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男友捞我上岸》 第1章 偏航 “爸爸最后一次出海前,他告诉我,人生就像导航,如果偏离了航线,只需要掉头,就会回到正常的路线。” “我问爸爸,掉头后,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一条更偏航的路线。” “他说,没有什么偏航,比你发现它已经偏离时,更偏了。” 苏裕抬头,庆城的夜晚是没有星星的,只有柔弱的月光和周围五彩的灯。 她环抱着屈在胸前的双腿,坐在酒店外的长椅上,手指挤压着握住的易拉罐。 瓶口放在嘴边,液体流进口腔,苦涩的味道瞬间包裹住温热的内里。 “那天,阳光正好,晒在人的脸上不痛不痒,我没有在电话里和他说再见。” “隔天,北城便飘起了那年的初雪。 我透过画室的玻璃,看见窗外白雪压了枝头的梅花,心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闷闷的。” 苏裕缓慢而迟钝地偏过头,盯着旁边那位哈欠连连的陌生男人,眼睫垂着,眼尾微挑,跟他对视。 她有些恍惚起来,竟然有一种悲哀从心头生起。 陌生男用带着微沉的声音,试探性地开了口:“然后呢?” 苏裕忽然就笑了一下:“然后,我妈打了一通长途电话过来,说爸爸出海……没能回来。” 小时候,她总是在奶奶家和自家的店面流转着,只有在寒暑假,才能见着和自己最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 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也只能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流泪。 奶奶年纪大了,而爸妈总共也来不了一两通电话,每次通话内容都是好好学习、懂点事、照顾好奶奶,诸如此类。 她不知从何说起,久而久之,人生所有的方向,都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进。 高中,奶奶去世后,她终于从那个不堪的地方回到了父母身边。 这才发现,那个充满灰暗的小地方,不过是世界尘埃里的一角。 童年的缺失,早已导致父母和她的陌生,也养成了自卑、敏感又懦弱的性格。 “抱歉,但你爸爸挺哲学的。”男人虽说着道歉的话,却没有真诚的表情。 苏裕并不介意,举起手中的易拉罐,在和陌生男之间的空隙处,朝着空中扬了扬,后又自顾自的喝了一口。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生,一个……特别优秀的男生。” “成绩好?长得帅?有钱?” 陌生男有些嘲讽地嗤笑,好似全天下的女人喜欢一个男人,不外乎就是这些原因。 她也不恼,安静地继续说着: “嗯,差不多。我很笨,却想尽办法考进了和他一样的京大。我们恋爱了,然后又分手了。” “后来,有个很像他的人出现了,我以为我又找到了月亮,可惜他只是月亮的影子,始终变不成真正的月亮。” “你,有点渣。”陌生男蹙了蹙眉,说这句时,表情倒显得特别诚实。 他略显散漫地站起来,低头看着她:“我可以点根烟吗?” “是吗?”苏裕自嘲地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没关系,你坐这,我习惯了,他经常在我旁边抽得烟雾缭绕。” 陌生男也没客气,又坐回了原处,从兜里拿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口。 倒是出乎苏裕意料,他还是有所顾虑地侧着身子,朝苏裕反方向,吐出了烟圈 。 她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有的人嘴里说着喜欢,却从不过问对方是否介意。 有的人不过就是陌路里的甲乙丙丁,却处处体现了绅士风度,尽管不多。 “后来,我和那个人谈恋爱了。办公室恋情,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选了办酒的日子,就差领证了。” “领证前一天,他和我们办公室另一个女同事滚了床单,然后我断了所有联系,逃回了老家。” 如果真要说当时她对这件事的感受的话,也没有。 她在亲眼见到他肉体出轨的那一刻,除了不想面对,有些反酸,还有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终于结束了这场荒唐。 陌生男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该不会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因为这个?” 苏裕挑眉,睁了睁惺忪的眼,声音很轻,带着惯常柔软的语调。 “当然不是,那是去年的事了。” “那你现在这样是……”陌生男微微偏头,很轻地挑了挑眉。 那根被点燃的烟,也不过只被他抽了一口,就一直夹在他的手中,偶尔抖了抖燃尽的烟灰。 苏裕笑着眨了眨眼,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四周,街道上渐渐没有了行人,路灯照耀的光有些寂寥。 “故事有些狗血,好消息是我妈终于幸运的找到位拐弯亲戚,给我开后门,拿到了进庆城国企……的一个面试机会。” “坏消息是,我那交往了4年的前男友替身,也在庆城。” “还有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我那白月光前前男友,也是庆城人。” 陌生男此时像是找到了什么比较有趣的点,嘴角咧了咧。 “怕什么,庆城这么大,真不一定会遇上。” 苏裕幽幽地叹了口气,苦涩地一笑: “其实我曾有喜欢过假月光,所以才答应了结婚。 只是他并没有完全占满我的心,所以我很怂的,没有回头,逃跑了。” 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五指用力,捏紧瓶身,丢进旁边不远不近的垃圾桶。 “嘭”,球没进。 陌生男起身,绕过她,走到垃圾桶边,将它捡起扔进了它该进的地方。 “你看起来倒一点不像你说的,自卑懦弱的性格。” “是吗,我喝酒后,是有点健谈,还好这个度数不算太高。” “这是起泡酒,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喝rio也能迷糊的人。 你以后还是别尝试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心。” 苏裕拿出兜里的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在陌生男面前晃了晃。 “那需要我支付你咨询费吗?我可以支付100,感谢你的倾听。” 夜色下,光影浮动,一时落针可闻。 陌生男将手中的烟头掐灭,顺手丢进了易拉罐同样的归属地。 眸色漆黑,沉默而长久的对视里,他低声开了口: “倒也不必,你的晚安故事讲得很好,早点回房间,你这个样子在外面,总归不安全。” 苏裕安静地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目送他进酒店的背影。 她退出手机扫一扫界面,盯着天上被云层遮得朦胧的月亮,嘟囔了一句。 “真好,省了100。” 第2章 月光 十年过去了,对那个人脸的印象,也已经越来越模糊。 可即便这么久过去,苏裕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分手那天的情景。 江尧和她并排坐在校园的长椅上,看着来往匆匆的行人。 他掌心朝上,微微抬起,感受着落下的触感。 语速很慢,温柔暗哑的声音里,夹杂着丝丝疲惫和无奈,眼皮耷拉着,轻声低语。 “……你看,又下雪了啊。” “说来也奇怪,我的情绪每每被你牵扯,我都会再多爱你几分。” “爱是件好事,可很爱很爱却是件很糟糕的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概是我对这份爱最大的诚意了。” “苏裕,我累了。” 她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还是努力地不让它们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回头与她对视,眼里只剩冰冷。 “我们没有再见,不要再见,再也不见。” …… 苏裕闭了闭眼,将头埋在双膝上,将噙着的眼泪给生生逼了回去。 心里有一股无名的委屈,呼不出,又咽不下。 她当然咽不下,她怎么能咽得下呢? 从暗恋,到恋爱,再到结束,他单方面宣布开始,又单方面宣布结束。 她哪里是见过什么世面的人,上高中前,她和奶奶一直待在那个交通闭塞、资源落后的小乡村。 连父母回乡,一家团聚,都是会成为被全村小孩羡慕、嫉妒的理由。 所以有人对她好那么一丁点儿,她就会奉还别人十倍、百倍。 她敏感地讨好每一个人,害怕别人的目光、想法,疯狂内耗着自己。 上社会工作前,做得最出格的事,也只有偷偷地暗恋了他两年半,在毕业后莫名的当了他的女朋友。 她和江尧的差距,宛如云泥之别。 明明没有什么可能性,能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可偏偏就是有了联系。 她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缓缓起身,摇摇晃晃进入酒店,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留下走廊的偏灯和床头一盏比较暗的小灯亮着,再爬上床裹紧被子。 小灯发出的微弱光芒,与房间的昏暗形成了鲜明对比,让这个房间有了一丝暖意。 她闭着眼,左手手臂挡在额头上,抵挡住那股微弱的柔光,脑袋放空。 大四那年,她在北城谈好了一家庆城的公司,面试原画师,并过了线上初试。 许是不善言辞,又许是太过紧张,她最终被面试官以再通知为由给打发掉。 尽管在见到她本人前,他们对她发过来的作品很满意,对她的能力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她甚至没有勇气质问对方,哪里不合适,不合适为什么线上不说,偏偏人从北城到了庆城才提。 失落的从那家公司走出来,在门口和余泽宇撞了个满怀,手中的画稿散落了一地。 他边说着抱歉,边和她一起捡起了地上的稿子。 在捡过最后一张时,他看着上面画着的人愣滞了片刻,然后起身将画稿还给她,疑惑地问: “你,认识我?” 同样愣住的还有她,因为那张看着她的脸,竟与画中人有那么7分相似。 随后她垂下头,视线转移到他左手虎口处。 一个一模一样的月牙纹身,在一个一模一样的位置显现。 她的月亮,好像回来了。 说来也巧,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桥段,也特别的相似。 可如今想来,两个人,真的像吗? 她总觉得她从来没有真的看清过他们,是像的,但又是不像的。 他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对她的态度也大不相同。 都一样是一颗如同璀璨的星,却从不属于她这粒渺小的尘埃。 只是在各自的那段旅途中,凭着自己的喜好,短暂的拂过了她苦涩地人生。 而她也就那么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观赏到了美丽的星空,然后再散落了一地。 她总是试图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却从未真正看清过。 就像一场无尽的迷雾,她始终无法穿透现象看到本质。 这烂俗桥段地相遇,注定了烂俗桥段地开始,再烂俗桥段地结束。 余泽宇的工作室那时刚起步,正缺一位“物美价廉”的画师,而她恰巧乐意至极。 她很乖,虽然他总是对不同的女生,极限拉扯着暧昧,但她还是会默默地对他好。 许是因为她是他身边唯一另类的女孩,又许是被她莫名其妙的默默付出和关心打动,亦许是她乖得堪称是女朋友\/妻子的标准模版。 某次生病时,他敲门问她有没有药,她进去找药,他也就毫不避讳的进了房间,困得直接在她家沙发上睡着了。 她手里拿着药,看着生病已经熟睡的那张脸,彻夜照顾了一晚上。 后来在圣诞节那一天,他表白了。 她有过犹豫,当他那顶着张相似的脸,用着小狗般的表情等着她回复,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一开始,他们也谈过一段时间的正常恋爱。 他开朗外向,善于社交、浪漫。 对于缺爱的苏裕来说,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求爱攻势,她承认,对他也有过心动的时候。 当恋爱过了保鲜期,就会开始变质,再腐烂。 他的身边渐渐又有了女生包围,晚上继续出入着酒。 然后变本加厉,在公司和女同事暧昧。 甚至被她撞见后,也丝毫没有收敛,只是淡淡的说,她想多了。 她放纵着,忍让着,一点点磨灭掉了那点喜欢,再靠着他的皮囊支撑着这段畸形的关系。 后来,他突然说,我们结婚。 一夜间,他收敛了所有花心,专心和她一起筹办着婚礼。 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苏裕说,她的第一次给了别人。 她想,他应该知道,如果结婚,这是瞒不过去的。 那天,他气急了,砸了家里所有能砸地东西。 苏裕站在门边看着他疯狂地发泄,然后他站到她面前,无力地质问: “苏裕,这4年里,你真的爱过我吗?” 是了,他们谈了4年,没有上过,他总说她是个好女孩。 余泽宇在男女关系上,对第一次有着莫名的“正常”价值观。 他认为,两个人最亲密的负距离,应该是留给婚姻的另一半。 所以他没碰过她,在那时,他的身体还算是纯洁的。 苏裕还没来得及回答,余泽宇便大力的拉扯过她,将她重重地扔到了床上,欺身而下。 要干什么事,不言而喻。 她哭着反抗,大声地喊叫,他都无动于衷,只想着占有她,以此来宣誓主权。 她害怕极了,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两巴掌……直到他停下来,再用力咬在她的肩膀上。 而后,他翻身倒在旁边的位置,大口喘着气,控制好情绪,压抑地大吼道:“滚!” 音线因为太过激动,甚至有些颤抖。 再之后,他躲了起来。 他没有取消任何流程,苏裕等着他的决定。 领证前一天,她终于收到了一条他的短信:到木马酒店403,我们谈谈。 那件事发生后,又约去酒店这么敏感的地方。 她是成年人,不会不明白他最坏的意图是什么。 有过犹豫,可明天是选好领证的日子,这件事终究该有一个结果,她还是去了。 开门的人只穿着四角内裤,苏裕视线越过他,落在房间里的床上,那上面赫然躺着另外一位女子。 白色被子被她拉过,只堪堪遮住她的隐私部位。 苏裕认识她,是一起在工作室共事数月的……女同事。 第3章 区别 苏裕醒来时,头疼得厉害,姿势僵硬又奇怪,全身软绵绵的。 窗帘未拉上,窗外天已大亮,外面传来并不大声、属于城市的繁华喧嚣。 她拿起枕头旁的手机,已经10点过了。 昨晚忘了关窗户,冷气早已灌溉了进来,空调的暖气根本抵不过。 她起身穿好外套,走到床边关好窗户。 将空调调到了最高,再从背包里找出换洗的衣物,去了浴室。 花洒喷出一小股不算热的热水,从头顶流下。 总好过于无,暂时缓解头部的不适。 浴室小而模糊的玻璃上,起了一层水雾,气温升起,总算没有让人冷得发抖了。 按挤出洗发瓶里的洗发露,揉在发上,慢慢匀出泡泡。 手指用着力道,一下一下刮着头皮,疼痛蔓延。 一种痛,就要用另一种痛去覆盖。 身体不过是一具没有思绪的皮囊,感受到的感觉也不过是它的本能,和脑里的灵魂无关。 她仰头闭眼,流水清掉了白色泡沫,刷牙、沐浴、麻木的操作着剩下的流程。 吹好头发,从浴室出来,冷热温差瞬间让苏裕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她迅速跑回床上,窝进被子里。 打开手机准备点外卖,显示屏上赫然显示着2个未接来电——妈妈。 自从那件事后,她便逃回了礼城。 那些复杂的情绪迭在一起,造就了这一场看似平静,却注定崩离的闹剧。 她换了手机卡、微信、qq,所有能联系上她的,都被一一消除。 这操作,她再熟悉不过了。 10年前,和江尧分道扬镳时,她便用过同样的方法。 她就像海上的那艘小船,安静又孤独,敏感又懦弱,讨好着大海。 能平安载人,也能轻轻一推,就完全崩塌。 无需狂风暴雨,也无需闪电雷鸣,只要那层层迭起的细微波浪。 回到礼城这座小城市的一年多里,她找了份平面设计的工作。 每月拿着4000块,摸着鱼,是她从未有过的摆烂日子。 小船,在海上突然没有了方向。 她不知道爸爸说的调转船头,她应该如何做,才能回到正常的航线上。 离开余泽宇,一开始有过伤心,后来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不该将两人混为一谈,确实如那个陌生男说的一般,她渣得可以。 点开妈妈的微信,聊天框里的对话寥寥无几。 最近的一次是在昨天,而再之前的一次,则是在上个月的发薪日,她转了一笔1万的款。 手机突然在苏裕的手里“嗡嗡”震动,阵阵酥麻感传来,显示屏上依然是“妈妈”两个字。 她起身坐起,如临大敌。 按下音量键,没有接也没有挂断,只是关闭了震动,然后紧紧盯着屏幕出神。 就在来电快要结束时,她才移动指尖滑向接通,声音带着点疲惫,轻声道: “喂,妈。” “你表叔刚刚打过电话了,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明天去面试,找一位叫叶琳的人事,电话号码记一下,159……” “好。”她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柔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吹破的薄纸。 “我没什么能力,这次面试机会有多难得,你也知道……” 对方似乎要开始长篇大论、喋喋不休起来,苏裕先一步将其打断,以防止后面没完没了的念叨。 “嗯,我懂,我会努力面上。” “如果面成,很多事儿就都不一样了。 这好歹也变相算是铁饭碗,这么大的单位,国家也不会让它出事的。 以后找对象,也能找个条件好点儿的。” 她在心里讽刺着,眼睛像是被撒了石灰,又疼又燥。 “嗯,我知道好了,妈,我有电话进来了,不说了。” “好,你自己要听进去。” 她妈对这次面试,用了最高规格的态度对待。 面上就是“铁饭碗”,面不上就是生活的鸡飞狗跳。 她有一位十几年没联系过的表叔,虽喊着表叔,其实关系拐着弯的远。 在回乡祭祖时,她妈妈随意说了说她的情况,开玩笑说塞进他们单位。 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可对方却意外的应了下来,竟然最后真给她找了这个国企的面试机会。 表叔在北城总部工作,听说是个二把手,有些权利。 而他安排的工作,不在北城,也不在礼城,反而在更远的庆城。 苏裕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甚至还去查了查这家国企。 当初问她妈妈时,她妈却说,不管在哪里,人家只要愿意安排,她们家就该偷着乐。 想想也是,没什么来往,人家还是尽力帮忙了,她有什么好要求的。 确认是真的后,她才相信这个大馅饼砸在了她身上。 她妈妈生怕出什么幺蛾子,早早催她赶着火车到了庆城。 等人到了庆城,这两天才再打电话给了那位表叔,表示就等着他安排面试时间了。 庆城这边什么都还没定好的情况下,她妈甚至让她辞掉了礼城那个摸鱼的工作,断了所有的后路。 十分迫切的,想让她在庆城稳定下来。 其实她是有些抗拒和害怕的,她并不太了解那家国企,甚至连要去面试什么岗位都不知道。 她担心面试官拿着她的简历,问,“你是美院毕业的?来面试什么岗位?” 然后两人互相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尴尬。 所有的压抑,造成了昨晚那场和陌生人的对话。 她只是喝了一瓶rio,然后坐在长椅上透着心中的闷气。 那陌生男人回酒店时,看见了门口的她。 似乎以为她喝醉了,有些不放心的过来问了问,看她是否需要前台的帮助,他可以去喊工作人员。 她趁着酒精发挥的一点点作用,邀请他坐在旁边,给他讲个晚安故事。 大概是上午洗的那场不太尽兴的澡,此刻,她感觉头有些晕晕的。 睡前,苏裕拿过手机,打开微博,百无聊赖地刷着热搜榜。 在大部分都是明星的娱乐新闻中,夹杂着一条热搜,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 【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的区别是什么。】 苏裕抿了抿唇,打开了评论区。 a:没有区别,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加了滤镜。 b:一个委婉,一个直接 c:见色起意出发点在于自己。一见钟情出发点在于对方,尊重第一。 d:想长期持有,还是短期周旋的区别。 e:我会。一见钟情就是一直想看到对方。而见色起意,是一直想在卧室看到对方。 没有什么贴切的答案,不过是感情和欲望的辫赛,白玫瑰和红玫瑰的区别。 第4章 起意(回忆一·苏裕) 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高二那天的体育课。 跑了两圈操场后,体育老师站在方队的前方,拿着红色哨子放在嘴边,有气无力地吹了一声。 他抬起手随意地挥动两下,懒懒散散地冲队伍喊道:“解散。” 犹如自由的枪声,同学们成群,四散而开。 她向来一个人孤僻惯了,像往常一样准备回教室赶作业。 晚上节约出来的时间,就能偷偷看孟瑶借她的《死神》。 学校有一处很隐蔽的小花园,藏在一栋特别老的家属楼背后,一个特别破落的园子。 因为不顺路,通常没有人去那边。 但苏裕知道,不仅可以穿过园子走小路到教学楼,那里还有一棵特别大的栀子花树。 许是快到尾声,最近花开得特别灿烂,摇摇欲坠。 她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小浪漫,那天绕着路也想去那个园子,就忽地有了藏几朵在书桌里的想法。 园内落叶满地,显然很久没被人清理过,更别提植物们得到什么照料。 那棵栀子花树就这样被石台圈着,直立在毫无生气的园子正中央,肆意生长它的美。 树不算高,枝干非常粗壮,是一棵有年头的老树。 5月花香,7月乘凉。 小花园很静,栀子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些碎花受不住风的轻抚,散落一地。 苏裕用力地深吸一口气,一股清新的香气直往人心坎里钻,太过诱人。 从地上选了几朵还算饱满的花蕾,捧在手心准备带回教室,还没走出两步,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里浑然天成的荒凉感,让她瞬间想起孟瑶前几天说的鬼故事。 她害怕得有些不敢动,瞳孔放大极速环顾着四周,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在前面的角落,两个人影正紧紧依偎在一起。 刚刚被前面的植物挡住才没发现,她挪动步子后,便完全将俩人完全暴露了出来。 而这条必经之路,一旦她继续往前走,定是会被他们发现。 还没等她细细思考是该前进,还是后退,她便被眼前这一幕给看呆住。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两人侧身,女生背靠着墙,男生稍稍挡在她身前。 她看不见男生的相貌,却能看清女生的大半张脸。 女生此时微眯着眼睛,略带羞涩地依偎在那个男生怀里。 男生将头放在女生的头上,一只大手感受着对方最柔软的地方,女生的手则被夹在俩人中间。 虽看不见具体在干什么,却也能看见动作间的细微浮动。 突然男生将头低下来,附在女生耳旁低语。 女生便像突然软了骨头,整个身体的重量,似乎都倾在男生的身上。 苏裕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她有一种可怕的直觉,好像突然明白眼前的俩人在做着什么。 她试图阻止那即将从口中爆发的尖叫,再也看不下去,满脸通红地只想拔腿就跑。 就在她转身之际,一位少年不知何时站定在她的身后。 这一惊,更是差点让她魂飞魄散。 但好在她的手不仅还死死地压在嘴上,另一只手也迅速抬起来压住了下面那只手。 再一次成功阻止……想要尖叫的行为。 只是可惜,她刚刚捡起的那些栀子花,全都洒落一地。 眼睛睁到极限,瞳孔瞬间收缩,心快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如被箭正中靶心,呼吸乱了节奏。 一阵风席卷而过,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她想,这大概就是偷看别人干坏事,又被人抓包的感觉。 少年头上戴着红色额发带,将头发全部束起,手上抱着个篮球。 很高,看起来有1米8往上,在礼城这种南方小城市,可以算是特别高了。 苏裕一眼就被他那双令人惊艳的眼睛所吸引,瞳色深邃如墨,眼尾则流露出典型的狐狸媚态。 然而他的眼睛又略微偏圆,好似桃花眼,使得他狐狸气质中少了一些凌冽的攻击感。 整张脸呈现出一种骨骼分明的美,清晰的下颌线,立体感的鼻子,多了几分英气。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那人稍厚的唇上,如同自带口红,显得格外诱人。 看起来……很好亲。 想到这儿,她的脸不由涨得更红,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又不由自责,她怎么会这么色,想到很好亲!这想法实在太出格。 少年默默地站在那里,用一种疑惑又无语的眼神看着她。 似乎在说:“怎么还不走,你挡我道了。” 苏裕用手指了指后面,急忙摇头,用唇语轻声示意:不能过去。 他好奇地歪着头看向她身后,毫无波澜,仿佛他看到的只是世界上最寻常不过的一幕。 再回头看到她那张越发羞红的脸,向她走近,并俯身在她耳边轻语: “你脸这么红,见色起意了?” 风如诗般吹来,一片片花瓣随风飘落,香气四起。 苏裕大大的黑眸里突然窜过一丝慌乱,脸teng、teng、teng的又升红一个度。 跟天上的火烧云似的。 刚恢复的瞳孔又睁得大大的,心跳也更快了。 而这位始作俑者却侧着头对她眉眼弯弯,眼神带着戏谑和无辜。 少年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玩味。 然后绕过她,毫无顾忌地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一副无所谓的清冷感。 那对情侣听见动静,便立刻停下动作。