜息影一年,专心进修表演,这让他想起上次赖雨晴就那篇“岭南歌后北京孕检”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两者放在一起,简直就是欲盖弥彰,这让他更加有了战斗力。 在对待八卦新闻方面,人们总是习惯了喜新厌旧,如果想用“岭南歌后北京孕检”这篇文章炒冷饭,tony知道并不容易,他需要找到更加劲爆的猛料。 发布会之后,陈晓娜像是做好了防备,没有给tony创造出更多的猛料。tony待在北京,每天只能拍到陈晓娜两点一线的日常,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和沈青妮一起去工体听酒歌手唱歌,那情形倒真像是明星息影后的生活。 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tony把每天拍摄的照片放在一起,居然用这些照片验证了之前的“孕检”报道。本来,他是想把这些照片拼在一起,做一期陈晓娜北京育人的报道,却没想到,这个时候陈晓娜挺着大肚子参加了中戏组织的“抗洪一线慰问演出”的活动。 tony以为这不过又是一枚烟雾弹,直到他跟随演出团到达抗洪一线后,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多么荒唐,他相信了这个圈子还是有“白月光”的存在。在抗洪一线,他像其他记者一样,拍摄了许多感动人的画面,也包括陈晓娜参与慰问演出备受欢迎的场面。 这条新闻发回报社,原本以为会被总编pass掉,没想到居然被安排在了头版头条,谁都没想到这样一家八卦小报居然也会刊发如此正能量的报道,着实颠覆了受众的固有印象。不过很奇怪,那期报纸比平常的八卦新闻卖的还好。为这事儿,tony一回到香港,总编就为他办了庆功宴,他清楚记得总编在酒后对自己讲的话: “我们报社已经很久没有刊发过这样的报道了,你让我突然想起久违的新闻梦想。tony,干得好,加油!” 这句话也让tony想起了自己的新闻梦想,他也清楚,仅靠这样一篇报道,离自己的新闻梦想还很遥远。他也没忘记,这篇报道是陈晓娜给自己的。 当一个人习惯沉浸在某件事情中时,很多事情已经悄然发生,只是当时自己不知道。tony不自知的是,他对陈晓娜的情绪已经从好奇发展为欣赏。 总编觉得陈晓娜随着息影之后热度变得越来越低,tony没必要在她身上花太多精力了,就让他转跟其他明星。tony觉得总编的安排也很合理,毕竟从工作的层面上来说,陈晓娜已经告以段落,不过,从个人情感上来说,他还是放不下,就跟总编商量,陈晓娜这条线自己继续跟进,说不定哪天真就突然决定复出了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这其间的影像资料就能成为最好的热料。总编觉得也有道理,就随他去,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要影响正常的报道,其他随意。 tony放在陈晓娜生活里的时间不像以前那么多了,报社给他的经费也随之减到无,他只有利用休息的时间北上,拍个一两天再返回去,这样一来,成本比以前高出了许多,资料倒是积攒了不少。 陈晓娜北京产子的消息也是tony第一个发出的,当这篇报道出现在赖雨晴和蒋少卿的办公桌上时,两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狗仔”如此执着,在陈晓娜热度降低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跟踪。 那篇报道很是详细,从“孕检”开始,到之后的每一天日常,那组陈晓娜日常连拍照片还是被刊发了,只是在新的配文下,观者对这引起照片有了新的解读。照片刊登的时间很重要,如果在当时刊发,受众解读到的信息会是“大明星生活不检点,意外受孕……”;而放在此时刊发,却让人看到一位女性向母亲转变的过程。照片的角度很一致,拍摄的也很清晰,照片中的陈晓娜总是嘴角含笑,完美演绎了一位即将身为人母的喜悦之情。 赖雨晴从一位女性的角度仔细地阅读了这篇文章,凭直觉感受到报道人的心意,完全没有恶意,反而有一种欣赏与赞美的情绪夹杂其中。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蒋少卿,蒋少卿也认同这个看法,两个人对tony开始有了浓厚地兴趣。 首先是赖雨晴,她是被tony的执着所打动,觉得这并不像一个“狗仔”的所为。再看那家报社,名气虽然不大,但内容做的却是相当有功底,能感觉出主理人的立场与追求。 其实,在香港,像这样的报社很多,赖雨晴很清楚他们的生存状态,很多报社在成立之初都是怀揣新闻梦想的,只是后来现实教育了他们,这才迫使许多人越来越偏离方向,把自己的杂志或报纸做了人们眼中的“八卦新闻”。香港的传媒业很发达,一个并不大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报纸杂志却有上百家之多,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很多报社的经营状况都算是勉强维持,做“八卦新闻”算是这些报社的生存之道,能摆上台面的不多,也就那么十来家。 赖雨晴一直觉得如果想和蒋少卿把现有的基盘做得更大,就需要有一家自己的媒体。她一直在和蒋少卿筹划这件事,苦于没遇到合适的人,在他们的团队里没有这样的专业人才。 周翰林倒是向蒋少卿推荐过何志彬,蒋少卿和赖雨晴也对他进行过私底下的考察,也都认可他的实力,只是有一点,在香港做新闻和内地不同,就是不知道何志彬能否胜任。 陈晓娜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她觉得何志彬未必能接受这个邀请。以她对何志彬的了解,至少有三个问题是他们要去面对的。第一,何志彬的志向高远,继续深造会是他近几年的规划;第二,何志彬一直想去美国,这件事卢佩姗跟自己讲过,她也知道何志彬去美国是为了寻找叶琳瑶,这或许是何志彬的另一个规划;第三,何志彬的人脉基础全在上海,而《浦江经济报》的汤小米和他是亦友亦师的关系,他这个人重感情,“知遇之恩”一直都是读书人信守的恪言。基于这三点,拿下何志彬的概率很低。 对于赖雨晴来说,这三点要想突破并不难,关键看她和蒋少卿能为何志彬做些什么。在三点里,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唯独涉及到个人感情问题这方面,他们都觉得有难度。感情问题过于私人,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态度又不尽相同,很难找到合适的方法去解决,而且从三个问题来看,这个问题所占的比重很大,解决不了也就等于徒劳无功。 权衡之下,两人便决定暂时放弃,未来是否有合作机会,要看彼此的缘分。 在办杂志这件事情,赖雨晴和蒋少卿是没有分歧的,特别是方向上,赖雨晴偏向财经类,原因两个,首先香港是亚洲的金融中心,财经类媒体直达高端人群,无论是覆盖人群还是范围都相对宽泛;其次,赖雨晴的“南海”本就是一家金融企业,自己更懂财经,这对杂志的运营是很有帮助的。 蒋少卿认同赖雨晴的观点,虽然“大成”是以娱乐业为主,但是他从骨子里是看不起那些娱乐媒体的,总觉得那不是一项正经的事业,但是他又不想涉足时事政治,最终觉得还是财经方向比较靠谱。 对于蒋少卿和赖雨晴来说,方向有了,资金上也不是问题,唯一缺的就是人。他们在选人上出奇的一致,都认为做传媒和他们目前所做的事业不同,要有底线,要有坚持,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出好的新闻。 tony的出现,让他们感觉到意外,又觉得惊喜,或许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8章 春意迟-2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这是蒋少卿和赖雨晴相同的生意理念,正是有了这个理念,两人的生意伙伴关系才能一直保持稳定。 在决定拉tony过来之前,两人做了仔细分析,专门讨论了一下是只针对tony还是将tony所在的报社整体收编,在权衡利弊之后,一致同意后者。 两个人都是投资高手,以前虽然是在不同领域,但投资的眼光和魅力却是一样的。他们调阅了报社近几年出版的报纸和杂志,发现一个规律,大部分的时候,刊发的内容都与八卦无关,但总有那么一个周期,刊发的内容方向会锁定在八卦新闻上,赖雨晴试着分析了一下,这可能跟报社的财政有关。 主理人的初心还是想做新闻,正经的新闻在市场上并不那么讨好受众,又不甘心沦落为八卦媒体,但是报社又要面对生存的问题,不得已才有了这样的安排,财政富裕之时就做正经新闻,出现饥荒就用八卦新闻来弥补漏洞。这是个投机的法子,却不是个聪明的办法。受众不傻,他们对每一家传媒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这就好比画了个符号,一眼就能认出对方是干嘛的。像报社这样改来改去,受众并不买账,除非你的八卦新闻足够八卦,正经新闻足够正经到爆,或许才会有意外的惊喜发生。 既然要合作,赖雨晴和蒋少卿就对tony和报社来了个彻底的调查,他们特意委托了香港最出名的私家侦探社去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先说tony,除了公开的信息外,私家侦探提供了一个许久没人提起的中文名字——时屿朗,另外还有一个补充,他在港大时曾经暗恋一位学姐佘琳, 如今是b news的首席财经主播。据说佘琳当年知道tony对她情有独钟,原本是想跟他试着发展一下的,没料到两人还没开始就碰上了时屿朗父亲生意倒闭。有人说佘琳是因为不想跟着tony受穷,所以就没有与时屿朗迈出第一步;也有人说佘琳压根就没有看上tony,她喜欢的类型始终是那种事业有成的霸道总裁;还有人说,佘琳本来就是个嫌贫爱富的交际花,之所以想与tony试着开始,是因为她早就对时家做了调查,原本想可以攀上tony嫁入豪门,没想到最后还是空梦一场…… 说法很多,不过对于赖雨晴和蒋少卿来说,两人有过去就足够了,至于情感上的真真假假并不重要,以两人目前的社会地位,根本谈不上情感上的拉扯,但是佘琳这个位置对新成立的报社还是很有帮助的,关键还得看tony怎么想以及怎么利用这种关系。 报社的背景比较简单,成立不过五年的时间,虽然也位于中环传媒业聚集区,不过没在核心位置,办公场地狭小。报社的名字叫“南风时报社”,是主理人亲自起的名字。“南风时报社”的股权相对简单,当时是由主理人夫妻共同创立的,这夫妻二人以前都是“商报”的记者,因为主编竞选出现暗箱操作,令原本呼声很高的主理人最终落选,失意之下,才决定另起炉灶单干。 最初,“南风时报社”只有夫妻二人从“商报”带过来的两位助手,凭借着在“商报”积累的人脉和经验,很快就将报社经营的风生水起,逐渐也形成了一报一刊的规模。妻子在报社有了起色之后就回归了家庭,成为主理人背后的女人,留下主理人一个人打拼。主理人做新闻是把好手,经营报社也是有些本事。在许多小报吃不饱的情况下,“南风时报社”居然可以挺到五年的时间,这让很多同业百思不得其解。 主理人叫文天强,很多同行都叫他“强哥”,年龄不算太大,四十出头而已,这个年龄在传媒业绝对是个黄金期,知识沉淀、经验积累、人脉关系、处世态度样样都上了一个台阶,只要时运佳,很容易登上事业的巅峰。 在“强哥”的心里一直有个新闻梦,想着有一天自己的传媒事业越做越大,能像《时代周刊》一样,可是现实很残酷,一直到不惑之年也没能如愿登顶,不过他并未气馁,虽说“南风时报社”这两年运作的并不顺利,但至少还能按时发刊,按时给工人“出粮”,也就算“还好”。 别看“南风时报社”是这个样子,他们在几件重大事情上的报道还是很受民众欢迎的,八卦新闻不算,回归前搞了一个“港民众生相”的专辑在港媒界很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因此,也就被好几家财团看上,只是“强哥”看不上那些人,原因只有一个,受不了那些人身上隔老远就能闻出的铜臭味。如果“强哥”能放下对“铜臭味”的偏见,或许早就搬到中环的黄金地段办公了。 私家侦探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九七之后,文天强的太太一直吵着要移民去加拿大,但是文天强这两年的收入并不多,手里没有什么钱,这个时候谈移民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但是他又受不了太太的吵闹,再加上自己也想让两个孩子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接受不受外界干扰的教育,所以就重新动起了转让“南风时报社”的念头。 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转让报社,文天强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倒是有两家传媒收到消息后约他谈过,最终还是因为条件太差没有谈拢。其实,对于“强哥”来说,钱少一点没关系,他看重的是对方的态度,以及未来对“南风时报社”的运营方案。虽然自己要离开香港,但是毕竟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多少还是希望这里能留下一些念想,将来再回到香港的时候还能寻得到回忆。 赖雨晴和蒋少卿决定在和文天强谈收购之前先约tony聊聊,他们想看看这个人是否徒有其名,如果真是,那么收购的事情就可以作罢了,不然,真收了还得再去找人来管理,一时半会儿怕也是遇不到很合适的人,这也算是个上策。 tony接到赖雨晴秘书打来的电话有些吃惊,起初还以为是因为爆料陈晓娜的事,直到他听到秘书的语气一直都很和善、友好,这才打消了顾虑。 赖雨晴和蒋少卿约tony在南海资本的办公室里见,这也是tony自离开《环球财经》之后首次踏进中环的金融圈,那种感觉既亲切又陌生。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tony的内心十分忐忑,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加不清楚对方的用意是什么。再一想,也没什么,既然已经赴约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面对就好,没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在这种高端场所,他们应该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了,毕竟混资本圈的比他们更加注重面子。“狗仔”也是人,他是尽职做好了应该做的事情,而且自己在处理八卦新闻时同样会秉持“真实记录”的原则,从来不会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如此这样一想,内心倒也坦荡许多。 “知道我们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赖雨晴故意用一副很严肃的口吻讲道,她想探一下tony城府,看看这个人遇事是否能沉得住气,如果是个莽撞之人或是怯懦之人,显然都是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我想,二位不会平白无故的请我过来,想必是为了陈晓娜的事情” tony自己也没料到会出奇的冷静,在主人没有发出邀请之前,他主动在赖雨晴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去,表面上看上去波澜不惊。 这样的表现,正是赖雨晴想要的,她和蒋少卿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到的是相同的答案。 “你所能想到的就只有陈晓娜的事情吗?” “除此之外,我们并无交际,也无过解,所以,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见面的理由。” “那就谈谈陈晓娜,你跟她有多长时间了?” “不久,从《如烟》开始。” “也快有两年的时间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有,也没有。” “这话怎么说?” “我确实拍到了一些秘密,但是这些秘密又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无法以此来评估陈晓娜这个人的好与坏,更加满足不了受众的低趣味需求。” “那不等没有收获?这对于一名娱记来说,可不算是件好事情。” “多谢你用‘娱记’这个词来称呼我,其实,我并不介意你称我为‘狗仔’。” “想不到,时先生心态如此之好。” “谢谢!你刚才称呼我为时先生,看来二位没少私下调查我,不知道意欲为何?应该不只是单纯为了陈晓娜的事情而兴师问罪?” “时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听说你从港大毕业后就去了《环球财经》做见习记者?” “赖总果然是有心之人,连这些陈年往事也不放过。” “抱歉,并无恶意!” “了解!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或许,我当时的资质和见识还不够;又或许,当时与《环球财经》的缘分不够。” “这么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时先生觉得现在如何?” “不明白赖总所指为何?” “时先生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的。” “说实话,一直都不认输。” “看来,环境并没有改变时先生对新闻的梦想与追求。” “没想到,赖总能看懂我这点。” “那也就是猜对了。时先生有两篇报道我完整拜读过,很有深度,一篇是关于九七回归,你与文天强共同做的‘港民众生相’的专题;另一篇应该是你去年跟踪陈晓娜去抗洪一线采写的现场图文报道。两篇都很见功底,也能窥见初心。” “看来时某应该深感荣幸,没想到还有人能这样夸赞我。不过,二位今天请我过来,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来夸赞我?” “所以说,时先生是聪明的。没错,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们已经对你做过背景调查,很欣赏你的新闻主张以及对新闻事业的执着。同时,我们也对文天强以及‘南风时报社’做了背景调查……说到这儿,你应该清楚我们的意图了?” “你们是想收购‘南风时报社’?” “是的。” “据我所知,你们并无传媒的运作经验。” “所以,才先找时先生聊聊。” “明白了!你们是想让我来运作‘南风时报社’?” “不知道时先生觉得如何?” “恐难胜任!” “为何?” “第一,虽然我毕业时就拿下了《环球财经》的offer,但是之前的新闻都做的一塌糊涂,应该说,我没有真正做过严肃、正经的新闻;第二,这些年我已经习惯活在‘狗仔’的名声之下,也习惯了这种‘不见天日’的新闻活动;第三,我没有半点运作传媒的经验。” “很好,时先生很坦诚。我也说几点。第一,刚才说了,我们看重的你执着的新闻梦想;第二,‘狗仔’也分三流九等的,在我们的眼中,你非劣等,属可用之才;第三,我们要的是你的新闻态度与热情,不懂运营和市场没关系,我们擅长,大家可以互补。不知道我这样说,时先生是否觉得满意?” “理由很充分,以至于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还有一个问题,收购‘南风时报社’后,你们想要的新闻方向是什么?这一点,我相信‘强哥’比我更加关心。” “嗯!我们早就预估到你会这么问。做你一直想做的方向。” “财经?南海资本做这个我理解,可是蒋总的‘大成’做这个,未免有些……” “未免有些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不合适啊?”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讲话的蒋少卿终于找到了讲话的机会,其实他并不想讲话,在这之前已经与赖雨晴做好了分工,在对“南风时报社”的方向考量上,蒋少卿始终觉得赖雨晴想的更加周全,作为合作伙伴,他必须无条件地相信对方。 “蒋总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大成‘如果要下场做传媒,顺理成章的是在娱乐方向,财经的跨度是否有些过大?”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传媒的事情主要以赖总为主,我们有很明确的分工,投资她比我厉害,相信运作一家财经类媒体也不在话下,而我的特长在娱乐,更何况,我是以内地为重心,特别是以北京为重心,而赖总的精力则主要放在香港,掌握海外局。” “看来,蒋总和赖总真得是一对黄金搭档,有时候,江湖八卦也未免不真。” “时先生倒是通透,能用这个视角来解读江湖八卦,也正说明赖总没看错人,你的确很适合接下来的工作。” “谢谢蒋总的信任!不过,收购的事你们还是得先和‘强哥’谈妥,他这人可是闻不得半点铜钱味儿的。” “这一点,请放心,我们早有耳闻,也早有对策,所以才先找你来聊透,如果你这边确定可以合作,那么文天强那边应该就不会有意外。” “赖总这么自信?” “不然怎么在投资场混。” “也对。说实话,要不是文太催着‘强哥’移民,他是不会放手‘南风时报社’的,不管怎么说,报社这两年的效益还是可以的,口碑也还尚可。不知道二位在收购一事上有没有需要我帮手的地方?或者,你们需要我去说服‘强哥’。” “时先生的好意,我和蒋总心领了。不过,我赖雨晴做事有个原则,对于想做成的事情从不假手于人,我也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既然赖总这样自信,我也就不再主动请缨了。说实话,二位的名气我不是在投资场或者传媒业听到,但是娱乐圈倒是听了不少,也十分崇拜二位,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能够有幸与二位合作,实属好运。” “那么,时先生这算是答应了我和蒋总的邀请了?” “无法拒绝,荣幸之至!”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单等我和蒋总拿下‘南风时报社’的消息。” “相信二位一定可以做到!还有一个问题,对于现有的员工,二位打算怎么处理?” “看他们自己的选择。想走的,不留,我们会做好补偿;想留的,欢迎,我们一定会善待大家。 “如此,我就放心了,也代同事们感谢二位!” “想不到你还是个会关心同事的人,看来我和蒋总这次是真没有看走眼了,希望将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其实,拿下“南风时报社”并不难,只要做对两件事,文天强一定不会拒绝对方,这两件事在赖雨晴、蒋少卿与tony的对话中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文天强关心的第一件事情,“南风时报社”的未来以及现有人员的去向,赖雨晴给了他一个非常明确的答复并且将其写进了收购协议之中,这包括:保留“南风时报社”的社名,一报一刊可交由赖雨晴整合,允许修改或更改报刊名称;尊重员工的选择,善待每一位员工。 第二件事情,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赖雨晴开出了比市值多20的价格,这笔钱足够文天强一家去加拿大开始全新的生活,这也是文天强没有想到的事情。其实,就算是第一点没有做到百分百,文太也会冲着收购价来说服丈夫的,这种结果倒显得有些皆大欢喜了。 办完所有的收购手续,tony也信守承诺做了“南风时报社”新的主理人。赖雨晴把报刊整改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tony决定停用以前的报刊名称,改名《亚太财经周刊》,将新闻视野拓展至整个亚太地区,这个定位正合赖雨晴、蒋少卿之意。 第8章 春意迟-3 要说tony的报道对陈晓娜没有影响那是假的。tony虽然已经被赖雨晴收编,但是比tony还要“执着”的“狗仔”大有人在,还好这些人只是蹲守在四合院的附近,没有完全打扰到全家人的生活。 从陈晓娜生产的前一个月,李玉芹和蒋仕钰就住在了北京,两位母亲都充满了极大的热情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对于周家来说,男孩儿是个好消息。 广东人传统观念比较重,喜欢男孩子多于女孩子。蒋仕钰是新派思维,并不在意这个,周天恩正好相反,毕竟他是周家长子,肩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 周家世代男丁兴旺,到了周天恩这一代略显单薄。周天恩也就周翰林这么一根独苗,二弟周天赐是个不婚主义者,别说孩子,婚姻都是不可能的。为这事儿,周天恩干预了好久,甚至于出动了两个妹妹轮番去香港做二弟的工作,终是无用,大家见二弟如此果决也就不再劝说,这传宗接代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周天恩身上。 以前周天恩想再要一个孩子,当时的政策不允许,再加上蒋仕钰想保持好的身材,生完周翰林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生,最终也就得了周翰林,算是对祖上有了交待,周翰林也就成了周家的宝贝儿,除了周天恩,全家都宠着他,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即使想要天上的星星,二叔和两位姑姑也会想办法给他摘到手。 周翰林十八岁那年闹失恋,一时想不开,差点儿丢了性命,幸亏被蒋少卿发现的及时,这才保住了一条命,那时候,周天恩就开始有了防范之心,只是能力有限,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不与儿子发生冲突,以免再生枝节。他委托蒋少卿照顾好弟弟,并且及时向他汇报周翰林的情况,两父子才没有像其他家庭那样出现火星撞地球的情况。 与柳絮言那会儿,周天恩虽然内心里十分介意对方的出身,但是也没有去主动拆散他们,只要不谈婚论嫁,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时候他就想,如果柳絮言一不小心或者心存二心为周家生个男丁,他也是能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让儿子娶她的;如果生个女儿,那只能再议了。好在,周翰林与柳絮言并未走到这一步,这也让周天恩好好作了一下反省,或许自己的世界与儿子的不同,并非每一位接近儿子的女人都是不怀好意的。 说实话,他对陈晓娜是很满意的,再加上蒋少卿的称赞以及太太蒋仕钰的评价,他觉得这一次周翰林才算是长了眼睛,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陈晓娜的出现让周天恩看到了儿子身上发生的变化,他更加相信这世上只有陈晓娜才和儿子称得上绝配。现在好了,陈晓娜又给周家生了个儿子,那是妥妥的功臣,这一下,他再也不用担心周家会在他儿子这里断了香火,更加不用发愁自己和二弟辛苦打拼下来的产业无人继续了。 儿子的诞生令陈晓娜在周家的地位得以巩固,即便没有儿子,蒋仕钰的态度不会改变,毕竟两个人还有一层师生关系在,至于周天恩就不好说了,他关心的是自己一手打拼下来的事业应该传给谁。 周天恩给孩子取名叫周子期,子期一名与春秋人物锺子期同名。周天恩一直觉得自己与儿子之间存有遗憾,两个人仿佛处在不同的世界里,儿子不理解自己,自己也不明白儿子,他希望孙子能与自己和睦,如同伯牙与子期,是相互理解的“知音”。 和周家正好相反,陈国强和李玉芹并不在乎女儿给他们带来的是外孙儿还是外孙女,他们只在乎女儿的身体,还有孩子的健康。陈晓非是两人心中最大的痛,他们不想女儿的孩子重蹈覆辙,那将是令两家人都感觉到痛心的事情。当然,这种心情同样适用在郑露和陈晓非身上,作为女人,李玉芹觉得分娩是人生最痛苦的时候,但也是最幸福的时刻。 因为这个孩子的诞生令李玉芹动了提前退休的念头,她在得知女儿怀孕的消息后就向学校递交了提前退休的申请。 提前退休基于两点考虑。第一点,自然是照顾女儿和即将出生的外孙,并不是信不过亲家,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周天恩夫妇对女儿比自己和陈国强做得还好,女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妈的恐怕不会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 还有一点,儿子虽然去北京上大学后就没怎么犯病,可她知道,那是因为周翰林这孩子心细,比谁都紧张儿子的病。为了能让儿子在北京好好读书,他亲自跑去求了蒋少卿的父亲,这才在协和医院帮忙找到一位血液方面的专家,在此之后,定时带弟弟去医院就成了周翰林生活中的首要大事,令她感到十分欣慰。 之所以想提前退休,就是想去北京照顾儿子,不想在将来给自己留下遗憾,甚至于她还鼓动丈夫也早点退休,可惜丈夫在局里身居要职,不能像她那样说退就能退。 学校也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知道她有一个做明星的女儿和一个从小被病魔缠身的儿子,所有人既为她高兴又为她心疼。 领导们都很喜欢晓非,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李玉芹夫妇最好的礼物,又多少有点惋惜,这件礼物看起来又不是那么完美,正是这种不完美,才让领导们动了恻隐之心,他们既同情李玉芹,却又觉得无能为力,开个绿灯,算是能为李玉芹做成的一件事了。 李玉芹的教学水平在全市都是屈指可数的,当年她随陈国强调动工作时,原单位是不愿意放手的,但是为了孩子最终不得不放她走。在襄樊,愿意接收她的单位很多,之所以会选择现在的单位,也是觉得单位离家近一些,照顾孩子们能方便点儿,不然,她很有可能去到一所更好的学校。 领导们也不想让她退,毕竟还没到五十岁,就算是到了五十,以现代人的生命能力再教个十年都是没有问题的,为了孩子,也只能忍痛割爱。就这样,在陈晓娜生产的前一个月,李玉芹从教师的岗位上退了下来。 李玉芹并没有住进女儿的家里,尽管蒋仕钰一再邀请她,并多次催促儿子去把岳母接到家中,最终还是被李玉芹婉然谢绝了。 在北大附近,李玉芹找了个三居室的房子,她让儿子和郑露都从宿舍里搬了出来,这样两个孩子都能享受到母爱。租这个房子还有一层考虑,陈国强有时间了就会过来小住几天,如果总是在女儿家,多少会有些不便。 郑露搬进去之前特意请示了母亲,母亲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遇事要勤快些,不要给晓非的妈妈添麻烦,更加不要让别人觉得自己缺少家教。 搬进去前,郑露和陈晓非也做好了约定,两人同居不同房,谈婚论嫁之前,保持着友好的安全距离。原本李玉芹还有些担心两个孩子会因为这套房住在一起,没想到儿子搬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讲明与郑露之间的约定,倒是让她省了不少心。 郑露比李玉芹想象的还要优秀,除了有礼貌和安静之外,还经常抢着做家务,有时候还会争着下厨。第一次放手让她下厨,李玉芹还很担心她的手艺,没想到那顿饭吃得令人难忘,令她对郭春华心生敬意,没想到一个文化粗浅的寡妇居然能把女儿培养成这样,得是多么伟大的一位女性啊。 陈晓娜生子期的时候,两家人全部到齐了。 产房外等待的人表现各异。男人们担心的有些焦虑,既担心孩子,又担心大人,总怕会出点什么岔子,周翰林在产房门口来回走动着,不时透过门上的玻璃向里打探,结果发现什么也看不到,这让他更加焦虑。倒是周天恩和陈国强显得冷静,两人轮流走到周翰林身边,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也算是鼓励。 蒋仕钰和李玉芹显得格外淡定,陈晓娜在产房所经历的一切,她们都曾经经历过,两人有些感慨,时间就是经不起消磨,感觉并没过多久,她们已经从一个角色转换到了另一个。 两人都劝周翰林,焦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个时候,谁都帮不上忙,只能靠陈晓娜自己,再就是接生的大夫,这一点蒋仕钰并不担心,她大哥早就为陈晓娜安排了北京城里最好的大夫,再加上陈晓娜之前的产检一直都没有问题,生产的时候应该会很顺利的。 除了两家人之外,蒋少卿还把钱碧尘从广州调到北京,陆春莺担心陈晓娜便也跟了过来,再加上已经来到北京的曾蝶儿,足以应对闻讯而来的传媒记者。 要说消息灵通还得是香港的“狗仔”们,虽说tony被赖雨晴收编了,但是还会有其他的“tony”在盯着这件事。 在陈晓娜被送进协和医院的时候,香港的媒体已经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刊载了这条消息——《‘岭南歌后’未婚先育,经手人为公司周姓高层》。在这种事情上,香港的媒体从来不会给明星留脸面,在他们看来,明星自己都不在乎脸面,单纯他们在意有何用?这种新闻几乎天天都有,标题和图片极尽出位,旨在夺人眼球,见多了也就没什么新奇,只有在遇到如此爆炸性的新闻出街时,才会得到关注。 这条消息很快就在粤港地区传播开,大大小小的媒体纷纷北上,陆陆续续到了几十号人把协和医院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一度造成了入口的堵塞。医院想尽一切办法驱赶这些记者,但是都不奏效,最后不得已才请来警察维持现场秩序,情况才得到改善。 赖雨睛和蒋少卿很清楚这件事情再也瞒不下去了,如果不采取对策,任由这些记者和“狗仔”们乱写一通,只会给陈晓娜的歌迷和影迷们造成更大的误会,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在北京迅速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他们把这件事情交给了钱碧尘和曾蝶儿。 面对记者们在协和医院的围墙,钱碧尘和曾蝶儿很淡定的应对着,公布完发布会时间之后,再配合警察的疏导,那些记者们才逐渐离开。 赖雨晴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跟蒋少卿商量,把tony先调到北京做支援,以他在香港“狗仔”界的名气应该是可以劝退一部分人的。 这次的事情在“大成”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在香港却是时有发生。一般的情况,在舆论的压力下,当事人要么选择退隐,要么花重金请水平高的写手来打这场仗,惯用的手法就是制造新的事件来覆盖掉旧事,多半会奏效,但也会有意外。 钱碧尘和曾蝶儿都知道这场仗不好打,那篇报道直接把陈晓娜和周翰林推到了风口浪间。虽说陈晓娜已经宣告息影一年,暂时可以对外宣布与“大成”无关,但是这件事还有一位当事人被记者们死咬着不放,那就是周翰林,毕竟他是“大成”的股东,的确也是高层。 这几日,周家四合院的附近早就布满了“狗仔”,看那架势,他们不仅要拍陈晓娜和周翰林,其他任何一位出入这座宅子的人都可能是他们追逐的对象。来往于这座宅子里的人,只有蒋仕钰经历过这种场面,周天恩虽说没有经历过,但是与他在商场所经历过的场面比起来却又算不得什么,只有李玉芹和陈国强没有经历过,特别是陈国强,他很介意自己的形象被记者们曝光,这会直接影响到他的工作,李玉芹倒还好,已经从教师岗上退了下来,就算是有负面影响,对她也起不到太大的影响作用了。 面对记者在医院的围堵,周翰林的意见是早点把陈晓娜母子接回家,这样更有利于陈晓娜的产后恢复。他们在征求了大夫的意见之后,在陈晓娜产后的第四天夜里就悄悄地从医院撤离了。 还好是在夜里,那些“狗仔”和记者们都没算到他们会这么快从医院撤离,很多人都觉得来日方长,到了晚上就没剩下几个,即便是留在医院蹲守的,也最终受不了困意的袭击睡了过去,等他们醒来时,早已“人去楼空”。 周翰林还在为自己的伪装计划暗自窃喜时,却在家门口被蹲守的“狗仔”们“抓”了个“现形”。周翰林怕阵势太大会导致计划流产,特意只带了陈晓非同往,其他人全部安置在家中等待,没想到终究还是没逃过“狗仔”们眼睛。 正当他和陈晓非下车准备将陈晓娜母子送到家里时,几个人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相机,冲着他们就是一顿乱拍,闪光灯频频发出的光刺目令人不适。孩子被这群人的动静惊醒,闪光灯令他害怕的大声哭了起来,这声音打破了深夜什刹海的宁静,引得各家的狗相继发出了吠叫声,更加刺激了刚出生的孩子,哭声越来越大。 四个老人一起冲了出来,孩子的哭声令他们心碎,他们来不及去指责那群“狗仔”,赶紧接过孩子、护着陈晓娜回到了院里。 “狗仔”们并没有停止拍摄,他们试图冲进院里,被陈晓非和周翰林堵在了外面。愤怒的周翰林即将失去理智,他夺过一位“狗仔”手中的相机,狂躁的扔在了地上,相机瞬间散开,那位“狗仔”见相机没了,就上前抓住周翰林的衣领,想用拳头攻击周翰林,却没料到周翰林反手就是一拳,正好打在“狗仔”的鼻梁上,就听见一声碎裂的声音,“狗仔”伸出去的拳头被急速收了回来,整个手掌捂在自己的脸上,疼痛令他大声尖叫起来。 其他的“狗仔”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他们原本以为周翰林不过是个花花公子,站在他身边的陈晓非一看就是个病病弱弱的学生哥,两人大概属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类型,没想到周翰林出手会如此之狠。 就在其他人犹豫之间,一辆警车开了过来。 原本,蒋少卿是要留在北京的,正好赶上香港那边有事急需他过去,临走时他一再叮嘱,如果遇见“狗仔”闹事,一定要记得及时报警,切勿擅自做出过激行为。蒋仕钰听见外面一顿闹腾,之后又听见有人发出痛苦的尖叫声,估摸着是周翰林动手了。从小到大,她从来没见过儿子对其他人动过粗,没想到这次会是个例外。她有些担心儿子会失控,就赶紧打电话报警,还好警察及时赶到。 警察在了解过情况之后,就把那群“狗仔”和周翰林、陈晓非全部带回了派出所,周天恩和陈国强不放心,便也跟了过去。 第8章 春意迟-4 这帮“狗仔”的行为不当,正好给蒋少卿、赖雨晴找到了正当还击的理由,他们请了几位香港出名的写手和娱乐记者,开始了全面还击,总算是盖过了那些“狗仔”的报道。 对于香港人来说,大家对于陈晓娜的印象本就不错,再加上这种事情在香港属于少见多怪的事情,没有人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他们更喜欢本地明星的花边新闻,精彩程度不亚于tvb的台庆大戏。 民众好说,香港的娱乐圈却并没放手这件事。先是陈晓娜北上读书,接着宣布息影一年,再接着在北京产下一子……这一连串的信息拼凑在一起难免会令人生疑,毕竟所有事情的焦点都指向陈晓娜,而陈晓娜又是“大成影业”的核心人物之一,所有事情的发生地又全在北京? 聪明人一早就算出了蒋少卿和赖雨晴在谋划什么,即便再“早”,等大家做出反应之时也已迟了。其实也没什么。九七之后,港人间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北上”,特别是娱乐行业。北京是内地的政治、文化中心,娱乐“北上”本就是大势所趋,更何况全国最好的娱乐基因就在北京。 在陈晓娜这件事情上,蒋少卿与赖雨晴显得过于冷静,当所有人都被“狗仔”的爆料吸引过去时,“大成”已经完成了“北上”计划,等到所有人重新回到事件的背后主体时,却发现整个岭南,半个娱乐圈的艺人都被北京的几家公司签掉,而这几家公司除了“大成”旗下的公司之外,其余几家都与蒋少卿与赖雨晴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媒体永远都是一边倒。最先曝出这件事的媒体正是“南海资本”新收购的“南风时报社”,之后便开始席卷整个传媒业,大家将目光一致投向了“大成”和“南海资本”,但还是晚了一步,这一次,把握整个事件的先机最终还是掌握在“南风时报社”手中。 时屿朗在主理《亚太财经周刊》后,犹如鱼入江河般,将这些年压制于心底的那股对新闻的热情悉数搬出,很快就在香港传媒业崭露头角。 《亚太财经周刊》开篇的第一个大选题——“亚太经济大迁移”,这选题正是以“香港回归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为背景展开,视觉独特,再加上赖雨晴这几年在香港财经界积攒的人脉,为时屿朗率领团队完成这个选题提供了便利。 适时抛出“大成”北上是赖雨晴的主意,她觉得这个“新闻”由《亚太财经周刊》曝出,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不仅可以把所有人的目光从“陈晓娜北京产子”事件成功转移到“大成北上”事件上来,还能令《亚太财经周刊》受到关注。 “娱乐”与“财经”相结合,本就是博人眼球的事情,更何况,“娱乐北上”也是一件大的“财经”事件。 “大成”所带走的,不仅是整个岭南娱乐圈的“半壁江山”,这其中关联颇多,资本、税收、人力资源、运营主体,乃至整个产业链条结构都将随之发生改变,不得不说,赖雨晴和蒋少卿再一次联手打了个漂亮仗,只是委屈了周翰林和陈晓娜,好端端的带着新出生的孩子频频受到骚扰。 随着“大成北上”的新闻铺天盖地席卷整个娱乐圈,陈晓娜和周翰林总算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 关于“北上”,在“大成”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周翰林还是实际操作者,但是节点时间的安排却是他不知道的,他没有想过,蒋少卿会借用“陈晓娜北京产子”这件事来虚晃一枪,完成了最终的“北上”计划,更加没有想到,自己也因此而陷入了一场舆论漩涡之中。不过,他不怪蒋少卿,反而觉得这才是自己所认识的三哥。 在“北上”这件事上,周翰林一直像个“急先锋”,始终冲在一线。不夸张的说,岭南半个娱乐圈的艺人都是经他的手签定的,不仅如此,他还接替了沈青妮的角色,快速混迹于京城娱乐圈,与沈青妮之前开辟的关系线打得火热,还通过这些关系线快速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连蒋少卿都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位表弟的能力,没用多久,周翰林就在北京立住了脚跟,再加上“广州周氏企业”的家族背景,很快就被称为“新京城四少”其中之一。 有了这个头衔,即便没有“大成北上”这个新闻的覆盖,“陈晓娜北京产子”事件也能被周翰林摆平。自从事件被曝出,想帮他的人就不计其数,不过,他也清楚,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帮他,不过是冲着以后的利益交换而来,好在他拒绝了这些人的好意,不至于欠下人情。 对于这件事,他知道三哥不会坐视不理,尽管当时三哥的反应并不是那样热心,但是他比谁都清楚,越是这样,三哥的主意就越大。从小到大,这一点三哥可是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事情结束后,蒋少卿特意在“中国饭店”摆酒,算是对周翰林和陈晓娜的致歉,也算是为所有人压惊。 酒宴上,蒋少卿首次主动将两人的婚事提了出来,出乎所有长辈的意料之外。 蒋少卿的理由很简单,孩子的事既然已经曝出,那么索性就不用再去遮掩,这样反而不利于陈晓娜将来的复出,还不如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借着这场婚礼,陈晓娜也可以公开宣布复出。 其实,对于“大成”来说,陈晓娜复出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尽管此次北上,“大成”新签了许多艺人,这其中不乏香港的当红明星,但是陈晓娜的商业价值还是最高的,尤其是她在进入中戏进修后,投资方对陈晓娜更是充满了期待。 举办婚礼,对于长辈们来说是肯定要的,但是对于复出这件事,大家的意见就不尽相同了。 先说周家,子期的出生令周天恩和周天赐两兄弟开心至极,他们一致认为陈晓娜是周家的福星,是有功之臣,这样的儿媳妇,凭他们两兄弟的实力,没理由再让她去抛头露面,周家也不缺她那点钱。 可是蒋仕钰就不同意了,她觉得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事业,有事业的女人只会变得越来越有魅力,有魅力的女人才能与丈夫长长久久、幸福美满。她想说服周天恩两兄弟,但是终究一个人力量单薄,只能向侄子蒋少卿求助,好在周天恩两兄弟能听进蒋少卿的话,总算达成一致。 再说陈家,从母亲的角度,李玉芹当然不希望女儿再去抛头露面,希望女儿能将重心转移到子期身上,在这一点上,她一直觉得有愧于女儿,当初就是因为自己对女儿的关心不够,才导致出现一开始不支持她走上音乐之路的事情,她不希望女儿重蹈覆辙。 陈建国不同,他支持女儿继续工作,尽管他也知道明星这条路并不好走,但是女儿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作为她最信赖的家人,就必须无条件去支持,只要女儿喜欢,自己就会支持到底,他也赞同亲家母的观点。 虽然大家的意见各有不同,但是最终都不能成为结论,最主要还得看周翰林和陈晓娜。 陈晓娜一直深爱着自己的事业,原本就没有打算这么快要孩子的,孩子既然来了,她也就选择了接受,这是出于一位母亲的本能。 她曾经想过为了孩子而放弃事业,却怎么也受不了事业的诱惑,特别是在产后参加中戏的经典剧目的演出,令她更难舍弃。 原本复出也是在蒋少卿对她的承诺里的,她相信三哥,却有些担心周翰林的态度。她记得两人讨论过复出的事情,周翰林虽然嘴上说尊重她的选择,但是从丈夫的表情上能感受到那种“尊重”背后的敷衍。 对于这种情况,陈晓娜很能理解,这也恰好说明周翰林对自己的确是出于真心,她相信他是真爱自己的,那种敷衍对于一位正常的男人来说合乎情理,大概没有多少做丈夫的会接受妻子在拍戏时与陌生人“谈情说爱”,更不要说电影界越来越普及的“亲密”戏了。 大家把决定权交给陈晓娜,反而令她迟疑,没有之前那般果决,她看着丈夫,想从他那里寻得力量,更想从他那里求得答案。 周翰林的内心里一直有个答案,特别是在儿子出生后,这个答案更加明确。 以前,陈晓娜只是作为歌手抛头露面,不会与其他男性有身体上的接触,周翰林内心里自己是不会介意的,反倒是更加欣赏陈晓娜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后来,陈晓娜开始涉足电影,《月满珠江》还好,也只是和男主角牵手而已,可是接下来的《如烟》系列就不得不令周翰林心生醋意了。 起初周翰林就很反对赖雨晴在《如烟》中加入男女主角的“亲密”镜头,结果反对无效,三哥这次没有站在他这边,反而觉得赖雨晴的提议很好,毕竟这部戏和《月满珠江》不同,首映是要在香港举行的,而且发行的重点是海外市场,如果没有这样的镜头,怕是会落得个票房萧条,无奈之下,周翰林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谁料想,事实是由此一发不可收拾。有了《如烟》的成功,《如烟2》、《如烟3》更是变本加厉,不断挑战着周翰林的尺度底线,他从内心里开始抵触,因为这个还和陈晓娜吵了一架。陈晓娜的意思,尊重艺术的呈现,作为一名演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随时为了呈现最好的艺术结果而准备牺牲自我,这其中就包括身体。好在三哥对大尺度也有抵触,这才没有发展到超出周翰林的想象。 关于复出的问题,在这之前两人就有过讨论。 陈晓娜的意志很坚决,最主要的是,她在中戏的时候,国内一位知名的导演来找他聊一部新戏,剧本很好,导演也很优秀,并且这部电影是要和美国好莱坞的电影机构合作,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很完美,再加上,导演对她关于角色的理解也很满意,可以说双方的契合度极高,这在电影圈里是很难得的事情。 陈晓娜动心了,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周翰林。 周翰林显得很平静,那个时候子期还没出世,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原本他以为,就着这次“告别”,他能把陈晓娜带回正常的生活中,最终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是,看着陈晓娜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拒绝。 周翰林从内心里深爱着陈晓娜,这一点毋庸置疑。通过谈话,他也能感觉到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无论是对陈晓娜个人的职业生涯,还是对于“大成”,都是很好的机会,这也是陈晓娜借机走向国际银幕的机会。特别是陈晓娜告诉他,导演有计划拿这部电影去角逐千禧年的“金熊奖”。 周翰林想自私一回,武断一回,却又怕那样在将来自己会后悔。他想起当初爱上陈晓娜,不止是她的美貌,也不尽然全是她天籁般的声音,而是她从始至终对艺术事业的追求,当然还有她的洁身自好以及对底线的坚守。 那次讨论,没有争吵,只有沉寂。直到后来,陈晓娜主动结束了话题,末了,周翰林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无助与失落。 此时,周翰林又看到了那种眼神,甚至还多了些求助,他心软了。 关于那位导演找陈晓娜的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那是属于他与陈晓娜的秘密。 周翰林矛盾了。 眼前的陈晓娜是属于自己的,是法律上认可的妻子,也是子期的母亲。他又觉得,陈晓娜不是属于自己的,她正在从一位歌手变成一名戏痴,她是属于舞台的,属于台下、银幕下的观众。 即便是子期出生的前一夜,陈晓娜还深陷于中戏即将公示的年度大戏的角色情绪中,那一刻,他就知道陈晓娜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此时,陈晓娜需要他的意见,需要他给自己强而有力的支持。 周翰林看着陈晓娜,目光深情却一言不发,其他人也都注视着他们,注视着周翰林,期待着他做出决定。 周翰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举起面前的酒杯,冲着大家,想说点什么,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末了,什么话也没说,仰头喝完了杯中酒,再缓缓放下酒杯,冲着所有人笑了笑、点点头,最后离开座位,转身向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周翰林停下了脚步,定了一会儿,转身说了句:“就这么着……陈晓娜,记得回家,记得你将会欠我一段美好的婚姻生活!”说完这话,径自向外走去,也不管其他人是何反应。 陈晓娜被这句话触动了,她想起那年回南漳,何志彬也曾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难道这就是自己与他们的缘分,一生都要在亏欠中度过? 宴请后的第三天,“大成”在王府饭店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陈晓娜复出。 在相隔一个月后,再次在王府饭店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大成”、“南海资本”、“北京黑马影业”以及好莱坞“环球影业”将联合投拍古装武侠片《侠义》,陈晓娜正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 《侠义》的导演叫吕刚,圈内都叫他“刚爷”,算是国内第三代导演中的佼佼者。 熟悉的人都知道,“刚爷”的成名作是一部又一部乡村电影,这些电影有个共同特点,满屏充斥着荷尔蒙的躁动,在情感匮乏的年代实属稀缺,凭借这些电影,“刚爷”从柏林和戛纳捧回了一个又一个奖项。 “刚爷”有个特点,每部电影都会启用不同的女演员来担任片中主角,而这些女演员要么有一些表演经验,要么就全是小白,大概在“刚爷”的眼中,只有这样的女演员才能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去表演。虽然看似刻板,却是接连捧红了几位女演员,让她们一下子就进入到国际视野中,成为国际影人眼中的焦点。 “刚爷”将《侠义》作为自己导演生涯的一个里程碑。 当时,他在戛纳电影节上认识了“环球影业”的总裁john christo。两人虽然在语言交流上并不顺畅,却未能阻挡两人想要合作的心情。john christo早就听说过“刚爷”的战绩,并且看过了他之前所有的作品,再加上john christo对中国文化极其向往,所以就在戛纳现场向“刚爷”发出了合作邀请。 还有一个原因,近几年“环球影业”在好莱坞表现平平,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在国际影坛上斩获奖项了。这几年连续推出的电影,口碑和票房也都不尽如人意,这也是john christo急于突破的一点。这次选择“刚爷”,是想借着他的口碑问鼎千禧年的奥斯卡。 john christo的心思吕刚自然是理解的,其实,他比john christo更看重此次合作。在这之前,吕刚的作品虽然在国际上屡屡被“叫好”,但是在国内票房却始终不“叫座”,也因此遭人诟病,被发行圈戏称为“票房毒药”。 为此,吕刚内心不服,其实每一位导演内心里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既“叫好”又“叫座”。 吕刚一直都很留意陈晓娜的表现,她的《情满珠江》、《如烟》系列,吕刚全部认真看过,甚至他还在《娜么爱你》上演期间跑到广州买票去观看,那架势不像导演倒像是陈晓娜的忠实粉丝。 选择陈晓娜,吕刚还看重了两点,背后的“大成”和“南海资本”以及陈晓娜在粉丝中、圈内的好口碑与好名声。吕刚很清楚,自己如果要转型成功,除了遇到好的合作方之外,好演员、好的资本加持都是重要的因素,而这些,陈晓娜恰恰都能满足。 与吕刚的合作还是周翰林从中牵线的结果。以他对陈晓娜的了解,这种事是不会主动跟蒋少卿讲的,而作为她的丈夫,有责任促成这件事。虽然从内心里,周翰林并不想妻子复出,但是出于爱,又觉得应该为妻子做些什么,不然就对不起她为自己生育子期,毕竟,未婚先孕的事情没有几个女人能够接受。 当周翰林把吕刚的事在公司业务会上提出的时候,蒋少卿和赖雨晴都吃了一惊。要知道,吕刚在京派电影圈的地位可是举足轻重的,有了他的加持,“大成”与“南海资本”北上算是有了保障。 第8章 春意迟-5 在《侠义》开机之前,周翰林还有另一件大事要办,给陈晓娜一个公开的名份。 陈晓娜和周翰林的婚礼选在了五一劳动节,这是周翰林的主意,他也想避开婚礼扎堆的日期,但是考虑到岳父还没退休,时间上不能像自己父母那般自由,再加上陈晓娜的那帮同学。虽然陈晓娜除了卢佩姗之外,再也没有去主动邀请其他人,但是周翰林知道,在陈晓娜的心中,最想邀请的人应该是何志彬。 明星加豪门,这是香港娱乐八卦的桥段,却在陈晓娜身上发生了,尽管来得有些迟,还是吸引了所有娱乐媒体的关注,铺天盖地的新闻,想让何志彬他们不关注都难。 何志彬的请柬是周翰林亲自发出的,在其他人看来,这算是新欢旧爱之间的炫耀与示威,但是在这两个人心中,却只有诚挚与祝福。 周翰林没想到何志彬会抛下手上所有的事情来北京参加他们的婚礼,他的到来让陈晓娜也觉得相当意外。不过,更让陈晓娜意外的是卢佩姗,她有了身孕,预产期在中秋节前后,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所有人也都见识到郑雨的另一面,孩子气中带着成熟,他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当初周翰林知道陈晓娜怀孕时的样子。 何志彬看着两位最好的朋友都相继有了生命的延续,不免触景生情,再次想起了叶琳瑶,看着子期,他想着,如果没有那件事情,自己和瑶瑶大概也和他们一样,有了自己的子期。 子期很讨人喜欢,也似乎与何志彬特别有缘,其他人想接近他,总是被报以哭声回应,只有何志彬,子期不仅不哭,在何志彬握住那双稚嫩的小手时居然笑了,笑得那样开心,这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 周翰林觉得子期这是与何志彬有缘,就提议让子期拜何志彬为“干爹”,还没等何志彬应允,郑雨不干了,连忙笑着制止,并提醒何志彬,只能是自己的孩子才能做何志彬的“干爹”。陈晓娜笑着骂郑雨太“独”,并拿郑露威胁他,这才逼着郑雨收回了自己的话。 周翰林把抱着的子期交到何志彬手上时,子期居然在何志彬的怀里开心地手舞足蹈,这让何志彬差点没抱住子期,搞得周翰林和陈晓娜都紧张得不行,还好何志彬很快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这才踏实地感受到子期身体传递出的温度,还有那股只有婴儿身上才会散发出的奶香,这让何志彬的内心萌生出一丝父爱,仿佛手中的孩子就是自己与叶琳瑶的结晶。 说起叶琳瑶,何志彬想起了保贝刚发过来的一封e-ail,里面讲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她又去了很多地方寻找叶琳瑶的下落,依旧没有结果,这件事对于何志彬来说并不意外,此时找不到并不意味着结束,他始终坚信自己与叶琳瑶的缘分并没有结束。也许,最终能找到叶琳瑶的人只能是自己。 第二件,千禧年前,保贝会因公务回国一次,她希望到时候能在走出机场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何志彬。 两件事情对于何志彬来说有着相反的感受。对于第一件事情的感受,很坦然,他相信一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在来北京参加婚宴之前,任教授找他谈了话,春节后会有一批新的赴美交流名单下来,他的名字就在其中,这一次,交换学校就是何志彬一直想去的“哥伦比亚大学”,这个消息让何志彬觉得自己离叶琳瑶又近了一步。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找出叶琳瑶永远无法依靠别人来实现,只能靠自己。 对于第二件事情的感觉,也是何志彬一直觉得很纠结的事情,他很清楚保贝的心思,也从内心里认同如果没有叶琳瑶,保贝会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现在还有叶琳瑶,不想让自己的爱情就这样无疾而终。 其实,保贝不是他最感觉纠结的人,姜羽菲的出现却比保贝更让他感觉到纠结。 凭心而论,当初牵线促成姜羽菲与二缫厂的合作,自己真心只是为了帮助双方。两边的资源对等,需求相当,不去促成只会令自己将来后悔。没有想到,正是这件事,让姜羽菲对他动了真情。虽然姜羽菲没有直接对他吐露真情,但是最近与他的频繁互动,再加上楚如白有意无意的调侃,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游走在情感的边缘,这不是他想要的样子。 如果真如楚如白所说,放下往事重新开启第二段情感,他问过自己的内心,保贝和姜羽菲都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对象,两个人的性格挺像,都是属于那种对事业十分有追求的女性,属于那种强势中带着些许温柔的女性,而自己还是喜欢叶琳瑶那类女孩儿,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自己的内心十分安静,如沐春风,温暖无比,这种感觉有点像母亲。从小的记忆中,何志彬都觉得父亲很幸福,而他的幸福安静而温暖。 想到母亲,何志彬又想起上一次回家,他发现母亲和父亲都衰老了许多,如果他们知道陈晓娜也结婚了,内心里是否会替自己着急呢? 虽然他还没有去思考过婚姻的事情,但是眼前看到陈晓娜的父母、周翰林的父母,再想想郑妈妈,突然意识到,孩子们的婚姻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父母的安慰,令他们觉得人生圆满,或许这就是自己暂时还不能理解的属于父辈们内心里的“幸福”。 陈晓娜与周翰林的婚礼自然少不了赖雨睛,不仅她来了,还把时屿朗也带来了,这也是时屿朗与陈晓娜第一次正面相对,两个像一对老朋友似的打着招呼,全然没有违和,这更让赖雨晴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不等陈晓娜主动介绍,周翰林就直接把何志彬带到了赖雨晴面前。 “雨晴姐,这位是子期新拜的‘干爹’,也是你一直想认识的何志彬,今天我把他带来了,正式介绍给你。” 周翰林知道,何志彬是个人才,如果不是因为感情问题,说不定现在已经是赖雨晴的座上宾了。他更加知道,赖雨晴是个惜才之人,和蒋少卿一样,从不会错过任何一位有才华的人,这种介绍也只是举手之劳。 “何志彬,你好!我是赖雨晴,三哥的合伙人。” “赖总好!早就听闻大名,今日蒙面,实属有幸!” “何先生,我听晓娜介绍过你,也看过你的文章,观点很独特,对新闻的理解也特别,只是可惜,你的根在上海,对于香港兴趣似乎没有那么浓烈。” 向赖雨晴推荐的事情,陈晓娜并没有直接跟何志彬讲,而是通过卢佩姗的口传达过去。 赖雨晴讲得没错,何志彬的根在上海,那里有他的青春与爱情,是一块无法割舍的土地。 何志彬也关注过《亚太财经周刊》,仔细分析过时屿朗的办刊风格与行文特点,从字里行间早就对这个人佩服的五体投地,特别是时屿朗在做“狗仔”的那段经历,这是自己所不能放下理想去做的事情。一个“狗仔”能迅速清空过往,快速切换至财经记者,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新闻功底很深,是自己应该学习的榜样。 “赖总谬赞了!和时先生相比,我还是显得稚嫩了许多。” 何志彬边说边将目光投向站在赖雨晴旁边的时屿朗。 “谢谢何先生的夸赞,我就不推辞,就当是初次见面你送给我的礼物了。在这之前,赖总和蒋总一直提起你,都觉得你是一位难得的新闻人才,我也拜读过你的作品,确实,观点犀利有深度,说起来,我们的行文风格还是有几分相像,不知道将来是不是有机会,在新闻事件上来一次交锋与交流。” “我对时先生的文章也是记忆深刻,也十分期待将来能有这么一次交锋,相信会是一次不错的体验!” “两位都是新闻界的青年才俊,只是大家所处的环境不同,视角上应该也会有所不同,如果真有那么一次新闻上的交锋,相信一定十分精彩。看来,我和蒋总都没看错人,两位果然都是新闻奇才,将来也必将都有一番作为。” 赖雨晴很满意这两人的交流结果,有时候才俊之间的交流暗藏汹涌,却也免不了惺惺相惜,她在想着,两人的交锋或许不用等太久,即将到来的千禧年或许就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时屿朗曾向她提起过,在千禧年要与内地财经媒体来一次互动,甚至是观点上的碰撞,内地媒体时屿朗已经选好了,《浦江经济报》就在其中,而且是被时屿朗作为重点对象圈点。 之所以把《浦江经济报》列为内地的媒体重点,是因为时屿朗收到一个消息,《浦江经济报》计划在千禧年推出自己的子刊《东方财经周刊》,这也是内地第一份官方财经类周刊,时屿朗有一种预感,这将是《亚太财经周刊》北上发展的最大劲敌。 还有一种趋势,是时屿朗与赖雨晴共同预测到的。 随着香港的回归以及年底即将到来的澳门回归,中国的国力将会变得越来越强,而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也将会步入高速发展时期,这个才是财经媒体发展的本源。 从地域优势上看,即将诞生的《东方财经周刊》胜于《亚太财经周刊》,毕竟“东方财经”更加官方,所能掌握的资讯也会比“亚太财经”快。不过,有竞争也未必全是坏事,反过来想,也是对“亚太财经”发展的一种促进。 时屿朗还得到一个消息,《东方财经周刊》将引用国外媒体机制,以企业的性质出现,汤小米将出任第一任总经理,主要负责媒体的运营,而何志彬、楚如白则会以周刊首席记者的身份加入,这让时屿朗既充满期待,又略显紧张。 紧张的原因只有一个,按赖雨晴的要求,《亚太财经周刊》将在千禧年进入内地发行,内地的运营总部已经在深圳建立,这也算是内地新闻机构改革的一种成果。正是因为这样,时屿朗才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何志彬见到时屿朗也有一种相同的感觉,只是时屿朗有一点不知,何志彬正在为学业和事业之间的选择而苦恼。 说起来,何志彬还是《东方财经周刊》的发起人之一呢,这还得感谢保贝。 自从保贝到美国之后,每月都会给何志彬寄来一些类似《商业周刊》、《财富》、《时代周刊》之类的杂志,这些杂志帮何志彬彻底地打开了视野,让他看到了新闻世界的不同,也让他萌生出创办一本具有国际视野的财经媒体。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任教授,获得了教授的肯定与支持,任教授还特意找来汤小米,一起筹划着将这一想法变成事实。当然,在这件事发生时,任教授还没收到千禧年中美交流的消息,那个时候他也是一门心思地想推动这件事,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家都要面对选择。 在选择这件事情上,任教授讲得很明白,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不是偶然,而是长期累积的结果,他给何志彬的建议是,不要听外界的声音,遵从内心的选择。 对于何志彬来说,内心的选择并没有那么单纯。赴美,而且是“哥伦比亚大学”,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果没有绥德的事情发生,对于他和叶琳瑶无疑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可是现在,这明显不是最好的结果,反而是最令他纠结的事情。 纠结的不仅两件事情的交集。 再过一个多月,何志彬和楚如白的研究生生活就要结束了。任教授去年就找他们谈过话,想让他们继续攻读博士,何志彬有些犹豫,而楚如白直接回绝了教授。 楚如白想尽快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去年回家时,他发现父母变得衰老了许多,特别是父亲,完全没有了印象中的“雄风”,越来越像是一位耄耋老人,这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时候要像个男人一样撑起这个家了,特别是为父母,他要像父亲一样,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 楚如月的工作十分顺利,再加上保贝为她做了关系铺垫,很快就得到了晋升。事业的顺利令她逐渐展现魅力,很快就得到了周围男士的追求,楚如月也就很自然地坠入了爱河。 妹妹的恋爱更让楚如白对生活有了一种莫名的紧迫感,他意识到作为家里的长子,生活不单纯只是自己的,还是父母的、妹妹的。 莫祺不同意他就这么结束学业,因为她早就对自己和楚如白的人生做了完整的规划,这一点得益于母亲的监督。 虽然人生也要被母亲监督,这件事说出去会被人笑话,觉得不像个成人,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但是莫祺却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位处处为自己打算的母亲,正是因为母亲的监督,自己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在莫祺的规划里,楚如白要在复旦完成博士学位的深造,而自己也会同样如此,只有这样,两个人才会凭借着高学历像父母那样过上令人羡慕的生活,而这个计划她跟楚如白讲过,当时楚如白是满口应允,没想到,才过几日,楚如白就反悔了,令莫祺陷入不解的迷雾中,仿佛看见楚如白正要离自己渐行渐远。 不管莫祺如何看待自己,楚如白心意已决,他觉得已经到了回报父母的时候了。 楚如白不同何志彬,并没有一直读书的打算,毕竟论家境,何志彬要优于自己许多,他没有负担,也可以少些责任。能拿下硕士学位,楚如白觉得已经可以了,要不是何志彬,从绥德回到上海时,他就想去《浦江经济报》上班,如果那样,三年下来说不定已经拥有了人生的第一笔积蓄。 楚如白也明白莫祺对自己的期望,但是他觉得自己做不到,毕竟两个人的家境相差甚远。有时候,他在面对莫祺父母时内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自卑,会让他觉得自己与莫祺其实并非同一世界的人,若不是和何志彬一起读了研,可能与莫祺的缘分早就尽了。 莫祺知道难以说服楚如白,也就不再去做无谓的努力。她是深爱楚如白的,也明白即便脱离自己的规划,楚如白也会过着混乱的人生,在她的眼里,楚如白是自己的爱人,是复旦的学子,也将会是一名优秀的新闻人,这离父母的要求还是很贴近的。 楚如白在决定结束学生生涯之时,也就注定了他与千禧年的赴美之旅无缘,不过,他并不觉得遗憾,他想起在寒山寺时遇到的一位高僧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事,是注定,随缘,莫强求! 果然,命运对他也是公平的,没有赴美之旅,却迎来了汤小米的橄榄枝。 在任教授的推动下,由汤小米主导的《东方财经周刊》进入了筹备阶段,由于何志彬接受了任教授的建议,继续留校攻读博士,再加上千禧年的赴美之旅,何志彬加入到《东方财经周刊》已不可能成为现实,楚如白也就很自然地成了汤小米的座上宾,顺理成章的拿到了首席记者的offer。 时屿朗并不知道这个结果,他还是满心期待地等着与何志彬在新闻场上的交锋与对决,只是何志彬的心早就飞到了“哥伦比亚大学”,特别是见到陈晓娜和郑雨相继传来喜讯,更加令他想快些飞到大洋彼岸,他始终相信自己与叶琳瑶的缘分未尽,一切都还有挽回的可能。 第8章 春意迟-6 郑雨有些担心小妹,倒不是因为她孤身在京,而是陈晓非。 自从知道陈晓非身患绝症的事情后,郑雨就特别心疼小妹,越是看到她与晓非在一起开心地样子就越是担心,他想起一句话“在一起时有多开心,别离时就有多伤心”,不知道小妹在这一天到来时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郑露知道所有人都在关心她和陈晓非的事情,特别是两个哥哥。 虽说郑晨与郑露见面的机会很少,作为二哥,郑晨对二妹的关心一点也不比大哥少。不能见面,就打电话,而且每次打电话至少一个小时,就因为二妹,郑晨咬紧牙关买了部手机,而陈晓非也让妈妈在租住的房间里装上了电话。 郑晨自从进入深大学习,整个人的状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总是说“知识改变命运”,对郑晨来说,“改变命运”谈不上,但至少让他变得日渐优秀起来,也更加深得老板的认可与器重。 郑晨一直希望王楠和自己步调一致,却不知学习对于王楠来说并没有他所体验到的那种快乐。王楠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或许父母身上就没有这样的基因遗传给自己和哥哥。她自认为自己在读书的时候十分努力,但是这种努力却没办法让她像郑晨一样跻身班级前列,始终平庸的她一直觉得配不上郑晨,这让她在面对郑晨的时候内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卑,而这些她却不能对郑晨讲,只能从内心里以崇拜的角度去喜欢郑晨。 到了深圳,王楠的眼界开阔了,但让她打开眼界的人并不是郑晨,而是曲小强。 郑晨的时间排得太满,满到没有王楠的位置。 很多时候,王楠想跟郑晨好好逛逛街,像其他情侣一样去公园划划船,去东门寻些好吃的,去世界之窗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小梅沙踩一踩柔软的白沙、感受一下海水的洗涤……可这一切,郑晨一样没陪她完成,却是曲小强让她一件件体验了个遍,而这所有事情都体验过之后,王楠发现自己已经离郑晨越来越远,而离曲小强却越来越近。 王楠想过远离曲小强,而曲小强也意识到自己正在从郑晨手中抢走他的爱情,他们是朋友,但是曲小强对王楠的情感已经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他知道这样做对不起郑晨,但是却又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 郑晨感觉到已经失去王楠,是在一个周末,他因为老师提前结束了当天的课程而意外地出现在家中时,曲小强抱着王楠在沙发上深吻的一幕令他不知所措,连书从手中滑落也没有察觉。 当曲小强从家里追出来时,郑晨早就跑进了一条阴暗的长巷。 郑晨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或是找个地方大醉一场,却发现自己在那条长巷中格外地清醒。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没有怨恨,也没有绝望。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没有把王楠带到深圳,她就不会与曲小强走在一起;如果他不是一直忙着学习和工作的事,曲小强就没有机会把王楠从自己身边抢走。 他想起妈妈说过的一句话“感情的世界没有对与错,只存在合适不合适”。妈妈告诉他这句话,是想让他在面对感情的挫折的时候能有自我调整的能力。 郑晨想转回头与曲小强一决高低,他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最终还是收回了这个念头。或许,他能打败曲小强,却未必能重获王楠的心。 王楠在自己面前所显示出的自卑,郑晨一直都能感受到,尽管他一直在想办法不让这一切发生,可最终还是难以避免。 在那条阴暗的长巷中,郑雨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巷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锅碗瓢盆声,他才意识到自己该回去面对这一切了,而自己与王楠的爱情也就随之结束了。这或许就是深圳,每个人都有一颗寂寞的灵魂,期待与另一个灵魂捆绑在一起,而自己却错过了与王楠的灵魂捆绑在一起的机会。 郑晨回去后做了两件事,先是在曲小强和王楠的注视下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的从那个三个人合租的住房中离开。王楠的哭泣声与曲小强的悔意没能挽回这一切,郑晨只是在走出房门时对曲小强说了一句“要好好对她,不然我饶不了你”。 带着行李站在楼下时,郑晨第一次感觉到,诺大个深圳却没有一处是自己可以安身的地方,他唯一能去的只有深大。 郑晨做的第二件事是在第二天去公司递交了辞呈。他在深大的宿舍里辗转了一夜,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他想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王楠令他明白一件事,只有将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才有资格在深圳获得爱情。 对于郑晨的辞职,老板的态度自是不允,但是郑晨宁可不要还没发放的工资和提成也要离开,这令老板大为不惑,不断反思自己,并没有对郑晨有任何不妥的对待,直到他看到王楠眼中的泪花和曲小强的沮丧,才意识到自己必须放他走。 如果要在三个人中做去留的选择,老板会毫不犹豫地让郑晨留下,但是他很了解郑晨,曲小强和王楠都是郑晨带过来的,以郑晨的性格宁可自己走,也不会让老板辞退两人,这也恰恰是老板喜欢郑晨的原因。 在问到郑晨下一步的打算时,老板再次觉得自己失去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人才,或许会是成就一个强大的对手。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老板也是一个知情重义的人,他相信即使将来在市场上与郑晨相遇,也一定是光明正大的竞争。 和王楠分手,郑晨谁也没告诉,单只告诉了二妹。 郑露感觉遗憾,却也觉得无能为力,只能安慰二哥,放下过去,去寻找更美好的爱情。 郑晨曾经问过二妹一个问题,如果将来失去了陈晓非,她会怎么办? 同样的问题,陈晓非也问过她,尽管令人伤感,但是郑露还是做出了回答,并且这个答案在她的内心里刻画已久,并且越来越坚定。 郑露的答案只有四个字“好好活着”,在她看来,不能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那就带着深爱的人“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也为陈晓非活着。 郑晨没有想到二妹会有这样的答案,但是很欣慰,是爱情令二妹变得成熟,这四个字既是二妹的答案,也是对自己的激励。 郑晨和王楠的事情终究还是没能瞒住大家,把这件事讲出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帅。 自从有了陈晓娜和周翰林的关照,王帅的事业便开始逐步变得顺利起来。 其实,陈晓娜和周翰林对王帅的关照并不算多,特别两人把重心转至北京后,完全与王帅失去了联系,倒是王帅会来事儿,逢年过节的都会给周翰林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而每一次的问候总是会换来一位优质的客户,而这些客户又为他频繁带来其他客户,没多久,他手上的优质客户就积累到一定程度了。 很大程度上讲,周翰林只是起到了推动的作用,王帅的成长还是得益于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这一点,很快就得到老板的认同。正因为王帅手中的资源,老板开始启动了在广州布点发展的计划,而这个时候,王帅所积累的财富也已经有了不小的突破,也就自然成为一名小股东,虽然股份不多,却多了很多自主权和话语权,这让王帅越做越有信心。 王帅是在给一位香港客户送车到深圳时发现妹妹和郑晨分手的事情。 送完车,王帅原本是想叫郑晨和妹妹出来,请他们在国贸中心吃饭。别看王帅学习不好,却是很疼妹妹,从小到大,但凡是有点好吃的,总想着留给妹妹。 王帅和母亲一样,愿意看到妹妹与郑晨好。他和妹妹从小就很羡慕郑晨四兄妹,觉得郭姨很伟大,不仅把几个孩子培养得一个比一个优秀,还给了几个孩子一个完整家庭都未必能给与的幸福。 王帅也想过,如果能娶到郑露,那么自己就能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能享受到郭姨给与孩子们的那份母爱,但是他也知道那不过一厢情愿的事情,郑露绝对不能看上自己的。没想到,妹妹却与郑晨好上了,也就意味着妹妹能得到自己得不到的那份母爱,想想也是极好的一件事情,可如今,这样的好事情却如泡影一般没了,他想不通,妹妹怎么能看上曲小强?虽然他不了解曲小强,但是怎么看也不如郑晨优秀。可这是妹妹的选择,作为哥哥能说些什么呢? 郑晨拒绝了王帅的好意,王帅只好让妹妹把曲小强叫上,他改了吃饭的地方,在他们居住的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馆子,王帅觉得像国贸那样的高档场所,曲小强配不上,也就这样的馆子才合适。 吃饭的时候,王帅怎么看曲小强也觉得没郑晨顺眼,但是看到曲小强在自己面前一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样子,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洋洋得意,换做郑晨坐在对面,这种感觉是断然不会有的。再说,曲小强在妹妹面前十分殷勤,王帅希望这不是做给自己看的,如果是真实的,也算是不错,至少妹妹找到了一个会疼她的男人,不仅自己能放心,父母也都会安心不少。 想到母亲,王帅觉得这件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结束。要知道母亲早就希望能与郭姨一家结成姻亲,特别是妹妹的婚事,母亲更希望她能嫁进郑家,不管是郑晨还郑雨都行,因为母亲知道,郭姨是位好母亲,妹妹嫁进郑家,郭姨一定会比她更疼妹妹的。 现在这种情况,王帅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母亲去讲。 这种事情始终是逃不过去的,该来的总是会来。 陈春花这两年听了郭春华的话,与丈夫的关系做了修复。两个人原本就没有太大的隔阂,再加上这两年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都需要彼此的照应。 这种事情还是男人比较大度些,王大富听了女儿的劝,在子女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主动对陈春花嘘寒问暖,女人的心始终都是心做的,再加上陈春花也有修复的意愿,两个人的生活很自然就恢复到甜蜜时光,这也正应了那句老话“打不散的婚姻就是缘分”。 这两年南漳城里像“春花百货”这样的店开了许多,很多都是浙江人过来开的,他们无论货品还是价格,甚至是服务都比“春花百货”要优异许多。自从有了这帮浙江人,陈春花觉得自己早已是江河日下。 她盘算了一下,该买的房子已经买了,除了之前新买的商品房,她还在梁家巷收了一套两进带院的老宅,也算是为两个孩子积攒下了家业,再加上手上快七位数的积蓄,她已经很知足。 对于两个孩子,她早就做好了盘算。儿子文化程度低,这都怪自己,在儿子需要自己的时候没尽到一位做母亲的责任,作为补偿,她必须为儿子的将来做好筹划,却没想到儿子争气,这两年在广州事业风生水起,钱挣了不少,人也成熟了不少,似乎自己在生意上的那点基因全部被儿子继承过去了,这么看,儿子的未来是不用她这个当妈操心的了,她唯一操心的就是女儿王楠。 她知道女儿一直很努力,也很乖,这一点倒不随她,反而随了老王。当女儿说要随郑晨去深圳“闯世界”时,她的心可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就怕女儿在深圳那种花花世界吃了亏,不过,有郑晨在身边,她倒是放心不少,毕竟郑家这俩小子自己是打小看大的,脾气秉性不能说百分百了解,却也八九不离十。 只是一点,她内心里对于未来女婿的人选一直都是郑雨,只是可惜,女儿与这小子没有缘分,郑雨娶了一个自己并不看好的,虽然卢铁山的家底不会比自己薄,但是自己还是觉得只有郑雨才最配女儿。 原本,她以为郑雨娶了卢佩姗,自己和郑家就没有联姻的可能了,却未曾想便宜了郑家的二小子。要说,这二小子人品也是不错的,毕竟是郭春华养大的,差不到哪里去,但是和他哥哥比起来,总是差了一些意思。 先不说其他的,单说这学习,二小子的命就没有他哥哥好。平时她也觉得二小子的学习不错,郭春华也总是当她面儿夸奖这个儿子,却没想到高考失利。失利也就罢了,如果能像他哥哥一样回到学校复读,凭他的聪明劲儿,说不定也能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这小子偏不,学着别人一样要南下“闯世界”去。 她听过很多关于南下“闯世界”的议论,要么迷失在那个花花世界里从此人影无踪;要么出人头地返乡无限风光,她真希望郑晨能成为第二种,这样女儿的一生才会过得令自己安心。 陈春花不像其他的母亲偏爱儿子,在她看来,儿子女儿都是自己十月怀胎忍痛分娩的,都一样是自己内心里的宝。以前,女儿因为自己跟老王闹不痛快而偏向她爸爸,心里还挺埋怨女儿不懂事的,但是女儿真离开了自己,却发现最牵挂的并不是儿子,而这个看上去不太喜欢自己的女儿。 她的那两套房,陈春花早就跟老王做好了规划。 老宅自然是留给儿子的,到时候自己和老王随儿子住在老宅里,两人以后就啥事也不做了,专门给两个孩子带他们的孩子,把自己曾经留给儿子女儿的缺失补偿在孙辈身上,也算是尽到了一位母亲的责任。 至于那套商品房,她想留给女儿。 从目前看,女儿和郑晨在深圳的发展没什么,特别是郑晨,得到了公司重用,自己也很争气,又考进了大学深造,但深圳毕竟是深圳,处处都充满着危机,万一将来两个孩子在那地方混不下去,回到南漳也算是有个安身之地。当然,她也知道,就算真到那一天,郭春华也不过放任不管,但她实在是看不上郑家现在的那套房子,虽说也是带院的砖瓦房,与自己给女儿准备的那套商品房相比,总还是差了些意思,作为母亲,她可不想女儿以后生活在那种地方。 郑晨上大学,她是开心的,那种开心甚至比郭春华还要多出几分,仿佛郑晨不是女婿,而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一般,看得郭春华都有些嫉妒。 她早就跟郭春华做好了约定,等郑晨大学毕业,就把婚事办了,彩礼她一分不要,嫁妆却一样不少,这可把郭春华乐得不行,直骂她看不起人,怎么说,楠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真到了那一天,绝不会让孩子吃亏,更加不会让好姐妹失去脸面。 今年春节,两个孩子都没有回家过年,要不是郭春华向她和老王发出邀请,两人都不知道这个年应该怎么过,这让他们提前体验了一把老年孤独生活。要是放在以前,陈春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偏是赶在自己这两年收敛许多,这一收敛不打紧,所有的问题都跟着来了。 过完春节,陈春花就和王大富商量,去一趟广州和深圳,看一下两个孩子,也好让自己安心,不然总操着孩子们的心,俩人也不会过得开心。 王大富自然是同意的,人生已过大半,自己还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县城,这一点,他自知不如妻子,怎么说妻子为了“春花百货”也算是走南闯北四处走了几回。 陈春花想约郭春华一起去,原本郭春华也想借这个机会去外面走走,她甚至和陈春花合计着路线,三个人先到武汉,看看郑雨他们生活的怎么样,接着再从武汉南下广州,看完王帅后,再转道去深圳,三个人甚至还提前办好了边防证,郑霜知道了也极力支持,但是没想到,就当三人准备动身的时候,秦茂生却病倒了。 秦家本就人丁单薄。大东因为二缫厂的事情,南漳、苏州两头跑,忙得总是见不到人影。郑霜生完秦朗之后没多久就回工厂上班了,秦朗就留给了秦茂生。 郭春华嫌秦茂生是个大男人带不好孩子,就把孩子放在身边带。本以为秦茂生会因此而变得轻松些,没想到女儿秦晓曦在秦朗会走路的那年就出嫁了,嫁得倒是不错,是电大的老师,也是她和郑霜那两年进修时结下的姻缘。结婚没多久,也有了孩子。女婿家不在县城,也是个苦孩子出身,父母至今仍在板桥种地,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根本顾不上他们在县城里的生活,无奈之下,秦茂生便承担了照料外孙的责任,郭春华有时候也会带着秦朗过去照看下。 这秦茂生一病,所有计划就都给打乱了。陈春花一见郭春华不去了,自己也就没了刚开始的那股劲儿,就这么拖了两个月,实在受不了对两个孩子的想念,但和老王商议,不再等郭春华,两人也没提前跟孩子们打招呼,就这么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王帅根本没有想到父母会搞突然袭击,他知道妹妹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在两个人动身去深圳的前一夜,王帅决定还是把实情告诉他们。 让王帅没有想到的是,母亲听见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发作,反而是母亲的冷静让他害怕,这太不合常理,他甚至有些为妹妹担心,如何能过母亲这关。 其实,王帅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错,换在以前,这样的事情一定会激怒陈春花。自从她与王大富重修旧好后,对感情的理解又了一层,毕竟也是过完半辈子的人,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自然也就有了不同。 女儿和郑晨有这样的结果,虽不在预料之中,却也不在预料之外。 之所以令儿子觉得自己冷静,是因为陈春花想到了自己与丈夫这些年走过的路,那些曾经的牢骚与抱怨又何尝不是对王大富的一种伤害? 女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会为爱情冲动一回,但往往,她们会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一生的代价。就像自己,当初选择了王大富,是不是冲动,自己早就不记得了。这些年,王大富并没有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尽管他们有几年并未生活在一起,回想起来,自己终究还是比大多数女人幸福。单从这一点来说,即便当年是因为冲动,一切也都值。 对于女儿,她相信会有冲动的成分。以她对女儿的了解,真和郑晨走在了一起,未来未必轻松。 郑晨这小子从小就有一股跟自己较劲的气儿,女儿跟着他,一定会承受很大的压力,或许这一点女儿也已经意识到,恐怕这才是她选择其他人的原因。 此时,理解女儿的人,只能是自己。作为母亲,她应该也必须在这个时候支持女儿,尽管不能与郭春华做亲家会成为一种遗憾,但是与这种遗憾相比,女儿未来的幸福更重要。 “那个……你说的……曲小强,怎么样?” 当陈春花讲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帅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自己白紧张了一回,看来母亲真得变了,不再是那个浑身带刺儿,遇事就暴躁的母亲了。 “看上去……还不错,感觉对妹妹还挺好的……我是说,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情况是这样的。” 王帅很谨慎地回答母亲,他怕自己的回答会影响母亲的判断,也怕自己看错人,将来真有什么问题,母亲怕是不会放过自己,这么回答也算是对自己的保护。 做母亲的当然能听出意味来,她不怪王帅,毕竟这孩子还没谈过恋爱,还不懂爱情为何物,更加不懂得女人的心思如何。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以后你多去深圳看看他们,替我们盯牢了那个曲小强,万一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会马上赶过来,绝对不能让你妹妹吃亏。” “妈……听您的意思,您和爸不去深圳了?” “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去干嘛?见着郑家二小子,我们又该说什么呢?” 王帅想想也对,这种情况的确不太合适,而且妹妹背叛郑晨在先,总不能让他们过去当着郑晨的面儿把妹妹打一顿。 “这样也行,你们放心,我会经常过去看他们的。那你们……” “我们明天就回去了,百货的生意还托人看着呢。再说,这几天你郑霜姐的公公病倒了,你郭姨要两边跑,她一个女人照顾一个男人也不方便,我和你爸回去,看看能不能搭把手。亲家做不成了,可我们还要做朋友。这些年,妈妈自己把以前的真朋友都折腾没了,也就剩下你郭姨这唯一可交心的朋友了。” “那行!明天我带你们再四处转转,之后再回去也不迟。” “算了!我和你爸看你也挺忙的。男人嘛,趁着年轻忙事业也是应该的,但是爸妈不在身边,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你也知道爸妈的心思,家里的房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有时间了就找一个好姑娘谈谈恋爱,我们也想跟你郭姨一样,早点儿抱上孙子。” “放心,妈,我心里有数!” “嗯!你不用管我们,我和你爸收拾收拾,明天就回去了。” 陈春花回到南漳之后,再三思量,还是决定把郑晨和女儿的事情告诉了郭春华,郭春华感觉到十分意外,也觉得很可惜,除了这些,她有些担心郑晨,真不知道这个儿子是怎么从失恋的情绪中走出来的。 第8章 春意迟-7 不止是郑晨让郭春华担心,郑雨也一样。 就在昨天,郑雨打电话回家,问郭春华,有什么办法令孕妇的情绪平静下来?他说,越是临近预产期,卢佩姗越是显得暴躁。虽然这段时间岳父一直往他们家跑,照顾着卢佩姗的起居,但是对于女儿的暴躁,他也显得束手无策。 郭春华想起当年自己在怀郑晨时也有过类似的情况,那个时候幸亏母亲在身边,想着方法安抚自己的情绪,这才让自己顺利产下了郑晨。卢佩姗很早就没有了母亲,这个时候,单纯只是父亲的关怀是不够的,郭春华觉得,此时卢佩姗最需要的人是自己。再者,对于孕妇来说,情绪的多变可大可小,直接关乎生产时的顺利与否。 郑霜听到这个情况,想起自己怀秦朗的时候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幸好有母亲,在那个时期,母亲的一个微笑、一个拥抱都足以令她平复内心。她想起母亲曾经对自己说“女人最幸福的时刻也是最痛苦的时刻,但是经历过这个时刻,女人的人生才算是完美”。 最近家里的事情的确令郑霜感觉有些焦头烂额,还好有母亲,不然单凭自己的能力一定搞不定。她能想到远在武汉的大哥此时的心情。幸好秦茂生的病情好转,晓曦的丈夫也去板桥把母亲接了过来,暂时缓解了家里的情况。 郑霜建议母亲及早动身,可郭春华不太放心秦朗,幸好闫彩英知道后把带秦朗的事情揽了下来。把秦朗交给闫彩英,郭春华是放心的。 就这样,安置好一切,郭春华就去了武汉。 郑晨去武昌火车站接到了母亲,到家还没开门,就听见卢佩姗在屋里大喊大叫,期间还掺杂着摔东西的声音,这种情况令郭春华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姗姗……一直这样吗?” “对!一直这样。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听我劝,没多久没不行了,我只好把岳父请过来,也只是好了一阵子,之后比以前更加严重了。这不,我和岳父都没办法了,才想着请您过来,毕竟,您是母亲,比我们更有经验。” “有没有问过你岳父,当年姗姗妈待产时是不是也这样?” “妈,你猜得可真准,还真是。” “你们没带她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当然去过,她这种情况,我不去不得被岳父骂死?” “那医生怎么说?” “说是‘产前恐惧症’,开了些温和的中药,让调理一下兴许能有所缓解。” “那我就知道了。记得有一年生你弟弟的时候,我也跟姗姗现在一样,那时候没人懂这个,什么‘产前恐惧症’啊,全都不懂,当时我就觉得不想生你弟弟了,生产太痛苦了,每一次都跟在鬼门关走一趟一样,还好有你外婆在,她每天晚上睡在我旁边,帮我按摩,让我放松,那时候感觉自己就像重新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十分安全,再加上你外婆经常帮我做一些温和的食物,渐渐地也就帮我平复了情绪。‘产前恐惧症’还是挺厉害的,姗姗妈离开是不是这个原因,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过因此而离开的产妇倒还真不少。所以啊,这可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妈,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 “我这哪里懂得多啊,多生了几个孩子,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不懂得也就自己懂了。” “看来,把您请过来是对的。” “你这孩子,早就应该告诉我姗姗的情况了。这孩子本就可怜,一早就没了妈妈,生前时又没有个懂她的人在身边,不恐惧才怪呢。” “妈,我错了!应该一早就把情况告诉您的……”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赶紧开门,我看看她现在什么情况。” 郑雨赶紧打开了房门,随母亲一同进了房间。 卢佩姗正坐在沙发上脾气,地上到处扔得都是食物,卢铁山站在一旁左右不是,不断叹着气。 看见郭春华走进家里,两个人都像看到了救星。 “亲家,可把你给盼来了。我这个大男人,还真搞不定一个孕妇。” 卢铁山看见郭春华,如释重负。 “妈,您来了!姗姗可想您了。姗姗想吃您做的手擀面了,他们都做不好,还总惹我生气,您可得为我做主了。” 卢佩姗更是像个孩子一般,看见郭春华就开始撒起娇来。 郭春华笑着走过去,在卢佩姗身边坐下,卢佩姗马上把头埋在了郭春华的怀里,像个孩子一般。郭春华也不拒绝,任由她在自己的怀里撒娇,那一刻,卢佩姗出现了自接近临产以来少有的温顺,这情景,令卢铁山想起了早逝的妻子,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遗憾,如果妻子活着该有多好?女儿大概也不会如此。 毫无疑问,母爱是一剂良药,也是孕妇最强大的支撑。有了郭春华的照顾,卢佩姗果然平复了许多,即便是偶尔发泄情绪时,郭春华都会一言不发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那感觉不像婆媳,而似一对亲生母女。 情绪好,所有人也就得到了松驰 卢铁山的松驰体现在终于又可以把精力回归到自己的生意上了,他也想就此过上子孙绕膝的晚年生活,但是想到女儿、女婿的日子还没进入正轨,便不敢有半点松懈,还得趁着一把骨头没散好好为孩子们积攒些财富,虽说有女婿的“铁饭碗”在,可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好,有钱傍身总不会是件坏事。 郑雨的松驰感在于,这个家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再也不用担心邻居在楼道里碰见时拉着自己用哀求的口吻请求让卢佩姗消停一会儿,再有就是,这段时间因为卢佩姗的暴躁,他不得不经常向领导请假,已经严重影响了领导对自己的工作评估,不凑巧的事,全军评级正好在这个时期进行,而自己恰好在本次升级的名单里,这可是件大事,不仅事关自身前途,也关乎着这个家庭的经济调整,是马虎不得的事情。 卢佩姗也松驰了下来,不过她的松驰感过于强烈,强烈到令郭春华为儿子担心。 作为四个孩子的母亲,郭春华深知,要想顺产,孕妇光有好营养还不够,还得有一个好身体,适当地运动对孕妇生产是有帮助的。正因为这样,每天吃过饭,郭春华总是会想各种理由让儿媳妇走出家门,不仅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也是为了将来能更好的顺产。 每天的运动量也不算大,也就是下楼在小区里转转,最多也就是去附近的菜场或者是商场转转。 有一个星期,卢佩姗表现得很奇怪,她都会在小区里赖着不走,让郭春华自己去菜场买菜。每次郭春华买完菜回来,倒是真能看见卢佩姗乖乖地在小区坐着,能看得出来,她也不是一直坐着,像是运动了许久似的。不过,令郭春华纳闷的是,既然运动了,卢佩姗在吃饭的时候却又表现出没什么胃口似的。 起初,郭春华以为这是孕妇的正常表现,自己当年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况,又或者是自己做的饭菜不合儿媳妇的胃口,她几次想开口问,却总是欲言又止,毕竟自己是婆婆,类似的问题很敏感,弄不好会引起儿媳妇的反感。 不得已的情况下,郭春华只能求助于儿子,得到的答案并非是自己手艺的问题,郭春华这才放了心。虽说放了心,但也不能完全放心,毕竟总这样不好,会影响孕妇的身体,她就让郑雨抽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郑雨也担心卢佩姗别在出什么问题,硬逼着卢佩姗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完,医生告诉郑雨,卢佩姗的身体状况很好,甚至有些营养过剩。医生建议以后少给孕妇吃些油腻的食物,过于油腻,对孕妇的身体也是有害无益的。 这个结果令郭春华百思不得其解,“孕妇不能吃过于油腻的食物”这是个最简单的道理,自己的文化水平再低,也不至于弄不明白,更何况自己还生过四个孩子,到了照顾儿媳生产时,断然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自己出去买菜的这段时间,卢佩姗自己跑出去“偷吃”了。可是也不应该啊,小区附近,除了菜场那边,也没有售卖油腻的食物啊? 郭春华不放心,但又不便直接跟儿媳说破,于是就决定假装离开后再折回暗中观察,这一观察不打紧,却看到了自己十分后悔看到的事情。 就在郭春华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一名男子靠近了卢佩姗。看年龄,那名男子和郑雨年龄相仿,也是生得一表人才。看上去,两人十分熟悉。并且,卢佩姗看见那名男子时微笑的样子是郭春华从未见过的,从女人的角度来看,那微笑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期盼与满足的,这让郭春华感觉十分不舒服。 以前总是听说大城市里的人思想开放,龌龊事多,没想到现在临到自己头上了。儿媳妇这个样子,她真不知道如何跟儿子开口描述。从一位母亲的角度来讲,她希望自己看到的都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更希望儿子的婚姻幸福美满。 这种事情又不能不制止,自己出面或者儿子出面肯定都不合适,那样只会弄得鸡飞狗跳,最终也会落得不欢而散,那不是自己的本意。郑雨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专一而单纯,就是这样的性子才容不得半点瑕疵,她很清楚,郑雨知道这件事之后的结果,想到这儿,就有些害怕。 她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好奇心,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又能如何?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将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思忖许久,郭春华觉得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能化解,那就是卢铁山。 她不知道这件事卢铁山是否知道?或许是知道的,毕竟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如果知道,那么就是两种情况,要么卢铁山过于宠溺女儿,要放任她这样,这种情况在她这儿肯定是很不通的;再不然就是,卢铁山毫不知情,这不过是卢佩姗的一个小秘密,如果这样,她又担心卢铁山知道后迁怒于卢佩姗,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好的事端来? 这令郭春华十分纠结,但她最终还是不得不做出决定,毕竟这事关儿子的名誉和幸福,她这个做母亲的绝不能袖手旁观。 自从郭春华到了武汉,卢铁山像是得到了解放,重新回归了原来的生活,又开始了日夜转轴的模式,大家虽然同住一个小区,却很难见到面。 这个晚上,郭春华特意编了个理由走出了家门,先是到了卢铁山那儿,敲了半天门,见没有反应,想着人是还没回来,就在楼下找了个地方坐下,还不敢离楼口太近,怕郑雨他们突然下楼看见生疑;又不敢离楼口太远,那样会错过卢铁山的行踪。 一直等到十点半,郭春华已经觉得没什么指望了,而且坐在那里整个人也觉得不舒服,直到卢铁山出现,她才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卢铁山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郭春华,这让他觉得意外,也觉得紧张。 自从与郭春华结为亲家后,两家的交往也多了许多。平日里,卢铁山对郭春华都是毕恭毕敬的,把她尊奉为姐姐,但凡有个什么事,总是以郭春华为先。一方面,卢铁山觉得郭春华不容易,两人同样都为寡居,却都一样一心为了孩子,这说明两个人的价值观是一样的;另一方面,卢铁山觉得这样可以有助于女儿搞好婆媳关系。他很清楚女儿的脾气,从小被自己宠惯了,十分任性,这样的性格也就郭春华一家能包容,换一个人家,怕是早就鸡飞狗跳了。 卢铁山觉得意外,是因为郭春华的突然出现,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自己商议,不然也不会选择这个时间在楼口守着,这也是他紧张的原因。 卢铁山在没靠近郭春华之前,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想理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亲家选择蹲守的方式找自己。想了许久,他想到了一样,也只能是这一件事,一定是为了林伯涛家的儿子。 林启凡喜欢卢佩姗,在卢铁山他们这一辈人的生意圈早就不是秘密了。卢佩姗没出嫁前,林伯涛还跟卢铁山就这件事说了好几回,甚至找中间人向他正式提亲。 当时,卢铁山的态度很明确,女儿的婚姻他不想干涉。他也知道,女儿与林启凡并非没有感情,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与郑雨比起来短了些,但是他能从女儿的快乐中感觉到感情的微妙。 女儿与林启凡的事情之所以拉扯到今天,卢铁山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在以前,他觉得反正女儿没出嫁,在外面交几个朋友也没什么,更何况那是林伯涛的儿子,知根知底的,出不了大的岔子,却没想到林启凡是一根筋,除了卢佩姗就再也不跟其他女性交往,这可急坏了林伯涛。 林伯涛就这么一个儿子,家里早就对他的将来做好了安排。论实力和生意头脑,林伯涛比卢铁山要强出许多,财富积累吗自然也要多些,按林伯涛的说法,如果卢佩姗嫁过去,根本不用考虑工作的问题,在家享受“有钱人太太”的生活就行了。卢铁山也想不通女儿是怎么想的,不仅没选择林启凡,还继续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其实,对于女儿的最终选择,卢铁山也是支持的。他从内心里是喜欢郑雨的,觉得这孩子懂事,也有担当,并且职业也好。林启凡家虽然有钱,但是生意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好,没变故也就罢了,一旦有了变故,受伤的可是自己的女儿。 也算是卢铁山的私心,不管女儿最终择谁,他从内心里希望女儿幸福,他相信女儿即便是选择了林启凡,以这孩子的人品,女儿也是不会受苦的,只是女儿被娇惯的脾气怕是在林家会受委屈。 卢佩姗出嫁前,卢铁山特意和女儿来了一次对话,对话中特别提到了林启凡的事情,卢佩姗当时的反应就是自己和林启凡属于纯友谊性质,绝无情感的可能,卢铁山这才放心把女儿嫁到郑家,他想让女儿在婚后与林启凡断了往来,却遭到了女儿的拒绝,理由只有一个,郑雨都没有干涉这件事,他这个做父亲的就更不要来过问这事了,而且,她已经是个大人了,知道把握分寸。 女儿的理由总是让卢铁山不放心,经常做梦,梦到女儿女婿吵架,正是为了林启凡,好几次,梦境的结局都是以离婚告终,还好,那只是个梦而已。 “大姐,这么晚了,您怎么坐这儿呢?孩子们呢?” “铁山兄弟,我在这儿等你呢!” 卢铁山没想到郭春华回答的十分干脆,他原本是想引开话题,看来,正面事实是躲不过去了。 “哦!大姐,要不,咱们搁屋里去说?” “不用,这么晚,去你那儿也不方便,就在这儿说!其实……也没啥大事……” 这种事,郭春华也觉得难以开口,但又不得不讲,她不能等事情发展到不能收拾的地步再去讲,那可什么用也没有了。 “那,大姐这是?” “是这么的,这两天姗姗吃饭没什么食欲,我担心这孩子再饿出什么毛病来,就让小雨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一下……” “哟!瞧我这最近忙得,也是幸亏有大姐,您来了,我就得空了,这不,就把精力转到了生意上。医生怎么说?姗姗没事儿?” “没事儿!医生说好着呢,还有些营养过剩。” “那不都是大姐您照顾的好,心疼姗姗,每天紧着她,那么多的营养品下去,可不就……” “铁山兄弟,你误会了。姗姗的营养过剩可不是我的功劳……” “大姐,也不是我的功劳。您也看到了,这段时间生意上的确有些忙,今天算是回来的早,平时这个点儿还在陪客户喝酒呢。” “唉!你也是不容易……” “大家都不容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您了。本来,我跟郑雨说,不要劳烦您跑到武汉来,我给他们请个保姆,可郑雨偏不同意,你说这事儿……” “郑雨是对的,这种事儿,保姆哪管用,还是我来比较合适。再说了,姗姗的情况大部分还是来自于情绪。她妈过世早,孩子从小缺少母爱,这个时候应该是她最需要的。我虽然不能与你妻子相比,但多少也是她婆婆,能在这个时候帮到他们也算是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了。” “瞧大姐说的,孩子们一定会记着您的好儿,将来也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等姗姗给你们老郑家生下个胖小子,以后这小子还得孝顺您这个奶奶呢。” “那还不是托了兄弟你的福。孩子们结婚我都没怎么操心,嫁妆你也不要,还给他们在武汉置办了这么好的房子,要说是我们郑家高攀了才对。” “高攀谈不上。大姐,咱们都是普通人家。我呢,只是做生意早,稍微赚了些钱,这算不得什么。再说了,即便是腰缠万贯又能怎样,不还得烟火过活。” “说得也是……其实,我今天找你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讲?” “大姐,你就当我是你亲弟弟,有什么话尽管讲。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你骂我、打我都行;如果是……如果是姗姗犯了错,我这个做父亲的代她替您赔个不是!” “铁山,可别这么说。事情也不是个大事,也可能是我们女人过于敏感,有些事情想得多了些……” “没事,大姐,你尽管说,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事情。” “行,那我就说了,说的不对,你可不能生姐姐的气。” “那是自然的事情,您请讲。” “关于姗姗营养过剩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给姗姗配的饭菜并未过于油腻,按理是不应该的,我就觉得奇怪,再加上,这段时间的中饭和晚饭姗姗吃得少。以往我叫她下楼走动走动,她总是会找理由避开,这段时间却不这样,一说就动,有好几回还是她催着我呢。我也就多了个心,想看看她是不是趁我买菜去的时间自己出去买其他吃的了。谁知道,这一观察不打紧,发现每天下午都有一位和小雨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给她送来吃食。我不知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看得,反正我觉得这样不大好,如果被我们家小雨看到,怕是会生些事端出来。” 卢铁山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有点恨自己,当时就应该逼着女儿与林启凡断了来往,现在被亲家母提出来,倒显得自己对女儿家教不严了,也或者会从此在郭春华这儿落下话柄。 他也气恼林启凡这孩子,做事没点儿分寸,明明女儿已经嫁人了,为何还要这么纠缠,难不成要把女儿的家拆散才肯罢休? “大姐,这事怪我。你说得那个男孩子是我生意伙伴的儿子,他和姗姗一起在襄樊读完专科又来武汉读本科。这孩子原本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是因为考上了研究生才留在了武汉。他们也只是普通的同学加朋友,没有什么的。” 卢铁山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心虚,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女儿和林启凡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从郭春华的话里,听出来只是被撞见了林启凡给女儿送吃的,这样倒还好,总算是女儿知分寸,没整出过于出格中的事情,这件事倒是提醒了他,看来,想令亲家母安心,还是得想办法阻止林启凡与女儿的继续来往。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孩子们还是太年轻,别的不怕,就怕被人拿来当闲话说,传出去对我们两家都不好,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大姐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不能出那样的事来,咱们都是清白人家,绝不能让外人拿来说闲话。” 有卢铁山这句话,郭春华算是吃了个定心丸,她知道卢铁山是那种说一不二的男人,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会去做,想必这件事到此也就结束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当郭春华再次折返观察时,林启凡再也没有出现。卢佩姗到了晚饭时,比以前的饭量大出许多,这令郭春华开心,郑雨瞧着也开心地像个孩子,只是空闲的时候,郭春华从卢佩姗的情绪中多少能感觉到一丝失落。 第8章 春意迟-8 九十年代的最后一个夏天,何志彬忙得不亦乐乎。 与楚如白这对“复旦双剑客”终于走到说“再见”的时候了,楚如白在去《东方财经周刊》报到的前一天,两人去了“小食天”。 楚如白没有叫上莫祺,在他的意识中,“小食天”只属于自己和何志彬,是一块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私属领地。 虽说在“小食天”吃了快十年的饭,但是这顿饭对于两人来说怕是这一生最难忘的。 两人特意回忆了一下,按记忆中第一次来“小食天”点的菜单让老板复制了一份:一份酱骨架、一份韭菜跑蛋、一份葱爆羊肉,外加一份花生米。 没想到老板的记忆很好,一下子就想起了这是两人第一次在这里用过的餐单。老板下完单,冲两人竖了下大拇指,末了,还送了他们一大份羊肉水饺。 两人是看着“小食天”老板一家的成长,从简陋的小店到今天颇具规模的餐馆。两人既感慨时光的无情,又感慨老板一家人的努力,那份努力,不单纯只是门店面积的不断扩张,还有老板一家人的坚持与努力,包括他们对已成家的儿子那份亲情的守护。这也恰恰也让两人感觉到这座城市的变化,正是有众多像老板一家的外乡人来这里“筑巢”,才有了这座城市新的气象。 楚如白把“小食天”视为与何志彬的私属领地一点也不过分,从他们第一次踏进“小食天”,这里就印刻了两人众多的生活印迹。 把酒之间,楚如白想起当年就是在这里,点破了何志彬对叶琳瑶的那点心思;就是在这里,他在一杯酒中告别了与叶清灵的过往;就是在这里,他和莫祺共同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就是在这里,他在酒中品出了何志彬失去叶琳瑶的伤心欲绝;就是在这里,他与何志彬品尝到重返上海的美好;就是在这里,他与何志彬一起送别了保贝…… 而今天,还是在这里,把酒之后,“复旦双剑客”将留在过去,迎接他与何志彬的将是生活的未知,或许以后,没有何志彬的生活里,只会有莫祺、只会有工作、只会有想对父母承担的那份责任、只会有自己对新闻工作的热爱以及与何志彬同样拥有的新闻梦想。 “志彬,谢谢你!” 楚如白举杯的第一句话满是真诚,令何志彬起了陌生。 “如白,我们相处快十年了,这句没来由的‘谢谢’是为了什么?告别过去?还是展望未来?” “都不是!对于我们来说,过去和未来同在,不告别,也不展望,顺其自然。” “这倒像你楚如白。以后可别整这些了,起了兴致,就举杯畅饮,这不正是我们在一起时的样子吗?” “嗯!” “不过,你可真是想好了?不同我继续往前走了?任教授说过,只要你同意,升博和赴美,都能帮你搞定。” “志彬,刚才那句‘谢谢’真是发自内心而言的。这些年,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不管是什么,我们始终都在一起,咱们之间的关系,甚至都被同学们拿来升级到‘取向’问题。我和你一样,对于这些说法全然不在乎,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什么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情。” “怎么又扯到那句‘谢谢’了……” “志彬,让我说完,就着酒劲,我才有勇气讲这些。” “行!我倒要看看你要说些什么。” “那句‘谢谢’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我要谢谢你在我最需要温暖的时候,给予我陪伴与远赴,也正是因为那场远赴,让你丢失了爱情……” “怎么又提这事儿……” “志彬,不要打断我,听我把话讲完。那件事,在我心里一直像道坎儿。我知道,这道坎儿直到今天,你没有过去,我也没有。在这道坎儿面前,你我都无能为力,能让我们跨过这道坎儿的只有叶琳瑶。” 楚如白的话令何志彬沉默了。 楚如白说的没错,那是一道坎儿,至今仍横亘在何志彬的内心。之所以会选择放弃汤小米的邀请,就是因为任教授抛过来的不仅是事业的未来,还有爱情的可能,而这种可能才是对自己这些年的真正救赎,能令自己迈过那道坎儿。 “志彬,我知道去‘哥大’是你许久的梦想,这个梦想不仅仅是对学业和事业的追求,还是你能找到叶琳瑶的唯一希望。可是这一程,我不能陪伴你了,这也是我要感谢你的第二层意思。对于我们来说,少年已去,昨日之光景不可留,是时候去寻找各自的梦想了。” “如白,你说得没错,只是我替你有些可惜。论成绩你我不分伯仲,你就不担心将来有一天会后悔?” “不会,就像当年我决定忘记叶清灵一样。对于我来说,父母和妹妹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是我在春节回到家里看到父母时才幡然醒悟的。沿着现在的路固然会有一个好前程,可也会因此失去很多,特别是会离逐渐老去的父母越来越远,那将是亲情的疏离,是我最不想要的结果。‘父母为我们操劳了一生’这句话似乎从小学课本里就被贯穿在整个学生生涯,偏偏我们就是不懂,都是到后悔的时候才明白,却为时已晚,我不想那样。” 楚如白的这番话令何志彬陷入了沉思中。 关于父母的问题,何志彬从未认真思考过,尽管他也看到了父母的日渐老去,但是回不去的故乡却是横亘在自己与父母面前的事实。 何志彬也想如楚如白一般,从学业回归到亲情,可是一回到家里就又被父母的鼓励激发了内心的斗志,或许在这一点上,自己与楚如白不同,他永远有一颗向上的心,而楚如白却有一颗向前的心。 “如白,你说得没错。孔子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们之所以在年少时远离父母,是因为心怀梦想,与父母的分离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无奈,我们应当学着接受。其实与父母的爱以及亲情的守护可以有很多方式,首先得让自己变得强大与优秀,这样才能更好的守护亲情、陪伴父母。虽然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从内心里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深造。” “志彬,我懂你的意思,这可能就是家庭不同所带来的差异。以前,我觉得挺幸运,出身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挺光荣的,却没想到父母在下岗潮袭来时,都没能幸免。虽然父母有些底子,如月也能给家里一些补贴,但是作为他们的儿子,我希望他们能过得更好。我和你不同,你是独生子女,而我还有个妹妹,虽说如月不会成为我的负担,但她终究会出嫁,照料父母的责任依旧在我这里。如月和我都在上海,留父母在家里,我不是很放心,所以,我得在这里打造出一个家来,一个能父母安度晚年的家,一个能给如月安全感的家,一个能给……莫祺幸福的家。” “真好!如白,咱们相处了小十年,头一回发现你是这么有担当一人,正如我母亲说的一样,没有交错朋友。” 说到这里,何志彬再次对楚如白举起了酒杯,作为回应,楚如白也举起了酒杯,深深地看了何志彬一眼,然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志彬,煽情的话咱们就不说了。对了,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楚如白的欲言又止令何志彬心生好奇,这可不像他所认识的楚如白。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把你难为成这样?莫不是……经济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不是……” “如白,咱以前可不是这样。我还是喜欢你遇到困难就找我的样子……” “我知道你最近拿到了一笔版税,你那本诗集在市场上的反响也挺好,不过,我现在不缺钱。实不相瞒,从绥德返回上海后,就一直在给两家杂志社做专栏,每个月也算是有一份固定收入。” “好你个如白,这种事情都不告诉我……” “志彬,你也别怪我。那段时间,你的状态不好,再说刚开始做的时候也担心不长久,谁知道专栏推出后还挺受欢迎,等你的状态好起来,大家的学业又忙了起来,再加上后面的几次采访任务,也就错过了告诉你的最佳时机,你该不会……怪我!” “傻子,怎么可能怪你?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呢,看来,今天的这一顿要你买单了。” “那必须的……” “逗你的,还当真了。你那个专栏我也看过几期,就是没想到会是你。如白,真高兴看到你这样。” “和你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 “不要这样讲……对了,你刚才想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保贝要回来了。” “什么时候?” “就下周。看你这表情,应该还不知道这消息?我也是听莫祺讲的,想必是要给你一个惊喜。” “她回来……跟惊喜有什么关系?” “志彬,难道你真看不出来保贝的心思?” “女孩子的心思,我怎么能看出来?” “你就装!‘复旦爱情诗人’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单凭这个名号,保贝的那点心思,不早就被你体察的清楚明白?” “这话可不许乱讲!保贝是个好女孩,可不要因为这个坏了别人的名声。” “怎么会坏她的名声?你又不差。作为朋友,我把当年你送给我的话回赠给你。” “什么话?” “当年我被叶清灵抛弃,是你那句‘傻瓜,忘了她,你不忘了她,就感受不到其他女生对你的好’点醒了我,这才让我接受了莫祺。志彬,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和过去说告别了。保贝是个好女生,你和他很般配,即便是她远赴重洋这些年也没能放下你,可见你们之间是有缘分的,千万不要错过了。” “如白,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你该不会是莫祺派来的说客。” “是的!即使没有莫祺,我也会跟你讲这些。不管是保贝还是姜羽菲,我都希望你能放下过往。叶琳瑶已经成为过去,这个事实你必须接受。作为朋友,我很想像当初你在绥德那样陪伴着你,可我是过来之人,深知那种陪伴并不能解决事情,只有你真心想放下,那才是最有效的。” 楚如白的话没有错,只是何志彬不这么想。他也试图忘掉叶琳瑶,特别是在保贝和姜羽菲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她们的主动差点让他动摇,但是一想起那晚在绥德叶琳瑶无助的哭喊声,内心便升起自责之情,令他不能自已。 对于何志彬来说,他要的并不是楚如白或者是其他人的陪伴,正如楚如白所说,这些陪伴相对叶琳瑶的疼痛是多么无力,自己心中的那个结也只有叶琳瑶才能解开,而赴美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他相信自己跟叶琳瑶的缘分并没有失去,更加坚信在“哥大”能与叶琳瑶邂逅。即便结果并非所想之圆满,但至少能解开自己心结的人只有叶琳瑶,他必须见到她,也必须给两人的感情做个交待。 “如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还是不能放下过去,毕竟那是我和叶琳瑶的事,如果只是用一段新的感情去覆盖过往,无论对保贝还是姜羽菲,都是不公平的,更何况,没见着叶琳瑶,我怎么都无法与过去作别。”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叔叔阿姨?你看看,郑雨都快做爸爸了,你我的同学还有多少是单身?以前,我们还能用‘象牙塔’来阻挡外界的目光,现在却不行了,父母日渐衰老,我们将成为他们的生命依靠,婚姻可能是对老人最好的慰藉,新的家庭也是能令他们感觉到安全的依靠,这些,难道你都没想过吗?” “如白,我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呢?就这两年,我已经直接或间接地经历了几场生离死别,自知世事无常,更何况我也关注到父母的逐渐老去,可我不能拿这个作为借口来为自己的过去作结。之所以接受的安排,正是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如果我们想对父母尽孝,想给他们更安全的依靠,只有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走到人生的金字塔尖才可以。” “志彬,我知道你很有才华,也很有事业心。其实,如果你不是要去美国,我是坐不上《东方财经周刊》首席的位置。汤总之所以用我,那是退而求其次的万全之策,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你。” “如白,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或许只是一通无病呻吟的感慨!我知道,劝不了你,可我还是想争取,我以为,在你这儿,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可以与你共生死的朋友。现在看来,我错了,这世界上怕是没有人能劝阻你。” “如白,你想太多了。我们俩相处快十年了,这个时间早已超过了我和郑雨相处的时间。不管多少年,我何志彬一直都觉得庆幸,庆幸此生能同时拥有你和郑雨的友情。在我的心里,你们早就等同于我的家人、我的兄弟,别说共生死,就算来世,我也是非常愿意与你们再做一次兄弟、朋友的。” 说到这儿,何志彬再次冲楚如白举起了酒杯,眼眶里满含着泪光,楚如白知道这番话是肺腑之言。他举起了杯,碰了一下何志彬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那酒似乎特别甜,甜过与何志彬喝过的任何一次;那酒又似乎特别烈,烈过与何志彬在一起的每一秒。 楚如白知道,这杯酒过,他与何志彬这对“复旦双剑客”便再无可能合璧,两人都会朝着自己的目标前去,或是两条平行线,方向一致,步调缓急不一;也或是背向而驰,各有所向。不管怎样,楚如白还是想谢谢何志彬,谢谢他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与关心,谢谢他在自己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挺身陪伴,谢谢他在事业上对自己的帮助与鼓励。 “志彬,认识你真好!这怕是生命给我最好的恩赐。” “你今晚真是喝醉了,这话题总是不断被你打开,我都快跟不上你的节奏,也快不认识你这个一直陪伴左右的老友了。” “就当我是醉了!我也知道今天的话有点多,就让我放肆一回!” “你这样,不怕等下回到学校,莫祺看见了生气?” “放心!来之前,我跟她讲好的,今晚我想和你尽兴一回,不管我喝成什么样,她都不能生气。” “看到你们这样,我很开心。如白,好好珍惜莫祺,你们会过上幸福生活的。” “可是……志彬,我更想看到你过上幸福生活……” 楚如白果真是醉了,一句话还没讲完,就将身体斜躺在椅子上了。 看着醉倒的楚如白,何志彬内心里升腾起一股热浪,正是楚如白醉倒之前的那句话所致。此刻,再没有其他话能让他的内心沸腾了,希望真如这位老友所言,只是有个前提,自己的幸福生活与叶琳瑶息息相关。他有一种预感,这一刻离自己越来越近,或许不久的将来,自己和叶琳瑶又会重新回到过去的幸福时光。 第8章 春意迟-9 何志彬没想到保贝会提前回国,他记得之前莫祺传递过来的信息是年底,可现在明明还是暑期,会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提前回国呢?还有,她此番回国是否会带来叶琳瑶的消息?这些多少令何志彬有些期待。 可是,令何志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与保贝的见面居然尴尬至极,他有些后悔没让楚如白摸清楚保贝具体回国的时间。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莫祺传递信息时还特意提到,保贝是希望自己能出现在机场,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明知自己做不到,却还是期待早点获知保贝的归期,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尴尬。 自从保贝去了美国,“时光咖啡”就交给了莫祺他们三人打理。虽说是交给了三人,实则重任还是落在了莫祺身上。 楚如白虽说偶尔会到店里帮忙,但始终还是缺乏女生的细心与耐心。何志彬一门心思放在学业上,就算是到店里,也是抱着本书独处一隅,沉浸在自我世界里。 还别说,莫祺除了尽责外,还颇有些商业头脑。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第二家分店就在“同济大学”南门赤峰路上开张了。精准的定位与独具一格的装修风格,再加上保贝在美国不断传递过来的时尚信息,一开张就受到了学校师生的追捧。 为了让“时光咖啡”更好发展,莫祺在对周边市场做过一番调研后,与保贝商议增加了烘焙,采用现场烘焙、现场售卖的方式,搭配保贝从国外直采的咖啡豆,再加上沙龙形式的加持,“时光咖啡”很快就成了高校咖啡的佼佼者。 “时光咖啡”对于保贝来说算是一次投资,特别是到美国之后,眼界变得更加开阔,她嗅到了未来的发展信息,在与莫祺商议之后,决定把所有积蓄全部投在“时光咖啡”的发展上,按照她的发展计划,千禧年前也就是到年底,要实现“复同交”三店布局,在完成这个布局之后,会导入资本,快速完成市内重点高校布局,并开始向外市扩张,首选城市就是北京。 对于保贝来说,美国之行的收获,不仅仅开阔了眼界,还让她拿到了创业的启动金,最重要的收获在于,可以利用美国总部积攒的人脉为自己打开一个全新世界,让她从一位普通人变成了一位雄心勃勃的投资人。 正是美国的职场环境令她变得更加独立、自信,也令她更加坚信自己的投资眼光。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初尝投资不过是一次人生历练,即便失败,也只是金钱上的损伤,只要不伤及根本便无大碍,这一点,她和莫祺谈得极为深透,而莫祺也将她的意思转达给了楚如白、何志彬。 楚如白没什么,反正“时光咖啡”他没有投入多少。况且,自己和莫祺是一体的,有莫祺足矣。何志彬则不同,“时光咖啡”虽然是他心之所往的所在,但毕竟保贝才是创始人,即便有大的发展,也不是自己的功劳,更何况,他之所以加入“时光咖啡”,完全是碍于楚如白的面子。 “时光咖啡”在扩充同济店之时,保贝和莫祺他们开了一次越洋电话会,保贝在会上拿出与莫祺商量好的股份分配计划,楚如白和何志彬各占了15,莫祺则拿到30,剩下的40则归属保贝。 对于这种分配,大家都没有异议,只是何志彬觉得自己分配到的比例有点高,这和平时的付出不匹配,他曾提出从哪来的出10给莫祺,自己象征性地保留5即可,没想到被保贝和莫祺否决了。 何志彬怎么也没有想到,保贝居然会如此善待自己,他很担心保贝是因为钟情于自己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不想因为这个而占了保贝的便宜,更不想将来两人因为情感问题而关联到投资上。 既然接受了结果,何志彬也不想令保贝失望,自同济店开业,他便真正开始履行一位股东应尽的职责,无论是组织诗词沙龙,还是作品研讨,甚至是自己诗集的签售,他都尽全力促成在“时光咖啡”内举行,倒也是为“时光咖啡”开辟出了一条不错的客源。 其实,何志彬对这项投资的回报并没有抱以太大的期望,只是觉得,既然得到朋友的信赖,势必不能令对方失望,而自己也需做到尽心无愧即可。 对投资回报不抱期望并不代表何志彬没有野心,只是志不在此而已,何志彬还是希望自己在未来,所有精力都能放在自己深耕的新闻领域里。 抛开情感因素,何志彬内心里一直十分感激保贝,在自己最低迷的时候,保贝的鼓励不仅仅只停留在纸片上或是电话里的话语,更多的来自于保贝悉心挑选寄给他的美国新闻前沿资讯,这对于他来说,是奠定一位新闻工作者献身新闻事业决心的根本,这或许也成了他与保贝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愫。 保贝原本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将回国的时间提前。按照原来的计划,年底回国后将会出任中国公司的执行副总,这个职位在整个公司都是前所未有的先例,先不说保贝是中国人,单纯年龄和性别上都不具备优势。 有人说,保贝是幸运的;也有人说,保贝正是凭借了相貌和女性的优势,在美国搞定了上层才爬上了这个位置。真正的原因只有美国总部高层及保贝自己最清楚,那是靠她在美国的每一个日夜辛苦努力工作换来的,而这个荣誉是谁也抢不走的。 保贝之所以提前回国,一是想看看中国公司现在的情况。 她庆幸出国前把楚如月安排进了公司,楚如月的表现没令她失望,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在她的帮助下跻身于中层管理之中,令她在美国人面前得了面子。 楚如月倒是个聪慧的姑娘,不仅记着保贝的提携之恩,还经常向她透露中国公司的现状,这多少为她回国做了些许铺垫,她从内心感谢楚如月,也由此更加敬重楚如白。 另一方面,提前回国,是因为得知何志彬千禧年将赴美学习。 何志彬这一去至少一年,他们又将错过一年的光阴,更何况何志彬此番所去的学校是“哥大”,正是何志彬与叶琳瑶约定的学校。 尽管她也曾经去“哥大”打听过叶琳瑶,但是最终也是无功而返。毕竟缘分是很玄妙的事情,万一叶琳瑶真被何志彬寻见……那么,自己和何志彬可就真没有了可能。 在感情上,保贝从不惧怕面对面的竞争,就怕对手已经深入爱人内心,且已铭刻于心,那可是比面对面竞争还要残酷千倍成倍的事情。 保贝很纠结,自己到底是回国还是继续留在美国。 如果回国,何志彬可能会找到叶琳瑶,那他们将永无可能;如果留在美国,与何志彬尚有可能。虽然这场幸福之争可能会很艰辛,但是她想试一试。 之所以没有让莫祺把回程的确切时间告诉何志彬和楚如白,她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从未谋面的姜羽菲。 虽说没见过面,但是从莫祺的描述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危机的存在,比起姜羽菲与何志彬相处的时间,自己还是居于劣势的,她需要找机会会一下这位女企业家。 让何志彬没有想到的是,姜羽菲居然会来学校找他,而他能想到带姜羽菲去的地方只有“时光咖啡”。 这天,楚如白正好去找汤小米,给了何志彬与姜羽菲独处的时间。他们到“时光咖啡”时莫祺并不在,还好店里的人都认识何志彬,那个“预留”的座位自然归了两人。 姜羽菲倒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讲出了此行的目的。 “志彬,听说过完春节你就要去‘哥伦比亚大学’做交换学习了?” “姜总的消息倒是灵通,确实如此!这应该不是姜总此行的目的?毕竟离出发还有些时候,应该还没到道别的时间。” “你倒是比我还直接。确实,我还听说,去‘哥大’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的确如此!‘哥大’在我们新闻人心中的地位颇高,我也想去那里看看,是否真如业内所传的那样。” “能去心仪的学校真好!” “这应该不是姜总此行的目的!对了,姜总和二缫厂的合作怎么样了?一切都还顺利!” “十分顺利!上个月我都在南漳待着,二缫厂的设备更新和技术升级已经全部完成,月底的时候已经投产,目前的产能和产品品质都不错,县里也十分重视这次合作,我和董事会也商议了一下,准备在南漳追加投资,实现从原料到成品一条龙。” “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我代表南漳的乡亲父老们感谢姜总,你不仅挽救了一家企业,还让原来的工人们保住了饭碗,这是一件功德极大的事情,一定会载入县史,世代相传的。” “志彬,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 “生分?怎么会?” “感觉你刚才的一番话像极了县长的口吻,还说不生分。” “抱歉,是我的疏忽。” “那倒也不至于道歉。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你赴美的消息?” “这还用猜?一定是大东跟你讲的,再不然就是郑霜。” “都不是。上个月在南漳,我可是经常在你家蹭吃喝,这个消息还是你母亲告诉我的。” “这……怎么没听她提起过此事。” “她知道你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从不敢打扰你,可我看得出,对于你出国这件事是万般的不舍,想必这就是一位母亲该有的复杂情感。” 何志彬能想象出母亲对于自己将要赴美一事的复杂心情,一定是既开心、又骄傲、又万般不舍与担忧。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姜羽菲会主动走进自己的生活,想必母亲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十分享受她的陪伴,而母亲却对自己只字未提,那是对自己情感选择上的尊重。母亲之所会把自己赴美的消息告知姜羽菲,想必是为了提醒姜羽菲。 “对于父母,我一直心存亏欠,这也可能是我们这一代人无法弥补的遗憾。我也一直想尽快融入社会,让自己稳定下来,这样就能好好陪父母,可是……归于平淡,内心里总有些不甘……我这样是不是特别不孝?” “你不应该这样想。我很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父母,他们从内心里支持着你,这是多少人期待已久的事情。在南漳的那些日子里,我体会到来自你母亲的爱,那样浓烈和深厚,那段时间,我就像重新回到母亲在的时候,这是我羡慕你的地方。”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没事儿,已经过去这些年了,我早就习惯了独自生活。志彬,你母亲说的对,有些话要在对的时间讲出,我也是鼓起了勇气,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女性终究是矜持与含蓄的,但是何志彬已经明白了姜羽菲话中之意,他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拒绝。记得母亲第一次接受与自己相关的女生还是在带叶琳瑶回去的那次,他能感觉到母亲的开心与满足,没想到自己与叶琳瑶还没有结果时,母亲却从内心里接纳了与自己关联的女生,或许这就是母亲,全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姜总,其实……我懂你的心意,只是……” “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对!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会让你感受到我的真诚。关于……你和叶琳瑶的事情,你母亲已经告诉我了,我特别能理解。我也知道,此次赴美,有很大成分你是因为她的缘故……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找到她。但是,如果没能找到,也希望你能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我……” “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的幸福。这世界上比我优秀的男生还有很多,和他们相比,你更加值得拥有最好的幸福。” “可是,我……” “姜总,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看待,希望这种关系能维持更久。比起其他关系,这样的关系可能会更加久远些。我很感谢你刚才的那番话,谢谢!” “你这是拒绝我了?” “不要这样想,生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朋友的陪伴也是一种幸福。” “我多少有些失望。本来,我还有一件事情是要告诉你的,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重要了。” “姜总但说无妨。”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苏州市政府组织了一部分企业家去美国哈佛进修,我在这个名单里,出发的时间也是春节过后。” “那真是太好了!” 何志彬没想到会姜羽菲会带来这个消息,他从内心里替她高兴。 “志彬,什么事情太好了?” 两人正谈得高兴,都没料到会突然传出第三个人的声音,这声音在何志彬听来,既陌生又熟悉,抬头一看,没想到是保贝站在了身边。 其实,保贝昨天凌晨就回到了上海,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将时差勉强倒过来,今天一大早刚睡醒就接到了莫祺打来的电话。 何志彬去店里的消息是店员告诉莫祺的,如果单纯只是他一人前去也便没什么,可是莫祺一听店员讲还有一位漂亮的女士随行,她立马就想到了姜羽菲,犹豫再三,还将是这个消息告诉了保贝。 保贝听到这个消息便再无困意,赶紧梳洗一番,就奔“时光咖啡”而来。 刚进咖啡店,保贝就看见了他们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她并没有急于上前,而是在对角线的位置找了个地方坐下,也提醒店员不要将自己来的消息告知何志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 很久没见到何志彬了,保贝觉得此时眼中的他成熟了,也更加帅气了,那种帅气中又带着些许的忧伤,与他体内蕴藏的诗意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气质,而那种气质正是自己所喜欢的。 