女生直往男生怀里躲,整张脸都埋进对方的衣服里。 等着苏裕这个电灯泡,也赶紧离开。 四个人的场景里,大概只有她是最尴尬的,落荒而逃跑回操场。 还一直在心里默念: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眼神茫然的坐在操场边的大树下,望着操场上正在测体跑的同学。 孟瑶从小卖部买完雪糕出来,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 “嘿,发什么呆呢?不是回教室了吗,怎么在这里坐着了。” 苏裕听见声音,这才回过神。 “刚刚在小花园,我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孟瑶的目光瞬间从操场转回来,眼睛发亮地盯着她。 “我嘞个乖乖,你看到啥了?阿飘?” “不是,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阿飘。” 她放轻了声音,凑近孟瑶的耳朵低声解释: “我好像看到3班的一个男同学,和一个女同学在小花园干羞羞的事。” 见孟瑶一脸疑惑,又红着脸补充一句: “就是亲亲抱抱摸摸” “天呐,这么大胆,3班的谁啊?” “我不认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没反应过来便愣那儿了。等反应过来想跑时,又被另外个人撞个正着。” 孟瑶咬了几口雪糕,包在嘴里,眼睛都快笑眯了,一脸八卦的表情。 “然后呢,你们俩一起抓奸了?哈哈哈。” “……” 被她这么倒一茬子,反而让她平静下来,转过头继续没有目的地看向操场。 “然后我给他说前面有人做坏事,他一脸无所谓,直接就走过去。 被那两个做坏事的发现后,我一紧张就跑回来了。” 旁边的人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拿着雪糕。 “那个撞我正着的人,好像就是班长喜欢的那个,高二2班的。” “哦,江尧呀,今年才转来的转学生,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 长得是挺帅,就是性格跟你差不多,总是喜欢独来独往。 听说他化学特别好,各种拿奖,搞不好以后都是保送最高学府。 也不知道他和班长啥情况,说是没谈,谁知道人家是不是私底下偷偷来。” 苏裕没开腔,继续盯着操场上正要死要活在考体测的同学。 她和江尧就好像两个世界的个体,突然世界相撞、融合,让她遇见了他。 见色起意吗?她不知道…… 一见钟情呢,是不是也是见色起意。 第5章 证件(回忆二·苏裕) 手机铃声在房间内倏然响起,整个画面瞬间坍塌,苏裕猛地睁开眼睛, 恍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儿,浑身又冷又热。 快速拿过枕头边的手机,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来电,智能提醒被标注为“骚扰电话”。 她没有接,按静音后丢在一旁,手缩回被子里,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再摸摸额头,有些没有温度的凉,嗓子干干的。 她发烧了。 待电话挂断后,才在外卖app上买药,以及一份热粥。 而后做足心理准备,起床奔向厕所,并快速打开淋浴,让热水从头到脚淋下来。 好在今天的水流终于正常,不再是细细的一点,洗得人太过折磨。 直到皮肤被水冲得发皱,身体才有了回暖迹象,不再黏糊糊。 出浴室后,身体热气散去,她又开始发冷,尽管空气里还充斥着空调暖气的闷燥。 苏裕将外套裹了裹,走到窗户边打开小窗透透屋里的闷气,外面夜色已然黑透了。 窗户被打开得瞬间,一股股冷风便像利刃般迅速往里钻,她不禁打了几个哆嗦。 很快,房间里干燥的暖气便被吹了个散。 大抵是因为刚刚梦见江尧的缘故,她这会儿看到被随手丢在电视柜上的身份证,倒又想起了他。 那是他们第二次有交集的见面,她捡到他的身份证,上面显示他是庆城人。 大四实习那年,她义无反顾地来到庆城,那56年里,却从没在这座城市遇见过他。 也许他没有回国,也许他最后回了北城,又也许他去了天空海阔更自由的城市。 这个世界真的好大啊,10年了,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他,他们连一句再见都不曾说过。 想到这里,苏裕还是回头将窗户关上,打开电视,调整好空调温度,半倚在床上。 试图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早已虚无缥缈的东西。 电视里放着大火的《甄嬛传》,她却完全看不进去,思绪不自觉又被拉回到那天。 …… 自那次“见色起意”后,他们便又回到各自的世界,两条平行线没有了交集。 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能时不时的看见他,没有刻意的各种时候。 上学的路上、教室外的长廊、体育课、小卖部……学校里的各种场景。 甚至偶尔周末,在妈妈的店里也能看见他。 也不知道什么开始,这变成了一种习惯,悄悄的上了心。 而每次,苏裕都只敢用余光偷偷看一眼,害怕被他发现这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就这样看似毫无交集的,却又能时常注意到的,暗恋着那个陌生人。 那年的高中,还是分文理科的时候,多久远啊。 她的成绩并不太好,却毅然选了理科,仅仅是听说他是理科生。 化学,一直是她的死穴,一切痛苦的来源。 成绩如此,江尧亦如此。 那时她刚升高二,分到新班后的第一次化学随堂考,很“光荣”的考了69分。 满分120,全班倒数第三。 从小到大,从来没考过倒数。 看到卷子上哪儿哪儿都是错的红色叉叉,苏裕使劲掐着自己的手指,忍住要哭出来的冲动。 可她真的尽力了,好难。 张老师那时还不过30来岁,带的第二届学生。 在课堂上强烈表达着大家考试成绩的不理想,再噼里啪啦的解析试卷…… 抵触化学的开始,便是那张试卷,那节化学课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节。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起,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张老师便下了通缉令。 “这次倒数三名,吃完中午饭,拿着卷子去办公室找我。” 晴天霹雳,第一次因为成绩差,被请去办公室。 她趴在桌子上,胳膊垫着额头,努力控制着肩膀颤动的动作。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皮里溢出来,浸湿了被压着的衣袖。 好在大家都赶着出教室吃午餐,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待苏裕抬起埋在手臂上的头,孟瑶的脸,就这么大大咧咧出现在她眼前。 “吃饭,吃饭,别磨蹭了。” 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发现,那点不堪在心里放大,再一点点压下,伪装着自己的钝感。 孟瑶是她高中到城里后唯一的朋友,苏裕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她总是能很好的维护她那一点摇摇欲坠又可笑的面子。 开朗、阳光、情商高,家庭条件很好,父母给予了她足够的爱。 她是苏裕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 而她自己呢,自卑的,敏感的,阴暗的,不堪的。 是羡慕的,嫉妒的。 但她知道,孟瑶是唯一了解她的好朋友,她对她从来没有坏心思。 记得那会儿刚开学,9月的天气还很热,食堂还没有装上空调,只有头顶一台台大吊扇转着。 人特别的多,都挤在那个不大的空间里。 也可能是记忆出了错,将环境放大了,空气也放大了,以此来突显他们相遇的特别。 窗口前的小队像一条条小蛇,已经很长很长。 那时学校管理不严,孟瑶平时不爱吃食堂,人多又闷,大部分人几乎都是去校外的苍蝇馆子解决。 她转头观察孟瑶的表情,果然看见对方微微皱起的眉头。 明明食堂与她无关,心里却臊的慌,仅仅是因为她提的在这儿吃。 伸手指了指旁边另外一个窗口: “你去吃小食堂,没那么多人。我在这儿排队,谁先好了,谁去找座位。” 看了看长队,孟瑶犹豫着还是点了头,“你要不,跟我一起吃小灶?” 苏裕有些踌躇,眼神晃了晃。 “你去,我平时都回我妈那小铺子,饭卡上……只有零用钱。” “我请你,偶尔一次。” “不用管我,你去,我去排队打饭。” 也没等孟瑶再继续说下去,快速转身朝队伍末端走。 打好饭,朝小食堂那边望了望。果然,孟瑶还在一堆围着窗口的人后面,悠哉悠哉的等着。 她赶紧四处找位置,找了好几圈,才找到别人刚走的两个空位。 刚坐下,便瞥见座位下躺着一个卡包。 她发誓,真的只是想查看失主有没有留下信息,才翻动的卡包。 两面网袋各放着一张没有信息的车卡,一张同样没有信息的饭卡,以及和饭卡重叠放着另外一张卡。 她不得不拿出来查看,那是一张身份证身份证。 姓名:江尧 生日:2月15日 地址:庆城…… 倒有些惊讶,他居然会来学校食堂。看到地址,又难怪他那天说的是普通话。 旁边是一张登记照,寸头,干净利落,眼神清澈地直直盯着前方。 和他本人比,看起来倒有些中二感了,没有那么灵动。 还没等苏裕将卡片放回卡包里,江尧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她身旁。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的动作。 苏裕隐约感觉到旁边有人,转头抬起,又是那双圆圆的狐狸眼,带着点疑惑和清冷。 就在她打算开口解释时,江尧先开了腔。 “这个,好像是我的。”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点鼻音,听上去像是有些轻微感冒。 苏裕赶紧将卡片放回卡包,小心翼翼地递还给他,脸涨红着解释: “抱歉,我看卡包掉座位下了,只是捡起来想看看是谁的,方便还回去。” 她有些紧张,声音微微颤抖,但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江尧的脸,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 “不是故意,看你信息的……” 声音越来越小。 江尧伸手接过卡包,放进裤兜里。 他的目光落在苏裕愈发泛红的脸颊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这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个世纪,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沉默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和压迫感。 正当她准备再次道歉时,江尧似是恍然大悟,他那双迷人的狐狸眼里也因此绽放出了笑意,终于开口说道: “你是那个‘见色起意’,谢了。” 他的语气调侃而自然,还没等苏裕反应过来,便转身走远。 好像他们……多熟似得。 第6章 被罚(回忆三·苏裕) “小食堂人也超多,一堆人也不排队,全围在那个窗口。 真是的,我还被后面的人抢饭,气死我了。 啊~热死了!热死了!” 孟瑶的声音像一个小喇叭,将苏裕的思绪从江尧离开的方向给拉回来。 她将一份盖饭放在桌子上,随后递给苏裕一杯和她同款酸梅汤,迅速在苏裕的对面坐下。 苏裕轻轻吸了一口,酸甜的味道立刻在口中散开,冰凉的温度仿佛一股清泉流过心田,将周围的热度也降了下去。 她眯着眼,笑道:“孟瑶,好喝。” 孟瑶很是得意的笑了笑,拿着筷子将自己盘里的两个鸡腿,分给苏裕一个。 “得得得,我是真受不了这么多人,还是苍蝇馆子适合我。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回你妈那个铺子呀,天天吃同一个厨师做出来的味儿,不腻吗? 你也不怕我天天和她们混一起,你都不吃醋的吗?” 说了一声谢谢,苏裕又继续道: “大概我妈馆子哪天突然垮了,不过真到那天,我怕是连书都没得读,更陪不了你。” 孟瑶仰天悲愤,“哎,我孤独,我寂寞啊~” “我不介意你三妻四妾,别忘了我这个正宫就行。” …… 午饭后,她手里捏着化学试卷,在离办公室远远的地儿徘徊。 等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像视死如归的战士走了进去。 里面嘈杂得很,闹哄哄的: 有英语老师正在给几个学生听写单词; 有几个同学在另一边办公桌旁站着背文言文; 有几个同学貌似被罚做下蹲,已经数到了46。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这么多被惩罚的学生,倒是稍微给了她一些勇气。 苏裕走到张老师的办公桌旁,将手中的试卷递过去,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张老师”。 对方接过试卷翻了翻,她敏感地看到老师微微聚拢的眉头,眼里泄出一丝火气。 “苏裕,我问了你们班主任,你的其他科成绩也不太差啊,怎么轮到我化学就成这样……” 她低下头,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怎么回答,选择战术性回避。 这时有人打开了门,张老师的眼神望了过去。 苏裕背对着门,看不见那边的情形,只是感觉一股凉风吹来,吹得她有些冷。 抬头发现自己恰巧站在了空调前,正对着出风口,便往旁边挪开一步,尽量离远一点。 好巧不巧,她这一挪步,正好撞上从后面走过来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后……” 苏裕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让开,转头一看,是江尧。 \"……面有人过来。“ 江尧只看了她一眼,跟张老师打完招呼,便径直走到对面的办公位坐了下来。 倒是张老师有些火气的脸瞬间消散了不少,转回去将旁边一叠卷子递给江尧,示意他帮忙改卷子。 他接过试卷,从笔筒里找出一支红笔,开始仔细核对。 动作自然而娴熟,似乎这种事已经做过很多次。 原来他们是同一个化学老师,那,那她的试卷会有可能是他改的吗? 现在她站在这儿,等会儿张老师一说话,他不就知道自己成绩很差,还是倒数第三? 为什么每次遇见江尧,都是那么窘迫的时候。 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去小花园,今天为什么要去食堂,现在又为什么这么听话地来办公室。 为什么自己这么笨,考了倒数第三。 人生中有很多羞愧的时刻,这一幕能排在第二。 第一是小学四年级,她抄了一篇作文,语文老师当着全班面极具感情地读完一遍,然后被同学当场检举。 她永远记得老师说的那句,“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想着想着,苏裕的脸便开始红了,眼睛有些酸。 张老师把事情处理好后,回过身继续教育她。 “苏裕,说说。69分,倒数第三,是一点都没有复习看书?” 所有信息就这么明晃晃的,甚至都不带一点婉转修饰,就这么被张老师简洁地概括出来。 他,听见了吗?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还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就说,没必要拿成绩撒气。” 苏裕将低着的头抬了抬,发现江尧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盯着那张试卷看了好一会儿。 “张老师,我,我真复习了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魔咒似的,一次比一次离谱,可能我和它没有缘分。” 她又把头给低了回去,声音有些闷闷的,越来越小。 张老师单边嘴角微微上扬,眉头却还是皱着,努力保持着某种表情,最后还是被她气笑。 “你搁这儿相亲呢,还缘分。有没有缘分,你都得给我把它背回家,生米煮成熟饭咯!” 啊,为什么她会说出“缘分”的话,又为什么张老师会当着一个学生的面说出“相亲”。 “你回去到底背书没有?知识点都记了吗?记了也不至于考成这样啊。” 老师说得有些激动,连带着语速也快了不少。 苏裕又微微抬起一点头,用余光瞥了眼江尧,他已经继续在改卷子了。 “嗯,我也想把“他”背回家。” 她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老师捕捉到。 不仅老师听见了,江尧好像也听见了,他正在卷子上勾画的手,突然顿了一下。 她说完便低下头,沉默一阵后,继续道: “我发誓,我真的都背了的,可是拿着题就怎么也不会。” “那你再看看错题,我今天讲的解析,听懂没?” “嗯。” “回去好好再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知识点都背了,怎么还能考成这样。” 张老师虽继续说着,但声音也稍微缓和了许多。 她没有接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地面,少说少错。 张老师从桌子上拿起一根很长的黄色戒尺: “10下手掌心,第一次严重警告,希望能给你留下深刻印象,下次好好考。” 苏裕把头垂得更低了,多年未遭受过责罚的手心,此刻默默地伸了出来。 戒尺重重地打在手心上,手掌心火辣辣的疼。 眼角已经开始微微湿润,泪花也在眼睛里打着转,彷佛随时都会滑落。 她明白老师是为她好,所以竭力的克制着情绪,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哭出来。 太丢人了。 更何况,江尧还在对面。 想到江尧,她的视线不自主地飘过去,而此刻江尧也正看着她。 眼神像是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让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迅速收回视线,将眼皮低着看向自己的掌心。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快哭出来。 她不知道江尧是否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但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无地自容。 她不记得后面是怎么结束的对话,也不记得自己后来又说了什么,那一刻只想快速逃跑。 眼泪一直忍到出办公室,便像断线的珍珠再也不受控制,全都撒了出来。 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好在走廊外没有人,学生们都已经回教室午休。 她迅速的抹了眼角的泪水,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拍,茫然地转过身,眼角还挂着刚刚又溢出来的几滴泪花。 又是江尧,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在江尧好看的眼里,她看到了自己,丑陋的、不堪的自己。 那双眼睛没有前两次的戏谑,但也没有多余的情绪,高高在上。 “这是张老师让我给你的。” 他说着,将双手抱着的一叠化学练习册递出去准备给她。 苏裕赶紧伸手准备接过,40多本化学练习册,有些厚,也有些重。 她看不到放在练习册下他的手,刚去接住,手便无意识地碰到了他的手。 指尖像是触电一般,又像小猫轻轻在心头挠,让她心跳加速慌了神。 他的手指,还微微带着和四周空气不符的凉。 下意识将手缩回来,脸似番茄,一下子就红了。 江尧没想到她会突然将手迅速抽离,他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先一步放开。 书就这么“嗒”的一声,掉落了一地。 苏裕赶紧慌里慌张地蹲下身,捡他们班这些可怜催的练习册,声音还带着刚刚哭过的鼻音,糯糯的说着: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拿稳。” 江尧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蹲下身一同去捡,但他没有说话。 苏裕抱着收拾好的练习册,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说完便转身离开。 苏裕往自己的班级走去,虽然有点想一直看着他走,但又害怕他会突然转身发现她在看他。 被他发现这个秘密。 …… 手机震动“嗡嗡”响起,打断了苏裕的回想。 外卖员说酒店上不来,得刷电梯卡,让她下去取东西。 她不得不加了件外套,匆匆下楼。 在回来的电梯里,盯着上升的数字一动不动,内心有个小丑在疯狂地攻击着她。 “别再做梦了,你们没有缘分。十年没见,有些人早就散在人海里了。” “你凭什么以为,就算再见面,他还是单身一人,他也许早已娶妻生子。” “你忘了他说的那些话了吗?” 如果,如果真的遇见最好还是别再碰见了。 第7章 面试 清晨8点,楼下响起打腰鼓的声音,震动得隔着楼层、隔着玻璃也挡不住。 苏裕有些茫然的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发着呆。 嗓子有种如针扎一般的刺痛感,大抵是发炎了。 退烧药的后劲儿有些足,明明一晚上没有做梦,醒来却还是疲得够呛。 至于江尧,十年来总共也没有梦到过他几次,她有时候也会恶毒的想,那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利索的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后,蹩脚的化了一个特别淡的妆,准备去迎接终极审判。 路过酒店大厅时,前台姑娘今天似乎心情特别好,热情的冲她笑了笑。 “您今天要出去了吗?看您在房间里待好几天了。是来庆城旅游的?需要客房服务吗?” 苏裕摇了摇头,“不是,我过来出差,不用打扫了,我自己做清洁就行。” “好的,那祝您工作顺利。” 她并不善于交际,也不喜欢过于客套的寒暄。 以前总是会想要多一些朋友,但她太过于讨好、敏感又自省,很累。 现在发现,独来独往,才是最舒服的状态。 这一片几乎都是老旧小区,可能是单位选址年代太过久远,附近也普遍是90年代或者00年代的房子。 大多是步梯房,只有部分楼房在外侧加装了电梯。 酒店离单位并不远,大约10来分钟步行的距离。 苏裕在小摊买了根油条,老板切成小段,她就靠着路边缘边走边吃着。 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说根据周遭环境,心里大概有了些底。 但真站在这个单位大门外,她还是有些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这是家属院? 外面石碑上又大大地写着单位的名字,她跟保安再三确认后,才在登记表上登记了自己的出入信息。 离大门最近的广场区域,的确是办公大楼等办公区,再往里走才是家属院。 登记时,保安大叔很热情的闲聊,他说单位以前也就广场这一片,后来家属院越修越多,才成一大社区的。 5\/6栋办公楼、20来栋居民楼、食堂、超市、运动区,甚至还有一所子弟小学。 苏裕边在窗口外写着,保安边坐在椅子上说着。 他忽地站了起来,同她背后路过的人打了声招呼。 “江经理,早。” “嗯,早。” 一个很有磁性的成熟男人声音,有些熟悉?但她并没有转身去看。 就像上学时,学渣总是不想引起老师的关注。 等苏裕写完再转过身时,已经没有了这位领导的影子。 他走得很快,她不禁疑惑,领导也会早晨赶时间吗? 进入办公大楼,她脑子里突然就有了“正式、严谨”这两个词,氛围感一下子便提了上来。 装修风格简单,甚至不能算作有风格。 白墙+工位+绿植+墙上的规章制度\/宣传标语\/党群方面的工作成果。 没有人大声说话,安静得让人不自觉的紧张。大家都像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别被人逮着做事。 乘电梯到达4楼人事层,在大办公室门口,随机问了一位坐在靠外位置的小姑娘,她要找叶琳。 小姑娘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许是没想到,叶总会亲自面试。但还是很有礼貌的让她等一等,她先问问。 等她确认好情况后,才给苏裕指了这位叶总的办公室位置。 门半掩着,她在走廊里驻足了一会儿,平复着走后门的紧张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放松得体一些。 她真害怕会出现她预估的那些对话,也担心她不能应答如流,看起来唯唯诺诺,不受人喜欢。 更害怕,临阵退缩,面试失败。 还没进去,就听到了身后传来“噔噔噔”的高跟鞋声。 “是苏裕吗?进去,我们里面聊。”一位知性温柔的成熟女性音色。 她转过头和人礼貌的打了招呼。 对方虽然和大家穿着同样的灰色西装工作服,但气场十足,气质更甚。 精致妆容,齐肩短发,发尾略卷,右手耳侧戴着一个金属发夹。 和她站在一起,高下立见。 她自卑的将头低了低,想藏起自己那像小孩儿过家家似的低级妆面,以及藏在宽松衣服下的赘肉。 叶琳走进去,指了指沙发,招呼着她进来坐那儿。 沙发比叶琳的办公桌矮上不少,如果苏裕坐在沙发上,叶琳又坐在办公椅位置。 那她便会抬头望着和叶琳对话,势必会产生一种上下级的压迫感。 但叶琳只是接了一杯水,递给她后便直接走到沙发的另一端坐下,让苏裕松了口气。 叶琳的普通话很标准,听不出一点儿庆城方言口音。 时刻透露着一种职场人的专业和客气,面带笑意,但眼睛却打量着她,苏裕稍稍有点不自在。 蹩脚的淡妆、懦弱的性子、便宜货衣服、有些微胖的身体、带着眼镜的脸。 被人谈及时,通常只能用可爱、乖巧、温柔等字眼来形容。 实习来庆城后的那5年,她压力很大,余泽宇是一方面,自身工作是另一方面。 工作室才起步,她一边要应对余泽宇,一边又需要很多身心投入工作。 她拿着自己赚来的、能支配的钱,用甜食释放着自己,企图多巴胺能为她带来快乐。 同事们都说她是娃娃脸,瘦下来肯定很漂亮,她只笑笑不语。 回礼城摸鱼后,就更放纵自己,彻底不在意形象了。 所以现在……她被打量得窘迫。 “你是苏裕?别紧张,都是熟人,不用那么拘束。” 