保贝曾在美国的时候想象过各种回国后与何志彬重逢的景象,却从未想到过这么一幕,竟是与“情敌”一起,这似乎有些尴尬,又似乎略带些挑战。 保贝从来不怕挑战,学习如此、事业如此、爱情亦然。 在保贝的意识中,能与自己竞争何志彬爱情的,只有叶琳瑶,这是自己无法战胜的对手。爱情上的竞争,不怕面对面的直接竞争,就怕见不到对手,对手去深入自己喜欢的人内心、骨髓之中,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此时,姜羽菲在保贝的眼中并非是处于下风的“弱者”,她能感受到一位年轻企业家的魅力,那是一种人格魅力,与成熟的企业家相比,这种魅力多了一份青春与活力,令姜羽菲周身散发出迷人的气息。 从样貌上来看,姜羽菲并不输给自己,甚至在气质上还超出自己。两个人都有些高冷,但姜羽菲的高冷与自己不同,除了职业形成因素之外,还多了一些自己所有不多的人生经历,姜羽菲的高冷让人觉得背后有故事,令人有进一步亲近、了解的冲动,而自己的高冷也就仅仅只是视觉上的高冷罢了。 保贝觉得姜羽菲会是一个很强大的竞争对手,特别是她听到姜羽菲说要被选派到哈佛进修时,就再也坐不住了,不得不贸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保贝……你……你怎么突然就……” 看到保贝的突然出现,何志彬惊讶的有些语结,他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保贝,这让他有些慌乱、有些惊喜,也略显尴尬。 “是不是很意外?” “的确是有点意外。我倒是听楚如白讲了你要回来,但是却不知道你什么时间回来。” “那你干嘛直接不打电话问我?” “我……” “行了,逗你呢。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忙着学位的事情,不怪你!再说了,我也就是临时决定回来看一下,过几天就回去了。” “这么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就是单纯想家了,也……想你们……这些朋友了,回来看看,也就安心了。” “那就好!” 两人熟络的打着招呼,完全忽略了姜羽菲的存在,这多少会令姜羽菲有些尴尬。 关于保贝,姜羽菲所得知的信息一片空白。何志彬从未在她面前提过此人,在何家也没听到过任何信息。 原本,姜羽菲认为何志彬的感情世界很单纯,除了闫欢跟她讲过陈晓娜,何妈妈跟她讲过叶琳瑶,再无她人,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眼前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位女生。 就在他们打招呼的片刻,姜羽菲启用了自己的职业习惯,对保贝进行了一番审视。 从两人的热络程度来看,关系菲浅,但也谈不上极深。保贝是那种看上去高冷、独立、孤傲的女性,这些应该都是职业素养的体现。但是她看何志彬的眼神令姜羽菲起了一种莫名的嫉妒与醋意。她清楚自己对何志彬的心意,却未曾想此时会是如此浓烈。 凭借女性的直觉,姜羽菲知道这位将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事业上的竞争,她从未怕过对手,爱情上虽是初尝,却也不会惧怕。商场上的打拼让她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不能默守等待,需要主动,只有这样才能将幸福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在没去南漳之前,姜羽菲没想好自己与何志彬的关系应该怎样去发展。在南漳的那一个月里,她被何家人的温暖与真诚所打动,从内心坚定了一个想法,要与何志彬携手走完余生,尽管她知道自己与何志彬之间的差距,但是她坚信只要自己努力去缩短这些差距,定能修成正果。 作为对手,姜羽菲知道,眼前的保贝不容小觑,和叶琳瑶相比,保贝是真实的存在。她与保贝的想法相反,已经不存在的事情终将归隐过往,只是时间的问题;而真实的存在才具有威胁和杀伤力。 或许是意识到姜羽菲的尴尬,何志彬赶忙向保贝介绍。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姜羽菲,是位年轻的企业家。” 何志彬先冲着保贝介绍着姜羽菲,他没有想过排序的问题,只是凭直觉如此安排先后,毕竟这是在保贝的地盘,礼貌上也应该如此。 “姜小姐,你好!我是保贝,是何志彬的师姐,也是‘时光咖啡’的投资人之一。” 保贝明白何志彬的排序,她并不介意这个。在何志彬准备介绍自己之前,她主动把手递向了姜羽菲,并向她介绍自己,虽然简短并不全面,却也都突出重点。原本她是想介绍自己是何志彬的“朋友”,但又觉得会让何志彬觉得尴尬,便改了“师姐”的身份,也算是向姜羽菲做了另一种暗示。 “志彬,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起过姜小姐?” “这……” “保小姐,我和志彬之前所涉及的公事较多,双方从来没有互相打听过私生活,所以,没提过也很正常。” 姜羽菲担心何志彬在这个问题上陷入尴尬,主动出面解围。 “姜总说的没错,我们只是工作上的伙伴,所以也就觉得没必要对你提及。姜总是我在一次采访任务中认识的,我很欣赏她,做事果决、有魅力,完全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女生所为。后来一次机缘巧合,我促成了她与我们县一家工厂的合作,也是基于此,我们的见面和沟通就多了些。再加上大家年龄相差不大,性格上虽有差异,见识上却有些相通,正因为这样,彼此认同感也就逐渐加强了。” “没想到,我不在这的时间里,何记者的生活如此精彩!” 保贝的这番话令何志彬多少有些不自在,他能感觉到言语中浓烈的醋意,却又无力辩解,其实也是无心辩解。对于保贝,他一直觉得维持现在的状态就挺好,没必要向前,也没必要斩断,或许这就是朋友关系中最好的状态。 “保小姐说得没错,何记者的生活一直都很精彩,我想,这大概就是作为一名记者应有的生活形式!” 姜羽菲能感觉到保贝的话对何志彬的情绪影响,她不愿看到何志彬因为自己而陷入尴尬,也不愿保贝这样来说自己喜欢的人。 “姜小姐,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想关心一下。” “我知道。志彬说得没错,我们是在工作认识的,正是因为这种相识,才让我对他有了全面的认知,我和他的交往更多的是灵魂上趋同所致。志彬很优秀,他的生活也注定会十分精彩,这一点,保小姐并没有讲错。” 姜羽菲的这番话十分含蓄,但足亦令保贝明白对方的心意,保贝愈发觉得危机感逐渐强烈,她庆幸此次回国的决定是正确的,这让她接受美国总部的新约有了一个恰当的理由,既然何志彬要去美国,而姜羽菲也要去,那她就没有理由回到国内,这样只会白白错失何志彬。 “保小姐刚才说是这家咖啡店的投资人,除了这家咖啡店,是否还有其他主业?” “看来姜小姐对我挺感兴趣?” “保小姐不要误会,大家第一次见面,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如果保小姐的事业不只在‘时光咖啡’,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合作。” “姜小姐果然是位年轻企业家,深知资源的重要性。” “保小姐过奖,不过是职业养成罢了。” “我平时不在国内,调职美国总部已经快两年了。‘时光咖啡’只是我在国内尝试的产业投资,我在美国今年刚转向投资领域。” “哦,没想到保小姐这么优秀,如此年轻能在美国投行工作实在是不简单。看来,我们以后一定是有机会合作的。” “可能,也要看行业。我目前主要是负责对接传媒和文化领域方面的投资项目,工业方面,我不在行,怕也是没有机会。” “那可不一定,现在国内的机会很多。优秀的民营企业已经开始多元化经营,未来涉足的领域会很多,你所在的领域也并非我们不会去涉足的,也是要看机会的。” “没想到姜小姐有如此远见与格局。” “我这不算什么,跟那些前辈们比起来,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也希望能与保小姐成为朋友,在投资方面能多给些提点。” “姜小姐不必过谦,你是实战型的,而我只不过策略型的,要知道实战才能出真知,要说学习,我得跟你多请教才是。” “二位,你们这样是不是对我有些……忽视?两位都不必谦让,在我眼里,你们同样优秀,只是大家所处的领域和环境不同罢了。即是有缘相见,大家保持联系,以后到了美国也相互可以有个照应,没准儿将来能碰撞出个火花来。” 两个人的对话让何志彬如坐针毡,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初次见面就会有点燃“硝烟”的意味,这可不是他想见到,更何况,这两个人在他这里都只是朋友而已,没必要夹枪带棍的交锋。 “志彬,我今天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非常高兴能认识保小姐这样优秀的朋友。感觉上你们也是好久没见面了,我就不再打扰。过几天我还要去南漳一趟,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给何妈妈,回头可以打电话告诉我,我安排人过来取。” “你这是要走了吗?要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保小姐,来日方长。刚才你也说了,明年咱们都在美国,到那个时候再一起聚,可能会更好!” “那行,就依姜小姐的,去美国后我们再约!” “一定!” “好,姜总,知道你平时工作繁忙,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倒是提醒了我,前几日我刚给外婆买了些冬季的衣物,如果不是很麻烦,倒是可以烦请带过去。” “不麻烦,反正去南漳都是开车过去,带过去也方便。对了,你外婆最近身体不大好,你母亲怕你分心也就没告诉你,如果最近不忙,回去看看。”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何志彬。近一年里,外婆的身体都不好,母亲为了照顾她,就一直把她留在南漳。上一次母亲电话里还在说,外婆已经下不了床,很是担心。 何志彬原本也是计划回去一趟,一来去武汉看一下卢佩姗,她快生了,正好也去看一下郑妈妈;二来想在去美国之前多些时间陪伴父母,最重要的是外婆。黄阿婆让他一直心存遗憾,他不想这种遗憾在外婆这里再次出现。 送走姜羽菲,何志彬重新回到保贝面前时内心略显复杂,他不知道应该怎样独自面对保贝。这些年,无论是透过莫祺、楚如白,还是自己的切身感觉,都能感觉到保贝对自己的心意,他也反复问过自己,最终得到内心最明确的答复,保贝于己,只能是朋友,即便没有叶琳瑶,两人也只能是两条平行线,始终没有交汇的可能,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也可能是保贝的强势令他觉得偶有不适。之所以会深爱叶琳瑶,一方面叶琳瑶更懂自己,另一方面与叶琳瑶相处永远没有紧迫感,而是一种无比的自在与酣畅,而这些,和保贝在一起没有,反倒是姜羽菲……令他感觉到叶琳瑶的存在。 “你和姜小姐认识很久了?” “并非很久。” “感觉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嗯!可能大家聊得来的缘故。” “凭直觉能感觉到……姜小姐……是喜欢你的。” “这种玩笑……就不要随便开了。我和姜总只是工作上的朋友,我们的关系是十分单纯的……保贝,我知道你的心意,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说清楚,在没有找到叶琳瑶之前,我是不会再开启另一段新的感情。我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是多久,但是我想等,所以……我们只能是朋友,我的意思……你是明白,对?” 何志彬的坦率与直接令保贝猝不及防,她有些心伤,难道自己这些年对何志彬的心思全是白费?她不甘心,但又不能过于直接。如果真想得到何志彬的爱,或许暂时维持现状也是不错的选择。 “志彬,你所讲的我都明白,我这次回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决定接受美国总部的邀请,暂时留在那里,所以……明年我会陪你一起去寻找叶琳瑶。我知道,那是你的心结,不管找到之后的情况怎样,我希望能一直存在于你的生活之中。” “保贝,你没必要这样。优秀的人很多,我希望你能遇见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迷失在自己认为的幸福之中,那样于你才是公平的。”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无怨无悔!” 看着保贝坚定的眼神,何志彬不知道再说什么,他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一直努力争取去美国,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是对是错?为了寻找叶琳瑶,可能会失去很多,这一切自己在将来真得都能承受并接受吗? 此刻,何志彬变得不确定。 第8章 春意迟-9 何志彬没想到保贝会提前回国,他记得之前莫祺传递过来的信息是年底,可现在明明还是暑期,会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提前回国呢?还有,她此番回国是否会带来叶琳瑶的消息?这些多少令何志彬有些期待。 可是,令何志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与保贝的见面居然尴尬至极,他有些后悔没让楚如白摸清楚保贝具体回国的时间。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莫祺传递信息时还特意提到,保贝是希望自己能出现在机场,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明知自己做不到,却还是期待早点获知保贝的归期,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尴尬。 自从保贝去了美国,“时光咖啡”就交给了莫祺他们三人打理。虽说是交给了三人,实则重任还是落在了莫祺身上。 楚如白虽说偶尔会到店里帮忙,但始终还是缺乏女生的细心与耐心。何志彬一门心思放在学业上,就算是到店里,也是抱着本书独处一隅,沉浸在自我世界里。 还别说,莫祺除了尽责外,还颇有些商业头脑。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第二家分店就在“同济大学”南门赤峰路上开张了。精准的定位与独具一格的装修风格,再加上保贝在美国不断传递过来的时尚信息,一开张就受到了学校师生的追捧。 为了让“时光咖啡”更好发展,莫祺在对周边市场做过一番调研后,与保贝商议增加了烘焙,采用现场烘焙、现场售卖的方式,搭配保贝从国外直采的咖啡豆,再加上沙龙形式的加持,“时光咖啡”很快就成了高校咖啡的佼佼者。 “时光咖啡”对于保贝来说算是一次投资,特别是到美国之后,眼界变得更加开阔,她嗅到了未来的发展信息,在与莫祺商议之后,决定把所有积蓄全部投在“时光咖啡”的发展上,按照她的发展计划,千禧年前也就是到年底,要实现“复同交”三店布局,在完成这个布局之后,会导入资本,快速完成市内重点高校布局,并开始向外市扩张,首选城市就是北京。 对于保贝来说,美国之行的收获,不仅仅开阔了眼界,还让她拿到了创业的启动金,最重要的收获在于,可以利用美国总部积攒的人脉为自己打开一个全新世界,让她从一位普通人变成了一位雄心勃勃的投资人。 正是美国的职场环境令她变得更加独立、自信,也令她更加坚信自己的投资眼光。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初尝投资不过是一次人生历练,即便失败,也只是金钱上的损伤,只要不伤及根本便无大碍,这一点,她和莫祺谈得极为深透,而莫祺也将她的意思转达给了楚如白、何志彬。 楚如白没什么,反正“时光咖啡”他没有投入多少。况且,自己和莫祺是一体的,有莫祺足矣。何志彬则不同,“时光咖啡”虽然是他心之所往的所在,但毕竟保贝才是创始人,即便有大的发展,也不是自己的功劳,更何况,他之所以加入“时光咖啡”,完全是碍于楚如白的面子。 “时光咖啡”在扩充同济店之时,保贝和莫祺他们开了一次越洋电话会,保贝在会上拿出与莫祺商量好的股份分配计划,楚如白和何志彬各占了15,莫祺则拿到30,剩下的40则归属保贝。 对于这种分配,大家都没有异议,只是何志彬觉得自己分配到的比例有点高,这和平时的付出不匹配,他曾提出从哪来的出10给莫祺,自己象征性地保留5即可,没想到被保贝和莫祺否决了。 何志彬怎么也没有想到,保贝居然会如此善待自己,他很担心保贝是因为钟情于自己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他不想因为这个而占了保贝的便宜,更不想将来两人因为情感问题而关联到投资上。 既然接受了结果,何志彬也不想令保贝失望,自同济店开业,他便真正开始履行一位股东应尽的职责,无论是组织诗词沙龙,还是作品研讨,甚至是自己诗集的签售,他都尽全力促成在“时光咖啡”内举行,倒也是为“时光咖啡”开辟出了一条不错的客源。 其实,何志彬对这项投资的回报并没有抱以太大的期望,只是觉得,既然得到朋友的信赖,势必不能令对方失望,而自己也需做到尽心无愧即可。 对投资回报不抱期望并不代表何志彬没有野心,只是志不在此而已,何志彬还是希望自己在未来,所有精力都能放在自己深耕的新闻领域里。 抛开情感因素,何志彬内心里一直十分感激保贝,在自己最低迷的时候,保贝的鼓励不仅仅只停留在纸片上或是电话里的话语,更多的来自于保贝悉心挑选寄给他的美国新闻前沿资讯,这对于他来说,是奠定一位新闻工作者献身新闻事业决心的根本,这或许也成了他与保贝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愫。 保贝原本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将回国的时间提前。按照原来的计划,年底回国后将会出任中国公司的执行副总,这个职位在整个公司都是前所未有的先例,先不说保贝是中国人,单纯年龄和性别上都不具备优势。 有人说,保贝是幸运的;也有人说,保贝正是凭借了相貌和女性的优势,在美国搞定了上层才爬上了这个位置。真正的原因只有美国总部高层及保贝自己最清楚,那是靠她在美国的每一个日夜辛苦努力工作换来的,而这个荣誉是谁也抢不走的。 保贝之所以提前回国,一是想看看中国公司现在的情况。 她庆幸出国前把楚如月安排进了公司,楚如月的表现没令她失望,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在她的帮助下跻身于中层管理之中,令她在美国人面前得了面子。 楚如月倒是个聪慧的姑娘,不仅记着保贝的提携之恩,还经常向她透露中国公司的现状,这多少为她回国做了些许铺垫,她从内心感谢楚如月,也由此更加敬重楚如白。 另一方面,提前回国,是因为得知何志彬千禧年将赴美学习。 何志彬这一去至少一年,他们又将错过一年的光阴,更何况何志彬此番所去的学校是“哥大”,正是何志彬与叶琳瑶约定的学校。 尽管她也曾经去“哥大”打听过叶琳瑶,但是最终也是无功而返。毕竟缘分是很玄妙的事情,万一叶琳瑶真被何志彬寻见……那么,自己和何志彬可就真没有了可能。 在感情上,保贝从不惧怕面对面的竞争,就怕对手已经深入爱人内心,且已铭刻于心,那可是比面对面竞争还要残酷千倍成倍的事情。 保贝很纠结,自己到底是回国还是继续留在美国。 如果回国,何志彬可能会找到叶琳瑶,那他们将永无可能;如果留在美国,与何志彬尚有可能。虽然这场幸福之争可能会很艰辛,但是她想试一试。 之所以没有让莫祺把回程的确切时间告诉何志彬和楚如白,她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从未谋面的姜羽菲。 虽说没见过面,但是从莫祺的描述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危机的存在,比起姜羽菲与何志彬相处的时间,自己还是居于劣势的,她需要找机会会一下这位女企业家。 让何志彬没有想到的是,姜羽菲居然会来学校找他,而他能想到带姜羽菲去的地方只有“时光咖啡”。 这天,楚如白正好去找汤小米,给了何志彬与姜羽菲独处的时间。他们到“时光咖啡”时莫祺并不在,还好店里的人都认识何志彬,那个“预留”的座位自然归了两人。 姜羽菲倒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讲出了此行的目的。 “志彬,听说过完春节你就要去‘哥伦比亚大学’做交换学习了?” “姜总的消息倒是灵通,确实如此!这应该不是姜总此行的目的?毕竟离出发还有些时候,应该还没到道别的时间。” “你倒是比我还直接。确实,我还听说,去‘哥大’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的确如此!‘哥大’在我们新闻人心中的地位颇高,我也想去那里看看,是否真如业内所传的那样。” “能去心仪的学校真好!” “这应该不是姜总此行的目的!对了,姜总和二缫厂的合作怎么样了?一切都还顺利!” “十分顺利!上个月我都在南漳待着,二缫厂的设备更新和技术升级已经全部完成,月底的时候已经投产,目前的产能和产品品质都不错,县里也十分重视这次合作,我和董事会也商议了一下,准备在南漳追加投资,实现从原料到成品一条龙。” “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我代表南漳的乡亲父老们感谢姜总,你不仅挽救了一家企业,还让原来的工人们保住了饭碗,这是一件功德极大的事情,一定会载入县史,世代相传的。” “志彬,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 “生分?怎么会?” “感觉你刚才的一番话像极了县长的口吻,还说不生分。” “抱歉,是我的疏忽。” “那倒也不至于道歉。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你赴美的消息?” “这还用猜?一定是大东跟你讲的,再不然就是郑霜。” “都不是。上个月在南漳,我可是经常在你家蹭吃喝,这个消息还是你母亲告诉我的。” “这……怎么没听她提起过此事。” “她知道你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从不敢打扰你,可我看得出,对于你出国这件事是万般的不舍,想必这就是一位母亲该有的复杂情感。” 何志彬能想象出母亲对于自己将要赴美一事的复杂心情,一定是既开心、又骄傲、又万般不舍与担忧。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姜羽菲会主动走进自己的生活,想必母亲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十分享受她的陪伴,而母亲却对自己只字未提,那是对自己情感选择上的尊重。母亲之所会把自己赴美的消息告知姜羽菲,想必是为了提醒姜羽菲。 “对于父母,我一直心存亏欠,这也可能是我们这一代人无法弥补的遗憾。我也一直想尽快融入社会,让自己稳定下来,这样就能好好陪父母,可是……归于平淡,内心里总有些不甘……我这样是不是特别不孝?” “你不应该这样想。我很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父母,他们从内心里支持着你,这是多少人期待已久的事情。在南漳的那些日子里,我体会到来自你母亲的爱,那样浓烈和深厚,那段时间,我就像重新回到母亲在的时候,这是我羡慕你的地方。”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没事儿,已经过去这些年了,我早就习惯了独自生活。志彬,你母亲说的对,有些话要在对的时间讲出,我也是鼓起了勇气,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女性终究是矜持与含蓄的,但是何志彬已经明白了姜羽菲话中之意,他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拒绝。记得母亲第一次接受与自己相关的女生还是在带叶琳瑶回去的那次,他能感觉到母亲的开心与满足,没想到自己与叶琳瑶还没有结果时,母亲却从内心里接纳了与自己关联的女生,或许这就是母亲,全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姜总,其实……我懂你的心意,只是……” “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对!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会让你感受到我的真诚。关于……你和叶琳瑶的事情,你母亲已经告诉我了,我特别能理解。我也知道,此次赴美,有很大成分你是因为她的缘故……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找到她。但是,如果没能找到,也希望你能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我……” “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的幸福。这世界上比我优秀的男生还有很多,和他们相比,你更加值得拥有最好的幸福。” “可是,我……” “姜总,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看待,希望这种关系能维持更久。比起其他关系,这样的关系可能会更加久远些。我很感谢你刚才的那番话,谢谢!” “你这是拒绝我了?” “不要这样想,生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朋友的陪伴也是一种幸福。” “我多少有些失望。本来,我还有一件事情是要告诉你的,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重要了。” “姜总但说无妨。”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苏州市政府组织了一部分企业家去美国哈佛进修,我在这个名单里,出发的时间也是春节过后。” “那真是太好了!” 何志彬没想到会姜羽菲会带来这个消息,他从内心里替她高兴。 “志彬,什么事情太好了?” 两人正谈得高兴,都没料到会突然传出第三个人的声音,这声音在何志彬听来,既陌生又熟悉,抬头一看,没想到是保贝站在了身边。 其实,保贝昨天凌晨就回到了上海,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将时差勉强倒过来,今天一大早刚睡醒就接到了莫祺打来的电话。 何志彬去店里的消息是店员告诉莫祺的,如果单纯只是他一人前去也便没什么,可是莫祺一听店员讲还有一位漂亮的女士随行,她立马就想到了姜羽菲,犹豫再三,还将是这个消息告诉了保贝。 保贝听到这个消息便再无困意,赶紧梳洗一番,就奔“时光咖啡”而来。 刚进咖啡店,保贝就看见了他们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她并没有急于上前,而是在对角线的位置找了个地方坐下,也提醒店员不要将自己来的消息告知何志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 很久没见到何志彬了,保贝觉得此时眼中的他成熟了,也更加帅气了,那种帅气中又带着些许的忧伤,与他体内蕴藏的诗意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别的气质,而那种气质正是自己所喜欢的。 保贝曾在美国的时候想象过各种回国后与何志彬重逢的景象,却从未想到过这么一幕,竟是与“情敌”一起,这似乎有些尴尬,又似乎略带些挑战。 保贝从来不怕挑战,学习如此、事业如此、爱情亦然。 在保贝的意识中,能与自己竞争何志彬爱情的,只有叶琳瑶,这是自己无法战胜的对手。爱情上的竞争,不怕面对面的直接竞争,就怕见不到对手,对手去深入自己喜欢的人内心、骨髓之中,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此时,姜羽菲在保贝的眼中并非是处于下风的“弱者”,她能感受到一位年轻企业家的魅力,那是一种人格魅力,与成熟的企业家相比,这种魅力多了一份青春与活力,令姜羽菲周身散发出迷人的气息。 从样貌上来看,姜羽菲并不输给自己,甚至在气质上还超出自己。两个人都有些高冷,但姜羽菲的高冷与自己不同,除了职业形成因素之外,还多了一些自己所有不多的人生经历,姜羽菲的高冷让人觉得背后有故事,令人有进一步亲近、了解的冲动,而自己的高冷也就仅仅只是视觉上的高冷罢了。 保贝觉得姜羽菲会是一个很强大的竞争对手,特别是她听到姜羽菲说要被选派到哈佛进修时,就再也坐不住了,不得不贸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保贝……你……你怎么突然就……” 看到保贝的突然出现,何志彬惊讶的有些语结,他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保贝,这让他有些慌乱、有些惊喜,也略显尴尬。 “是不是很意外?” “的确是有点意外。我倒是听楚如白讲了你要回来,但是却不知道你什么时间回来。” “那你干嘛直接不打电话问我?” “我……” “行了,逗你呢。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忙着学位的事情,不怪你!再说了,我也就是临时决定回来看一下,过几天就回去了。” “这么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就是单纯想家了,也……想你们……这些朋友了,回来看看,也就安心了。” “那就好!” 两人熟络的打着招呼,完全忽略了姜羽菲的存在,这多少会令姜羽菲有些尴尬。 关于保贝,姜羽菲所得知的信息一片空白。何志彬从未在她面前提过此人,在何家也没听到过任何信息。 原本,姜羽菲认为何志彬的感情世界很单纯,除了闫欢跟她讲过陈晓娜,何妈妈跟她讲过叶琳瑶,再无她人,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眼前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位女生。 就在他们打招呼的片刻,姜羽菲启用了自己的职业习惯,对保贝进行了一番审视。 从两人的热络程度来看,关系菲浅,但也谈不上极深。保贝是那种看上去高冷、独立、孤傲的女性,这些应该都是职业素养的体现。但是她看何志彬的眼神令姜羽菲起了一种莫名的嫉妒与醋意。她清楚自己对何志彬的心意,却未曾想此时会是如此浓烈。 凭借女性的直觉,姜羽菲知道这位将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事业上的竞争,她从未怕过对手,爱情上虽是初尝,却也不会惧怕。商场上的打拼让她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不能默守等待,需要主动,只有这样才能将幸福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在没去南漳之前,姜羽菲没想好自己与何志彬的关系应该怎样去发展。在南漳的那一个月里,她被何家人的温暖与真诚所打动,从内心坚定了一个想法,要与何志彬携手走完余生,尽管她知道自己与何志彬之间的差距,但是她坚信只要自己努力去缩短这些差距,定能修成正果。 作为对手,姜羽菲知道,眼前的保贝不容小觑,和叶琳瑶相比,保贝是真实的存在。她与保贝的想法相反,已经不存在的事情终将归隐过往,只是时间的问题;而真实的存在才具有威胁和杀伤力。 或许是意识到姜羽菲的尴尬,何志彬赶忙向保贝介绍。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姜羽菲,是位年轻的企业家。” 何志彬先冲着保贝介绍着姜羽菲,他没有想过排序的问题,只是凭直觉如此安排先后,毕竟这是在保贝的地盘,礼貌上也应该如此。 “姜小姐,你好!我是保贝,是何志彬的师姐,也是‘时光咖啡’的投资人之一。” 保贝明白何志彬的排序,她并不介意这个。在何志彬准备介绍自己之前,她主动把手递向了姜羽菲,并向她介绍自己,虽然简短并不全面,却也都突出重点。原本她是想介绍自己是何志彬的“朋友”,但又觉得会让何志彬觉得尴尬,便改了“师姐”的身份,也算是向姜羽菲做了另一种暗示。 “志彬,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起过姜小姐?” “这……” “保小姐,我和志彬之前所涉及的公事较多,双方从来没有互相打听过私生活,所以,没提过也很正常。” 姜羽菲担心何志彬在这个问题上陷入尴尬,主动出面解围。 “姜总说的没错,我们只是工作上的伙伴,所以也就觉得没必要对你提及。姜总是我在一次采访任务中认识的,我很欣赏她,做事果决、有魅力,完全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女生所为。后来一次机缘巧合,我促成了她与我们县一家工厂的合作,也是基于此,我们的见面和沟通就多了些。再加上大家年龄相差不大,性格上虽有差异,见识上却有些相通,正因为这样,彼此认同感也就逐渐加强了。” “没想到,我不在这的时间里,何记者的生活如此精彩!” 保贝的这番话令何志彬多少有些不自在,他能感觉到言语中浓烈的醋意,却又无力辩解,其实也是无心辩解。对于保贝,他一直觉得维持现在的状态就挺好,没必要向前,也没必要斩断,或许这就是朋友关系中最好的状态。 “保小姐说得没错,何记者的生活一直都很精彩,我想,这大概就是作为一名记者应有的生活形式!” 姜羽菲能感觉到保贝的话对何志彬的情绪影响,她不愿看到何志彬因为自己而陷入尴尬,也不愿保贝这样来说自己喜欢的人。 “姜小姐,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想关心一下。” “我知道。志彬说得没错,我们是在工作认识的,正是因为这种相识,才让我对他有了全面的认知,我和他的交往更多的是灵魂上趋同所致。志彬很优秀,他的生活也注定会十分精彩,这一点,保小姐并没有讲错。” 姜羽菲的这番话十分含蓄,但足亦令保贝明白对方的心意,保贝愈发觉得危机感逐渐强烈,她庆幸此次回国的决定是正确的,这让她接受美国总部的新约有了一个恰当的理由,既然何志彬要去美国,而姜羽菲也要去,那她就没有理由回到国内,这样只会白白错失何志彬。 “保小姐刚才说是这家咖啡店的投资人,除了这家咖啡店,是否还有其他主业?” “看来姜小姐对我挺感兴趣?” “保小姐不要误会,大家第一次见面,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如果保小姐的事业不只在‘时光咖啡’,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合作。” “姜小姐果然是位年轻企业家,深知资源的重要性。” “保小姐过奖,不过是职业养成罢了。” “我平时不在国内,调职美国总部已经快两年了。‘时光咖啡’只是我在国内尝试的产业投资,我在美国今年刚转向投资领域。” “哦,没想到保小姐这么优秀,如此年轻能在美国投行工作实在是不简单。看来,我们以后一定是有机会合作的。” “可能,也要看行业。我目前主要是负责对接传媒和文化领域方面的投资项目,工业方面,我不在行,怕也是没有机会。” “那可不一定,现在国内的机会很多。优秀的民营企业已经开始多元化经营,未来涉足的领域会很多,你所在的领域也并非我们不会去涉足的,也是要看机会的。” “没想到姜小姐有如此远见与格局。” “我这不算什么,跟那些前辈们比起来,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也希望能与保小姐成为朋友,在投资方面能多给些提点。” “姜小姐不必过谦,你是实战型的,而我只不过策略型的,要知道实战才能出真知,要说学习,我得跟你多请教才是。” “二位,你们这样是不是对我有些……忽视?两位都不必谦让,在我眼里,你们同样优秀,只是大家所处的领域和环境不同罢了。即是有缘相见,大家保持联系,以后到了美国也相互可以有个照应,没准儿将来能碰撞出个火花来。” 两个人的对话让何志彬如坐针毡,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初次见面就会有点燃“硝烟”的意味,这可不是他想见到,更何况,这两个人在他这里都只是朋友而已,没必要夹枪带棍的交锋。 “志彬,我今天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非常高兴能认识保小姐这样优秀的朋友。感觉上你们也是好久没见面了,我就不再打扰。过几天我还要去南漳一趟,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给何妈妈,回头可以打电话告诉我,我安排人过来取。” “你这是要走了吗?要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保小姐,来日方长。刚才你也说了,明年咱们都在美国,到那个时候再一起聚,可能会更好!” “那行,就依姜小姐的,去美国后我们再约!” “一定!” “好,姜总,知道你平时工作繁忙,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倒是提醒了我,前几日我刚给外婆买了些冬季的衣物,如果不是很麻烦,倒是可以烦请带过去。” “不麻烦,反正去南漳都是开车过去,带过去也方便。对了,你外婆最近身体不大好,你母亲怕你分心也就没告诉你,如果最近不忙,回去看看。”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何志彬。近一年里,外婆的身体都不好,母亲为了照顾她,就一直把她留在南漳。上一次母亲电话里还在说,外婆已经下不了床,很是担心。 何志彬原本也是计划回去一趟,一来去武汉看一下卢佩姗,她快生了,正好也去看一下郑妈妈;二来想在去美国之前多些时间陪伴父母,最重要的是外婆。黄阿婆让他一直心存遗憾,他不想这种遗憾在外婆这里再次出现。 送走姜羽菲,何志彬重新回到保贝面前时内心略显复杂,他不知道应该怎样独自面对保贝。这些年,无论是透过莫祺、楚如白,还是自己的切身感觉,都能感觉到保贝对自己的心意,他也反复问过自己,最终得到内心最明确的答复,保贝于己,只能是朋友,即便没有叶琳瑶,两人也只能是两条平行线,始终没有交汇的可能,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也可能是保贝的强势令他觉得偶有不适。之所以会深爱叶琳瑶,一方面叶琳瑶更懂自己,另一方面与叶琳瑶相处永远没有紧迫感,而是一种无比的自在与酣畅,而这些,和保贝在一起没有,反倒是姜羽菲……令他感觉到叶琳瑶的存在。 “你和姜小姐认识很久了?” “并非很久。” “感觉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嗯!可能大家聊得来的缘故。” “凭直觉能感觉到……姜小姐……是喜欢你的。” “这种玩笑……就不要随便开了。我和姜总只是工作上的朋友,我们的关系是十分单纯的……保贝,我知道你的心意,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说清楚,在没有找到叶琳瑶之前,我是不会再开启另一段新的感情。我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是多久,但是我想等,所以……我们只能是朋友,我的意思……你是明白,对?” 何志彬的坦率与直接令保贝猝不及防,她有些心伤,难道自己这些年对何志彬的心思全是白费?她不甘心,但又不能过于直接。如果真想得到何志彬的爱,或许暂时维持现状也是不错的选择。 “志彬,你所讲的我都明白,我这次回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决定接受美国总部的邀请,暂时留在那里,所以……明年我会陪你一起去寻找叶琳瑶。我知道,那是你的心结,不管找到之后的情况怎样,我希望能一直存在于你的生活之中。” “保贝,你没必要这样。优秀的人很多,我希望你能遇见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迷失在自己认为的幸福之中,那样于你才是公平的。”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无怨无悔!” 看着保贝坚定的眼神,何志彬不知道再说什么,他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一直努力争取去美国,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是对是错?为了寻找叶琳瑶,可能会失去很多,这一切自己在将来真得都能承受并接受吗? 此刻,何志彬变得不确定。 第8章 春意迟-10 保贝在国内只呆了一周,除了回苏州探望父母、去中国公司看望以前的同事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时光咖啡”,而这段时间何志彬也被楚如白拖了过来。何志彬不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陪伴”保贝,一周之后,他终于独自去浦东机场送走了保贝,离开机场的时候,他居然发现自己的心已经随保贝飞走,一种迫切想找到叶琳瑶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黄涛夫妇去了美国之后,就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何志彬,他们原本是让何志彬住进去的,是何志彬拒绝了干爹的一番好意。虽说与黄家有些交集,终究还是外人,更何况那个家对于干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里面所存留的美好与幸福恰如何家老宅一般,不能因为自己,而让这些尽失。 虽说没答应干爹住进黄家的要求,但是何志彬还是会坚持每个周末过去一趟,帮着收拾一下,做做卫生,或者在里面做点饭,他是想让黄家保持着烟火气和人气,相信这也是天堂的阿婆想看到的场景。 黄家的沙发总能让他回想起依偎在阿婆怀里的情景,也能让他想起外婆。与外婆的怀抱相比,黄阿婆的怀抱里少了一丝母亲的气息,但也是温暖的,令他有种安全感。 当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时,他又想起了黄薇前段时间电话中所讲的事情。 黄薇告诉他,之前所遇见的那个像极了叶琳瑶的女生仅仅只是像,并非叶琳瑶本人。 女生名叫sela,修的是艺术专业,与何志彬提供的叶琳瑶个人信息完全不符。现在,sela和黄薇已经成为朋友,经常会一起出去郊游,或者是参加一些正常的社交活动。 黄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世界上居然真有长相如此相同的人,何志彬却不信,他总觉得这个sela要么就是叶琳瑶,要么就是叶琳瑶的双胞胎妹妹。当然,这需要他亲自到美国去验证,让他觉得自己离叶琳瑶又近了一步。 送走了宝贝,何志彬决定回南漳一趟,他想约楚如白一起,楚如白却告诉他,他父母再过一周要来上海,而楚如白也准备下周正式去《东方财经周刊》入职了。 没了楚如白的陪伴,何志彬突然感觉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只是希望这种孤独感不要变成习惯,那样的话,自己很可能会被吞噬,就再也找不回以前的何志彬了。 出发前,他接到了郭孝天打来的电话,是个喜讯。没想到他要结婚了,婚期就定在今年的国庆节,更令他意外的是,郭孝天的结婚对象居然是自己和叶琳瑶资助过的女生王惠芬。 郭孝天打电话来是想邀请何志彬出席他们的婚礼,并担任两人的证婚人,这是王惠芬的主意。 其实,这些年王惠芬与何志彬一直保持着联系,她和另一位被资助的女生一直都很关心何老师与叶老师的情感问题。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觉得何志彬与叶琳瑶是绝配,谁也没料到后来会出那样的事情,大家都替二人惋惜。 何志彬很好奇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一再追问下,郭孝天才把经过告诉了他。 当年高考,王惠芬发挥的一般,只是考上了绥德师范,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拿到编制的郭孝天。 原本,郭孝天是有机会去省城工作的,以他的学历,即使去不了省城,待在榆林也会有不错的接收单位。正是因为何志彬他们的到来,才令他有了想扎根绥德的想法。何志彬他们离开绥德没多久,李小树就找到他,希望他能留在绥德。郭孝天再三思忖,最终选择了调入绥德师范执教,他觉得要想彻底改变绥德的教育现状,光靠外地支教是不够的,必须要培养出更多本地的优秀老师才能从要本上解决问题。 郭孝天之所以和王惠芬能走到一起,要感谢何志彬和叶琳瑶,就因为他们之间有共同的朋友,两个才在绥德师范有了许多交集。郭孝天经常会给王惠芬开小灶,这让王惠芬的专业技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王惠芬毕业后被分配到了绥德二中,成为了一名老师。分开之时,两人才意识到相互爱上了对方,没多久,两人便公开了恋情,成了绥德师范的一段佳话。 这段佳话,对于王惠芬和郭孝天都是有益的。 工作上,郭孝天对王惠芬照顾有加,在很短的时间内不仅让她习惯了教师职业,还传授了很多课堂技巧,令王惠芬屡次拿下县里的教师比赛大奖。 生活中,两人则倒了个个儿,郭孝天在工作上是个拼命三郎,几乎没什么业余生活,大部分的时间上都扑在教学研究上,经常会错过吃饭的时间。王蕙芬在学校时就见识过他这样,工作后更加不放心,就主动承担起帮做饭的责任。新老师的课安排的不多,这也让她有了照顾郭孝天的机会,也因此,郭孝天的宿舍里多了些厨具,也时常会在固定时间里飘出饭菜的香气,令旁边的同事们羡慕不已。 婚姻对于两情相悦的恋人们来说,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没多久,在两家人的催促下,两人便确定了婚期。 郭孝天的婚事令何志彬更加相信“缘分”一词,自然对赴美遇见叶琳瑶再次充满信心。 对于郭孝天和王惠芬的邀请,何志彬无法拒绝,他想着是时候要回绥德一趟了,毕竟那里存在了太多记忆是无法抹去的,还有一些人他也想去见见,想去看看一中那些共过事的老师;想去看看李小树主任,听说他已经升任县教育局局长了;想去满堂川看看刘云霄,这孩子前段时间写信来说新学年开学就要上初中了,很明显小云霄长大了,字迹也比以前进步了许多……他还想去三十里铺,那里有叶琳瑶留下的气息…… 郭孝天和王惠芬的婚期定在国庆节,这让何志彬想起卢佩姗的预产期也差不多在这个时间,希望这两件事不要撞在同一天,不然两边都不好交待。 回南漳前,何志彬决定先在武汉停留两天。许久没吃郑妈妈做的手擀面了,甚是想念。和郑雨也是许久没见面了,也想见见,还有卢佩姗,同学一场,再加上以前就答应过他们要做孩子的干爹。 说起“干爹”这件事,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是周子期的干爹,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怎么样了,看来得抽时间去趟北京,顺便看望一下陈晓娜,不过他也知道,就算去了北京也未必能见到陈晓娜,似乎得出后,这位老同学比以前更忙了,想知道她的情况倒也不难,翻开各大媒体的头版都能悉知,何志彬也知道,这些信息对于他来说作用不大,真假掺半,只能作为参考。 郑雨得知何志彬要来,甚是高兴,亲自跑到武昌站去接车,许久不见,两人自是欢喜到不行。 见到卢佩姗时,她在郭春华的照料下已经变得温顺至极,血气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单从脸庞的圆润程度就能感受到照料之人的用心程度,每次去产检的时候自是引来其他孕妇的羡慕目光。 自从郭春华和卢铁山谈过之后,林启凡就再也没有在小区出现过,虽然卢佩姗略有失望,但也很快在郭春华的照料下重新回到了以往的情形。看见两人重新回归正常,郭春华和卢铁山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间正好是郑雨最为空闲的时候,学校也考虑到卢佩姗产期临近,在作息上给了郑雨很大的自由度,何志彬来了,他就索性跟领导要了两天假,想好好陪伴这位好兄弟。 两人都不善饮酒,正好卢铁山前些时间给了郑雨一些今年的春茶,据说是南漳羊角山茶场的,每年的产量都不高,出茶的时候都是要托关系才能弄到的。两人就着这些茶倒也能促膝至天亮。 何志彬在得知赴美名单下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将这个消息通过电话告诉了郑雨,郑雨的喜悦心情比自己要去美国还甚。 郑雨当然知道这对于何志彬意味着什么。做了十几年的朋友,两人早就从骨子里了解对方。与楚如白不同,他从来不劝何志彬忘掉叶琳瑶,即便是卢佩姗让他去劝说,也被他拒绝,他相信何志彬能独自面对并处理好这个问题,或许此次美国之行,一切便会有了结果。 何志彬能感觉出一位将为人父的男人所特有的喜悦之情,这令他有了想结婚的冲动,但是一想到这件事,就又很自然地想到了叶琳瑶,还好,再过几个月就能去到她生活的地方,他再一次坚信他们之间的缘分,非短、即长。 郑雨有很多话想对何志彬讲。 他想告诉何志彬,自己有多么期待孩子的出生,等孩子出生后自己又将如何参与教育;他想告诉何志彬,春女把曹放的儿子养得很好,孩子越大越像曹放;他想告诉何志彬,舒晓虎和李芸走在他们前面,儿子刚满月,而自己做了他们儿子的干爹;他想告诉何志彬,大妹被姜羽菲提拔为副厂长,每日忙碌个不停,母亲正纠结要不要回去帮忙;他想告诉何志彬,小妹在学校很努力,年年都能拿到奖学金,她还以何二哥为榜样,想在大学学业结束后继续深造;他还想告诉何志彬,郑晨在深圳有了新工作,是家港资企业,跟他所学的专业对口,老板也很赏识他,已经得到了重用…… 郑雨要讲的事情很多,何志彬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他从不去打断,也从不去评论,而是静静地聆听,默默地欣赏,欣赏着老友脸上溢出的幸福,甚至觉得这个夏天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有老友的相伴,有幽香的清茶,有窗外盛夏的蝉鸣。 何志彬觉得此次武汉之行很是值得,除了与何志彬把茶言欢、促膝夜谈,还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郑妈妈手擀面,看到卢佩姗与郑雨一切安好,他觉得安心、温暖。 在回南漳之前,他没忘记之前答应过母亲的事情,特意跑到闫乐住的地方去探望。 何志彬已经帮闫乐和沈木落实了上海的接收单位,这还是保贝此次回国的功劳,是楚如白把事情告知保贝的,而保贝并没有向何志彬求证,只是默默地把事情解决了,有了结果才由着楚如白把事情讲明的。 因为专业问题,保贝未能将闫乐和沈木介绍进中国公司,而是托其他朋友找到了两份专业对口的工作,虽说不是外企,但是福利待遇却丝毫不逊。 表兄弟也是有些日子不见,乍一见面,甚是亲热。 沈木像个外人一样,静静立着,冷眼旁观。 这是何志彬第一次见到沈木本人,并没有照片上那般可人,或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沈木扎着一束马尾,穿着一条粉蓝碎花的连衣裙,戴着一副眼镜,倒是一副少女的装扮相,只是缺少了少女般的可爱,脸上挂着明显的不情愿,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令何志彬内心不悦。 闫乐也没以前那么活泼。 在何志彬的印象中,表弟一直都是外向型性格,就算是上了大学后,每次见面也都是春风拂面,令人心悦。正所谓“近朱者赤”,这大概就是爱情的魅力,只是这种改变并非何志彬所喜欢,他更希望表弟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何志彬把上海工作的事讲给两人听,沈木没有回应,闫乐也变得沉默了。 母亲说过表弟的情况,两人在武汉的单位都不怎么样,特别是表弟,单位濒临破产,虽是国营企业,终究还是个工厂,比不得事业编制单位能稳妥的端好饭碗,母亲的意思是,表弟还小,不能经历人生还没开始就面临结束的情况,那样会令他变得颓废。 何志彬想不明白,自己带来的消息对于表弟他们应该是雪中送炭,为何让他觉得表弟为难,沈木并不领情呢? 看来第一次见面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何志彬告诉闫乐明天就回南漳了,并且暗示他独自来火车站送行,他想利用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和闫乐再聊一下。 走的时候,郑雨执意要去送行,何志彬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也没有拒绝,他想起自己还约了闫乐,郑雨也非外人,有他在旁边帮着说话倒也不错。 何志彬和郑雨特意提前了两个小时到火车站,没想到闫乐到的更早,他们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何志彬想借这个时间和表弟好好聊聊。 “乐乐,昨天跟你说的事,你和沈木考虑的怎么样了?” 时间关系,何志彬只能开门见山,闫乐听了,倒是一愣。 昨天,何志彬走后,闫乐和沈木倒是就这件事争论了一番。说是争论,自然是有分歧。沈木怪他没提前把去上海的事告诉自己,而闫乐觉得事情没成之前不想说,成了,是个惊喜,可沈木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此外,沈木觉得没必要去上海发展,两人待在武汉挺好,毕竟是省会城市,机会不会差。再说,沈木是独生子女,从小就被娇养惯了,吃不得半点苦,而父母也都是事业单位的编制干部,调去事业单位工作也只是早晚的事。 闫乐不想这样过,他知道工厂快要破产了,论资历自己一定会在清算的行列中,还不如早点自谋出路,省得真到那一天变得被动。他想去上海,一来有表哥在,表哥就自己这么一个弟弟,一定会照顾有加,而自己打拼起来也会更容易些;二来他不想依靠沈木家,不想将来令沈家的人瞧不起自己,更何况自己也不是没有能力的软蛋。 两人的分歧,一个想去,一个想留,最终也没争论个结果出来,反而是不欢而散。 “哥,我是想去的,可沈木……” 何志彬能感觉出表弟的犹豫来自哪里。 “我听舅舅说过,沈家在武汉是有些能力的,即使将来工厂清算了,他们也不会不管你,所以,是否去上海,我不想强求你,只是希望你能自己慎重地做出选择。从城市发展上来看,武汉是省会城市,发展困境只是暂时的。现在从大局上看,整体发展趋向很好,像武汉这样的城市,将来也必然会步入快速发展的轨道。” “哥,这一点我也想过,可是,我就是不想借助沈家的关系来谋生,想试试靠自己。” “靠自己固然没错,这一点我很喜欢。哥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多爱沈木?” “这……” “怎么?不确定还是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这个问题?” “哥,不瞒你说,两情相悦的爱情难免会有些冲动的成分在里面,只有在面对现实的时候双方才会认真审视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现在你是在面对现实,也是你认真审视这个问题的时候?” “差不多!不过,在此之前,没人这样跟我谈过这个问题。” “嗯!那我们换个角度,沈木身上……哪一点最打动你,也是你最喜欢的?” 闫乐没想到,表哥的两个问题都直击要害,这些问题自己都从未认真思考过,看来,自己的爱情有多么盲目。他一直很羡慕表哥,学习好,考得学校也好,专业挑选也好,即便是喜欢的女生也那么好,而自己呢,总是一团糟。 “乐乐,怎么不说话了?” 表弟的两次语结与沉默令何志彬有些不安,在他看来,爱情应该是令人愉悦的,他不想表弟爱错人,更加不想表弟因爱而受伤。凭他的直觉,沈木和表弟绝非良配,但是他不能明讲,毕竟拆散一段爱情是不好的,他更加不想将来因为自己的介入而与表弟之间结下芥蒂。 郑雨一直没说话,只是在一旁观看,他能感觉出何志彬的两个问题令闫乐尴尬,想出面解围,却又觉得不妥,毕竟自己和闫乐中间还隔着一层何志彬,但这种尴尬不得不由第三者出面才能化解。 “志彬,你这问题问得太高深了,别说乐乐答不上来,连我都答不上来。” “郑雨,你少在这儿做好人。乐乐的性格我最清楚,他谈恋爱不是冲着消除寂寞而去的,既然如此,这个问题就应该好好想明白,这对于沈木和他都是一件好事。” 郑雨觉得这话没毛病,想再帮帮闫乐,可怎么也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哥,你别这样说郑雨哥,他也是想帮我,你们都想帮我,我不傻,明白这个。可是,你说的问题我真得都没认真思考过,或许我和沈木的爱情就是双方的冲动,特别是你刚才的问题,我刚才在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遍,还真没找到合适的答案。要说为啥喜欢沈木,就是一种感觉,也可能我是犯了所有大学生恋爱的毛病,因为寂寞,想找人排解,而我和沈木两人都正好寂寞,所以才走到了一起。其实,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学校很多,只是很多同学毕业后就分开了,而我和沈木却继续待在一起。没有分开,并非我们爱得有多深,而是我们还没有面对现实,没有找到可以分开的理由而已。”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不要让将来的自己后悔!” “我知道,哥。对了,沈木的事情先放放。我爸说奶奶在你家,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她总是念叨着你,而且你明年就要去美国了,想再回家看奶奶就没现在这么方便了,这次回去,你就多陪陪她,替我尽点孝心。” “不错,小乐乐长大了,都知道对外婆尽孝心了。” “和哥哥比,我还差很多呢。我买了些营养品,原本是打算寄回去的,正好你来了,就麻烦帮我带给奶奶。” “那我替外婆谢谢你了!不过,去上海的事情你要慎重考虑一下,特别是沈木,如果她不去,你就要好好考虑你们的问题了,别忘了,你如白哥哥就是情折武汉的。” “嗯!哥,我会认真考虑的。” “去上海的事情是我一个朋友帮着办好的,给你思考的时间不多,去不去,最多一周,你就需要给我一个结果。” “嗯!” “志彬,其实……如果乐乐因为沈木的问题而没去成上海,留在武汉的话,我也是可以帮着想想办法的。” “哟!看不出来,郑老师现在武汉也是人脉通天啊!” “取笑我,是不是?再怎么说,我也是工作好几年的人了,这几年在武汉也结识了一些朋友,再加上我以前的校友现在分布在各个单位,托点儿关系也是能解决的。” “行!行!行!郑雨很棒!可是,在武汉托关系那可是要欠下人情的,郑雨哥这是想要我欠下人情啊!” “你欠我的还少么?” “那怎么办呢?谁让我认识了郑雨哥呢?” “好办,等你做了我儿子的干爹,打包一起还给他。” “这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第8章 春意迟-10 保贝在国内只呆了一周,除了回苏州探望父母、去中国公司看望以前的同事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时光咖啡”,而这段时间何志彬也被楚如白拖了过来。何志彬不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陪伴”保贝,一周之后,他终于独自去浦东机场送走了保贝,离开机场的时候,他居然发现自己的心已经随保贝飞走,一种迫切想找到叶琳瑶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黄涛夫妇去了美国之后,就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何志彬,他们原本是让何志彬住进去的,是何志彬拒绝了干爹的一番好意。虽说与黄家有些交集,终究还是外人,更何况那个家对于干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里面所存留的美好与幸福恰如何家老宅一般,不能因为自己,而让这些尽失。 虽说没答应干爹住进黄家的要求,但是何志彬还是会坚持每个周末过去一趟,帮着收拾一下,做做卫生,或者在里面做点饭,他是想让黄家保持着烟火气和人气,相信这也是天堂的阿婆想看到的场景。 黄家的沙发总能让他回想起依偎在阿婆怀里的情景,也能让他想起外婆。与外婆的怀抱相比,黄阿婆的怀抱里少了一丝母亲的气息,但也是温暖的,令他有种安全感。 当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内时,他又想起了黄薇前段时间电话中所讲的事情。 黄薇告诉他,之前所遇见的那个像极了叶琳瑶的女生仅仅只是像,并非叶琳瑶本人。 女生名叫sela,修的是艺术专业,与何志彬提供的叶琳瑶个人信息完全不符。现在,sela和黄薇已经成为朋友,经常会一起出去郊游,或者是参加一些正常的社交活动。 黄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世界上居然真有长相如此相同的人,何志彬却不信,他总觉得这个sela要么就是叶琳瑶,要么就是叶琳瑶的双胞胎妹妹。当然,这需要他亲自到美国去验证,让他觉得自己离叶琳瑶又近了一步。 送走了宝贝,何志彬决定回南漳一趟,他想约楚如白一起,楚如白却告诉他,他父母再过一周要来上海,而楚如白也准备下周正式去《东方财经周刊》入职了。 没了楚如白的陪伴,何志彬突然感觉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只是希望这种孤独感不要变成习惯,那样的话,自己很可能会被吞噬,就再也找不回以前的何志彬了。 出发前,他接到了郭孝天打来的电话,是个喜讯。没想到他要结婚了,婚期就定在今年的国庆节,更令他意外的是,郭孝天的结婚对象居然是自己和叶琳瑶资助过的女生王惠芬。 郭孝天打电话来是想邀请何志彬出席他们的婚礼,并担任两人的证婚人,这是王惠芬的主意。 其实,这些年王惠芬与何志彬一直保持着联系,她和另一位被资助的女生一直都很关心何老师与叶老师的情感问题。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觉得何志彬与叶琳瑶是绝配,谁也没料到后来会出那样的事情,大家都替二人惋惜。 何志彬很好奇两人怎么会走到一起,一再追问下,郭孝天才把经过告诉了他。 当年高考,王惠芬发挥的一般,只是考上了绥德师范,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拿到编制的郭孝天。 原本,郭孝天是有机会去省城工作的,以他的学历,即使去不了省城,待在榆林也会有不错的接收单位。正是因为何志彬他们的到来,才令他有了想扎根绥德的想法。何志彬他们离开绥德没多久,李小树就找到他,希望他能留在绥德。郭孝天再三思忖,最终选择了调入绥德师范执教,他觉得要想彻底改变绥德的教育现状,光靠外地支教是不够的,必须要培养出更多本地的优秀老师才能从要本上解决问题。 郭孝天之所以和王惠芬能走到一起,要感谢何志彬和叶琳瑶,就因为他们之间有共同的朋友,两个才在绥德师范有了许多交集。郭孝天经常会给王惠芬开小灶,这让王惠芬的专业技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王惠芬毕业后被分配到了绥德二中,成为了一名老师。分开之时,两人才意识到相互爱上了对方,没多久,两人便公开了恋情,成了绥德师范的一段佳话。 这段佳话,对于王惠芬和郭孝天都是有益的。 工作上,郭孝天对王惠芬照顾有加,在很短的时间内不仅让她习惯了教师职业,还传授了很多课堂技巧,令王惠芬屡次拿下县里的教师比赛大奖。 生活中,两人则倒了个个儿,郭孝天在工作上是个拼命三郎,几乎没什么业余生活,大部分的时间上都扑在教学研究上,经常会错过吃饭的时间。王蕙芬在学校时就见识过他这样,工作后更加不放心,就主动承担起帮做饭的责任。新老师的课安排的不多,这也让她有了照顾郭孝天的机会,也因此,郭孝天的宿舍里多了些厨具,也时常会在固定时间里飘出饭菜的香气,令旁边的同事们羡慕不已。 婚姻对于两情相悦的恋人们来说,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没多久,在两家人的催促下,两人便确定了婚期。 郭孝天的婚事令何志彬更加相信“缘分”一词,自然对赴美遇见叶琳瑶再次充满信心。 对于郭孝天和王惠芬的邀请,何志彬无法拒绝,他想着是时候要回绥德一趟了,毕竟那里存在了太多记忆是无法抹去的,还有一些人他也想去见见,想去看看一中那些共过事的老师;想去看看李小树主任,听说他已经升任县教育局局长了;想去满堂川看看刘云霄,这孩子前段时间写信来说新学年开学就要上初中了,很明显小云霄长大了,字迹也比以前进步了许多……他还想去三十里铺,那里有叶琳瑶留下的气息…… 郭孝天和王惠芬的婚期定在国庆节,这让何志彬想起卢佩姗的预产期也差不多在这个时间,希望这两件事不要撞在同一天,不然两边都不好交待。 回南漳前,何志彬决定先在武汉停留两天。许久没吃郑妈妈做的手擀面了,甚是想念。和郑雨也是许久没见面了,也想见见,还有卢佩姗,同学一场,再加上以前就答应过他们要做孩子的干爹。 说起“干爹”这件事,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是周子期的干爹,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怎么样了,看来得抽时间去趟北京,顺便看望一下陈晓娜,不过他也知道,就算去了北京也未必能见到陈晓娜,似乎得出后,这位老同学比以前更忙了,想知道她的情况倒也不难,翻开各大媒体的头版都能悉知,何志彬也知道,这些信息对于他来说作用不大,真假掺半,只能作为参考。 郑雨得知何志彬要来,甚是高兴,亲自跑到武昌站去接车,许久不见,两人自是欢喜到不行。 见到卢佩姗时,她在郭春华的照料下已经变得温顺至极,血气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单从脸庞的圆润程度就能感受到照料之人的用心程度,每次去产检的时候自是引来其他孕妇的羡慕目光。 自从郭春华和卢铁山谈过之后,林启凡就再也没有在小区出现过,虽然卢佩姗略有失望,但也很快在郭春华的照料下重新回到了以往的情形。看见两人重新回归正常,郭春华和卢铁山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间正好是郑雨最为空闲的时候,学校也考虑到卢佩姗产期临近,在作息上给了郑雨很大的自由度,何志彬来了,他就索性跟领导要了两天假,想好好陪伴这位好兄弟。 两人都不善饮酒,正好卢铁山前些时间给了郑雨一些今年的春茶,据说是南漳羊角山茶场的,每年的产量都不高,出茶的时候都是要托关系才能弄到的。两人就着这些茶倒也能促膝至天亮。 何志彬在得知赴美名单下来的消息时,第一时间就将这个消息通过电话告诉了郑雨,郑雨的喜悦心情比自己要去美国还甚。 郑雨当然知道这对于何志彬意味着什么。做了十几年的朋友,两人早就从骨子里了解对方。与楚如白不同,他从来不劝何志彬忘掉叶琳瑶,即便是卢佩姗让他去劝说,也被他拒绝,他相信何志彬能独自面对并处理好这个问题,或许此次美国之行,一切便会有了结果。 何志彬能感觉出一位将为人父的男人所特有的喜悦之情,这令他有了想结婚的冲动,但是一想到这件事,就又很自然地想到了叶琳瑶,还好,再过几个月就能去到她生活的地方,他再一次坚信他们之间的缘分,非短、即长。 郑雨有很多话想对何志彬讲。 他想告诉何志彬,自己有多么期待孩子的出生,等孩子出生后自己又将如何参与教育;他想告诉何志彬,春女把曹放的儿子养得很好,孩子越大越像曹放;他想告诉何志彬,舒晓虎和李芸走在他们前面,儿子刚满月,而自己做了他们儿子的干爹;他想告诉何志彬,大妹被姜羽菲提拔为副厂长,每日忙碌个不停,母亲正纠结要不要回去帮忙;他想告诉何志彬,小妹在学校很努力,年年都能拿到奖学金,她还以何二哥为榜样,想在大学学业结束后继续深造;他还想告诉何志彬,郑晨在深圳有了新工作,是家港资企业,跟他所学的专业对口,老板也很赏识他,已经得到了重用…… 郑雨要讲的事情很多,何志彬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他从不去打断,也从不去评论,而是静静地聆听,默默地欣赏,欣赏着老友脸上溢出的幸福,甚至觉得这个夏天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有老友的相伴,有幽香的清茶,有窗外盛夏的蝉鸣。 何志彬觉得此次武汉之行很是值得,除了与何志彬把茶言欢、促膝夜谈,还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郑妈妈手擀面,看到卢佩姗与郑雨一切安好,他觉得安心、温暖。 在回南漳之前,他没忘记之前答应过母亲的事情,特意跑到闫乐住的地方去探望。 何志彬已经帮闫乐和沈木落实了上海的接收单位,这还是保贝此次回国的功劳,是楚如白把事情告知保贝的,而保贝并没有向何志彬求证,只是默默地把事情解决了,有了结果才由着楚如白把事情讲明的。 因为专业问题,保贝未能将闫乐和沈木介绍进中国公司,而是托其他朋友找到了两份专业对口的工作,虽说不是外企,但是福利待遇却丝毫不逊。 表兄弟也是有些日子不见,乍一见面,甚是亲热。 沈木像个外人一样,静静立着,冷眼旁观。 这是何志彬第一次见到沈木本人,并没有照片上那般可人,或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沈木扎着一束马尾,穿着一条粉蓝碎花的连衣裙,戴着一副眼镜,倒是一副少女的装扮相,只是缺少了少女般的可爱,脸上挂着明显的不情愿,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令何志彬内心不悦。 闫乐也没以前那么活泼。 在何志彬的印象中,表弟一直都是外向型性格,就算是上了大学后,每次见面也都是春风拂面,令人心悦。正所谓“近朱者赤”,这大概就是爱情的魅力,只是这种改变并非何志彬所喜欢,他更希望表弟能回到从前的样子。 何志彬把上海工作的事讲给两人听,沈木没有回应,闫乐也变得沉默了。 母亲说过表弟的情况,两人在武汉的单位都不怎么样,特别是表弟,单位濒临破产,虽是国营企业,终究还是个工厂,比不得事业编制单位能稳妥的端好饭碗,母亲的意思是,表弟还小,不能经历人生还没开始就面临结束的情况,那样会令他变得颓废。 何志彬想不明白,自己带来的消息对于表弟他们应该是雪中送炭,为何让他觉得表弟为难,沈木并不领情呢? 看来第一次见面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何志彬告诉闫乐明天就回南漳了,并且暗示他独自来火车站送行,他想利用这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和闫乐再聊一下。 走的时候,郑雨执意要去送行,何志彬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也没有拒绝,他想起自己还约了闫乐,郑雨也非外人,有他在旁边帮着说话倒也不错。 何志彬和郑雨特意提前了两个小时到火车站,没想到闫乐到的更早,他们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何志彬想借这个时间和表弟好好聊聊。 “乐乐,昨天跟你说的事,你和沈木考虑的怎么样了?” 时间关系,何志彬只能开门见山,闫乐听了,倒是一愣。 昨天,何志彬走后,闫乐和沈木倒是就这件事争论了一番。说是争论,自然是有分歧。沈木怪他没提前把去上海的事告诉自己,而闫乐觉得事情没成之前不想说,成了,是个惊喜,可沈木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此外,沈木觉得没必要去上海发展,两人待在武汉挺好,毕竟是省会城市,机会不会差。再说,沈木是独生子女,从小就被娇养惯了,吃不得半点苦,而父母也都是事业单位的编制干部,调去事业单位工作也只是早晚的事。 闫乐不想这样过,他知道工厂快要破产了,论资历自己一定会在清算的行列中,还不如早点自谋出路,省得真到那一天变得被动。他想去上海,一来有表哥在,表哥就自己这么一个弟弟,一定会照顾有加,而自己打拼起来也会更容易些;二来他不想依靠沈木家,不想将来令沈家的人瞧不起自己,更何况自己也不是没有能力的软蛋。 两人的分歧,一个想去,一个想留,最终也没争论个结果出来,反而是不欢而散。 “哥,我是想去的,可沈木……” 何志彬能感觉出表弟的犹豫来自哪里。 “我听舅舅说过,沈家在武汉是有些能力的,即使将来工厂清算了,他们也不会不管你,所以,是否去上海,我不想强求你,只是希望你能自己慎重地做出选择。从城市发展上来看,武汉是省会城市,发展困境只是暂时的。现在从大局上看,整体发展趋向很好,像武汉这样的城市,将来也必然会步入快速发展的轨道。” “哥,这一点我也想过,可是,我就是不想借助沈家的关系来谋生,想试试靠自己。” “靠自己固然没错,这一点我很喜欢。哥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多爱沈木?” “这……” “怎么?不确定还是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这个问题?” “哥,不瞒你说,两情相悦的爱情难免会有些冲动的成分在里面,只有在面对现实的时候双方才会认真审视这个问题。” “也就是说,现在你是在面对现实,也是你认真审视这个问题的时候?” “差不多!不过,在此之前,没人这样跟我谈过这个问题。” “嗯!那我们换个角度,沈木身上……哪一点最打动你,也是你最喜欢的?” 闫乐没想到,表哥的两个问题都直击要害,这些问题自己都从未认真思考过,看来,自己的爱情有多么盲目。他一直很羡慕表哥,学习好,考得学校也好,专业挑选也好,即便是喜欢的女生也那么好,而自己呢,总是一团糟。 “乐乐,怎么不说话了?” 表弟的两次语结与沉默令何志彬有些不安,在他看来,爱情应该是令人愉悦的,他不想表弟爱错人,更加不想表弟因爱而受伤。凭他的直觉,沈木和表弟绝非良配,但是他不能明讲,毕竟拆散一段爱情是不好的,他更加不想将来因为自己的介入而与表弟之间结下芥蒂。 郑雨一直没说话,只是在一旁观看,他能感觉出何志彬的两个问题令闫乐尴尬,想出面解围,却又觉得不妥,毕竟自己和闫乐中间还隔着一层何志彬,但这种尴尬不得不由第三者出面才能化解。 “志彬,你这问题问得太高深了,别说乐乐答不上来,连我都答不上来。” “郑雨,你少在这儿做好人。乐乐的性格我最清楚,他谈恋爱不是冲着消除寂寞而去的,既然如此,这个问题就应该好好想明白,这对于沈木和他都是一件好事。” 郑雨觉得这话没毛病,想再帮帮闫乐,可怎么也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哥,你别这样说郑雨哥,他也是想帮我,你们都想帮我,我不傻,明白这个。可是,你说的问题我真得都没认真思考过,或许我和沈木的爱情就是双方的冲动,特别是你刚才的问题,我刚才在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遍,还真没找到合适的答案。要说为啥喜欢沈木,就是一种感觉,也可能我是犯了所有大学生恋爱的毛病,因为寂寞,想找人排解,而我和沈木两人都正好寂寞,所以才走到了一起。其实,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学校很多,只是很多同学毕业后就分开了,而我和沈木却继续待在一起。没有分开,并非我们爱得有多深,而是我们还没有面对现实,没有找到可以分开的理由而已。”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不要让将来的自己后悔!” “我知道,哥。对了,沈木的事情先放放。我爸说奶奶在你家,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她总是念叨着你,而且你明年就要去美国了,想再回家看奶奶就没现在这么方便了,这次回去,你就多陪陪她,替我尽点孝心。” “不错,小乐乐长大了,都知道对外婆尽孝心了。” “和哥哥比,我还差很多呢。我买了些营养品,原本是打算寄回去的,正好你来了,就麻烦帮我带给奶奶。” “那我替外婆谢谢你了!不过,去上海的事情你要慎重考虑一下,特别是沈木,如果她不去,你就要好好考虑你们的问题了,别忘了,你如白哥哥就是情折武汉的。” “嗯!哥,我会认真考虑的。” “去上海的事情是我一个朋友帮着办好的,给你思考的时间不多,去不去,最多一周,你就需要给我一个结果。” “嗯!” “志彬,其实……如果乐乐因为沈木的问题而没去成上海,留在武汉的话,我也是可以帮着想想办法的。” “哟!看不出来,郑老师现在武汉也是人脉通天啊!” “取笑我,是不是?再怎么说,我也是工作好几年的人了,这几年在武汉也结识了一些朋友,再加上我以前的校友现在分布在各个单位,托点儿关系也是能解决的。” “行!行!行!郑雨很棒!可是,在武汉托关系那可是要欠下人情的,郑雨哥这是想要我欠下人情啊!” “你欠我的还少么?” “那怎么办呢?谁让我认识了郑雨哥呢?” “好办,等你做了我儿子的干爹,打包一起还给他。” “这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第8章 春意迟-11 何志彬没想到闫乐的回复来得极快。 到家的第二天,就接到了电话回信,结果正如何志彬所料,沈木不去上海,闫乐想去闯闯,两个年轻的人爱情终究还是在现实面前被闹得不欢而散。 何志彬怕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两个人的关系,就劝闫乐三思。闫乐很镇定地告诉他,自己很清醒,也很明白在做什么。 何志彬还是有些担心,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闫彩英笑了笑,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乐乐是个成年人,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何志彬还是不放心,求着母亲把这件事告诉舅舅、舅妈,弄得闫彩英哭笑不得,取笑他“什么时候变得婆妈起来”。何志彬倒不介意母亲这样说他,他只想不要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一桩姻缘。 说起姻缘,闫彩英可不会放过何志彬。 姜羽菲比他早到一周,她不仅带回了何志彬买给外婆的礼物,还格外增加了一些苏州特产,一些是给外婆的,而另一些是给何博文夫妇的。 何家对于姜羽菲的接纳程度很高,这和何志彬许久没带女生回家有一定的关系。他们都把姜羽菲当成了何志彬的女朋友,而姜羽菲在何家也显得十分放松,和何家人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和谐。 县里原本是给姜羽菲安排的有住地,何志彬没回来之前,她都没过去住,而是住在了何家,尽情享受着何家带给她的温馨,直到何志彬回来,这才回到了住地,可是心却依旧留在了何家。 姜羽菲的优秀得到了何家上下的认可,他们一致认为这种优秀与何志彬就是绝配,尽管大家都知道何志彬的内心里一直住着叶琳瑶,但是又都奢望着姜羽菲也能早点住进去,这样一来,何家的幸福日子就相离不远了。 何志彬也能感受到姜羽菲的诚意。 姜羽菲并没有在何家白吃白喝,外婆的轮椅以及院子里新添置的遮阳伞、藤编躺椅,以及客厅里新置的大彩电和音响,还有厨房里新添置的大冰箱,这些可都是姜羽菲掏腰包买的。 这些物件添置的并非多余,每一样都是经过一番琢磨与选择之后决定的,令何志彬有些惭愧,他在内心里进行自我检讨,无心关心程度与贡献,都不如姜羽菲。 经历了保贝与姜羽菲碰面这件事之后,再见姜羽菲,何志彬总觉得有些尴尬,再加上她为家里所做的这些,更是让何志彬觉得难以面对姜羽菲。而姜羽菲却表现得十分自然,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 闫彩英当然能看出儿子与姜羽菲之间的情绪变化,她清楚儿子的内心里还有叶琳瑶,但是作为母亲,又不能去劝说儿子忘记旧爱,迎接新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备受煎熬。好在郭春华去武汉后,郑霜经常将秦朗放在何家,这才让闫彩英分了心。 姜羽菲并没有因为何志彬归家而疏远何家,反而得空就待在了何家,待在何家什么也不做,就陪外婆坐在走廊里乘凉闲话,再不然就是翻看带来的管理书籍。既如此,何志彬也不能讲出什么来,礼节上他还是尽量显示出主人的态度,对姜羽菲丝毫不怠慢。从朋友的层面上也显得十分得体,两人倒也是相处融洽,却无人提及在上海之事。 得知何志彬归家,何博文提前结束了山里的采风工作,回到家里时,何志彬发现冯天璋跟在父亲身后。 冯天璋是听何博文说起何志彬这两日归家才请求跟过来的,两人许久没见面,这一见都十分开心。何志彬拉着冯天璋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卧室里,他想了解的事情很多,关于漳河源的变化、“冯家纸坊”的现状、冯天璋三兄妹的情况…… 对于何志彬接连的问题,冯天璋开心地一一作答。 他告诉何志彬,县里对漳河源做了定调,已经设置为自然保护区,明确了不进行大规模商业化开发,这对于源区的原住民来说是件利好的事情,并且县里还做出了一项决定,为了改善山区闭塞的现状,将对现有的国道和省道相继启动建设,这对于“冯氏纸坊”这样的手工艺作坊来说绝对也是件利好的事情。 好事自然不止一件。“冯家纸坊”因为何志彬的支持与帮助,已经走出了荆山。今年春节刚过,冯天璋就在县城万山路上租了间门面,做起了“冯家纸坊”专卖的生意,这个店面虽然面积不大,却是县里文化系统重点扶持的对象。 讲到他们三兄妹,冯天璋更是开心不已。 他很感谢何志彬当年对自己的建议,他到县职中学习了三年,毕业后又在弟弟妹妹的鼓励下去电大继续进修,而冯天河师范毕业后就申请去了巡检,成为了一名公办教师,因为表现优秀,今年被调进了县里的实验中学,成为了全家人的骄傲。 说到妹妹冯天源,冯天璋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这个他必须要感谢郑雨。正是郑雨不断对妹妹的鼓励才让她在去年考进了武汉大学,这可是他们镇里第一个名牌大学生,这个功劳,除了给郑雨,冯天璋觉得还应该给何志彬,如果没有他带郑雨去冯家,就没有后来的一切。 谈到感情问题的时候。冯天璋显得有些害羞,再何志彬再三追问下,冯天璋才告诉他,今年春节他就准备结婚了,对象是在职中认识的,毕业后还是在她的鼓励下才进入电大继续深造的。在何志彬看来,这才是爱情,志同道合、齐头并进。 冯天璋还告诉他,弟弟也有了女朋友,是以前在巡检教书的老师,也是和弟弟一起调入县实验中学的,更加是一对志同道合、举头并进的情侣,这让何志彬想起了表弟,要是表弟也能像冯家兄弟这般,那该多好! 晚饭的时候,姜羽菲来了,何志彬把冯天璋介绍给了她。 上次去漳河源,正好冯天璋在县里上学,接待他们的是冯世昌和尤云翠。“冯家纸坊”留给姜羽菲的印象很深,冯家祖传的“古法造纸术”令她大开眼界,冯世昌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虽说是头次见面,姜羽菲却觉得自己与冯天璋有种宿命感,或许两人有个共同点,都是作为家族事业的传承人,言谈中免不了惺惺相惜。 何志彬让冯天璋打电话把冯天河叫过来,冯天璋拗不过,只好照办。 晚饭前,冯天河过来了,一见面就把何志彬紧紧抱住,内心的喜欢与感激自是不言而喻。 姜羽菲没想到何志彬以前默默地做过这么多好事,内心里对他的好感愈发浓郁。 这个晚上,冯家成了年轻人的世界。在何家这座老宅里,几个年轻人畅所欲言,谈论着现在,展望着未来,和谐而美好。 何志彬回来没几天,姜羽菲就回苏州了,她很想留在南漳,但是想到自己身上的重任,又不得不离开,内心里却满是希望能与何志彬早日修成正果。 原本何志彬觉得自己可以空闲下来,好好陪在父母和外婆身边,也就陪了两日,县里的领导就找上门来,是因为听姜羽菲说何志彬回来了,想让这个未来的新闻博士去县里坐坐。说是坐坐,实则是想让他给县里的宣传部门和新闻单位上上课,传授些先进的新闻经验。 这样一来,何志彬就忙了起来,不仅是给新闻单位上课,学校的领导也找了过来,虽然是位新领导,但架不住母校的身份,这似乎也成了何志彬返乡的惯例,但凡归家,不管停留多久,必回母校为学弟、学妹们做下经验分享和考前鼓励。 忙完了这些,看着外婆、父母安好,何志彬便放心了,就想着是时候回学校了,马上就要进入博士阶段,再加上春节后就要赴美学习,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正当何志彬准备动身返校时,郑雨打来电话,语气有些低沉,听上去带着些伤心。郑雨告诉他,奶奶走了,郑晨、郑露、秦大东已经在武汉与他会合,今天晚上就能到襄樊。何志彬决定再停留几日,想陪一下郑雨,这个时候郑雨应该需要他的陪伴。 郑霜也把秦朗送到何家来,孩子太小,按旧俗是不能参加丧礼的。 闫彩英得知情况赶紧备了个礼金,让何志彬带上,同郑霜一起赶往郑家帮忙。 傍晚的时候,郭春华带着郑雨、郑晨、郑露、秦大东赶到郑家。 按旧俗,奔丧的人到了灵堂是要哭丧的,郭春华骨子里还是个守旧之人,她给孩子们起了个头儿,从一进门就开始哭,一路到灵堂之上,孩子们看见母亲如此,内心里虽然也有悲伤,但终究与奶奶相处的时间少,感情淡泊,怎么也哭不出母亲那般模样。 周正清十八岁就嫁给了郑裕实,那个时候郑家在县城里可是高门大户,虽然躲过了战争,郑家财产却未能解放前保全而就此没落。 郑家素来人丁兴旺,无论是郑裕实父辈还是他这一辈都是如此。 郑裕实与周正清一起生活了五十五年,一共生育了七个孩子,头一个是个儿子,可惜三岁那年出天花不幸夭折,周正清也因为生养这个儿子身体受到严重损伤,本以为周正清再无生育能力,谁料三年后再次回孕,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用了十二年生了三男三女,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因为郑家祖上积德所致,对郑裕实羡慕不已。 孩子多有时候并非好事,特别是建国初期,经济发展缓慢,再加上自然灾害,那些年郑家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好在郑裕实和周正清都有一份正经工作,靠两人的工资虽说不能锦衣玉食,倒也能勉强度日,只是前三个大点的孩子遭了些罪,不仅书读的少,还得在十多岁时就承担起替父母分担的责任。 郑天顺是郑家长子,对郑家承担的责任自然是多出数倍。在认识郭春华之前,每月工资一分不留,悉数交给周正清。有了郭春华,郑天顺也学会了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就把工资分成了两份,交给周正清的也就工资的百分之三十。 对于郑天顺这种做法,周正清自然是归咎于郭春华的,郭春华也自此落下了“自私”“阴险”“狐狸精”“唆使犯”这样的骂名,在周正清的眼里,郭春华就等同于“坏女人”。也因此,两人结婚后,就极少与郑家往来,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难,郭春华也绝不向周正清求助。 没有交集,矛盾也就少了许多。时间长了,周正清对郭春华的成见也就越来越少,特别是郑天顺走了之后,她看到了郭春华作为一位媳妇的担当,特别是与另外两位媳妇作过对比之后,她更加后悔,后悔当初错待了郭春华,同为女人,深知寡妇不易,特别是带着四个半大的孩子,更是不易,所以后来就逐渐改善了与郭春华的关系,时不时也会让郑裕实送些钱物过去,也算是帮郭春华救了些急。 郭春华也能感受到婆婆对自己的改变,正所谓以心换心,婆婆如此,自己必当投桃报李。虽说不住在一起,感情淡泊些,但毕竟是郑天顺的母亲,孩子们与她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 一接到周正清过世的消息,郭春华立马召集在外地的孩子们,让他们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武汉来与自己会合。卢佩姗是孕妇,原本也想跟着回南漳,郭春华和卢铁山都觉得不合旧俗,就把她留在了武汉,由卢铁山暂时负责照料。 秦大东最早抵达武汉,他现在基本上都是呆在苏州,一方面姜羽菲觉得他人品可信,想重点培养他,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很有悟性,想跟苏州那帮老师傅们多学些手艺,只是苦了郑霜,家里、工厂两头跑,老人、孩子都要兼顾。即便是这样,郑霜也没有怨言,反而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秦大东更是觉得自己过于幸运,娶到了郑霜这么优秀的媳妇。 第二个抵达武汉的是郑露。原本这个暑假她是不打算回来的,一来临近毕业,她想和陈晓非继续备考研究生;二来想利用这个假期做些家教,也算是一次社会实践。 其实,郑露从大一下半年就开始兼职家教,想以此减轻家里的压力。母亲年龄大了,赚钱的能力也大不如前,现在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大哥、二哥给的。二哥还好点儿,可年龄大了早晚是要成家的,成家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也得备着点儿钱;大哥虽然宽裕点,但是马上也要做爸爸了,孩子的吃穿用度可不比大人,不能让大哥太有压力。 陈晓非原本是不想让郑露这么辛苦的,但是又拗不过她,只能随着她的性子,再加上自己的体内有颗“定时炸弹”,他也希望郑露能在经济上独立,将来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两人的性格倒是挺像,每次陈晓娜给他钱都遭到拒绝,弟弟的独立让陈晓娜更加心疼。 听说了奶奶去世的消息,陈晓非想陪郑露一起回去,郑露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就没同意,再加上李玉芹也觉得不合适,陈晓非只好听话,乖乖地留在了北京。 郑晨是最晚到武汉的。虽然学校放了假,可他比以前更忙了。除了正职外,他还在晚上兼了一份差,不单单是为了打发时间,主要是想在毕业前攒些钱,等将来瞧准机会谋个更好的未来。 与王楠分手后,曲小强曾经去学校找过他,两人吃完饭之后就再无联系,郑晨感觉自己回到了原点,偌大个深圳已经没了朋友,好在读书的时候又结识了两新的朋友,虽然不如当年跟曲小强那般,终也是能一起把酒言欢之人,只不过郑晨学会了守住内心,不太轻易对外人敞开心扉,性格上也有了些许改变。 周正清的丧礼办得热闹、风光,子女们特意请了专门做白事的班子暖场。郑家是个家庭,加上周正清娘家人,近百口亲朋,那场面甚是热闹,邻居们都夸周正清是个有福之人,死前无病无灾,算是寿终正寝。 这个时候的白事已不如从前,自打实行火化殡葬制以来,白事已经从简。按以前的规矩,亡故之人需在家停尸七日,头七过后才能下葬,据说这样做可以引导亡魂去往极乐。现在不一样,停放最多三日,便要送往火葬场火化,不然就会有相关人员上门来做动员。 虽说简化至三日,但旧制礼节却一样不能少,该有的牌面儿还得有,该有的热闹还得弄,一场白事下来,办事人也是累得能脱层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作为子女应尽的孝道,任谁也不能免除。 郑家人多,轮不到郭春华他们帮上大忙,是郭春华要强,把许多活儿都揽了过来。对于大家族来说,亡故的人要的是体面,活着的人又何尝不是? 郑家六兄妹早已变成六个独立的家庭,各有旁亲,这些旁亲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女儿挣足面子也是费尽心思,不仅在人数、礼金上去做比较,就连花圈、纸钱上也做足了文章,倒是那些专业的白事班子得了便宜,一首接一首的点歌费进了腰包,面子上不敢挂笑,内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为了给大姐挣足面子,郭春芳和郭春天特意赶了回来,虽然与其他几家比起来人数上少了许多,但是礼金的牌面儿却给得很足,令郑家妯娌羡慕不已。 三日过后,一场白事也就告以段落,按旧例,郭春华要在南漳过完五七才能外出,武汉暂时是去不了了,幸好还能赶上卢佩姗生产。 孩子们都想留下来陪伴母亲,结果都被劝回了,特别是郑雨,郭春华放不下卢佩姗,让他在下葬后的第二天就回武汉;秦大东的情况郭春华是了解的,也让他回了苏州;郑晨倒是想留,郭春华也想让他留下几日,转念一想,就几日也解决不了自己思念儿子的心绪,便也将他劝走了。一番操作下来,也就剩下郑霜、郑露两姐妹。郑霜本就不用远行,只是按母亲的意思尽快回归了工作;郑露还在假期,并且执意要留下来陪伴母亲,郭春华也无理由拒绝,只好遂了她的心意。 陪郑雨送走奶奶,何志彬也决定启程返校,就同郑雨一起出发。一路上,他怕郑雨伤心不断言语安慰,想不到郑雨反过来安慰他,让他不要过于紧张,倒是要感谢奶奶,是她让自己能与何志彬再多相处几日。 在武汉分手之时,郑雨给了何志彬一个长长的拥抱,他说“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何志彬知道他这是因为奶奶而生的感触,就提醒他“放心,很快就会再见,别忘了咱们几个人的千禧之约”。 第8章 春意迟-11 何志彬没想到闫乐的回复来得极快。 到家的第二天,就接到了电话回信,结果正如何志彬所料,沈木不去上海,闫乐想去闯闯,两个年轻的人爱情终究还是在现实面前被闹得不欢而散。 何志彬怕因为这件事而影响了两个人的关系,就劝闫乐三思。闫乐很镇定地告诉他,自己很清醒,也很明白在做什么。 何志彬还是有些担心,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闫彩英笑了笑,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乐乐是个成年人,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何志彬还是不放心,求着母亲把这件事告诉舅舅、舅妈,弄得闫彩英哭笑不得,取笑他“什么时候变得婆妈起来”。何志彬倒不介意母亲这样说他,他只想不要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一桩姻缘。 说起姻缘,闫彩英可不会放过何志彬。 姜羽菲比他早到一周,她不仅带回了何志彬买给外婆的礼物,还格外增加了一些苏州特产,一些是给外婆的,而另一些是给何博文夫妇的。 何家对于姜羽菲的接纳程度很高,这和何志彬许久没带女生回家有一定的关系。他们都把姜羽菲当成了何志彬的女朋友,而姜羽菲在何家也显得十分放松,和何家人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和谐。 县里原本是给姜羽菲安排的有住地,何志彬没回来之前,她都没过去住,而是住在了何家,尽情享受着何家带给她的温馨,直到何志彬回来,这才回到了住地,可是心却依旧留在了何家。 姜羽菲的优秀得到了何家上下的认可,他们一致认为这种优秀与何志彬就是绝配,尽管大家都知道何志彬的内心里一直住着叶琳瑶,但是又都奢望着姜羽菲也能早点住进去,这样一来,何家的幸福日子就相离不远了。 何志彬也能感受到姜羽菲的诚意。 姜羽菲并没有在何家白吃白喝,外婆的轮椅以及院子里新添置的遮阳伞、藤编躺椅,以及客厅里新置的大彩电和音响,还有厨房里新添置的大冰箱,这些可都是姜羽菲掏腰包买的。 这些物件添置的并非多余,每一样都是经过一番琢磨与选择之后决定的,令何志彬有些惭愧,他在内心里进行自我检讨,无心关心程度与贡献,都不如姜羽菲。 经历了保贝与姜羽菲碰面这件事之后,再见姜羽菲,何志彬总觉得有些尴尬,再加上她为家里所做的这些,更是让何志彬觉得难以面对姜羽菲。而姜羽菲却表现得十分自然,就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 闫彩英当然能看出儿子与姜羽菲之间的情绪变化,她清楚儿子的内心里还有叶琳瑶,但是作为母亲,又不能去劝说儿子忘记旧爱,迎接新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备受煎熬。好在郭春华去武汉后,郑霜经常将秦朗放在何家,这才让闫彩英分了心。 姜羽菲并没有因为何志彬归家而疏远何家,反而得空就待在了何家,待在何家什么也不做,就陪外婆坐在走廊里乘凉闲话,再不然就是翻看带来的管理书籍。既如此,何志彬也不能讲出什么来,礼节上他还是尽量显示出主人的态度,对姜羽菲丝毫不怠慢。从朋友的层面上也显得十分得体,两人倒也是相处融洽,却无人提及在上海之事。 得知何志彬归家,何博文提前结束了山里的采风工作,回到家里时,何志彬发现冯天璋跟在父亲身后。 冯天璋是听何博文说起何志彬这两日归家才请求跟过来的,两人许久没见面,这一见都十分开心。何志彬拉着冯天璋就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卧室里,他想了解的事情很多,关于漳河源的变化、“冯家纸坊”的现状、冯天璋三兄妹的情况…… 对于何志彬接连的问题,冯天璋开心地一一作答。 他告诉何志彬,县里对漳河源做了定调,已经设置为自然保护区,明确了不进行大规模商业化开发,这对于源区的原住民来说是件利好的事情,并且县里还做出了一项决定,为了改善山区闭塞的现状,将对现有的国道和省道相继启动建设,这对于“冯氏纸坊”这样的手工艺作坊来说绝对也是件利好的事情。 好事自然不止一件。“冯家纸坊”因为何志彬的支持与帮助,已经走出了荆山。今年春节刚过,冯天璋就在县城万山路上租了间门面,做起了“冯家纸坊”专卖的生意,这个店面虽然面积不大,却是县里文化系统重点扶持的对象。 讲到他们三兄妹,冯天璋更是开心不已。 他很感谢何志彬当年对自己的建议,他到县职中学习了三年,毕业后又在弟弟妹妹的鼓励下去电大继续进修,而冯天河师范毕业后就申请去了巡检,成为了一名公办教师,因为表现优秀,今年被调进了县里的实验中学,成为了全家人的骄傲。 说到妹妹冯天源,冯天璋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这个他必须要感谢郑雨。正是郑雨不断对妹妹的鼓励才让她在去年考进了武汉大学,这可是他们镇里第一个名牌大学生,这个功劳,除了给郑雨,冯天璋觉得还应该给何志彬,如果没有他带郑雨去冯家,就没有后来的一切。 谈到感情问题的时候。冯天璋显得有些害羞,再何志彬再三追问下,冯天璋才告诉他,今年春节他就准备结婚了,对象是在职中认识的,毕业后还是在她的鼓励下才进入电大继续深造的。在何志彬看来,这才是爱情,志同道合、齐头并进。 冯天璋还告诉他,弟弟也有了女朋友,是以前在巡检教书的老师,也是和弟弟一起调入县实验中学的,更加是一对志同道合、举头并进的情侣,这让何志彬想起了表弟,要是表弟也能像冯家兄弟这般,那该多好! 晚饭的时候,姜羽菲来了,何志彬把冯天璋介绍给了她。 上次去漳河源,正好冯天璋在县里上学,接待他们的是冯世昌和尤云翠。“冯家纸坊”留给姜羽菲的印象很深,冯家祖传的“古法造纸术”令她大开眼界,冯世昌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虽说是头次见面,姜羽菲却觉得自己与冯天璋有种宿命感,或许两人有个共同点,都是作为家族事业的传承人,言谈中免不了惺惺相惜。 何志彬让冯天璋打电话把冯天河叫过来,冯天璋拗不过,只好照办。 晚饭前,冯天河过来了,一见面就把何志彬紧紧抱住,内心的喜欢与感激自是不言而喻。 姜羽菲没想到何志彬以前默默地做过这么多好事,内心里对他的好感愈发浓郁。 这个晚上,冯家成了年轻人的世界。在何家这座老宅里,几个年轻人畅所欲言,谈论着现在,展望着未来,和谐而美好。 何志彬回来没几天,姜羽菲就回苏州了,她很想留在南漳,但是想到自己身上的重任,又不得不离开,内心里却满是希望能与何志彬早日修成正果。 原本何志彬觉得自己可以空闲下来,好好陪在父母和外婆身边,也就陪了两日,县里的领导就找上门来,是因为听姜羽菲说何志彬回来了,想让这个未来的新闻博士去县里坐坐。说是坐坐,实则是想让他给县里的宣传部门和新闻单位上上课,传授些先进的新闻经验。 这样一来,何志彬就忙了起来,不仅是给新闻单位上课,学校的领导也找了过来,虽然是位新领导,但架不住母校的身份,这似乎也成了何志彬返乡的惯例,但凡归家,不管停留多久,必回母校为学弟、学妹们做下经验分享和考前鼓励。 忙完了这些,看着外婆、父母安好,何志彬便放心了,就想着是时候回学校了,马上就要进入博士阶段,再加上春节后就要赴美学习,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正当何志彬准备动身返校时,郑雨打来电话,语气有些低沉,听上去带着些伤心。郑雨告诉他,奶奶走了,郑晨、郑露、秦大东已经在武汉与他会合,今天晚上就能到襄樊。何志彬决定再停留几日,想陪一下郑雨,这个时候郑雨应该需要他的陪伴。 郑霜也把秦朗送到何家来,孩子太小,按旧俗是不能参加丧礼的。 闫彩英得知情况赶紧备了个礼金,让何志彬带上,同郑霜一起赶往郑家帮忙。 傍晚的时候,郭春华带着郑雨、郑晨、郑露、秦大东赶到郑家。 按旧俗,奔丧的人到了灵堂是要哭丧的,郭春华骨子里还是个守旧之人,她给孩子们起了个头儿,从一进门就开始哭,一路到灵堂之上,孩子们看见母亲如此,内心里虽然也有悲伤,但终究与奶奶相处的时间少,感情淡泊,怎么也哭不出母亲那般模样。 周正清十八岁就嫁给了郑裕实,那个时候郑家在县城里可是高门大户,虽然躲过了战争,郑家财产却未能解放前保全而就此没落。 郑家素来人丁兴旺,无论是郑裕实父辈还是他这一辈都是如此。 郑裕实与周正清一起生活了五十五年,一共生育了七个孩子,头一个是个儿子,可惜三岁那年出天花不幸夭折,周正清也因为生养这个儿子身体受到严重损伤,本以为周正清再无生育能力,谁料三年后再次回孕,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用了十二年生了三男三女,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因为郑家祖上积德所致,对郑裕实羡慕不已。 孩子多有时候并非好事,特别是建国初期,经济发展缓慢,再加上自然灾害,那些年郑家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好在郑裕实和周正清都有一份正经工作,靠两人的工资虽说不能锦衣玉食,倒也能勉强度日,只是前三个大点的孩子遭了些罪,不仅书读的少,还得在十多岁时就承担起替父母分担的责任。 郑天顺是郑家长子,对郑家承担的责任自然是多出数倍。在认识郭春华之前,每月工资一分不留,悉数交给周正清。有了郭春华,郑天顺也学会了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就把工资分成了两份,交给周正清的也就工资的百分之三十。 对于郑天顺这种做法,周正清自然是归咎于郭春华的,郭春华也自此落下了“自私”“阴险”“狐狸精”“唆使犯”这样的骂名,在周正清的眼里,郭春华就等同于“坏女人”。也因此,两人结婚后,就极少与郑家往来,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难,郭春华也绝不向周正清求助。 没有交集,矛盾也就少了许多。时间长了,周正清对郭春华的成见也就越来越少,特别是郑天顺走了之后,她看到了郭春华作为一位媳妇的担当,特别是与另外两位媳妇作过对比之后,她更加后悔,后悔当初错待了郭春华,同为女人,深知寡妇不易,特别是带着四个半大的孩子,更是不易,所以后来就逐渐改善了与郭春华的关系,时不时也会让郑裕实送些钱物过去,也算是帮郭春华救了些急。 郭春华也能感受到婆婆对自己的改变,正所谓以心换心,婆婆如此,自己必当投桃报李。虽说不住在一起,感情淡泊些,但毕竟是郑天顺的母亲,孩子们与她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 一接到周正清过世的消息,郭春华立马召集在外地的孩子们,让他们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武汉来与自己会合。卢佩姗是孕妇,原本也想跟着回南漳,郭春华和卢铁山都觉得不合旧俗,就把她留在了武汉,由卢铁山暂时负责照料。 秦大东最早抵达武汉,他现在基本上都是呆在苏州,一方面姜羽菲觉得他人品可信,想重点培养他,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很有悟性,想跟苏州那帮老师傅们多学些手艺,只是苦了郑霜,家里、工厂两头跑,老人、孩子都要兼顾。即便是这样,郑霜也没有怨言,反而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秦大东更是觉得自己过于幸运,娶到了郑霜这么优秀的媳妇。 第二个抵达武汉的是郑露。原本这个暑假她是不打算回来的,一来临近毕业,她想和陈晓非继续备考研究生;二来想利用这个假期做些家教,也算是一次社会实践。 其实,郑露从大一下半年就开始兼职家教,想以此减轻家里的压力。母亲年龄大了,赚钱的能力也大不如前,现在的学费、生活费都是大哥、二哥给的。二哥还好点儿,可年龄大了早晚是要成家的,成家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也得备着点儿钱;大哥虽然宽裕点,但是马上也要做爸爸了,孩子的吃穿用度可不比大人,不能让大哥太有压力。 陈晓非原本是不想让郑露这么辛苦的,但是又拗不过她,只能随着她的性子,再加上自己的体内有颗“定时炸弹”,他也希望郑露能在经济上独立,将来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两人的性格倒是挺像,每次陈晓娜给他钱都遭到拒绝,弟弟的独立让陈晓娜更加心疼。 听说了奶奶去世的消息,陈晓非想陪郑露一起回去,郑露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就没同意,再加上李玉芹也觉得不合适,陈晓非只好听话,乖乖地留在了北京。 郑晨是最晚到武汉的。虽然学校放了假,可他比以前更忙了。除了正职外,他还在晚上兼了一份差,不单单是为了打发时间,主要是想在毕业前攒些钱,等将来瞧准机会谋个更好的未来。 与王楠分手后,曲小强曾经去学校找过他,两人吃完饭之后就再无联系,郑晨感觉自己回到了原点,偌大个深圳已经没了朋友,好在读书的时候又结识了两新的朋友,虽然不如当年跟曲小强那般,终也是能一起把酒言欢之人,只不过郑晨学会了守住内心,不太轻易对外人敞开心扉,性格上也有了些许改变。 周正清的丧礼办得热闹、风光,子女们特意请了专门做白事的班子暖场。郑家是个家庭,加上周正清娘家人,近百口亲朋,那场面甚是热闹,邻居们都夸周正清是个有福之人,死前无病无灾,算是寿终正寝。 这个时候的白事已不如从前,自打实行火化殡葬制以来,白事已经从简。按以前的规矩,亡故之人需在家停尸七日,头七过后才能下葬,据说这样做可以引导亡魂去往极乐。现在不一样,停放最多三日,便要送往火葬场火化,不然就会有相关人员上门来做动员。 虽说简化至三日,但旧制礼节却一样不能少,该有的牌面儿还得有,该有的热闹还得弄,一场白事下来,办事人也是累得能脱层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作为子女应尽的孝道,任谁也不能免除。 郑家人多,轮不到郭春华他们帮上大忙,是郭春华要强,把许多活儿都揽了过来。对于大家族来说,亡故的人要的是体面,活着的人又何尝不是? 郑家六兄妹早已变成六个独立的家庭,各有旁亲,这些旁亲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女儿挣足面子也是费尽心思,不仅在人数、礼金上去做比较,就连花圈、纸钱上也做足了文章,倒是那些专业的白事班子得了便宜,一首接一首的点歌费进了腰包,面子上不敢挂笑,内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为了给大姐挣足面子,郭春芳和郭春天特意赶了回来,虽然与其他几家比起来人数上少了许多,但是礼金的牌面儿却给得很足,令郑家妯娌羡慕不已。 三日过后,一场白事也就告以段落,按旧例,郭春华要在南漳过完五七才能外出,武汉暂时是去不了了,幸好还能赶上卢佩姗生产。 孩子们都想留下来陪伴母亲,结果都被劝回了,特别是郑雨,郭春华放不下卢佩姗,让他在下葬后的第二天就回武汉;秦大东的情况郭春华是了解的,也让他回了苏州;郑晨倒是想留,郭春华也想让他留下几日,转念一想,就几日也解决不了自己思念儿子的心绪,便也将他劝走了。一番操作下来,也就剩下郑霜、郑露两姐妹。郑霜本就不用远行,只是按母亲的意思尽快回归了工作;郑露还在假期,并且执意要留下来陪伴母亲,郭春华也无理由拒绝,只好遂了她的心意。 陪郑雨送走奶奶,何志彬也决定启程返校,就同郑雨一起出发。一路上,他怕郑雨伤心不断言语安慰,想不到郑雨反过来安慰他,让他不要过于紧张,倒是要感谢奶奶,是她让自己能与何志彬再多相处几日。 在武汉分手之时,郑雨给了何志彬一个长长的拥抱,他说“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何志彬知道他这是因为奶奶而生的感触,就提醒他“放心,很快就会再见,别忘了咱们几个人的千禧之约”。 第8章 春意迟-12 九月份,《侠义》杀青,陈晓娜终于回到了北京。 《侠义》是部武侠剧,这类电影是内地导演不轻易触碰的题材。在此之前,放眼整个亚洲,除了香港,其他地区都无法拍摄出成功的作品。整个八零、九零年代,香港以“武侠”“警匪”“文艺”三类题材在全球电影市场争得一席之地,也成就了“亚洲娱乐之都”的美名。 对于《侠义》,内地电影圈看法不一。 一大半的人认为吕刚是在拿自己刚积攒下来的口碑“豪赌”,根本没有必要。在电影圈里,无论是内地市场,还是国际市场,吕刚的名号已经很响亮。几部农村题材的作品早已令吕刚的导演风格定型,无需改变,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一定不差。反倒是《侠义》,过于冒险,大概率会以失败告终。 还有一种声音,支持并佩服吕刚的这种改变。电影业原本就是个“后浪推前浪”的地方,吕刚在农村题材是很成功,但是这类题材能走多久、走多远,无人知晓。在最好的时候走出舒适圈是最好的选择。再说,吕刚并非导演科班出身,一个美术,能在导演圈混出个名堂,已经说明一切。 吕刚喜欢第二种声音,他也知道香港武侠剧在观众心目中的影响力,《侠义》能否突破这种影响力完全取决于自己的信心。从目前来看,一定会有所突破。高度审美本就是他与其他内地导演最大的不同,《侠义》除了是一部武侠片外,还将成为武侠片在视觉、音效、服饰、文化等众多领域的典范,这也是他为何拉“南海资本”“大成影业”“环球影业”一起合作的原因。 《侠义》启用陈晓娜原本就是个富有争议的话题,这与吕刚以往选女主角的审美标准不符。陈晓娜并非一张白纸,甚至在文艺类题材已形成了自己的表演风格,虽说在中戏深造,但是想突破以往的风格,比起吕刚来更不容易,再加上偶像歌手的标签,很难预料胜算几何? 吕刚的想法则刚好相反,他恰好是在看完陈晓娜所有作品之后才决定启用的。并非单纯冒险,也非完全冲着“南海资本”和“大成影业”而来。吕刚对陈晓娜的认同是在中戏,陈晓娜突破性的表现令他眼前一亮,无论是演技还是外形,都看到了很强的可塑性,也就更加坚信女主的角色非陈晓娜莫属。 《侠义》杀青后,在北京怀柔开始了后期制作。 按发行方的要求,电影要赶在千禧跨年夜全球公映,也算是宣告内地电影新时代的来临。在此之前,“环球影业”的john christo已经与吕刚签订了下一部电影合作的备忘协议,女主角还是陈晓娜。 《侠义》之所以要赶在千禧跨年夜全球公映,是为了角逐千禧年“奥斯卡”奖项,这也是吕刚一直未了的心结。在此之前,他的电影已经多次问鼎欧洲各大奖项,却一直与“奥斯卡”无缘,这对于一名导演来说多少有些遗憾。 吕刚很清楚与“环球影业”合作能为自己带来什么。“环球影业”以往在“奥斯卡”的表现有目共睹,此次合作,虽然干预不多,但是john christo指派的后期制作团队必将为《侠义》问鼎“奥斯卡”助力。 说起来,《侠义》最大的受益方还是“南海资本”和“大成影业”。 蒋少卿和赖雨晴原本并不明白吕刚的企图心,“奥斯卡”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意外惊喜,一旦成功,“南海资本”和“大成影业”必将稳固在电影业的位置,这为后期的发展做了铺垫,也是蒋少卿与赖雨晴所盼望的结果。 自从蒋少卿将“大成”的核心业务放在北京以后,整个“大成”的核心团队也发生了变化。 先是jerry将手上的股份转给了蒋少卿,将重心回归到自己的主业。紧接着,聂青风也退出了“大成”团队,与钟瑞安合伙在香港成立了新的演艺公司。 起初,蒋少卿还以为这是赖雨晴的意思,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赖雨晴也是在两人的新公司成立之后才得知,为此,她还与钟瑞安大吵了一架。 钟瑞安告诉她,作为男人,他不愿意成为影子,再加上有机会遇到聂青风这么合拍的搭档实属不易,他想搏一搏,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影子,想闯出一番天地。 赖雨晴从来没见丈夫这么笃定,也没见过丈夫如此血性。以前,她还有些抱怨,觉得钟瑞安越来越像个“软饭男”,虽然她有些贪图钟瑞安为自己打造的港湾,但是比起让钟瑞安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更愿意放弃这样的生活。于是,她决定支持丈夫,对于她来说丈夫的投资不算什么,那点钱自己还是能为他兜底的,即便不行,也能令丈夫死心,踏踏实实地回到自己身边,做回以前的钟瑞安。 钟瑞安和聂青风的新公司叫“瑞风新文艺”,业务上与“大成”并无太大冲突,重心在舞台剧。因为“瑞风”的出现,蒋少卿和赖雨晴不得不将“大成”原有的舞台剧业务暂停,也算是给了“瑞风”一条生路。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毕竟“大成”之前这块的业务一直都是聂青风打理的,蒋少卿觉得有点可惜,私下与周翰林做了自我检讨,因为北上的事情而忽略了南方旧部的情绪,说到底还是对高层管理的认知不足。 既然聂青风离开了“大成”,钱碧尘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再加上陆春莺夫妇的退出,陈晓娜在“大成”瞬间变得孤单起来,眼下,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周翰林和蒋少卿了。蒋少卿是老板,这层关系多少有些距离感,周翰林倒是亲人,但是婚宴之后却也莫名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侠义》的拍摄取景基本上以四川为主,考虑到陈晓娜还在哺乳期,就在成都帮她安排了酒店。钱碧尘退出“大成”之后,蒋少卿就把曾蝶儿派给了她做助理。 起初,蒋少卿把曾蝶儿安排到北京是想让她帮沈青妮分担一些工作,沈青妮生产后,重心放在了孩子身上,曾蝶儿就落了单。 后来,周翰林接替了沈青妮的位置,按理说,曾蝶儿就得转过去做周翰林的助理,可是周翰林自由惯了,不喜欢有人跟随,正好陈晓娜身边也缺一个可信之人,就和蒋少卿商议之后,把曾蝶儿调给陈晓娜做了助理,也算是补缺了钱碧尘的位置。 对于曾蝶儿来说,虽然都是助理,却有很大不同。 给沈青妮做助理,固定且系统,带有商务性质;做陈晓娜的助理,琐碎且烧脑,兼具保姆、经纪职能。但是两者也有共同点,那就是需要细致与果断力。 曾蝶儿的能力,陈晓娜见识过,“狗仔队”那件事,她与钱碧尘配合极佳,充分体现了能力水平,这一点,不仅陈晓娜认可,就连蒋少卿和赖雨晴也赞赏有加,这也正是周翰林将此人推给她的原因。 “大成”对于陈晓娜的复出十分重视,其身上的商业价值马上就得到了验证。除了《侠义》,公司还安排了几个广告代言通告,虽说拍摄地也安排在成都,但是稍有马虎,就容易出错,特别是吕刚本就不喜欢女演员在拍戏期间出其他通告,是蒋少卿再三保证,这才同意。 幸亏是曾蝶儿,不然,陈晓娜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特别是自己还把子期带在身边。 拍戏期间,陈晓娜最想见到的人并非周子期,而是周翰林。婚宴结束时,周翰林的那番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又无法割舍这次机会,这让她感到无比纠结。 为了让陈晓娜安心拍戏,剧组特意帮她请了专职保姆来照顾子期,李玉芹和蒋仕钰也轮流在成都陪伴。李玉芹的时间宽松些,要不是因为不放心陈晓非的身体,她一定会专门留在成都帮女儿照看子期,正因为这样,才与蒋仕钰轮换。蒋仕钰的时间可没有那么充裕,还好拍戏的时间大部分安排在暑期,不然也不可能那么自由地与李玉芹切换。 有老人陪在身边固然很好,如果丈夫也在,会更安心。 事与愿违,整个档期,周翰林就来探过一次班,还是来去匆匆那种。名义上是来探陈晓娜的班,实则是来探孩子的。只要周翰林在,孩子就一定会被抱在怀里,像涂了黏胶似的分不开。 陈晓娜觉得这是周翰林在有意冷落自己,更像是一种报。,她甚至会想,如果没有子期,周翰林是不是就不会来探自己的班?她想起以前,周翰林每一次探班都表现得十分绅士,更像个暖男,令自己毫无倦意。眼下的情况令她心慌,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也或许是自己对事业的执着令周翰林失望所致。 与周翰林的通话永远都只是寥寥几句,以一句“不说了,要去忙了”而终止,是无心,还是有意,令陈晓娜玩味良久。 陈晓娜虽然远在成都,但总有消息传到耳边,无外乎是些周翰林的花边消息。这些消息加上周翰林的表现,令她不能心定。她不断提醒自己,不应该这样去想周翰林,那样对他不公平。毕竟丈夫只是一名普通男子,喜欢夫唱妇随的日子也很正常。她只能将周翰林的那些表现视为“忙”,为事业而忙。如今的“大成”早已不是她一枝独秀的时代,特别是“北上”之后,签约的艺人越来越多,从公司发展的角度来看,周翰林主抓的是艺人经纪,忙也就顺理成章。 陈晓娜只希望能尽快拍完《侠义》,早点返京,就能与周翰林朝夕相对了,这种想法从未有过,连陈晓娜也觉得奇怪。 周翰林也真是没有骗陈晓娜,是真忙。艺人签得多了,问题也就多,这些问题就足够抢走周翰林大多数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周翰林从内心里佩服沈青妮,一个人在北京处理很多事情,居然从来没听她抱怨过。现在轮到他了,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去抱怨,一切是自己心甘情愿接受的,一切也是自己想要的。 艺人问题,向来复杂多样,没有解决的唯一标准,这也是令周翰林头疼的地方。当初“大成”北上时并没有多加考虑,只想着到了北京,如果手上聚集了众多的艺人资源,行事上可得便利。可是,问题没有那样简单,并非所有的艺人都如陈晓娜那般,知道底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很多时候,艺人为了争夺机会,都会选择被“潜规则”。运气好的,经历之后能心遂所愿。大部分运气都不好,属于那种吃亏且捞不到好儿,这种事情又不能对外曝光,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咽不下去的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周翰林解决。 其实,周翰林不怕后面这种情况,他最恨那种“得了便宜不办事的人”,对付这样的人他也从来没有退让过,也因此得罪了一些人。反倒是那些找他解决问题的艺人,见周翰林愿意为她们出头,就误以为他是看上了自己,于是便转头贴向周翰林。 当陈晓娜回到北京时,那些花边新闻比在成都所闻的还要写实。 有时候花边新闻并非空穴来风,“狗仔队”的新闻在内地无法摆在明面儿,在香港却早已铺天盖地。有一起最为“真实”,不仅被拍到周翰林与一位新晋女明星同游车河的画面,还拍到两人一同走进酒店,甚至还拍到了两人在酒店房间内隔着玻璃窗热拥的画面。 “狗仔队”技术很好,那位新晋女明星在他的镜头前样貌清晰,一眼就能识辨,这让蒋少卿和赖雨晴一致认为,周翰林是入了别人的局。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无非两个原因。 其一,冲着陈晓娜而来。陈晓娜成为《侠义》女主,周翰林作为新晋夫君,其热度可想而知。贴上周翰林的人并非真得看上他本人,而是攀附后的话题,特别是新晋艺人,这是条捷径,且不乏先例。 其二,直奔周翰林而来。作为“大成”的核心成员,手握艺人经纪合约与通告资源,拿下他也就等于拿下了未来,就算没得手,沾个腥气儿也能搏个人气儿。 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于“大成”都是不利的,这已经不是单纯关乎周翰林的个人问题了,蒋少卿觉得十分有必要跟周翰林聊一聊。 还有一层,比起这个更让蒋少卿担心,信息一旦传到陈晓娜那里,她与周翰林会否心生嫌隙?无人能做出保证,他答应过姑妈,要守护弟弟的婚姻,单这一层,就让他在南方难以安坐。为了稳住陈晓娜,他一方面让沈青妮去做安抚,另一方面赶回北京找周翰林谈话。 对于外界的传闻,周翰林早就悉数收听,他也明白那些贴向自己的人其心可诛,不是不理会,或是底气不足,而是不屑,无谓的解释只会令搏出位的人计谋得逞。 周翰林内心里是有些生气,他想过平淡的日子,可偏遇上看重事业的陈晓娜。但是,他又不能忽视自己内心里对陈晓娜的爱,那些爱是这些年一点一点积攒而来的,不会因为外界的干扰就此崩塌。 至于他每次说的“忙”,那是真忙,别人可以不理解,他相信同为业内人士的妻子一定能理解。再说那些花边新闻,根本不值得一提,绝大多数都是杜撰,就连那位被“狗仔队”拍清了面容的明星,也不过是依脚本行事罢了。 事实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全貌。 新晋女明星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这位女明星具备了走红的潜质,可惜的是没有与“大成”签约。周翰林觉得可惜,于是就花了一些心思,想签下这位明星。谁料,那位女明星心机太重,觉得周翰林是个机会,加以利用,可以谋个更好的前程。 女明星私下对周翰林做了功课,也与经纪人制定好了方案,“狗仔队”也是她与经纪人商议之后做出的安排,就等周翰林入局。 周翰林对这个局并没在意,以他在娱乐圈打拼的经验,又如何看不出女明星的心机?只不过想在蒋少卿面前争个面儿而已,三哥的一句夸赞能令他享用好几个月,也是贪功的心理成就了这个局。 当周翰林带着签下女明星的目的向对方发出邀请时,对方扭捏了一番之后赴约,这个局也就浮了上来,事实也同样被假象覆盖。 游车河的画面是真实的,但周翰林并未越线;送入酒店的画面也是真实的,是周翰林为了体现绅士风度所做出的礼貌行为,也仅限于电梯口而已;酒店玻璃窗的画面却是连周翰林都感到意外的事情,他没想到这位女明星的戏做得如此足,不仅找来替身,还让替身从体型到仪态进行了全方面的模仿,惟妙惟肖,令周翰林起了一种签下替身的冲动。 这种事情在娱乐圈属于常态,蒋少卿紧张,也是因为考虑到陈晓娜与周翰林还处于新婚期,他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两人的关系,还好,他与沈青妮和两人谈过后就消除了顾虑。 周翰林在面对这件事情时十分冷静,有些出乎蒋少卿的意料,他也相信以周翰林的能力,可以很恰当地处理好这件事情,只是在走之前给出了建议,建议周翰林放弃与那位女明星签约的想法,这样的明星即便是签过来,将来也会是个烫手的山芋,及早就弃及时止损。 周翰林觉得有理,也就照做了。 表面上,陈晓娜显得十分大度,内心里却如大多数女人般有了芥蒂,毕竟周翰林是她用心去爱的丈夫,也是子期的父亲,就算是再有事业心的女人,一旦做了母亲,都无法去舍弃孩子的父亲,这也是对他们的爱情、对孩子的一种尊重。 从态度上,陈晓娜还是要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她期待周翰林来哄自己。周翰林也并非不知趣之人,再加上沈青妮的推动,两人的关系反倒冰释,比之前更好。 没了困扰,人自然也就变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与子期一起躺在院子里吹着晚来的秋风,是陈晓娜向往已久的画面,特别是周翰林也躺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一直这样该有多好,享受着平凡人的生活,没有没完没了的档期,没有没完没了的采访与拍照,就只有浓浓地爱意将自己包围着,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日子。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属于陈晓娜,也就只在北京停留了十天不到,她就接到了新的通告,新的广告代言和新的专辑录制,还有新的巡回演出。 除了通告,她还收到了几条好消息,有两条是关于她的专辑,《娜么爱君》获得了“九零年代亚洲白金专辑奖”以及“中国流行音乐九零年代最佳专辑奖”,而两个奖项的颁发都放在十二月,正好与《侠义》全球公映时间同步。 除了这些,她个人还获得了“亚洲最受欢迎女歌手”“粤港经典金曲女歌手”“香港十大金曲女歌手”等奖项。 接到这些通知的时候,陈晓娜自己躲进了卧室,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第8章 春意迟-12 九月份,《侠义》杀青,陈晓娜终于回到了北京。 《侠义》是部武侠剧,这类电影是内地导演不轻易触碰的题材。在此之前,放眼整个亚洲,除了香港,其他地区都无法拍摄出成功的作品。整个八零、九零年代,香港以“武侠”“警匪”“文艺”三类题材在全球电影市场争得一席之地,也成就了“亚洲娱乐之都”的美名。 对于《侠义》,内地电影圈看法不一。 一大半的人认为吕刚是在拿自己刚积攒下来的口碑“豪赌”,根本没有必要。在电影圈里,无论是内地市场,还是国际市场,吕刚的名号已经很响亮。几部农村题材的作品早已令吕刚的导演风格定型,无需改变,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一定不差。反倒是《侠义》,过于冒险,大概率会以失败告终。 还有一种声音,支持并佩服吕刚的这种改变。电影业原本就是个“后浪推前浪”的地方,吕刚在农村题材是很成功,但是这类题材能走多久、走多远,无人知晓。在最好的时候走出舒适圈是最好的选择。再说,吕刚并非导演科班出身,一个美术,能在导演圈混出个名堂,已经说明一切。 吕刚喜欢第二种声音,他也知道香港武侠剧在观众心目中的影响力,《侠义》能否突破这种影响力完全取决于自己的信心。从目前来看,一定会有所突破。高度审美本就是他与其他内地导演最大的不同,《侠义》除了是一部武侠片外,还将成为武侠片在视觉、音效、服饰、文化等众多领域的典范,这也是他为何拉“南海资本”“大成影业”“环球影业”一起合作的原因。 《侠义》启用陈晓娜原本就是个富有争议的话题,这与吕刚以往选女主角的审美标准不符。陈晓娜并非一张白纸,甚至在文艺类题材已形成了自己的表演风格,虽说在中戏深造,但是想突破以往的风格,比起吕刚来更不容易,再加上偶像歌手的标签,很难预料胜算几何? 吕刚的想法则刚好相反,他恰好是在看完陈晓娜所有作品之后才决定启用的。并非单纯冒险,也非完全冲着“南海资本”和“大成影业”而来。吕刚对陈晓娜的认同是在中戏,陈晓娜突破性的表现令他眼前一亮,无论是演技还是外形,都看到了很强的可塑性,也就更加坚信女主的角色非陈晓娜莫属。 《侠义》杀青后,在北京怀柔开始了后期制作。 按发行方的要求,电影要赶在千禧跨年夜全球公映,也算是宣告内地电影新时代的来临。在此之前,“环球影业”的john christo已经与吕刚签订了下一部电影合作的备忘协议,女主角还是陈晓娜。 《侠义》之所以要赶在千禧跨年夜全球公映,是为了角逐千禧年“奥斯卡”奖项,这也是吕刚一直未了的心结。在此之前,他的电影已经多次问鼎欧洲各大奖项,却一直与“奥斯卡”无缘,这对于一名导演来说多少有些遗憾。 吕刚很清楚与“环球影业”合作能为自己带来什么。“环球影业”以往在“奥斯卡”的表现有目共睹,此次合作,虽然干预不多,但是john christo指派的后期制作团队必将为《侠义》问鼎“奥斯卡”助力。 说起来,《侠义》最大的受益方还是“南海资本”和“大成影业”。 蒋少卿和赖雨晴原本并不明白吕刚的企图心,“奥斯卡”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意外惊喜,一旦成功,“南海资本”和“大成影业”必将稳固在电影业的位置,这为后期的发展做了铺垫,也是蒋少卿与赖雨晴所盼望的结果。 自从蒋少卿将“大成”的核心业务放在北京以后,整个“大成”的核心团队也发生了变化。 先是jerry将手上的股份转给了蒋少卿,将重心回归到自己的主业。紧接着,聂青风也退出了“大成”团队,与钟瑞安合伙在香港成立了新的演艺公司。 起初,蒋少卿还以为这是赖雨晴的意思,后来才知道并非如此。赖雨晴也是在两人的新公司成立之后才得知,为此,她还与钟瑞安大吵了一架。 钟瑞安告诉她,作为男人,他不愿意成为影子,再加上有机会遇到聂青风这么合拍的搭档实属不易,他想搏一搏,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影子,想闯出一番天地。 赖雨晴从来没见丈夫这么笃定,也没见过丈夫如此血性。以前,她还有些抱怨,觉得钟瑞安越来越像个“软饭男”,虽然她有些贪图钟瑞安为自己打造的港湾,但是比起让钟瑞安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更愿意放弃这样的生活。于是,她决定支持丈夫,对于她来说丈夫的投资不算什么,那点钱自己还是能为他兜底的,即便不行,也能令丈夫死心,踏踏实实地回到自己身边,做回以前的钟瑞安。 钟瑞安和聂青风的新公司叫“瑞风新文艺”,业务上与“大成”并无太大冲突,重心在舞台剧。因为“瑞风”的出现,蒋少卿和赖雨晴不得不将“大成”原有的舞台剧业务暂停,也算是给了“瑞风”一条生路。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毕竟“大成”之前这块的业务一直都是聂青风打理的,蒋少卿觉得有点可惜,私下与周翰林做了自我检讨,因为北上的事情而忽略了南方旧部的情绪,说到底还是对高层管理的认知不足。 既然聂青风离开了“大成”,钱碧尘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再加上陆春莺夫妇的退出,陈晓娜在“大成”瞬间变得孤单起来,眼下,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周翰林和蒋少卿了。蒋少卿是老板,这层关系多少有些距离感,周翰林倒是亲人,但是婚宴之后却也莫名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侠义》的拍摄取景基本上以四川为主,考虑到陈晓娜还在哺乳期,就在成都帮她安排了酒店。钱碧尘退出“大成”之后,蒋少卿就把曾蝶儿派给了她做助理。 起初,蒋少卿把曾蝶儿安排到北京是想让她帮沈青妮分担一些工作,沈青妮生产后,重心放在了孩子身上,曾蝶儿就落了单。 后来,周翰林接替了沈青妮的位置,按理说,曾蝶儿就得转过去做周翰林的助理,可是周翰林自由惯了,不喜欢有人跟随,正好陈晓娜身边也缺一个可信之人,就和蒋少卿商议之后,把曾蝶儿调给陈晓娜做了助理,也算是补缺了钱碧尘的位置。 对于曾蝶儿来说,虽然都是助理,却有很大不同。 给沈青妮做助理,固定且系统,带有商务性质;做陈晓娜的助理,琐碎且烧脑,兼具保姆、经纪职能。但是两者也有共同点,那就是需要细致与果断力。 曾蝶儿的能力,陈晓娜见识过,“狗仔队”那件事,她与钱碧尘配合极佳,充分体现了能力水平,这一点,不仅陈晓娜认可,就连蒋少卿和赖雨晴也赞赏有加,这也正是周翰林将此人推给她的原因。 “大成”对于陈晓娜的复出十分重视,其身上的商业价值马上就得到了验证。除了《侠义》,公司还安排了几个广告代言通告,虽说拍摄地也安排在成都,但是稍有马虎,就容易出错,特别是吕刚本就不喜欢女演员在拍戏期间出其他通告,是蒋少卿再三保证,这才同意。 幸亏是曾蝶儿,不然,陈晓娜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特别是自己还把子期带在身边。 拍戏期间,陈晓娜最想见到的人并非周子期,而是周翰林。婚宴结束时,周翰林的那番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又无法割舍这次机会,这让她感到无比纠结。 为了让陈晓娜安心拍戏,剧组特意帮她请了专职保姆来照顾子期,李玉芹和蒋仕钰也轮流在成都陪伴。李玉芹的时间宽松些,要不是因为不放心陈晓非的身体,她一定会专门留在成都帮女儿照看子期,正因为这样,才与蒋仕钰轮换。蒋仕钰的时间可没有那么充裕,还好拍戏的时间大部分安排在暑期,不然也不可能那么自由地与李玉芹切换。 有老人陪在身边固然很好,如果丈夫也在,会更安心。 事与愿违,整个档期,周翰林就来探过一次班,还是来去匆匆那种。名义上是来探陈晓娜的班,实则是来探孩子的。只要周翰林在,孩子就一定会被抱在怀里,像涂了黏胶似的分不开。 陈晓娜觉得这是周翰林在有意冷落自己,更像是一种报。,她甚至会想,如果没有子期,周翰林是不是就不会来探自己的班?她想起以前,周翰林每一次探班都表现得十分绅士,更像个暖男,令自己毫无倦意。眼下的情况令她心慌,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也或许是自己对事业的执着令周翰林失望所致。 与周翰林的通话永远都只是寥寥几句,以一句“不说了,要去忙了”而终止,是无心,还是有意,令陈晓娜玩味良久。 陈晓娜虽然远在成都,但总有消息传到耳边,无外乎是些周翰林的花边消息。这些消息加上周翰林的表现,令她不能心定。她不断提醒自己,不应该这样去想周翰林,那样对他不公平。毕竟丈夫只是一名普通男子,喜欢夫唱妇随的日子也很正常。她只能将周翰林的那些表现视为“忙”,为事业而忙。如今的“大成”早已不是她一枝独秀的时代,特别是“北上”之后,签约的艺人越来越多,从公司发展的角度来看,周翰林主抓的是艺人经纪,忙也就顺理成章。 陈晓娜只希望能尽快拍完《侠义》,早点返京,就能与周翰林朝夕相对了,这种想法从未有过,连陈晓娜也觉得奇怪。 周翰林也真是没有骗陈晓娜,是真忙。艺人签得多了,问题也就多,这些问题就足够抢走周翰林大多数时间的。在这段时间里,周翰林从内心里佩服沈青妮,一个人在北京处理很多事情,居然从来没听她抱怨过。现在轮到他了,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去抱怨,一切是自己心甘情愿接受的,一切也是自己想要的。 艺人问题,向来复杂多样,没有解决的唯一标准,这也是令周翰林头疼的地方。当初“大成”北上时并没有多加考虑,只想着到了北京,如果手上聚集了众多的艺人资源,行事上可得便利。可是,问题没有那样简单,并非所有的艺人都如陈晓娜那般,知道底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很多时候,艺人为了争夺机会,都会选择被“潜规则”。运气好的,经历之后能心遂所愿。大部分运气都不好,属于那种吃亏且捞不到好儿,这种事情又不能对外曝光,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咽不下去的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周翰林解决。 其实,周翰林不怕后面这种情况,他最恨那种“得了便宜不办事的人”,对付这样的人他也从来没有退让过,也因此得罪了一些人。反倒是那些找他解决问题的艺人,见周翰林愿意为她们出头,就误以为他是看上了自己,于是便转头贴向周翰林。 当陈晓娜回到北京时,那些花边新闻比在成都所闻的还要写实。 有时候花边新闻并非空穴来风,“狗仔队”的新闻在内地无法摆在明面儿,在香港却早已铺天盖地。有一起最为“真实”,不仅被拍到周翰林与一位新晋女明星同游车河的画面,还拍到两人一同走进酒店,甚至还拍到了两人在酒店房间内隔着玻璃窗热拥的画面。 “狗仔队”技术很好,那位新晋女明星在他的镜头前样貌清晰,一眼就能识辨,这让蒋少卿和赖雨晴一致认为,周翰林是入了别人的局。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无非两个原因。 其一,冲着陈晓娜而来。陈晓娜成为《侠义》女主,周翰林作为新晋夫君,其热度可想而知。贴上周翰林的人并非真得看上他本人,而是攀附后的话题,特别是新晋艺人,这是条捷径,且不乏先例。 其二,直奔周翰林而来。作为“大成”的核心成员,手握艺人经纪合约与通告资源,拿下他也就等于拿下了未来,就算没得手,沾个腥气儿也能搏个人气儿。 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于“大成”都是不利的,这已经不是单纯关乎周翰林的个人问题了,蒋少卿觉得十分有必要跟周翰林聊一聊。 还有一层,比起这个更让蒋少卿担心,信息一旦传到陈晓娜那里,她与周翰林会否心生嫌隙?无人能做出保证,他答应过姑妈,要守护弟弟的婚姻,单这一层,就让他在南方难以安坐。为了稳住陈晓娜,他一方面让沈青妮去做安抚,另一方面赶回北京找周翰林谈话。 对于外界的传闻,周翰林早就悉数收听,他也明白那些贴向自己的人其心可诛,不是不理会,或是底气不足,而是不屑,无谓的解释只会令搏出位的人计谋得逞。 周翰林内心里是有些生气,他想过平淡的日子,可偏遇上看重事业的陈晓娜。但是,他又不能忽视自己内心里对陈晓娜的爱,那些爱是这些年一点一点积攒而来的,不会因为外界的干扰就此崩塌。 至于他每次说的“忙”,那是真忙,别人可以不理解,他相信同为业内人士的妻子一定能理解。再说那些花边新闻,根本不值得一提,绝大多数都是杜撰,就连那位被“狗仔队”拍清了面容的明星,也不过是依脚本行事罢了。 事实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全貌。 新晋女明星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这位女明星具备了走红的潜质,可惜的是没有与“大成”签约。周翰林觉得可惜,于是就花了一些心思,想签下这位明星。谁料,那位女明星心机太重,觉得周翰林是个机会,加以利用,可以谋个更好的前程。 女明星私下对周翰林做了功课,也与经纪人制定好了方案,“狗仔队”也是她与经纪人商议之后做出的安排,就等周翰林入局。 周翰林对这个局并没在意,以他在娱乐圈打拼的经验,又如何看不出女明星的心机?只不过想在蒋少卿面前争个面儿而已,三哥的一句夸赞能令他享用好几个月,也是贪功的心理成就了这个局。 当周翰林带着签下女明星的目的向对方发出邀请时,对方扭捏了一番之后赴约,这个局也就浮了上来,事实也同样被假象覆盖。 游车河的画面是真实的,但周翰林并未越线;送入酒店的画面也是真实的,是周翰林为了体现绅士风度所做出的礼貌行为,也仅限于电梯口而已;酒店玻璃窗的画面却是连周翰林都感到意外的事情,他没想到这位女明星的戏做得如此足,不仅找来替身,还让替身从体型到仪态进行了全方面的模仿,惟妙惟肖,令周翰林起了一种签下替身的冲动。 这种事情在娱乐圈属于常态,蒋少卿紧张,也是因为考虑到陈晓娜与周翰林还处于新婚期,他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两人的关系,还好,他与沈青妮和两人谈过后就消除了顾虑。 周翰林在面对这件事情时十分冷静,有些出乎蒋少卿的意料,他也相信以周翰林的能力,可以很恰当地处理好这件事情,只是在走之前给出了建议,建议周翰林放弃与那位女明星签约的想法,这样的明星即便是签过来,将来也会是个烫手的山芋,及早就弃及时止损。 周翰林觉得有理,也就照做了。 表面上,陈晓娜显得十分大度,内心里却如大多数女人般有了芥蒂,毕竟周翰林是她用心去爱的丈夫,也是子期的父亲,就算是再有事业心的女人,一旦做了母亲,都无法去舍弃孩子的父亲,这也是对他们的爱情、对孩子的一种尊重。 从态度上,陈晓娜还是要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她期待周翰林来哄自己。周翰林也并非不知趣之人,再加上沈青妮的推动,两人的关系反倒冰释,比之前更好。 没了困扰,人自然也就变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与子期一起躺在院子里吹着晚来的秋风,是陈晓娜向往已久的画面,特别是周翰林也躺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一直这样该有多好,享受着平凡人的生活,没有没完没了的档期,没有没完没了的采访与拍照,就只有浓浓地爱意将自己包围着,是多么令人向往的日子。 可是这样的日子不属于陈晓娜,也就只在北京停留了十天不到,她就接到了新的通告,新的广告代言和新的专辑录制,还有新的巡回演出。 除了通告,她还收到了几条好消息,有两条是关于她的专辑,《娜么爱君》获得了“九零年代亚洲白金专辑奖”以及“中国流行音乐九零年代最佳专辑奖”,而两个奖项的颁发都放在十二月,正好与《侠义》全球公映时间同步。 除了这些,她个人还获得了“亚洲最受欢迎女歌手”“粤港经典金曲女歌手”“香港十大金曲女歌手”等奖项。 接到这些通知的时候,陈晓娜自己躲进了卧室,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第8章 春意迟-13 卢佩姗的产期提前了。 刚回到学校,何志彬就接到了郑雨报来的喜讯。 何志彬听闻喜讯后,和郑雨打趣道“还是‘干儿子’心疼自己,怕与郭孝天的婚期撞在一起,分身乏术”,逗得郑雨哭笑不得。 算一下时间,两件事情差不多连在一起,去武汉参加完孩子的满月酒之后就是国庆节,还好郑雨没把喜宴放在国庆节期间,正好能赶上郭孝天的喜酒。 去绥德自然少不了楚如白。 何志彬知道郭孝天也给楚如白发了邀请,两人就约在武汉碰面儿。 自打回到上海,楚如白就一直想回绥德看看。他想念满堂川,想念田茂德一家,想念小云霄……也仅仅只是想念,却从来不敢在何志彬面前提及此事,也不敢半行程付诸现实,就怕自己的这个想法会令何志彬再次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与自责中,这种感觉自己曾经在绥德有过体会,那种痛彻感自己品尝完就算了,不能连带着好朋友一起重复。 楚如白自从入职《东方财经周刊》之后就一直很忙,别说何志彬很难见到他一面,就连莫祺也很少见到,整个人像是刚开动的新机器转动不停,猛一见面,令何志彬大吃一惊,那状态完全和在“象牙塔”时不同。 郑雨的喜宴时间安排上并不凑巧,正好与楚如白外出采访时间冲突。外出采访的时间是与采访对象提前做好预约的,无法推迟。 按理说,楚如白和郑雨并无直接关系,因为何志彬才有了一种非远非近的关系,满月酒这种事,随礼与否完全取决于楚如白。 何志彬考虑到楚如白刚去《东方财经周刊》,再加上要接父母到上海生活,手头并不富裕,就让他不要随礼。楚如白觉得郑雨是个不错的朋友,两人的关系虽然不如与何志彬那般,但毕竟有他这个共同的朋友存在,人情往来还是要有的。 何志彬知道无法阻止楚如白,就遂了他的心。 楚如白在电话中给郑雨道喜时,顺便将礼金委托何志彬带过去,郑雨因为之前何志彬已经和他说了这事儿,也就不推辞,承诺等他到武汉了再把喜酒给补上。 郑雨让何志彬早点到武汉,这样他们就能多点儿时间待在一起了。 何志彬算一下时间,再盘一下手头的事情,正好可以把时间多空出来些,就提前三天到了武汉。 按理说,满月酒宴原本是要放在南漳去做的,之所以放在武汉,一方面是郭春华和卢铁山心疼孩子们,不想让他们带着孩子来回折腾;另一方面,郑家老太太刚离世,还在孝期,不适合大办红事,在武汉也能避免邻里间的口舌。 避免了口舌,却苦了两边的亲戚,幸好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仅心疼郑雨和卢佩姗,也体谅郭春华的一片苦心,大家权当是到武汉来玩一趟,更何况只需花个路费,其他的费用全部由卢铁山包了。 郑雨和郭春华都不让何志彬去酒店住,就让他住在了家里。 卢铁山当初给女儿买房的时候选了套小三居,就是考虑到郑家人丁兴旺,兄妹间的走动必不可少,房子太小,肯定周转不开,现在一看,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三间房,主卧住着郑雨两夫妻;次卧住着郭春华,孩子的婴儿床也放在这个房间里,方便郭春华照看;客房一般空着,兼做郑雨的书房,房间里有一张沙发床,有客人来,就打开使用。客房使用最多的是郑露,每次放假到武汉,这里就成了她的第二个港湾,何二哥来了,她就去了次卧和母亲同住。 卢家这边的亲戚几乎全部来了。 卢铁山的母亲去年年底过世,没了母亲,三兄妹之间的走动更加频繁了。卢铁山是长兄,弟弟、妹妹也就把当成了母亲之后的依靠,这几年,孩子们都相继考到了武汉,毕业之后也都留在了武汉,大家的重心也就自然从南漳转了过来。 卢瑛的儿子陈远方去年交了女朋友,卢铁刚的儿子卢光旭也是好事将近,女儿卢光丽春节时向家里公布了恋情,三个孩子都有了归宿,大人们都觉得宽慰,只是嫌时间过得太快,孩子们转眼成人,这是一种幸福,却也是一种代价,所换之物不过是他们的逐渐老去。 钱家本就人丁单薄,钱小芳离世后,就只剩下钱小红这一脉,父母虽然跟着她和郝伟生活,但是这两年也都相继离世,最终也就只留下了钱小红。卢铁山视钱小红为亲妹妹,能给卢瑛的,就一定也会给钱小红,甚至更多,搞得卢瑛总是在他面前抱怨。 自打郝蕾业留在武汉后,钱小红夫妇就开始四处活动,先是郝伟调到了武汉,接着他又找关系把钱小红也调了过来,这样一来,钱家算是全部搬离了南漳,这样也好,省去了卢铁山挂念,同在一座城,照料起来也很方便。 郑家这边的亲戚还是以郭家为主,郑家因为老太太的缘故,只派了郑家老三和郑家老六作为代表。 郭家这几年的发展还算顺遂。 这几年,三线厂陆续迁出南漳,七0三也不例外,从城南迁到了樊城,郭春芳一家全都搬了过去。邱枫和邱果也都长大成人,邱枫通过单位内招高中毕业就参加了工作,邱果学习成绩不错,和郑露同一年参加高考,考进了重庆的西南财经学院,一家人倒也圆满。 郭春天发展的不错。 在事业单位工作跟企业不一样,站队和跟对人十分重要。郭春天就是因为跟对了人,这几年工作上才会像坐火箭一般上升。 去年年底的时候,他的直属领导调到了省厅任职,顺带着也把他给调了过去。没多久,又在领导的帮助下把老婆、孩子的工作调动和学校也给解决了,这些都得益于郭春天平日里对领导的死心塌地。 郭守义前年走了,剩下张秀红一人,郭春华不忍心把她独自丢在榆树岭,本来想动员弟弟把母亲接到身边照料,可郭春天两口子每天工作忙得不行,再加上郭青麟还小,也正处在需要辅导的阶段,两个人根本没有时间再去照顾张秀红,郭春华只好把母亲接到身边亲自照料。照料卢佩姗的那段时间,实在分不开身,才把母亲送到了郭春芳那里。 满月宴放在了家里举行,以卢铁山的意思,直接去酒店办最为省事。郭春华心疼钱,也是想为卢铁山省钱,原本这笔费用应该由郑家承担,是卢铁山心疼自己,才主动提出承担所有费用,郭春华也不想亲家花费太多,毕竟他也是一个人拉扯女儿,生活也是不易。 别看郑家的那个小院看上去不大,但是遇到事情时就会发现,比起郑雨的这套小三居,郑家小院已经属于条件很好了。 卢铁山总觉得空间过于逼仄,特别是亲戚们都过来聚在一起时,转个身都觉得困难,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挑一套大三居,也至于如此尴尬。 郭春华见人多,就跟郑雨商量,分成了两顿来招待客人。午饭以郑雨和卢佩姗单位的人为主,晚饭再以亲戚为主,郭家和郑家都尽可能随意些,重点在卢家和钱家,照料好女方家里最为重要。 在武汉办事,比不得在南漳,能省去的部分就尽可能的省去,不是因为钱的缘故,主要还是要考虑老郑家两兄妹的感受,但是吃食方面,该有的讲究郭春华是一个也不会省,毕竟这是郑家的头等大事。 “喜蛋”是郭春华特意交待秦大东和郑霜在南漳买好带到武汉的,纯正的散养鸡蛋,足足216枚,这个数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梁山108将”,大家都取笑郭春华,她这是想把孙子往“梁山好汉”的方向培养。 郑雨按南漳的老规矩,提前将母亲做好的“喜蛋”分别送到自己和卢佩姗的单位,郑雨单位用的数量多,除了老师外,班上的学生也f没有落下,所到之处,全是祝福,而这些祝福对于初为人父的郑雨来说等同于一杯又一杯的蜂蜜水,甜透了身心。 卢佩姗的儿子生下来时就有八斤多,十足的“大胖小子”,长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眉目间与郑雨极其相似。这孩子十分乖巧,除非饿了、拉了,绝不哭出半声。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醒了也绝不哭闹,一个人冲着天花板咿咿呀呀半天,只要有人出现在眼前就开始乐,任谁看见都忍不住要伸手抱抱,他倒不惧生,来者不拒。 郭春华和卢铁山之间唯一的争论就是孩子像谁,两人都偏向自己的孩子,但仅仅只限于样貌,性格上两人也都说不清。要说谁也不像,又都沾了点边儿;不哭不闹,随了郑雨,哭起来的样子,可是和卢佩姗完全一样。一番争论之后,终于达成了一致,觉得这样挺好,结合了父母的优点,将来必是个聪明的孩子。 参加喜宴的亲友,无不对这个孩子报以称赞,一致觉得这孩子面相好,体型佳,长成后一定是位帅气的男子汉。问及孩子的大名,郑雨给他起了个意境高远的名字——郑泓远,这个名字和孩子的样貌一样受到了亲友的称赞。 所有人都夸这名字起得好,有文化。郑雨不敢居功,就把何志彬推出来,解释道,三字成名的功劳得归功于何志彬。原本自己起的名字只为两字“郑泓”,他把名字告诉何志彬后,何志彬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就在末尾加了个“远”字,郑雨当时就觉得字加得妙,果然,“泓远”二字无人不赞。 谁也没想到陈晓娜会出现在泓远的满月宴上。 一大早,卢佩姗就接到了陈晓娜的电话,说中午就能到武汉,只是不能停留太久,下午就得赶往广州。卢佩姗想让郑雨开车过去接她,被陈晓娜谢绝了,公司在这边有合作伙伴,怕行程上有所耽误,就直接安排了车到机场等候着,等落地就能按卢佩姗给的地址过来。 长辈们对陈晓娜并不熟悉,只知道郑雨和卢佩姗有个很要好的同学成了明星,却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颇感意外。同辈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陈晓娜的,特别是郝蕾、卢光丽几位女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由得兴奋尖叫,搞得整个郑家热闹地像开演唱会。 此番陈晓娜来参加满月宴,并非独身前往,周翰林也一同随行,还带着子期,这也算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正式亮相圈外场合。因为是短暂停留,再加上是陈晓娜私人约会,公司就没安排媒体跟进,反而令陈晓娜觉得轻松自在。 原本,陈晓娜还在为是否来参加满月宴犹豫不决,是周翰林替她做了决定。 留给陈晓娜的休息时间本就不多,《侠义》杀青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曾小蝶就给她了一份新的行程,出发时间正好是满月宴那天。 参加满月宴是卢佩姗提前就和她确定好的事情,时间撞在一起,令她十分纠结。 周翰林知道她想去参加满月宴,再加上周子期满月宴时卢佩姗和郑雨也都来了,人情往来本就是朋友间平常之事,更何况以陈晓娜今日之身份,能够真正交心的朋友并不多。他让曾小蝶查了一下当天航班时刻,正好早上有一班北京飞武汉,下午有一班武汉飞广州的,计算了一下,如果控制得当,时间能利用的刚刚好。 还有一点,前段时间的绯闻似乎还余音萦绕,陈晓娜表面平静,内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周翰林也想借这场满月宴来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再加上此次出行是一家三口同行,母亲几次打电话来让他把孩子带到广州小住,她和父亲都想与孩子亲近一下,也算是满足一下他们想享天伦之乐的心。 周翰林的这个决定甚合陈晓娜之心,两人间的尴尬也便消除。 陈晓娜的出现最令卢佩姗欢喜。 女生之间的情感难以表述,有时候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阴云密布;有时动如山崩,实则稳若泰山。别看两人平时往来不多,真要是对方有事,两人都会双向奔赴,决不含糊。 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卧室,直到郑雨去叫她们出来用饭,这才出现在大家面前。 要说整个满月宴最受关注的人不是孩子,而是何志彬。 郑雨和周翰林抱着各自的孩子对何志彬左右夹攻,两人一口一个“干爹”的替孩子叫着,弄得何志彬哭笑不得,他心想,这场景幸好没让母亲看见,不然少不了一顿被“催婚”,尽管在此之前,母亲一直没有过问自己婚姻之事,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自然免不了被影响,更何姜羽菲的出现,还频繁与母亲互动。 何志彬从内心里喜欢子期和泓远这俩孩子,孩子们也似与他有缘,一见就笑,总能萌化何志彬的内心。子期大点,知道主动找想要亲近的人索要拥抱,周翰林抱着他刚靠近何志彬,他就冲何志彬张开双手,且面带笑容,弄得何志彬瞬间父爱满溢,伸手就把子期从周翰林怀中接了过来。 郑雨见状就想逗下何志彬,故意抱着泓远靠了过来,还特意将泓远的小脸凑近何志彬。小泓远先是笑脸相迎,看见何志彬抱着子期,小脸儿瞬间改变,一脸委屈,令何志彬好一阵怜惜,他一边抱着子期,一边用表情哄着泓远,忙得不亦乐乎,引得郑雨和周翰林开怀大笑。 孩子的微笑是最好的良药,打开了何志彬自以为封冻的心。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快些飞到美国,想快点找到叶琳瑶,与她重拾旧好,共度余生。 之前郑雨还担心周翰林会觉得满月宴放在家里很寒酸,他是见识过子期满月宴的排场,有钱人的日子和自己就是不一样,没想到周翰林居然会跟自己说: “郑雨,很羡慕你,有这么温馨的家庭,能给孩子一个热闹的满月宴。” 这令郑雨对周翰林有了新的认知,也多了一层好感。只可惜能与他们一家相处的时间不长,吃完饭,就是别离。 临走的时候,卢佩姗抱住陈晓娜,在她耳边低语: “还记得那个十年之约吗?你这么忙,是不是那天到不了?” “不会的!你忘了,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不可能会忘掉。” “可你在北京……” “再远的地方,我也会赶回来的!” 陈晓娜的语气充满了坚定,令卢佩姗感觉温暖。 陈晓娜一家走后,何志彬突然觉得内心有些许失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绝对不是因为当初对陈晓娜的爱而不得,或许是因为对子期的不舍,又或许是因为对陈晓娜婚姻生活的羡慕,自己也理不清。 还是郑雨最懂何志彬,知道何志彬的情绪变化不是因为陈晓娜的突然出现,而是两个孩子激发了他的内心,他希望这个朋友能重新开启新的生活,能快点走出叶琳瑶的世界,只是这些话他不能直接对何志彬讲,只能在内心里默默地替他祈祷。 第8章 春意迟-13 卢佩姗的产期提前了。 刚回到学校,何志彬就接到了郑雨报来的喜讯。 何志彬听闻喜讯后,和郑雨打趣道“还是‘干儿子’心疼自己,怕与郭孝天的婚期撞在一起,分身乏术”,逗得郑雨哭笑不得。 算一下时间,两件事情差不多连在一起,去武汉参加完孩子的满月酒之后就是国庆节,还好郑雨没把喜宴放在国庆节期间,正好能赶上郭孝天的喜酒。 去绥德自然少不了楚如白。 何志彬知道郭孝天也给楚如白发了邀请,两人就约在武汉碰面儿。 自打回到上海,楚如白就一直想回绥德看看。他想念满堂川,想念田茂德一家,想念小云霄……也仅仅只是想念,却从来不敢在何志彬面前提及此事,也不敢半行程付诸现实,就怕自己的这个想法会令何志彬再次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与自责中,这种感觉自己曾经在绥德有过体会,那种痛彻感自己品尝完就算了,不能连带着好朋友一起重复。 楚如白自从入职《东方财经周刊》之后就一直很忙,别说何志彬很难见到他一面,就连莫祺也很少见到,整个人像是刚开动的新机器转动不停,猛一见面,令何志彬大吃一惊,那状态完全和在“象牙塔”时不同。 郑雨的喜宴时间安排上并不凑巧,正好与楚如白外出采访时间冲突。外出采访的时间是与采访对象提前做好预约的,无法推迟。 按理说,楚如白和郑雨并无直接关系,因为何志彬才有了一种非远非近的关系,满月酒这种事,随礼与否完全取决于楚如白。 何志彬考虑到楚如白刚去《东方财经周刊》,再加上要接父母到上海生活,手头并不富裕,就让他不要随礼。楚如白觉得郑雨是个不错的朋友,两人的关系虽然不如与何志彬那般,但毕竟有他这个共同的朋友存在,人情往来还是要有的。 何志彬知道无法阻止楚如白,就遂了他的心。 楚如白在电话中给郑雨道喜时,顺便将礼金委托何志彬带过去,郑雨因为之前何志彬已经和他说了这事儿,也就不推辞,承诺等他到武汉了再把喜酒给补上。 郑雨让何志彬早点到武汉,这样他们就能多点儿时间待在一起了。 何志彬算一下时间,再盘一下手头的事情,正好可以把时间多空出来些,就提前三天到了武汉。 按理说,满月酒宴原本是要放在南漳去做的,之所以放在武汉,一方面是郭春华和卢铁山心疼孩子们,不想让他们带着孩子来回折腾;另一方面,郑家老太太刚离世,还在孝期,不适合大办红事,在武汉也能避免邻里间的口舌。 避免了口舌,却苦了两边的亲戚,幸好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仅心疼郑雨和卢佩姗,也体谅郭春华的一片苦心,大家权当是到武汉来玩一趟,更何况只需花个路费,其他的费用全部由卢铁山包了。 郑雨和郭春华都不让何志彬去酒店住,就让他住在了家里。 卢铁山当初给女儿买房的时候选了套小三居,就是考虑到郑家人丁兴旺,兄妹间的走动必不可少,房子太小,肯定周转不开,现在一看,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三间房,主卧住着郑雨两夫妻;次卧住着郭春华,孩子的婴儿床也放在这个房间里,方便郭春华照看;客房一般空着,兼做郑雨的书房,房间里有一张沙发床,有客人来,就打开使用。客房使用最多的是郑露,每次放假到武汉,这里就成了她的第二个港湾,何二哥来了,她就去了次卧和母亲同住。 卢家这边的亲戚几乎全部来了。 卢铁山的母亲去年年底过世,没了母亲,三兄妹之间的走动更加频繁了。卢铁山是长兄,弟弟、妹妹也就把当成了母亲之后的依靠,这几年,孩子们都相继考到了武汉,毕业之后也都留在了武汉,大家的重心也就自然从南漳转了过来。 卢瑛的儿子陈远方去年交了女朋友,卢铁刚的儿子卢光旭也是好事将近,女儿卢光丽春节时向家里公布了恋情,三个孩子都有了归宿,大人们都觉得宽慰,只是嫌时间过得太快,孩子们转眼成人,这是一种幸福,却也是一种代价,所换之物不过是他们的逐渐老去。 钱家本就人丁单薄,钱小芳离世后,就只剩下钱小红这一脉,父母虽然跟着她和郝伟生活,但是这两年也都相继离世,最终也就只留下了钱小红。卢铁山视钱小红为亲妹妹,能给卢瑛的,就一定也会给钱小红,甚至更多,搞得卢瑛总是在他面前抱怨。 自打郝蕾业留在武汉后,钱小红夫妇就开始四处活动,先是郝伟调到了武汉,接着他又找关系把钱小红也调了过来,这样一来,钱家算是全部搬离了南漳,这样也好,省去了卢铁山挂念,同在一座城,照料起来也很方便。 郑家这边的亲戚还是以郭家为主,郑家因为老太太的缘故,只派了郑家老三和郑家老六作为代表。 郭家这几年的发展还算顺遂。 这几年,三线厂陆续迁出南漳,七0三也不例外,从城南迁到了樊城,郭春芳一家全都搬了过去。邱枫和邱果也都长大成人,邱枫通过单位内招高中毕业就参加了工作,邱果学习成绩不错,和郑露同一年参加高考,考进了重庆的西南财经学院,一家人倒也圆满。 郭春天发展的不错。 在事业单位工作跟企业不一样,站队和跟对人十分重要。郭春天就是因为跟对了人,这几年工作上才会像坐火箭一般上升。 去年年底的时候,他的直属领导调到了省厅任职,顺带着也把他给调了过去。没多久,又在领导的帮助下把老婆、孩子的工作调动和学校也给解决了,这些都得益于郭春天平日里对领导的死心塌地。 郭守义前年走了,剩下张秀红一人,郭春华不忍心把她独自丢在榆树岭,本来想动员弟弟把母亲接到身边照料,可郭春天两口子每天工作忙得不行,再加上郭青麟还小,也正处在需要辅导的阶段,两个人根本没有时间再去照顾张秀红,郭春华只好把母亲接到身边亲自照料。照料卢佩姗的那段时间,实在分不开身,才把母亲送到了郭春芳那里。 满月宴放在了家里举行,以卢铁山的意思,直接去酒店办最为省事。郭春华心疼钱,也是想为卢铁山省钱,原本这笔费用应该由郑家承担,是卢铁山心疼自己,才主动提出承担所有费用,郭春华也不想亲家花费太多,毕竟他也是一个人拉扯女儿,生活也是不易。 别看郑家的那个小院看上去不大,但是遇到事情时就会发现,比起郑雨的这套小三居,郑家小院已经属于条件很好了。 卢铁山总觉得空间过于逼仄,特别是亲戚们都过来聚在一起时,转个身都觉得困难,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挑一套大三居,也至于如此尴尬。 郭春华见人多,就跟郑雨商量,分成了两顿来招待客人。午饭以郑雨和卢佩姗单位的人为主,晚饭再以亲戚为主,郭家和郑家都尽可能随意些,重点在卢家和钱家,照料好女方家里最为重要。 在武汉办事,比不得在南漳,能省去的部分就尽可能的省去,不是因为钱的缘故,主要还是要考虑老郑家两兄妹的感受,但是吃食方面,该有的讲究郭春华是一个也不会省,毕竟这是郑家的头等大事。 “喜蛋”是郭春华特意交待秦大东和郑霜在南漳买好带到武汉的,纯正的散养鸡蛋,足足216枚,这个数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梁山108将”,大家都取笑郭春华,她这是想把孙子往“梁山好汉”的方向培养。 郑雨按南漳的老规矩,提前将母亲做好的“喜蛋”分别送到自己和卢佩姗的单位,郑雨单位用的数量多,除了老师外,班上的学生也f没有落下,所到之处,全是祝福,而这些祝福对于初为人父的郑雨来说等同于一杯又一杯的蜂蜜水,甜透了身心。 卢佩姗的儿子生下来时就有八斤多,十足的“大胖小子”,长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眉目间与郑雨极其相似。这孩子十分乖巧,除非饿了、拉了,绝不哭出半声。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醒了也绝不哭闹,一个人冲着天花板咿咿呀呀半天,只要有人出现在眼前就开始乐,任谁看见都忍不住要伸手抱抱,他倒不惧生,来者不拒。 郭春华和卢铁山之间唯一的争论就是孩子像谁,两人都偏向自己的孩子,但仅仅只限于样貌,性格上两人也都说不清。要说谁也不像,又都沾了点边儿;不哭不闹,随了郑雨,哭起来的样子,可是和卢佩姗完全一样。一番争论之后,终于达成了一致,觉得这样挺好,结合了父母的优点,将来必是个聪明的孩子。 参加喜宴的亲友,无不对这个孩子报以称赞,一致觉得这孩子面相好,体型佳,长成后一定是位帅气的男子汉。问及孩子的大名,郑雨给他起了个意境高远的名字——郑泓远,这个名字和孩子的样貌一样受到了亲友的称赞。 所有人都夸这名字起得好,有文化。郑雨不敢居功,就把何志彬推出来,解释道,三字成名的功劳得归功于何志彬。原本自己起的名字只为两字“郑泓”,他把名字告诉何志彬后,何志彬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就在末尾加了个“远”字,郑雨当时就觉得字加得妙,果然,“泓远”二字无人不赞。 谁也没想到陈晓娜会出现在泓远的满月宴上。 一大早,卢佩姗就接到了陈晓娜的电话,说中午就能到武汉,只是不能停留太久,下午就得赶往广州。卢佩姗想让郑雨开车过去接她,被陈晓娜谢绝了,公司在这边有合作伙伴,怕行程上有所耽误,就直接安排了车到机场等候着,等落地就能按卢佩姗给的地址过来。 长辈们对陈晓娜并不熟悉,只知道郑雨和卢佩姗有个很要好的同学成了明星,却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颇感意外。同辈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陈晓娜的,特别是郝蕾、卢光丽几位女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由得兴奋尖叫,搞得整个郑家热闹地像开演唱会。 此番陈晓娜来参加满月宴,并非独身前往,周翰林也一同随行,还带着子期,这也算是他们一家三口第一次正式亮相圈外场合。因为是短暂停留,再加上是陈晓娜私人约会,公司就没安排媒体跟进,反而令陈晓娜觉得轻松自在。 原本,陈晓娜还在为是否来参加满月宴犹豫不决,是周翰林替她做了决定。 留给陈晓娜的休息时间本就不多,《侠义》杀青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曾小蝶就给她了一份新的行程,出发时间正好是满月宴那天。 参加满月宴是卢佩姗提前就和她确定好的事情,时间撞在一起,令她十分纠结。 周翰林知道她想去参加满月宴,再加上周子期满月宴时卢佩姗和郑雨也都来了,人情往来本就是朋友间平常之事,更何况以陈晓娜今日之身份,能够真正交心的朋友并不多。他让曾小蝶查了一下当天航班时刻,正好早上有一班北京飞武汉,下午有一班武汉飞广州的,计算了一下,如果控制得当,时间能利用的刚刚好。 还有一点,前段时间的绯闻似乎还余音萦绕,陈晓娜表面平静,内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周翰林也想借这场满月宴来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尴尬,再加上此次出行是一家三口同行,母亲几次打电话来让他把孩子带到广州小住,她和父亲都想与孩子亲近一下,也算是满足一下他们想享天伦之乐的心。 周翰林的这个决定甚合陈晓娜之心,两人间的尴尬也便消除。 陈晓娜的出现最令卢佩姗欢喜。 女生之间的情感难以表述,有时候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阴云密布;有时动如山崩,实则稳若泰山。别看两人平时往来不多,真要是对方有事,两人都会双向奔赴,决不含糊。 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卧室,直到郑雨去叫她们出来用饭,这才出现在大家面前。 要说整个满月宴最受关注的人不是孩子,而是何志彬。 郑雨和周翰林抱着各自的孩子对何志彬左右夹攻,两人一口一个“干爹”的替孩子叫着,弄得何志彬哭笑不得,他心想,这场景幸好没让母亲看见,不然少不了一顿被“催婚”,尽管在此之前,母亲一直没有过问自己婚姻之事,但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自然免不了被影响,更何姜羽菲的出现,还频繁与母亲互动。 何志彬从内心里喜欢子期和泓远这俩孩子,孩子们也似与他有缘,一见就笑,总能萌化何志彬的内心。子期大点,知道主动找想要亲近的人索要拥抱,周翰林抱着他刚靠近何志彬,他就冲何志彬张开双手,且面带笑容,弄得何志彬瞬间父爱满溢,伸手就把子期从周翰林怀中接了过来。 郑雨见状就想逗下何志彬,故意抱着泓远靠了过来,还特意将泓远的小脸凑近何志彬。小泓远先是笑脸相迎,看见何志彬抱着子期,小脸儿瞬间改变,一脸委屈,令何志彬好一阵怜惜,他一边抱着子期,一边用表情哄着泓远,忙得不亦乐乎,引得郑雨和周翰林开怀大笑。 孩子的微笑是最好的良药,打开了何志彬自以为封冻的心。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快些飞到美国,想快点找到叶琳瑶,与她重拾旧好,共度余生。 之前郑雨还担心周翰林会觉得满月宴放在家里很寒酸,他是见识过子期满月宴的排场,有钱人的日子和自己就是不一样,没想到周翰林居然会跟自己说: “郑雨,很羡慕你,有这么温馨的家庭,能给孩子一个热闹的满月宴。” 这令郑雨对周翰林有了新的认知,也多了一层好感。只可惜能与他们一家相处的时间不长,吃完饭,就是别离。 临走的时候,卢佩姗抱住陈晓娜,在她耳边低语: “还记得那个十年之约吗?你这么忙,是不是那天到不了?” “不会的!你忘了,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不可能会忘掉。” “可你在北京……” “再远的地方,我也会赶回来的!” 陈晓娜的语气充满了坚定,令卢佩姗感觉温暖。 陈晓娜一家走后,何志彬突然觉得内心有些许失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绝对不是因为当初对陈晓娜的爱而不得,或许是因为对子期的不舍,又或许是因为对陈晓娜婚姻生活的羡慕,自己也理不清。 还是郑雨最懂何志彬,知道何志彬的情绪变化不是因为陈晓娜的突然出现,而是两个孩子激发了他的内心,他希望这个朋友能重新开启新的生活,能快点走出叶琳瑶的世界,只是这些话他不能直接对何志彬讲,只能在内心里默默地替他祈祷。 第8章 春意迟-14 楚如白晚了三天到武汉。 郑雨补了酒宴,第二天何志彬与楚如白就动身,奔赴郭孝天的喜宴。 一路上,两人都沉浸在回忆与猜测当中。许久没回去,不知道绥德是否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和景,是否还和两年前的一样? 楚如白特别想见到小云霄,在满堂川的那些日子,是小云霄的陪伴让自己的生活平添了许多乐趣;他还想见到田茂德一家,特别相信茂德嫂做的饭菜……他还想见到满堂川的那些远山近树,想念那些冬暖夏凉的窑洞,想念放羊人那些飘荡于山谷之中的陕北民歌……想到这儿,他看了一眼何志彬,突然一阵内疚,自己所想念的却是何志彬内心无法抹去的痛。 的确,对于何志彬来说,绥德的每一处于他都是一种无法抹去的痛,就像一处伤口,从未愈合,被强作的笑容与意志覆盖着,而此时,火车的每向前一米的移动,无异于都在一点点揭开那个被包覆着的伤口,每一下都是一种痛。 绥德是痛,但是何志彬又不得不面对这种痛,他知道逃避不是办法,终究还是要去面对,更何况绥德于他又不完全只是痛,还有郭孝天、李小树、王惠芬、于莲芝这些人。 想到于莲芝,叶琳瑶再次激活了何志彬的大脑。 当初,他与叶琳瑶决定资助王惠芬和于莲芝两人时就做了分工,他的重心在王惠芬,而于叶琳瑶的重心在于莲芝。两人的资助不仅仅局限于学费上的帮助,还有学业上的辅导。 何志彬对王惠芬的辅导一直持续到她考入绥德师范,之后便转入了精神上的鼓励,而王惠芬工作之后,支助也就停止了,但是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这让他想到一件事,叶琳瑶会不会和于莲芝也保持着书信往来?这是以前一直被忽略的一件事。再仔细想想,叶琳瑶出事后,虽然自己把于莲芝的资助一事揽了过来,但两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交流却不如与王惠芬的,特别是最近一年,于莲芝寄给他的书信逐步减少,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年龄增长的缘故,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这个想法令何志极兴奋,他想快点见到于莲芝,或许这是他能快速获取到叶琳瑶信息的重要途径。 虽然何志彬想到绥德的心十分急切,但是期间的路程却并未因此而改变,武汉到绥德依旧是长途漫漫,几经辗转。 一路上,景随车移,虽有些许变化,但依旧抹去眼中的那一处处浓郁的黄土地的色彩。黄土高原上虽然生出了一抹绿意,但是荆山的绿、淮海路的梧桐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 何志彬希望这里发生改变,不奢望翻天覆地,至少绿意如春。眼前的景象虽然不尽人意,但是他坚信,只要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意志坚定,改变一定会越来越大。 为了这种改变,何志彬回到上海后没少用心,他曾经花了半年的时间与《浦江经济报》合作,汤小米特意为他开辟了专栏,名字就叫《归来之后看陕北》。 半年时间,一共二十四期,何志彬可谓用心至极,把他对陕北的喜爱充分体现出来。这件事情不仅得到了绥德县上的支持,就连榆林的领导们也十分关注,特意组织了专项小组配合何志彬的专栏。 从地貌到历史,从风物到小吃,从特产到产业,从现状到未来,何志彬可谓是倾尽全力,他想让更多人关注这片土地,想让这片土地告别过去的贫瘠,想让这片土地随着这个时代的转变而变,想让更多的郭孝天、王惠芬、于莲芝涌现出来,这也算是对这片曾经陪伴过的土地能尽的一份心意。 何志彬的付出并非毫无价值。 《归来之后看陕北》正好是在九七之后,在一股磅礴力量之中,这个专栏获得了1998年“优秀专栏”的荣誉,何志彬也因此再一次声名大噪。 专栏推出后,绥德也成了最大的受益者。据县上的工作人员反馈,关注教育人多了,越来越多的爱心人士来绥德对接支助援教工作;关注农业的人也多了,县里的主要农作物“黄小米”也成了外地人青睐的对象;就连传统的石雕手工艺也成了被关注的对象,县上几家手艺作坊也因此获得了络绎不绝的订单。而这一切,皆归功于《归来之后看陕北》。 何志彬一直没有把这个专栏的成功当作个人功劳,这正是汤小米最欣赏他的地方。何志彬的团队意识是每一家报社都想要的,正是因为这种团队意识,《浦江经济报》才能在全国众多经济类媒体脱颖而出。 当然,在专栏推出的过程中,汤小米也确实以行动给予何志彬最大的支持。先不说楚如白对专栏的付出,单是后面配备的对接团队就有三人,这对于信息及资料的筛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为何志彬顺利完成专栏写作工作提供了条件。 知道何志彬要“回来”,县上领导提前做好了工作安排。当何志彬和楚如白所乘坐的长途汽车抵达绥德汽车站时,就远远看到守候在车站门口的欢迎队伍,这阵势令两人受宠若惊。 在县委领导的带领下,宣传、财政、农业、经济、文化、教育等多个对口单位的领导全部一起出动,聚合成一支声势浩大,级别很高的迎接队伍。这不同于县上任何一次接待任务,不带有目的性,而是心存感激的欢迎,这个声势,早已盖过了郭孝天的婚礼阵势,反倒令两人都甚感不安。 何志彬和楚如白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欢迎阵势。 在县里与一众领导座谈交流完之后,这才知道是那个专栏的作用。两人为此深感不安,在他们看来,那个专栏不过是作为一名新闻人应该做的事情,换作任何一位具备职业素养的新闻人都会去做,根本不值得县里如此大张旗鼓的接待。 接待的人群中,郭孝天和李小树也在其中。 这两年,李小树也得到了县里的重用,已经从教育局调至县委任职,虽然还是主抓教育口,但是级别已是今非昔比。 何志彬和楚如白回绥德的消息正是李小树从郭孝天那里得到的。 对于这两个人,李小树印象深刻。这两年来绥德支教的人很多,唯有何志彬成为心结。他时常自责,当年要不是因为工作上的疏忽,叶琳瑶就不会出事,何志彬就不会失去爱情,两个人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而何志彬对叶琳瑶的用情至深也令所有观者心疼。 何志彬离开绥德后,李小树一直在绥德默默地关注着他。 郭孝天曾经告诉他,何志彬是《浦江经济报》的实习记者,还未正式参加工作就已经在上海新闻圈小有名气。李小树觉得应该从行动上去支持何志彬,就自掏腰包订了《浦江经济报》。 《归来之后看陕北》第一期内容刊出后,李小树成为绥德第一名读者。文章的内容令他惊喜,本以为绥德会成为何志彬内心的阴影,大概率一生都不会再踏入这里,没想到会整出个专栏,更加没想到《浦江经济报》这样的知名媒体居然会如此支持。 李小树将那期《浦江经济报》拿给了县委教育口的领导,领导看完第一期的内容后,赶紧上报,县上主管领导马上组织了专项小组,并快速与《浦江经济报》取得了联系,就这样,《归来之后看陕北》从个人行为变成了群体行为。 何志彬和楚如白只是从郭孝天那里听说了《归来之后看陕北》所产生的效益,跟县上领导们所介绍的情况相比,只能算是触及皮毛,真正的效益只有县委各口上的领导们最清楚,那些效益是实实在在的数据转化,是切切实实改变民生现状的事实。在县上的领导们看来,一位记者的基本发心,却成为一粒可以改变未来的种子,这样的功能,值得他们用这样的阵势来欢迎何志彬和楚如白。 接受完县上领导们的接待,郭孝天把两人安排在县招待所住下,原本他是打算让两人住在学校里,招待所的房间是县委批的,还特意安排了一台车,要带他们重走一次曾经待过的地方,再一次令两人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婚礼安排在国庆当天,也就是两人到达后的第三天,这中间还有两天时间,两人决定单独行动,重走一遍曾经走过的路。郭孝天因为要忙婚礼的事,不能相陪,只能让他们自己活动。两人还拒绝了县上安排的车,觉得既然要重走一遍,自然要用曾经的交通工具。领导们拗不过,只好重新安排了两辆二八大杠给他们。 第一站,自然是绥德一中。 一中对于楚如白来说记忆不多,毕竟那是何志彬和叶琳瑶曾经奋斗过的地方,楚如白有点担心,这个地方会不会再次激发何志彬的伤心往事。 其实,楚如白的担心有些多余。这个问题,决定来绥德的时候,何志彬就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尊重选择,这样,绥德之行才会变得有意义。 阔别数年,一中的变化似乎并不大,除了外墙近期粉饰一新之外,其它并无改变。最令何志彬开心的是,门卫大爷看见何志彬居然会脱口而出“何老师,很久不见……”。大爷虽然有了白发,但依旧和以前那般健朗。 踏进一中大门的那一瞬间,何志彬便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所见之处,皆是与叶琳瑶的身影,突然感觉此次的绥德之行似乎是一次祭奠与叶琳瑶的爱情之旅。 关于爱情,何志彬已经快失去了对它基本的认知,唯有叶琳瑶的温度与气息犹存。 走在校园中,每一处都能看见叶琳瑶的微笑,那个微笑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纯真而美好,能治愈世间一切伤痕。还有眼神,何志彬没有忘记,叶琳瑶的看自己的眼神永远充满着爱意,而此时却又多一份期待,仿佛在对自己召唤。 何志彬意识到与叶琳瑶分开的这两年,所有外置的样子不过就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悲伤,为了不令自己时刻想起叶琳瑶。而此刻,身陷其中,却再难掩饰,那种悲伤早已跳出,并将整个人团团围住,令他无法挣脱。 楚如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仔细地观察着情绪变化,担心着这位老友会陷入到悲伤的情绪中而不能自拔。失去心爱之人的感受他是品尝过的,而何志彬此时的情绪变化也正如当初他与叶清灵分手时一样,幸好,那个时候有何志彬陪在他的身边,而此时,也幸好有他陪在何志彬身边,这大概就是他们能保持小十年友谊的原因,连受伤的时候都有同样的情绪。 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楚如白实在是有些担心何志彬会控制不住自己,他看见了何志彬眼中闪动而没溢出的泪花,知道是时候带他离开这里了。 “志彬,今天这里还在上课,我们这么在校园里溜达似乎不太合适。我想念茂德大哥他们了,要不,陪我去满堂川一趟?” 何志彬也感觉到自己对楚如白忽略,更能听出楚如白想把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拉出的好意,这个理由令他无法拒绝,更何况在满堂川也留下了许多快乐的时光。 出了一中,两人就直奔满堂川而去。 曾几何时,这条路他们闭着眼也能走过去,即使过了这些年,这条路依旧没有啥改变,似乎是路好走了些,路面上铺了好多石子,不像以前,有风掠过,尘土纷飞。 陕北的天一直都是何志彬和楚如白喜欢的,大概是他们见过的最美的天空,纯净而透澈,此时也不例外。在这样的天空之下,黄土高原显得格外动人,无论是远山还是近土,皆被勾勒出动人的线条,连颜色也变得分外夺目,与正在褪去的绿意相融,形成陕北特有的秋天色彩。在这样的色彩之下,一群群散落的羊群变得分外醒目,每个羊群的旁边总能发现一位扎着羊角巾的老汉,佝偻着腰沉坐在不远处。老汉会不经意的冲着山谷唱歌,声音很有穿透力,再远的地方也能听见。那些歌是何志彬和楚如白以前经常在这条路上听到的,当时听来,新鲜且美好,而今,却满是追忆。 行至三十里铺时,何志彬突然刹住了车,楚如白也赶紧跟着刹车。 远处,一位老汉在唱《三十里铺》,歌声比以前听到的要悲戚许多,令人有种想哭的冲动,楚如白怕何志彬控制不住自己,毕竟这里是他当年丢失爱情的地方。 “时间不早了,志彬,咱们赶紧走。” 这句话,楚如白连讲了三遍,这才把何志彬说动,两人继续向前。 田茂德提前两天就接到了楚如白回绥德的消息,特别和茂德嫂待在家里,就怕错过。 楚如白没想到满堂川小学是这次绥德之行见到改变最大的地方。不仅校舍外墙粉饰一新,连门窗、桌椅也焕然一新。校长是新调来不久的一位年轻人,据茂德嫂介绍,也是绥德考出去的孩子,毕业后就申请到了这里。 新校长名叫赵照,一副娃娃脸,看上去还是一副学生模样,聊起来才知道,也就只比何志彬他们小两岁。调到这里之前,在县中心小学任教,这两年教育局想培养一批优秀老师,就在全县搞了一次选拔赛,赵照成绩优异,拔得头筹,最终拿下了满堂川小学一职。 至于学校的变化,赵照告诉他们,还得感谢《归来之后看陕北》,正是这个专栏,给学校带来了资助援建的资金,这才使学校从里到外做出改变。当然,改变的不仅只是硬件,赵照调入后就对学校的老师进行了全新的专业培训,不仅他亲自上阵,还特意从绥德师范请来老师上课,使学校的整体教学水平都得到了提升。 满堂川小学的规模比以前大了许多,在编的老师加上支教的老师,早已超过十位,最高峰的时候能接近二十位。学校大了,老师吃饭也成了问题。以前,茂德嫂只是偶尔过来帮一下忙,赵照过来后觉得茂德嫂的饭菜可口,就向上级打了申请,把茂德嫂留下来专门负责学校食堂。再后来,有些学生住家离校远,老师们怕学生路上来回耽误事儿,就提出把食堂扩大,赵照再次向上申请,又在附近请了两位嫂子一起协助,才真正解决了师生吃饭的问题。 楚如白他们赶到学校时,正好是午饭时间,田茂德两口子提前备好了饭菜,材料都是从自家带过来的,赵照作陪,还叫来了两位从省城过来支教的老师,几个人围在一起,就着一大桌子菜,吃得好不热闹。 来支教的老师是两位女生,算是应届生,和当初他们过来时的情况一样,只不过,两人都是陕北人,地域上得了不少便利,不像他们当初到这里时略感不适。她们听说楚如白以前就在这里支教,就围着他讨教起来,直到楚如白向她们介绍了何志彬的情况,那位女生更是万分惊讶,要知道何志彬的事情早就在绥德教育口传开,只要提起何志彬,相关联的故事怕是一天一夜也难以讲完。 茂德嫂的厨艺比起那几年提升了不少,羊肉还是她最拿手的菜。这几年,绥德人的生活比以前提升了不少,往年到过年才舍得吃的硬菜,现在平日里也会拿出来招待客人。学校好点儿,有固定的补贴,老师和学生的营养也算是有些保障,只是比起大城市来,还是要差许多。 刘云霄今年刚上初中,满堂川还没有推行初中教育,学校基本上都设在县城。本来楚如白想在县城里等小云霄放学后去见见,出于担心何志彬,怕他睹物思人而心伤,这才提出提前来满堂川,再加上郭孝天跟他讲,初中新生今天会提前放假,来满堂川也一样能见到小云霄。 下午的时候,小云霄放假回来。田茂德提前去把楚如白与何志彬来满堂川的消息告诉了刘奶奶,云霄刚进屋就得知这一消息,兴奋地放下书包就跑了过来。 两年多不见,小云霄长高了不少,皮肤也黑了不少,活脱脱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刚看见楚如白时,还像小时候一样,满脸羞涩,楚如白主动伸出双手后,这才一头扎进他怀中,像从前那样与他亲近,黏着他。 楚如白动身前就去采购了不少东西,除了给茂德嫂的,其他全是给小云霄的。 本子、笔自然是免不了的,楚如白还特意给他买了一个新书包,还是那种双肩的时尚款,把小云霄开心地接连道谢。何志彬也没忘给他带来礼物,他送给小云霄的是一套“四大名着”和一套“全国优秀作文选”,是希望小云霄能从这些书包中汲取到养分,提升他的作文水平。 何志彬之前在绥德资助的学生基本上都顺利完成了学业,只有小云霄还尚需时日。他与楚如白在来得路上就商议着要再找几个孩子支助,这趟满堂川之行,赵照正好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需求。下午的时候,当着小云霄的面儿,赵照帮二人做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四名贫困生成了他们新的帮扶对象。 第8章 春意迟-14 楚如白晚了三天到武汉。 郑雨补了酒宴,第二天何志彬与楚如白就动身,奔赴郭孝天的喜宴。 一路上,两人都沉浸在回忆与猜测当中。许久没回去,不知道绥德是否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和景,是否还和两年前的一样? 楚如白特别想见到小云霄,在满堂川的那些日子,是小云霄的陪伴让自己的生活平添了许多乐趣;他还想见到田茂德一家,特别相信茂德嫂做的饭菜……他还想见到满堂川的那些远山近树,想念那些冬暖夏凉的窑洞,想念放羊人那些飘荡于山谷之中的陕北民歌……想到这儿,他看了一眼何志彬,突然一阵内疚,自己所想念的却是何志彬内心无法抹去的痛。 的确,对于何志彬来说,绥德的每一处于他都是一种无法抹去的痛,就像一处伤口,从未愈合,被强作的笑容与意志覆盖着,而此时,火车的每向前一米的移动,无异于都在一点点揭开那个被包覆着的伤口,每一下都是一种痛。 绥德是痛,但是何志彬又不得不面对这种痛,他知道逃避不是办法,终究还是要去面对,更何况绥德于他又不完全只是痛,还有郭孝天、李小树、王惠芬、于莲芝这些人。 想到于莲芝,叶琳瑶再次激活了何志彬的大脑。 当初,他与叶琳瑶决定资助王惠芬和于莲芝两人时就做了分工,他的重心在王惠芬,而于叶琳瑶的重心在于莲芝。两人的资助不仅仅局限于学费上的帮助,还有学业上的辅导。 何志彬对王惠芬的辅导一直持续到她考入绥德师范,之后便转入了精神上的鼓励,而王惠芬工作之后,支助也就停止了,但是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这让他想到一件事,叶琳瑶会不会和于莲芝也保持着书信往来?这是以前一直被忽略的一件事。再仔细想想,叶琳瑶出事后,虽然自己把于莲芝的资助一事揽了过来,但两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交流却不如与王惠芬的,特别是最近一年,于莲芝寄给他的书信逐步减少,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年龄增长的缘故,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情。这个想法令何志极兴奋,他想快点见到于莲芝,或许这是他能快速获取到叶琳瑶信息的重要途径。 虽然何志彬想到绥德的心十分急切,但是期间的路程却并未因此而改变,武汉到绥德依旧是长途漫漫,几经辗转。 一路上,景随车移,虽有些许变化,但依旧抹去眼中的那一处处浓郁的黄土地的色彩。黄土高原上虽然生出了一抹绿意,但是荆山的绿、淮海路的梧桐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 何志彬希望这里发生改变,不奢望翻天覆地,至少绿意如春。眼前的景象虽然不尽人意,但是他坚信,只要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意志坚定,改变一定会越来越大。 为了这种改变,何志彬回到上海后没少用心,他曾经花了半年的时间与《浦江经济报》合作,汤小米特意为他开辟了专栏,名字就叫《归来之后看陕北》。 半年时间,一共二十四期,何志彬可谓用心至极,把他对陕北的喜爱充分体现出来。这件事情不仅得到了绥德县上的支持,就连榆林的领导们也十分关注,特意组织了专项小组配合何志彬的专栏。 从地貌到历史,从风物到小吃,从特产到产业,从现状到未来,何志彬可谓是倾尽全力,他想让更多人关注这片土地,想让这片土地告别过去的贫瘠,想让这片土地随着这个时代的转变而变,想让更多的郭孝天、王惠芬、于莲芝涌现出来,这也算是对这片曾经陪伴过的土地能尽的一份心意。 何志彬的付出并非毫无价值。 《归来之后看陕北》正好是在九七之后,在一股磅礴力量之中,这个专栏获得了1998年“优秀专栏”的荣誉,何志彬也因此再一次声名大噪。 专栏推出后,绥德也成了最大的受益者。据县上的工作人员反馈,关注教育人多了,越来越多的爱心人士来绥德对接支助援教工作;关注农业的人也多了,县里的主要农作物“黄小米”也成了外地人青睐的对象;就连传统的石雕手工艺也成了被关注的对象,县上几家手艺作坊也因此获得了络绎不绝的订单。而这一切,皆归功于《归来之后看陕北》。 何志彬一直没有把这个专栏的成功当作个人功劳,这正是汤小米最欣赏他的地方。何志彬的团队意识是每一家报社都想要的,正是因为这种团队意识,《浦江经济报》才能在全国众多经济类媒体脱颖而出。 当然,在专栏推出的过程中,汤小米也确实以行动给予何志彬最大的支持。先不说楚如白对专栏的付出,单是后面配备的对接团队就有三人,这对于信息及资料的筛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也为何志彬顺利完成专栏写作工作提供了条件。 知道何志彬要“回来”,县上领导提前做好了工作安排。当何志彬和楚如白所乘坐的长途汽车抵达绥德汽车站时,就远远看到守候在车站门口的欢迎队伍,这阵势令两人受宠若惊。 在县委领导的带领下,宣传、财政、农业、经济、文化、教育等多个对口单位的领导全部一起出动,聚合成一支声势浩大,级别很高的迎接队伍。这不同于县上任何一次接待任务,不带有目的性,而是心存感激的欢迎,这个声势,早已盖过了郭孝天的婚礼阵势,反倒令两人都甚感不安。 何志彬和楚如白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欢迎阵势。 在县里与一众领导座谈交流完之后,这才知道是那个专栏的作用。两人为此深感不安,在他们看来,那个专栏不过是作为一名新闻人应该做的事情,换作任何一位具备职业素养的新闻人都会去做,根本不值得县里如此大张旗鼓的接待。 接待的人群中,郭孝天和李小树也在其中。 这两年,李小树也得到了县里的重用,已经从教育局调至县委任职,虽然还是主抓教育口,但是级别已是今非昔比。 何志彬和楚如白回绥德的消息正是李小树从郭孝天那里得到的。 对于这两个人,李小树印象深刻。这两年来绥德支教的人很多,唯有何志彬成为心结。他时常自责,当年要不是因为工作上的疏忽,叶琳瑶就不会出事,何志彬就不会失去爱情,两个人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而何志彬对叶琳瑶的用情至深也令所有观者心疼。 何志彬离开绥德后,李小树一直在绥德默默地关注着他。 郭孝天曾经告诉他,何志彬是《浦江经济报》的实习记者,还未正式参加工作就已经在上海新闻圈小有名气。李小树觉得应该从行动上去支持何志彬,就自掏腰包订了《浦江经济报》。 《归来之后看陕北》第一期内容刊出后,李小树成为绥德第一名读者。文章的内容令他惊喜,本以为绥德会成为何志彬内心的阴影,大概率一生都不会再踏入这里,没想到会整出个专栏,更加没想到《浦江经济报》这样的知名媒体居然会如此支持。 李小树将那期《浦江经济报》拿给了县委教育口的领导,领导看完第一期的内容后,赶紧上报,县上主管领导马上组织了专项小组,并快速与《浦江经济报》取得了联系,就这样,《归来之后看陕北》从个人行为变成了群体行为。 何志彬和楚如白只是从郭孝天那里听说了《归来之后看陕北》所产生的效益,跟县上领导们所介绍的情况相比,只能算是触及皮毛,真正的效益只有县委各口上的领导们最清楚,那些效益是实实在在的数据转化,是切切实实改变民生现状的事实。在县上的领导们看来,一位记者的基本发心,却成为一粒可以改变未来的种子,这样的功能,值得他们用这样的阵势来欢迎何志彬和楚如白。 接受完县上领导们的接待,郭孝天把两人安排在县招待所住下,原本他是打算让两人住在学校里,招待所的房间是县委批的,还特意安排了一台车,要带他们重走一次曾经待过的地方,再一次令两人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婚礼安排在国庆当天,也就是两人到达后的第三天,这中间还有两天时间,两人决定单独行动,重走一遍曾经走过的路。郭孝天因为要忙婚礼的事,不能相陪,只能让他们自己活动。两人还拒绝了县上安排的车,觉得既然要重走一遍,自然要用曾经的交通工具。领导们拗不过,只好重新安排了两辆二八大杠给他们。 第一站,自然是绥德一中。 一中对于楚如白来说记忆不多,毕竟那是何志彬和叶琳瑶曾经奋斗过的地方,楚如白有点担心,这个地方会不会再次激发何志彬的伤心往事。 其实,楚如白的担心有些多余。这个问题,决定来绥德的时候,何志彬就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尊重选择,这样,绥德之行才会变得有意义。 阔别数年,一中的变化似乎并不大,除了外墙近期粉饰一新之外,其它并无改变。最令何志彬开心的是,门卫大爷看见何志彬居然会脱口而出“何老师,很久不见……”。大爷虽然有了白发,但依旧和以前那般健朗。 踏进一中大门的那一瞬间,何志彬便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所见之处,皆是与叶琳瑶的身影,突然感觉此次的绥德之行似乎是一次祭奠与叶琳瑶的爱情之旅。 关于爱情,何志彬已经快失去了对它基本的认知,唯有叶琳瑶的温度与气息犹存。 走在校园中,每一处都能看见叶琳瑶的微笑,那个微笑还是老样子,没有改变,纯真而美好,能治愈世间一切伤痕。还有眼神,何志彬没有忘记,叶琳瑶的看自己的眼神永远充满着爱意,而此时却又多一份期待,仿佛在对自己召唤。 何志彬意识到与叶琳瑶分开的这两年,所有外置的样子不过就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悲伤,为了不令自己时刻想起叶琳瑶。而此刻,身陷其中,却再难掩饰,那种悲伤早已跳出,并将整个人团团围住,令他无法挣脱。 楚如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仔细地观察着情绪变化,担心着这位老友会陷入到悲伤的情绪中而不能自拔。失去心爱之人的感受他是品尝过的,而何志彬此时的情绪变化也正如当初他与叶清灵分手时一样,幸好,那个时候有何志彬陪在他的身边,而此时,也幸好有他陪在何志彬身边,这大概就是他们能保持小十年友谊的原因,连受伤的时候都有同样的情绪。 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楚如白实在是有些担心何志彬会控制不住自己,他看见了何志彬眼中闪动而没溢出的泪花,知道是时候带他离开这里了。 “志彬,今天这里还在上课,我们这么在校园里溜达似乎不太合适。我想念茂德大哥他们了,要不,陪我去满堂川一趟?” 何志彬也感觉到自己对楚如白忽略,更能听出楚如白想把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拉出的好意,这个理由令他无法拒绝,更何况在满堂川也留下了许多快乐的时光。 出了一中,两人就直奔满堂川而去。 曾几何时,这条路他们闭着眼也能走过去,即使过了这些年,这条路依旧没有啥改变,似乎是路好走了些,路面上铺了好多石子,不像以前,有风掠过,尘土纷飞。 陕北的天一直都是何志彬和楚如白喜欢的,大概是他们见过的最美的天空,纯净而透澈,此时也不例外。在这样的天空之下,黄土高原显得格外动人,无论是远山还是近土,皆被勾勒出动人的线条,连颜色也变得分外夺目,与正在褪去的绿意相融,形成陕北特有的秋天色彩。在这样的色彩之下,一群群散落的羊群变得分外醒目,每个羊群的旁边总能发现一位扎着羊角巾的老汉,佝偻着腰沉坐在不远处。老汉会不经意的冲着山谷唱歌,声音很有穿透力,再远的地方也能听见。那些歌是何志彬和楚如白以前经常在这条路上听到的,当时听来,新鲜且美好,而今,却满是追忆。 行至三十里铺时,何志彬突然刹住了车,楚如白也赶紧跟着刹车。 远处,一位老汉在唱《三十里铺》,歌声比以前听到的要悲戚许多,令人有种想哭的冲动,楚如白怕何志彬控制不住自己,毕竟这里是他当年丢失爱情的地方。 “时间不早了,志彬,咱们赶紧走。” 这句话,楚如白连讲了三遍,这才把何志彬说动,两人继续向前。 田茂德提前两天就接到了楚如白回绥德的消息,特别和茂德嫂待在家里,就怕错过。 楚如白没想到满堂川小学是这次绥德之行见到改变最大的地方。不仅校舍外墙粉饰一新,连门窗、桌椅也焕然一新。校长是新调来不久的一位年轻人,据茂德嫂介绍,也是绥德考出去的孩子,毕业后就申请到了这里。 新校长名叫赵照,一副娃娃脸,看上去还是一副学生模样,聊起来才知道,也就只比何志彬他们小两岁。调到这里之前,在县中心小学任教,这两年教育局想培养一批优秀老师,就在全县搞了一次选拔赛,赵照成绩优异,拔得头筹,最终拿下了满堂川小学一职。 至于学校的变化,赵照告诉他们,还得感谢《归来之后看陕北》,正是这个专栏,给学校带来了资助援建的资金,这才使学校从里到外做出改变。当然,改变的不仅只是硬件,赵照调入后就对学校的老师进行了全新的专业培训,不仅他亲自上阵,还特意从绥德师范请来老师上课,使学校的整体教学水平都得到了提升。 满堂川小学的规模比以前大了许多,在编的老师加上支教的老师,早已超过十位,最高峰的时候能接近二十位。学校大了,老师吃饭也成了问题。以前,茂德嫂只是偶尔过来帮一下忙,赵照过来后觉得茂德嫂的饭菜可口,就向上级打了申请,把茂德嫂留下来专门负责学校食堂。再后来,有些学生住家离校远,老师们怕学生路上来回耽误事儿,就提出把食堂扩大,赵照再次向上申请,又在附近请了两位嫂子一起协助,才真正解决了师生吃饭的问题。 楚如白他们赶到学校时,正好是午饭时间,田茂德两口子提前备好了饭菜,材料都是从自家带过来的,赵照作陪,还叫来了两位从省城过来支教的老师,几个人围在一起,就着一大桌子菜,吃得好不热闹。 来支教的老师是两位女生,算是应届生,和当初他们过来时的情况一样,只不过,两人都是陕北人,地域上得了不少便利,不像他们当初到这里时略感不适。她们听说楚如白以前就在这里支教,就围着他讨教起来,直到楚如白向她们介绍了何志彬的情况,那位女生更是万分惊讶,要知道何志彬的事情早就在绥德教育口传开,只要提起何志彬,相关联的故事怕是一天一夜也难以讲完。 茂德嫂的厨艺比起那几年提升了不少,羊肉还是她最拿手的菜。这几年,绥德人的生活比以前提升了不少,往年到过年才舍得吃的硬菜,现在平日里也会拿出来招待客人。学校好点儿,有固定的补贴,老师和学生的营养也算是有些保障,只是比起大城市来,还是要差许多。 刘云霄今年刚上初中,满堂川还没有推行初中教育,学校基本上都设在县城。本来楚如白想在县城里等小云霄放学后去见见,出于担心何志彬,怕他睹物思人而心伤,这才提出提前来满堂川,再加上郭孝天跟他讲,初中新生今天会提前放假,来满堂川也一样能见到小云霄。 下午的时候,小云霄放假回来。田茂德提前去把楚如白与何志彬来满堂川的消息告诉了刘奶奶,云霄刚进屋就得知这一消息,兴奋地放下书包就跑了过来。 两年多不见,小云霄长高了不少,皮肤也黑了不少,活脱脱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刚看见楚如白时,还像小时候一样,满脸羞涩,楚如白主动伸出双手后,这才一头扎进他怀中,像从前那样与他亲近,黏着他。 楚如白动身前就去采购了不少东西,除了给茂德嫂的,其他全是给小云霄的。 本子、笔自然是免不了的,楚如白还特意给他买了一个新书包,还是那种双肩的时尚款,把小云霄开心地接连道谢。何志彬也没忘给他带来礼物,他送给小云霄的是一套“四大名着”和一套“全国优秀作文选”,是希望小云霄能从这些书包中汲取到养分,提升他的作文水平。 何志彬之前在绥德资助的学生基本上都顺利完成了学业,只有小云霄还尚需时日。他与楚如白在来得路上就商议着要再找几个孩子支助,这趟满堂川之行,赵照正好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需求。下午的时候,当着小云霄的面儿,赵照帮二人做了一个简单的仪式,四名贫困生成了他们新的帮扶对象。 第8章 春意迟-15 在茂德嫂的挽留下,何志彬和楚如白当晚留宿在满堂川,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赶回县城。 两人没直接回招待所,而是去了绥德师范。 绥德师范原本只有教师宿舍,并无住宅楼,这两年得到了社会捐助,这才建起了两栋教师住宅楼,对改善教师待遇,留住优秀教师人才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郭孝天向学校申请结婚时,正好赶上第二栋住宅楼交付,按学校对他的考评,正好符合优秀人才条件,就分到了一套两居室的单元房,也算作他与王惠芬的婚房。 说起来,郭孝天和王惠芬的缘分并不浅。王惠芬娘家在义和,正好是郭孝天当年执教的地方,只是当时两人并不相识。郭孝天去义和执教,是顶着光环而去,对于这样一位高材生的到来,早就被传得家喻户晓。娘家人听说王惠芬要嫁的人是郭孝天,激动地四处奔走相告,令邻居们羡慕不已。 要说郭孝天的婚房分配得及时,算是解了郭家的围。 郭家的住房是郭孝天父亲单位分配房。郭孝天的父母都在事业单位,家里共有三个儿女,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郭孝天是老大,属三兄妹们中书念得最好,最让父母省心的孩子。老二郭孝才,是兄妹三人中念书最差的那个,高中勉强毕业,父母怕他进入社会跟人学坏,就托关系帮他谋了个差使,也是最早参加工作的一个。老三郭孝贞,和哥哥一样成绩优秀,考进了西安交大,还没毕业就拿到了一家央企的offer,春节后就要进入实习岗,毕业后就可以转正,留在西安。 郭家住的是老式的小三居,空间不大,但功能齐全。孩子们小的时候,五口人住在里面倒也舒适;孩子们大了,总是会显得拥挤,特别是两个男娃,都想有自己的空间,所以,郭孝天从高中时就住在学校,回到绥德工作后又一直住在单位。倒是郭孝才,妹妹去西安读书后,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守在父母身边,哥哥、妹妹要享的福都归了他一人。 如果没有郭孝天单位的分房,他与王惠芬的婚礼怕是不能这么顺当的举行,毕竟家里的空间根本就不适合并入一个小家庭。郭家父母原本的计划也是将现在的住房留给老二,他们也是怕二儿子的谋生能力不如另外两个孩子,这是身为父母应该操的心。 原本,郭孝天的父母都希望儿子能留在上海工作,至少也可以到西安去,没想到郭孝天最终选择了回归故里,他们想劝说儿子,但是郭孝天的坚定让他们最终放弃,两人也都相信大儿子的选择有自己的道理,做父母的不能阻止,只能支持。 按理说,郭孝天的婚礼应该放在郭家举行,考虑到那个地方不便,就挪到了郭孝天的新居。正好,结婚那天是假期,校长答应把食堂借给郭家使用,也算是帮郭家省了一笔费用。 何志彬和楚如白赶到学校时,新房和婚宴现场早已被布置一新。喜被、喜枕、日用喜具堆得新房里到处都是,鸡、鸭、羊、鱼在婚宴场地上一字排开,帮忙的人来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这个婚礼,郭家倾尽所有,郭孝天父母两边的亲戚都过来帮忙了。母亲娘家也是农村的,家里的条件还不错,这些年也多亏了娘家人的帮衬,要不然,以她与郭孝天父母的那点工资,根本就拉扯不了三个孩子,更别说把他们培养的那么优秀了。 何志彬以前见识过绥德人结婚时的排场,那时候李小树告诉他,外人看着排场挺大,但是要跟以前相比,不知道要简陋到哪里去了。 绥德人从骨子里看重嫁娶,这件事代表着子嗣延绵,氏族兴荣。婚姻也是每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至关重要的事情。骨子里的传统,令绥德人在看待婚嫁之事时,一直遵循“天下无媒不成亲”的古训,即便是两情相悦的自由恋爱,谈论婚嫁时也需交由“婚婆”牵线处理。 绥德人对这件事的认真还体现在新郎迎亲的过程中,迎亲队伍里需有“媒公”“媒婆”随行,沿途中,两人不仅要负责一路搞气氛,还需向沿途路人散发喜糖、瓜子、花生,用这些方式公告该婚姻属于“明媒正娶”,于情于法都合理。 条件好的家庭,迎新的排面低不了,除了“八抬”或者“十六抬”的花轿外,迎新队伍还包括了唢呐队、秧歌队、以及扮演“财神”“蛮婆”“蛮汉”的迎亲人员,一路上颠轿、表演,引来路人围观,一是突显男方家族实力,亦是公告“佳偶天成”,喜气广播。 在传统的绥德婚俗中,迎亲只能算得上“前戏”,更出彩的还在后面。新人入门“驱邪纳吉”便是整个婚礼的重头戏之一。 新人入门一般分三个步骤,从男方门外开始。 第一步,新郎在新人入门前,需向天、地、远方各射一箭,寓意驱邪避灾,定乾坤安宁,此谓“射三箭”;第二步,名为“跨火盆”,新人需跨过燃烧的火盆,象征婚后生活“红红火火”;最后一步为“走米袋”,新人需在提前安置好的米袋上行走,寓意“代代相传”。 这三步也是绥德婚俗的精华所在。何志彬和楚如白也参加过好几次婚礼,不管是哪里的,都没有绥德人这么讲究,只是这些年,随着人们的观念改变,传统的三个步骤已被精简为一二,甚至全无,多少也是失去了婚礼的热闹气氛,没有特色不说,也少了许多好意头儿。 婚礼主要是在室内进行,绥德人行礼也很讲究,同样分作三个步骤。 先是“结发礼”,拜礼前,新人需互剪一缕头发装入红布袋,立下“结发夫妻,永结同心”的誓言;紧接着便是“三拜礼”,新人需依次“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最后才是“揭盖头”,新郎需使用称秆,轻轻挑起新娘盖头,寓意“称心如意”。 这倒是和其他地方的婚俗无太大不同,只是当代人结婚,除了“三拜礼”之外,其他两个步骤也都能省则省了,并不是嫌麻烦,而是觉得没必要,这大概就是当代人与先人之间在婚恋观上的分歧。 行礼结束后,便是婚礼的“压轴大戏”——“闹洞房”。这个属于因人而异的环节,重点强调一个气氛,越热闹越红火。城里人斯文些,大多是点到为止的行为,不过分,但也不会失了乐趣;农村里却粗俗些,也得分人,遇上豪爽性致的主家,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只要不伤人,过分点儿也都不为过,主家会觉得这是宾朋给的面子,越热闹往后的日子也就越红火。 在中国,所有的婚礼都是以“红色”为主调,却没有多少地方会像绥德一般,将“红色”使用到了极致。除了新人的服饰以“红”为主外,喜联、门封、灯笼皆为“红色”,就连桌椅、筷子也都“沾红”,就差房屋外墙和屋顶的颜色了。在传统文化中,“红色”既是喜庆、吉祥的象征,也是驱邪避灾的好方法。通过一场婚礼,更能看出绥德人平常生活的心态。 郭孝天的婚礼自是精简不少,一方面出于经济的考虑,另一方面,郭孝天和王惠芬都觉得新时代就得新面貌,他们宁可让同事们骑着自行车组成迎亲队伍,也不愿被旧俗“束缚”。 两边的同事合在一起组成的迎亲队伍也不算小排面儿,前后加起来三十六辆二八大杠,每一辆上面都挂着一朵大红花,连起来也会有一种见首难见尾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三十六个车铃同时被打响,清脆绵延至远,共振效果很是打动人心。 郭家虽然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蛮婆”“蛮汉”助兴,更没有“媒公”“媒婆”一路搞搞气氛,却是没有忽略与沿途路人分享喜悦。同事们担当了临时“媒公”“媒婆”的角色,不仅与路人互动,还不断向路人散发喜糖、瓜子、花生,表面上“新派”,实则保留了“旧俗”,这大概就是世代相传的佐证,郭家的迎亲也就成了一个备受欢迎的改良版。 虽然是新式婚礼,但郭孝天的父母对儿子的祝福还是没有遗忘,父亲亲手将母亲准备的一块红绸给儿子系在腰间,祝愿儿子婚后能“富裕丰足”,这大概也代表了全天下所有父母的心。 有些风俗,城里人可以免掉,但是在农村却没有办法免除。 一场婚礼,十里八乡的可都看着呢。在绥德农村,办喜事可不是一家人的事情,而是全村人的事情。有些村子本就是由一到几个家族聚集而成,户户都连着亲呢,老一辈子可都盼着新一辈儿成家立业,一旦有喜事传出,怎会冷漠置之? 在绥德农村,无论家庭条件如何,凡是嫁娶,都会摆上流水席,一连三天,杀猪宰羊,烟火冲天,不同的是,嫁女宴比娶妻宴要早上三天,也算是首尾相连。 按王家以前的光景,断然不会有今天这般热闹。如果没有何志彬与叶琳瑶对王惠芬当年的资助,王惠芬可能早就草草嫁人了,王家也不会有今天这般景象。 何志彬清楚记得,当年自己和叶琳瑶一同找到王惠芬哥哥时,他们恳求哥哥给妹妹一个机会,并保证一定会让王惠芬考上大学,哥哥不会白白付出。正是因为这番谈话,两个人不仅说服了王惠芬的哥哥,更激发了哥哥的斗志。 哥哥随后去找女方父母,满怀诚意地恳请给自己一年时间,他要靠自己的能力赚到彩礼,用行动证明自己能给老婆一世幸福。果然,第二年,在外奋斗了一年的哥哥带着彩礼和媒人终于成就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当年的支助虽说没有对哥哥造成直接的改变,却因为何志彬的一番话激发了哥哥内心的斗志,间接地从精神上帮助了哥哥,所以在哥哥的心里,何志彬和叶琳瑶是他与妹妹的“恩人”,更是一世的“亲人”。 这件事不仅改变了王惠芬的人生,也改变了哥哥。何志彬与叶琳瑶的好,不仅王惠芬记得,哥哥也一样记得。 何志彬和楚如白到达绥德的那天,哥哥接到王惠芬的通知也去了车站,到了那里看到县上领导们的欢迎阵势没敢上前,这才错过了见面感谢的机会。 好在迎亲队伍里也有何志彬,哥哥老早就在屋外候着,远远看见迎亲队伍,跑着迎了上去,看见何志彬就一把抱住,那情景既像见着老朋友,又像见着走散多年的兄弟,弄得何志彬也觉得有此喧宾夺主,好在郭孝天觉得这是他应得的礼遇。 新娘子出嫁在村里是一件很喜庆的事情,一大早,王家的屋里屋外都聚满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 要说王家的人缘还真是好,父母为人朴实,儿子勤奋无不良嗜好,更加不与人交恶,女儿聪明好学,既是村子里的第一位女大学生,也是村子里的第一位公职教师,村里的人无不夸赞王家。 听说王家女儿出嫁,都不用王家父母逐户通知,乡亲们就自己找上门,要求出嫁那天过来帮忙,所以整个嫁期都不用王家父母操太大的心。 在何志彬看来,绥德人嫁女儿和南漳的没什么不同。 新娘需要由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女性亲戚梳头;出嫁当天,嫂子、姐妹们也是要做“守门员”,向男方接亲人索要“压门”红包,除了沾上喜气外,也是想提醒新郎,一切来之不易,日后要善待新娘,娘家也是有人的;新娘离家前要跪拜父母,以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行礼的时间定在11:58,是老辈人特意找人挑的时间,据说在这个时间行礼可以确保新人一生顺遂,是大吉之时。 对于整个婚礼来说,能体现排面儿的不单单只是在迎亲阵容上,婚宴也是重中之重。 绥德人的婚宴虽然不如江南和中原地带来得讲究,但是大碗大碗的饭菜也甚是诱人至极。不单只是婚宴,年夜饭也是如此。 “五魁”是绥德极具特色的地域饮食文化,也是一种相对简化的宴席形式,通常由五碗菜构成:酥鸡、丸子、烧肉、白肉和羊肉,看似简单的五碗菜,却象征着“五经魁首”,蕴藏“吉祥”之意。 “五魁”宴式虽然简单,却很符合条件一般的家庭,有了这五碗大菜,再辅以几道素食小荤,便成宴席,排面儿并不差。条件好一些的家庭可以升级至“八碗”。 这“八碗”并非绥德特色,而是由定边传入,又有“硬八碗”“软八碗”之分。“硬八碗”包括:酥鸡、烧肉、红烧肉、猪肉钻鸡、清蒸羊肉、猪肉丸子、羊肉丸子、小酥肉。“软八碗”也算是“硬八碗”的简化版,适合那些重排面儿但经济一般的家庭,四荤四素,选取几个硬菜,再加入荷包豆腐之类的素菜便可。 整个陕北虽地域辽阔,各地也都有自己的文化,毕竟同在一方黄土地上,同根同源,文化之间的融合也就容易许多。对于办宴席的人家来说,不管是“五魁”还是“八碗”,适合自己经济现状的就是最好的选择,也就成就了“陕北八碗五魁”独特的美食文化。 “陕北八碗五魁”号称“陕北的满汉全席”,在经济条件一般的情况下,只有婚丧嫁娶之时才能成席,也因此成了最能体现主家排面儿的事情。 能做出一桌地道的“八碗五魁”,这样的厨师在城里并不多见,大多数还是散落在农村。原本,郭孝天的母亲想从娘家请一位同族长辈过来掌勺,不料正逢此人生病,情急之下,学校食堂的掌勺主厨听说郭孝天的婚宴要在学校举办,便主动请战,这才解了郭家的急。 别看“八碗五魁”听起来数量少,可每一道菜都份量十足,客人不仅能吃饱,还能吃好,对于主家来说,也的确是可以省去很多开支。郭家的婚宴用的是“定边硬八碗”,这也得益于掌勺师傅本身就是定边人,味道自然不用说,俘获了一众来宾。 王惠芬的伴娘竟然是于莲芝,何志彬记得以前两人在学校时来往并不密切,却为何会这样?难道……是王惠芬有意为之? 何志彬想起这几年与于莲芝的书信往来日渐减少,从大一下学期开始,于莲芝就开始拒绝接受何志彬的支助,按理说,她比王惠芬更需要自己的支助,毕竟于莲芝的弟弟还在读书,父亲又早逝,只剩下母亲一人赚钱养家,虽然在县城里做些散工,能保证两个孩子的生活,但是要同时供两个孩子读书,多少还是会有些吃力。 何志彬曾写信问过王惠芬,得到的回复是,于莲芝从大一时就开始兼职,她考到了市里的学校,有条件去兼职赚钱,这个说法也合理,令何志彬当时深信,并从内心里佩服于莲芝的自强不息,直到后来两人的书信日渐减少,他才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在郭孝天的婚礼上,何志彬见到了于莲芝,这几年的变化确实挺大,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瘦小丫头,出落地大大方方,样貌也比之前漂亮了许多。 于莲芝似乎有意躲着他,就连何志彬主动打招呼也遭冷遇。 何志彬有些想不通,他讲与楚如白听,楚如白也不能理解,两人研究许久,始终还是无解,最终还是郭孝天为他解了惑。 在郭孝天的提醒下,何志彬这才想起,曾经在一封信里,他问过于莲芝有没有叶琳瑶的消息,那封信于莲芝始终没有回复,直到他再去了一封,谈到其他话题时,才有回音。这件事虽然只是个小事,但是却在何志彬内心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他一直想搞清楚,于莲芝当初没有回复是没有收到那封信,还是回了信,信却寄丢了?又或者是于莲芝根本就是在躲避那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许多问题便也都有了答案。 何志彬决定搞清楚这些问题,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 他恳求王惠芬请于莲芝与自己谈一下,王惠芬先是有些迟疑,但是见到何志彬那双渴求急盼的眼神又忍心去拒绝,只好去请了于莲芝来。 于莲芝从见到何志彬那一刻开始,就有了预感,与何志彬的一番谈话在所难免。 “莲芝,请你过来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有此事情一直感到困惑,想请你帮着解开。” 何志彬开门见山,反而令于莲芝坐立不安起来。 “何老师……您言重了,我……哪儿能帮您……解什么……惑啊?” “不,莲芝,这些问题,只有在你这儿才能找到答案。” 于莲芝不敢看何志彬的眼睛,她能想象出那是一双充满坚定和信任的眼神。 “何老师……您……这是想要……问什么呢?” “也没别的啥事情,就是想问一问,当年为何你突然就拒绝再接受我的资助了?” 于莲芝一听是这个问题,便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何志彬的追问,令于莲芝又紧张起来。 “没什么。就是……当时……我觉得……不能再给您添麻烦,所以就……” “怎么会这么想呢?资助你和惠芬是我自愿的事情,而且也相信你们能完成学业,成为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人。” “我知道何老师的意思,原本您支助的是惠芬,叶老师……出事后,你担心我上学的问题,所以才把支助我的事接了过去,我和母亲都觉得这样不合适,毕竟从年龄上我们差不了几岁,知道您也还在读书,并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我在榆林也刚好找到了兼职的工作,再加上我母亲的收入,维持家里的开支已经没有问题了,所以就……就觉得不能再麻烦您……就是这样。” 于莲芝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何志彬还是有一种直觉,事情并非如此。 “真是这样?” 何志彬满怀疑虑的眼睛直射于莲芝,他看到了对方的躲避。 “就……就是这样!” 于莲芝的应答有些虚弱无力,还有一种迫切想要结束话题的意思。 “莲芝,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那也是你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记得那封你没有回复的信吗?” “何老师……以前咱们通的信比较多,印象中我都有回复,不知道……您说的是哪封?”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其实……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叶老师的消息?或者说,你是否知道叶老师现在在哪里?” 于莲芝没料到何志彬会问得如此直接,她感觉到有些避之不及。 “不……我……不知道,何老师……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不好意思,我知道有些冒昧。直觉告诉我,当初你之所以拒绝我的支助,不是因为你找到了兼职,而是因为叶老师联系了你,并且继续支助你,你觉得不能同时接受我与叶老师的支助,所以才拒绝了我,不知道……我猜得对与否?” 何志彬终于讲出了自己的猜测,他能感觉到于莲芝的紧张比之前更甚。 “何老师……真不是这样的。当时真的是因为我找到了兼职,觉得不应该再麻烦您,所以才拒绝的,跟叶老师没有关系……” “莲芝,不要紧张。我没有其它意思,就是太想念叶老师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托人寻找,希望能再见她一面,我知道,你和她一定存在联系。我太了解叶老师了,她不会中途放弃正在做的事。我记得当初选择支助你和惠芬时,她说过,你很像她。之所以一再追问,是我过于执着,无法放下过。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人在何处,是否安好,仅此而已。她若不见,我不勉强,这或许就是我与她的缘分。” “何老师,您是一位重感情的人。与叶老师的事情,一中的人都记忆犹新,大家都替你们惋惜。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作为您曾经的学生,不愿意看到您活在过去的悲伤之中,希望你能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谢谢!可是,开始新的生活,你知道有多难吗?没有结果的爱情,总是令人日夜梦回,难以放下。在与叶老师的爱情中,是我的弱小导致最终的丢失,若不能找回她,我无法原谅自己,更加无法安然去开启另一段新生活。” “可是,叶老师她想……” “什么?” “不,我是想说,如果叶老师知道您这样,也一定会劝您忘记过去。” “不,她不会。我们曾经那样相爱,她一定和我一样,放不下过去。” “不管怎样,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还是应该试着放下。我也帮不了您什么忙,只能祈祷,我相信叶老师……也一定在为您祈祷。” “莲芝,如果你真想帮老师,就告诉我叶老师所在何处,可以吗?” 何志彬已经能够肯定,于莲芝与叶琳瑶保持着联系。当初自己把于莲芝资助的事情包揽下来,是为了替叶琳瑶完成未尽事宜,他有想过这可能是唯一能与叶琳瑶再搭上线的机会,现在看来,眼下能知晓叶琳瑶去处的人也只能是于莲芝。 对于何志彬的再三恳求,于莲芝接连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何志彬猜得没错,她是眼下唯一与叶琳瑶有联系的人,但是她不能对何志彬承认这些,更加不能将有关叶琳瑶的信息透露给何志彬,这是她对叶琳瑶的承诺,必须信守。 于莲芝也是个重感情的人,毕竟何志彬曾经帮了她,再加上他与叶琳瑶的爱情的确感动着自己,特别是今日亲眼见证了何志彬对爱情的态度,于情于理,都觉得应该帮一下何老师,却又怕毁了自己对叶老师的承诺。 “何老师,听郭老师说,您春节后就要赴美做学术交流?” “是的。这个不重要,我还是想知道……” “何老师,您去的是‘哥大’吗?” 何志彬愣住了,于莲芝并没有直面自己的问题,反而对自己讲了与问题无关的话。他突然意识到,于莲芝这是给出了答案——叶琳瑶就在“哥大”。这个消息既突然,又在意料之中,令何志彬感觉兴奋。终于有了叶琳瑶确切的消息,也终于有了与她相见的机会。 此时,何志彬的心,早已游离在外,从绥德飞往了“哥大”。 第8章 春意迟-15 在茂德嫂的挽留下,何志彬和楚如白当晚留宿在满堂川,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赶回县城。 两人没直接回招待所,而是去了绥德师范。 绥德师范原本只有教师宿舍,并无住宅楼,这两年得到了社会捐助,这才建起了两栋教师住宅楼,对改善教师待遇,留住优秀教师人才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郭孝天向学校申请结婚时,正好赶上第二栋住宅楼交付,按学校对他的考评,正好符合优秀人才条件,就分到了一套两居室的单元房,也算作他与王惠芬的婚房。 说起来,郭孝天和王惠芬的缘分并不浅。王惠芬娘家在义和,正好是郭孝天当年执教的地方,只是当时两人并不相识。郭孝天去义和执教,是顶着光环而去,对于这样一位高材生的到来,早就被传得家喻户晓。娘家人听说王惠芬要嫁的人是郭孝天,激动地四处奔走相告,令邻居们羡慕不已。 要说郭孝天的婚房分配得及时,算是解了郭家的围。 郭家的住房是郭孝天父亲单位分配房。郭孝天的父母都在事业单位,家里共有三个儿女,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郭孝天是老大,属三兄妹们中书念得最好,最让父母省心的孩子。老二郭孝才,是兄妹三人中念书最差的那个,高中勉强毕业,父母怕他进入社会跟人学坏,就托关系帮他谋了个差使,也是最早参加工作的一个。老三郭孝贞,和哥哥一样成绩优秀,考进了西安交大,还没毕业就拿到了一家央企的offer,春节后就要进入实习岗,毕业后就可以转正,留在西安。 郭家住的是老式的小三居,空间不大,但功能齐全。孩子们小的时候,五口人住在里面倒也舒适;孩子们大了,总是会显得拥挤,特别是两个男娃,都想有自己的空间,所以,郭孝天从高中时就住在学校,回到绥德工作后又一直住在单位。倒是郭孝才,妹妹去西安读书后,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守在父母身边,哥哥、妹妹要享的福都归了他一人。 如果没有郭孝天单位的分房,他与王惠芬的婚礼怕是不能这么顺当的举行,毕竟家里的空间根本就不适合并入一个小家庭。郭家父母原本的计划也是将现在的住房留给老二,他们也是怕二儿子的谋生能力不如另外两个孩子,这是身为父母应该操的心。 原本,郭孝天的父母都希望儿子能留在上海工作,至少也可以到西安去,没想到郭孝天最终选择了回归故里,他们想劝说儿子,但是郭孝天的坚定让他们最终放弃,两人也都相信大儿子的选择有自己的道理,做父母的不能阻止,只能支持。 按理说,郭孝天的婚礼应该放在郭家举行,考虑到那个地方不便,就挪到了郭孝天的新居。正好,结婚那天是假期,校长答应把食堂借给郭家使用,也算是帮郭家省了一笔费用。 何志彬和楚如白赶到学校时,新房和婚宴现场早已被布置一新。喜被、喜枕、日用喜具堆得新房里到处都是,鸡、鸭、羊、鱼在婚宴场地上一字排开,帮忙的人来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这个婚礼,郭家倾尽所有,郭孝天父母两边的亲戚都过来帮忙了。母亲娘家也是农村的,家里的条件还不错,这些年也多亏了娘家人的帮衬,要不然,以她与郭孝天父母的那点工资,根本就拉扯不了三个孩子,更别说把他们培养的那么优秀了。 何志彬以前见识过绥德人结婚时的排场,那时候李小树告诉他,外人看着排场挺大,但是要跟以前相比,不知道要简陋到哪里去了。 绥德人从骨子里看重嫁娶,这件事代表着子嗣延绵,氏族兴荣。婚姻也是每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至关重要的事情。骨子里的传统,令绥德人在看待婚嫁之事时,一直遵循“天下无媒不成亲”的古训,即便是两情相悦的自由恋爱,谈论婚嫁时也需交由“婚婆”牵线处理。 绥德人对这件事的认真还体现在新郎迎亲的过程中,迎亲队伍里需有“媒公”“媒婆”随行,沿途中,两人不仅要负责一路搞气氛,还需向沿途路人散发喜糖、瓜子、花生,用这些方式公告该婚姻属于“明媒正娶”,于情于法都合理。 条件好的家庭,迎新的排面低不了,除了“八抬”或者“十六抬”的花轿外,迎新队伍还包括了唢呐队、秧歌队、以及扮演“财神”“蛮婆”“蛮汉”的迎亲人员,一路上颠轿、表演,引来路人围观,一是突显男方家族实力,亦是公告“佳偶天成”,喜气广播。 在传统的绥德婚俗中,迎亲只能算得上“前戏”,更出彩的还在后面。新人入门“驱邪纳吉”便是整个婚礼的重头戏之一。 新人入门一般分三个步骤,从男方门外开始。 第一步,新郎在新人入门前,需向天、地、远方各射一箭,寓意驱邪避灾,定乾坤安宁,此谓“射三箭”;第二步,名为“跨火盆”,新人需跨过燃烧的火盆,象征婚后生活“红红火火”;最后一步为“走米袋”,新人需在提前安置好的米袋上行走,寓意“代代相传”。 这三步也是绥德婚俗的精华所在。何志彬和楚如白也参加过好几次婚礼,不管是哪里的,都没有绥德人这么讲究,只是这些年,随着人们的观念改变,传统的三个步骤已被精简为一二,甚至全无,多少也是失去了婚礼的热闹气氛,没有特色不说,也少了许多好意头儿。 婚礼主要是在室内进行,绥德人行礼也很讲究,同样分作三个步骤。 先是“结发礼”,拜礼前,新人需互剪一缕头发装入红布袋,立下“结发夫妻,永结同心”的誓言;紧接着便是“三拜礼”,新人需依次“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最后才是“揭盖头”,新郎需使用称秆,轻轻挑起新娘盖头,寓意“称心如意”。 这倒是和其他地方的婚俗无太大不同,只是当代人结婚,除了“三拜礼”之外,其他两个步骤也都能省则省了,并不是嫌麻烦,而是觉得没必要,这大概就是当代人与先人之间在婚恋观上的分歧。 行礼结束后,便是婚礼的“压轴大戏”——“闹洞房”。这个属于因人而异的环节,重点强调一个气氛,越热闹越红火。城里人斯文些,大多是点到为止的行为,不过分,但也不会失了乐趣;农村里却粗俗些,也得分人,遇上豪爽性致的主家,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只要不伤人,过分点儿也都不为过,主家会觉得这是宾朋给的面子,越热闹往后的日子也就越红火。 在中国,所有的婚礼都是以“红色”为主调,却没有多少地方会像绥德一般,将“红色”使用到了极致。除了新人的服饰以“红”为主外,喜联、门封、灯笼皆为“红色”,就连桌椅、筷子也都“沾红”,就差房屋外墙和屋顶的颜色了。在传统文化中,“红色”既是喜庆、吉祥的象征,也是驱邪避灾的好方法。通过一场婚礼,更能看出绥德人平常生活的心态。 郭孝天的婚礼自是精简不少,一方面出于经济的考虑,另一方面,郭孝天和王惠芬都觉得新时代就得新面貌,他们宁可让同事们骑着自行车组成迎亲队伍,也不愿被旧俗“束缚”。 两边的同事合在一起组成的迎亲队伍也不算小排面儿,前后加起来三十六辆二八大杠,每一辆上面都挂着一朵大红花,连起来也会有一种见首难见尾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三十六个车铃同时被打响,清脆绵延至远,共振效果很是打动人心。 郭家虽然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蛮婆”“蛮汉”助兴,更没有“媒公”“媒婆”一路搞搞气氛,却是没有忽略与沿途路人分享喜悦。同事们担当了临时“媒公”“媒婆”的角色,不仅与路人互动,还不断向路人散发喜糖、瓜子、花生,表面上“新派”,实则保留了“旧俗”,这大概就是世代相传的佐证,郭家的迎亲也就成了一个备受欢迎的改良版。 虽然是新式婚礼,但郭孝天的父母对儿子的祝福还是没有遗忘,父亲亲手将母亲准备的一块红绸给儿子系在腰间,祝愿儿子婚后能“富裕丰足”,这大概也代表了全天下所有父母的心。 有些风俗,城里人可以免掉,但是在农村却没有办法免除。 一场婚礼,十里八乡的可都看着呢。在绥德农村,办喜事可不是一家人的事情,而是全村人的事情。有些村子本就是由一到几个家族聚集而成,户户都连着亲呢,老一辈子可都盼着新一辈儿成家立业,一旦有喜事传出,怎会冷漠置之? 在绥德农村,无论家庭条件如何,凡是嫁娶,都会摆上流水席,一连三天,杀猪宰羊,烟火冲天,不同的是,嫁女宴比娶妻宴要早上三天,也算是首尾相连。 按王家以前的光景,断然不会有今天这般热闹。如果没有何志彬与叶琳瑶对王惠芬当年的资助,王惠芬可能早就草草嫁人了,王家也不会有今天这般景象。 何志彬清楚记得,当年自己和叶琳瑶一同找到王惠芬哥哥时,他们恳求哥哥给妹妹一个机会,并保证一定会让王惠芬考上大学,哥哥不会白白付出。正是因为这番谈话,两个人不仅说服了王惠芬的哥哥,更激发了哥哥的斗志。 哥哥随后去找女方父母,满怀诚意地恳请给自己一年时间,他要靠自己的能力赚到彩礼,用行动证明自己能给老婆一世幸福。果然,第二年,在外奋斗了一年的哥哥带着彩礼和媒人终于成就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当年的支助虽说没有对哥哥造成直接的改变,却因为何志彬的一番话激发了哥哥内心的斗志,间接地从精神上帮助了哥哥,所以在哥哥的心里,何志彬和叶琳瑶是他与妹妹的“恩人”,更是一世的“亲人”。 这件事不仅改变了王惠芬的人生,也改变了哥哥。何志彬与叶琳瑶的好,不仅王惠芬记得,哥哥也一样记得。 何志彬和楚如白到达绥德的那天,哥哥接到王惠芬的通知也去了车站,到了那里看到县上领导们的欢迎阵势没敢上前,这才错过了见面感谢的机会。 好在迎亲队伍里也有何志彬,哥哥老早就在屋外候着,远远看见迎亲队伍,跑着迎了上去,看见何志彬就一把抱住,那情景既像见着老朋友,又像见着走散多年的兄弟,弄得何志彬也觉得有此喧宾夺主,好在郭孝天觉得这是他应得的礼遇。 新娘子出嫁在村里是一件很喜庆的事情,一大早,王家的屋里屋外都聚满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 要说王家的人缘还真是好,父母为人朴实,儿子勤奋无不良嗜好,更加不与人交恶,女儿聪明好学,既是村子里的第一位女大学生,也是村子里的第一位公职教师,村里的人无不夸赞王家。 听说王家女儿出嫁,都不用王家父母逐户通知,乡亲们就自己找上门,要求出嫁那天过来帮忙,所以整个嫁期都不用王家父母操太大的心。 在何志彬看来,绥德人嫁女儿和南漳的没什么不同。 新娘需要由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女性亲戚梳头;出嫁当天,嫂子、姐妹们也是要做“守门员”,向男方接亲人索要“压门”红包,除了沾上喜气外,也是想提醒新郎,一切来之不易,日后要善待新娘,娘家也是有人的;新娘离家前要跪拜父母,以谢他们的养育之恩。 行礼的时间定在11:58,是老辈人特意找人挑的时间,据说在这个时间行礼可以确保新人一生顺遂,是大吉之时。 对于整个婚礼来说,能体现排面儿的不单单只是在迎亲阵容上,婚宴也是重中之重。 绥德人的婚宴虽然不如江南和中原地带来得讲究,但是大碗大碗的饭菜也甚是诱人至极。不单只是婚宴,年夜饭也是如此。 “五魁”是绥德极具特色的地域饮食文化,也是一种相对简化的宴席形式,通常由五碗菜构成:酥鸡、丸子、烧肉、白肉和羊肉,看似简单的五碗菜,却象征着“五经魁首”,蕴藏“吉祥”之意。 “五魁”宴式虽然简单,却很符合条件一般的家庭,有了这五碗大菜,再辅以几道素食小荤,便成宴席,排面儿并不差。条件好一些的家庭可以升级至“八碗”。 这“八碗”并非绥德特色,而是由定边传入,又有“硬八碗”“软八碗”之分。“硬八碗”包括:酥鸡、烧肉、红烧肉、猪肉钻鸡、清蒸羊肉、猪肉丸子、羊肉丸子、小酥肉。“软八碗”也算是“硬八碗”的简化版,适合那些重排面儿但经济一般的家庭,四荤四素,选取几个硬菜,再加入荷包豆腐之类的素菜便可。 整个陕北虽地域辽阔,各地也都有自己的文化,毕竟同在一方黄土地上,同根同源,文化之间的融合也就容易许多。对于办宴席的人家来说,不管是“五魁”还是“八碗”,适合自己经济现状的就是最好的选择,也就成就了“陕北八碗五魁”独特的美食文化。 “陕北八碗五魁”号称“陕北的满汉全席”,在经济条件一般的情况下,只有婚丧嫁娶之时才能成席,也因此成了最能体现主家排面儿的事情。 能做出一桌地道的“八碗五魁”,这样的厨师在城里并不多见,大多数还是散落在农村。原本,郭孝天的母亲想从娘家请一位同族长辈过来掌勺,不料正逢此人生病,情急之下,学校食堂的掌勺主厨听说郭孝天的婚宴要在学校举办,便主动请战,这才解了郭家的急。 别看“八碗五魁”听起来数量少,可每一道菜都份量十足,客人不仅能吃饱,还能吃好,对于主家来说,也的确是可以省去很多开支。郭家的婚宴用的是“定边硬八碗”,这也得益于掌勺师傅本身就是定边人,味道自然不用说,俘获了一众来宾。 王惠芬的伴娘竟然是于莲芝,何志彬记得以前两人在学校时来往并不密切,却为何会这样?难道……是王惠芬有意为之? 何志彬想起这几年与于莲芝的书信往来日渐减少,从大一下学期开始,于莲芝就开始拒绝接受何志彬的支助,按理说,她比王惠芬更需要自己的支助,毕竟于莲芝的弟弟还在读书,父亲又早逝,只剩下母亲一人赚钱养家,虽然在县城里做些散工,能保证两个孩子的生活,但是要同时供两个孩子读书,多少还是会有些吃力。 何志彬曾写信问过王惠芬,得到的回复是,于莲芝从大一时就开始兼职,她考到了市里的学校,有条件去兼职赚钱,这个说法也合理,令何志彬当时深信,并从内心里佩服于莲芝的自强不息,直到后来两人的书信日渐减少,他才意识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在郭孝天的婚礼上,何志彬见到了于莲芝,这几年的变化确实挺大,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瘦小丫头,出落地大大方方,样貌也比之前漂亮了许多。 于莲芝似乎有意躲着他,就连何志彬主动打招呼也遭冷遇。 何志彬有些想不通,他讲与楚如白听,楚如白也不能理解,两人研究许久,始终还是无解,最终还是郭孝天为他解了惑。 在郭孝天的提醒下,何志彬这才想起,曾经在一封信里,他问过于莲芝有没有叶琳瑶的消息,那封信于莲芝始终没有回复,直到他再去了一封,谈到其他话题时,才有回音。这件事虽然只是个小事,但是却在何志彬内心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他一直想搞清楚,于莲芝当初没有回复是没有收到那封信,还是回了信,信却寄丢了?又或者是于莲芝根本就是在躲避那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许多问题便也都有了答案。 何志彬决定搞清楚这些问题,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 他恳求王惠芬请于莲芝与自己谈一下,王惠芬先是有些迟疑,但是见到何志彬那双渴求急盼的眼神又忍心去拒绝,只好去请了于莲芝来。 于莲芝从见到何志彬那一刻开始,就有了预感,与何志彬的一番谈话在所难免。 “莲芝,请你过来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有此事情一直感到困惑,想请你帮着解开。” 何志彬开门见山,反而令于莲芝坐立不安起来。 “何老师……您言重了,我……哪儿能帮您……解什么……惑啊?” “不,莲芝,这些问题,只有在你这儿才能找到答案。” 于莲芝不敢看何志彬的眼睛,她能想象出那是一双充满坚定和信任的眼神。 “何老师……您……这是想要……问什么呢?” “也没别的啥事情,就是想问一问,当年为何你突然就拒绝再接受我的资助了?” 于莲芝一听是这个问题,便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何志彬的追问,令于莲芝又紧张起来。 “没什么。就是……当时……我觉得……不能再给您添麻烦,所以就……” “怎么会这么想呢?资助你和惠芬是我自愿的事情,而且也相信你们能完成学业,成为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人。” “我知道何老师的意思,原本您支助的是惠芬,叶老师……出事后,你担心我上学的问题,所以才把支助我的事接了过去,我和母亲都觉得这样不合适,毕竟从年龄上我们差不了几岁,知道您也还在读书,并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我在榆林也刚好找到了兼职的工作,再加上我母亲的收入,维持家里的开支已经没有问题了,所以就……就觉得不能再麻烦您……就是这样。” 于莲芝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何志彬还是有一种直觉,事情并非如此。 “真是这样?” 何志彬满怀疑虑的眼睛直射于莲芝,他看到了对方的躲避。 “就……就是这样!” 于莲芝的应答有些虚弱无力,还有一种迫切想要结束话题的意思。 “莲芝,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那也是你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记得那封你没有回复的信吗?” “何老师……以前咱们通的信比较多,印象中我都有回复,不知道……您说的是哪封?”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其实……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叶老师的消息?或者说,你是否知道叶老师现在在哪里?” 于莲芝没料到何志彬会问得如此直接,她感觉到有些避之不及。 “不……我……不知道,何老师……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不好意思,我知道有些冒昧。直觉告诉我,当初你之所以拒绝我的支助,不是因为你找到了兼职,而是因为叶老师联系了你,并且继续支助你,你觉得不能同时接受我与叶老师的支助,所以才拒绝了我,不知道……我猜得对与否?” 何志彬终于讲出了自己的猜测,他能感觉到于莲芝的紧张比之前更甚。 “何老师……真不是这样的。当时真的是因为我找到了兼职,觉得不应该再麻烦您,所以才拒绝的,跟叶老师没有关系……” “莲芝,不要紧张。我没有其它意思,就是太想念叶老师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托人寻找,希望能再见她一面,我知道,你和她一定存在联系。我太了解叶老师了,她不会中途放弃正在做的事。我记得当初选择支助你和惠芬时,她说过,你很像她。之所以一再追问,是我过于执着,无法放下过。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人在何处,是否安好,仅此而已。她若不见,我不勉强,这或许就是我与她的缘分。” “何老师,您是一位重感情的人。与叶老师的事情,一中的人都记忆犹新,大家都替你们惋惜。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作为您曾经的学生,不愿意看到您活在过去的悲伤之中,希望你能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 “谢谢!可是,开始新的生活,你知道有多难吗?没有结果的爱情,总是令人日夜梦回,难以放下。在与叶老师的爱情中,是我的弱小导致最终的丢失,若不能找回她,我无法原谅自己,更加无法安然去开启另一段新生活。” “可是,叶老师她想……” “什么?” “不,我是想说,如果叶老师知道您这样,也一定会劝您忘记过去。” “不,她不会。我们曾经那样相爱,她一定和我一样,放不下过去。” “不管怎样,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还是应该试着放下。我也帮不了您什么忙,只能祈祷,我相信叶老师……也一定在为您祈祷。” “莲芝,如果你真想帮老师,就告诉我叶老师所在何处,可以吗?” 何志彬已经能够肯定,于莲芝与叶琳瑶保持着联系。当初自己把于莲芝资助的事情包揽下来,是为了替叶琳瑶完成未尽事宜,他有想过这可能是唯一能与叶琳瑶再搭上线的机会,现在看来,眼下能知晓叶琳瑶去处的人也只能是于莲芝。 对于何志彬的再三恳求,于莲芝接连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何志彬猜得没错,她是眼下唯一与叶琳瑶有联系的人,但是她不能对何志彬承认这些,更加不能将有关叶琳瑶的信息透露给何志彬,这是她对叶琳瑶的承诺,必须信守。 于莲芝也是个重感情的人,毕竟何志彬曾经帮了她,再加上他与叶琳瑶的爱情的确感动着自己,特别是今日亲眼见证了何志彬对爱情的态度,于情于理,都觉得应该帮一下何老师,却又怕毁了自己对叶老师的承诺。 “何老师,听郭老师说,您春节后就要赴美做学术交流?” “是的。这个不重要,我还是想知道……” “何老师,您去的是‘哥大’吗?” 何志彬愣住了,于莲芝并没有直面自己的问题,反而对自己讲了与问题无关的话。他突然意识到,于莲芝这是给出了答案——叶琳瑶就在“哥大”。这个消息既突然,又在意料之中,令何志彬感觉兴奋。终于有了叶琳瑶确切的消息,也终于有了与她相见的机会。 此时,何志彬的心,早已游离在外,从绥德飞往了“哥大”。 第8章 春意迟-16 楚如白入职《东方财经周刊》已有时日,在汤小米的支持下如鱼得水,才华也逐渐展露出来。身边突然没了何志彬,虽略有失落,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楚如白很庆幸遇见何志彬。这几年两人凭借“复旦双剑客”的名号在沪上新闻圈取得了一些成就,这些成就足以令他们进入到圈层令人羡慕的位置,这令楚如白对未来多了份憧憬,同时也对何志彬的选择感到惋惜。 他很明白,何志彬之所以在这个时候选择赴美游学,表面上是为了完成内心的愿望,不管是自己更进一层的学业之心,还是想见叶琳瑶的寻爱之心,背后所隐藏的用心只有楚如白方知。他相信,如果何志彬做出另一种选择,也许自己就会与首席一职无缘。 何志彬的选择在楚如白看来,何尝不是另一种“礼让”呢?这让他觉得又欠下了何志彬一个人情。何志彬却说,这是楚如白应得的结果,只有坚持与努力的人才能享受到人生最好的礼遇。 入职《东方财经周刊》之后,楚如白成了“拼命三郎”,他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凡事都冲在前面,好几次深夜突发事件,他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并且以最快的时间发文。他很清楚,何志彬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至多一年,他要用这段时间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一年后,才有资格与更加优秀的何志彬站在一起,重现“复旦双剑客”的风采。 楚如白虽有几篇文章颇受业内关注,但是对于汤小米来说,还是低于预期。 有时候,汤小米也在反思,是不是对楚如白的要求过高?又或者说何志彬对自己的影响过大?如果真是这样,对楚如白就明显不公,毕竟,他也看到了楚如白的努力,跟业内的其他人相比,还是要优秀许多的。 汤小米之所以对楚如白的预期过高,是他一直担心对手过于强大。 自国内启动新一轮的新闻媒体改革以来,汤小米就十分关注海外媒体的进入,特别是《亚太财经周刊》。从一众同质媒体来看,时屿朗主导的《亚太财经周刊》将会是《东方财经周刊》未来在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虽说《东方财经周刊》采用的是企业制,可是主班底依旧是国有编制,这与纯市场资本运作的《亚太财经周刊》相比,未必是优势。 汤小米一直很担心《亚太财经周刊》进入上海市场。之前在“九七回归”大采访时,他曾与时屿朗有过一面之缘,也从香港的同业口中了解到此人的一些情况,对于他的新闻作品也一直十分关注,很明显,楚如白与他相比,差了两三个段位。 《亚太财经周刊》在蒋少卿的一番操作下于九月份提前进入内地发行,比原计划至少提前了三个月,算是第一批抢占国内市场的境外媒体。 在“南海资本”的加持下,《亚太财经周刊》来势汹汹,不仅在深圳建立了亚太新闻中心,还在上海、北京、广州、成都、武汉建立了五个记者站,这架势,明显是要覆盖全国,好在政策并未全部放开,能进入发行的城市并不多,但是从新闻的角度来看,这五个站点足以成就最好的新闻资讯。 在《亚太财经周刊》公布的首轮发行城市中,上海首当其冲,时间正好卡在了《东方财经周刊》创刊前,很明显是把《东方财经周刊》当成了竞争对手,汤小米自知,这是遇上了劲敌。 《东方财经周刊》的创立,一方面是汤小米凭借多年从业经验的职业敏感做出的决定,另一方面也是任教授团队在预测海外行业发展趋势后给《浦江经济报》的建议,两者综合,这才有了《东方财经周刊》。 按汤小米的计划,团队的核心层除了楚如白以及从旧班底中筛选出的精英外,何志彬是重点聘用对象,只可惜何志彬志不在此。何志彬和叶琳瑶的事情,汤小米早就有所耳闻,他很欣赏何志彬对于爱情的态度,那种执着与坚持正是自己所喜欢的,如果何志彬把这两种精神带到这里,何愁《东方财经周刊》没有未来。 其实,在任教授团队给汤小米的策划方案里,纸媒只是其中一部分。在这份策划案中,何志彬的贡献值占到了50以上,这一点,他得感谢保贝,正是她为自己搜集到的海外传媒信息助他完成了策划案。 策划案中,任教授和何志彬对未来的行业发展做出了大胆预判,互联网的兴起必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影响并改变中国新闻行业。在未来,纸媒发行占比将大幅衰减,以互联网为基础的新兴媒体将百花齐放。《东方财经周刊》如果想持续发展,就必须改变思维,走出一条与原有体制,甚至是经营模式的道路来。 按规划,《东方财经周刊》最终会形成一个品牌矩阵,融合纸媒、互联网媒体、电视、电台等平台,形成“一条线索、一条新闻、一种声音、多路传播、全域覆盖”多链条发展模式,纸媒只是整个方案实施的第一步。 此次赴美游学,任教授给何志彬的课题正是如何令这个策划案更加优化,变得可落地执行,这也是正是想去“哥大”深造的原因之一。 在何志彬看来,基础理论,即便是“哥大”也与国内“复北”所授无异,有差异也只是制度上的区别,新闻的原理和底层逻辑一脉相承,这些并非自己想要去探寻的东西,真正有价值的在于“哥大”所倡导的新闻精神以及在新时代下对于传媒业的变革思维以及正在被市场验证的方法论,这对于推进策划案才是最有帮助的。 汤小米曾经找到任教授,表达了想吸纳何志彬的迫切心情,听完任教授和何志彬的想法之后这才安心,他甚至有些期待,一年后何志彬游学归来的情景,想必《东方财经周刊》会更上一层楼。 不过,考虑到《东方财经周刊》当下的发展需求,汤小米还是提请,聘请何志彬成为周刊的特约记者,在任教授的推动下,终于达成所愿。之所以会有这种请求,并非汤小米信不过楚如白和团队的水准,只是觉得时屿朗实力不可小觑, 《东方财经周刊》的创刊时间定在9月8日,在此之前,周刊以副刊的形式随《浦江经济报》试运行了数月,汤小米对楚如白能力上的认知也正是通过小半年的试刊获得。 令汤小米没想到的是,《亚太财经周刊》赶在9月6日在上海上架,这让整个团队都有很大的压力,所幸,创刊号的内容早就做出了规划,并由汤小米亲自操刀,为确保效果,还特意邀请任教授作为顾问加入团队,何志彬自然也位列其中。 结合何志彬以前的情况,汤小米在周刊给他辟了专版,以专栏的形式出现,而任教授也首次以“时评人”的身份出现,这令《东方财经周刊》有了更多胜算。 创刊号很成功,从发行后的调研数据来看,除了设计有待提高,其它方面好评如潮,任教授的时评文章、何志彬的专栏皆受关注,楚如白的头版文章更是备受瞩目,算是给汤小米吃了一粒定心丸。 不过,《亚太财经周刊》的表现也不俗,提前上架,不仅“先入为主”抢占先机,还凭借新颖的设计与内容收获一波粉丝。 对于《东方财经周刊》的成功,时屿朗特意致电汤小米送上祝福,这在汤小米意料之外,没想到此人居然会有如此胸襟,值得学习。也因此,两人间多了些互动。 即便当着赖雨睛的面,时屿朗也毫不避讳的夸赞《东方财经周刊》。作为一名新闻人,对于汤小米团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时屿朗在香港新闻界的风评一直都是“自视清高”“不入他流”,这令他时常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对于这种评价,他也早已习惯,也并未觉着有何不妥,反而心生欢喜,更为这份欢喜全心投入。 之前《亚太财经周刊》为了进入内地发行,蒋少卿带他在内地走访了大半个月,那段时间基本上呆在北京,除了走访北大外,广播学院也在行程计划内。这次走访令他受益匪浅,内地的新闻环境日益趋好,令他对《亚太财经周刊》在内地的发展充满信心与期待。 唯一令他颇感遗憾的是,不能与何志彬展开正面新闻交锋,一个专栏内容不足以彰显何志彬的实力,他期待将来有这样的机会,也相信等何志彬游学归来,这个机会必将来临。 不过,他也没有失望,虽然不能与何志彬正面交锋,却遇到了新的对手——楚如白。 时屿朗与团队一起研究过楚如白的文章,特别是楚如白进入《东方财经周刊》后,与何志彬相比,略感逊色,却也不容小觑。楚如白的文风已初见端倪,成为对手不过是时间问题。 以前,他只关注何志彬,从未把楚如白纳入视线。对于“复旦双剑客”的名号也略有耳闻,只是没太在意,简单地以为楚如白不过跟班而已,充其量是个副手,不具备杀伤力,却忽略了“近朱者赤”的道理。此番较量,大为改观,这才意识到,原来复旦新闻专业生都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自当打起万分精神应对。 “英雄”自是惺惺相惜,却也总少不了“短兵相见”。自国庆后,沪上财经类的媒体暗流涌动,一场较量悄然展开。这一次,表面上看是两家财经周刊的比拼,实则是主笔间的较量。时屿朗的实战经验与楚如白的丰富理论支持形成了对峙,很难说最终输赢,正是这样的对战方才引起关注,不仅沪上业内,读者更是充满期待。 文字上的较量来不得虚假,跟战场上的兵器交锋并无不同。此时,也正好处于世纪交替前夜,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奔着同一个选题而来,这场较量势必精彩无比。 没进入内地市场发行前,《亚太财经周刊》就启动了年度焦点计划,并将视角投向整个亚太地区,而这个地区的中心就是中国。 中国的经济自“改革开放”以来就开始逐步进入发展期,原本并不被世界看好的经济在一系列重大决策之后出现逆转,缩短了与“亚洲四小龙”之间的距离,在世界经济舞台上逐渐崭露头角,成了世界不可小觑的国家。 回到上海后,楚如白就投入到“年终策划”执行的环节,这份“年终策划”是在周刊创刊前就与汤小米确定好的,为此还专门组建了新闻组。“年终策划”并未将视角固守在长三角,而是放眼全球,这也是《东方财经周刊》创办初衷,世纪之交不过是逐步实现这个办刊“初衷”的机会之一。 此次报道,《东方财经周刊》同步启动了“强兵计划”,旨在通过此次大型报道培养新生力量,这也是为实现办刊“初衷”的方法之一。按原定计划,国庆后就将兵分六路,头阵路线当属国内,这一路线又分了东北、华北、西部、华中、华南、华东六个分支,余下的五路分别负责港澳台、东南亚、日韩、欧洲、加美等地区。 国内报道团队由楚如白负责,海外团队汤小米原本打算交给何志彬,何志彬也觉得这是一次了解国外的大好机会,本想承接,却被任教授中途拦下。任教授觉得这个机会并不合时宜,何志彬的博士学业刚刚开始,很多课题等着他一起破解,参与这么大型的报道,只能分散他的精力,与其这样,不如舍弃,专心投入到学术研究上来,为春节后的赴美做足准备。这种情况下,汤小米只能自己顶上,担任此次海外报道团的负责人。 说是“聚焦全球”,重心还是在国内,这也是《东方财经周刊》的办刊宗旨之一——“向全球报道国内经济发展动态”,正因为如此,楚如白所带领的国内团队肩负重任,而海外团队更像是一次“练兵”。 时屿朗深知汤小米此番布阵的用意,这恰好也是给了《亚太财经周刊》机会。如果两家周刊策略一致,可能会两败俱伤,像这样的世纪报道,境外媒体并非一家,不仅欧洲、美国,日韩甚至东南亚各国媒体都是蠢蠢欲动,时屿朗相信,接下来的时间,中国必将成为全球新闻业的一片热土,所有的目光会同时聚焦过来,那才是一场真正的文字较量。 时屿朗没有汤小米那番多的雄心壮志,即便有,背后资本也不容许他能像汤小米那般用兵布阵。《亚太财经周刊》不需要海外练兵,更不需要找机会培养“新生力”,需要的是一击而中的决心与勇气,更加需要在全球媒体中脱颖而出,至少也能引发关注,所以,报道视角“独特”与否至关重要,这是形成高含金量文章的必需。 此番,《亚太财经周刊》所采用的策略是时屿朗自己制定的,这也是赖雨睛给他的最大权限,资本市场永远只看结果,从专业角度来讲,赖雨晴相信时屿朗,实则也是出于一种自信,毕竟人是自己选的,无论是何结果,自己也都必须接受。 时屿朗的策略是聚焦亚太地区,无论是中国,还是港澳台、日韩、东南亚都在《亚太财经周刊》的报道范围内,至于欧美方面,时屿朗决定舍弃,只是在将亚太置于全球视野中才会拿来作为补充,这样一来,重心突出,更容易聚焦出彩。 这番操作反倒出乎汤小米意料,他原本以为时屿朗会和自己的部署一致,未曾想对手会放弃欧美话题,这样一来,《亚太财经周刊》就把自己框在“亚太”区域内了。 作为竞争对手,汤小米也没放弃对时屿朗的调查了解,他佩服此人,即使在做“狗仔”时期也没丢弃新闻之心,被重用后战绩显着却依旧能保持低调心态,此人绝非平庸之辈,最让他惊奇的是,年初时,在赖雨晴的安排下,时屿朗已进入“哥大”深造,与何志彬的志向何其相似,看来一年后两人在新闻上的交锋再所难免,这既让汤小米担忧,也令他十分期待。 两家的年终策划在十一月初同步面市,周刊一出街,便引发关注与热议。 《东方财经周刊》的内容偏新闻特写性质,综合性强,涉及面广,不仅有国策分析、经济动向,还有重点企业发展趋势分析,当然还有民生新闻夹杂其间,民生与经济本就密不可分,此番操作,既体现出周刊的“亲民”,也彰显出本土媒体的赤子之心。 《亚太财经周刊》的内容偏新闻评论性质,版块划分清晰,立意深远,同样涉及到国策分析、经济动向,却未脱离国际视野之外,这也正符合周刊“国际化”的办刊初衷。 两本杂志从内容上并无冲突,所刊文章也无高低之分,视角不同,结果自然不一,这也正是新闻的魅力所在。正因为如此,两本杂志的销售均未受到影响,反而互为补充,读者群体也产生了交叉,初次较量算是以平局告终。 第8章 春意迟-16 楚如白入职《东方财经周刊》已有时日,在汤小米的支持下如鱼得水,才华也逐渐展露出来。身边突然没了何志彬,虽略有失落,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楚如白很庆幸遇见何志彬。这几年两人凭借“复旦双剑客”的名号在沪上新闻圈取得了一些成就,这些成就足以令他们进入到圈层令人羡慕的位置,这令楚如白对未来多了份憧憬,同时也对何志彬的选择感到惋惜。 他很明白,何志彬之所以在这个时候选择赴美游学,表面上是为了完成内心的愿望,不管是自己更进一层的学业之心,还是想见叶琳瑶的寻爱之心,背后所隐藏的用心只有楚如白方知。他相信,如果何志彬做出另一种选择,也许自己就会与首席一职无缘。 何志彬的选择在楚如白看来,何尝不是另一种“礼让”呢?这让他觉得又欠下了何志彬一个人情。何志彬却说,这是楚如白应得的结果,只有坚持与努力的人才能享受到人生最好的礼遇。 入职《东方财经周刊》之后,楚如白成了“拼命三郎”,他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凡事都冲在前面,好几次深夜突发事件,他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并且以最快的时间发文。他很清楚,何志彬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至多一年,他要用这段时间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一年后,才有资格与更加优秀的何志彬站在一起,重现“复旦双剑客”的风采。 楚如白虽有几篇文章颇受业内关注,但是对于汤小米来说,还是低于预期。 有时候,汤小米也在反思,是不是对楚如白的要求过高?又或者说何志彬对自己的影响过大?如果真是这样,对楚如白就明显不公,毕竟,他也看到了楚如白的努力,跟业内的其他人相比,还是要优秀许多的。 汤小米之所以对楚如白的预期过高,是他一直担心对手过于强大。 自国内启动新一轮的新闻媒体改革以来,汤小米就十分关注海外媒体的进入,特别是《亚太财经周刊》。从一众同质媒体来看,时屿朗主导的《亚太财经周刊》将会是《东方财经周刊》未来在国内最大的竞争对手。虽说《东方财经周刊》采用的是企业制,可是主班底依旧是国有编制,这与纯市场资本运作的《亚太财经周刊》相比,未必是优势。 汤小米一直很担心《亚太财经周刊》进入上海市场。之前在“九七回归”大采访时,他曾与时屿朗有过一面之缘,也从香港的同业口中了解到此人的一些情况,对于他的新闻作品也一直十分关注,很明显,楚如白与他相比,差了两三个段位。 《亚太财经周刊》在蒋少卿的一番操作下于九月份提前进入内地发行,比原计划至少提前了三个月,算是第一批抢占国内市场的境外媒体。 在“南海资本”的加持下,《亚太财经周刊》来势汹汹,不仅在深圳建立了亚太新闻中心,还在上海、北京、广州、成都、武汉建立了五个记者站,这架势,明显是要覆盖全国,好在政策并未全部放开,能进入发行的城市并不多,但是从新闻的角度来看,这五个站点足以成就最好的新闻资讯。 在《亚太财经周刊》公布的首轮发行城市中,上海首当其冲,时间正好卡在了《东方财经周刊》创刊前,很明显是把《东方财经周刊》当成了竞争对手,汤小米自知,这是遇上了劲敌。 《东方财经周刊》的创立,一方面是汤小米凭借多年从业经验的职业敏感做出的决定,另一方面也是任教授团队在预测海外行业发展趋势后给《浦江经济报》的建议,两者综合,这才有了《东方财经周刊》。 按汤小米的计划,团队的核心层除了楚如白以及从旧班底中筛选出的精英外,何志彬是重点聘用对象,只可惜何志彬志不在此。何志彬和叶琳瑶的事情,汤小米早就有所耳闻,他很欣赏何志彬对于爱情的态度,那种执着与坚持正是自己所喜欢的,如果何志彬把这两种精神带到这里,何愁《东方财经周刊》没有未来。 其实,在任教授团队给汤小米的策划方案里,纸媒只是其中一部分。在这份策划案中,何志彬的贡献值占到了50以上,这一点,他得感谢保贝,正是她为自己搜集到的海外传媒信息助他完成了策划案。 策划案中,任教授和何志彬对未来的行业发展做出了大胆预判,互联网的兴起必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影响并改变中国新闻行业。在未来,纸媒发行占比将大幅衰减,以互联网为基础的新兴媒体将百花齐放。《东方财经周刊》如果想持续发展,就必须改变思维,走出一条与原有体制,甚至是经营模式的道路来。 按规划,《东方财经周刊》最终会形成一个品牌矩阵,融合纸媒、互联网媒体、电视、电台等平台,形成“一条线索、一条新闻、一种声音、多路传播、全域覆盖”多链条发展模式,纸媒只是整个方案实施的第一步。 此次赴美游学,任教授给何志彬的课题正是如何令这个策划案更加优化,变得可落地执行,这也是正是想去“哥大”深造的原因之一。 在何志彬看来,基础理论,即便是“哥大”也与国内“复北”所授无异,有差异也只是制度上的区别,新闻的原理和底层逻辑一脉相承,这些并非自己想要去探寻的东西,真正有价值的在于“哥大”所倡导的新闻精神以及在新时代下对于传媒业的变革思维以及正在被市场验证的方法论,这对于推进策划案才是最有帮助的。 汤小米曾经找到任教授,表达了想吸纳何志彬的迫切心情,听完任教授和何志彬的想法之后这才安心,他甚至有些期待,一年后何志彬游学归来的情景,想必《东方财经周刊》会更上一层楼。 不过,考虑到《东方财经周刊》当下的发展需求,汤小米还是提请,聘请何志彬成为周刊的特约记者,在任教授的推动下,终于达成所愿。之所以会有这种请求,并非汤小米信不过楚如白和团队的水准,只是觉得时屿朗实力不可小觑, 《东方财经周刊》的创刊时间定在9月8日,在此之前,周刊以副刊的形式随《浦江经济报》试运行了数月,汤小米对楚如白能力上的认知也正是通过小半年的试刊获得。 令汤小米没想到的是,《亚太财经周刊》赶在9月6日在上海上架,这让整个团队都有很大的压力,所幸,创刊号的内容早就做出了规划,并由汤小米亲自操刀,为确保效果,还特意邀请任教授作为顾问加入团队,何志彬自然也位列其中。 结合何志彬以前的情况,汤小米在周刊给他辟了专版,以专栏的形式出现,而任教授也首次以“时评人”的身份出现,这令《东方财经周刊》有了更多胜算。 创刊号很成功,从发行后的调研数据来看,除了设计有待提高,其它方面好评如潮,任教授的时评文章、何志彬的专栏皆受关注,楚如白的头版文章更是备受瞩目,算是给汤小米吃了一粒定心丸。 不过,《亚太财经周刊》的表现也不俗,提前上架,不仅“先入为主”抢占先机,还凭借新颖的设计与内容收获一波粉丝。 对于《东方财经周刊》的成功,时屿朗特意致电汤小米送上祝福,这在汤小米意料之外,没想到此人居然会有如此胸襟,值得学习。也因此,两人间多了些互动。 即便当着赖雨睛的面,时屿朗也毫不避讳的夸赞《东方财经周刊》。作为一名新闻人,对于汤小米团队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时屿朗在香港新闻界的风评一直都是“自视清高”“不入他流”,这令他时常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对于这种评价,他也早已习惯,也并未觉着有何不妥,反而心生欢喜,更为这份欢喜全心投入。 之前《亚太财经周刊》为了进入内地发行,蒋少卿带他在内地走访了大半个月,那段时间基本上呆在北京,除了走访北大外,广播学院也在行程计划内。这次走访令他受益匪浅,内地的新闻环境日益趋好,令他对《亚太财经周刊》在内地的发展充满信心与期待。 唯一令他颇感遗憾的是,不能与何志彬展开正面新闻交锋,一个专栏内容不足以彰显何志彬的实力,他期待将来有这样的机会,也相信等何志彬游学归来,这个机会必将来临。 不过,他也没有失望,虽然不能与何志彬正面交锋,却遇到了新的对手——楚如白。 时屿朗与团队一起研究过楚如白的文章,特别是楚如白进入《东方财经周刊》后,与何志彬相比,略感逊色,却也不容小觑。楚如白的文风已初见端倪,成为对手不过是时间问题。 以前,他只关注何志彬,从未把楚如白纳入视线。对于“复旦双剑客”的名号也略有耳闻,只是没太在意,简单地以为楚如白不过跟班而已,充其量是个副手,不具备杀伤力,却忽略了“近朱者赤”的道理。此番较量,大为改观,这才意识到,原来复旦新闻专业生都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自当打起万分精神应对。 “英雄”自是惺惺相惜,却也总少不了“短兵相见”。自国庆后,沪上财经类的媒体暗流涌动,一场较量悄然展开。这一次,表面上看是两家财经周刊的比拼,实则是主笔间的较量。时屿朗的实战经验与楚如白的丰富理论支持形成了对峙,很难说最终输赢,正是这样的对战方才引起关注,不仅沪上业内,读者更是充满期待。 文字上的较量来不得虚假,跟战场上的兵器交锋并无不同。此时,也正好处于世纪交替前夜,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奔着同一个选题而来,这场较量势必精彩无比。 没进入内地市场发行前,《亚太财经周刊》就启动了年度焦点计划,并将视角投向整个亚太地区,而这个地区的中心就是中国。 中国的经济自“改革开放”以来就开始逐步进入发展期,原本并不被世界看好的经济在一系列重大决策之后出现逆转,缩短了与“亚洲四小龙”之间的距离,在世界经济舞台上逐渐崭露头角,成了世界不可小觑的国家。 回到上海后,楚如白就投入到“年终策划”执行的环节,这份“年终策划”是在周刊创刊前就与汤小米确定好的,为此还专门组建了新闻组。“年终策划”并未将视角固守在长三角,而是放眼全球,这也是《东方财经周刊》创办初衷,世纪之交不过是逐步实现这个办刊“初衷”的机会之一。 此次报道,《东方财经周刊》同步启动了“强兵计划”,旨在通过此次大型报道培养新生力量,这也是为实现办刊“初衷”的方法之一。按原定计划,国庆后就将兵分六路,头阵路线当属国内,这一路线又分了东北、华北、西部、华中、华南、华东六个分支,余下的五路分别负责港澳台、东南亚、日韩、欧洲、加美等地区。 国内报道团队由楚如白负责,海外团队汤小米原本打算交给何志彬,何志彬也觉得这是一次了解国外的大好机会,本想承接,却被任教授中途拦下。任教授觉得这个机会并不合时宜,何志彬的博士学业刚刚开始,很多课题等着他一起破解,参与这么大型的报道,只能分散他的精力,与其这样,不如舍弃,专心投入到学术研究上来,为春节后的赴美做足准备。这种情况下,汤小米只能自己顶上,担任此次海外报道团的负责人。 说是“聚焦全球”,重心还是在国内,这也是《东方财经周刊》的办刊宗旨之一——“向全球报道国内经济发展动态”,正因为如此,楚如白所带领的国内团队肩负重任,而海外团队更像是一次“练兵”。 时屿朗深知汤小米此番布阵的用意,这恰好也是给了《亚太财经周刊》机会。如果两家周刊策略一致,可能会两败俱伤,像这样的世纪报道,境外媒体并非一家,不仅欧洲、美国,日韩甚至东南亚各国媒体都是蠢蠢欲动,时屿朗相信,接下来的时间,中国必将成为全球新闻业的一片热土,所有的目光会同时聚焦过来,那才是一场真正的文字较量。 时屿朗没有汤小米那番多的雄心壮志,即便有,背后资本也不容许他能像汤小米那般用兵布阵。《亚太财经周刊》不需要海外练兵,更不需要找机会培养“新生力”,需要的是一击而中的决心与勇气,更加需要在全球媒体中脱颖而出,至少也能引发关注,所以,报道视角“独特”与否至关重要,这是形成高含金量文章的必需。 此番,《亚太财经周刊》所采用的策略是时屿朗自己制定的,这也是赖雨睛给他的最大权限,资本市场永远只看结果,从专业角度来讲,赖雨晴相信时屿朗,实则也是出于一种自信,毕竟人是自己选的,无论是何结果,自己也都必须接受。 时屿朗的策略是聚焦亚太地区,无论是中国,还是港澳台、日韩、东南亚都在《亚太财经周刊》的报道范围内,至于欧美方面,时屿朗决定舍弃,只是在将亚太置于全球视野中才会拿来作为补充,这样一来,重心突出,更容易聚焦出彩。 这番操作反倒出乎汤小米意料,他原本以为时屿朗会和自己的部署一致,未曾想对手会放弃欧美话题,这样一来,《亚太财经周刊》就把自己框在“亚太”区域内了。 作为竞争对手,汤小米也没放弃对时屿朗的调查了解,他佩服此人,即使在做“狗仔”时期也没丢弃新闻之心,被重用后战绩显着却依旧能保持低调心态,此人绝非平庸之辈,最让他惊奇的是,年初时,在赖雨晴的安排下,时屿朗已进入“哥大”深造,与何志彬的志向何其相似,看来一年后两人在新闻上的交锋再所难免,这既让汤小米担忧,也令他十分期待。 两家的年终策划在十一月初同步面市,周刊一出街,便引发关注与热议。 《东方财经周刊》的内容偏新闻特写性质,综合性强,涉及面广,不仅有国策分析、经济动向,还有重点企业发展趋势分析,当然还有民生新闻夹杂其间,民生与经济本就密不可分,此番操作,既体现出周刊的“亲民”,也彰显出本土媒体的赤子之心。 《亚太财经周刊》的内容偏新闻评论性质,版块划分清晰,立意深远,同样涉及到国策分析、经济动向,却未脱离国际视野之外,这也正符合周刊“国际化”的办刊初衷。 两本杂志从内容上并无冲突,所刊文章也无高低之分,视角不同,结果自然不一,这也正是新闻的魅力所在。正因为如此,两本杂志的销售均未受到影响,反而互为补充,读者群体也产生了交叉,初次较量算是以平局告终。 第8章 春意迟-17 陈晓娜一到广州,就把子期交给了蒋仕钰,“大成”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还好,此次返回广州有周翰林相陪。 处理完琐碎事情后,陈晓娜便约了钱碧尘和陆春莺。两人知道陈晓娜要回广州,都赶了回来。 自从聂青风与钟瑞安创办了“瑞风新文艺”,钱碧尘就随聂青风移居香港,专心帮聂青风打理艺人事宜,这也是她擅长的事情,工作量不大,比起在“大成”时要轻松许多。 陆春莺在丈夫退出“大成”后,也离开了广州,定居新加坡,jerry的业务重心也转回了新加坡,只在中国保留了番禺的工厂。原本香港和广州都设有业务接待中心,因为重心转移,便撤掉了广州的公司,仅剩下香港业务中心。 陆春莺因为丈夫的业务重心发生变化,便也很少回广州,有时候会带着嘟嘟和当当去香港小住,大部分的时间与钱碧尘黏在一起,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她们倒是都很挂念陈晓娜,虽然大家年龄上有差距,却因为地域和工作的关系,日久生情,情若姐妹。 考虑到陈晓娜现在的身份,陆春莺和钱碧尘一致认为不适合选择外面的场所相聚,一来氛围不佳,二来容易招来“狗仔”围观,反倒显得不自在。 三人的聚会便定在了陆春莺在广州的家里。 这处别墅早就被转至陆春莺名下,虽然业务中心发生了变化,但是中国毕竟还是陆春莺的故乡,更何况番禺还有一处工厂,jerry也需经常往返两地,保留别墅,既是给陆春莺一个保障,也方便jerry来工厂视察。 两人不在的时候,别墅基本上由雇佣的阿姨维护,陆春莺的父母也会偶尔过来小住,也算是帮他们照看着住所。 jerry屡次邀请岳父、岳母一起到新加坡定居,老人家终究传统,固守“叶落归根”思想,也因此婉言谢绝女婿的好意。两人偶尔也会去新加坡,是因为想念女儿和两个小外孙,也就几日,便又托辞回国,陆春莺拗不过父母,便暗示jerry不做勉强,任由父母来去自由。 许久不见,三人相互拥抱,倾诉彼此思念。 陆春莺和钱碧尘一直把陈晓娜当作妹妹,她们的思念情真意切,两人深知娱乐圈的复杂,对陈晓娜的担忧显而易见,特别是周翰林近期花边新闻频出,内地还好,香港和新加坡的传媒时常可见。她们也知道周翰林与陈晓娜相爱至深,却也忘不了周翰林与柳絮言的过往。 说到柳絮言,陆春莺和钱碧尘给陈晓娜带来了新的动态。 年中时,柳絮言向她们发出了邀请,两人觉得手上并无杂事,便应约去了加拿大。原本以为,柳絮言以前从未离开过中国,此番移居加拿大会有些水土不服,特别是她与洛彬的生计,见面后才知道,两人的担心是有些多余。 其实,柳絮言和洛彬刚到加拿大的时候的确有些水土不服,虽然略有积蓄,到了那边才发现这些积蓄并不能维持太久,要想在异国立足,除了积蓄,还需想新法子赚钱,坐吃山空只会落个露宿街头的下场。 他们所在的城市蒙特利尔,是魁北克省的省会城市,也是加拿大第二大城市。 自1608年“北美开山鼻祖”——法国探险家塞缪尔·德·尚普兰(sauel de chap)建立“魁北克城”以来,这里就成了法兰西民族的热土。作为法兰西的殖民地,一批批的法国人怀揣淘金梦想来到这里,并在此定居,梦想建立“法兰西第二帝国”。虽未成功,这里却成了“全球第二大法语城市”,法裔居民所占比例也一直位于首列。 蒙特利尔临海且经济发达,其地位有点像上海,在加拿大也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除了法语,官方语言还有英语,双语并行,成了蒙特利尔特有的文化特征。 几百年来,法国人深入骨髓的浪漫浸染着这个城市,许多殖民时期的建筑至今依旧屹立不倒,成为全球城市建筑样板,也是建筑设计师心之所往的“圣地”。 建筑的生命力不流于外表,内核文化肌理才是蒙特利尔闻名于世的关键所在。“圣母大教堂”“皇家山公园”“现代艺术博物馆”“栖息地”“艺术广场”既是历史遗留,也是蒙特利尔问鼎“设计之城”的筹码。建筑令整个城市灵动而有活力,在岁月的浸泡中脱离建筑本身的形态,幻化出不同时期的艺术之美,令加拿大甚至北美地区艺术人士趋之若鹜。 以人口与城市面积来看,蒙特利尔比不上上海,却与上海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经济的繁荣,加速了艺术的发展,蒙特利尔成为整个加拿大娱乐业发展最为集中的城市之一。 城市虽然不大,却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电影院六十余家,英语和法语版本的电影轮番上演。被誉为“艺术圣殿”的“艺术广场”,融合了“现代艺术馆”“大剧院”“音乐厅”“工作室”,是整个蒙特利尔的艺术中心,也是为世界各地和本地艺术家提供的展示才华的场所。 这种艺术氛围下的城市倒也很适合柳絮言和洛彬。 两人来加拿大之前就曾思考过,想在此立足,语言将是他们面对的首要问题。 所幸,洛彬的英语水平颇高,这也是工作所致。身为一名创作人,需要不断鉴赏国外优秀音乐人的作品,英语水平低,就无法理解原始版本中创作人的创作意图。对于他来说,听写都不成问题,唯一缺憾就是缺少语言环境,口语有待提高,不过这不是问题,对于一个具备语言天赋的人来说,只有身处语言环境之中,流利口语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一点,在粤语方面,他一个外地人已经做出了很好的实证。 柳絮言的英文属于半吊子类型,学校所学的那点基础早就被丢掉了,能记住的都是后来在“海上花”跟周翰林还有其他客人学的,这一点,她从内心里感谢周翰林,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常鼓励自己多学些英语,说不一定哪天就带她去英国生活了。 出走异国他乡,一直是柳絮言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现实结果有异,陪她出走的不是周翰林,而是洛彬。 刚开洛彬辅导她学英语的时候,内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排斥,特别是洛彬跟她讲要去加拿大的时候,总会勾起往事,想到周翰林的承诺,她原本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却未料到洛彬是个意外,他愿意为自己放弃一切,这样的男人值得她用一生珍惜。正因为如此,柳絮言学英语的时候就特别上心,再加上洛彬不断夸赞自己的发音标准,有几分美式英语的味道,让她在很短的时间内有了进步。 中国移民在蒙特利尔的占比虽然比不过欧洲与北美,却也是四大移民群体之一,再加上中国人吃苦耐劳,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很好生存下去,他们在蒙特利尔建立的“唐人街”名扬整个北美,令后来者有了根据地,不会再有身处异国他乡的恐惧感与孤独感。有了“第四群体”的倚仗,只要身有所长,不愁在这里混不出个名堂。 洛彬的发小卫建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卫建国高中时随父母移民过来,早就改名willia。刚过来的时候也和洛彬他们一样,存在语言短板,所幸那时正处年少,记忆力与接受度都处于最佳时期,不仅提高了英语水平,法语也受语境的影响有了很大的突破。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早就成为一名可以随时自由切换语言的蒙特利尔人。 willia与洛彬儿时就混在一起,直到他随父母远渡重洋,虽分开,也保持着书信往来,再加上willia性格本就内向,到加拿大后所交朋友也是屈指可数,他总希望洛彬能来加拿大,这样自己就能远离孤独。 他知道洛彬在国内从事的职业,在他们决定来蒙特利尔之前,已经将柳絮言的专辑转给认识的文化机构,正好机构负责人是“邓丽君”歌迷,对于柳絮言的声音赞赏有加,再加上柳絮言外型本就不差,让这位负责人看到了未来的商业价值。 至于洛彬,他的才华willia从小就了解,“天言”后期许多唱片都收录了他的作品,而这些也正好是帮洛彬敲开相关机构的最好工具。 有了willia的帮衬,柳絮言和洛彬一到蒙特利尔就接到了新工作。 willia对他们的帮衬并非仅于此,住宿和语言的提升也被他提前做了安排。 刚到蒙特利尔时,柳絮言和洛林并不能去租房,住酒店也不甚方便,willia就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 willia在工作后就开始离家独居,他崇尚自在的生活方式,与父母合住虽也被赋予足够的自由度,和想要的“自在”相比还是有些距离。 在蒙特利尔买房并非难事,只要有固定工作,就可以贷款买房,房价不高,只需几年便可实现住房自由,这也正是许多年轻人喜欢蒙特利尔的地方。willian也就花了四年时间买了一套三居的公寓,父母支持了他一些,大部分是用自己的积蓄。 willia的买房计划是从他参加工作就开始执行的。这些年,为了尽早拥有“自在的空间”,他比同龄人更加勤奋,依靠优秀的表现,在职场上一路上升,既崭露了出众的一面,也快速实现了买房计划。 买房计划是受到父母大力支持的,其原因无外乎想尽早看到儿子成家立业,这是中国家庭的传统思维,即便远离故土,也无法改变。 willia知道父母的用意,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在父母的暗示下,他考虑过“成家”一事,也尝试过与喜欢的女生交往,却都无疾而终,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在他看来,身边多了一个人,似乎与自己所追求的“自在”并不相符。某种程度上,他更喜欢将“自在”与“独处”划上等号,只有在没有外界干扰的环境里,才能保持内心的纯净,这是他觉得最佳的生命状态。但是,作为子女,又无法摆脱父母渴望的眼神,这种矛盾,令他自责。 原本他只想买个两居用来过渡,过几年再去郊区转换一套带花园的“big hoe”,而且两间房对于他这个单身汉来说已经够用了,一间用来睡觉,一间用来工作和读书,既舒适又适用,是父母的干扰改变了结果。父母考虑长远,结婚后再添两个孩子,两居肯定狭小,三间房刚刚好,一间夫妻使用,另外两间给孩子使用,即便他们偶尔过来陪伴也不显拥挤。结果虽非本意,willia却也无力反驳,只能照父母的意思去办。 willia也没想到自己会邀请洛彬和柳絮言到公寓暂住,这不符合他对“自在”生活的追求。不过,父母倒是一致赞同,一来他们了解洛彬,二来也想借洛彬的情感生活刺激一下儿子,说不定能改变他的婚姻观。 陆春莺她们赴约与柳絮言见面时,柳絮言和洛彬已经住进了自己的住房里,而且是willia心仪已久带花园的“big hoe”。 经过willia的一番引荐,柳絮言进入到一家由华人开办的艺术剧社里,而洛彬则被加拿大本土的一家唱片公司看中,成了一位签约制作人,也算是各自都找到了理想的去处。 柳絮言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自己与cy翻唱的那张邓丽君纪念专辑居然在这里很受欢迎,所在的艺术剧社就是凭借这点为她打开了这里的市场。尽管汤教授当年曾经评价过她的翻唱,但是为了生活,她也不得不重新走上这条路。 几场演出下来,柳絮言在蒙特利尔艺术圈便有了些小名气,凭借这点名气,与当地的一家唱片公司签了演出约,这两年已在北美巡回演出了近百场,虽然每场演出规模不大,所到之处却也能斩获粉丝无数,粉丝的热情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且受用。 如果放在以前,这种情况一定会令柳絮言膨胀,如今境况不同,却更显低调。洛彬对此评价为:“除却巫山不是云”,而柳絮言的内心却十分怀念cy。 柳絮言之所以向陆春莺和钱碧尘发出邀请,不仅仅是因为陆春莺是她在国内唯一可以想起的“朋友”,还有一个原因跟专业相关。 去年年末,公司就在策划一个大型演出,关于邓丽君的世纪纪念演唱会。除了柳絮言外,公司也想邀请到更多翻唱过邓丽君歌曲的明星。最先确定的邀请对象是陈晓娜,不管咖位还是声线都是最佳的人选,后来得到的消息是档期冲突,最主要是费用远超预算,不得已只能另做打算。 柳絮言想起当初抢占邓丽君翻唱市场的时候,“大成唱片”曾推出陈晓娜、钱碧尘、陆春莺的翻唱合辑,而且这些合辑在蒙特利尔上架后当天就被一抢而空,听者也是好评如潮。既然请不来陈晓娜,想必陆春莺还是可以的。柳絮言虽与钱碧尘不熟,但是她知道陆春莺与钱碧尘的关系甚好,只要说动陆春莺,势必可行。 刚开始联系陆春莺的时候,柳絮言并无把握,特别是当她听说陆春莺移居新加坡的消息后,更觉渺茫。凡事总要一试,没想到几次沟通下来之后陆春莺居然答应了邀请,同时还答应说服钱碧尘参与进来,这令柳絮言颇感意外。 对于陆春莺和钱碧尘来说,既然决定退隐,自当彻底果决,但是真要切断过去,内心多少会有些不舍之情,这次演出倒是次机会,能够重新站在舞台上表演,不关名利,单纯喜好。正是这个原因让她们远赴重洋,来到蒙特利尔。 三个人都没想到,这次演唱会效果出奇的好,返场谢幕时掌声经久不息,这是陆春莺和钱碧尘久未听到的声音,令两人当即泪洒舞台,思绪万千。 令陆春莺感觉欣慰的是,柳絮言与洛彬在移民后的变化,完全没有了当初离开广州时的那种溃败样,反而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样子。 除了柳絮言重新在舞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洛彬的才华也得到了新的展现机会。他负责制作的曲目横扫北美各大榜单,成为加拿大炙手可热的制作人。最令人意外的是,柳絮言在演唱会后传出怀孕消息,也算是对她与洛彬感情的最好嘉奖。 陈晓娜听到柳絮言的消息之后,从内心里替她高兴,她与陆春莺一样,内心里也为cy惋惜,如果当初cy能听柳絮言的劝说,一起去加拿大发展,说不定也会有同样的好消息传出。 陈晓娜很羡慕陆春莺和钱碧尘现在的状态,希望自己将来在退出娱乐圈后也能如此洒脱,却不知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又会怎样。目前来看暂无可能,太多的通告等着自己,有时候她会感觉像块手表的机芯,不停向前,无法停歇。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陈晓娜来说的确有些紧张,除了广告代言外,《侠义》公映宣传、新专辑录制宣传、各类颁奖活动、各类年终聚会、新电影沟通、演唱会……还有,她答应过聂青风出演《娜么爱君——跨世版》。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被这些通行压迫的喘不了气,但是每一样又都无法割舍,或许这也是一种宿命,一种常人体会不到的痛与快乐。 与两位姐姐相遇的时间过于短暂,这期间,陈晓娜的手机已经震动过无数次,她都没去理会。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只想做回生活中的陈晓娜,像常人一样与闺蜜轻言细语,吐露心声,消磨着时光。 这些,已经是种奢侈,在曾小蝶找到她时,她不得不起身与两位姐姐告别,重新回到现实状态之中。 是的,还有太多事情与烦恼等着她,生活不会因为她是耀眼的明星而放过对她的折磨,而她也不能脱离生活,走出陆春莺的那套别墅,陈晓娜感觉彼时如梦。 第8章 春意迟-17 陈晓娜一到广州,就把子期交给了蒋仕钰,“大成”给她的时间并不多,还好,此次返回广州有周翰林相陪。 处理完琐碎事情后,陈晓娜便约了钱碧尘和陆春莺。两人知道陈晓娜要回广州,都赶了回来。 自从聂青风与钟瑞安创办了“瑞风新文艺”,钱碧尘就随聂青风移居香港,专心帮聂青风打理艺人事宜,这也是她擅长的事情,工作量不大,比起在“大成”时要轻松许多。 陆春莺在丈夫退出“大成”后,也离开了广州,定居新加坡,jerry的业务重心也转回了新加坡,只在中国保留了番禺的工厂。原本香港和广州都设有业务接待中心,因为重心转移,便撤掉了广州的公司,仅剩下香港业务中心。 陆春莺因为丈夫的业务重心发生变化,便也很少回广州,有时候会带着嘟嘟和当当去香港小住,大部分的时间与钱碧尘黏在一起,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她们倒是都很挂念陈晓娜,虽然大家年龄上有差距,却因为地域和工作的关系,日久生情,情若姐妹。 考虑到陈晓娜现在的身份,陆春莺和钱碧尘一致认为不适合选择外面的场所相聚,一来氛围不佳,二来容易招来“狗仔”围观,反倒显得不自在。 三人的聚会便定在了陆春莺在广州的家里。 这处别墅早就被转至陆春莺名下,虽然业务中心发生了变化,但是中国毕竟还是陆春莺的故乡,更何况番禺还有一处工厂,jerry也需经常往返两地,保留别墅,既是给陆春莺一个保障,也方便jerry来工厂视察。 两人不在的时候,别墅基本上由雇佣的阿姨维护,陆春莺的父母也会偶尔过来小住,也算是帮他们照看着住所。 jerry屡次邀请岳父、岳母一起到新加坡定居,老人家终究传统,固守“叶落归根”思想,也因此婉言谢绝女婿的好意。两人偶尔也会去新加坡,是因为想念女儿和两个小外孙,也就几日,便又托辞回国,陆春莺拗不过父母,便暗示jerry不做勉强,任由父母来去自由。 许久不见,三人相互拥抱,倾诉彼此思念。 陆春莺和钱碧尘一直把陈晓娜当作妹妹,她们的思念情真意切,两人深知娱乐圈的复杂,对陈晓娜的担忧显而易见,特别是周翰林近期花边新闻频出,内地还好,香港和新加坡的传媒时常可见。她们也知道周翰林与陈晓娜相爱至深,却也忘不了周翰林与柳絮言的过往。 说到柳絮言,陆春莺和钱碧尘给陈晓娜带来了新的动态。 年中时,柳絮言向她们发出了邀请,两人觉得手上并无杂事,便应约去了加拿大。原本以为,柳絮言以前从未离开过中国,此番移居加拿大会有些水土不服,特别是她与洛彬的生计,见面后才知道,两人的担心是有些多余。 其实,柳絮言和洛彬刚到加拿大的时候的确有些水土不服,虽然略有积蓄,到了那边才发现这些积蓄并不能维持太久,要想在异国立足,除了积蓄,还需想新法子赚钱,坐吃山空只会落个露宿街头的下场。 他们所在的城市蒙特利尔,是魁北克省的省会城市,也是加拿大第二大城市。 自1608年“北美开山鼻祖”——法国探险家塞缪尔·德·尚普兰(sauel de chap)建立“魁北克城”以来,这里就成了法兰西民族的热土。作为法兰西的殖民地,一批批的法国人怀揣淘金梦想来到这里,并在此定居,梦想建立“法兰西第二帝国”。虽未成功,这里却成了“全球第二大法语城市”,法裔居民所占比例也一直位于首列。 蒙特利尔临海且经济发达,其地位有点像上海,在加拿大也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除了法语,官方语言还有英语,双语并行,成了蒙特利尔特有的文化特征。 几百年来,法国人深入骨髓的浪漫浸染着这个城市,许多殖民时期的建筑至今依旧屹立不倒,成为全球城市建筑样板,也是建筑设计师心之所往的“圣地”。 建筑的生命力不流于外表,内核文化肌理才是蒙特利尔闻名于世的关键所在。“圣母大教堂”“皇家山公园”“现代艺术博物馆”“栖息地”“艺术广场”既是历史遗留,也是蒙特利尔问鼎“设计之城”的筹码。建筑令整个城市灵动而有活力,在岁月的浸泡中脱离建筑本身的形态,幻化出不同时期的艺术之美,令加拿大甚至北美地区艺术人士趋之若鹜。 以人口与城市面积来看,蒙特利尔比不上上海,却与上海有着极其相似的地方,经济的繁荣,加速了艺术的发展,蒙特利尔成为整个加拿大娱乐业发展最为集中的城市之一。 城市虽然不大,却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电影院六十余家,英语和法语版本的电影轮番上演。被誉为“艺术圣殿”的“艺术广场”,融合了“现代艺术馆”“大剧院”“音乐厅”“工作室”,是整个蒙特利尔的艺术中心,也是为世界各地和本地艺术家提供的展示才华的场所。 这种艺术氛围下的城市倒也很适合柳絮言和洛彬。 两人来加拿大之前就曾思考过,想在此立足,语言将是他们面对的首要问题。 