苏裕不自然地咧嘴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游刃有余,“嗯,好。” 对方正低头翻阅着她的简历,安静如斯,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及自己被放大的咚咚心跳声。 对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表情似是有些为难,轻轻皱眉。 “你是美院毕业的?做过原画和平面。嗯……其实专业和工作经历都有些不对口。” 来了,苏裕预判了很多次的场面终于来了。 藏在鞋里的脚趾已经紧紧地卷起,脸上仍努力维持着浅浅的笑容,回了句: “嗯,毕业后一直做的专业相关工作。” “我们单位主要是火力发电建设相关内容,属于庆城分公司,总部在北城,这些你应该也知道。 庆城这边的规模也挺大的,整个算下来,在编的也差不多有2000多人,还不算合同工。 领导们主要还是在基地办公,大部分员工流动分布在庆城各个项目上。 需要开会或办事时,那些人才会偶尔从流动点回到基地。 上面的人也有说让你留在主城基地,稳定一点。 但你的专业……有些太不对口了。” 苏裕悄悄的用拇指指甲扣着另一只手的食指侧边,她没想到叶琳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关系这层遮羞布,没带一点掩饰。 “你对自己的岗位有什么想法吗?可以说说看,我尽量安排。” 她懵了一下,几乎瞬间就红了耳朵,这是表叔打点好的? “我都行,您看去哪儿方便。只要不是去技术工种,那个,我可能真干不了。” 叶琳笑了笑,语调微微上扬。 “综合办,怎么样? 主要是负责把下面几个项目部的一些工作汇总,处理后下发或者上报。 基地综合办事务相对简单,也比较容易上手。” 她的简历并不太适合这种单位,敏感的认为叶琳提那一句,是在试探她。 作为一位人事总经理,怎么会不知道安排去哪儿。 这不,马上就安排好了吗? 大单位弯弯绕绕的站队关系,水很深,人自然也就更复杂。 她极力压住紧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简短道:“可以的。” “如果你后面想跳去财务部门的话,只要证下来了,也可以跟我提。 财务部还是比综合办吃香一些。” 苏裕笑笑,那东西若不是专业学,自学还是挺难的,她并没有那个打算。 “行,谢谢叶总。” 叶琳弯了弯眉眼,“等你在单位熟悉了,就知道我提的意思了。 咱们单位的女同志可是三天两头想往财务部跑。 就这么着,综合办那边,我给他们老大打个招呼,就是你自己得会来事。 多问、多学、多听、多看,在老员工面前多做事,没错的。” “好,好的……” 然后便是简单的介绍公司情况,和薪资福利待遇。 试用期为三个月,转正后每年一签。 编制为每年面向社会公开报名考核,只是名额多少,什么岗位,就得看自己的机缘了。 朝九晚五,周末双休,节假日休,五险一金,所有都按国家规定的来执行。 关于转正考编,叶琳没有明说。 大意是觉得她关系这么硬,等明年招考,也就是走个流程问题。 公司可以申请员工宿舍,也可以选择在外住,有相应的津贴补助。 至于工资,试用期3600,临时工转正4000,岗位津贴980,绩效补贴300,通讯补贴150。 分宿舍或者住房补贴1000、五险和节假日福利。 有编制后底薪加到6000,增加有一金,年底有分红,14薪。 她觉得,这次他们家,真的薅到了这位“亲戚”的羊毛。 第8章 入职 “叶琳——” 一位有些中年发福的女员工,拉开门径直闯了进来。 四十出头的年纪,同样的工作西装,黑色圆头粗跟,戴着副框架眼镜。 叶琳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快得只有一瞬,便马上恢复好了面容,只是刚好被敏感的苏裕看见。 那位女员工自然熟络的走到叶琳办公桌旁,侧靠着。 目光却从进门起,就毫无遮掩的一直停留在苏裕身上。 “这小姑娘倒是第一次见,哪个部门呀?” 叶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着苏裕保持着她应有的笑,继续刚才的话题说着。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你今天可以先去把入职手续办了,然后把宿舍安排下。” “等下出去,你在大厅找刚刚跟我联系的那位——小高,她会安排。” 苏裕立即起身,礼貌地再次道了声谢,然后转身离开,还顺带轻轻关上了门。 见苏裕离开后,叶琳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伸了个懒腰。 “困死了,喝咖啡吗?” 胖胖女员工一脸嫌弃:“昨晚又去偷菜啦?” 叶琳也没急着说话,走到咖啡机旁,冲了两杯咖啡,随后将其中一杯递给了胖胖。 “王楠,你们项目经理今天这么闲的吗?” “闲不闲的,你不知道?” 王楠朝叶琳翻了一个白眼,“快说,什么来头。” 叶琳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地解释。 “不知道,昨天,上面大领导突然来电话,让我亲自安排。“ “还让我把她留在基地,好好照顾,务必得把人留住。” 王楠瞬间来了精神,睁大了眼睛,惊讶地“嗯”了一声。 “总部这是要安插人?最近不太平了?可就算安插人,也不会让你调岗位!” 叶琳皱了皱眉,陷入沉思,仔细回想最近的情况,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不知道,就刚才面试的情况来看,那女孩子……也许我们想多了,人家只是单纯地走了个后门。” “就是那女孩子是美院毕业的,安插起来太明显了。” “那你最后安排去的哪儿?” “综合办呗,他们部门有位职员想提前内退,一直被我压着。如果给她办了,这空位不就出来了。” “最近项目上那些综合员,来几波了,都想调回来,正好两件事都解决了。” “她只要不惹麻烦,顺利到考编,到上岸,完全没问题。” 王楠点了点头,抿了一下咖啡,另外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叶老人精哈!放在综合办这种科室,也接触不到太核心的东西。” “我说,你这是一箭三雕呀!” 苏裕回到大厅,刚刚那个女孩儿正在打电话,桌前堆了一叠a4资料。 女孩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位由总经理亲自面试的人,她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边通话边朝她示意,让她找位置坐。 她点了点头,坐下后,视线不自觉落在女孩儿电脑上,qq窗口收到了新信息。 她赶紧移开了视线,将自己带来的信息资料再核对一次。 等女孩儿挂了电话,她资料递了过去,表明来意。 女孩儿伸手接住,并从旁边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入职表,顺手递给她: “你好,我叫高雯雯,你可以叫我雯雯。” “我就一人事部的小打杂,专门负责办理入、离职手续。” 高雯雯一边说着,一边翻着她的资料,看是否有漏。 “没想到你准备得还挺全的,入职表填完后,基本没什么了。” 苏裕从包里掏出自己准备好的黑笔,在旁边填写信息。 在整理归档时,高雯雯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还差一份体检报告,你抽空去做个入职体检,就旁边的六院。” “到时候,你去体检科,直接报公司和你的名字就行,那边会安排。” 苏裕将写好的入职表递回去,在看见年龄那一行,表情有些惊讶。 “我之前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可能就刚毕业不久,完全看不出你年龄啊,娃娃脸真好!” 听到这话,苏裕笑了笑。 她确实是娃娃脸,加上肆意放任自己的体重,有些小肉,所以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小一些。 以前做设计工作的时候,每次与客户对接,都会有因为外表看起来太像刚毕业的学生。 导致客户觉得她经验可能不太丰富,就换她的同事去跟单子。 “谢谢,不过我可以问下,我什么时候可以正式入职上班吗?” 苏裕想尽快从酒店搬出来,入职后,便能搬进宿舍了。 “叶总没和你说什么时候入职吗,她就让我安排着你。你想什么时候入职?” 对上高雯雯有些疑惑的目光,苏裕有些心虚地皱眉,“那能后天吗?” “我现在住在酒店,叶总说我可以先申请宿舍,不知道今明两天能不能申请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可以搬东西过去。” “你等下,我问下综合办,让他们查下宿舍那边信息。” 高雯雯转过身去,用qq和别人沟通着,期间好像换了两三个人,似是不太顺利。 苏裕隐约觉得可能不妙,是不是时间太短,让别人犯了难。 她总不能一直住酒店,一天小200,费用也不是个小数目。 要不,明天去找找房子,按叶琳说的每个月待遇,她有能力租房。 “苏裕~不好意思,暂时可能空不出宿舍,前段时间我们秋招,招了很多实习生,目前宿舍是满了。” “其实公司有住房补贴,你完全可以自己租房,咱们单位地宿舍着实不咋地,你入职后在综合办,到时候你自己看见就知道了。” “我刚刚问了叶总的意思,如果你想租房的话,她会帮你在单位内看看有没有哪位同事出租。” “有很多员工一家子都是我们单位的,所以就有好几套房,房租也很便宜,都是些老房子,最多的也就1200左右。” “如果你后面还是想住宿舍,等那批实习生时间到了,再协调员工宿舍让你搬过去。” 高雯雯有些抱歉地看着苏裕,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察觉到她有些犯难,但还是继续补充着,希望能弥补她的失落。 “在帮你把房安排好这段时间,叶总说,你住酒店的费用,保留好凭证,公司报销。” 这是个不容人拒绝的条件,别人台阶给到这份上,苏裕再说什么就显得有些不懂事。 更何况,这是她占了大便宜。 第9章 任务 苏裕走完所有流程,提着的那口气,终于轻松放下,最后还是决定明天开始正式入职。 从单位离开时,走廊上走动得人开始多了起来,声音也开始闹腾。 她看眼手机,已经11点20了,显然大家在摸鱼了。 回酒店的路上,遇见阿婆在路边放了两个竹篓子卖橙子,想了想,还是买了一些。 等会儿分两个给今早打招呼的前台妹子,毕竟还要住一段时间。 不过对方许是换班了,路过前台时,没见着人。 她在房间里给妈妈打了电话,说了一下面试的情况。 那端的喜悦,不亚于她带余泽宇这个有钱人回家。 苏裕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外出活动,上午去面试,她觉得已经耗尽了能量。 中午点了外卖——微微辣冒菜。 虽然是微微辣,却还是辣得她浑身出汗,原本有些痛的嗓子,反倒没什么感觉了。 房子的事还是得解决,下午在网上浏览了附近的租房信息,想着尽量不去麻烦别人。 这附近几乎都是老房子,步梯那种,胜在价格便宜,800~1200就能租个两室\/三室。 单位离本区的中心点也很近,大概徒步20分钟,就能到安南区步行街,再过去一点就是万达等几个大的商场。 这片街区往步行街方向过去,房子就渐渐好很多了,都是带小区的电梯房。 苏裕思考了一番,还是觉得就租在单位里,一是近,二是便宜。 打了几个电话过去,都是中介,她实在找不到真正的房东,最后也妥协了,找中介先摸清情况。 …… 靠基地大门的那一栋楼,为公司主要办公大楼,所有的职能部门都在这儿。 1楼是大厅和会议室;2楼是工程管理部、科技信息部和安全环保部;3楼是综合办和行政部,4楼是组织部和人力资源部;5楼是市场营销部、经营管理部和战略投资部;6楼是财务部;7楼是各副职办公室;8楼是两位正职办公室。 另外还有几栋办公楼,业务中心、区域公司、业务公司、子公司的办公楼……其次,便是独立的食堂、超市和宿舍。 在高雯雯那儿报到,正常走完流程后,便让她去3楼找黄颖。 黄姐是个很会交谈的人,约莫30\/40来岁。 刚一见面,便将苏裕的工牌给了她,上面写着:综合办职员。 然后,带着苏裕与同事们一一碰了面,混了个脸。 又将她安置好工位,给她大致讲了一下综合办办公室的情况。 负责综合办的主任,姓钱。对内大家一般叫他老钱,对外还是钱主任。 黄姐说老钱对员工还不错,有事他能扛,不会委屈下面,大家做好工作后,也经常摸鱼。 直属大领导姓何,何副总。不过大领导一般不太管实事,都是老钱在管,大领导负责开会和签字,以及顶住外部压力。 老钱下面分了2个组,张组长和跟黄姐同姓的黄组长。 每个组长带了4个组成员,每个人各自负责庆城的各个电厂、变电站、检修公司…… 黄姐说,她是我们组里干得最久的打工人,她以前是老钱带着的,奈何她不思进取,所以也没升过职。 老钱让她带苏裕的时候,并没说具体岗位要求,就说给她收个徒弟。 一开始,黄姐以为是秋招的实习生,结果今天看到苏裕的入职表,才知道并不是。 刚刚介绍部门有新人入职后,大家便在群里窃窃私语了。 能直接空降基地办公室的全新手,这么多年也就她独一份了,大家几乎都去过项目点轮流。 黄姐说,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门清,基本都是偷闲,她只想混到退休就好。 …… 第一天,没什么工作内容,黄姐带着她四处瞎转悠。 不过苏裕发现,单位居然不用打卡,上下班全靠个人自觉。 …… 第二天,依然没有什么事,黄姐这次居然让她自己去四处转转,了解情况。 好,这是让她去光明正大的摸鱼。 …… 第三天,苏裕实在没忍住,还是对黄姐开了口: “黄姐,如果你有工作,可以吩咐我,我也能尽快适应着。” 黄姐只是举起冲好的咖啡,喝了一口,笑弯了眼。 “别急,你才来第几天,就想这么快被压榨呀?” 苏裕有些尴尬,好像她抢着做活儿,她只是不想这么光明正大的摸鱼。 “叶总说最近没有新人入职培训,前段时间才忙完秋招,已经培训过了。” “你呢,就跟着我熟悉熟悉公司,低调一点就好。” 说完,黄姐还冲她使了个眼色,好似“你懂的”的表情。 苏裕感到有些不妙,但她总不能主动说:姐,你们都想多了,我没背景。 …… 第四天上午,快到午饭点时,黄姐从工作qq里给苏裕发来了消息。 黄颖(综合办):【小裕,过来一下。】 苏裕看到信息,赶紧走到了她的工位前,“黄姐。” 黄姐停了手上的工作,有些焦急地从一叠纸的下面,拿出一份资料给她。 “小裕,这是西水送变电发过来的申报,我们这边字都签完了,要交到财务部那边签字。” “他们总会计师去京城总部开会了,只需要他们二把手签字。” “今天下班前,我们就得把这份表的纸质原件给总部那边发过去。” “我手上还有别的事……你去6楼找江经理,让他签下字。” 苏裕又兴奋又紧张的接过资料,她终于有事做了,只是忐忑是去找领导。 “好的,黄姐,我马上去。” 她说完,便赶着往外走,在电梯里看了看单子内容。 送变电旧设备换新、补充新设备的申报,金额很大,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数字在百万上。 西水送变电各个层面的人员签了,综合办这边黄姐、老钱和何总都签了,工程造价中心也签了。 财务部这个签字位置空着,就差这位二把手经理的签字了。 又是二把手,苏裕想,她和“二把手”还真是有缘。 第10章 签字 苏裕哪里知道呢,抓马的故事从来没有结束,只是又换了主角,重新开始。 庆城分公司内部主要分为职能部门、业务中心、区域公司、直管项目经理部。 两正七副,属于领导班子比较多的了。 黄姐说,甭管领导班子多大,咱单位人太多了,除了年会,见不了几次真正的大领导。 真正打交道的领导,大概除了老钱,就是那位江经理了。 财务部的总会计师,和综合办的何总一样,负责对外,各处开会和讲座教学。 庆城的主要业务,都是交给江经理在负责的。 其实苏裕不太明白,总会计师不分正副只有1位,国企里财务部也有经理吗? 她下意识的将这位“江经理”的年龄划分到了40岁上下。 从3楼办公大厅出来,在电梯前室等电梯,看得出来电梯年岁有点大,速度很慢。 进了电梯,按了4楼直达,盯着电梯缓慢变动的数字,苏裕心里也有些忐忑。 这位江经理性格如何,会不会很严肃。她是个生面孔,如果为难她怎么办。待会儿他要是问什么,她答不上有影响吗。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这里静的出奇,四周没有一点儿声音,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苏裕小心翼翼地走出去,生怕发出一点响动,惊扰了不该惊扰的东西。 格局和楼下一样,被划分了的几个独立的大办公厅,分别写着会计核算中心、资金结算中心、财务共享中心、清算办公室。 大厅对面,长廊依次往两边延伸,是各个领导的办公室。 苏裕根据电梯旁的提示牌,往通道右手边走了进去,直到最里面,才看见财务经理的办公室牌子。 办公室的门都几乎都关得严实,除了这位江经理的门,是半掩着,留了一条缝。 第一次接触大公司,大领导,苏裕很紧张,心跳声“咚、咚、咚”的加速着。 她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只得站在外面深呼吸了几下,抬手轻轻叩响了半掩着的门。 ——没有人回应。 苏裕又再次叩了几下,声音更大一点了。 ——仍然,没有人回应。 她拉着门的把手,轻轻地推开了一些,探了个脑袋,进去晃了一眼。 诺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资料,桌前的人埋头在写些什么,很认真,不受外界打扰。 苏裕发现里面确实是有人在,便缩回了头,又重重的敲了几声,确保里面的人能听见。 如若这次里面的人还是不出声,她打算直接进去提醒,毕竟文件签字更重要。 好在这次敲门有了回应,里面终于传出了一道简短又低沉的男性声音: “进。” 得到答复,她这才小心翼翼地拉开那扇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和外面一样的安静,空气里还有一些淡淡的烟草味儿。 窗户也大大开着,冷风吹进来,不仅吹散了大部分尼古丁的味道,也将空间里的暖气吹了个干净。 屋子里的温度甚至比过道里还低上几分,突然的温差,让苏裕有些想打颤。 她快步走进去,办公桌后面的人侧着身,仍然很专注地看着手上那份文件。 灯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五官线条流畅,骨感立体又自带棱角。 狐狸眼似是看到文件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皱着眉,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顺带着那饱满的唇形也抿了抿。 没有油腻的脸,反倒皮肤和瓷娃娃似得,干净又妩媚。 江尧扯了扯颈间的领带,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呆滞的苏裕,然后从棕色皮椅上站了起来,去窗户边关窗子。 苏裕似乎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相遇里,一眨不眨的直勾勾盯着他看。 ——“什么事?” 江尧坐了回来,没有看苏裕,继续拿起手上的文件翻看着。 那声音犹如切碎的冰掉在了地上,让苏裕回过了神。她赶紧低下了头,挪开了视线。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冷若冰霜的眼神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两人曾经认识,更没有突然遇见的惊讶。 苏裕甚至在想,他是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屋内静得可怕,和冷空气彻底的融合在了一起,更显得密密麻麻的冷。 ——“有什么事?” 江尧再一次开口,这次他抬起头看向了苏裕。 她没有像以前一样,看见他总是红着脸,反而白得和墙壁一样的冷。 还是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只是添了些肉,肉嘟嘟的。 小巧的鼻头上方,秀挺的鼻梁上架着粉色金属框,掩去了她那双灵动又乌黑的大眼睛,还将正不安而四处乱瞟着的眼神给藏了起来。 她没有再留刘海,而是把饱满的额头留了出来,扎着高马尾。 穿着一件粉色毛衣,上面绣满了粉色立体小花。下面穿着灰色紧身牛仔裤,和一双深灰色板鞋。 倒还是像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和成熟女性依然挂不上钩。 再一次听到低沉的声音,苏裕才反应过来,拿着手里捏紧的文件,递了过去,放在江尧的桌面前。 “江,江经理……这里有份文件,需要您签一下字。” 她虽然抬起了头,但眼神仍然低着,不知道看向哪里,四处游荡,却始终没有落向江尧身上。 江尧像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苏裕敏锐的听见了签字笔打开笔盖的声音,以及a4纸翻页和笔尖在纸上划出的“沙沙沙”声。 她低着头,看见他那干净且修长的手,依旧骨节分明,指甲和以前一样,剪得圆润又苛刻。 或许是手过于白皙,能清晰地看见他用力时,手背的骨节与经络。 和他本人一样,是一只很有骨感的手,让人感觉到了高高在上的冷和美。 他不应该被任何男欢女爱的丑陋所沾染。 江尧签好字,将文件往苏裕的方向推了一推。 她这才回过神,接过文件,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这么久没见,别这么丢脸,也许别人娃都几岁了。 “谢谢江经理,我……我先出去了。” 苏裕收回涣散的注意力,呵呵的干笑着,忙不迭地说了声谢谢,拿过文件,转身埋头就走。 她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又无措的地方。 出了江尧的办公室,苏裕在路上拿出刚刚的文件边走边看。 上面签的是“江尧”,但像鬼画符一样,很是艺术,没有一丁点儿他以前笔迹的影子。 苏裕记得,江尧的名字写得很好看。 他大二的时候,曾陪他上了一节化学专业课,天知道她的化学有多烂,自然也就对课堂内容毫无兴趣。 当她百无聊赖在他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写画画时,江尧伸手拿过他的本子,才发现那一整页纸,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的名字。 他笑着用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也不记笔记听课了,而是教她一笔一画写着他的名字。 以至于苏裕后来写什么字都没美感,唯独他的名字,写得最好看。 第11章 房子(一) 中午,黄姐拉着苏裕去食堂吃饭,大概因为上午遇见江尧,苏裕今天的情绪并不太高涨,甚至有点恍惚。 单位的食堂很大,倒有点像以前读书时的学生食堂。 每个员工都有一张饭卡,饭卡里面每个月有500左右的费用。 窗口里是一碟碟装好了的小碗菜,根据自己的喜好自助买餐。 食堂的餐都不贵,红烧鱼、粉蒸肉这类的,6~8块。普通肉丝25~3块,蔬菜最便宜,1块5。 餐后还可以去拿酸奶或者水果,每天不定。 黄姐说饭卡里的钱用不完,可以去单位超市里买东西,通用。米、面、油是最划算。 苏裕平时胃口挺好的,也没有减肥的打算,基本都是两荤一素,能吃个七七八八。 但今天,她的桌面上只有一份炒大白菜和2两饭,这倒是让黄姐都惊讶了。 “苏裕,你这是开始减肥了?” “啊?”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就有人端着碗牛肉面过来一屁股坐下了。 高雯雯和黄姐先打了声招呼,然后转过头问苏裕:“苏裕?我没记错?” “对,是我。前两天刚入职的。”苏裕笑着回复。 高雯雯用筷子搅拌着面前的牛肉面,边对着挑起的面条吹起,一边继续说着。 “房子给你找好啦,随时可以搬过去了哦~” 苏裕有些惊讶,速度这么快。她之前找的那位中介,到现在,也还没推给她稍微新一点的房子。 其实员工宿舍归他们综合办管,她那天又问了问黄姐,黄姐找同事又查了查,确实是没有多的床位分出来。 而且黄姐也和雯雯说的差不多,环境太恶劣,她长期住有些不妥,不太建议她去。 高雯雯的牛肉面终于搅拌均匀,忙不迭地塞了几口,小脸被撑得胀鼓鼓的。 感觉吞咽有些困难,她喝了好几口旁边的番茄汤。 苏裕担心地帮她顺了顺背,“你慢点儿呀,吃这么快干嘛,不利于消化的。” 黄姐抽了几张餐巾纸递过去,笑个不停:“你慢点吃,赶着去投胎呀~你。”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高雯雯用纸擦了擦嘴,对着黄姐说: “可不,最近忙上次来的那些实习生,我早饭都没吃,7点就到单位了。 一直到现在,才喝上一口水。” 还没等黄姐回她,她又转过头,对着苏裕,降低了些声音,一脸认真地继续说着刚刚的话题。 “我跟你说,搬家这事儿低调点。除了黄姐,最好其他人都不要说。” “啊?”苏裕有点没明白,转过头看了看黄姐。 黄姐耸了耸肩,表示她不知道啥意思。 苏裕这才转过头,也小声的问她:“为什么呀?” “本来租房子是没什么的,问题关键就在于,租给你这房子的是一位小领导。” “你也知道咱们单位都是老房子,那小领导一直单身,就一直住那儿,可能也有个67年了。 最近听说在外面买新房了,说是想结婚了,旧房子就空出来了。 可关键是那小领导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上哪儿去结婚啊。 叶总担心他突然搬走,你这又突然搬过去,人多嘴碎。” 高雯雯吃了口面,继续说道: “小领导仕途挺好的,过几年可能就要成大领导了。 怕风言风语,大家说你走的小领导的关系,这对小领导影响不好,叶总让我叮嘱好你。” 苏裕人都傻了,没想到这么复杂,她宁愿自己找房子,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可这节骨眼上,人领导都给你安排好了,安排到的还是另外一位领导的房子。 如果拒绝,岂不是得罪了两位领导。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呀。要不,我还是自己找?万一给那位领导惹麻烦了,怎么办?” 高雯雯一脸“你关系这么大,领导都亲自找房子了,你还怕什么”的表情看着她。 然后继续吃了一小口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叶总说,是那位领导主动提供的房子,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还能回个本。 我估摸着也有可能是在卖人情给叶总,叶总最近一直在找房,那小领导可能听见风声了。 租给你的那套房子是零几年建的,算是单位最新的一批房子了,两室一厅。 