所幸,洛彬的英语水平颇高,这也是工作所致。身为一名创作人,需要不断鉴赏国外优秀音乐人的作品,英语水平低,就无法理解原始版本中创作人的创作意图。对于他来说,听写都不成问题,唯一缺憾就是缺少语言环境,口语有待提高,不过这不是问题,对于一个具备语言天赋的人来说,只有身处语言环境之中,流利口语只是时间的问题,这一点,在粤语方面,他一个外地人已经做出了很好的实证。 柳絮言的英文属于半吊子类型,学校所学的那点基础早就被丢掉了,能记住的都是后来在“海上花”跟周翰林还有其他客人学的,这一点,她从内心里感谢周翰林,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常鼓励自己多学些英语,说不一定哪天就带她去英国生活了。 出走异国他乡,一直是柳絮言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现实结果有异,陪她出走的不是周翰林,而是洛彬。 刚开洛彬辅导她学英语的时候,内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排斥,特别是洛彬跟她讲要去加拿大的时候,总会勾起往事,想到周翰林的承诺,她原本以为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却未料到洛彬是个意外,他愿意为自己放弃一切,这样的男人值得她用一生珍惜。正因为如此,柳絮言学英语的时候就特别上心,再加上洛彬不断夸赞自己的发音标准,有几分美式英语的味道,让她在很短的时间内有了进步。 中国移民在蒙特利尔的占比虽然比不过欧洲与北美,却也是四大移民群体之一,再加上中国人吃苦耐劳,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很好生存下去,他们在蒙特利尔建立的“唐人街”名扬整个北美,令后来者有了根据地,不会再有身处异国他乡的恐惧感与孤独感。有了“第四群体”的倚仗,只要身有所长,不愁在这里混不出个名堂。 洛彬的发小卫建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卫建国高中时随父母移民过来,早就改名willia。刚过来的时候也和洛彬他们一样,存在语言短板,所幸那时正处年少,记忆力与接受度都处于最佳时期,不仅提高了英语水平,法语也受语境的影响有了很大的突破。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早就成为一名可以随时自由切换语言的蒙特利尔人。 willia与洛彬儿时就混在一起,直到他随父母远渡重洋,虽分开,也保持着书信往来,再加上willia性格本就内向,到加拿大后所交朋友也是屈指可数,他总希望洛彬能来加拿大,这样自己就能远离孤独。 他知道洛彬在国内从事的职业,在他们决定来蒙特利尔之前,已经将柳絮言的专辑转给认识的文化机构,正好机构负责人是“邓丽君”歌迷,对于柳絮言的声音赞赏有加,再加上柳絮言外型本就不差,让这位负责人看到了未来的商业价值。 至于洛彬,他的才华willia从小就了解,“天言”后期许多唱片都收录了他的作品,而这些也正好是帮洛彬敲开相关机构的最好工具。 有了willia的帮衬,柳絮言和洛彬一到蒙特利尔就接到了新工作。 willia对他们的帮衬并非仅于此,住宿和语言的提升也被他提前做了安排。 刚到蒙特利尔时,柳絮言和洛林并不能去租房,住酒店也不甚方便,willia就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 willia在工作后就开始离家独居,他崇尚自在的生活方式,与父母合住虽也被赋予足够的自由度,和想要的“自在”相比还是有些距离。 在蒙特利尔买房并非难事,只要有固定工作,就可以贷款买房,房价不高,只需几年便可实现住房自由,这也正是许多年轻人喜欢蒙特利尔的地方。willian也就花了四年时间买了一套三居的公寓,父母支持了他一些,大部分是用自己的积蓄。 willia的买房计划是从他参加工作就开始执行的。这些年,为了尽早拥有“自在的空间”,他比同龄人更加勤奋,依靠优秀的表现,在职场上一路上升,既崭露了出众的一面,也快速实现了买房计划。 买房计划是受到父母大力支持的,其原因无外乎想尽早看到儿子成家立业,这是中国家庭的传统思维,即便远离故土,也无法改变。 willia知道父母的用意,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在父母的暗示下,他考虑过“成家”一事,也尝试过与喜欢的女生交往,却都无疾而终,原因自己也说不清楚。在他看来,身边多了一个人,似乎与自己所追求的“自在”并不相符。某种程度上,他更喜欢将“自在”与“独处”划上等号,只有在没有外界干扰的环境里,才能保持内心的纯净,这是他觉得最佳的生命状态。但是,作为子女,又无法摆脱父母渴望的眼神,这种矛盾,令他自责。 原本他只想买个两居用来过渡,过几年再去郊区转换一套带花园的“big hoe”,而且两间房对于他这个单身汉来说已经够用了,一间用来睡觉,一间用来工作和读书,既舒适又适用,是父母的干扰改变了结果。父母考虑长远,结婚后再添两个孩子,两居肯定狭小,三间房刚刚好,一间夫妻使用,另外两间给孩子使用,即便他们偶尔过来陪伴也不显拥挤。结果虽非本意,willia却也无力反驳,只能照父母的意思去办。 willia也没想到自己会邀请洛彬和柳絮言到公寓暂住,这不符合他对“自在”生活的追求。不过,父母倒是一致赞同,一来他们了解洛彬,二来也想借洛彬的情感生活刺激一下儿子,说不定能改变他的婚姻观。 陆春莺她们赴约与柳絮言见面时,柳絮言和洛彬已经住进了自己的住房里,而且是willia心仪已久带花园的“big hoe”。 经过willia的一番引荐,柳絮言进入到一家由华人开办的艺术剧社里,而洛彬则被加拿大本土的一家唱片公司看中,成了一位签约制作人,也算是各自都找到了理想的去处。 柳絮言怎么也没想到,当年自己与cy翻唱的那张邓丽君纪念专辑居然在这里很受欢迎,所在的艺术剧社就是凭借这点为她打开了这里的市场。尽管汤教授当年曾经评价过她的翻唱,但是为了生活,她也不得不重新走上这条路。 几场演出下来,柳絮言在蒙特利尔艺术圈便有了些小名气,凭借这点名气,与当地的一家唱片公司签了演出约,这两年已在北美巡回演出了近百场,虽然每场演出规模不大,所到之处却也能斩获粉丝无数,粉丝的热情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且受用。 如果放在以前,这种情况一定会令柳絮言膨胀,如今境况不同,却更显低调。洛彬对此评价为:“除却巫山不是云”,而柳絮言的内心却十分怀念cy。 柳絮言之所以向陆春莺和钱碧尘发出邀请,不仅仅是因为陆春莺是她在国内唯一可以想起的“朋友”,还有一个原因跟专业相关。 去年年末,公司就在策划一个大型演出,关于邓丽君的世纪纪念演唱会。除了柳絮言外,公司也想邀请到更多翻唱过邓丽君歌曲的明星。最先确定的邀请对象是陈晓娜,不管咖位还是声线都是最佳的人选,后来得到的消息是档期冲突,最主要是费用远超预算,不得已只能另做打算。 柳絮言想起当初抢占邓丽君翻唱市场的时候,“大成唱片”曾推出陈晓娜、钱碧尘、陆春莺的翻唱合辑,而且这些合辑在蒙特利尔上架后当天就被一抢而空,听者也是好评如潮。既然请不来陈晓娜,想必陆春莺还是可以的。柳絮言虽与钱碧尘不熟,但是她知道陆春莺与钱碧尘的关系甚好,只要说动陆春莺,势必可行。 刚开始联系陆春莺的时候,柳絮言并无把握,特别是当她听说陆春莺移居新加坡的消息后,更觉渺茫。凡事总要一试,没想到几次沟通下来之后陆春莺居然答应了邀请,同时还答应说服钱碧尘参与进来,这令柳絮言颇感意外。 对于陆春莺和钱碧尘来说,既然决定退隐,自当彻底果决,但是真要切断过去,内心多少会有些不舍之情,这次演出倒是次机会,能够重新站在舞台上表演,不关名利,单纯喜好。正是这个原因让她们远赴重洋,来到蒙特利尔。 三个人都没想到,这次演唱会效果出奇的好,返场谢幕时掌声经久不息,这是陆春莺和钱碧尘久未听到的声音,令两人当即泪洒舞台,思绪万千。 令陆春莺感觉欣慰的是,柳絮言与洛彬在移民后的变化,完全没有了当初离开广州时的那种溃败样,反而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样子。 除了柳絮言重新在舞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洛彬的才华也得到了新的展现机会。他负责制作的曲目横扫北美各大榜单,成为加拿大炙手可热的制作人。最令人意外的是,柳絮言在演唱会后传出怀孕消息,也算是对她与洛彬感情的最好嘉奖。 陈晓娜听到柳絮言的消息之后,从内心里替她高兴,她与陆春莺一样,内心里也为cy惋惜,如果当初cy能听柳絮言的劝说,一起去加拿大发展,说不定也会有同样的好消息传出。 陈晓娜很羡慕陆春莺和钱碧尘现在的状态,希望自己将来在退出娱乐圈后也能如此洒脱,却不知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又会怎样。目前来看暂无可能,太多的通告等着自己,有时候她会感觉像块手表的机芯,不停向前,无法停歇。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陈晓娜来说的确有些紧张,除了广告代言外,《侠义》公映宣传、新专辑录制宣传、各类颁奖活动、各类年终聚会、新电影沟通、演唱会……还有,她答应过聂青风出演《娜么爱君——跨世版》。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被这些通行压迫的喘不了气,但是每一样又都无法割舍,或许这也是一种宿命,一种常人体会不到的痛与快乐。 与两位姐姐相遇的时间过于短暂,这期间,陈晓娜的手机已经震动过无数次,她都没去理会。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只想做回生活中的陈晓娜,像常人一样与闺蜜轻言细语,吐露心声,消磨着时光。 这些,已经是种奢侈,在曾小蝶找到她时,她不得不起身与两位姐姐告别,重新回到现实状态之中。 是的,还有太多事情与烦恼等着她,生活不会因为她是耀眼的明星而放过对她的折磨,而她也不能脱离生活,走出陆春莺的那套别墅,陈晓娜感觉彼时如梦。 第8章 春意迟-18 生活不会放过对每一个人的折磨,也包括陈晓娜。 在广告拍摄地候场时,陈晓娜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悲伤情绪令陈晓娜心慌。她赶紧停下了手头上的一切工作,让曾小蝶帮她买了最近的航班,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京。 母亲在电话里表述含糊,间断的语言与哭泣声掺杂在一起,陈晓娜还是很快理清了内容。陈晓非进了icu, 父亲和母亲都需要她的陪伴。此时,一切都不重要,唯有亲人。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不断拨打周翰林手机,得到的永远都是那句回应:“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谢谢!” 这种情况自周翰林独自返回北京后就一直持续,想他的时候总联系不上,忙的时候却又错过他的电话,两人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不和谐。 在此之前,陈晓娜把这种情况归结于对方忙碌,就像自己一样,也就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这次不同,她在电话里问母亲有没有联系周翰林,母亲含糊其词,只是讲他的事情特别多,怕影响他的工作,所以就没有联系。陈晓娜知道这是母亲有意在为他开脱,怕因这件事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在北京照顾母亲与弟弟,是周翰林主动提出来的,这种担当还挺让陈晓娜感动,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却是如此拉垮,实在令人失望。 陈晓娜来不及去接孩子,就让曾小蝶去周宅,接完孩子直接飞回北京与她会合,自己独自前往机场。 到了首都机场,却发现周翰林在贵宾通道等候,陈晓娜知道是曾小蝶联系上了他,并且告知了航班信息。两人相见只是对视了几秒,陈晓娜实在没有精力去指责,除了惦记着弟弟的病情,没搞清事情之前,不想被对方当作是无理取闹。 两人取完车,便离开机场,一路驶向医院。 周翰林见陈晓娜一言不发,满脸写着担忧,且混合着生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妻子生气的样子,而且还是一顿闷气,他倒宁愿妻子冲自己发脾气,甚至像柳絮言一样,拿粉拳狠狠朝自己胸口来上几拳,现在这样,反倒无措。 至于生气的原因,周翰林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无外乎两个,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 自从把陈晓娜和子期送到广州独自返回北京后,周翰林就开始连轴转,北京的事情太多,沈青妮要照顾孩子根本帮不上自己,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处理,他没觉得累,反倒觉得十分充实。 之所以选择过充实的生活,是他觉得夫妻间应该保持步调一致。陈晓娜的通告已经安排到了明年,妻子优秀,做丈夫的也不能孬种,毕竟还有子期,他要做出一番成就来给儿子立个榜样。没想到这种生活会是如此,免不了“忙里出错”。 岳母的电话他有看到,原本以为是个简单的问候,就没放下手中的事情接听。等空闲想回电话的时候又不巧被打断。岳母的电话如此,陈晓娜的电话也是如此,这应该是陈晓娜此番生气的原因,结果显而易见。 “那个……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子期呢?” 这话一听就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搁在平时,陈晓娜肯定会莞尔一笑,可偏在今日不行,她的情绪全被弟弟的病情拉扯着。 “你要觉得没话说,就闭嘴,安心开车。” 陈晓娜显然还在生气,但所回之言也是实话,弄得周翰林反而不知如何回应,但是身为丈夫,也不能任由夫妻间的空气凝固,还得找些话题破解。 “实在……不好意思啊……这段时间太忙,妈打电话过来时,我正好忙着,想着应该不会有特别的事情,就想等忙完了回过去,没想到……” “说这些干什么?晓非的病一直都这样,说来就来,谁也无法预料。” “我从广州回来就去学校看过他,他和郑露都挺好的,我还请他们在外面吃了顿烤鸭……” “怎么?讲这些是想让我表扬你还是想找我报销烤鸭的钱?” 没想到周翰林会说出这些话,语气间还透露着些委屈,让人听来觉得甚是可怜。陈晓娜知道这不过是周翰林在耍的小心计,目的是想化解眼前的尴尬,这么一想,倒是从内心里原谅了他。 “瞧夫人说的,这点小事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说,我也答应过你要照顾好晓非弟弟的,那是我作为姐夫应尽的责任。至于烤鸭么……夫妻之间哪里需要计算这么清楚,你的都是你的,我的也全是你的,别说钱,连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是你的。” “呸!又拿这话哄我。知道我耳根软,容易哄骗,对?” “夫人,不敢!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得了!这次失职先不罚你,暂且记下,不过,要是晓非有个什么意外,我可不能原谅你!” “不会的,晓非那么优秀,那么善良,上帝一定会保佑他的。” “希望!早上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感觉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别着急,这也怪我,刚才来得匆忙,应该先去医院看看。我这就加快速度,很快就能到医院了。” “你还是慢点儿,如今我们有了子期,凡事还是要多考虑后果。” “夫人说得极是,你且安心,要相信为夫的车技,保证又快又安全。” 周翰林说这话的时候,故意一本正经,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派,那表情总算引得陈晓娜莞尔一笑,既缓和了方才的矛盾,也令陈晓娜紧张的情绪稍得片刻放松。 见到母亲时,陈晓娜瞬间被切换至紧张状态。也由不得她不紧张,守候的三个人中,个个都被拉扯得接近崩溃。母亲已变成泪人,面容憔悴,令人心疼,说不出话,与父母紧紧相依;父亲也是面容憔悴,虽不像母亲那般流泪,却也是两眼红肿;郑露跟母亲无异,只是不似母亲那般有可依偎之处,背靠墙壁,周身发抖。 “妈,怎么好好的,就发病了呢?” 看见女儿和女婿,李玉芹就从陈国强怀中挣脱,迎上前将女儿紧紧抱住,但依旧被儿子的病情吓得说不出话,陈晓娜能感受到来自母亲身体的恐惧。郑露看见陈晓娜也像是看到了依靠,把整个身体交给了晓非的姐姐,陈晓娜再次感觉到与母亲身体同样的恐惧。父亲看见女儿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希望,他虽然不能去拥抱女儿,却是极度克制地开始释放自己的情感。 “爸,您不还在上班吗,怎么也赶过来了?” “正好碰上我来北京学习,本来还问局里要了几天假,想等学习结束后好好陪陪你们,没想到……唉……” “爸,您也别太担心,弟弟应该没事的。” “看这情形……医生都不敢保证啊。” “露露,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以前都会有个前兆,怎么这次这么突然?” “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饭时都还好好的,吃完饭我们就各自去了教室,那个时候也没有问题,我是看着他好好的走进教室的,才不到一节课的时间,就有同学跑过来告诉我,晓非晕倒了。起初,老师还以为晓非是趴在桌上偷下懒,他让邻桌的同学唤醒他,这才发现他昏迷过去了,校医赶到的时候,晓非的脉搏已经很弱了。” 郑露也早已哭成了泪人,尽管此前她已做好准备,接受陈晓非随时离开的现实,可真到这一刻,内心的撕裂感却不断压迫着她的神经,令她不能自已。 “露露,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晓非发病,是不是吓着了?” 看着郑露流泪的样子,陈晓娜难免会心疼,换位思考,自己是郑露,同样会泪流不止,说不定还会被吓跑,即便不是现在,将来也会。她有些担心弟弟和郑露的爱情。 “姐,说没有肯定是假话。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当事情发生了,才发现所有的准备都是徒劳。其它的我都不怕,就是怕失去晓非。我爱他,特别是今天,这份爱变得更是坚定!” 郑露泪光中的坚定令陈晓娜感觉欣慰,很庆幸晓非选择与郑露相爱。她在内心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如果晓非真有不测,以后郑露就是陈家的女儿,她会把她当作亲妹妹对待,替弟弟护全她的余生。 “好妹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要相信晓非,他一定会挺过这一关。晓非一直劝我们,把每一次见面都当成别离,这样就能记住对方最好的一面,他希望我们每次见面时,大家都是开心的,这样,在将来的记忆里就全都是美好!” “晓非也跟我讲过,所以,等会儿他醒过来,我们一定要保持笑容。” “一定!对了,晓非这次发病,医生怎么说?” “现在还在做应急处理,完整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主治医生黄医生说可能要做换血手术。” “什么?换血手术?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知道,问医生,什么也肯说。” 这个消息令人痛心,透过玻璃窗,陈晓娜看见弟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针管。她想起弟弟阳光般地微笑,那笑容如一池湖水,被阳光透射,清澈无比。 陈晓娜有些自责,不断检讨自己,晓非来北京快四年了,马上就要毕业了,可这四年时间,自己却未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她希望弟弟能安全度过这一关,之后,她要抽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弟弟,这是她与弟弟这一世的缘分,如果失去了弟弟,就等于失去了半个自己。 “翰林,你去找下黄医生,先问一下情况,我在这里陪爸妈。” 周翰林站在旁边虽然一直沉默着,但是情绪却早已被带入。他也开始自责,检讨着自己,没有真正做到一个姐夫的担当,晓非成这样,而自己居然事后才知,如何对得起他对自己的那一声声“哥哥”的呼唤? 陈晓娜的安排正是周翰林此刻最想去做的事情,这家医院,包括黄主任都是他通过父母的关系联系上的,黄主任在血液方面是专家,其医术在国际上也是屈指可数的。此时,他也想知道晓非弟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 “露露,我想进去看看晓非。” “姐,黄医生说现在还不能探视。早上送过来的时候一直在输氧,直到中午才开始输液。可这些都没能让晓非醒过来,一切都要等他醒过来才有定论。” 这句话等同于一张判决书,陈晓娜不相信自己与弟弟的缘分如此浅,她相信弟弟能挺过这一关,也在内心里为弟弟不断祈祷,希望他尽快醒过来。 周翰林很快就把黄医生请了过来,在路上的时候,黄医生已经把陈晓非的病情简单讲了一下,病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却也并非无药可救。所以,周翰林见到陈晓娜时,就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做了个安慰性的动作。 “黄医生,我弟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陈女士,请不要着急。校医的抢救很及时,转到医院后,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应急救治,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病人还是处于昏迷状态中,更深入的诊断还是要等病人醒过来才能进行。” “黄医生,我弟弟以前发病时都会有前兆,这一次却很突然,这种情况算不算是身体发出的危险信号?” “你这么理解也没有问题。我看过你先生提供的完整病历,也和相关的诊断医生沟通过病情,情况不算太差。‘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算是白血病中杀伤力最弱的一种,以今天的医疗技术,最差的情况也可以靠换血维持。陈晓非之所以能坚持到今天,一方面与医生们治疗方式有关,另一方面与个人的心境也有很大关系。这次之所以会无前兆的发病,我想多半是因为环境压力的影响所致。我听郑露同学讲过,她和陈晓非最近在准备毕业论文,同时还在备考研究生,双重压力下,身体健康者没什么影响,最多调整好作息与心态即可,但是对于身患重病的人来说,身体的承受力就会面临极高要求。当然,目前这也只是推断,具体情况如何还是要等陈晓非醒过来,做过详细检查后才有结论。” “我看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黄医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陈女士,不要着急。我刚才说过,你弟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期,意识的恢复尚需要一些时间,我们也对他做了应急处理,顺利的话,凌晨时分应该就能醒过来。我今晚会守在医院里,直到他醒过来做完最后的诊断。” “黄医生,非常感谢!我代表全家人向您致敬!” 陈晓娜话音还没落下,身体已经冲着黄医生鞠了三个躬,她相信黄医生的话,更加相信弟弟有毅力挺过这一关。 等待总是漫长的,就像是在迎接一场告别,所有人的情绪都被陈晓非的病情拉扯着,再愉悦的事情对他们也失去了吸引力。此时,所有人只有一个共同心愿——陈晓非快点醒来。 陈晓非似乎也明白家人的心意,他拼命挣扎着,尽管体内的病毒对他伤害极深,但是一想到之前与家人所做的承诺,他就想拼尽全力醒来,即便是离开,也要让大家记住自己最好的一面。 当陈晓非睁开双眼时,觉得能重回世界的感觉真好。重见光明,却与梦境所见不同。现实中,即便是在黑暗中,也透着希望。 他意识到,方才不过是场梦,悠长而疲惫。 梦里,一袭白衫,翩翩公子模样。虽不失微笑,却黯然心伤。旁无他人,只有微光照拂,任由黑暗吞噬。恍惚中,妈妈、爸爸、郑露、姐姐、姐夫、子期如鱼贯入,擦肩而过,形同陌人。想伸手拥抱,终是两手空空。 那一刻,他认定自己是死了。原来死后是如此模样,一切皆为虚幻泡影。他伤心,想放弃挣扎,耳畔却又响起声音,有人在呼唤自己,不止一人,轮番起落。听出来了,是郑露、是子期、是妈妈、是爸爸、是姐姐、是姐夫。 陈晓非醒了,看见窗外等待中的亲人时,眼角淌下了泪珠。 黄医生的判断没有错,陈晓非醒来的时间正好是凌晨一点,这个消息令所有疲惫的人又重新振奋起来。 护士请来了黄医生,不止一人。黄医生带着助手和实习学生,一行七八个,来到病房。一番检查之后,黄医生得出了诊断结果和诊治方案,最终的结果还是如黄医生起初的判断一致,需要做一次换血手术,时间就定在两个小时以后。 周翰林向黄医生请求,希望全家人能进入到病房为弟弟加油,黄医生准了这个请求,不过,时间上只能给半小时,这对陈家人来说已经足够。 全家人都没有忘记陈晓非的那句“把每一次见面都当成别离”,他们一起掩饰内心的悲伤,强颜欢笑面对陈晓非。 当陈晓非再次见到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时,不由得喜极而泣。 “我回来了!” 这是他能对亲人们讲的最有效的话,不仅令自己心安,也令所有人放心。 手术很成功,陈晓非在麻醉作用下再次进入睡眠中,只不过,这一切再无梦,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他看见亲人们围在床边,而夕阳将整个天空染红,那红光穿透玻璃映了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令他温暖,对生命也再次充满希望。 第8章 春意迟-18 生活不会放过对每一个人的折磨,也包括陈晓娜。 在广告拍摄地候场时,陈晓娜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悲伤情绪令陈晓娜心慌。她赶紧停下了手头上的一切工作,让曾小蝶帮她买了最近的航班,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北京。 母亲在电话里表述含糊,间断的语言与哭泣声掺杂在一起,陈晓娜还是很快理清了内容。陈晓非进了icu, 父亲和母亲都需要她的陪伴。此时,一切都不重要,唯有亲人。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不断拨打周翰林手机,得到的永远都是那句回应:“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谢谢!” 这种情况自周翰林独自返回北京后就一直持续,想他的时候总联系不上,忙的时候却又错过他的电话,两人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不和谐。 在此之前,陈晓娜把这种情况归结于对方忙碌,就像自己一样,也就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这次不同,她在电话里问母亲有没有联系周翰林,母亲含糊其词,只是讲他的事情特别多,怕影响他的工作,所以就没有联系。陈晓娜知道这是母亲有意在为他开脱,怕因这件事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在北京照顾母亲与弟弟,是周翰林主动提出来的,这种担当还挺让陈晓娜感动,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却是如此拉垮,实在令人失望。 陈晓娜来不及去接孩子,就让曾小蝶去周宅,接完孩子直接飞回北京与她会合,自己独自前往机场。 到了首都机场,却发现周翰林在贵宾通道等候,陈晓娜知道是曾小蝶联系上了他,并且告知了航班信息。两人相见只是对视了几秒,陈晓娜实在没有精力去指责,除了惦记着弟弟的病情,没搞清事情之前,不想被对方当作是无理取闹。 两人取完车,便离开机场,一路驶向医院。 周翰林见陈晓娜一言不发,满脸写着担忧,且混合着生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妻子生气的样子,而且还是一顿闷气,他倒宁愿妻子冲自己发脾气,甚至像柳絮言一样,拿粉拳狠狠朝自己胸口来上几拳,现在这样,反倒无措。 至于生气的原因,周翰林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无外乎两个,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 自从把陈晓娜和子期送到广州独自返回北京后,周翰林就开始连轴转,北京的事情太多,沈青妮要照顾孩子根本帮不上自己,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处理,他没觉得累,反倒觉得十分充实。 之所以选择过充实的生活,是他觉得夫妻间应该保持步调一致。陈晓娜的通告已经安排到了明年,妻子优秀,做丈夫的也不能孬种,毕竟还有子期,他要做出一番成就来给儿子立个榜样。没想到这种生活会是如此,免不了“忙里出错”。 岳母的电话他有看到,原本以为是个简单的问候,就没放下手中的事情接听。等空闲想回电话的时候又不巧被打断。岳母的电话如此,陈晓娜的电话也是如此,这应该是陈晓娜此番生气的原因,结果显而易见。 “那个……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子期呢?” 这话一听就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搁在平时,陈晓娜肯定会莞尔一笑,可偏在今日不行,她的情绪全被弟弟的病情拉扯着。 “你要觉得没话说,就闭嘴,安心开车。” 陈晓娜显然还在生气,但所回之言也是实话,弄得周翰林反而不知如何回应,但是身为丈夫,也不能任由夫妻间的空气凝固,还得找些话题破解。 “实在……不好意思啊……这段时间太忙,妈打电话过来时,我正好忙着,想着应该不会有特别的事情,就想等忙完了回过去,没想到……” “说这些干什么?晓非的病一直都这样,说来就来,谁也无法预料。” “我从广州回来就去学校看过他,他和郑露都挺好的,我还请他们在外面吃了顿烤鸭……” “怎么?讲这些是想让我表扬你还是想找我报销烤鸭的钱?” 没想到周翰林会说出这些话,语气间还透露着些委屈,让人听来觉得甚是可怜。陈晓娜知道这不过是周翰林在耍的小心计,目的是想化解眼前的尴尬,这么一想,倒是从内心里原谅了他。 “瞧夫人说的,这点小事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说,我也答应过你要照顾好晓非弟弟的,那是我作为姐夫应尽的责任。至于烤鸭么……夫妻之间哪里需要计算这么清楚,你的都是你的,我的也全是你的,别说钱,连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是你的。” “呸!又拿这话哄我。知道我耳根软,容易哄骗,对?” “夫人,不敢!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得了!这次失职先不罚你,暂且记下,不过,要是晓非有个什么意外,我可不能原谅你!” “不会的,晓非那么优秀,那么善良,上帝一定会保佑他的。” “希望!早上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感觉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别着急,这也怪我,刚才来得匆忙,应该先去医院看看。我这就加快速度,很快就能到医院了。” “你还是慢点儿,如今我们有了子期,凡事还是要多考虑后果。” “夫人说得极是,你且安心,要相信为夫的车技,保证又快又安全。” 周翰林说这话的时候,故意一本正经,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派,那表情总算引得陈晓娜莞尔一笑,既缓和了方才的矛盾,也令陈晓娜紧张的情绪稍得片刻放松。 见到母亲时,陈晓娜瞬间被切换至紧张状态。也由不得她不紧张,守候的三个人中,个个都被拉扯得接近崩溃。母亲已变成泪人,面容憔悴,令人心疼,说不出话,与父母紧紧相依;父亲也是面容憔悴,虽不像母亲那般流泪,却也是两眼红肿;郑露跟母亲无异,只是不似母亲那般有可依偎之处,背靠墙壁,周身发抖。 “妈,怎么好好的,就发病了呢?” 看见女儿和女婿,李玉芹就从陈国强怀中挣脱,迎上前将女儿紧紧抱住,但依旧被儿子的病情吓得说不出话,陈晓娜能感受到来自母亲身体的恐惧。郑露看见陈晓娜也像是看到了依靠,把整个身体交给了晓非的姐姐,陈晓娜再次感觉到与母亲身体同样的恐惧。父亲看见女儿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希望,他虽然不能去拥抱女儿,却是极度克制地开始释放自己的情感。 “爸,您不还在上班吗,怎么也赶过来了?” “正好碰上我来北京学习,本来还问局里要了几天假,想等学习结束后好好陪陪你们,没想到……唉……” “爸,您也别太担心,弟弟应该没事的。” “看这情形……医生都不敢保证啊。” “露露,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以前都会有个前兆,怎么这次这么突然?” “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饭时都还好好的,吃完饭我们就各自去了教室,那个时候也没有问题,我是看着他好好的走进教室的,才不到一节课的时间,就有同学跑过来告诉我,晓非晕倒了。起初,老师还以为晓非是趴在桌上偷下懒,他让邻桌的同学唤醒他,这才发现他昏迷过去了,校医赶到的时候,晓非的脉搏已经很弱了。” 郑露也早已哭成了泪人,尽管此前她已做好准备,接受陈晓非随时离开的现实,可真到这一刻,内心的撕裂感却不断压迫着她的神经,令她不能自已。 “露露,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晓非发病,是不是吓着了?” 看着郑露流泪的样子,陈晓娜难免会心疼,换位思考,自己是郑露,同样会泪流不止,说不定还会被吓跑,即便不是现在,将来也会。她有些担心弟弟和郑露的爱情。 “姐,说没有肯定是假话。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当事情发生了,才发现所有的准备都是徒劳。其它的我都不怕,就是怕失去晓非。我爱他,特别是今天,这份爱变得更是坚定!” 郑露泪光中的坚定令陈晓娜感觉欣慰,很庆幸晓非选择与郑露相爱。她在内心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如果晓非真有不测,以后郑露就是陈家的女儿,她会把她当作亲妹妹对待,替弟弟护全她的余生。 “好妹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要相信晓非,他一定会挺过这一关。晓非一直劝我们,把每一次见面都当成别离,这样就能记住对方最好的一面,他希望我们每次见面时,大家都是开心的,这样,在将来的记忆里就全都是美好!” “晓非也跟我讲过,所以,等会儿他醒过来,我们一定要保持笑容。” “一定!对了,晓非这次发病,医生怎么说?” “现在还在做应急处理,完整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主治医生黄医生说可能要做换血手术。” “什么?换血手术?这次怎么会这么严重?” “不知道,问医生,什么也肯说。” 这个消息令人痛心,透过玻璃窗,陈晓娜看见弟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针管。她想起弟弟阳光般地微笑,那笑容如一池湖水,被阳光透射,清澈无比。 陈晓娜有些自责,不断检讨自己,晓非来北京快四年了,马上就要毕业了,可这四年时间,自己却未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她希望弟弟能安全度过这一关,之后,她要抽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弟弟,这是她与弟弟这一世的缘分,如果失去了弟弟,就等于失去了半个自己。 “翰林,你去找下黄医生,先问一下情况,我在这里陪爸妈。” 周翰林站在旁边虽然一直沉默着,但是情绪却早已被带入。他也开始自责,检讨着自己,没有真正做到一个姐夫的担当,晓非成这样,而自己居然事后才知,如何对得起他对自己的那一声声“哥哥”的呼唤? 陈晓娜的安排正是周翰林此刻最想去做的事情,这家医院,包括黄主任都是他通过父母的关系联系上的,黄主任在血液方面是专家,其医术在国际上也是屈指可数的。此时,他也想知道晓非弟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 “露露,我想进去看看晓非。” “姐,黄医生说现在还不能探视。早上送过来的时候一直在输氧,直到中午才开始输液。可这些都没能让晓非醒过来,一切都要等他醒过来才有定论。” 这句话等同于一张判决书,陈晓娜不相信自己与弟弟的缘分如此浅,她相信弟弟能挺过这一关,也在内心里为弟弟不断祈祷,希望他尽快醒过来。 周翰林很快就把黄医生请了过来,在路上的时候,黄医生已经把陈晓非的病情简单讲了一下,病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却也并非无药可救。所以,周翰林见到陈晓娜时,就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做了个安慰性的动作。 “黄医生,我弟弟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陈女士,请不要着急。校医的抢救很及时,转到医院后,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应急救治,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病人还是处于昏迷状态中,更深入的诊断还是要等病人醒过来才能进行。” “黄医生,我弟弟以前发病时都会有前兆,这一次却很突然,这种情况算不算是身体发出的危险信号?” “你这么理解也没有问题。我看过你先生提供的完整病历,也和相关的诊断医生沟通过病情,情况不算太差。‘慢性粒细胞白血病’算是白血病中杀伤力最弱的一种,以今天的医疗技术,最差的情况也可以靠换血维持。陈晓非之所以能坚持到今天,一方面与医生们治疗方式有关,另一方面与个人的心境也有很大关系。这次之所以会无前兆的发病,我想多半是因为环境压力的影响所致。我听郑露同学讲过,她和陈晓非最近在准备毕业论文,同时还在备考研究生,双重压力下,身体健康者没什么影响,最多调整好作息与心态即可,但是对于身患重病的人来说,身体的承受力就会面临极高要求。当然,目前这也只是推断,具体情况如何还是要等陈晓非醒过来,做过详细检查后才有结论。” “我看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黄医生,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陈女士,不要着急。我刚才说过,你弟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期,意识的恢复尚需要一些时间,我们也对他做了应急处理,顺利的话,凌晨时分应该就能醒过来。我今晚会守在医院里,直到他醒过来做完最后的诊断。” “黄医生,非常感谢!我代表全家人向您致敬!” 陈晓娜话音还没落下,身体已经冲着黄医生鞠了三个躬,她相信黄医生的话,更加相信弟弟有毅力挺过这一关。 等待总是漫长的,就像是在迎接一场告别,所有人的情绪都被陈晓非的病情拉扯着,再愉悦的事情对他们也失去了吸引力。此时,所有人只有一个共同心愿——陈晓非快点醒来。 陈晓非似乎也明白家人的心意,他拼命挣扎着,尽管体内的病毒对他伤害极深,但是一想到之前与家人所做的承诺,他就想拼尽全力醒来,即便是离开,也要让大家记住自己最好的一面。 当陈晓非睁开双眼时,觉得能重回世界的感觉真好。重见光明,却与梦境所见不同。现实中,即便是在黑暗中,也透着希望。 他意识到,方才不过是场梦,悠长而疲惫。 梦里,一袭白衫,翩翩公子模样。虽不失微笑,却黯然心伤。旁无他人,只有微光照拂,任由黑暗吞噬。恍惚中,妈妈、爸爸、郑露、姐姐、姐夫、子期如鱼贯入,擦肩而过,形同陌人。想伸手拥抱,终是两手空空。 那一刻,他认定自己是死了。原来死后是如此模样,一切皆为虚幻泡影。他伤心,想放弃挣扎,耳畔却又响起声音,有人在呼唤自己,不止一人,轮番起落。听出来了,是郑露、是子期、是妈妈、是爸爸、是姐姐、是姐夫。 陈晓非醒了,看见窗外等待中的亲人时,眼角淌下了泪珠。 黄医生的判断没有错,陈晓非醒来的时间正好是凌晨一点,这个消息令所有疲惫的人又重新振奋起来。 护士请来了黄医生,不止一人。黄医生带着助手和实习学生,一行七八个,来到病房。一番检查之后,黄医生得出了诊断结果和诊治方案,最终的结果还是如黄医生起初的判断一致,需要做一次换血手术,时间就定在两个小时以后。 周翰林向黄医生请求,希望全家人能进入到病房为弟弟加油,黄医生准了这个请求,不过,时间上只能给半小时,这对陈家人来说已经足够。 全家人都没有忘记陈晓非的那句“把每一次见面都当成别离”,他们一起掩饰内心的悲伤,强颜欢笑面对陈晓非。 当陈晓非再次见到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时,不由得喜极而泣。 “我回来了!” 这是他能对亲人们讲的最有效的话,不仅令自己心安,也令所有人放心。 手术很成功,陈晓非在麻醉作用下再次进入睡眠中,只不过,这一切再无梦,等他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他看见亲人们围在床边,而夕阳将整个天空染红,那红光穿透玻璃映了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令他温暖,对生命也再次充满希望。 第8章 春意迟-19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十二月,所有人都沉浸世纪更替的狂欢中,人们都在计划着如何在12月31日这天迎接自己的新世纪。世纪更替本是自然规律,对于人们来说却被赋予了非凡的意义。 要说这个月,郑雨、何志彬、陈晓娜的生活各有精彩,却又各自觉得平淡。 郑雨的生活依旧两点一线,要说精彩,是那种于平淡之中细品方能体会到的精彩。 林启凡对于郑雨来说,一直像是他与卢佩姗婚姻的一颗定时炸弹,明知存在,自己却不能亲手去解决,这大概就是他对卢佩姗的爱,虽不及林启凡那般浪漫,却也是可以为卢佩姗放弃一切的爱。 原本,郑雨以为自己与卢佩姗的婚姻一直会是这样,林启凡隐身婚姻背后,自己与卢佩姗表面恩爱有加,实则暗潮涌动。所幸有了泓远,孩子的出现似乎修复了些许,也让林启凡起了退出的念头。 就在月初,林启凡突然到访,带着一副儿童床和一些时兴的玩具。对于他的到来,郑雨显得很冷静,没有失掉作为房主的风度,热情而有分寸。 令郑雨意外的是,林启凡此行是来道别,他已经答应了父亲,决定回襄樊接手家里的生意,似乎是因为这个决定,所以在面对郑雨时竟也坦然自若。 如果抛开自己与卢佩姗的婚姻,郑雨也觉得林启凡气质不凡,看上去的确比自己优秀许多,也难怪卢佩姗会和他纠缠至今。像林启凡这样,学识、样貌、家境,无一不出众的男子,换作任何一个女子,怕也是难以割舍, 对于这个结果,郑雨自然是开心的,他有些担心卢佩姗。当林启凡讲出这个决定时,他看到妻子脸上的意外与失落。郑雨相信两人之前并没有沟通过此事,只是不知道林启凡走后,她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送林启凡下楼后,林启凡停顿了许久,没有回头,只是对郑雨说了一句话: “对她好点儿,不然,我会将她从这里带回襄樊!” 这句话听起来轻飘无力,却令郑雨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作为男人,他知道这句话的份量,特别是出自一个将爱完整献给一个女人的男人口中。 林启凡的离开预示着两人的婚姻解除了隐患,也令卢佩姗开始有了改变。也许是因为对林启凡的失望,也许是因为泓远成了她新的情感转移对象,她开始关心起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尿布奶粉大米面”,这个样子并非令郑雨感到意外,却让卢铁山和郭春华意外不已。 其实,卢佩姗的改变并非突然,自从有了泓远,父亲便开始干预她与林启凡的来往。 刚开始的时候,她从内心里抵触,不明白为什么结了婚的女人就不能有一个交心的男性朋友?况且,自己与林启凡本就清白,是那种三观合、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后来,林启凡一直没有出现,就连电话和信息也没有一个,她有些生气,甚至有些抑郁,是儿子的微笑治愈了自己,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有比林启凡更值得自己去关注的人。 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儿子成了卢佩姗精神世界的唯一。 她和所有的母亲一样,还没等孩子学会走路,就已经开始规划未来。有很多梦想,她也想去实现,可惜生不逢时,没实现的只能交给泓远去完成,这也包括郑雨的以及她对郑雨所期望而未能实现的。 对于林启凡的突然到访,刚开始她还是欣喜的,但是看见林启凡脸上的那种果决表情后,整个情绪瞬间低沉下去。事后想想,结果虽然有些意外,却恰好证明自己没有交错朋友,林启凡的离开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回归正常轨道,而这个轨道就泓远。 泓远无疑是这个家里的中心,从出生的那天就没离过人手,奶奶抱完外公抱,外公抱完妈妈抱,郑雨根本插不上手,也只有在等孩子睡着时,才能抱在怀里相处一会儿,也算是尽了作为父亲的义务。 孩子插不上手,郑雨的生活便落得了个寂寞,书房看书反倒成了他生活的日常,他经常会想起曾经调侃何志彬“独守书房”,没想到自己现在反倒活成了何志彬曾经的模样,这在少年时光是件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年初的时候就传来全军裁员的消息,起初大家以为只是误传,没想到年末居然就开始了,所幸他们是军校,所受到的影响并不大,这让他更加珍惜在军校的每一天。 也是在裁员开始的时候,新一年的提干升级名单公布了,他如愿以偿获得了宝贵的名额,这算是一个世纪之喜,郑雨觉得这个惊喜是儿子带给他的。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何志彬,何志彬听完接连取笑他“身为一名共产党员、解放军战士、人民教师,不应当这样迷信”,郑雨才顾不上他如何评价,内心里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提干升级的名单中还有一人,舒晓虎。 当初,四个要好的同学中,只有舒晓虎和郑雨留在了学校,他们既是战友也是朋友,同时也是竞争对手。在这一次提干升级中,学校上报了六位老师,其中就包括他俩,没想到最终两人都入选了,另外四位羡慕的直说“原来这就是朋友的力量啊”。 郑雨一直觉得,舒晓虎是上天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离开了何志彬,怕他孤单,所以才让舒晓虎走进自己的世界里,并且成为要好的朋友。之所以能与舒晓虎成为朋友并且一直持续至今,郑雨觉得,朋友之间的交往除了信任,还需志趣相投、三观吻合,他与舒晓虎恰好如此。 舒晓虎结婚后也在郑雨所住的小区内买了套小三居,两家人虽不在同一幢楼,平日里来往密切,舒家老人不在身边的时候,郭春华就会让郑雨去叫他们过来一起吃饭,特别是两家都有了孩子之后,李芸和卢佩姗的共同话题也多了起来,成了关系要好的朋友。 其实,这些年卢佩姗所交的朋友并不多,除了林启凡,她感觉自己在武汉就像是一叶孤舟,若不是郑雨给了自己一个家,她都不敢想会是怎样。 她与陈晓娜虽然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现在大家的生活圈子和轨迹完全不同,陈晓娜早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偶像,是可望不可求的存在,而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平凡人。在陈晓娜的面前,她甚至会有些自卑。尽管两人每次见面时,陈晓娜都会拥抱她,与她一起嬉闹,这情景与少年时相比,却相差甚多,未免让她有些失落。 郑雨则不同,在他心里,能交心的朋友不需很多,知己足矣,除了何志彬,舒晓虎,还有陈平和曹放。 说到曹放,他总是会想到春女。 在郑雨他们几个战友的帮助下,春女终于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名为“春花怒放”的餐馆。名字是郑雨和战友们共同取的,希望春女和虎子以后的人生能像餐饮的名字一样。 春女开餐馆并非难事,以她烈士家属的身份,即便没有郑雨他们几个战友的帮助也能如愿。只是她在渔村待久了,完全没有筹划过未来。眼看虎子一天天长大,马上也到了接受适龄教育的年龄,作为烈士子女,理应得到最好的教育。正是因为这个,几个战友一起找春女谈话,希望她能多为虎子考虑,迁至县城生活。 迁至县城,要面对三件事情:住房、工作、教育。 住房和教育都好解决,政府发放的抚恤金正好够在县里买一套两居室的住房,母子二人住在里面正好,就算加上曹放父母也不会觉得过于拥挤。 虎子的教育也能随着住房的落实解决,只需选一个附近有幼儿园、小学、初中的位置即可,至少在未来十年里,春女不会再为虎子的教育问题发愁。 最难解决的是工作。 起初,他们通过关系找到县里的民政部门和武装部,请他们帮着落实工作问题,后来工作也落实了,是家镇办企业,待遇一般,大家合计了一下,一致认为这点儿待遇,春女母子将来必定会生活艰苦,虎子也无法接受到更好的教育。 他们想起春女在处理海鲜的手艺不错,就谋划着一起出钱帮她开了餐馆。春女也做了考虑,权衡之余,接受了大家的建议。最终由大家凑一小部分钱,春女拿出前些年曹放寄回家的津贴,总算是把“春花怒放”开了起来。 前不久,春女打电话来,说餐馆的生意很好。她把曹放的父母也接到县城生活,既方便了陪伴老人,也解决了孩子照看的问题。春女一直感谢郑雨他们几个,不断讲“如果没有这些战友,凭她一己之力,孤儿寡母肯定会活得艰难”,现在很好,也算是告慰了曹放的亡魂。 想到春女,郑雨就想到约上陈平和陈婷,元旦时去一趟威海。 提起陈平,郑雨觉得这位朋友也是可交之人,他对陈婷的用情至深足以见证。 陈婷研究生毕业后并没有留在武汉,而是回了黄冈,这一下,与陈平间又有了距离,两人过了一段时间的分飞燕式生活。今年,正好赶上全军裁员,陈平就打了转业申请报告,落户到了黄冈,这才解决了两地分居的问题。 以陈平这些所建立的军功以及当前的职衔,即便裁员也轮不上他,战友们都调侃他,“爱情至上”“重色轻友”。可是,不再做“分飞燕”的喜悦心情只有两人自知。 郑雨没想到的是,陈平居然与自己心意相通,打电话时,还没等他提出去探望春女一事,就让陈平抢了先,他原本也计划着来武汉一趟,与郑雨、舒晓虎碰一下此事,是这通电话打得及时,两人便把时间确定下来,定在元旦当天出发。 安排好元旦的事情,郑雨又想起很久没和郑晨通电话了。 这两年,在外人眼中,郑晨成了郑雨的骄傲,他对弟弟的称赞从不躲闪,弟弟在深圳所遭遇的一切,用他的话来说“像极了一部逆袭少年的励志书”。 郑晨与王楠结束恋情后,人生便开启新章。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读书和工作上,心无旁骛,平衡之下,两者齐头并进。 郑晨深大在大学读的是国际贸易,成绩一直十分优秀。他入职的那家港资企业近两年发展迅速,除了在深圳建立亚太联络处外,元旦后还将在鹿特丹、洛杉矶分别设立欧洲联络处和北美联络处。公司的壮大给所有人都提供了晋升的机会,郑晨也不例外。 郑晨入职后,工作上一直很勤奋。从职员到部门主管,仅花费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所管理的部门业绩在公司排名一直处于领先位置,早已成为公司业务上的中流砥柱。对于郑晨的努力,高层一直给予关注。 就在上周,郑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是一种新烦恼。 公司想在元旦后调郑晨去香港总部任职,不仅级别提升,薪资待遇也翻了两倍多,这可是深圳其他同事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这原本是个好消息,却令郑晨陷入选择的两难中。 起因就在奶奶过世奔丧那次,几兄妹在一起聊天时,郑雨说年底要提干升级;郑霜说年底要晋升为副厂长;郑露说明年要和陈晓非一起考研;秦大东说年底要被提拔为二缫厂的技术总监,郑晨突然感觉几个兄妹都很优秀,自己有些拉跨,当时就计划着回到深圳就开始备考,像小妹一样冲刺研究生。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走,那么问题就来了,他要面临两地奔走的事实,想想就不太现实。据同事们打探到的消息,总部可比深圳公司的工作强度高出数倍,能将学习和工作平衡好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再加上两地奔走,怕是绝无可能。 郑晨之所以打电话给郑雨,是觉得大哥从小到大都是几兄妹的主心骨,从来没在选择上犯过难,如果能得到大哥的建议,肯定不会出错。 对于郑雨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郑雨不过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他的建议很简单,两者都要,且两者都要做到最好。工作晋升机会难得,研究生也并非深大不读,只要选择香港的学校完成学业,不就是最佳的选择吗? 就在昨天,郑晨又打来电话告诉哥哥,接受建议!去香港的事情,公司给了调任函,元旦之后就去报到。前两天他也咨询了一下香港的同事,总部领导十分支持,向他推荐香港大学ba课程,这也是公司一直支持的事情。 结果可谓是皆大欢喜,郑雨听后内心甚是欢喜,再次为弟弟骄傲。 郑雨那边可谓是喜事连连,何志彬虽无大喜,却也因赴美行程临近而兴奋不已。说无大喜,却也并非无喜可言。头一桩喜事和表弟闫乐有关。 闫乐在做出选择之后,终于来到上海,只不过,何志彬因此欠了姜羽菲一个人情。 闫乐和沈木分手了,当着何志彬的面哭得稀里哗啦,从小到大,何志彬从未见过表弟如此伤心,内心甚是疼惜。他相信表弟与沈木间是真爱,只是现实过于残酷,表弟的爱情还经受不住这番折腾,夭折是早晚的事情,如同他们所见过的大学里绝大多数的爱情结局一般。 何志彬劝表弟接受现实,好好在上海开始新生活,切莫辜负了爱他的人对他的期望,特别是姜羽菲出手相助的情谊。闫乐在上海的工作是姜羽菲帮助落实的,这得感谢闫彩英,越来越把姜羽菲当作是自家女儿,什么事情都会讲与她听。姜羽菲听说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弄出动静,而是默默做好一切。 姜羽菲的人情让何志彬觉得外欠的人情越来越多,先是保贝帮楚如月落实工作,现在又来一个姜羽菲,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偿还这些人情,说与郑雨听,却落个“命犯桃花”的评价,令他哭笑不得。 闫乐的事在预料之中,何志彬决定在赴美前安顿好表弟,把他交与楚如白倒是安妥。 不过,有件事却在预料之外,算是一个跨世纪的惊喜。 大学时,他曾写过两篇文章,《荆山文明的保护与经济利用》和《花艳清溪景不败——花溪镇民营经济发展纪实》,没想到都被收进了《90年代报告文学精选》中。原本,他还觉得那时的文章稚嫩无比,能被汤小米接连看中实属运势好,此番被收录,恰好推翻了自己的“自谦”想法,也算是给自己的大学交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 还没进十二月的时候,陈晓娜打来电话,除了几句寒暄,单刀直入地询问他当初没有接受《东方财经周刊》邀请一事,令何志彬有些无措。他不知,这是陈晓娜出于老同学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受人所托所进行的试探?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对于何志彬来说,拒绝邀请并无其他原因,而是出于对汤小米负责的态度。他很清楚,如果不能亲赴“哥大”见上叶琳瑶一面,怕是什么工作都无法胜任。他也知道,外人不知此中缘由,必定会做出多种猜测,也只能随它去。 何志彬从内心里感谢蒋少卿、赖雨晴对自己的赏识。正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难寻”,能被人如此赏识惦记,抱以感激之情在所难免,只是内心想法不便对外人道明,徒生歉意。 陈晓娜此番的试探并非《东方财经周刊》第一人,在此之前,时屿朗就直接或间接地向何志彬抛出过橄榄枝,而他并未心动。并非“既生瑜何生亮”的想法,只是单纯地觉得不想离开上海,毕竟这里承载了太多的梦想和记忆,实在难以割舍。如果一定要拿出切实的理由并做个选择,他也只会选择加入汤小米团队,毕竟自己的成就都是汤小米一手促成,他才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位“伯乐”。 说到喜事,怕是没有比知道叶琳瑶下落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自从何志彬从于莲芝那儿得到了叶琳瑶在“哥大”的消息后,他便拜托黄薇再去“哥大”一趟,只为求证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实与否,他不想无功而返,更不想再次错失机缘。 黄薇接到何志彬的消息后并没有去“哥大”寻找叶琳瑶,并非不情愿,而是给何志彬准备了另一份惊喜。 她一直努力交好的selan果真是叶琳瑶的双胞胎妹妹,名叫叶琳佩。是黄薇故意告诉她要去“哥大”替何志彬寻找叶琳瑶下落,selan加以阻止,情急之下,这才表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黄薇一直怀疑selan就是叶琳瑶,未来大嫂的模样她始终能忘记,可selan并不承认,再加上平日里的举止也与叶琳瑶有所区别,这才不敢确认。 selan恳求黄薇不要贸然前往“哥大”,姐姐不想任何与何志彬有关的人去打扰自己的生活。当年叶琳瑶被接到美国之后,全家人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治愈好叶琳瑶身体所遭受的伤害。身体上的伤害很快就能复原,可内心里的伤害却难以抹平。 养好伤后,叶琳瑶做了两件事情。一件就是报考了“哥大”新闻硕士专业,另一件则是联系上李小树,提出要继续完成对于莲芝的资助。 何志彬原本是可以与叶琳瑶相见的,就在绥德。 所有人都遵守着与叶琳瑶的承诺,没有将叶琳瑶参加郭孝天婚礼一事讲出。知道何志彬与楚如白也要去参加婚礼,叶琳瑶故意提前了两天到达,提前一天离开。何志彬到的时候,她去了于莲芝任教的学校;她走的时候,正好是何志彬与楚如白去满堂川的那天。在叶琳瑶的精心安排下,两人完美地错开了相遇的机会,这也是何志彬从头到尾没有遇见叶琳瑶的原因。 于莲芝也很想遵守对叶琳瑶的承诺,但是心软,受不了何志彬对叶老师的那种思念与痴缠,最终“背弃”了对叶老师的承诺。不过,她只是讲了叶琳瑶在美国的去处,并没有告诉他叶老师就在绥德。 selan同意黄薇将姐姐在“哥大”的确切消息告诉何志彬,她听父母讲过姐姐的事情,特别是他们言词中无意掺杂的遗憾令她心生好奇。她想,何志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姐姐一起又经历了什么?很期待两个人的重逢,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重拾旧爱。 selan虽然很早就与姐姐分开,但是双胞胎独有的心灵相通却让两个人熟悉彼此。奇怪的是,姐姐的痛自己竟也体会得十分清晰,而自己的欢乐也能令姐姐产生短暂的愉悦,正因为如此,她更想姐姐能与何志彬重新走在一起,只有那样,姐姐内心所受的伤才真正能够愈合。 黄薇接受了建议,没有前往“哥大”。既然叶琳瑶在那里,学业未完成前,是不会离开的,两人若是有缘,一定能在“哥大”重逢,那时的意义远比知道后刻意去寻获来得更深远,她和selan都很期待这一天到来。 得到黄薇这个意外的消息后,何志彬十分开心,觉得已经离叶琳瑶越来越近了。关于叶琳佩,叶琳瑶提及的并不多,既然是多胞胎姐妹,想必模样一致,相见时不难认出,有了这位“妹妹”的助力,美国之行定能将叶琳瑶连同失去的爱情一并带回来。 何志彬觉得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楚如白。 楚如白得知后,第一反应是替何志彬高兴,之后便是一顿自责,是自己提出要去满堂川,才导致何志彬失去了与叶琳瑶相遇的机会,反倒是何志彬安慰他不用自责,他相信与叶琳瑶的缘分还在,相遇只在早晚。 作为补偿,楚如白提出31号陪何志彬去温岭石塘镇迎接千禧年的第一缕阳光,这个地方是他们去温岭采访时当地朋友告知的。何志彬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就让他约上莫祺、楚如月,而自己也叫上闫乐,既然是这么有意义的事情,那就要与身边的人一起分享。 与“郑雨的威海之约、何志彬的石塘跨年”相比,陈晓娜的跨年计划全在工作里。以陈晓娜的咖位,千禧年跨年必定会分身乏术。 陈晓娜从国庆节开始一直到春节的通告早就被曾小蝶写进行程表里了,除了陈晓非发病那次耽搁了几日,余下的时间,陈晓娜基本上跟空中飞人没什么区别。 在十二月的行程表里,对于陈晓娜来说最有意义的工作不过四件。 第一件,二十号当晚“澳门回归庆典晚会”。 陈晓娜作为内地演艺明星代表出席并担任表演嘉宾,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份荣誉,与九七年参加“香港回归庆典晚会”时心情一样,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变得更成熟、更全面,如同回归之后的港澳一般,迎来了人生高光时刻。 第二件,“瑞风新文艺”的《娜么爱君-跨世版》开始了新一轮的全球巡演。 陈晓娜再次担任a角,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参加该剧。聂青风对剧情进行了新的调整,其风格兼容了欧美地区的观赏标准。在全球巡演城市中,蒙特利尔就是其中一站,也正是钱碧尘和陆春莺赴加演出后,她们所给出的建议。 首场演出安排在二十六号,首演地就设在广州剧院,这令陈晓娜难免会思绪万千,往事也逐一浮现。她从内心里感谢钱老师,如果没有当年钱老师的提携,自己可能还在汉江商场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 第三件,三十号晚于北京举办的“《侠义》全球公映典礼”。 这是陈晓娜人生的又一个高光时刻。在“环球影业”的加持下,陈晓娜首次站在国际电影舞台上,她将随影片以及吕刚团队一起问鼎千禧年首个“奥斯卡”电影奖项。 公映很成功,从首日票房来看,是近几年国产影片中最为成功的商业电影,也打破了之前业内对吕刚的偏见。公映礼后,赖雨晴、蒋少卿作为投资人,john christo作为发行方,吕刚作为制作方共同在中国饭店举行了庆功宴。杯光斛影之间,大家都对影片冲击“奥斯卡”奖项充满信心。 第四件,三十一号晚于香港举办的“粤港澳明星迎千禧跨年晚会”。 陈晓娜作为内地知名歌手的身份出席并担任表演嘉宾,这台晚会既是迎新晚会,也是“香港演艺公会”的世纪颁奖盛会。凭借《娜么爱君》,陈晓娜拿下了“九零年代亚洲白金专辑奖”以及“中国流行音乐九零年代最佳专辑奖”两项大奖,对于歌迷来说,“岭南歌后”实至名归,对于陈晓娜来说,却是人生第一个“十年里程碑”。 那晚,维多利亚港湾的上空被七彩烟火点缀得分外美丽,看着烟火在空中自由绽放,陈晓娜感觉如同自己的人生,正不断绽放出最令人瞩目的精彩。 第8章 春意迟-19 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十二月,所有人都沉浸世纪更替的狂欢中,人们都在计划着如何在12月31日这天迎接自己的新世纪。世纪更替本是自然规律,对于人们来说却被赋予了非凡的意义。 要说这个月,郑雨、何志彬、陈晓娜的生活各有精彩,却又各自觉得平淡。 郑雨的生活依旧两点一线,要说精彩,是那种于平淡之中细品方能体会到的精彩。 林启凡对于郑雨来说,一直像是他与卢佩姗婚姻的一颗定时炸弹,明知存在,自己却不能亲手去解决,这大概就是他对卢佩姗的爱,虽不及林启凡那般浪漫,却也是可以为卢佩姗放弃一切的爱。 原本,郑雨以为自己与卢佩姗的婚姻一直会是这样,林启凡隐身婚姻背后,自己与卢佩姗表面恩爱有加,实则暗潮涌动。所幸有了泓远,孩子的出现似乎修复了些许,也让林启凡起了退出的念头。 就在月初,林启凡突然到访,带着一副儿童床和一些时兴的玩具。对于他的到来,郑雨显得很冷静,没有失掉作为房主的风度,热情而有分寸。 令郑雨意外的是,林启凡此行是来道别,他已经答应了父亲,决定回襄樊接手家里的生意,似乎是因为这个决定,所以在面对郑雨时竟也坦然自若。 如果抛开自己与卢佩姗的婚姻,郑雨也觉得林启凡气质不凡,看上去的确比自己优秀许多,也难怪卢佩姗会和他纠缠至今。像林启凡这样,学识、样貌、家境,无一不出众的男子,换作任何一个女子,怕也是难以割舍, 对于这个结果,郑雨自然是开心的,他有些担心卢佩姗。当林启凡讲出这个决定时,他看到妻子脸上的意外与失落。郑雨相信两人之前并没有沟通过此事,只是不知道林启凡走后,她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送林启凡下楼后,林启凡停顿了许久,没有回头,只是对郑雨说了一句话: “对她好点儿,不然,我会将她从这里带回襄樊!” 这句话听起来轻飘无力,却令郑雨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作为男人,他知道这句话的份量,特别是出自一个将爱完整献给一个女人的男人口中。 林启凡的离开预示着两人的婚姻解除了隐患,也令卢佩姗开始有了改变。也许是因为对林启凡的失望,也许是因为泓远成了她新的情感转移对象,她开始关心起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尿布奶粉大米面”,这个样子并非令郑雨感到意外,却让卢铁山和郭春华意外不已。 其实,卢佩姗的改变并非突然,自从有了泓远,父亲便开始干预她与林启凡的来往。 刚开始的时候,她从内心里抵触,不明白为什么结了婚的女人就不能有一个交心的男性朋友?况且,自己与林启凡本就清白,是那种三观合、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后来,林启凡一直没有出现,就连电话和信息也没有一个,她有些生气,甚至有些抑郁,是儿子的微笑治愈了自己,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有比林启凡更值得自己去关注的人。 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儿子成了卢佩姗精神世界的唯一。 她和所有的母亲一样,还没等孩子学会走路,就已经开始规划未来。有很多梦想,她也想去实现,可惜生不逢时,没实现的只能交给泓远去完成,这也包括郑雨的以及她对郑雨所期望而未能实现的。 对于林启凡的突然到访,刚开始她还是欣喜的,但是看见林启凡脸上的那种果决表情后,整个情绪瞬间低沉下去。事后想想,结果虽然有些意外,却恰好证明自己没有交错朋友,林启凡的离开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回归正常轨道,而这个轨道就泓远。 泓远无疑是这个家里的中心,从出生的那天就没离过人手,奶奶抱完外公抱,外公抱完妈妈抱,郑雨根本插不上手,也只有在等孩子睡着时,才能抱在怀里相处一会儿,也算是尽了作为父亲的义务。 孩子插不上手,郑雨的生活便落得了个寂寞,书房看书反倒成了他生活的日常,他经常会想起曾经调侃何志彬“独守书房”,没想到自己现在反倒活成了何志彬曾经的模样,这在少年时光是件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年初的时候就传来全军裁员的消息,起初大家以为只是误传,没想到年末居然就开始了,所幸他们是军校,所受到的影响并不大,这让他更加珍惜在军校的每一天。 也是在裁员开始的时候,新一年的提干升级名单公布了,他如愿以偿获得了宝贵的名额,这算是一个世纪之喜,郑雨觉得这个惊喜是儿子带给他的。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何志彬,何志彬听完接连取笑他“身为一名共产党员、解放军战士、人民教师,不应当这样迷信”,郑雨才顾不上他如何评价,内心里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提干升级的名单中还有一人,舒晓虎。 当初,四个要好的同学中,只有舒晓虎和郑雨留在了学校,他们既是战友也是朋友,同时也是竞争对手。在这一次提干升级中,学校上报了六位老师,其中就包括他俩,没想到最终两人都入选了,另外四位羡慕的直说“原来这就是朋友的力量啊”。 郑雨一直觉得,舒晓虎是上天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离开了何志彬,怕他孤单,所以才让舒晓虎走进自己的世界里,并且成为要好的朋友。之所以能与舒晓虎成为朋友并且一直持续至今,郑雨觉得,朋友之间的交往除了信任,还需志趣相投、三观吻合,他与舒晓虎恰好如此。 舒晓虎结婚后也在郑雨所住的小区内买了套小三居,两家人虽不在同一幢楼,平日里来往密切,舒家老人不在身边的时候,郭春华就会让郑雨去叫他们过来一起吃饭,特别是两家都有了孩子之后,李芸和卢佩姗的共同话题也多了起来,成了关系要好的朋友。 其实,这些年卢佩姗所交的朋友并不多,除了林启凡,她感觉自己在武汉就像是一叶孤舟,若不是郑雨给了自己一个家,她都不敢想会是怎样。 她与陈晓娜虽然曾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现在大家的生活圈子和轨迹完全不同,陈晓娜早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偶像,是可望不可求的存在,而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平凡人。在陈晓娜的面前,她甚至会有些自卑。尽管两人每次见面时,陈晓娜都会拥抱她,与她一起嬉闹,这情景与少年时相比,却相差甚多,未免让她有些失落。 郑雨则不同,在他心里,能交心的朋友不需很多,知己足矣,除了何志彬,舒晓虎,还有陈平和曹放。 