巧的是,房租还很便宜,和公司给你出的补贴刚好扯平。” 高雯雯转头看了苏裕一眼,建议性地问: “你要不,也问问你家那位关系,看是不是他安排的?” 苏裕无语了,她去哪儿问呀,人面都没见过一面,也没电话。 她倒是想问,也没得问呀。 更何况,她那位亲戚当时明着给她妈妈说了,工作在总部,这边关系很微妙。 苏裕只当是那位小领导要卖叶总人情,而自己正好成了别人抓住的机会。 这让她心里很不安,总觉着给叶总找了麻烦。 高雯雯像是看出了她的忐忑,马上转移了话题。 “好啦,别想了。估摸着你也见不到那位租房给你的领导。 叶总说以后房租直接给她,她再转交,你就当是租的叶总的房子。” “我能悄悄问下是哪位领导吗?” 高雯雯犯了难,以她在人事部混的这一两年经验来看,还是不说的好。 如果想让苏裕知道,就不会连房租都要拐着弯给叶总了。 叶总还让她来叮嘱苏裕低调,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 “久了,你就知道了。 那房子可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小领导住那儿。 但你不能从我嘴里知道。” 高雯雯用手在嘴的位置做了一个关拉链的动作,转头继续吃她的牛肉。 ……苏裕尴尬的弯了弯嘴角。 黄姐吃着饭,倒是突然来劲了,像是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八卦,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笑着眯了起来。 “小高,是哪处地址呀~让姐姐我来参谋参谋,不会是老钱的?” 高雯雯嘿嘿的笑着,就是不回答黄姐。 黄姐也没管高雯雯回不回答,继续八卦着。 “你说他们两口子还能复婚吗?这中间毕竟还有个孩子。 我看老钱对你们叶总可是痴心一片,这么多年了就守着这么一棵大树吊着。 要我说,舔狗舔狗,一无所有。” 高雯雯似是没想到黄姐会来这一出,她虽然多少知道一点,可也没接触过这么深度的呀。 她尴尬的和苏裕面面相觑,这领导的八卦,就这么突然被她们俩知道了? 高雯雯将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对着黄姐比了个“嘘”的姿势,小声地开口。 “姐,咱低调,低调。” 然后转移话题,转头对苏裕说: “苏裕,我等会儿把地址qq发给你,咱也低调,低调哈! 对了,你今晚如果搬过去的话,没准儿还能碰见小领导搬东西。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明天再搬,虽说小领导同意你今晚就过去,但我觉得还是不碰面为好。 给小领导些时间,别显得咱太着急了,不太好。” 苏裕觉得也有些道理,点了点头。 “谢谢啊,雯雯。那我明天再过去。” “没事儿,别客气。等会儿来我这儿拿钥匙哈。” “好。” 第12章 房子(二) 房子的事儿,苏裕后来仔细想了想。 最有可能的情况还是这个小领导确实打算租出去,再顺带卖了个人情给叶琳。 不过人情不人情的,这是他们领导之间的私事。 叶琳既然接受了小领导的人情,必定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顺其自然。 下班回酒店后,苏妈妈给她来了电话。 大致问了她单位地一些情况,和她现在的状况。 关于租房和自己选岗位、入职这些,苏妈妈倒显得比她还惊讶了,显然整的大家都不会了。 苏妈妈毕竟是薅羊毛的当事人,她最清楚这羊毛是怎么薅下来的。 本以为会以合同工的形式进去,做个小打杂,去流动点。 但单位好,福利性质好,流动点也行。 没想到,居然留到了总部,不用四处奔走去偏僻的地方。 可以苏裕描述的信息来看,这完全就是被用心打点了关系,是硬塞进去的。 “苏裕啊,你这样,待会儿我把你表叔的电话发给你,这么多天了,你给你表叔回个电话,表示下感谢。 顺带说说自己的情况,也可以透露一下自己有意愿找男朋友,让你表叔给物色物色。 他如果能帮人帮到底,能牵线搭桥是最好的。能接触到他的,他还能推荐的人,应该都不差。 如果不能,咱也不能蹬鼻子上脸,他对我们也仁至义尽了,是个好人。” 苏裕听着又是催婚,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她,她已经二十九了,明年就三十了。 该尽快找到合适的男生,谈恋爱、结婚了,女孩子年龄拖不得了。 让她觉得一阵窒息,脑仁都在疼,只得搪塞了几句,应付过去。 好不容易才挂了电话。 不过表叔是该感谢,确实是得亏于表叔的关系,她才能进单位,大家也都是卖的表叔的人情。 周五,苏裕去单位找高雯雯拿了钥匙,高雯雯说什么也要跟着她去帮忙打扫卫生。 倒是让苏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让别人帮着干活。 中午她俩吃完饭,便去单位超市买了一些清洁工具,问着路找到了房子。 在19栋2单元5-2,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大概80多平。 家电齐全,就是需要再买一些床上用品、生活用品,就可以拎包入住了。 打开门,就把苏裕和高雯雯给惊住了,房子装修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圆木风。 看得出来是用心装修过自住的房子,不是简单的出租屋。 通体刷的米黄色的墙,全铺原木色地板。 入户是鞋边柜,进去右边是餐厅,一套原木餐桌椅,l型的一整面原木墙体柜和餐边柜。 左边是一小面墙体,挂外衣。再过去是推拉木门,里面是厨房。 客厅只有一个白色布艺沙发,和白色灯罩的钓鱼灯。 地上有一张浅啡色地毯,一个同色系小猪茶几。 对面是原木色电视柜,上面放着激光投影仪,墙壁上是很大一张黑色边框投影布。 阳台和客厅也是用推拉木门隔开,白色六边形地砖,中间有4\/5个黑色地砖衬托。 一大扇落地窗,两边是上下分层的透明玻璃窗,可以打开通风。 几张小猪同系列的凳子,还有一些绿植。 看样子那位小领导并没有搬走什么东西,只是将自己的私人物品拿走了。 “哇塞,苏裕,捡到宝了!走,快进去看看。” 苏裕呆呆的回着:“啊,嗯,嗯,进去。” 高雯雯进去挨个看,倒颇有一丝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意味儿。 厨房也很大,虽然没有餐具,但她发现还有洗碗机在柜体里。 冰箱是双开门陷入式的,看起来也是新款式,上面有大屏幕。 油烟机、洗碗机、冰箱,看起来都很新,没多少使用痕迹。 从客厅往里走,有一间书房、一间卧室。 黑色的复古美式床,以及配套的床尾斗柜、衣柜、床头柜。 飘窗上铺的黑色瓷砖,但放了米白色的垫子,原木色遮阳纱帘。 让苏裕觉得奇怪的是卧室的灯,居然是花苞型吊灯,虽然是复古的,但小领导不是男生吗? 书房就相对简单一点,就是一张大的黑色复古桌、一排黑色书柜、一张黑皮沙发,还有一盏钓鱼灯。 苏裕觉得自己没有拒绝掉领导找房子这回事,是明智的。她自己,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房子。 前29年的运气,似乎都在这几天爆发了。 “那个,雯雯,你确定这房子只要1000?我看好多家电都像没用过一样,好新。” “额,看得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弄错了。你等下,我再问问叶总。我们肯定没走错,这钥匙确实开门了。” 说完,雯雯便拿起去手机去了阳台。 苏裕在客厅站着,四处打量着这房子,看得出来小领导是一个很讲究的人,这完全是梦中情房啊。 没一会儿,高雯雯便从阳台进来了。 “叶总刚刚又去问了下那小领导,说就是1000,他就想找个靠谱的人给他把房子守好。 他说里面家电很多都是新的,过年的时候他奶奶给他换了好多东西,结果上半年一直在出差,就没怎么用。 他新房子那边,想重新买新的,以后当婚房的用。这边让你放心住。” “啊?!” 苏裕根本不敢想,这幸运就这么砸在她的头上,她懵了。 赶在下午两点前,苏裕找雯雯要了公司报销的发票抬头,回了趟酒店,找那边开发票。 酒店前台说发票要他们财务才能开,需要等一会儿,于是中途便回酒店房间收拾东西。 去前台退房时,才看见之前那个前台小姑娘交接换班了。 “退一下房。” “好的,姐,您稍等。” 小姑娘一边操作系统,一边问苏裕:“是出差回去了吗” “嗯,差不多。工作需要,我暂时要在这边呆一段时间,就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挺好的!我呀,就是当年没有好好读书,成绩差,读了个高职就出来了。 那时候在学校倒是混得风生水起,以为在外面只要自己够聪明,也能遇到伯乐,赚大钱。 所以我就找了份酒店前台的工作,哎,年纪小哪里体会的到现实的残酷! 这么多年了,哪有那么多伯乐,没文凭,就连好工作的边都摸不到。” 苏裕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得出来小姑凉有些自嘲,想安慰她,又担心自己嘴太笨。 “没关系,什么时候都不晚。 去考个函授或者自考本科,多一个证,随时准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伯乐就来啦。” 小姑娘倒还是笑嘻嘻的,将之前财务那边拿过来的发票递给苏裕。 “借您吉言啦~,押金会在12小时内原路返还。好运,姐。” 苏裕笑着点了点头,走出酒店,她也借借自己的吉言,希望能继续保持好运,度过这30大卡。 第13章 加群 带着发票回到单位,苏裕看了一眼手机,刚好下午2点。可,办公室里奇了个怪,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苏裕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想,平时大部分人都会回家午休,单位的考勤制度并不严格。 …… 2点15分,大家还没到。 …… 2点30分,还是没有人。 …… 苏裕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电脑右下角的qq小图标,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吃冰激凌的头像闪动着,这是黄姐的qq,那是她的女儿。 黄颖(综合办):小裕,你还没回来吗?都已经开了好一会儿会了,再不来,就要结束了。 一条酥鱼摆摆:我不知道今天下午要开会呀,没人告诉我。你们在哪儿呢? 黄颖(综合办):在群里通知的呀,你看看群消息。 黄颖(综合办):1楼会议大厅,最大的那个会议室。 黄颖(综合办):进来后随意找个后排座位坐下,等会儿我去拿签到表,传过来给你补。 一条酥鱼摆摆:好的,我这就下楼。 一条酥鱼摆摆:不好意思,黄姐,我好像还没进单位的群~ 黄颖(综合办):怪我,怪我,忘了拉你进了。你赶紧下来,开完会再说。 苏裕发了一个ok的手势,随后关了电脑屏幕,匆匆忙忙地往楼下赶。 等苏裕跨出电梯时,会议刚好结束,一走廊的人迎面而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怔忪在原地。 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说说笑笑往外走。 陌生的脸庞,苏裕只能分辨个高矮胖瘦,但她还是一眼就将目光定在了人群中的那个人。 ——江尧。 走廊的光线有些暗淡,投射在他身上的光影有些斑驳,却显得他整个人愈加挺拔了。 他的眼神幽暗深邃,和旁边的老钱说着什么,突然目光一转,在人群中捕捉到了苏裕的身影。 仅仅和苏裕对视了一秒,然后眯起眼睛,笑着转过头继续和老钱谈话。 苏裕有些恍惚,那一刻的对视,是否被他发现,她迟到了。 “嘿,想什么呢?走走走,赶紧去把签到表给补了,不然要被算考勤。” 黄姐突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拉着苏裕逆着人群往会议室里面走。 她们从人群另一边挤过去,特意避开了两位领导四周,尽可能不被领导发现。 回到办公室,坐在工位上,刚打开电脑,黄姐的qq就抖动了起来。 黄颖(综合办):小裕,你现在加了哪些群? 苏裕来到这里后,除了高雯雯和黄姐,就没再加过其他任何人、任何群了。 一条酥鱼摆摆:一个都没有,就只加了你和人事的高雯雯。 黄颖(综合办):那我拉你进来,你还是把老大给加上,以后工作上肯定会有联系。 很快,黄姐就发来了好几个群聊邀请,还有老钱的qq。 苏裕一一点了群聊加入。 有一个3000多人的群,群名叫“庆城大本营”。 苏裕点开群聊右上角,打开了群信息,发现群主是人事科的叶琳,其他群管理是各个职能部门的老大。 群成员后缀都是xxx基地xxx部xx人,或者xxx项目xxx部xx人。 她改了自己的备注名,退出群聊,又看了其他几个。 有[基地大本营]、[财务对接]、[综合办对接]、[综合办内部]、[项目对接]、[oa系统维护对接]…… 大大小小加了10来个群,这些都是公司内部的q群。 这边刚加完,连备注都还没来得及全部改完,黄姐的对话栏又亮了起来。 噼里啪啦,一下子又来了好几个q群的邀请。 一开始,苏裕还兴致勃勃地逐一查看群里的信息,想知道又有哪些群以及都有哪些人。 太多了,实在太多了,看到最后,彻底放弃了,改备注都改不过来。 更头疼的是,黄姐还在不停地发着这些群的用途。 苏裕将几个比较重要的群置顶,群里的几位领导也设置了特别关注。 在综合办和财务共享群的群公告里,看到了今天下午开会的通知。 黄颖(综合办):小裕,你点开[总部综合办],里面有一份文件通知。 黄颖(综合办):这是总部让各分公司统计各项目部的一份文件。 黄颖(综合办):上报时间是下周一上午12点,也就是下周一上班基本就得交上去。 苏裕找到群,在里面摸索了一阵,才找到这份文件,时间紧,需要找各个项目部收集数据。 黄颖(综合办):这个群是总部和我们这些分公司对接的主要群,你平时要多多关注这个群的消息。 紧接着,一张群名称为[综合办对接群]的截图甩了出来。 黄颖(综合办):这个是咱们单位项目综合办对接群,里面是各个项目部的综合办人员。 黄颖(综合办):我一会儿将表发到群里,让他们各自去统计。 黄颖(综合办):统计完后,让他们把表交到你这里,你再根据信息去汇总,将表完善后发给总部。 按黄姐的描述,应该还算简单,主要是收集和汇总这两个环节,只要细心一点,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一条酥鱼摆摆:好的,黄姐,有什么不懂的,我再问你。 黄颖(综合办):行,这个我也会跟你一起弄,你也别怕。 黄颖(综合办):其实就是填数据,套公式,基本上都可以复制粘贴,只是一些数据需要你改改。 黄颖(综合办):细心、耐心,别出错就行。 一条酥鱼摆摆:嗯嗯,好的。 两人私聊时,[综合办内部营]群里有了新消息提示。 是文静带头在群里发的表情包,四只小猫猫手撒礼花,头顶四个大字——欢迎欢迎。 没一会儿,下面就跟了好多同事的“欢迎”表情包。 苏裕赶紧低头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发了一段自我介绍。 很快,老钱也在群里发了一个欢迎的表情,虽然有些老套,充分体现出了年代感。 苏裕没想到这么夸张,连领导都出来了,只能又发了一条,表示感谢。 这时,老钱在私聊qq里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综合办—钱远(主任):小苏,你去[财务、综合、行政]里也打个招呼,以后好配合工作。 一条酥鱼摆摆:收到。 苏裕打开[财务、综合、行政]的群,在里面发了自我介绍。 他们部门的人又开始在这个群里帮她造势,刷屏“欢迎”。 财务部的人也陆陆续续加入其中,跟着大家一起刷屏“欢迎”。 她没想到这个群刷屏刷得更厉害,什么表情包都有,什么话都有。 欢迎到最后,居然都在讨论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下班,什么电视剧好看,哪个明星闹绯闻了。 全然没有顾虑领导还在群里的尴尬。 突然,财务部的一位职员在群里发布了一条通知: 【今晚组织两个部门一个季度的例行全体聚餐,地点在基地附近的一家[好又来]火锅店,时间:6点30。】 这条消息一发,大家刷屏的内容便都变成了[收到],然后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热闹。 苏裕回复收到后,也全身心投入到刚刚黄姐交代的工作中,这是她进单位地第一份工作任务,深知不能有任何差错。 第14章 聚餐 黄姐将各项目综合办需要统计的消息发在[综合办对接群]里。 效果并不理想,好久之后,才零零散散的显示各项目对接人的【收到】。 眼看5点半下班,这些人才赶在下班前陆陆续续的将文件往苏裕这边发。 黄姐点开几个文件,让苏裕在旁边看着,示范了几次后,才让她单独上手。 很多项目比较大,数据也是各不相同,需要再拆分、整合,整理起来就相对较慢。 更何况她还是个新手,第一次接触,摸索得就更慢了。 综合办——黄颖:【还有哪些项目部门没有把资料发过来,尽快,下班了!所有人】 群里突然弹出黄姐的消息,苏裕瞥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果然已过5点半。 20分钟过去,效果依然不太理想,难怪黄姐着急起来。 像他们这种单位,让别人周末加班,全靠自觉。 通常周一上午都是例行会议,就算碰大运交齐了,他们还要再另整统计,赶在总部要求的12点前…… 根本就是,不可能。 老钱拿着保温杯,路过办公大厅时,看到电脑前愁眉苦脸的两个人。 已经抬起准备拐弯去按电梯的脚,又默默地收了回来,进去打了声招呼。 黄姐看见老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趁机向他诉苦: “钱主任,总部周一上午要交物料表统计,今天才通知,你说这哪儿来得及呀。 现在下面都还没报完,这不是急死人吗。 待会儿还要去聚餐,这……” 她边说边观察着老钱的神色,见他也皱起眉后,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要不,你在群里催催?我催不管用啊。” 老钱走向黄姐的工位,示意她:“什么表,打开我看看。” 黄姐将电脑显示屏转了过去,抬了抬下巴:“呐,就是这个。” “行,你们也别急,我去群里催一催。 你们先回去,等会儿还要聚餐。 到时候只有辛苦你们了,找个时间弄一下。” 这话就像一颗定心丸,她俩顿时都松了口气。 一是领导发话,下面的人多少还是会顾及一点,效率更高。 二是就算没弄好,领导知情,也不至于责任全在她们这儿。 “好嘞!小裕,保存文件,下班!” …… 夕阳的余晖洒在街头巷尾,繁忙的城市披上金衣,苏裕跟着黄姐之前的提示,慢悠悠的找到了火锅店。 古香古色的木质门楣上,挂着一串串火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辛辣诱人的香味。 一楼是普通大堂,向服务员打听后,她径直上了2楼。 上去后才发现,楼上包间是火锅和ktv所结合的场地。 他们订了这家店里最大的一间包房,6张火锅大圆桌摆在其中。 靠墙一边有一个带台阶的台子,上面放了两把红色高脚凳和话筒架。 另一边则像普通ktv一样,一个长卡座,墙上挂着一个横屏大显示器,与主屏幕相对。 她来得不算太晚,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了黄姐,径直走过去坐在旁边的空位上。 目光被地上的2件啤酒所吸引,和已经在桌面倒好酒的酒杯。 “嘿,看什么呢,眼睛都看直了。”黄琳用肩膀碰了碰她。 “没,就……咱们单位的女生都这么能喝吗?” “还行,也有不太能喝的。你别看咱们这屋子里都是女生,能喝的不少,实属个体差异。” “啊,够厉害!” “那是,咱们庆城女生论喝酒,可不比男的差。 诶,你以后可以考虑考虑咱们本地人。 我们这儿女性地位高,洗衣做饭那都是男人的活儿。 通常情况下,生孩子出产房,孩子爹问护士,男孩儿\/女孩儿呀? 护士要是说,恭喜恭喜,女孩儿。那一家子都得高兴翻天,宠女孩得没边没际得。 女孩儿更贴心,男孩儿以后不管不顾的,还不是媳妇做主。 那妈和婆婆,虽然都叫妈,那能一样吗。 换位思考,你就算是丈母娘,也不可能对女儿、女婿做到一样呀。” 苏裕一时慌了神,突然就想起某人曾说: 【那就以后找个会做饭的,给你个建议,庆城耙耳朵比较多。】 大概说这话的人,自己也不记得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 文静很会来事,给他们这桌人依次着倒着酒。 苏裕本想拒绝,毕竟自己几斤几两很清楚,想着只要一瓶维怡豆奶就行。 可黄姐还是让她给苏裕倒了杯啤酒,维怡也给她点了一瓶放边上。 庆城是火锅文化、酒文化。 虽说现在严厉反对酒桌文化,但入乡随俗,难免考虑的要多一点,意思意思一下还是要有的。 苏裕也没再拒绝,毕竟初来乍到,待会儿如果要敬酒,喝果汁似乎也不太合群。 就怕有心之人觉得她不够“尊重”,不够“给面子”,不够“懂事”。 左右不过6桌人,打包喝几下,一瓶酒,应该问题不大? 黄姐继续和她唠着嗑,抓了一把桌子上放着的酥黄豆,在手中有一颗没一颗的嚼着。 单位主要项目是火力建设,前几年国家大力发展新能源,说火力污染环境,导致那几年效益都不太好。 他们一度以为单位快坚持不下去了,中途还换了一次领导班子,上层大部分领导都被换血了。 就咱们现在最上面的那个大头头,姓王,也是前两年被换上来的。 他的运气也很好,换过来后没多久,国家政策就没有那么严了。 再加上他自己带着班子改革,试验搞新项目试点,单位又奇迹般的活过来了。 去年效益翻了翻,发年终奖的时候,黄姐说她还以为看错了,按目前的形势来说是好的。 苏裕时不时点头附和,也学着黄姐抓了一把酥黄豆吃着,她一直是个好听众。 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菜吃了起来,连老钱什么时候到的,苏裕都没注意到的。 火锅是纯牛油锅,热辣的锅里已喷腾出热气,那翻滚的汤汁,香辣味儿直冲入云。 她吃了点午餐肉、毛肚、鸭肠之类熟得比较快的食物,垫了垫肚子。 不得不说,被涮过的毛肚、鸭肠,在正宗的庆城牛油火锅的浸泡下,是又脆又爽口。 辣味儿被完全吸收,吃到嘴里又麻又辣,苏裕被辣得喝了好几口维怡。 黄姐说,吃庆城牛油火锅,别的都可以不要,但毛肚和鸭肠却是一个都不能少,这俩并称为火锅界的黑白双煞。 其他人已经开始进入你一杯、我一杯的酒桌流程。 敬酒的话不重要,好似重要的是那杯酒。 大家兴奋地叽叽喳喳谈着工作、谈着生活、谈着八卦。 也有几位麦霸,开始在点歌台点歌,轮流拿着话筒唱。 包厢很热闹,只是苏裕很局促,各位敬酒的环节让她这个新人很紧张。 老钱从一堆敬酒里摆脱出来,抬眼看了看旁边桌的苏裕,站起来朝她招了招手。 苏裕深呼吸了一口,该来的躲不掉,终于轮到过关斩将了,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钱主任,我敬您,以后就麻烦您多照顾啦~” 老钱举着杯,一脸灿荣,酒杯放到苏裕酒杯下方,碰了碰: “不存在,咱们部门就是闲的时候闲的很,忙的时候还得加班。 以后你可不要哭着想去其他部门就好,哈哈哈。” 说完老钱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苏裕不懂酒桌文化,更不懂碰杯时,杯子要碰对方杯口的下方,不能高于对方。 这表示主客不同,表示尊敬程度。 她见老钱一饮而尽,也赶紧将杯子里的酒给喝了个干净,虽然皱着眉喝了好几口才见底。 老钱低下头,在嘈杂声中向她靠了靠,确保苏裕能听见,但又很好地保持住了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说道: “去拿点酒,我带你去跟财务部那边打下招呼,以后工作上会接触到。” “好。” 苏裕回去又倒了满满一杯,黄姐示意让文静帮忙跟着。 文静除了自己手中的酒杯,另外只手直接提了一瓶。 跟着老钱一块儿,每桌都聊上几句,带着她依次敬了老员工或者工作上比较容易多接触的人。 一桌喝个四五六七口,这会儿已经喝完了一瓶,眼见这第二瓶也快见底了。 她脑袋已经开始放慢了速度转动,反应也有些慢了半拍。 只剩最后一桌,庆幸财务部的总会计去总部了,下面只有一个领导经理,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能少喝一点是一点,她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第15章 敬酒 熬完这最后一圈,苏裕总算觉得熬出头了,连老钱的声音都觉得好听了不少。 恍惚中,她好像听见老钱在问他们领导去哪儿了。 不知道谁说他还在加班,要等会儿再来。 虽说所有人都认识了个遍,但苏裕其实一个也没记住,她一直都有一些脸盲。 财务部领导不在,老钱这才放过了她,让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了。 黄姐见她有些上头的模样,问她还好吗,给她递了刚刚她没喝完的唯怡豆奶。 桌前的油碟里,已经装满了她给苏裕夹得菜,让苏裕吃点垫垫肚子。 好一会儿,觉得肚子里有东西了,胃才好受了一些。 这时,文静拿着话筒,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好像比她这个醉酒的人还上头。 “今天除了是我们三部门聚餐的日子,也是我们部门欢迎新成员的日子。 有请我们的苏裕为我们唱一首,欢迎~欢迎~!” 苏裕虽说胃好受一点了,可脑子还沉醉在酒精的发酵中,懵懵的。 她只听见要让她上台去唱歌,手还摇着表示拒绝,脑袋却还没来得及反应要让嘴巴先开口说话,人就已经被大家拉到了点歌台。 此时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一个劲儿的起哄。 放在往常,这么多人,她肯定是不敢的。 这会儿酒精作用,胆子也大了起来,迷迷糊糊就在点歌台上随便点了一首。 她走上前面的小台子,接过文静递过来的话筒,坐到了红色的高脚凳上,唱了一首《她想和他分开》。 “…… 他的脸,虽然没有你那么好看,但也可以让她不孤单 …… 在月光下亲吻她的脸,温度还一直留着没有改变 …… 像叶子飘落到了荒野,与野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 她想和他分开,她不要这份爱” 唱着唱着,苏裕的酒精彻底发挥了作用。 她已经听不见包厢里其他人的嘈杂,只是跟着歌曲哽咽着继续唱,眼睛盯着对面墙的字幕,浸染着泪水。 “谁能带她走出,像是黑洞的路口 她已经精疲力尽,她哭的歇斯底里 她说她最爱的人,从来没变,一直是你” 一曲尽罢,苏裕低头下了高脚凳,抬头时用手去拢散下来的头发,再悄悄用手抹掉了眼角的眼泪。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文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几个人围着文静念念叨叨,安慰着她什么。 苏裕被这一声吓着了,原本有些忧伤的情绪,一下子被惊得烟消云散。 眼睛精准的就瞟到了坐在刚刚财务部主桌的江尧。 他没什么表情,正拿着酒杯喝了个干净,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复着旁边的人。 然后又给自己满上,再喝了个干净。 其他音乐已经响起,苏裕将话筒递给别人,这才收回了思绪。 还没等她走回到位置上,文静便过来缠着问: “你,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歌啊,好好听!” “叫《她想和他分开》。” “啊?”喝醉酒的人,大概听力都不太好,文静没听清。 苏裕只好对着文静的耳朵大声地吼道: “歌叫《她想和他分开》!是新学校废物合唱团的!” 文静也朝着她大声地吼着: “废物唱得?他们可真会取名。 不过好好听啊,歌好听,你唱得也好听! 你说,你是不是也失恋了,哇~是不是~很伤心!~我都看到你哭了!” “没有,我没哭!前男友长啥样子都忘了! 你别哭了,谁还没几个前男友啊。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文静又哇的哭了起来,想往苏裕身上靠。 这还没靠的上,老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也是尽显醉态。 他拉着苏裕的手臂,边走边往苏裕手里塞着杯子。 “走,拿着,他们财务部的二把手到了,咱们去敬一个。” 老钱大概也喝到位了,拉着苏裕的力气特别大,她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和机会。 倒是拉走的那一瞬间,强力拉拽,让苏裕有些想吐。 她就像个提线木偶似的,端着酒杯,跟着老钱往江尧那边走。 “小江,这是我们部门这周才来的新职员,叫苏裕。 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不懂事的,还望你多多照顾。” “小苏,这是江经理。” 老钱推了苏裕一把,苏裕又忍了忍反胃的感觉。 也没听清老钱具体在说个什么,只知道该她敬酒了。 苏裕朝江尧举起了酒杯,盯着他的狐狸眼,想看穿什么似得,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脸上还客气的笑着,但眼里只有她能看懂的冷淡。 “江~江经理,我~我叫苏裕。 前两天我去办公室,找~找过您签字。 以后~以后麻烦了!” 江尧看着面前的人低着头,眼神直盯着酒杯,身子颤颤巍巍,仿佛推一下就要倒下去,拿着酒杯的手也有些摇摇晃晃。 他抬头看向老钱,“老钱,差不多得了。” 老钱垂眸扫了一眼苏裕,人已经晃晃悠悠,脸上也起了两团酡红,视线发散。 苏裕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江尧一直没动,也没跟她碰杯,在心里打起了鼓。 【江尧不会这么狗,不至于在这么正式的场合给她下马威,拒绝她? 她又不是故意和他再见面的,她现在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他再不和她碰杯,那就别怪她直接上手了!】 苏裕又将手上的杯子往上抬了抬,“江经理,我敬您!” 老钱赶紧接话:“哎哟,小苏酒量还得再练练,没喝多少呀。” 江尧将苏裕手中的杯子拿开,重新换了一杯果汁递给她。 再跟她的杯子碰了一下,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低沉着嗓音说: “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就行。” 苏裕其实也没怎么过脑子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他终于碰杯,不用她上手主动去碰他的杯子了。 她将杯里的果汁喝尽,自觉算任务完成,便站到一旁,留下老钱继续战斗。 江尧和老钱说了好久,无外乎客套和工作上的事。 他的声音变得更成熟,多了些人间烟火,语气也变得轻松又圆滑。 可他明明不是这样的,那天,他的语气很冷,很冷。 嘴里渐渐有了一些果汁的回味儿,酸酸甜甜的。 【这杯果汁是从他们这桌倒出来的,可哪儿来的空杯子呢? ……空杯子?他好像没有倒果汁,他旁边的人都在和其他人吃饭喝酒,那自己刚刚喝的是谁的杯子?】 还没等苏裕想个明白,老钱已经说完场面话,带着她准备走。 没敢多作停留,带着迷糊的脑子跟着身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身子走了,脑子还在继续想着刚刚的事儿,她还是没想得通。 第16章 不急 屁股终于落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苏裕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 黄姐将她之前没喝完的豆奶又递给她。 “怎么喝成这样了。” 苏裕顺着吸管吸了一口,淡淡的豆奶味儿顺利充斥着口腔,掩盖了啤酒的苦涩。 脑袋浑浑~ 一股香味儿飘来,这么香的牛油火锅,刚刚还没吃上几口呢。 她拿起筷子,一通乱夹,什么也没夹到。 ~不自禁打了个响响的酒嗝,若是平时,她铁定是会红了脸想钻桌子缝的。 而此时,她的眼里只有锅中那嚣张的“敌人”,在脑子里叫嚣着: 【来抓我呀,来抓我呀~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在那千万大军里,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到了那颗粉里带绿的贡菜肉丸上。 可这丸子,上辈子一定是条鱼,不然她为什么怎么夹也夹不住? 一双筷子突然伸进了锅里,夹走了和她作对的那颗丸子。 苏裕心里有些难受,为什么连丸子都欺负她。她怎么都夹不住,而别人一夹就给夹住了。 夹着丸子的筷子伸了过来,将丸子放在了她面前的油碟里。 苏裕顺着筷子的方向抬了抬头,哦,原来是黄姐。 黄姐看苏裕应该醉得也差不多了,一直跟个丸子较劲,轻轻叹了口气。 “哎,你也没喝多少呀,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了。 在这儿,跟个丸子较什么劲儿。以后聚餐可不能让你喝了,今天特殊情况。” “嘻嘻~” “哎,我给你夹,你吃点东西,垫垫。” “嗯嗯!好的,黄姐!嘻嘻~”苏裕乖巧的点着头。 包厢里,空调暖气干燥又闷热得很,一个个儿都红了脸,各种声音相互冲击着耳膜。 音乐声、划拳声、八卦声、还有文静的鬼哭狼嚎声…… 苏裕和那颗在她碗里的丸子斗争了很久。一个锲而不舍,一个左躲右躲,好一场奋战。 最后还是拿出了杀手锏,小脸气鼓鼓的,皱起眉头,将筷子分开,拿着其中一根,用力向下一戳~ 很棒,终于吃上了。 还没咀嚼上几口,胃里一阵翻涌。 她感觉有些不妙,连忙撒手,往门口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眼睛盯着走廊上方挂着的提示牌,跟着提示左拐右拐,终于走到了厕所门口。 用最快的时间辨别清了男\/女后,冲进去找了一个空隔间。 刚打开门走进去,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缓了缓,清醒些,看到隔间里的垃圾桶,和这么具体的蹲坑,又忍不住吐了一回合。 大概将今天一整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吐得眼泪、鼻涕直流,直到最后没东西可吐了,只能干呕。 半晌,才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精神了许多。 她走到外面的洗漱台旁,打开水龙头,用手捧着水简单地漱了口。 在一处墙上的壁挂售卖机里,发现除了有女性卫生巾,还有卖压缩毛巾和一次性牙刷牙膏套装的。 心想:【这火锅店可真懂顾客!幸好手机还带在身上。】 扫码支付,38元,有些肉痛,但…… 将自己一阵倒腾后,才慢悠悠从卫生间出去。 外面的暖气没有包厢足,刚刚在包房里吹着空调,加上喝了酒,身体比较燥热,便脱了外套。 这会儿,酒倒是醒得差不多了。 还没走几步,苏裕就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低着头刚出卫生间,余光便瞥见走廊处站着个人,她下意识抬头望过去——江尧。 脚步放慢,她尽量用着迟缓的大脑,迅速反应着该怎么办,酒又醒了几分。 男人斜靠着墙,左手插在黑色运动裤兜里,嘴里吐出些烟雾。 右手夹着根点燃的烟。眼睑懒懒的耷拉着,神色闲散黯淡,盯着某处出神。 苏裕想,他一向不喜这些热闹场合,大概是来抽烟解闷的。 他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运动卫衣,将两边袖子给拢到了手肘处。 苏裕眼尖的发现他左前臂上已经没有了那个刺青。 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的刺青没有了。 除开前两天的见面,距离上次,已经十年了。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这一过,就过了她现在的三分之一。 苏裕不确定要不要和他打声招呼,毕竟他现在是领导,她是职员。 可是,他说过,他们之间没有再见,不会再见,即使遇见也不要打招呼。 挣扎了几秒,她低下眼,心一冷,没有停留。干脆装作不认识,硬着头皮继续往外走。 包房的隔音效果其实并不太好,走在外面还能听见隔壁包房男生的声音,很疲倦,很无奈。 “他如何夺走你的芳心,让我依依不舍 …… 别等了,就算你还爱他,那又怎样 …… 太晚了,就算我还想你,每个晚上,舍不得把爱分割 ……”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闻到他身上的陌生感,混杂着男人的成熟,一点点酒味儿,一点点烟草味儿。 没有一点和过去相似,除了那张脸。 直到苏裕从他旁边而过,后面也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旁边的包房还在重复唱着那几句,苏裕有些心情低落。 他没有,留住她… 如同他说的,再见面,也不要打招呼,没有这个必要。 苏裕走后,走廊里就只剩下江尧。 他缓慢的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的将指尖上夹着的烟朝旁边的垃圾桶弹了弹,抖掉了些许烟灰。 抬手放在嘴边又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了出来。 顿时,整个人陷入烟雾缭绕里,黑色的瞳仁在光线下更显凉薄。 他没有继续抽完,而是掐了烟头,走过去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里。 回到包房,江尧一眼便看到了苏裕,坐在中间卡座,拿了根凳子坐在侧边。 她和文静相对而坐,被文静怂恿着,在那里学着划拳喝酒。 十五二十,十五。苏裕输了,喝。 十五二十,五。苏裕输了,喝。 十五二十,二十。还是苏裕输了,继续喝。 …… 他没有再继续回到桌上吃火锅,也没有和他们继续应酬。 坐在卡座最靠里的位置,抬眼便能看到苏裕的地方,面上情绪淡淡的。 江尧没出声,散漫地把玩着手里的透明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余光里,他瞥见苏裕又输了,喝了好几杯。 四周空气凝结,嘈杂声将他隔离,耳里只剩下苏裕不敢置信的声音。 自从老钱拉着苏裕敬酒,结果小姑娘毫无酒力,又被江尧提醒后,他整个晚上都挺不踏实的。 自知理亏,才入职的新员工,就被领导拉去喝酒喝醉。他们这种单位很忌讳这种摆在台面上的越矩行为。 好心办坏事,不妙。 一晚上,老钱都没再去找江尧喝酒,而是缠着行政部的领导——老郑。 老郑被老钱缠得够呛,本来酒力就没有老钱好,这老钱为了不去找江尧犯怵,一直缠着他喝。 “我说老钱,差不多得了,你是想把我灌醉嘛?” 此时老郑说话已经有些醉态,拿着酒杯也没管老钱,就朝江尧走去,准备躲躲那酒鬼。 “干啥呢,这么晚来。也没吃几口就见你出去了,回来就在这里坐着,心情不好?” 老郑端着酒杯朝江尧手中的杯子碰了碰,顺势坐在了他旁边。 江尧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笑了笑,将杯中的酒喝尽。 “没,可能有些累了,最近有些忙。” “悠着点,工作哪有干得完的,该放松放松。 年轻人,该谈恋爱还是得谈恋爱,别生活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老郑拍了拍江尧的肩膀,一副老大哥语重心长。 江尧眼睫微动,抬头瞥了一眼苏裕,和文静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个劲儿地像小鸡点着头。 她面前桌上,已经放着1个空酒瓶子了,还有一瓶看不清剩了多少。 “慢慢来,不急。” 第17章 探路 “你说你年轻帅气,工作能力又好,人品也不错。” 老郑板着手指一一细数着,一本正经的调侃他。 “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从认识你开始,就一直孤家寡人。” 江尧嗤笑,眼睛还是盯着苏裕的方向,没有回复老郑的话。 “你呀,就是性子太稳了,心里跟住了个唐三藏似得。 二三十岁就跟我们这些四五十岁的老男人似得。” 老郑啧啧两声。 他曾经将自己的侄女介绍给江尧,他也没拒绝,还以为两人有戏。 相处几天后,侄女儿跑来说他实在是太无趣了,相处不自在,全是客气。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老郑还想说点什么,看到江尧和往常一样,充耳不闻,倒是眼睛一直盯着什么没动。 他顺着江尧的目光看去,哎呦,那两小姑娘是喝了多少。 一个边说边哭,一个手撑着头摇摇晃晃在嘀咕些什么。 “哎呦,那不是老钱他们部门新来的小姑娘吗,怎么被文静拉着喝了这么多,这两人怕是都醉了。” 江尧没搭话,酒杯里的酒已空,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喝了好几口。 “那姑娘看起来挺小的,怕是才从学校出来。 长得倒是挺可爱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不过,女孩子在外面喝得这么醉,还是不太好。” 江尧点点头,难得回了老郑一句,赞同到: “确实不太好。怎么,你又想做媒了?” “嘿,再观察观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咱们单位大好青年这么多单着的。” 江尧拿起酒杯朝老郑手里的杯子碰了碰, “别多事,好看的姑娘还轮得到你做媒?” “那也是。”老郑自嘲的笑了笑,喝了一口。 “你要不留意留意,人品没问题的话,试试看?人小姑娘看着还是不错的。” “你加油。”江尧说完,也不理他了,拿出手机在回着信息。 老郑有些醉意了,拿着旁边江尧的酒瓶给自己满上,才发现这家伙自己在这儿就喝了好几瓶了,倒是一点看不出来。 他回过神看着江尧,突然站了起来,冲着江尧说: “你等着,我去给你探探路,看看小姑娘什么情况。” “苏裕,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八年了啊,八年! 那个王八蛋说分手就分手,说和别人结婚就结婚。我他喵的算什么啊!” 文静眼泪纵横,哭得稀里哗啦,精致的妆容已经面目全非。 老郑过来看见文静这副模样,差点没把酒意给吓醒。 “小文啊,你这是…失恋了?” “哇::>_<::,郑主任,那王八蛋死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也没听你说啊。” “我还以为你是失恋,这么大阵仗,结果是奔丧啊,难怪。” 恍然大悟,痛心疾首,在此刻老郑的脸上轮换着显示了个遍。 苏裕抬起头,看到是郑主任,赶紧坐得端端正正的,像个小学生似的举起右手。 “那个,郑主任,我要发言。” “说,新同学。” “文静不是奔丧,是失恋,她喝醉了。” “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裕看错了,她居然看到老郑一脸可惜了的表情。 “是小苏吗?那你也失恋了?在这儿陪她买醉?” 苏裕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又举起了右手。 “说。” “不,不是。我都分手一年多了。就,就是陪陪她。你看,她真的好难过。” 老郑听后,满意地笑了笑。 “那你现在是单身?” 苏裕一脸疑惑。 “单身?单身是什么?我们不都只有一个身体吗?” “就是男朋友,你有新的男朋友没有。” “嗯?男朋友是什么,能吃吗?” “额,倒是可以吃,就看你怎么吃了。” “那就西餐,大卸八块。” 远处的江尧,拿着手机回复着什么,突然觉得右眼皮有些突突的跳。 他关了手机抬头看向苏裕,老钱正冲着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苏裕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紧紧地盯着他,眼神发散。 然后低下头,她说了句什么话。 好像又哭了。 “小苏,你,原来你好这口。” 苏裕没有反应过来老郑的意思,还在思考,不是他说可以吃的吗? 王八蛋,就该大卸八块。 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让她承受这些。 “小苏啊,你理想的男朋友是什么类型的呀?我帮你参考参考。” “啊?” 老郑以为她没听清,凑近她耳朵吼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哦,就,就瘦瘦的,高高的,有漂亮的狐狸眼,温柔一点。” 老郑思考一番,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妥妥的江尧嘛。 “小苏啊,你觉得江经理怎么样?” “嗯?” 老郑以为苏裕还不太识人,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朝江尧的方向看过去。 “诺,就是坐沙发最里面,穿深灰色卫衣那位。完全符合你的描述。” 苏裕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江尧,她知道他一直坐在那儿。 只是这边太亮了,江尧那儿没有灯光,太暗了,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倒是一副闲散的状态,靠在沙发背椅上坐着。 一只腿放在另一只腿上,一手拿着酒杯。 突然另一只手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他拿着手机看了看,在回复着什么信息。 可能他在回复他老婆,老婆查岗很正常。 他老婆是什么样子的,他很爱她吗,他会很温柔的对她吗,他会事事都迁就她吗? 他们,有孩子了吗?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啊,明明他就在那里,却触摸不到,却是陌路。 苏裕低下头,酒精的充斥下,她看着老郑一脸认真地说: “郑主任,看不清,太黑了~” 然后她突然没忍住,哭了起来。 越哭越控制不住,双手掩面,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老郑一下子懵了,怎么说着说着,这小姑娘就哭起来了,不就是没看清吗。 “哎哎哎,你别哭呀。看不清,咱白天再看。” “江经理人还是不错的,黄金单身汉。” “你不是喜欢狐狸眼嘛,江经理那双眼睛迷死多少小姑娘呀,作风人品都是上乘。” 苏裕越哭越控制不住,根本没听清老郑说了些什么。 老郑心想,哎哟,完了,这小姑娘哭这么伤心,指不定是还没忘记前男友。 俗话说得好,一段伤心的感情,就是需要一段新的感情来抚平。 管他替不替身,这小姑娘绝对是喜欢江尧这挂的。 这姑娘肯定是长情型的,分手一年多了还这么伤心,说明对待感情还是很认真的。 就是不知道江尧能不能战胜她前男友,应该没问题? 自己都不能喝,还陪着文静买醉,对朋友也够意思,人品暂时能过得去。 看起来~也不像不三不四的小姑娘,喝醉酒也规规矩矩的。 “小江,小江,快,快过来一下。” 江尧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老郑大声地吼了一声。 他蹙了蹙眉,还是收起手机,起身走了过去。 自觉的拿了根边上的凳子,坐到了苏裕的旁边,和老郑相对。 四人倒是形成了一副麻将桌。 老郑指了指江尧,另一只手摇了摇苏裕。 “小苏啊,你看江经理,是不是狐狸眼,我没骗你?” 苏裕抹了抹眼泪,抬起头,顺着老郑的手指看了看,是江尧。 他的脸色很沉,她知道他生气了。 他生气时,会假装放松自己的肢体语音,手会不自觉把玩什么东西。 比如现在,他一直抚摸着她刚喝过的酒杯。 他会一直打量她的脸,会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说哄他的话。 第18章 偷喝(回忆·苏裕) 苏裕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孟瑶过生日那天。 好些朋友一起为她庆生,那时候的社交活动单一,通常都是吃饭唱k。 那天饭后,自然也是去了ktv。 那是她第一次去ktv,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花钱唱歌是这样的,可以像明星一样有话筒,有大音响。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可以偷偷将吃食放进书包里带进包房。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家也会喝除了饮料之外的东西,来显示自己长大了。 也是第一次知道,江尧也是在意她的。 那个时候,他们有了一些交集,说不清道不明。 哪个有些心动的异性朋友,会偶尔在私底下说着晚安,会偶尔问异性同学要不要去他家看新找的动漫。 他们是连见面都不会打招呼的朋友,是一周可能也就短信一两次的朋友,是见面的借口都只有辅导化学题的朋友,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朋友。 这种模模糊糊的界定,让她心烦意乱。不甘于于此,又不得不如此。 她很想问他,我对你来说,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 可她不敢,她那青春期的心思,不应该加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已经收到各个大学的保送邀请,只待确定,再过几个月便会离开礼城,前途无量。 而她成绩了了,还在因为考不上大学,要去学美术集训和妈妈周旋。 她害怕听到他的回答是,履行愿赌服输的承诺,努力让她化学进步10名;晚安是出于礼貌;动漫是刚好他有,正好找个搭子。 那段时间,江尧不仅没有让她进步10名,反而让她其他科成绩也有所下滑。 她上课听不进,更无法用心复习,更别提刷题了。 每天会看无数次手机,是否有短信发来,约时间完成本周的化学辅导。 他的话,很少。 情绪,也很少。 他补课的方式也特别的差,只是单纯的检查对错,讲错题,甚至有些无语的题会让她自己去看答案消化。 每次考试前,他会给她一叠重点笔记复习,给完就走。 每次考完化学,他也总是比她先看到她的卷子,脸色几乎都不大好。 成绩的突然下滑,让她觉得压力很大,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现在回想,苏裕也仍然觉得,读书时,好的感情使人进步,坏的感情不要也罢。 青春期的荷尔蒙常会给人不必要的错觉,但只有成绩,才完美的正面呈现出来它存在的价值。 后来没多久,碰上孟瑶生日,又正好碰上白天刚发了化学试卷,依然稳居倒数第二,不进反退。 她当时只想到该怎么面对江尧,甚至没一丝想法是,她对不起的只有她自己。 那天放学后,她没有如约去找他。 只发了短信说要陪孟瑶过生日,在银迪ktv,改天再约。 苏裕那天看了好几次手机,甚至关机开机也好几次。 她很想相信,是自己的手机坏了,或者是信号不好。 可她心里知道,他没在回她,他经常如此。 那天去超市,她们买了好多东西。 零食,和另一种大人才能喝的饮料,然后将东西藏在每个人的书包里。 苏裕尽量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刘姥姥的眼光,没有四处打量ktv的豪华,更不敢看工作人员。 故作镇定的跟着孟瑶他们进了包间,生怕被别人发现他们偷拿东西进去, 包间的门上有一块玻璃,时不时有工作人员透过玻璃往里看。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后,终于不再有人频繁的来打望,他们才敢拿偷藏的东西出来。 在她当下的世界观里,蛋糕和零食是奢侈的东西。 她常常给自己洗脑:自己不爱吃这些,没什么好吃的。 久而久之,好像真的就没有那种口腹之欲了。 分蛋糕时,她假装不在意,但却是小心翼翼地选了一份分量稍多的。 没人发现她的小心思,阴暗的,丑陋的。 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蛋糕也没有甜进她的心里,没有多巴胺的分泌。 大家庆祝着孟瑶生日快乐,她喝了好些她连牌子都不知道的“饮料”,所有人都很开心,她也应该开心的。 带着点苦涩,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喜欢喝这种东西,并不好喝。 但是很上头,喝了一口还想再喝一口。 它让大脑暂时放空,思考变慢,情绪暂停,好像现在应该是快乐的。 仅仅两杯,苏裕的头就有些发晕。当第三杯下肚,她想,原来是这种感觉,难怪大人都喜欢喝它。 那还是诺基亚的时代,用的是键盘按键。 她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杂牌手机,一块小小的屏幕,用得最多的就是短信和打电话,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 屏幕上没有短信的小图标提醒新收,也没有红色的电话图标表示未接。 