说到曹放,他总是会想到春女。 在郑雨他们几个战友的帮助下,春女终于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名为“春花怒放”的餐馆。名字是郑雨和战友们共同取的,希望春女和虎子以后的人生能像餐饮的名字一样。 春女开餐馆并非难事,以她烈士家属的身份,即便没有郑雨他们几个战友的帮助也能如愿。只是她在渔村待久了,完全没有筹划过未来。眼看虎子一天天长大,马上也到了接受适龄教育的年龄,作为烈士子女,理应得到最好的教育。正是因为这个,几个战友一起找春女谈话,希望她能多为虎子考虑,迁至县城生活。 迁至县城,要面对三件事情:住房、工作、教育。 住房和教育都好解决,政府发放的抚恤金正好够在县里买一套两居室的住房,母子二人住在里面正好,就算加上曹放父母也不会觉得过于拥挤。 虎子的教育也能随着住房的落实解决,只需选一个附近有幼儿园、小学、初中的位置即可,至少在未来十年里,春女不会再为虎子的教育问题发愁。 最难解决的是工作。 起初,他们通过关系找到县里的民政部门和武装部,请他们帮着落实工作问题,后来工作也落实了,是家镇办企业,待遇一般,大家合计了一下,一致认为这点儿待遇,春女母子将来必定会生活艰苦,虎子也无法接受到更好的教育。 他们想起春女在处理海鲜的手艺不错,就谋划着一起出钱帮她开了餐馆。春女也做了考虑,权衡之余,接受了大家的建议。最终由大家凑一小部分钱,春女拿出前些年曹放寄回家的津贴,总算是把“春花怒放”开了起来。 前不久,春女打电话来,说餐馆的生意很好。她把曹放的父母也接到县城生活,既方便了陪伴老人,也解决了孩子照看的问题。春女一直感谢郑雨他们几个,不断讲“如果没有这些战友,凭她一己之力,孤儿寡母肯定会活得艰难”,现在很好,也算是告慰了曹放的亡魂。 想到春女,郑雨就想到约上陈平和陈婷,元旦时去一趟威海。 提起陈平,郑雨觉得这位朋友也是可交之人,他对陈婷的用情至深足以见证。 陈婷研究生毕业后并没有留在武汉,而是回了黄冈,这一下,与陈平间又有了距离,两人过了一段时间的分飞燕式生活。今年,正好赶上全军裁员,陈平就打了转业申请报告,落户到了黄冈,这才解决了两地分居的问题。 以陈平这些所建立的军功以及当前的职衔,即便裁员也轮不上他,战友们都调侃他,“爱情至上”“重色轻友”。可是,不再做“分飞燕”的喜悦心情只有两人自知。 郑雨没想到的是,陈平居然与自己心意相通,打电话时,还没等他提出去探望春女一事,就让陈平抢了先,他原本也计划着来武汉一趟,与郑雨、舒晓虎碰一下此事,是这通电话打得及时,两人便把时间确定下来,定在元旦当天出发。 安排好元旦的事情,郑雨又想起很久没和郑晨通电话了。 这两年,在外人眼中,郑晨成了郑雨的骄傲,他对弟弟的称赞从不躲闪,弟弟在深圳所遭遇的一切,用他的话来说“像极了一部逆袭少年的励志书”。 郑晨与王楠结束恋情后,人生便开启新章。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读书和工作上,心无旁骛,平衡之下,两者齐头并进。 郑晨深大在大学读的是国际贸易,成绩一直十分优秀。他入职的那家港资企业近两年发展迅速,除了在深圳建立亚太联络处外,元旦后还将在鹿特丹、洛杉矶分别设立欧洲联络处和北美联络处。公司的壮大给所有人都提供了晋升的机会,郑晨也不例外。 郑晨入职后,工作上一直很勤奋。从职员到部门主管,仅花费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所管理的部门业绩在公司排名一直处于领先位置,早已成为公司业务上的中流砥柱。对于郑晨的努力,高层一直给予关注。 就在上周,郑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但同时也是一种新烦恼。 公司想在元旦后调郑晨去香港总部任职,不仅级别提升,薪资待遇也翻了两倍多,这可是深圳其他同事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情。这原本是个好消息,却令郑晨陷入选择的两难中。 起因就在奶奶过世奔丧那次,几兄妹在一起聊天时,郑雨说年底要提干升级;郑霜说年底要晋升为副厂长;郑露说明年要和陈晓非一起考研;秦大东说年底要被提拔为二缫厂的技术总监,郑晨突然感觉几个兄妹都很优秀,自己有些拉跨,当时就计划着回到深圳就开始备考,像小妹一样冲刺研究生。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走,那么问题就来了,他要面临两地奔走的事实,想想就不太现实。据同事们打探到的消息,总部可比深圳公司的工作强度高出数倍,能将学习和工作平衡好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再加上两地奔走,怕是绝无可能。 郑晨之所以打电话给郑雨,是觉得大哥从小到大都是几兄妹的主心骨,从来没在选择上犯过难,如果能得到大哥的建议,肯定不会出错。 对于郑雨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郑雨不过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他的建议很简单,两者都要,且两者都要做到最好。工作晋升机会难得,研究生也并非深大不读,只要选择香港的学校完成学业,不就是最佳的选择吗? 就在昨天,郑晨又打来电话告诉哥哥,接受建议!去香港的事情,公司给了调任函,元旦之后就去报到。前两天他也咨询了一下香港的同事,总部领导十分支持,向他推荐香港大学ba课程,这也是公司一直支持的事情。 结果可谓是皆大欢喜,郑雨听后内心甚是欢喜,再次为弟弟骄傲。 郑雨那边可谓是喜事连连,何志彬虽无大喜,却也因赴美行程临近而兴奋不已。说无大喜,却也并非无喜可言。头一桩喜事和表弟闫乐有关。 闫乐在做出选择之后,终于来到上海,只不过,何志彬因此欠了姜羽菲一个人情。 闫乐和沈木分手了,当着何志彬的面哭得稀里哗啦,从小到大,何志彬从未见过表弟如此伤心,内心甚是疼惜。他相信表弟与沈木间是真爱,只是现实过于残酷,表弟的爱情还经受不住这番折腾,夭折是早晚的事情,如同他们所见过的大学里绝大多数的爱情结局一般。 何志彬劝表弟接受现实,好好在上海开始新生活,切莫辜负了爱他的人对他的期望,特别是姜羽菲出手相助的情谊。闫乐在上海的工作是姜羽菲帮助落实的,这得感谢闫彩英,越来越把姜羽菲当作是自家女儿,什么事情都会讲与她听。姜羽菲听说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弄出动静,而是默默做好一切。 姜羽菲的人情让何志彬觉得外欠的人情越来越多,先是保贝帮楚如月落实工作,现在又来一个姜羽菲,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偿还这些人情,说与郑雨听,却落个“命犯桃花”的评价,令他哭笑不得。 闫乐的事在预料之中,何志彬决定在赴美前安顿好表弟,把他交与楚如白倒是安妥。 不过,有件事却在预料之外,算是一个跨世纪的惊喜。 大学时,他曾写过两篇文章,《荆山文明的保护与经济利用》和《花艳清溪景不败——花溪镇民营经济发展纪实》,没想到都被收进了《90年代报告文学精选》中。原本,他还觉得那时的文章稚嫩无比,能被汤小米接连看中实属运势好,此番被收录,恰好推翻了自己的“自谦”想法,也算是给自己的大学交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 还没进十二月的时候,陈晓娜打来电话,除了几句寒暄,单刀直入地询问他当初没有接受《东方财经周刊》邀请一事,令何志彬有些无措。他不知,这是陈晓娜出于老同学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受人所托所进行的试探?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对于何志彬来说,拒绝邀请并无其他原因,而是出于对汤小米负责的态度。他很清楚,如果不能亲赴“哥大”见上叶琳瑶一面,怕是什么工作都无法胜任。他也知道,外人不知此中缘由,必定会做出多种猜测,也只能随它去。 何志彬从内心里感谢蒋少卿、赖雨晴对自己的赏识。正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难寻”,能被人如此赏识惦记,抱以感激之情在所难免,只是内心想法不便对外人道明,徒生歉意。 陈晓娜此番的试探并非《东方财经周刊》第一人,在此之前,时屿朗就直接或间接地向何志彬抛出过橄榄枝,而他并未心动。并非“既生瑜何生亮”的想法,只是单纯地觉得不想离开上海,毕竟这里承载了太多的梦想和记忆,实在难以割舍。如果一定要拿出切实的理由并做个选择,他也只会选择加入汤小米团队,毕竟自己的成就都是汤小米一手促成,他才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位“伯乐”。 说到喜事,怕是没有比知道叶琳瑶下落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自从何志彬从于莲芝那儿得到了叶琳瑶在“哥大”的消息后,他便拜托黄薇再去“哥大”一趟,只为求证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实与否,他不想无功而返,更不想再次错失机缘。 黄薇接到何志彬的消息后并没有去“哥大”寻找叶琳瑶,并非不情愿,而是给何志彬准备了另一份惊喜。 她一直努力交好的selan果真是叶琳瑶的双胞胎妹妹,名叫叶琳佩。是黄薇故意告诉她要去“哥大”替何志彬寻找叶琳瑶下落,selan加以阻止,情急之下,这才表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黄薇一直怀疑selan就是叶琳瑶,未来大嫂的模样她始终能忘记,可selan并不承认,再加上平日里的举止也与叶琳瑶有所区别,这才不敢确认。 selan恳求黄薇不要贸然前往“哥大”,姐姐不想任何与何志彬有关的人去打扰自己的生活。当年叶琳瑶被接到美国之后,全家人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治愈好叶琳瑶身体所遭受的伤害。身体上的伤害很快就能复原,可内心里的伤害却难以抹平。 养好伤后,叶琳瑶做了两件事情。一件就是报考了“哥大”新闻硕士专业,另一件则是联系上李小树,提出要继续完成对于莲芝的资助。 何志彬原本是可以与叶琳瑶相见的,就在绥德。 所有人都遵守着与叶琳瑶的承诺,没有将叶琳瑶参加郭孝天婚礼一事讲出。知道何志彬与楚如白也要去参加婚礼,叶琳瑶故意提前了两天到达,提前一天离开。何志彬到的时候,她去了于莲芝任教的学校;她走的时候,正好是何志彬与楚如白去满堂川的那天。在叶琳瑶的精心安排下,两人完美地错开了相遇的机会,这也是何志彬从头到尾没有遇见叶琳瑶的原因。 于莲芝也很想遵守对叶琳瑶的承诺,但是心软,受不了何志彬对叶老师的那种思念与痴缠,最终“背弃”了对叶老师的承诺。不过,她只是讲了叶琳瑶在美国的去处,并没有告诉他叶老师就在绥德。 selan同意黄薇将姐姐在“哥大”的确切消息告诉何志彬,她听父母讲过姐姐的事情,特别是他们言词中无意掺杂的遗憾令她心生好奇。她想,何志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姐姐一起又经历了什么?很期待两个人的重逢,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重拾旧爱。 selan虽然很早就与姐姐分开,但是双胞胎独有的心灵相通却让两个人熟悉彼此。奇怪的是,姐姐的痛自己竟也体会得十分清晰,而自己的欢乐也能令姐姐产生短暂的愉悦,正因为如此,她更想姐姐能与何志彬重新走在一起,只有那样,姐姐内心所受的伤才真正能够愈合。 黄薇接受了建议,没有前往“哥大”。既然叶琳瑶在那里,学业未完成前,是不会离开的,两人若是有缘,一定能在“哥大”重逢,那时的意义远比知道后刻意去寻获来得更深远,她和selan都很期待这一天到来。 得到黄薇这个意外的消息后,何志彬十分开心,觉得已经离叶琳瑶越来越近了。关于叶琳佩,叶琳瑶提及的并不多,既然是多胞胎姐妹,想必模样一致,相见时不难认出,有了这位“妹妹”的助力,美国之行定能将叶琳瑶连同失去的爱情一并带回来。 何志彬觉得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楚如白。 楚如白得知后,第一反应是替何志彬高兴,之后便是一顿自责,是自己提出要去满堂川,才导致何志彬失去了与叶琳瑶相遇的机会,反倒是何志彬安慰他不用自责,他相信与叶琳瑶的缘分还在,相遇只在早晚。 作为补偿,楚如白提出31号陪何志彬去温岭石塘镇迎接千禧年的第一缕阳光,这个地方是他们去温岭采访时当地朋友告知的。何志彬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就让他约上莫祺、楚如月,而自己也叫上闫乐,既然是这么有意义的事情,那就要与身边的人一起分享。 与“郑雨的威海之约、何志彬的石塘跨年”相比,陈晓娜的跨年计划全在工作里。以陈晓娜的咖位,千禧年跨年必定会分身乏术。 陈晓娜从国庆节开始一直到春节的通告早就被曾小蝶写进行程表里了,除了陈晓非发病那次耽搁了几日,余下的时间,陈晓娜基本上跟空中飞人没什么区别。 在十二月的行程表里,对于陈晓娜来说最有意义的工作不过四件。 第一件,二十号当晚“澳门回归庆典晚会”。 陈晓娜作为内地演艺明星代表出席并担任表演嘉宾,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份荣誉,与九七年参加“香港回归庆典晚会”时心情一样,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变得更成熟、更全面,如同回归之后的港澳一般,迎来了人生高光时刻。 第二件,“瑞风新文艺”的《娜么爱君-跨世版》开始了新一轮的全球巡演。 陈晓娜再次担任a角,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参加该剧。聂青风对剧情进行了新的调整,其风格兼容了欧美地区的观赏标准。在全球巡演城市中,蒙特利尔就是其中一站,也正是钱碧尘和陆春莺赴加演出后,她们所给出的建议。 首场演出安排在二十六号,首演地就设在广州剧院,这令陈晓娜难免会思绪万千,往事也逐一浮现。她从内心里感谢钱老师,如果没有当年钱老师的提携,自己可能还在汉江商场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 第三件,三十号晚于北京举办的“《侠义》全球公映典礼”。 这是陈晓娜人生的又一个高光时刻。在“环球影业”的加持下,陈晓娜首次站在国际电影舞台上,她将随影片以及吕刚团队一起问鼎千禧年首个“奥斯卡”电影奖项。 公映很成功,从首日票房来看,是近几年国产影片中最为成功的商业电影,也打破了之前业内对吕刚的偏见。公映礼后,赖雨晴、蒋少卿作为投资人,john christo作为发行方,吕刚作为制作方共同在中国饭店举行了庆功宴。杯光斛影之间,大家都对影片冲击“奥斯卡”奖项充满信心。 第四件,三十一号晚于香港举办的“粤港澳明星迎千禧跨年晚会”。 陈晓娜作为内地知名歌手的身份出席并担任表演嘉宾,这台晚会既是迎新晚会,也是“香港演艺公会”的世纪颁奖盛会。凭借《娜么爱君》,陈晓娜拿下了“九零年代亚洲白金专辑奖”以及“中国流行音乐九零年代最佳专辑奖”两项大奖,对于歌迷来说,“岭南歌后”实至名归,对于陈晓娜来说,却是人生第一个“十年里程碑”。 那晚,维多利亚港湾的上空被七彩烟火点缀得分外美丽,看着烟火在空中自由绽放,陈晓娜感觉如同自己的人生,正不断绽放出最令人瞩目的精彩。 第8章 春意迟-尾声(完结) 正月初一一大早,卢佩姗就给陈晓娜发了短信: “大明星,初四是你生日,也是我们的第一个‘十年之约’。我们三个今年都回南漳过年了,就差你,可别忘了,我们在南漳等你!” 陈晓娜赶紧回了一条: “收到。放心,一定不会缺席!” 这个“十年之约”,一直存在陈晓娜的备忘录中。她担心遗忘,就提醒曾小蝶写进行程表里。不过,春节前,她给曾小蝶放了假。前段时间的工作实在是太辛苦,年后还有一堆工作等她。陈晓娜也是心疼小蝶,便向蒋少卿要来假期,让她回香港过年。 平日里,陈晓娜不太喜欢记东西,并非记忆力衰退,而是觉得麻烦,特别是身边有曾小蝶和周翰林,她经常会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们,也算是安全处理的方式,即便有一人忙忘了,也不至于误事。 这件事情,根本不用去提醒周翰林。 这些年,要不是周翰林,陈晓娜怕是要错过许多许愿的机会。对于周翰林来说,老婆的生日比什么事情都重要。生日当天,无论陈晓娜身处何地,也无论自己手头上有多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会准时在晚饭前出现在陈晓娜的面前,鲜花和礼物自是必不可少,可陈晓娜最在意的还是周翰林那深情的一吻,这也算是周翰林向陈晓娜示爱的一种方式。 有周翰林在,这个十年之约就一定不会错过。 周翰林曾问过陈晓娜一个问题,以她现在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去赴这种约会?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吗? 陈晓娜当时的回答是: “人不管走多远,都会在一定时间回望过去,等你回望的时候,如果发现身后空无一人,那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会很可怕。他们不仅仅是老同学,还承载着我人生最单纯、最美好的记忆。也许在以后的人生中,可能会遭遇许多人的误解与陷害,但是我相信,这些人中没有他们。无论今后我身处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我荣享宝贵还是沦为贫贱,他们都不会讨好或者嫌弃。我们之间,可以是‘君子淡如水’的情谊,也可以有‘朝思暮想不见君’的相处方式。对于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后背’,会永远支撑着我向前!” 这番言词,令周翰林感动,也对陈晓娜有了另一种认知。他想起当初自己选择陈晓娜时,正是她对情感的处理方式打动了自己,这样的女人,他想相伴终生。 周翰林提出要一起参加他们的“十年之约”,遭到陈晓娜无情地拒绝。陈晓娜告诉他,有些事情,夫妻间可以共享,有些事情则不可以。她与周翰林之间可以没有秘密,但一定要有自己的空间,而这个空间正是她用来安放美好记忆的地方。 这个春节,对于南漳这个普通县城来说,虽比不上大城市的喧嚣,却因为年轻人的回归而显得热闹。 说起来,十年里,南漳的变化很大。 县城向东出口的地方早早被开发出来,已经小有成果。一条清凉河将两岸的涌泉、开发区连在一起,成为自襄入漳的首道风景线。 开发区的建立,带动了全县经济的发展,成为了全县经济的风向标。 南漳工业并不发达,之前的产业基本上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在市场经济浪潮的洗礼都纷纷谢幕,转型早的企业得以存活,二缫厂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也算是为全县工业留下了宝贵的“火种”。 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县城人口流失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很大程度是受到“三线工厂搬迁潮”的影响。特殊年代,南漳因地形优势成为“三线工厂”眼中的宝地。而现在,也是因为地形影响,南漳痛失这批“工业宝藏”。这既是南漳这种山区县的痛,也是时代发展引发的阵痛。 “搬迁潮”的负面影响力显而易见,县城节假日的人流与消费就是最直接的表现。 搁在以前,每逢节假日,县城里的交通就会瘫痪,现在不会,导致商场、商贩、集贸市场的生意受到影响。陈春花的“春花百货”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春花百货”一枝独秀的时候,日日爆棚,可现在,虽不是门可罗雀,却也是收益甚微。眼看着生意沦落如此,陈春花内心忧心如焚。 生意虽然不行,儿女在广东的发展却令陈春花甚感安慰。 王帅自从搭上了周翰林后,运气就变得出奇好,他与老板合力在这几年里接连又开了三家店,形成了五家店的规模,其中有一家店还走出了广州,开到了南海,按他们的计划,千禧年里还要再快开店速度。门店的规模化带来的效益与资源都不是同日而语的,这王帅在广州车服圈子里有了些名气。 王楠自从与郑晨分手后,便与曲小强更进了一步,两人合在了一个房间,把其他房间分租出去,做起了二房东。曲小强的能力虽然不如郑晨,好在跟随老板年限久,逐渐得到重用,也得了一个主管的职衔,算是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 陈春花和丈夫接受了王楠与曲小强相爱的事实,去年他们回家过年时,曲小强的父母带着礼物登门求亲,两家人便在当天选定了婚期,时间就在元旦那天,陈春花给女儿的陪嫁正是之前帮她准备的那套单元房。 王帅在广州的事业影响到了王大富。这两年,县城里买车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维修与保养的需求也逐渐增加了。陈春花看到了儿子的成功,也看到了王大富对修车的热爱,就拿出了积蓄,帮王大富重新开了一家维修店,比起之前的,扩大了许多倍。陈春花这一次想得很明白,有儿子托底,王大富的店生意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丈夫的手艺她是了解的,整个县城没有几个能比过他的。 没想到王大富干得还真起劲,门店的生意一直保持着盈利状态,这让陈春花起了关掉“春花百货”打算,但是她又担心,如果关掉店,就等于断了女儿日后的后路。没想到,她与女儿、女婿谈完之后,两人居然十分支持关掉店面,他们想承担起做子女的义务,让母亲好好享受晚年的幸福生活。 就这样,“春花百货”在千禧年的第一个春节前完成了它的使命。 陈春花闲了下来,便开始缠着郭春华,她还去武汉住了一段时间,在她看来,此时只有郭春华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朋友。 虽然王楠最终没能跟郑晨走到一起,但是在陈春花的心里,已经是与王帅一样的存在。 郑晨春节回家,给陈春花拜年时正好遇见王楠与曲小强,三人之间并无尴尬,时间已化解了一切恩怨,三人如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打招呼、寒暄、告别,陈春花内心里依旧稍觉遗憾,郑晨由内而外的改变让她觉得女儿的选择是多么的幼稚与任性。 郑晨回家过年,全因母亲说今年全家人要整整齐齐的聚在南漳,毕竟这是千禧年的第一个春节,儿女们走得再远,飞得再高,也应当在此时回到,怎么说这里也是根之所在。 母亲的话,孩子们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郑露原本有些纠结,是陪陈晓非留在北京过年,还是听母亲的话,独自回去? 陈晓非虽然康复很快,但是黄医生交待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术后逆转的事情不是没有出现过,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白血病,全球还没有成功的根治案例。 尽管如此,陈晓非还是劝郑露听母亲的话,回去过年。他和母亲、姐姐商量了一下,这个春节一起回襄樊过,这样可以省得父亲来回奔波,也能陪郑露去南漳拜见她的家人。考虑陈晓娜的工作,母亲决定先和陈晓非、郑露回去,他们在襄樊的家中等待陈晓娜一家。 就这样,这个春节郑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人聚在一起,成了千禧年第一个春节中幸福家庭的一份子。 与郑家相比,何家也不冷清,只是热闹中多了一些别离的况味。 外婆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入冬前还大病了一场。何志彬上次回来就是因为外婆下不了床,现在变得更加严重。 为了照顾母亲,李悦荣索性搬了过来,留下闫世雄照顾鱼塘,正好也减轻了闫彩英的压力,只是看着母亲的情况,两人都有些担忧。 外婆看见何志彬与闫乐站在面前,似乎病就好了一大半,她一只手拉着一个,满眼都是爱意,满眼都是不舍。看着两个孙辈,老人甚是开心,特别是何志彬。听女儿说起,外孙春节后要去国外读书,做外婆的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外孙能去国外读书,了不起,将来必成大器;伤心的是,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怕是等不到外孙学成归来的那天,更怕这是奶孙俩的最后一次见面,别后即是天人永隔。 闫欢此前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外婆这种情况,做儿女的想让老人宽慰,就决定让闫欢与男朋友在正月里举办婚礼,避免将来成为遗憾。 闫欢懂事,男方一家也善解人意,婚事元旦前就确定下来了。 闫欢的男朋友是文化系统的一名科员,叫刘长石,高中毕业就通过内招进了系统工作。他与闫欢是在工作中相识的,两人一见钟情,性格、爱好也都合拍,婚嫁也就早晚的事情。 何志彬虽然不太赞同长辈们对表妹婚姻的这种处理方式,但是接触过刘长石后,他也便放心了,只是从内心里还是觉得对表妹有些亏欠。 这个春节,何家还多了一个人,姜羽菲。 这是闫彩英的意思,她在内心里已经认定了姜羽菲,不管她与儿子将来如何,女儿的身份她已铁了心要给姜羽菲。 姜羽菲从小缺少母爱,而闫彩英对她又确实疼爱有加,在姜羽菲的内心里,也早已把闫彩英当作母亲,所以,当闫彩英向她发出邀请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全家人都很喜欢姜羽菲,他们的热情反而令何志彬觉得不自在,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工作上的伙伴居然就这样走进了全家人的心里,不敢相信,这场景,如果将来让叶琳瑶看见会是怎样? 三天年,除了去郑家拜年,何志彬哪儿也没去,他想守在外婆身边,而姜羽菲却守在他的身边。在院子里陪外婆晒太阳的时候,何志彬把头靠在了外婆的胸口,他能很清晰地闻到外婆身上发出的老人气息,这种气息,他曾经在黄阿婆身上闻到过,而黄阿婆于他却是一种遗憾,他希望这种遗憾不要出现在外婆身上。他有些后悔,为何没有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外婆?为什么总是会在失去之后自责? 初四一大早,陈晓娜带着周翰林、周子期到何家拜年,令全家人感到意外,也引来了街坊邻居的围观。 陈晓娜成为明星的消息早在县城传开,只是他们家迁到襄樊比较早,能记住她少年模样的人已经不多。以前,都是在报刊杂志,电影电视上见到,近距离见到真人还是第一次。幸好,这是在县城,身边没有“狗仔”,也没有惊动当地的媒体。 郑雨和卢佩姗倒是体谅他们,担心他们从何家到郑家的路上过于醒目,再引发更大的围观反而不好,毕竟还有子期,那样只会吓着孩子。他们得知陈晓娜到了何家,就也从家里赶过来相聚。街坊邻居见何家闭门,这才散去,巷子里也恢复如常。 闫彩英和何博文都见过陈晓娜,也知道她与儿子的过往,如今再见时,却已大不相同。很明显,儿子少年时的几个玩伴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只剩下他依旧守着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的爱情,可叹之余,不免也替姜羽菲惋惜。 姜羽菲与陈晓娜是第一次见面,大家发现两人的气场居然相似,这大概是成功女人的共性,正因为如此,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话题也越来越多,反倒是卢佩姗,守在一旁,总插不上话,内心失落自是不言而喻,她甚至觉得,与陈晓娜的差距越来越大,不知道再过十年,两人相见是否会形同陌路。 长辈们看见孩子们聚在一起聊天,就开始忙活起来,贵客进门,拿手好菜自是不能缺席,“南漳八大碗”必须摆上桌,还有何博文从山里带回来的蘑菇山货,满满一大桌,表足了主人的待客心意。 开饭前,楚如白来了,两手拎着礼物。何志彬没想到的是,莫祺居然也来了,这可是她第一次来襄樊过年,看来两人应该是好事将近。 何志彬调侃道,楚如白这是不请自来,算是“不速之客”。楚如白嬉笑着回应“由不得你,我是何家三儿子,回自己家只需父母同意即可,哪有工夫理会你”,这番言词引得众人大笑,这是何家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声,令长辈们欢颜。 吃完午饭,陈晓娜提出去登玉溪山,这是十年前他们四个人约定好的事情。这个提议得到了认同,不过,楚如白和周翰林提出要加入进来,四人不允,两人便开始软磨硬泡,这才得到一致许可,末了,莫祺和姜羽菲也要加入,四人一看,楚如白和周翰林都收了,再多两人也无大碍,只好同意了事。 出发前,郑雨和周翰林把泓远和子期交给了闫彩英,长辈们觉得孩子太小,山上坟茔众多,再加上风大,看天气也像是要下雪一般,就主动提出把孩子留下,由他们来照顾。 和上一次登玉溪山相比,人员扩充了一倍,八个人虽然有些是刚认识,却因为年龄相仿很快就成为朋友,不得不说人际交往甚是奇妙。 他们都没想到,十年过去,玉溪山的风貌依旧。蛮河上的那副吊桥安在,依旧有少年走在上面故意摇晃,借此来亲近喜爱的人,那场景很难让人不想起曾经的自己。 虽然风貌依旧,但里面的格局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们记得,十年前一起登山时,这面刚完成扩建,格局虽已成形,尚未植绿,不够丰满、灵动,总觉有些缺憾。十年过去,却成了另一番景象,之前种下的幼苗已长成粗壮大树,包裹住每一处山体、建筑、河流,即便是在冬季,也让人觉得充满生机。 上玉溪山顶的路比以前好走了许多,而且其间也多了许多分支,几个人差点在那些分岔口迷失方向,幸好能看见山顶上电视转播台发射塔塔尖。与之前相比,登山的速度快了许多,原本山就不高,以前路面不如现在,铺了青石板的山道,走起来轻松了许多。 登上山顶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几个人都开心地叫了起来,像极了十年前的自己,引得其他人注目。 有人认出了陈晓娜,开始围观,向陈晓娜索要签名、合影,陈晓娜倒也大方,一一满足了他们的要求。还好,这些人拿到想要的东西就逐渐散去,留下他们几个独立山顶。 几个人在一片空地上一字排开,遥看远处,县城尽收眼底,这片盆地在雪花的飘曳中尽显朦胧之美。 “真美啊!这还是我认识的漳城吗?” 姜羽菲率先发声。玉溪山不是第一次登顶,以前却从未以这个视角俯瞰县城,雪花中的景象令她想起故乡江南烟雨的飘渺,两者都像一幅动态的山水水墨画,令人心动。 这句话也道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对于眼前的景象,莫祺和姜羽菲有共同的感觉,她终于明白楚如白为何要极力说服她到这里看看,真可谓不枉此行。 此次莫祺来襄樊过年并非楚如白提出,而是莫祺自己的主意。再过几个月,她的研究生学业就要结束了,按父母的意思,原本是想让她回苏州,接收单位也早早托人找好,最终还是被她拒绝了。 莫祺并非不想陪伴在父母身边,只是更想与楚如白朝夕相对,她不愿过两地分居的日子,也不愿看到楚如白来回折腾。夫妻本是同根生,既然决定共度余生,就知应共同进退。更何况,“时光咖啡”发展顺利,她与保贝的商业计划正在逐步成为现实。 她爱楚如白,更知在楚如白事业上升期,应给予充分支持,一点小牺牲,就能换来两全其美的幸福,怎么算都值。 既然决定留在上海,父母也就不再劝阻,只是对莫祺提了一个条件,尽快和楚如白结婚,这样,他们才更加放心把女儿交给楚如白。 这话,做父母的不仅对女儿讲了,也对楚如白讲了,对于楚如白来说着实有些意外。要问楚如白是否同样深爱莫祺,楚如白不否认,但也不会十分肯定,倒不是不爱,只是有些担心两家条件相差悬殊,就怕有一天莫祺会心生悔意。 楚如白没有拒绝莫祺父母的提议,只是答应回家与父母好好商议,尽快组织老人们见面。 这种也只能算权宜之计,以目前的状况,楚如白觉得并非是最佳的婚嫁时间,他想抓住汤小米给的机会,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更想抓住何志彬让出的这一年时间,等将来两人再见面时,自己不至于落后许多。 原本,楚如白已经把父母接到了上海生活,元旦过后,父亲提出春节还是回襄樊过。上海的生活条件再好,在老人的心里还是抵不上襄樊的家,毕竟那里才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楚如白也觉得父亲的话有道理,就答应下来,他还特意交待楚如月把男朋友也带回家一起过年。 莫祺知道后,就与楚如白商量,春节时也随他归家。 这个请求,楚如白无法拒绝。 周翰林是住惯了城市的公子哥,眼前的景象在他眼中并无特别,只是从前没有象现在这般静心欣赏过雪之风景,偶尔看这一回,倒也有种新鲜感。 对于周翰林来说,这个春节带给他的新鲜感又何止眼前的景象。 结婚这些年,周翰林还从来没有陪陈晓娜回过娘家过年。每年春节,陈晓娜的档期都排得很满,基本上都是在工作中度过。 这一次,终于如愿。 陈家两位老人这几年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以前还能走出山间,到陈国强这里小住几日,身体差了以后,更是哪儿都不愿再去,就怕离开了家就也回不去。 陈国俊接到弟弟过年回乡的通知,就一早准备起来。 家里的老宅去年翻新了一次,那次翻新出于两个目的。一是想让两位老人在有生之年看到老宅的新貌;二是为了大儿子的婚事。 陈晓棠早就到了婚嫁的年龄,镇上人都认可这孩子的人品,有姑娘未出嫁的家庭早就托了媒人前来提亲。 陈国俊夫妇都不是守旧之人,对于两个儿子的感情问题也从不插手。奈何陈晓棠总在外面奔波,一心扑在工作上,根本没有精力去谈恋爱,再加上行业的特殊性,也没有机会相看合适的对象。 刚开始有人来提亲时,陈国俊夫妇都会拒绝,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以后,两人也不好意思再去拒绝,只能征求儿子的意见,没想到陈晓棠一口答应,还特意从北京赶回来相看,最终确定下一位姑娘。 姑娘名叫颜燕,比陈晓棠小三岁,父亲与陈国俊相识,两家也算是世交。颜燕高中毕业后就在镇财政所上班,也算是端着铁饭碗之人。 一对年轻人一见钟情,两家人便把婚期提上日程,陈国俊这才动了翻新老宅的心。 起初,陈国俊没打算让弟弟出钱,他和肖红的收入虽然不及弟弟和弟媳,好在肖红是个节俭持家之人,两人手头也有些积蓄,支付翻新老宅的问题并不成问题。 晓棠和晓君一直都很懂事,他们心疼父母,把各自存的钱都拿了出来。做父母的肯定不愿花孩子们的钱,明面儿上收了钱,私底下又帮他们存了起来。 无意中,陈晓棠向陈晓娜透露了老宅翻新的事情。虽然不住老宅,但是那里毕竟是他们的根。陈晓娜便与周翰林商量,给父亲转了一笔钱,让他转交给大伯,也算是为老宅尽一份绵薄之力。 虽然陈晓娜今非昔比,陈国俊还是心疼侄女,觉得她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挣钱不易,不肯接受,是父亲陈上元出面劝说,这才收下。 父亲的话也有道理,老二一家虽然不会再回到这里,老宅毕竟是他们两兄弟及其后人的根,有这老宅,至少还能让后世子孙有个寻根问祖的地方,从这一点来看,老二家为老宅做些贡献也是应当的。再说了,钱多一些,翻新的标准也能更高一些。孙女婿是大城市里的人,绝对不能让他看轻了孙女。 陈国强在襄樊等到妻儿,就一起回了板桥老家。 陈家老宅对于周翰林来说又是一种新鲜感。不仅是老宅,山人的待客之道,围观邻居的热情寒暄以及与陈家兄妹一起踏过的山水城寨,都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眼前的美景对于新加入的四位来说是新鲜,但是对于何志彬他们四人来说却是回忆。 “没想到,离开这么久,这里的一切还是这么美。” 陈晓娜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率先开口,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娜娜,你这走南闯北的人,还会觉得这里美?” 陈晓娜的话,卢佩姗表示不信。 “当然美了!不管什么时候,在我心里,这里就是最美的。这里是生养我的地方,我是不会忘记的。十年前,何志彬不是说过吗?‘不管我们在或是不在,这片土地、这片我们生活了十八年的土地,依旧会在这里,不断更新,不断迎送着像我们这样即将走出去的子孙后代’。”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句?真是难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说要帮我写歌的。” “不是已经兑现了。” “那可不算!这都过去好多年了,也该写首新歌给我了。” “何志彬,娜娜的提议不错,我和三哥也期待能与你再次合作。” “翰林哥,你就别跟娜娜一起寒碜我了。这些年,光顾着学习了,很久都没有写诗了,怕是已经荒废了。” “何志彬,你这可就有点儿谦虚了。我听楚如白讲过,你在复旦可是有个‘荆山诗人’的名号,能有这般名号,想必不是浪得虚名。” “这……” “志彬,我也觉得翰林哥的话有道理。” “楚如白……怎么,你也跟着起哄?” “我可没有。反正你现在有的是时间,就答应了。” 楚如白带头起哄,引得其他人也加入进来,特别是郑雨,还补了一刀。 “志彬,元旦前你不还跟我说年后有本诗集要出版了吗?还说荒废了,简直是赤裸裸的炫耀!” 何志彬没想到郑雨也会跟着起哄,想着再不应允倒显得过于矫情。 “好!其实,我也想好好写一首,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写给我们的歌》。” “这名字好,何志彬,我很期待!” “晓娜,你都不问我写什么样的内容,就说期待,难道不怕砸了你的招牌。” “‘荆山诗人’的作品能差到哪里去?” “那我得好好谢谢你!这首歌之所以取名为《写给我们的歌》,是想向过去的十年以及我们的青春致敬。这十年,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少年转身为青年,不过瞬间。我们都经历了许多事情,有过开心,有过伤心,有过欢乐,有过悲伤,有过成功,有过失败,有过相聚,有过别离,有过爱,也有过恨。不管经历了什么,我们依旧永往直前,因为生活不允许我们悲伤,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一代必须要学会的事情。” 何志彬的一番话引来大家的共鸣。 “志彬,说得太好了!过去的十年,我楚如白虽然没有像郑雨那样建立过功勋,却也对得起青春里的自己。” “楚如白,虽然我立过军功,但是跟你们在社会上取得的成就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不过,我很庆幸当初的选择,也很感谢当时志彬对我的鼓励。” “郑雨,不用感谢我,也不用总想着感谢别人,一切都有定数,只要努力,结果定然不差。” “是啊!只要努力 ,结果定然不差。这句话对我特别有感触。当初,如果不是钱老师带着我去追求音乐梦想,我想自己还在汉江商场过着平凡而单调的生活。可是,机会不了,如果我们不去争取,不去努力,也一样会错失精彩的人生。我想,我们这一代人身上最宝贵的精神就在于将父辈的勤奋与新时代的思想结合在一起,敢于走出去,追逐梦想,勇于担当,经得起岁月蹉跎。” “说得真好!娜娜。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能站在职业的顶端了,就是因为你的内心有一种向上的力量,不断推动,一往无前!” “姗姗,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就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儿,怀揣着一个梦想,走出这里,在更大的舞台一步步实现这个梦想而已。” “娜娜说的才是核心。我们都很平凡,可是我们有梦想,并且敢于去追求梦想,有梦想的人总会发光,而光一定会照亮自己的人生。” “志彬,注意措辞,调子起得有点高了,我怕跟不上,摔一跤。” 郑雨的调侃令所有人畅怀大笑,那笑声冲破云层,向更高、更远的地方传去。 “还有一件事,十年前,我们在这里曾经击掌约定‘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力可及,大家相约回到这里,合力做些事情,算是对这片土地养育我们的回馈’,你们说,这个约定还算不算数?” “娜娜,我以为你做了明星以后,早就忘了这个约定了呢?” “郑雨,别小瞧人,我可是一直记着这件事,就怕最后忘掉的是你。” “我以军人的尊严起誓,一定遵守承诺,只要各位哥哥姐姐需要,立刻响应召唤!” “看这架势,果然有军人的风采,那我们就再次击掌约定,再用十年让各自变得强大,十年后我们合力实现这个梦想。” “等等,还记得上次从荆山采风回来跟你们讲的‘大楚艺境’吗?” “志彬,当然记得,只是好奇,作为缔造者,‘大楚艺境’的内核是什么,你策划好了吗?” “郑雨,这几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特别做完那篇《荆山文明的保护与经济利用》之后,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在美国的时候,多花些时间来考虑清楚,回国后一定给你们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在这期间,大家也可以想想,目前先把它当成一个开放式的创业项目,一个可以助力故乡振兴,保护荆山文明的项目。” “志彬,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我也要参加。” “我也要,并且我帮保贝争取一个名额。” 楚如白第一提出,姜羽菲和周翰林也跟着要求加入,只是莫祺的要求令所有人感觉意外。 “莫祺,保贝……是谁?”最好奇的是陈晓娜。 “我的创业伙伴,也是我的发小、师姐。” “那……她也认识何志彬了?” “当然,羽菲姐也认识。” 莫祺的这个回答,一下令何志彬、姜羽菲都尴尬起来。周翰林一看就明白了,他趁机揽过陈晓娜的腰,在腰部使了一下劲,暗示她不要继续问下去。 “各位同学,时间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两个孩子还让几位老人照看着,估计这会儿也都吵着要妈妈了。” 周翰林的提议来得及时,既化解了尴尬氛围,又起到了结束的作用。 几个人和上次一样,将手掌摞在一起,约定下一个十年的聚会。临走时,他们没忘记和上次一样,冲着远方大喊: “青春,我们安好!” 二卷·启章 登机前,何志彬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陈晓娜发过来的。 “志彬,我收到了奥斯卡组委会的邀请函,去美国的行程已定,期待在异国他乡见到你!今日是你的赴美启程日,祝你一路平安!美国见。” 登机时,何志彬又收到了另一条短信,来自黄薇。 “哥,selan说要一同去机场接机,你做好思想准备。祝,一路平安!美国见。” 刚过闸机,何志彬又收到了第三条短信,是保贝发过来的。 “志彬,美国欢迎你!明天我会去机场接你,一路平安!” 刚准备继续往前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居然是姜羽菲。 “志彬,等等我。” —— 第一卷·完 —— 2006年7月25日于上海杨浦概念版起稿 2023年2月1日于上海青浦正式版起稿 2025年8月10日于上海青浦正式版完稿 第8章 春意迟-尾声(完结) 正月初一一大早,卢佩姗就给陈晓娜发了短信: “大明星,初四是你生日,也是我们的第一个‘十年之约’。我们三个今年都回南漳过年了,就差你,可别忘了,我们在南漳等你!” 陈晓娜赶紧回了一条: “收到。放心,一定不会缺席!” 这个“十年之约”,一直存在陈晓娜的备忘录中。她担心遗忘,就提醒曾小蝶写进行程表里。不过,春节前,她给曾小蝶放了假。前段时间的工作实在是太辛苦,年后还有一堆工作等她。陈晓娜也是心疼小蝶,便向蒋少卿要来假期,让她回香港过年。 平日里,陈晓娜不太喜欢记东西,并非记忆力衰退,而是觉得麻烦,特别是身边有曾小蝶和周翰林,她经常会把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们,也算是安全处理的方式,即便有一人忙忘了,也不至于误事。 这件事情,根本不用去提醒周翰林。 这些年,要不是周翰林,陈晓娜怕是要错过许多许愿的机会。对于周翰林来说,老婆的生日比什么事情都重要。生日当天,无论陈晓娜身处何地,也无论自己手头上有多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会准时在晚饭前出现在陈晓娜的面前,鲜花和礼物自是必不可少,可陈晓娜最在意的还是周翰林那深情的一吻,这也算是周翰林向陈晓娜示爱的一种方式。 有周翰林在,这个十年之约就一定不会错过。 周翰林曾问过陈晓娜一个问题,以她现在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去赴这种约会?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吗? 陈晓娜当时的回答是: “人不管走多远,都会在一定时间回望过去,等你回望的时候,如果发现身后空无一人,那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会很可怕。他们不仅仅是老同学,还承载着我人生最单纯、最美好的记忆。也许在以后的人生中,可能会遭遇许多人的误解与陷害,但是我相信,这些人中没有他们。无论今后我身处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我荣享宝贵还是沦为贫贱,他们都不会讨好或者嫌弃。我们之间,可以是‘君子淡如水’的情谊,也可以有‘朝思暮想不见君’的相处方式。对于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后背’,会永远支撑着我向前!” 这番言词,令周翰林感动,也对陈晓娜有了另一种认知。他想起当初自己选择陈晓娜时,正是她对情感的处理方式打动了自己,这样的女人,他想相伴终生。 周翰林提出要一起参加他们的“十年之约”,遭到陈晓娜无情地拒绝。陈晓娜告诉他,有些事情,夫妻间可以共享,有些事情则不可以。她与周翰林之间可以没有秘密,但一定要有自己的空间,而这个空间正是她用来安放美好记忆的地方。 这个春节,对于南漳这个普通县城来说,虽比不上大城市的喧嚣,却因为年轻人的回归而显得热闹。 说起来,十年里,南漳的变化很大。 县城向东出口的地方早早被开发出来,已经小有成果。一条清凉河将两岸的涌泉、开发区连在一起,成为自襄入漳的首道风景线。 开发区的建立,带动了全县经济的发展,成为了全县经济的风向标。 南漳工业并不发达,之前的产业基本上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在市场经济浪潮的洗礼都纷纷谢幕,转型早的企业得以存活,二缫厂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也算是为全县工业留下了宝贵的“火种”。 从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县城人口流失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很大程度是受到“三线工厂搬迁潮”的影响。特殊年代,南漳因地形优势成为“三线工厂”眼中的宝地。而现在,也是因为地形影响,南漳痛失这批“工业宝藏”。这既是南漳这种山区县的痛,也是时代发展引发的阵痛。 “搬迁潮”的负面影响力显而易见,县城节假日的人流与消费就是最直接的表现。 搁在以前,每逢节假日,县城里的交通就会瘫痪,现在不会,导致商场、商贩、集贸市场的生意受到影响。陈春花的“春花百货”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春花百货”一枝独秀的时候,日日爆棚,可现在,虽不是门可罗雀,却也是收益甚微。眼看着生意沦落如此,陈春花内心忧心如焚。 生意虽然不行,儿女在广东的发展却令陈春花甚感安慰。 王帅自从搭上了周翰林后,运气就变得出奇好,他与老板合力在这几年里接连又开了三家店,形成了五家店的规模,其中有一家店还走出了广州,开到了南海,按他们的计划,千禧年里还要再快开店速度。门店的规模化带来的效益与资源都不是同日而语的,这王帅在广州车服圈子里有了些名气。 王楠自从与郑晨分手后,便与曲小强更进了一步,两人合在了一个房间,把其他房间分租出去,做起了二房东。曲小强的能力虽然不如郑晨,好在跟随老板年限久,逐渐得到重用,也得了一个主管的职衔,算是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 陈春花和丈夫接受了王楠与曲小强相爱的事实,去年他们回家过年时,曲小强的父母带着礼物登门求亲,两家人便在当天选定了婚期,时间就在元旦那天,陈春花给女儿的陪嫁正是之前帮她准备的那套单元房。 王帅在广州的事业影响到了王大富。这两年,县城里买车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维修与保养的需求也逐渐增加了。陈春花看到了儿子的成功,也看到了王大富对修车的热爱,就拿出了积蓄,帮王大富重新开了一家维修店,比起之前的,扩大了许多倍。陈春花这一次想得很明白,有儿子托底,王大富的店生意就不会差到哪里去,再加上丈夫的手艺她是了解的,整个县城没有几个能比过他的。 没想到王大富干得还真起劲,门店的生意一直保持着盈利状态,这让陈春花起了关掉“春花百货”打算,但是她又担心,如果关掉店,就等于断了女儿日后的后路。没想到,她与女儿、女婿谈完之后,两人居然十分支持关掉店面,他们想承担起做子女的义务,让母亲好好享受晚年的幸福生活。 就这样,“春花百货”在千禧年的第一个春节前完成了它的使命。 陈春花闲了下来,便开始缠着郭春华,她还去武汉住了一段时间,在她看来,此时只有郭春华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朋友。 虽然王楠最终没能跟郑晨走到一起,但是在陈春花的心里,已经是与王帅一样的存在。 郑晨春节回家,给陈春花拜年时正好遇见王楠与曲小强,三人之间并无尴尬,时间已化解了一切恩怨,三人如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打招呼、寒暄、告别,陈春花内心里依旧稍觉遗憾,郑晨由内而外的改变让她觉得女儿的选择是多么的幼稚与任性。 郑晨回家过年,全因母亲说今年全家人要整整齐齐的聚在南漳,毕竟这是千禧年的第一个春节,儿女们走得再远,飞得再高,也应当在此时回到,怎么说这里也是根之所在。 母亲的话,孩子们岂有不遵从的道理。 郑露原本有些纠结,是陪陈晓非留在北京过年,还是听母亲的话,独自回去? 陈晓非虽然康复很快,但是黄医生交待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术后逆转的事情不是没有出现过,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白血病,全球还没有成功的根治案例。 尽管如此,陈晓非还是劝郑露听母亲的话,回去过年。他和母亲、姐姐商量了一下,这个春节一起回襄樊过,这样可以省得父亲来回奔波,也能陪郑露去南漳拜见她的家人。考虑陈晓娜的工作,母亲决定先和陈晓非、郑露回去,他们在襄樊的家中等待陈晓娜一家。 就这样,这个春节郑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人聚在一起,成了千禧年第一个春节中幸福家庭的一份子。 与郑家相比,何家也不冷清,只是热闹中多了一些别离的况味。 外婆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入冬前还大病了一场。何志彬上次回来就是因为外婆下不了床,现在变得更加严重。 为了照顾母亲,李悦荣索性搬了过来,留下闫世雄照顾鱼塘,正好也减轻了闫彩英的压力,只是看着母亲的情况,两人都有些担忧。 外婆看见何志彬与闫乐站在面前,似乎病就好了一大半,她一只手拉着一个,满眼都是爱意,满眼都是不舍。看着两个孙辈,老人甚是开心,特别是何志彬。听女儿说起,外孙春节后要去国外读书,做外婆的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外孙能去国外读书,了不起,将来必成大器;伤心的是,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怕是等不到外孙学成归来的那天,更怕这是奶孙俩的最后一次见面,别后即是天人永隔。 闫欢此前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外婆这种情况,做儿女的想让老人宽慰,就决定让闫欢与男朋友在正月里举办婚礼,避免将来成为遗憾。 闫欢懂事,男方一家也善解人意,婚事元旦前就确定下来了。 闫欢的男朋友是文化系统的一名科员,叫刘长石,高中毕业就通过内招进了系统工作。他与闫欢是在工作中相识的,两人一见钟情,性格、爱好也都合拍,婚嫁也就早晚的事情。 何志彬虽然不太赞同长辈们对表妹婚姻的这种处理方式,但是接触过刘长石后,他也便放心了,只是从内心里还是觉得对表妹有些亏欠。 这个春节,何家还多了一个人,姜羽菲。 这是闫彩英的意思,她在内心里已经认定了姜羽菲,不管她与儿子将来如何,女儿的身份她已铁了心要给姜羽菲。 姜羽菲从小缺少母爱,而闫彩英对她又确实疼爱有加,在姜羽菲的内心里,也早已把闫彩英当作母亲,所以,当闫彩英向她发出邀请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全家人都很喜欢姜羽菲,他们的热情反而令何志彬觉得不自在,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工作上的伙伴居然就这样走进了全家人的心里,不敢相信,这场景,如果将来让叶琳瑶看见会是怎样? 三天年,除了去郑家拜年,何志彬哪儿也没去,他想守在外婆身边,而姜羽菲却守在他的身边。在院子里陪外婆晒太阳的时候,何志彬把头靠在了外婆的胸口,他能很清晰地闻到外婆身上发出的老人气息,这种气息,他曾经在黄阿婆身上闻到过,而黄阿婆于他却是一种遗憾,他希望这种遗憾不要出现在外婆身上。他有些后悔,为何没有用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外婆?为什么总是会在失去之后自责? 初四一大早,陈晓娜带着周翰林、周子期到何家拜年,令全家人感到意外,也引来了街坊邻居的围观。 陈晓娜成为明星的消息早在县城传开,只是他们家迁到襄樊比较早,能记住她少年模样的人已经不多。以前,都是在报刊杂志,电影电视上见到,近距离见到真人还是第一次。幸好,这是在县城,身边没有“狗仔”,也没有惊动当地的媒体。 郑雨和卢佩姗倒是体谅他们,担心他们从何家到郑家的路上过于醒目,再引发更大的围观反而不好,毕竟还有子期,那样只会吓着孩子。他们得知陈晓娜到了何家,就也从家里赶过来相聚。街坊邻居见何家闭门,这才散去,巷子里也恢复如常。 闫彩英和何博文都见过陈晓娜,也知道她与儿子的过往,如今再见时,却已大不相同。很明显,儿子少年时的几个玩伴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只剩下他依旧守着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的爱情,可叹之余,不免也替姜羽菲惋惜。 姜羽菲与陈晓娜是第一次见面,大家发现两人的气场居然相似,这大概是成功女人的共性,正因为如此,两人很快便熟络起来,话题也越来越多,反倒是卢佩姗,守在一旁,总插不上话,内心失落自是不言而喻,她甚至觉得,与陈晓娜的差距越来越大,不知道再过十年,两人相见是否会形同陌路。 长辈们看见孩子们聚在一起聊天,就开始忙活起来,贵客进门,拿手好菜自是不能缺席,“南漳八大碗”必须摆上桌,还有何博文从山里带回来的蘑菇山货,满满一大桌,表足了主人的待客心意。 开饭前,楚如白来了,两手拎着礼物。何志彬没想到的是,莫祺居然也来了,这可是她第一次来襄樊过年,看来两人应该是好事将近。 何志彬调侃道,楚如白这是不请自来,算是“不速之客”。楚如白嬉笑着回应“由不得你,我是何家三儿子,回自己家只需父母同意即可,哪有工夫理会你”,这番言词引得众人大笑,这是何家许久没有出现过的笑声,令长辈们欢颜。 吃完午饭,陈晓娜提出去登玉溪山,这是十年前他们四个人约定好的事情。这个提议得到了认同,不过,楚如白和周翰林提出要加入进来,四人不允,两人便开始软磨硬泡,这才得到一致许可,末了,莫祺和姜羽菲也要加入,四人一看,楚如白和周翰林都收了,再多两人也无大碍,只好同意了事。 出发前,郑雨和周翰林把泓远和子期交给了闫彩英,长辈们觉得孩子太小,山上坟茔众多,再加上风大,看天气也像是要下雪一般,就主动提出把孩子留下,由他们来照顾。 和上一次登玉溪山相比,人员扩充了一倍,八个人虽然有些是刚认识,却因为年龄相仿很快就成为朋友,不得不说人际交往甚是奇妙。 他们都没想到,十年过去,玉溪山的风貌依旧。蛮河上的那副吊桥安在,依旧有少年走在上面故意摇晃,借此来亲近喜爱的人,那场景很难让人不想起曾经的自己。 虽然风貌依旧,但里面的格局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们记得,十年前一起登山时,这面刚完成扩建,格局虽已成形,尚未植绿,不够丰满、灵动,总觉有些缺憾。十年过去,却成了另一番景象,之前种下的幼苗已长成粗壮大树,包裹住每一处山体、建筑、河流,即便是在冬季,也让人觉得充满生机。 上玉溪山顶的路比以前好走了许多,而且其间也多了许多分支,几个人差点在那些分岔口迷失方向,幸好能看见山顶上电视转播台发射塔塔尖。与之前相比,登山的速度快了许多,原本山就不高,以前路面不如现在,铺了青石板的山道,走起来轻松了许多。 登上山顶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几个人都开心地叫了起来,像极了十年前的自己,引得其他人注目。 有人认出了陈晓娜,开始围观,向陈晓娜索要签名、合影,陈晓娜倒也大方,一一满足了他们的要求。还好,这些人拿到想要的东西就逐渐散去,留下他们几个独立山顶。 几个人在一片空地上一字排开,遥看远处,县城尽收眼底,这片盆地在雪花的飘曳中尽显朦胧之美。 “真美啊!这还是我认识的漳城吗?” 姜羽菲率先发声。玉溪山不是第一次登顶,以前却从未以这个视角俯瞰县城,雪花中的景象令她想起故乡江南烟雨的飘渺,两者都像一幅动态的山水水墨画,令人心动。 这句话也道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对于眼前的景象,莫祺和姜羽菲有共同的感觉,她终于明白楚如白为何要极力说服她到这里看看,真可谓不枉此行。 此次莫祺来襄樊过年并非楚如白提出,而是莫祺自己的主意。再过几个月,她的研究生学业就要结束了,按父母的意思,原本是想让她回苏州,接收单位也早早托人找好,最终还是被她拒绝了。 莫祺并非不想陪伴在父母身边,只是更想与楚如白朝夕相对,她不愿过两地分居的日子,也不愿看到楚如白来回折腾。夫妻本是同根生,既然决定共度余生,就知应共同进退。更何况,“时光咖啡”发展顺利,她与保贝的商业计划正在逐步成为现实。 她爱楚如白,更知在楚如白事业上升期,应给予充分支持,一点小牺牲,就能换来两全其美的幸福,怎么算都值。 既然决定留在上海,父母也就不再劝阻,只是对莫祺提了一个条件,尽快和楚如白结婚,这样,他们才更加放心把女儿交给楚如白。 这话,做父母的不仅对女儿讲了,也对楚如白讲了,对于楚如白来说着实有些意外。要问楚如白是否同样深爱莫祺,楚如白不否认,但也不会十分肯定,倒不是不爱,只是有些担心两家条件相差悬殊,就怕有一天莫祺会心生悔意。 楚如白没有拒绝莫祺父母的提议,只是答应回家与父母好好商议,尽快组织老人们见面。 这种也只能算权宜之计,以目前的状况,楚如白觉得并非是最佳的婚嫁时间,他想抓住汤小米给的机会,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更想抓住何志彬让出的这一年时间,等将来两人再见面时,自己不至于落后许多。 原本,楚如白已经把父母接到了上海生活,元旦过后,父亲提出春节还是回襄樊过。上海的生活条件再好,在老人的心里还是抵不上襄樊的家,毕竟那里才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楚如白也觉得父亲的话有道理,就答应下来,他还特意交待楚如月把男朋友也带回家一起过年。 莫祺知道后,就与楚如白商量,春节时也随他归家。 这个请求,楚如白无法拒绝。 周翰林是住惯了城市的公子哥,眼前的景象在他眼中并无特别,只是从前没有象现在这般静心欣赏过雪之风景,偶尔看这一回,倒也有种新鲜感。 对于周翰林来说,这个春节带给他的新鲜感又何止眼前的景象。 结婚这些年,周翰林还从来没有陪陈晓娜回过娘家过年。每年春节,陈晓娜的档期都排得很满,基本上都是在工作中度过。 这一次,终于如愿。 陈家两位老人这几年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以前还能走出山间,到陈国强这里小住几日,身体差了以后,更是哪儿都不愿再去,就怕离开了家就也回不去。 陈国俊接到弟弟过年回乡的通知,就一早准备起来。 家里的老宅去年翻新了一次,那次翻新出于两个目的。一是想让两位老人在有生之年看到老宅的新貌;二是为了大儿子的婚事。 陈晓棠早就到了婚嫁的年龄,镇上人都认可这孩子的人品,有姑娘未出嫁的家庭早就托了媒人前来提亲。 陈国俊夫妇都不是守旧之人,对于两个儿子的感情问题也从不插手。奈何陈晓棠总在外面奔波,一心扑在工作上,根本没有精力去谈恋爱,再加上行业的特殊性,也没有机会相看合适的对象。 刚开始有人来提亲时,陈国俊夫妇都会拒绝,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以后,两人也不好意思再去拒绝,只能征求儿子的意见,没想到陈晓棠一口答应,还特意从北京赶回来相看,最终确定下一位姑娘。 姑娘名叫颜燕,比陈晓棠小三岁,父亲与陈国俊相识,两家也算是世交。颜燕高中毕业后就在镇财政所上班,也算是端着铁饭碗之人。 一对年轻人一见钟情,两家人便把婚期提上日程,陈国俊这才动了翻新老宅的心。 起初,陈国俊没打算让弟弟出钱,他和肖红的收入虽然不及弟弟和弟媳,好在肖红是个节俭持家之人,两人手头也有些积蓄,支付翻新老宅的问题并不成问题。 晓棠和晓君一直都很懂事,他们心疼父母,把各自存的钱都拿了出来。做父母的肯定不愿花孩子们的钱,明面儿上收了钱,私底下又帮他们存了起来。 无意中,陈晓棠向陈晓娜透露了老宅翻新的事情。虽然不住老宅,但是那里毕竟是他们的根。陈晓娜便与周翰林商量,给父亲转了一笔钱,让他转交给大伯,也算是为老宅尽一份绵薄之力。 虽然陈晓娜今非昔比,陈国俊还是心疼侄女,觉得她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挣钱不易,不肯接受,是父亲陈上元出面劝说,这才收下。 父亲的话也有道理,老二一家虽然不会再回到这里,老宅毕竟是他们两兄弟及其后人的根,有这老宅,至少还能让后世子孙有个寻根问祖的地方,从这一点来看,老二家为老宅做些贡献也是应当的。再说了,钱多一些,翻新的标准也能更高一些。孙女婿是大城市里的人,绝对不能让他看轻了孙女。 陈国强在襄樊等到妻儿,就一起回了板桥老家。 陈家老宅对于周翰林来说又是一种新鲜感。不仅是老宅,山人的待客之道,围观邻居的热情寒暄以及与陈家兄妹一起踏过的山水城寨,都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眼前的美景对于新加入的四位来说是新鲜,但是对于何志彬他们四人来说却是回忆。 “没想到,离开这么久,这里的一切还是这么美。” 陈晓娜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率先开口,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娜娜,你这走南闯北的人,还会觉得这里美?” 陈晓娜的话,卢佩姗表示不信。 “当然美了!不管什么时候,在我心里,这里就是最美的。这里是生养我的地方,我是不会忘记的。十年前,何志彬不是说过吗?‘不管我们在或是不在,这片土地、这片我们生活了十八年的土地,依旧会在这里,不断更新,不断迎送着像我们这样即将走出去的子孙后代’。”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句?真是难得!” “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说要帮我写歌的。” “不是已经兑现了。” “那可不算!这都过去好多年了,也该写首新歌给我了。” “何志彬,娜娜的提议不错,我和三哥也期待能与你再次合作。” “翰林哥,你就别跟娜娜一起寒碜我了。这些年,光顾着学习了,很久都没有写诗了,怕是已经荒废了。” “何志彬,你这可就有点儿谦虚了。我听楚如白讲过,你在复旦可是有个‘荆山诗人’的名号,能有这般名号,想必不是浪得虚名。” “这……” “志彬,我也觉得翰林哥的话有道理。” “楚如白……怎么,你也跟着起哄?” “我可没有。反正你现在有的是时间,就答应了。” 楚如白带头起哄,引得其他人也加入进来,特别是郑雨,还补了一刀。 “志彬,元旦前你不还跟我说年后有本诗集要出版了吗?还说荒废了,简直是赤裸裸的炫耀!” 何志彬没想到郑雨也会跟着起哄,想着再不应允倒显得过于矫情。 “好!其实,我也想好好写一首,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写给我们的歌》。” “这名字好,何志彬,我很期待!” “晓娜,你都不问我写什么样的内容,就说期待,难道不怕砸了你的招牌。” “‘荆山诗人’的作品能差到哪里去?” “那我得好好谢谢你!这首歌之所以取名为《写给我们的歌》,是想向过去的十年以及我们的青春致敬。这十年,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少年转身为青年,不过瞬间。我们都经历了许多事情,有过开心,有过伤心,有过欢乐,有过悲伤,有过成功,有过失败,有过相聚,有过别离,有过爱,也有过恨。不管经历了什么,我们依旧永往直前,因为生活不允许我们悲伤,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一代必须要学会的事情。” 何志彬的一番话引来大家的共鸣。 “志彬,说得太好了!过去的十年,我楚如白虽然没有像郑雨那样建立过功勋,却也对得起青春里的自己。” “楚如白,虽然我立过军功,但是跟你们在社会上取得的成就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不过,我很庆幸当初的选择,也很感谢当时志彬对我的鼓励。” “郑雨,不用感谢我,也不用总想着感谢别人,一切都有定数,只要努力,结果定然不差。” “是啊!只要努力 ,结果定然不差。这句话对我特别有感触。当初,如果不是钱老师带着我去追求音乐梦想,我想自己还在汉江商场过着平凡而单调的生活。可是,机会不了,如果我们不去争取,不去努力,也一样会错失精彩的人生。我想,我们这一代人身上最宝贵的精神就在于将父辈的勤奋与新时代的思想结合在一起,敢于走出去,追逐梦想,勇于担当,经得起岁月蹉跎。” “说得真好!娜娜。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能站在职业的顶端了,就是因为你的内心有一种向上的力量,不断推动,一往无前!” “姗姗,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就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儿,怀揣着一个梦想,走出这里,在更大的舞台一步步实现这个梦想而已。” “娜娜说的才是核心。我们都很平凡,可是我们有梦想,并且敢于去追求梦想,有梦想的人总会发光,而光一定会照亮自己的人生。” “志彬,注意措辞,调子起得有点高了,我怕跟不上,摔一跤。” 郑雨的调侃令所有人畅怀大笑,那笑声冲破云层,向更高、更远的地方传去。 “还有一件事,十年前,我们在这里曾经击掌约定‘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力可及,大家相约回到这里,合力做些事情,算是对这片土地养育我们的回馈’,你们说,这个约定还算不算数?” “娜娜,我以为你做了明星以后,早就忘了这个约定了呢?” “郑雨,别小瞧人,我可是一直记着这件事,就怕最后忘掉的是你。” “我以军人的尊严起誓,一定遵守承诺,只要各位哥哥姐姐需要,立刻响应召唤!” “看这架势,果然有军人的风采,那我们就再次击掌约定,再用十年让各自变得强大,十年后我们合力实现这个梦想。” “等等,还记得上次从荆山采风回来跟你们讲的‘大楚艺境’吗?” “志彬,当然记得,只是好奇,作为缔造者,‘大楚艺境’的内核是什么,你策划好了吗?” “郑雨,这几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特别做完那篇《荆山文明的保护与经济利用》之后,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在美国的时候,多花些时间来考虑清楚,回国后一定给你们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在这期间,大家也可以想想,目前先把它当成一个开放式的创业项目,一个可以助力故乡振兴,保护荆山文明的项目。” “志彬,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我也要参加。” “我也要,并且我帮保贝争取一个名额。” 楚如白第一提出,姜羽菲和周翰林也跟着要求加入,只是莫祺的要求令所有人感觉意外。 “莫祺,保贝……是谁?”最好奇的是陈晓娜。 “我的创业伙伴,也是我的发小、师姐。” “那……她也认识何志彬了?” “当然,羽菲姐也认识。” 莫祺的这个回答,一下令何志彬、姜羽菲都尴尬起来。周翰林一看就明白了,他趁机揽过陈晓娜的腰,在腰部使了一下劲,暗示她不要继续问下去。 “各位同学,时间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两个孩子还让几位老人照看着,估计这会儿也都吵着要妈妈了。” 周翰林的提议来得及时,既化解了尴尬氛围,又起到了结束的作用。 几个人和上次一样,将手掌摞在一起,约定下一个十年的聚会。临走时,他们没忘记和上次一样,冲着远方大喊: “青春,我们安好!” 二卷·启章 登机前,何志彬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陈晓娜发过来的。 “志彬,我收到了奥斯卡组委会的邀请函,去美国的行程已定,期待在异国他乡见到你!今日是你的赴美启程日,祝你一路平安!美国见。” 登机时,何志彬又收到了另一条短信,来自黄薇。 “哥,selan说要一同去机场接机,你做好思想准备。祝,一路平安!美国见。” 刚过闸机,何志彬又收到了第三条短信,是保贝发过来的。 “志彬,美国欢迎你!明天我会去机场接你,一路平安!” 刚准备继续往前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居然是姜羽菲。 “志彬,等等我。” —— 第一卷·完 —— 2006年7月25日于上海杨浦概念版起稿 2023年2月1日于上海青浦正式版起稿 2025年8月10日于上海青浦正式版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