原来真的没有人关心她啊,真的好难过。 她点开短信,找到江尧,上一条是他发的:在校门口旁边的文具店等,我要买点东西。 点开短信回复,指尖熟练的在键盘上按动,然后点了发送。 ——【江尧,我不想补课了。】 短信提示发送成功后,久久也没等到新的提示。 她感觉心像是绞在了一起,四周的空气也很沉闷,然后又喝了好几口“饮料”。 也是在那一次,苏裕跟着其他同学学会了划拳,最简单的十五二十,最后直接靠在卡座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明明是吹着暖气,却起了鸡皮疙瘩,她被冷醒了。 有些头疼,虽然还是有些晕乎乎,却不至于站不起来,走不了路。 掏出手机一看,10几个未接电话,江尧的,她爸妈的。 她心慌了。 有两条短信,一条是的100元话费充值到账,另一条是江尧的: ——【你在哪儿。】 再一看时间,已经晚上10点40了。 难怪她爸妈一直打电话给她,她从来没有这么晚没回去过。 孟瑶他们还在嗨,她走过去和孟瑶打了声招呼。 “孟瑶,我要回去了,太晚了,我爸妈一直打我电话催我。” “啊,能不能给叔叔阿姨他们说说,12点过就结束了,也没多久了。” 苏裕抿了抿唇,有些为难。 “下次,今天已经是我第一次这么晚回去了,回去可能还得接受教育。” “那好,你自己回去行吗,要不打个车回去,” “不用,车站不远,我坐公交更安全一些。” “你好好玩儿,生日快乐,孟瑶。” 从包间出来,苏裕先去了厕所,再给苏妈妈打了通电话。 不言而喻,火药味十足。 “你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几点了,还不回来!” “对不起,妈,同学过生日。太吵了,没听见铃声。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赶紧回来,这么晚了,也不想想安不安全!” 还没来得及回话,手机里便传来了嘟嘟声。 她的心沉了沉,更想哭了。 安不安全,难道打了通电话,她就安全了? 都不问问她怎么回来,要不要打个车。更不敢奢想,他们能在公交站来接她。 苏裕捏紧了手机,整理了一下情绪,才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得更深沉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只有几家吃食店和小卖部还开着。 风吹来,窜进她的衣服里,让她一阵哆嗦。 将单背着的书包拉过来双肩背好,稍稍能抵御一些寒凉,准备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苏裕。” 少年冷淡且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大不小,正好听见。 苏裕转过身,少年隐在远处的阴影中,手指夹着的东西一头泛着红,垂在身侧。 他慢慢走出来,ktv广告牌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身上,面色似冰,狐狸眼凛冽的半眯着,盯着她。 ——江尧。 苏裕没动,她没想到江尧会出现在这里。 他现在的脸色不太好看,看起来像在生气,有些吓人。 他吸了口手中夹着的东西,吐出白烟。再将其掐掉,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缓步朝她走来。 这是苏裕第一次知道他会这个东西,原来好学生也是会干坏事的。 江尧站定在苏裕面前,从兜里拿出一罐旺仔牛奶,拉开拉环,插上吸管递给她。 动作熟练,好像这在他们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了,重复过几百次似的。 “你,你怎么在这里。” 苏裕下意识接过旺仔,将吸管放在嘴里轻轻吸了一口,甜甜的。 “你手机欠费停机了。” “你,你是来问我化学考试的?” 苏裕见江尧脸色好一些了,但没有回答她,以为被她说中了。 “我,我也不想考这么差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伪装的坚强终是被酒精所麻痹,说着说着,苏裕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你这样,我害怕~” 江尧抬起了右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苏裕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还有那淡淡的苦味。 他有些无奈,微微叹了口气,“你是偷喝了吗?” 苏裕抬起另一只手,握成拳,大拇指和食指指头紧紧挨在一起。 “一点点,不到一瓶。” “你记得你给我短信发了什么吗?” “什么?” 江尧眯着眼,长长的眼睛在笑,两片嘴唇在笑,连眉毛好像都在笑。 苏裕盯着江尧的嘴唇,有些出神。 只见它越靠越近,在她以为要发生什么的时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可预期的温热感并没有传来。 耳廓边似有似无的气息,却吹得人酥酥麻麻。 “我的小绵羊闹脾气了。” 第19章 嫌老? “小苏,你就说,是不是漂亮的狐狸眼。” 老郑的声音不知怎么突然大了一个度,将苏裕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她醉着酒,还没有分清回忆与现实,就看见江尧那张更加成熟妖孽的脸,像那天晚上一样盯着她。 冷冷的,有些生气。 嘴没经过脑子,擅自开了口。 “你怎么来了?对不起,我化学又考差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说着说着,苏裕又哭了起来。 江尧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瞬,黑色的眼眸里起了一丝丝波澜,但最终克制着归于平静。 谁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瞬的变化,只是他的眼神不再那么冰冷,面容难得地浮现出了复杂的神色。 “嗯,该回家了。”语气带着些许宠溺和无奈。 “你来接我回家吗?我妈很生气,说我这么晚还没回去。” “嗯,回家。” 老郑只当苏裕喝醉了,江尧顺着她的话说,也没多想。 “小苏,你住哪儿啊?” 苏裕转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老郑。 “额,杨西路132号4栋5-2。” “这是哪儿啊?没听过这个地儿名啊?” “就在杨西路啊,杨西路你都不知道,学府大道旁边,林中,林木附中总知道了?” 她感觉脑袋好重,两手捧着脸,手肘撑在桌子上,眼睛耷拉着。 突然,她提高音量,有些不耐烦的朝江尧吼着: “江尧,江尧,我要回家了。” 这一嗓子,差点把音响的声音盖过去,引得好多人都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黄姐赶紧过来捂上小姑娘的嘴,阻止苏裕继续疯言疯语,左右对着两位领导赔笑。 “哎哟,我一个不注意,你和文静就在这儿喝成这样。 不好意思呀,郑主任,江经理,小姑娘可能喝醉了。 走走走,我送你回去了,我也吃得差不多了。” 说着,黄姐就去收拾苏裕的东西,给她穿上外套,拿好手机,架起她准备往外走。 刚站起来,苏裕就左摇右晃,全身都抗拒着黄颖,然后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不,不,不走。” 她扯着嗓子,闭着眼睛又开始吼着: “江尧,你哪儿呢,有人要带我走!” 黄姐起了几次势,都没架得起苏裕,更别说带走了,倒是她自己累得满头大汗。 江尧冷着眉眼,走到放衣服的卡座边,把外套穿上,走过来对黄颖说: “走,我跟你们一起,我也要回单位加班。” 这么大阵仗让领导送回家,搁平时,就算黄颖是个老员工也是不好意思的。 更何况,这还是隔壁领导,怕是苏裕这个新人统共也就见过一两次。 黄颖看了看一滩烂泥的苏裕,算了,以后再还人情。 “行,那等会儿,我给人事的高雯雯打个电话,让她来接。 我也不知道她住哪,高雯雯她们安排的住处。” 江尧点了点头,便去和其他人打招呼,准备离开。 黄颖边准备打电话,边看着苏裕,这么大呼领导名字的新人,还让领导送,她可真够勇的。 还好江经理没有介意的意思,等她酒醒不知道要怎么社死了。 出了火锅店,黄姐将苏裕放在路边大树下的石台上坐着。 苏裕还是闭着眼,但腰板却坐得直直的。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大部分出租车都是从步行街商圈过来的,基本都载着客,不太好打车。 黄颖偷偷看了眼站着没动的江经理,再看了看坐得直直的苏裕,确定苏裕应该不会再耍酒疯后,对江尧开口道: “那个,江经理,麻烦您看着下小苏,我去路边打下车。 高雯雯一直发微信给我问情况,我顺带回下她。” 她只好麻烦江尧看着点苏裕,总不可能开口对领导说,领导您去打下车。 好在江尧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可以。 她一边回着高雯雯的微信,一边朝路边走去,顺带注意有没有路过的空出租车。 一阵冷风袭来,吹得苏裕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耸了耸肩。 突然,她感觉到身上多了些重量,好像是多了一件衣服。 衣服内里还带着些许温度,暖暖的,瞬间暖和了不少。 她抬起眼皮子看了看,身边站着个高大的男人,没有什么表情。 “江尧,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老了一些了?” 正替她拢衣服的手顿了顿,江尧愣怔的盯着她迷糊的眼睛。 她,是嫌他老了? “苏裕,你喝醉了。” 苏裕眨巴着眼睛,盯着江尧打量着,然后伸出双手,抱住了江尧的腰,头靠在他的腰腹处,撒着娇。 “你生气了吗?可能我就是想少些姑娘盯着你了,就把你想得老了一些。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乖乖的,下次再把你想年轻点。 不过,你是不是胖了?肚子上也硬硬的。” 果然,她不仅觉得他老了,还觉得他胖了。 江尧神色有些复杂,心理活动也很复杂。 “那是肌肉,不是胖了。” “我不喜欢,硬硬的,抱着不舒服。” “……” 好不容易看见有一辆空车,黄姐抬手招停。 转头准备喊江经理,就看见苏裕抱着江经理的腰,整个脸都埋进去了。 最主要的是,他看见江经理没有推开苏裕,甚至还抬起了右手,摸了摸她的头,像在安抚她什么。 天,这是她能看的吗? 江经理平时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也不是那种好色之徒呀。 可这动作,这暧昧,难道这两人真的是之前就认识?男女朋友? 不然苏裕怎么喝醉酒,会不分场合连名带姓的喊江尧。 越想,黄颖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他们两人之前肯定有关系,即便是之前真不认识,那起码现在两人是对对方有意思的。 “诶,还走不走,这里不能停车。” 出租车师傅对着黄颖吼了一嗓子,她赶紧赔笑说道:“要走,要走,马上。” 这边,江尧也听见了师傅的声音,拉开苏裕,将她拥着站了起来,朝出租车走去。 黄颖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江尧拥着苏裕打开了后座,然后他也顺势坐了进去。 这意思,是她坐前排? 看着江尧关了后座车门,好,黄颖确定了她是坐前排的,这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她都在心里打着小九九,时不时抬眼看看后视镜里的两人。 然后黄姐就在其中某一眼看到苏裕头栽在了江尧肩膀上,江尧也没动,只是侧着头看着苏裕,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姐就看了这么一小段,赶紧收回了视线,朝窗外看去。 她害怕江尧突然抬头看后视镜,然后发现她窥探了他们什么秘密,着实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第20章 电话 阳光透过玻璃,晒在苏裕的眼皮上,她缓缓睁开眼,嘶~头疼。 手抚在额头上,半眯着眼,环顾四周。 这…好像是她上次订的那家酒店。 身上还是穿的昨天那一身,只是脱了外套和鞋子。 床头放着一瓶苏打水,一盒暖胃药,还有插着充电器的手机。 拿起手机,拔掉充电器,断电的瞬间,显示屏亮起——11点16分,星期六。 苏裕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今天不用上班。 qq图标上显示着99+的红色数字,大多来自各个群。私人信息只有高雯雯发来解释昨天的情况。 昨天她实在喝得太醉,高雯雯本想送她回家来着,结果想起她家里啥也没有,连被子都没有,根本没法睡。 只好在她之前住的酒店开了一间房,还是她之前住的那间。 最后,高雯雯还不忘提醒了她一句,是她和江经理一起送她过来的,还是江经理付的房钱,具体多少她不知道。 苏裕闭了闭眼,脑仁有点疼,他怎么跟过来了? 在床上内耗了一会儿,打起精神,不容自己再多想。她得赶紧起床捣腾自己,赶在12点前退房,不然会多算一天房钱。 拿起床头的胃药和苏打水吞服,起身走向浴室。 醉酒后的感觉着实让她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一身臭烘烘的。 花洒喷出暖和的热水,她闭上眼,让水流从头顶落下,让身心得到片刻的放松。 手上挤好洗发液,将头发搓出一圈圈的泡泡,香味儿甜得发腻。 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要炸开了。 昨天,她一直缠着让江尧送她回家,她问他是不是生气了,她还抱了他,最主要的是,她好像还说江尧变老了?! 天,昨天,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怎么会喝到最后连过去和现在都分不清楚了!谁来救救她,啊啊啊啊啊啊~彻底社死了! 手加速揉搓着头发上的泡沫,和她烦杂的思绪一般,越搓越多,越多越没头绪。 脑仁隐隐作痛,胃悄悄作祟,药没起作用。 退房后,苏裕在内耗中找到附近的一家苍蝇馆子,点了一份番茄砂锅米线,暖暖胃。 她倒是没有吃上多少米线,就顾着喝那碗汤了,一大半暖和的番茄汤汁入胃,胃才缓和了许多。 饭后,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超市买一些必备品。今天必须得把床上用品买上,情况很是具体。 周末,超市里人头攒动,苏裕推着购物车,艰难地在人群中走走停停,挑选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她喜欢人群热闹的地方,这份亲切的环境氛围,让她身心能很好的放松,也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孤独。 购物车里已经塞满了一大半儿,。 此时她正在生活区挑选着被子,看到喜欢的花色,便用手仔细摸着被子的面料,感受被子是否柔软。 这边还没选好,便瞥见了江尧……正推着车……向她的方向走来。 这,怎么就突然遇见了呢? 昨天她发酒疯,今天就遇见被害人,真是……很尴尬。 她低着头,抓住推车的手指关节开始泛白,几乎立刻就想掉头走掉。 刚推着车转身,一个没掌控住力度,车子便掉了一个头,“砰”的一声,购物车冲的撞上了立在身后,用被子裹成衣服的假人模特。 罪魁祸首苏裕,正傻傻地看着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假人模特,场面颇为惨烈。 动静稍大,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她发誓,不是故意的。 “苏裕,你在干什么?” 江尧的声音从旁边传出来,冰冷的眉眼,没有温度略带质问的语气,低沉如大提琴。 苏裕看着他的脸,又低头看看地上四分五裂的“尸体”,倒是想起昨天晚上她说: 男朋友应该怎么吃,当然是大卸八块。 “你在发什么呆,赶紧将东西捡起来,想被工作人员过来看见后凶你吗?” 江尧边说边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折了起来。 苏裕想,这画面,还挺和谐的。 回过神的苏裕,这才过去捡起地上的肢体,重新组装起来。 肢体的卡扣不太紧,难怪一撞就碎,伪劣产品啊。 她动作着实太慢,最后还是靠江尧组装好的。 不得不说,她在动手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 江尧盯了一眼苏裕大半车的东西,基本都是日用品。 想到昨天他和高雯雯因为她家里啥也没有,不得不把她送到酒店去,便了然了。 “你买这么多东西,能弄回去?” 苏裕心想,她要是说弄不回去,他难道还会送吗? “哈,应该没问题,才搬租的房子,里面还不能住,没东西。” “你就只带了个人来庆城?” “嗯?” “算了,你继续去逛,待会儿走得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顺路,送你。” 没等苏裕反应,他从裤兜里又摸出手机,“电话多少?” 苏裕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手捏了捏裤边,虽然她也想,但…… “还,还是不用了,我自己能弄回去,打个车就好。” 他目光冷峻,停顿了几秒才开口,语气透着寒意。 “电话,多少。” “真,真的,不用了。” “苏!裕!” 她知道,他生气了,他每次生气都会一字一顿的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 “139xxx20” 江尧手不停地在手机上点着,然后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就走了,留下苏裕在原地愣神。 收银台外,大包小包好几袋东西堆在一辆购物车里,苏裕拿着手机站在购物车旁,懵了。 刚刚江尧是留了她的电话,可她没有留他的呀,这没号码怎么打。 苏裕眼睛在一排收银台上来来回回扫着,仔细看着出来的人群,只能寄希望于江尧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可这都大半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看到江尧的身影。 苏裕想,要不她问问黄姐?她肯定有江尧的电话。 不不不,如果找黄姐问隔壁部门领导的电话,不好解释,还是算了。 江尧应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有除了工作外的接触。 毕竟以前他说过,不想和她再有牵扯。 现在因为工作关系,她也是不得不和他有接触,避不开。 想来他也是这个原因,所以没有回避。 他现在能和她说话,还说送她回家,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惹是生非惹他恼了。 “嗡,嗡,嗡”,掌心里传来手机的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没有备注。 “喂?” “嗯,你是想把整个超市都搬回去吗?” 是江尧。 苏裕有些犯怵,“没,没有,刚刚没存你电话,我,我不知道怎么找你。” “……”手机听筒里有几秒停顿,久到苏裕都怀疑是不是通话中断了,还看了看屏幕,是在通话中。 “车在负1楼停车场,我现在开到停车库这边的超市出口,你推购物车下来。” “哦,哦,好,好的。” 第21章 孟瑶 挂断电话,转身想走,苏裕便看见站在对面的……孟瑶。 她完全呆住了,不仅仅是在这里遇见了孟瑶,还有她那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身偏中性的打扮,带着鼻钉,剃着寸头,嘴里还嚼着口香糖,痞得够够的了。 她实在不敢认,和印象中的孟瑶相差巨大,绝不是这种暗黑系风格。 相似的人? 显然,她猜错了。 痞子孟姐眯着眼瞅了她一眼,嘴里吹了一个大大的泡泡,嘭,炸掉了。 她伸出舌头一边将炸掉的泡泡收回嘴里继续咀嚼着,一边踏着懒散的步伐走来,驻足在她的面前。 “怎么,不认识了?” “孟瑶?” “哼!”孟瑶讽刺地轻笑一声,“原来还认识啊。” “呃,你变了很多,我,我没想到你也来庆城了,所以有些没敢认。” 苏裕涩涩地说,她感觉到孟瑶有些带刺。 “你倒是没怎么变。”孟瑶似笑非笑,冷讽道:“还是让人感觉那么的……清纯白莲花。” 这话多少有些伤到苏裕了,气氛尴尬而沉默。 只言片语,苏裕感到一阵心酸,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确实是她理亏,孟瑶高考后去了国,时差和地理原因,她们几乎断了联系。 后来她和江尧分手,便换了手机号,没有告诉其他人。 她去国后,起初还有一两句联系,后来不知是谁说了最后一句,再也没有了下一句。 苏裕以为,大家只是很默契的疏离了,和人生遇见的每一位同学一样。 “那时候,我和江尧分手了,我真的很不好。” 苏裕的情绪低落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孟瑶解释。 “我当时只想逃避,就换了号码,断了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对不起,孟瑶。” “是吗?”孟瑶打断她,看了眼苏裕购物车里的东西,“你打算在庆城定居?” “嗯,在这边找了份工作,决定留在这边了。你也在这边定居了吗?” “怎么,我不可以在这边定居?” “不是,孟瑶,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裕紧张得手心里都微微冒起了汗。 “我们可以常聚的”苏裕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呵!” 嗡,嗡,嗡。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是江尧。 和孟瑶聊天,倒是把江尧忘了,又让他等这么久,估计他已经暴躁了。 苏裕赶紧接起了电话,“喂,我马上就下来,碰见了一位朋友。” “男的?聊这么久。”电话里传来江尧不耐烦的语气。 “啊?女的,女的,我马上就下来。” “嗯,快点,我停超市地下车库口的,这里不能停太久。”江尧的语气似乎好些了,只是催促着她。 “好,好的。” 挂了电话,便看见孟瑶讽刺地目光。 “男的?” “啊?嗯。” 怎么一个两个都问她男的还是女的。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孟瑶的声音有些激动起来。 “怎么,和你前未婚夫这么多年分手后,这是在庆城又找了一个?不怕又被甩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苏裕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孟瑶自从去了国,她们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了,她不可能知道她的事情。 “呵!”孟瑶目光冷冷地指责她。 “我真替江尧不值,你男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他还因为你单着这么些年。 优秀又和他相配的人那么多,他居然一个也不想再尝试,就为了等着先看你尘埃落定。” 苏裕听得浑浑噩噩,江尧一直没谈过女朋友了吗? “苏裕,你可真够狠的。”孟瑶控制了一下情绪,顿了顿。 “你真的一次都没想过联系我们。哪怕回头看一看,都没有。” 她确实没有打过电话,她也不敢回头,她害怕,她是被彻底抛弃的那一个。 “孟瑶,是江尧提的分手,他说我和他再也不要见面的,是他放弃的我。 他,真的不是等我。” “是吗?”孟瑶闭了闭眼,睁开松了口气。 “那我呢,是你放弃的我?” 说完,孟瑶也没等苏裕的回答,便走了。 去地下停车场的路上,苏裕脑中仍回响着孟瑶的话。 她确实是个胆小鬼,她害怕孟瑶无力于维护她们的友情,她害怕孟瑶在国有了新的朋友,她害怕孟瑶跟江尧一样,先放了手。 所以,她像一个乌龟一样,将自己埋在了壳里。 在和江尧分手后,她也害怕再面对孟瑶疏离放弃。 她做了这个坏人,她先抛弃了这段友谊,是她的错。 可江尧,明明是他先说了那样的话。 “滴!滴!”停车场传来suv的鸣笛声。苏裕回过神,看见了坐在车里驾驶室的江尧。 是啊,明明是他。 江尧打开了后备箱的车尾盖,下车绕到苏裕身边,看了看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东西都快塞不下了。 “这购物车是小了点,再给你几辆,你也能塞满。” “嗯?”这是嫌她买多了?说的好似花了他的钱一样。 江尧三下五除二便将购物车里的东西整整齐齐的码在了后备箱里。 苏裕本想帮忙,被他以她会乱七八糟乱放给拒绝了,她便安静的站在旁边看着他……收拾东西。 见他上了驾驶室,她想了想,选择了后座。 屁股刚落下座,车门还没来得及拉上,便听到江尧略带寒意的说道: “前面来,我是你司机吗?” “不,不好意思。” 换了前座,苏裕将安全带系好,心里庆幸着:幸好没有狗血的发生安全带拉不出来,江尧给她寄安全带的狗血戏码。 车上放着一个摇头娃娃,上路后,随着车身左右摆动着。 车里有一些淡淡的橘子味儿,她看到摇头娃娃的大肚身里放着一些干橘子皮。 人工除味儿,倒是没想到他突然有些接地气儿了。 “我刚刚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着,前座一般是女朋友或者比较熟的人坐的位置。我坐前面有些不合适,你别误会。” “前女友,不也算女友,还不熟?” 苏裕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转过头看江尧,他就这么突然把他们的关系摆在明面上了? 江尧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眼睛仍然盯着前方。 已经将车开到了停车场挡杆前,手放在换挡杆上挂了档,抬手扫码缴了停车费,然后又回到了方向盘上握住。 “我刚刚碰见孟瑶了,她回国了。” “你们倒是挺有缘分。” “她,变化挺大的,和以前有点儿不一样。剪了寸头,看起来倒像是个不好惹的男孩儿。” “人都是会变得,我也是,你也是。” “你见过她?” “嗯?”江尧转过头来仅看了她一眼。 苏裕没动,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睛盯着前方假意放松。 “嗯,我有个发小,也是在国留学的,他俩纠缠到了一起。 我们聚餐时,她跟着我发小来过几次。 我第一次见着的时候,她就已经那副模样了。” “哦。”苏裕有些伤感,其实世界也挺小的。 像江尧和孟瑶,即便没什么连系,但也能遇到一起。 而她和他分开后,别说曾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6年,没再遇见过他。 就分开的这10年,也一次也没见过。 第22章 违背 江尧见苏裕一直没开口再说话,余光扫了一眼看她的状况。 眼睛通红,也不知脑子里具体在想些什么,暗自猜测她是在为孟瑶的事感伤。 “怎么,她没给你好果子吃?” “啊,嗯。我突然断了联系,她挺生气的。” “苏裕,她没说你没心没肺吗?” 她突然一愣,缓缓转过头来,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他身上。 “你怎么知道?” 突如其来的刹车让苏裕身体往前倾了一下,江尧地视线从正前方转移到她眼睛上,目光沉沉,像是在平复内心欲起的波澜。 “我和她……从来都没有变过手机号,qq也是。” 时间似乎在某个瞬间突然静止,周遭画面不再移动,万物定格于这一方小小空间。 一秒,两秒……十秒…… 直到江尧回头正视前方,在绿灯亮起后,车子才又稳定地驶过斑马线,重新穿梭在道路上。 言下之意过于直白,她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且一次也没试图联系过他们。 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她也不例外。 苏裕收回落在那人身上的视线,眼神在窗外不断迅速掠过的景色中游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着她的心脏。 “你,有点像在pua我。江尧,你是不是忘了是你提的分开。” “是吗?”江尧苦笑,藏着淡淡的悲凉,“你现在倒是学得多了。” “孟瑶那儿,有机会就好好找她聊聊,在意才有情绪。” 苏裕心里有些发酸,所以他能如此从容的和她相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是因为不在意了吗? 车内无言的沉默蔓延开来,像是厚重的雾气,将车厢内的空气染得沉闷而压抑。 江尧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上,随着车辆颤动着,余光瞥见苏裕紧抿着嘴唇,两手指尖紧扣着。 “我看起来,有这么老了吗?”他语气松散,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死去的记忆突然涌现,苏裕目光低垂,脸瞬间涨得通红,有些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江经理。我,我昨天喝醉了。” 刚刚的情绪已被尴尬完全接替,手指越扣越紧,仿佛想要找到一个出口逃离这个局面。 江尧也察觉到了这一丝微妙氛围变化,偷偷观察着她,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似乎弄巧成拙了。 “刚刚还连名带姓叫我江尧,现在就是江经理了?” 苏裕眼神暗了暗,也不知哪里来的逆反心理,不想被他看穿。 “不是你说的,我们即使再见,也不要打招呼吗?” 她呛声道,声音里带着模糊地挑衅和不满,故意将话说得尖锐。 “我需要这份工作,只能委屈你了,江总。” “以后免不了会有工作上的接触,还是会打招呼的。” 江尧没想到她会反应如此强烈,在他以前的记忆里,她是没有这样情绪的,心里的空洞与嘲讽逐渐被放大。 “呵,你向来听话,倒是我违背了。” 他用夸张的语调说着,眉毛挑起,带着一种明显的不悦,目光在苏裕身上游走,彷佛要将她看穿似得。 苏裕深吸一口气,这条路真是漫长,可明明并不远,她选择了沉默。 江尧右手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抖了抖烟盒子,用嘴抽出冒出头中的几支烟里的一根。 顺手将烟包放在旁边的储物盒里,右手在盒里摸索着打火机,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刚想点燃,又想到什么似的,手握着打火机,重新握回方向盘,只是将车窗下降了一条缝。 久久,他也没有点烟的意思,甚至将嘴里叼着的烟取下,和打火机一起丢在车台前。 她不得不由得多想,他是在怕她介意他抽烟吗? 苏裕用余光有意无意的瞥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根根骨节分明,看起来细长又斯文。 她以前很喜欢这双手,看着就让她很心动,想要牵上去,想要去染指。 闭了闭眼,她轻轻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她害怕继续深想,害怕打破现在的状态。 再陷下去,对她来说依然是毁灭性的,承受不了。 车子像是开了一个世纪,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苏裕提着的心这才松下来。 “江经理,要不就在大门这儿放我下,你就不用开进去绕了。” “嗯。”江尧嘴上同意着,却一点儿也没按着这样做的意思。 车停在单位大门挡杆前,和保安打了招被放行,直直往家属区开,甚至没问苏裕住在哪栋。 “江总,我住最里面那一栋楼,19栋2单元。” “嗯。” 老旧小区没有停车库,江尧将车靠在了路边,下车径直打开了后备箱,收拾着里面的东西。 苏裕站在一旁,有些犹豫不决该不该上去动手,怕他又嫌她弄乱了东西。 旁边路过一位阿姨,笑盈盈地冲着江尧打招呼。 “嘿,小江,买东西回来了呀。” “嗯,张娘嬢,出去散步呀?啷个没带孙孙儿也?” “他妈老汉儿带出去耍老,我出去买点儿卤菜回去。” 张阿姨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了站在江尧身旁的苏裕身上,眼神里的八卦更是藏也藏不住。 “这是带女朋友回来了呀?哎哟哟,怪说不得买这么大一后备箱的东西。” 阿姨那不容忽视的目光,让苏裕感到有些不安,害怕给他惹来非议,试图组织语言能有效地解释清楚: “不是的,张娘嬢,我们……” 话还没说完,江尧便用庆城话打断了她。 “张娘嬢,都是单位的同事,你在这边,以后多照顾哈!” 苏裕盯着江尧,不明白他模凌两可的话。 “好,一个单位的,方便,好处!” 张阿姨的笑容更灿烂了,看苏裕的眼神更是像看见了满意的媳妇儿一样。 “行了,你们慢慢弄,我先走了,买卤菜。” …… 张阿姨走前走后,苏裕敏感的感觉到江尧像是分裂了两个人,态度过于明显。 他从后备箱里提起几袋东西,眼见苏裕过来也要去拿,有些没有情绪的说道: “你就站在这儿看着东西,我提上去。” 语气冰冷,俨然和招呼张阿姨的语气成鲜明对比。 “要不就将东西都放这儿,有事儿你就先去忙,我自己可以慢慢提上去。” 江尧紧紧的盯着苏裕,眉头蹙起,盯得她有些毛骨悚然,不知自己哪句话出了错。 “你就在这儿站好。”说完,他提着东西便上楼了,来回两趟才将东西全部搬运完。 本不让苏裕拿东西,最后她自己硬是拿了一小包,先跑上了楼。 江尧手上还提着几袋子,也闹不过她,便由着她去了。 倒是苏裕上楼后看见地上一堆的东西,突然想起自己并没给他说过具体楼牌号,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拿着钥匙开了门,将东西一包一包提进去。 江尧站在门口,眼神往里探了探,空空荡荡的,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你,今天麻烦你了,江经理,谢谢!” 苏裕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让他进门。 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些微妙的东西,不太方便让他一位单身男性进来。 “嗯。” 江尧盯着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苏裕猜不懂他的想法。 “那个,你之前也住这边?我看你和张阿姨挺熟的。” “嗯。” “你怎么知道我住几楼几号?我好像没给你说过。” 俩人就站在门的内外,一个打着哈哈,一个并不接招。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你今天不忙吗?” 江尧朝苏裕走了几步,距离越来越近,苏裕紧张到有些无措。 “家,家里还没收拾好,很脏,下,下次!” 江尧站定没再动,她的紧张让他嘴角微微上翘,狐狸眼也眯了眯,心里那点不快终于有了缓解。 “好,下次。你一个人住,注意安全。” 说完,抬起右手停在苏裕的头上,大拇指揉了揉她的头发。 随后转身下楼,利落的走了。 苏裕盯着楼梯间早已不见人影,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像是要跃出水面的鱼儿,像是要露出云端的月亮。 她想,住这儿最大的危险,目前好像只有你。 第23章 人为 周一的早晨,空气里永远透露着一股“新”的气息。 一群为了温饱,即使不情愿却也强撑着的打工族,面无表情的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往匆匆。 好似周一开不了好头,这一周都结不了好尾。 连温度也在一夜之间变脸,骤降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苏裕侧身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从黑压压的一片,到朦朦胧胧地透着些许光。 她拢了拢被子,将自己的身体卷曲着,犹如在妈妈肚子里的宝宝,找寻着安全感。 许是换了环境,今天醒的格外的早。 这两天,她让自己忙得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害怕自己停下来细想些什么。 买物资、收拾屋子,让自己累到洗漱后倒头就能睡。 几番折腾,才让这个房子有了一丝“家”的味道。 现在这样突兀的醒了,脑海里便不断复盘着遇见江尧后发生的那些事儿。 她把江尧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拆开了细细回味,辗转反侧,烦躁不安。 苏裕想过很多次再遇见江尧的场景,他的反应、他的态度、他们的对话,却从没想过会是如今的状况。 苏裕觉得江尧很奇怪,特别奇怪。 在单位时,他对她的态度犹如陌生人,一板一眼,公事公办。 这才应该是他见到她的正常反应。 在超市碰见他的那一天,她都怀疑江尧是不是中了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仅主动和她打了招呼,还送她回家,甚至还搬东西到楼上,居然还想进她家里坐一坐? 最后,甚至暧昧的用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他说的那些话,好像他才是一个无奈被分手的前男友。 一个还爱着前女友的前男友。 且不说和他在同一家单位工作,仅江尧反复的态度,就让她有些晃神,拿不准是个什么意思。 她不是迟钝的小白,反而在感情上很敏感,敏感到多疑,多疑到自卑。 苏裕拉过身上的被子,将头埋了进去,有些烦躁。 除了暧昧,她甚至怀疑江尧有些故意。 他,时对她还有残留的感情吗? 一想到这儿,她又瞬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的。 如果那天他没有那么认真,没有那么疲惫,没有说出那些话,或许她还能抱有一丝希望去这样推断。 一定是她的错觉,她太可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别说分手一年,他们已经分开十年了,这是多么可怖的一个数字啊。 肯定是周五她喝醉了,以为自己还在和他谈恋爱,言语和动作都太过火,给了他错误的信号。 十年了,他也许早就变了,上了社会还小有成就的男人,也许早已身经百战,玩玩儿而已。 不,不!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恶意的想,江尧不是余泽宇,他不会和不喜欢的人拉扯不清。 也许他只是想要缓和他们的关系,毕竟以后工作上会打交道,总是冷着也不是回事。 对,如果他是出于这个目的,那些让她觉得暧昧的话,许是真的是她过太敏感,给了它们一层滤镜。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江尧是什么感情。 可每次看见到他,心依然会紧张到砰砰跳,心底还是会一团乱。 人对自己永远是最好的,大脑会欺骗我们,保护我们,让我们不要伤害自己而已。 苏裕将被子又拢了拢,裹得更紧了。 再睁眼收回意识时,手机上赫然显示着:10点21分。 她竟然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甚至没听见闹铃,睡过了头。 什么情情爱爱,暧昧关系,都没有这一刻加速度洗漱、换好衣服、出门奔向公司来得重要。 因为今天有早会! 上一次就没参加,这一次还漏?她自己都说不过去了。 …… 江尧靠在椅子上,头仰起落在椅背上,微微眯着眼盯着天花板,眼中没有焦距,显得有些疲惫。 周一早会需要一份临时资料,他不想打扰同事们休息,只得自己加班加点,直到周一凌晨才弄完。 早上6点多起床,7点不到就出门了,大概也就只睡了34个小时。 江尧搬来住的这个小区位置离庆城中心比较远,但环境好,安静,属于中高档小区。 从小区到单位,不得不路过好几个堵车点,堵半个小时是常态,运气不好1~2个小时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是领导,又坐在领导位,迟到会非常明显,躲也没法躲。 会议室里响着谁的催眠曲,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乌压压的一片人在下面偷着打瞌睡,基本上都低着头,手里拿着笔,面前放着本儿,像极了上学时的场景。 他们这种单位开会,真是有种老年风格,无趣得很。领导挨着个的讲话,下面再一一回答。 他有时候在想,政府单位是不是也是这种调调,毕竟他们这种国企,性质上也差不多了。 心里虽然想着些乱起八糟的事,甚至有些疲态,但面子上还是一本正经。 手里拿着笔,写着、画着,看起来像是在认真记录其他领导的要点。 直到会议中途暂停休息,出了会议室,才在走廊里喘了口气,他也担心自己快撑不住睡着了。 老郑像往常一样点了根烟,走到尽头散了一根给江尧。 江尧接过烟和打火机,很自然地放在嘴边,点燃烟头。 “昨天打仗去了?” 江尧笑了一下,“嗯,有份资料等会儿要讲,赶了下工。” “多大开始抽的?” “十六七岁,抽了一口,就没戒掉了。” “看不出来,你读书的时候还是个问题儿童呀。” 江尧嗤笑,“是少年。” “得得得,少年。 诶,你是不是认识综合办新来的那个小苏呀?” “嗯?” “今儿早上我溜了好几圈眼,好像没看到她。” “嗯,可能。” “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你是不是早就发现她不在了? 我看你开会一直在走神,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这次江尧眼神闪了闪,饶有兴趣地转过头看着老郑,示意他把话说完。 老郑挑眉,高深莫测地笑着: “上周五喝多了,没反应过来。酒醒后一没事儿,那死去的记忆就涌上心头。 在这么众多美好回忆中,我就记得你一晚上直勾勾的盯着那姑娘看。 我一喊你过来,你就过来。我让你去送送人家,你就去送。 你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招呼了,对谁这么上心过?” 江尧愣了片刻,想想那天似乎是太明显了,他以为他能控制住。 可看到她,心就又软了。 “我想着你应该对人家至少是有那么点意思的,就去找线人帮你打听打听。 好家伙,一大早就给我来了个王炸! 那小苏不仅是空降,你还直接把房子让给人家住了,自己每天开车个把小时住外面。 本来不想问你的,实在是憋不住了。” 江尧愣怔,直到烟星烫了手,才定了定神,“嗯”了一声。 声音没有什么波澜,却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似得。 “她是我高中一个学校的学妹,同学之间照顾照顾而已,你不也说她是空降吗。” 老郑一脸不可信,笑着说: “是吗?只是高中学妹?不是初恋或者暗恋对象?” 男人八卦起来,可比女人差不了多少。 老郑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有些得意,还想刨根究底。 江尧笑而不语,抬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思绪飘渺,缓缓吐出烟雾。 一股风吹来,吹亮了烟星,吹皱了眉眼。 难圆的愿,难并的肩。 这世界人潮汹涌,能走到一起的人是幸运的。 可茫茫人海中的久别重逢,亦如彩票中奖。 不过,事在人为,罢了。 第24章 初见(回忆一·江尧) 江尧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如果非要用形容词,大概是阳光明媚、春暖花开、鸟语花香。 他终于搬出只能靠走半小时路到学校的商圈房,换到了一套离学校只要10分钟的老破小。 作为转校生,他着实没什么谈得上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陈颂,算是唯一一位。 刚来礼城时,他曾误打误撞帮打群架没打赢,正鼻青脸肿四处逃窜的陈颂躲过一劫。 之后,这家伙便一厢情愿将他拉进了自己的“帮派”。 在江尧开学顺利入学后,才发现两人竟是同一班。 他性子冷,感情关系中常常被动,比如不太习惯主动和同学来往。 原生家庭造成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当然,他也没想过改变。 但大家和他互动,他也会态度很好的配合。 成绩还行,如果有人要抄他作业,他也不介意。甚至还会提醒得错几个,不然会被老师发现。 陈颂总觉得自己应该帮助江同学,完善自己的社交能力。 当这个想法第一次产生在陈颂脑里以后,可谓是江尧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有一次,陈颂在江尧旁边坐着,嘻嘻哈哈和同学聊天。 江尧起身去厕所,陈颂见状,也站起来三两步便跟了上去。 “去哪儿,不喊我。” “厕所!” “一起。” 江尧实在是烦了,停下脚步,转过头忍不住开口骂道:”你是狗皮膏药转世?” 陈颂听着也不恼,反而冲他嬉皮笑脸。 “谁让你是救民恩人,我虽不能以身相娶,但还是能当当保镖,护你周全!” 一语成谶,他做到了,也没做到,这都是后话。 就这样主动着、被动着,陈颂就成了江尧在礼城最好朋友。 那天,陈颂带着他的“兄弟们”过来一起帮他搬东西。 当然,兄弟们基本都是同校的同学,江尧也认识。 他的东西虽不多,但也知道大家都是好心好意来帮忙,这是人情。 学生时代的关系多淳朴啊,请上一次网就行,没有那么多的城府与事故。 那时候到处都有黑网,他们偷偷摸摸也能进,网管会想办法用其他人的证件帮他们开好机子。 江尧其实不太喜欢那种场所,光线不好,环境密闭,空气不流通,充斥着浓浓的烟味。 但陈颂总喜欢拉着他和“兄弟们”一起,美其名曰:合群。 中途,江尧去前台买了瓶冰可乐,站在店门口,边喝边透着气。 外边的温度有些上头,阳光晒在脸上,他眼睛微微眯了眯,有些刺眼。 小路对面有位中年妇女,手里端着两个大纸箱子,骂骂咧咧的朝前走着,嘴里念叨着附近房子又老又破,就这门面,这么贵了还要涨租。 后面几步跟着一女孩儿,没精打采的像个提线木偶。 她扎了个马尾,脸上戴着副边框眼镜,穿了件红白条纹t和牛仔背心裙,手里也端着个大纸箱子。 “苏裕,你快点儿,走这么慢得搬到什么时候。” “来了。” “你爸也真是,也不等咱们进完货,再去出海,急吼吼的也不知道急啥。” “啊!” 女孩儿还没来得及回应,天上突然掉了一个柚子皮下来,正中她脑袋,然后弹到了地上。 江尧倒是被这一幕逗笑了,又喝了口可乐,压了压嘴角。 他刚刚瞥见罪魁祸首是二楼阳台里的两小孩儿,见砸到人,迅速蹲下,用护栏挡住了身影。 以至于女孩儿抱着箱子,抬头看时,并没有见着人,也没找到是从哪儿丢下来的东西。 她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也不闹,直到她妈妈转过身朝她吼道,她才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倒是和她妈妈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点小插曲,江尧没再继续看下去,转身回了网。 …… 第二次,遇见那女孩儿,是在学校的一场篮球比赛。 本来今天好好的上着体育课,他在树下偷懒躲凉,看陈颂他们打篮球。 不知怎的,陈颂和上次打群架揍他那个人,又因为篮球场地问题,再次起了冲突。 好在双方还算理智,没有在学校打起来,只是谈好比一场。 这比就比,都是热血沸腾、意气方刚的年纪。可对方不讲武德,让他们班一个同学摔地崴脚了。 这不就少了一个人,陈颂在场边东瞟西瞟,最后还是把目光锁在了他身上。 陈颂朝江尧走过去,他赶紧将头撇开,目光正好落在了朝篮球场边走过去的两个同学身上。 他认出来了,其中一个是上次被柚子皮砸中的女孩儿。 女同学看起来想去篮球场边,那女孩儿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去,推脱着对方。但拗不过那女同学,被使劲儿拉着手腕往前走。 “嘿,兄弟,看什么呢?”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眼前晃了晃,挡住了江尧的视线。 他回头望着陈颂,有些不悦,懒散着瞥了一眼:“没兴趣,不去。” “大哥,帮帮忙,这不是差一个人嘛!” “不去。” “咱们平时也有打过,能配合,其他人真不行。” “不去。” “你就忍心看我又输给那个龟孙子?……” 陈颂还在说着什么,江尧眼睛四处看着。 篮球场边已经围了一圈人,全都朝着他们这边望过来。 这一双双眼睛里,他看到了那个一脸不被迫的女孩儿。 江尧叹了口气,起身往篮球场走去。 “行了,别念叨了,啰嗦。” 陈颂赶紧跟过去,右手搭在江尧左肩。 “谢了,兄弟!请你吃饭,15以内的。” “20以内。” “……行!” 陈颂终于在那场输了的群架里,找回了些许薄面,他们赢了。 比赛结束后,他和陈颂去小卖部买水,路上遇见那女孩儿和她同学走在前面。 她同学手舞足蹈的说着刚刚球赛上林恒有多帅,问身旁的女孩儿有没有看到。 江尧猜“林恒”应该是对面的某个人,因为他们队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女孩儿只是笑着附和着说:“嗯嗯,都挺帅的。” “诶,小苏苏,你刚刚就没有觉得谁特别帅,然后心扑通扑通跳吗?” “除了我们班那几个,我都不认识这些人,脸盲记不住,我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 “行,行,哪天你喜欢上谁,一定要告诉我。” 江尧没再听到她们后面的对话,和陈颂越过她们,先一步进了小卖部。 出去时,又听见里面那位聒噪的同学声音: “你怎么又买可乐呀,我就没见你喝过其他味儿的。” “其他味儿没这个好喝,我就喜欢这个。” 江尧拿着手里的可乐喝了一口,冰冰的,消了消嗓子里的热气。 陈颂将碎碎冰掰成两段,拿着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 江尧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觉得他过于猥琐。 “你那是什么眼神,碎碎冰不就这样吃的吗,你没吃过?” “我没你这么猥琐的吃过。” 陈颂突然凑过身,不怀好意地放低音量:“最近搞了几部老师的新作品,要不要发给你。” 江尧赶紧拉开距离,更嫌弃了,“你自己留着,节制点,别虚了。” “你跟个老和尚似得,天天喝可乐,你不知道是灭子绝孙水嘛。” 江尧冷着脸,盯了他一眼。 此时无声胜有声,陈颂起了鸡皮疙瘩,闭了嘴。 第25章 初见(回忆二·江尧) 江尧第三次遇见那女孩儿,是在某个周日,她家的苍蝇馆子里。 每到周末,陈颂就很自觉跑到江尧家里,说是陪“孤寡老人”,实则躲爹妈。 在他们家里,棍棒教育是常态,哪怕他已经上高中,快满18岁成年。 他爹总说,黄金棍下出孝子。 陈颂不以为然,黄金棍下只有混子。 自从江尧出现后,他才觉得世界总算公平了,给了他一个壳。 仗着江尧成绩好,陈颂爸妈觉得儿子跟着江尧,总能学着点好,放任他只能跟着江尧霍霍。 可惜,江尧却不是什么好学生。 起初,“江尧”只是他万多借口中的一个。 后来,江尧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要点。 那场篮球赛半个来月后,陈颂才想起来还差江尧一顿20以内的饭,还直问咋不提醒他。 江尧拿着手里的游戏手柄,左右晃动,眼皮半耷拉着。 当电视机里出现红色的“ga ove”时,他将手柄放到地上,起身去冰箱里拿冰可乐。 他问:“你记得你总共欠了我多少顿吗?” 陈颂撇了撇嘴,继续用手柄选着电视里的游戏。 “要不去网,这些游戏大都通关了,没意思。” “行。”江尧想了想,确实如此。 手机铃声响起,陈颂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条短信。 而后肉眼可见的咧开了嘴,弯下了眼角,拿着手机朝站着的江尧晃了晃。 “她答应待会儿出来抄我作业,说我们班先学,肯定练习册写到后面了。” 江尧白了他一眼,骂道:“你可真出息,利用你还乐开了花。” “榆木脑袋!她分明就是动摇了,两个人只要有了互动,就是美好的开始。” 江尧不以为然,但出门时,还是把自己写好的作业捎进了陈颂的包里。 还是上次那家网,里面依然是乌烟瘴气,键盘声音噼里啪啦响着。 大家其实玩得都很统一,dota、星际争霸、魔兽、qq炫舞,偶尔有些玩角色游戏的,还有些开视频撩妹的。 只是江尧万万没想到的是,陈颂居然也在手残玩着qq炫舞。 他们平时多数玩dota,或者魔兽,下意识认为那是把妹游戏,听说里面大多都在谈情说爱。 江尧坐在陈颂旁边,盯着里面穿得花里胡哨、头顶一堆非主流符号的两个男女角色在那儿舞动,皱了皱眉。 起先他还能忍,自己玩自己的,也没什么。 后来陈颂将键盘的空格键按得震耳欲聋,力道是越来越大,好像只有这样才会提高准确率似的。 他瞄了眼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2点过了。 饥饿使人不理智,难怪看着陈颂心烦。 戴着耳机也隔绝不了陈颂的四奥操作,忍了他这么几个小时,已经仁至义尽。 “陈颂,走了。” 陈颂没回他,专注着电脑上滑动过去的光标。 曲毕后,江尧拿走了他头上的耳机,提高了音量。 “走了。” “啊,好,最后一首。” 一首又一首,永远到不了最后一首。 半小时过去后,江尧转头看着在对话框里“宝贝”来“宝贝”去的两人,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掌,挡在了陈颂的电脑显示器前。 “有完没完了,你还要不要我作业了,走不走?” 陈颂一脸委屈望着江尧,知道他是真上了脾气。 “走走走,你俩都是我的活祖宗,总得让我跟她说一声。” 江尧收回手,放在自己的电脑鼠标上,显示器右下角点了【下机】。 起身,手插兜里,头也不回往出口走去。 “外面等你,快点儿,耐心有限。” 他站到店门口,同一个位置,同样的阳光,晒在他的脸上,同样有些刺眼。 他眯着眼望向对面的小路,依旧是那两个调皮的捣蛋鬼,在阳台上玩着水枪。 但阳台下的小路上,却没有哪个倒霉蛋再中招。 没意思。 又过了好几分钟,在江尧的耐心终于要耗尽,准备转身回家时,陈颂才从网出来,还油嘴滑舌地说: “走了,走了,江sir。” 陈颂从裤兜里拿出红色盒子,熟练的从里面掏出一根,利落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江尧也不在意,好似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虽然他们还只是高中生。 “去哪儿吃呀,江sir。” “不是你请客吗,你安排。” “得,这不是怕不合你口味,又讹我一顿嘛。” 江尧冷眼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前面有家炒饭盖饭,你吃过没?” “去过几次,还行。” “就那家。” 店面不大,和普通的苍蝇馆子一样。 门口是收银台,旁边是饮品冷藏柜,里间是厨房。厅里有几张标准快餐长桌,一边各坐两人。 主营:炒饭、盖饭、小面、米线、抄手、饺子、炒菜。 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前面,悠哉悠哉地打着毛线。 下午快3点的时间,店里仅有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带着个小孩儿在吃面。 四五岁年纪的小孩儿,在旁边玩玩具车,从凳子上玩到了地上,最后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和陈颂点了两份盖饭,在那男人和小孩的斜后方位置上坐下,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 陈颂双手按着黑色摩托罗拉上的按键,手速很快,嘴角上扬,发着qq。 江尧也拿着同款黑色诺基亚,也双手按着键盘,面无表情,玩着……推箱子。 墙壁上的风扇滋滋滋的摇着头,呼呼地吹着。 这一关推箱子,江尧玩了好几次,都没有过,很烦。 小男孩儿开着玩具车从他爸那儿,滑到了江尧脚下。 江尧一个没注意,脚踩到了玩具车上。 低头一看,小男孩欲哭的眼睛正大大的盯着他。 他抬起脚,盯了小男孩几秒,又抬头看了看一边玩手机一边吃面的中年男人。 显然是毫不在意自己儿子是不是不在了。 江尧将手指放到了嘴边,“嘘!” 他俯下身,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一颗红色包装的喔喔奶糖,递给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眼睛眨巴眨巴,止住了眼泪,跃跃欲试地伸出左手,拿走了江尧手上的糖。 拿走的瞬间,他右手一巴掌拍在了江尧的脑门上,再拿着玩具车迅速起身,跑回中年男人座位边。 甚至,还回头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江尧被这一系列操作给看懵了,算了,小屁孩儿而已。 他起身,去收银台买饮料,这才发现老板娘已经换成了那个柚子皮女孩儿。 桌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p4,上面还贴着哈喽kitty。 插在机子上的红色的耳机线,一路延伸到了女孩的耳朵上。 她正摇头晃脑地在那儿低着头,歪着身子做作业。 姿势不端,也不知道腰疼不疼。 江尧在收银台前站了许久,女孩儿都没有发现他。 他朝前微微倾斜,想看看女孩儿在写什么这么认真。 一张化学卷子上大题旁边的空白处,不是在写答案,而是在画一个还没画完的蜡笔小新…… 耳机里,李玖哲还暖暖地唱着《夏天》,一道阴影覆盖了下来,苏裕猛地抬头,看见斜前方站着的少年。 江尧被猛然抬头的女孩儿吓了一瞬,半耸着的眼皮也睁开了,但还是面无表情的镇定下来,站直了身子看着她。 女孩儿将耳机扯下,看他的眼神从惊吓得瞪大双眼,到眼睛微弯,努力控制着上翘得厉害的嘴角,保持微笑。 太假了,江尧想,她一定没照镜子见过自己假笑。 他不明所以,淡淡地开口,“一瓶可乐,一瓶雪碧。” 苏裕起身,站起来转过背去冷藏柜拿出饮料,低着眼递给江尧。 “5块5。” 江尧递了一张10块过去,拿了4块5回来。 全程苏裕没再看他一眼,找补完钱,便坐下带着耳机继续“认真”写着那张试卷。 江尧回到位置上时,饭已经上桌了。 把雪碧放陈颂面前,陈颂正准备对着江尧来一顿彩虹屁,看见他的脸,便一下子破了功。 “哈哈哈,江尧,你~你额头上~那什么玩意儿呀,这是,哈哈哈……” 江尧脸色冷了冷,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像知道了什么,有些不太爽的伸手摸了摸额头,什么也没摸到。 陈颂打开他那像素低得可怜的摩托罗拉,给他闪了一张,再拿给他看。 照片上的人,额头上显然隐隐地印着一只歪歪的奥特曼。 江尧抿着唇,不动声色将照片删了,还给陈颂。 递还给陈颂的同时,他抬头看了看刚刚小男孩儿那一桌,早已没有了人。 陈颂接回手机,直呼他不道德。私自动他的手机,让他失去价值昂贵的绝版照片一张。 江尧闭了闭眼,控制着自己,不将这多余的情绪洒在陈颂身上。 第26章 初见(回忆三·江尧) 往后的日子里,江尧总能莫名其妙的在人群中看见她,各种时刻。 从几天一次,到一两天一次。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比如他突然发现,他没在人群里看见她后,居然会下意识的去找她的身影。 当他反应过来时,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有些好笑。 他从没想过自己是喜欢上了她,谁会喜欢一个陌生人。 那时候,他还没喜欢上她,只是感兴趣罢了。 他来礼城,已经大半年,在陈颂的带领下,生活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平静又自在的日子,没那么多的束缚,没那么多的难以启齿。 他已经习惯了礼城的温度,礼城的性格,礼城的一切,以及这个时不时出现在眼里的礼城女孩儿。 那段时间正值高一生军训,江尧是转学生,才知道礼城的高一是要军训的,也才知道礼城的军训是可以在自己学校里。 陈颂说,礼城的学校都这样,城市小,比不了庆城这样的大城市。 都是请教官在自家学校军训,晚上的晚自习还要上课,放学后还能回自己家,啥也不耽误。 周五没有晚自习,他和陈颂约了坐公交车去某个地方玩儿。 时间太久,远到他已经记不清具体是什么事。 但能和陈颂有关的事,无非就是他爱而不得的那个女的、打架、撒野。 不记得的,肯定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俩在公交站台等了很久,百无聊赖的站着,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上了车,谁也没开口说话。 眼看着470路公交快到站了,江尧伸手去掏兜里的公交卡,裤子口袋里却空荡荡的。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手欠,将卡包放进桌子抽屉里了。 陈颂跟着人群往车上钻,上了车才发现江尧站在下面没动,头伸出旁边一扇被拉开的窗户外,冲着他喊道: “干什么呢,哥们儿,摆造型?” “你先去,公交卡落抽屉里了,兜里没钱。” 陈颂无语,收回探出窗外的头,往车厢里面走。 江尧慢悠悠地反身走回学校,学生们都散得差不多了。 只剩那些高一生还在操场上站着军姿,以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天微微转凉,风轻轻吹过,有了一丝惬意。 校门前是一条沿着操场的蜿蜒大道,两边栽满了樟树,整整齐齐的排成两列,夹道欢迎。 右边是初中教学楼,左边是层层台阶,台阶下方才是操场。 只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在他前方,他又看见了那个女孩儿。 原来,她是高一的。 女孩儿穿着军训服,从初中部教学楼出来,缓慢的下着教学楼前的几层阶梯。 有多缓慢呢,大概跟蚂蚁一般,跟蜗牛一样。不难看出,她是真的不想回军训方队。 军训服松松垮垮的套在她的身上,腰带却紧紧的勒住了她的腰身。 盈盈一握,大概就是形容这个样子。 帽子戴得倒是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额头,只是帽檐有些挡住了她的眼睛,叫人看不清神情。 但江尧就是能够确定,这就是她。 女孩儿慢悠悠地挪动着步子,终于还是下到了最后一步台阶。 在油泊路上,朝江尧的方向斜着走来,往操场去。 他不知怎的,脚步顿住,倒是有些手足无措。 只是女孩儿始终低着头,没有瞧见他。 直到走到他前面不远,她才抬起头,朝江尧看过来。 他终于看清了她的眼神,茫然的、不解的、疲惫的。 只有那一瞬,她仅扫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根本没有认出她是谁。 他像是被人捆绑住了手脚,在女孩儿渐近的身影下放轻了呼吸。 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自己的心跳。 没有慢一秒,没有快一秒,正常的心跳。 只是觉得周遭有些静罢了。 女孩儿绕过他,向操场走去。 连向操场的台阶上,向上走来一位她的同学,和她打着招呼。 那天,他很好的记住了一个不知姓名的人。 ——苏裕。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往后再看见她的许多次,都没有那天的感觉,周遭突然的安静。 江尧觉得,一定是那天天凉了,给了画面一些错觉。 她,只是一个有点眼缘的陌生人罢了。 几个月后的某天放学,他好不容易摆脱掉陈颂,自己独自回家。 出校门时,又在稀稀拉拉的人里,看见了苏裕。 她也一个人走着,穿了件白色的羊羔毛外套,下面穿了条黑色的裤子,有些可爱。 手里拿着笔,边走边在她的粉色小本本上写着什么。 一点也不专心走路,摔了怎么办。 他有些恶作剧般,将旁边不知道是谁乱丢的空瓶子踢了过去。 瓶子正好落在她的脚边,还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小腿肚,发出声音。 江尧心虚的将头转过去,看向操场,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动静。 苏裕感受到有东西碰到了她的脚,低眼看去,是一个空瓶子。 而后转过身,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除了那个看向操场的男生。 他看起来有点高,侧着脸,不认识,大概是高二或者高三的同学。 她不想惹事,捡起脚边的空瓶子,走向垃圾桶,没有情绪的将瓶子丢了进去。 往前走了几步,继续写着她的小本子。 不知怎么的,又反身退回到垃圾桶边,撕下那页纸,揉成一团,丢了进去。 只是她没什么耐心,丢纸的时候并没有瞄准垃圾桶的口子,便急匆匆的走了。 而那团纸,被落在了垃圾桶的外面。 江尧悠哉悠哉的走过去,站在那团纸边上好一会儿,弯下腰,捡了起来。 若无其事的捏着那团纸往校门走去,出了学校好远,才慢慢打开刚刚捡到的纸团。 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在这张纸上看到什么,只是好奇。 当看到这张纸上内容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 他有些懊悔,有些震惊,居然捡了别人的垃圾。 而这张垃圾上,写的还是化学元素表。 字迹潦草,很丑。 元素表乱七八糟,还默写错好多。 不堪入目。 江尧想,她的化学成绩,一定不怎么样,当她的化学老师应该很头疼。 第27章 蓄意(回忆四·江尧) 和她第二次有互动的相遇,是在一个小花园里。 高二即将结束的五月,他就这么观察着一个陌生女同学快一年。 她似乎是个内向的女孩儿,身边也似乎只有那一个朋友。 孤僻,成了他们的共有名词。 她有很多红色的东西,红色的耳机线,红色的头绳,红色的发卡,红色的饭卡带,暗红色的眼镜边框,红色针织围巾… 一切都那么有迹可循,她应该是喜欢红色的。 520前的某个周末,陈颂拉着他去给隔壁班那个“蜘蛛”买圣诞礼物。 是的,他恶劣的给那个女生在心里取了外号。 他不觉得有失风度,只在心里,没告诉过别人,而且她一直在利用陈颂。 当时还没有绿茶这个词,显然,绿茶更适合替代“蜘蛛”。 他和陈颂关系越来越好,却也经常因为蜘蛛吵架,蜘蛛越来越过分了。 他们是朋友,他不想看到陈颂一眼就能到头的结果。 选礼物那天,陈颂说蜘蛛喜欢带牌子的东西。 什么是带牌子的呢,那时候无非就是adidas、nike一类。 那年的苹果,还是3g,学校里好些人,连触摸屏都还没见过。 那年的人,还逛着美特斯邦威、以纯、地下商场,以及劲浪体育。 那时候还没攀比到香奈儿、古驰。也幸好没有,不至于让陈颂砸锅卖铁。 陈颂在adidas和nike店里转了好久,默默的对比着价格。 店员推销,还会找借口说产品哪哪儿不满意。 江尧知道,不是不满意,是兜里有限。 陈颂从不和他提钱,他也不会主动给,那是伤感情的东西,至少目前他们是平等的。 “江尧,这个怎么样?”陈颂问。 “嗯?绿色的鞋子?”他比了个大拇指。 陈颂撇撇嘴,“只有一点点绿。” “确实,一点点。”他无比赞同,由内而外的大实话。 陈颂继续选着,江尧斜眼瞥见帽子区里有一款显眼的红色发带。 很红,很显眼,上面还有个显眼的logo——nike。 鬼使神差的,他拿了下来。 结账时,陈颂看见这显眼的发带,一脸疑惑。 “你什么时候带这娘不拉几的玩意儿了,招人显眼的。” “要你管。” 东西买回去后,江尧恁是一次也没带过。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买这东西,确实不是他的风格,太招摇。 就这么一直落灰到了五月底,陈颂还时常调侃他,是不是520那天送给哪个男的了。 他看起来,像是喜欢男人的? 陈颂打趣道,谁知道你一天天阴沉沉的,喜欢的到底是男是女。 江尧给了陈颂一脚。 陈颂也不气,笑着说,那么多送给你的情人节礼物,你不是一个也没收,也没见你多看过哪个女生一眼。 没有吗?有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自他性取向被调侃后,上体育课那天,鬼使神差戴上了那个发带。 和他想的一样,当他拿出来带上时,班上开始出现絮絮叨叨的声音,以及各种不安分的眼神。 连陈颂的眼里,都泛起了光。 到底是谁喜欢男的。 江尧从地上拿起篮球,站起来扔到陈颂身上,他下意识一把接过,这才回了神。 “走了。” “啊?哦。” 两人走到操场,还没开始上课,陈颂就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转过头来盯着江尧的头看了。 “你丫的有完没完,没见过?” “嘿嘿,那个,你不是不戴吗,今天怎么戴上了。” “你不是质疑老子取向吗,老子怕你乱传谣。” “那不是……诶,不对啊,你什么时候怕这些个嘴碎了。” “我不怕嘴碎,我他么怕你喜欢我。” 陈颂做了一个呕吐状,“你还是把它摘了。”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江尧大致了然。 红色,着实太招摇。 他似乎成了焦点,吸引了不少目光。 但这些目光里,却不包含苏裕的。 她正和她那个叽叽喳喳的好友聊些什么,还时不时推着鼻梁上那框架眼镜。 一次,也没看过来。 “这颜色,是太显眼了。”他说。 陈颂白了一眼,“显眼的是红色吗?显眼的是你,好不。” “行了,集完合我就走。再戴会儿,好歹买了。” 江尧集合完确实走了,只是在苏裕走之后,他尾随了她。 一开始,他没想跟着。 只是不知怎的,苏裕突然走了另一个方向。 他猛然想起陈颂曾说,有些同学会在那个隐蔽的小花园里干坏事。 江尧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隔了很远的距离,跟了上去。 他只是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干坏事,与她无关。 园子确实很偏,也很落魄,周遭静得只能听见远处操场的嘈杂声。 苏裕就这么背对着他,站在那棵栀子花树下的小路上,像是被定住了。 就连他走到她身后,也没被察觉到。 顺着她的方向望过去,他看到了,蜘蛛和她的食物。 真恶心,他想。 回眼,却看见苏裕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乖女孩儿。 她突然转过身,似乎被他吓到了,手紧紧的捂到嘴上。 苏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受惊,不像是兔子,倒像是小羊。 江尧这会儿倒是更想知道,是他让她吓到了。 还是被那两个,青天白日,在学校这种地方,干无语事的人吓到了。 苏裕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正手舞足蹈的示意他不能过去。 他想,她还挺热心的。 于是假装没看见,又歪了歪头看了看,那两个恶心的人有没有自觉的停下来。 他可不担心被那两人发现,做坏事的又不是他。 大概只有陈颂的世界,又达成了受伤。 视线再转回来时,苏裕的脸已经红透了。 他从来没看过这么红的脸,比番茄更甚。 她可真“纯情”。 一向不喜欢多事的人,却在那一瞬间起了坏心思,凑近她的耳朵,用暧昧的语气问她: “你脸这么红,是见色起意了吗?” 风适时的吹落了一瓣瓣栀子花,她在那儿红着脸,看着他。 他的心,似乎多跳了一下。 他想,他刚刚是不是在蓄意勾引她,他疯了。 保持镇定,看着她更红的脸,假装戏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面无表情,不让她察觉到这种荒谬的行为。 她似乎并不记得自己,一个陌生人的调戏,会被她看成变态。 江尧想,他一定是疯了。 第28章 提醒(回忆五·江尧) 至此以后,江尧再也没带过那个红色额发带,放在柜子里,任它落了灰。 那段时间,他变得很奇怪,总是会时不时想起她,在那棵栀子花树下。 羞涩,胆小,不忍打扰,还鼓起勇气好心提醒其他人。 甚至好几次,她还出现在了他的梦里。早上起来,还能看见自己干的坏事。 见色起意的人,不是她,是他。 以至于那段时间,在人群中见到她,江尧总是闪躲着眼神,他害怕被她发现。 这一躲,他就到了高三,她升了高二。 心里那点子扭捏,总算随着时间慢慢抹去。 江尧想,是不是她也和他一样,让那天成了漫漫人生中,无数“普通”的一天。 他又开始光明正大的在人群中观察着她,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晃悠。 他有什么目的,不知道,只是觉得不应该只有他自己这样,得拉她下水才行。 他,向来不是什么好学生。 江尧化学成绩在年级数一数二,时常在化学张老师那儿帮着改作业。 一次无意,他看见了正摊在张老师办公桌上,苏裕的练习册。 原来,他们同一个化学老师。 不过,她的化学作业错了好多,就不能找同学帮帮忙,抄一抄吗? 后来,江尧仗着自己成了张老师的左膀右臂,成功忽悠到连同高二的作业和试卷都拿给他改了。 他可能比张老师更了解苏裕的化学成绩。 这次试卷,她考了他们班倒数第三。 真是,惨不忍睹。 他一点也没手下留情,只是将叉打得好看些罢了。 很想问问她,一副看起来就是好好读书的好好学生,为什么化学这么惨烈。 江尧把试卷递给张老师,她随意翻了翻,然后拿着苏裕的卷子去了隔壁桌。 “王老师,你们班苏裕,其他科怎么样?” “嗯?怎么了,苏裕成绩在班里一般,中上水平,分班前也是在我带的班。” 张老师将卷子递给王老师,“你看看,倒数第三。” 王老师大惊,“哎,不应该啊,她确实偏科厉害,但也不至于倒数。 可能没发挥好,或是有什么事儿?” “我平时看她老老实实的,上课看起来倒是一直很认真。 倒数三个里,就她最不像倒数的。” “你要不把倒数三个,拉过来都好好聊聊,这才分班第一次考试,好好敲打下。” “行,中午我让他们来一趟。” 张老师拿着卷子回办公位,江尧还在改着练习册。 “张老师,马上上课了,我中午过来改,还有很多。” “没事儿,放那儿,等会儿我自己改。” “张老师,我中午可以过来的。 改作业,我也能多记忆一次,巩固一下。” “那行,你的任务还是多休息,才能更好的学习。” “明白,老师。” 上午最后一节课,江尧从抽屉里不仅翻出许久未用的饭卡,还找到了一个不知道谁送的卡包。 犹豫了几秒,将饭卡和身上所有的证件都放了进去,揣进兜里。 离下课还有5分钟,他便拉着陈颂像做贼一般,蹲下身,躬着腰,从后门偷偷溜去了食堂。 “干什么啊,好端端的,去什么食堂吃饭啊。 我还想着去校门口吃酸菜米线,今天好歹得加2个卤蛋。” “待会儿要去趟张老师办公室,食堂快。” “哎哟,你啥时候这么献殷勤了,中午都要过去。” “墨迹,今天我刷卡,行了。” “你有饭卡这玩意儿?” 江尧拿出卡包,在陈颂面前晃了晃。 “这卡包,不是余悦有个粉色的?” “你连人家有粉色卡包都知道?” “说你呢,扯我干什么。你,对她有想法?” 江尧视线右移,用余光盯着陈颂。 “没想法,你还用,情侣卡包不懂吗?” “算了,吃了饭再扔,也不一定就是她放的,万一是我自己买的呢。” “得,您自己买的自己不知道,您真牛。” “……” 食堂是真的热,没有空调,只有头顶十几个大吊扇吹着。 陈颂抱怨连连,饭量直线下降,剩了很多。他根本不想再吃,只想回教室吹空调。 江尧也没什么胃口,眼睛四处瞟着,终于看到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 小小的人儿,也就到他肩膀位置,正不急不躁的排在那长长的队伍后面。 “江尧,走了,这食堂太热了。” 江尧看了看四周,人多了起来,密密麻麻,站着的,坐着的。 “等会儿。” 陈颂看江尧一直盯着他后面,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没见着熟人,便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嘿,看啥呢。” “滚蛋,啥也没看。” “眼睛都盯直了,还说没看。” 江尧看着陈颂,眼里突然起了认真。 “陈颂,其实我们都挺幸运的。 你在这儿抱怨热,但你看看食堂的他们。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陈颂哑然,大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这个意思,他至少还有得挑。 苏裕已经打好饭,四处打望着找空位,眼见她的视线移向这边,江尧忙低了低头。 “你发什么神经呢,文邹邹的,走了。” 陈颂说完,也没等他反应,端起餐盘起身就走。 江尧从座位上站起来,瞥了一眼苏裕,她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小脸还茫然的找着位置。 他摸了摸兜里的卡包,手从兜里出来时,东西有意无意的掉了出来。 他全然不知,端着餐盘朝陈颂走去。 从食堂出来,江尧回头看了一眼苏裕,她坐在了他刚刚坐下的位置。 和陈颂回教室的路上,江尧摸了摸兜,空了。 “你先回去,我东西掉了。” “啥?” “卡包。” “你现在回去也不一定能找到。” “我身份证在里面,补办还得回庆城。” “行,懒得管你,走了。” 江尧转身返回食堂,远远的便看见苏裕拿着他的卡包,在检查里面的东西。 他慢慢向她靠近,站在她旁边。 她拿出他的身份证,看了好久。像是突然发现了他,被吓着了。 要怎么开口说第一句呢?他沉默了。 她还记得他吗?她家的苍蝇馆子,小花园,他们是有过交集的。 “这个,好像是我的……” 还好,机智如他,打破了沉默。 她似乎有点怕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抖,很紧张的在解释为什么拿着他的东西。 手忙脚乱的将他的身份证放回卡包,递给他。 虽然紧张,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没有逃避。 江尧想,她真奇怪。 苏裕维持着将卡包递给他的动作,抬头看着他,他应该说些什么吗? “你是那个‘见色起意’,谢了。” 他表现的毫不在意,却是落荒而逃。 她,怎么能忘记他呢。 如果忘记,就再记起好了。 第29章 疼吗(回忆六·江尧) 江尧出了食堂,将里面的卡片从卡包里拿了出来。 他盯着卡包,努力的回想,实在想不起是不是自己买的。 算了,就丢了,以免惹麻烦。 回到教室,桌子上放了一桶酸菜牛肉方便面,他转头看了看陈颂,了然。 那家伙正在吃着红烧牛肉味儿的。 “找到了?” “嗯,刚好被人捡到了。” “看我对你多好,知道你没吃饱,还请你吃方便面。” “要不,还你?” “滚远点。你饭卡找到了,终于不用再刷我的了,真好。” “说得好像每次充饭卡的是你,不是我。” 陈颂无言以对,撇了撇嘴。 “那东西丢了吗?我刚刚又去确认了一下,和余悦的一样的,就颜色不同。” “嗯,回来路上丢垃圾桶了。” “孔子可教也。” “那是孺子。” “……” 吃完方便面,休息了一会儿。算算时间,差不多,江尧才去了张老师办公室。 显然,里面的人已经开始挨批评了,头低的不能再低。 路过她时,他故意朝她近了近,很不意外的,她撞在了他身上。 江尧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继续改着剩下的几张卷子。 他算了算,卷子改完后,再把他们班剩下的练习册改了,她应该也差不多结束。 只是,她真的好像公主手里的水晶球,一碰就碎的样子。 眼泪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她看起来快哭了。 倒是她和张老师这突如其来的对话,有点意思。 “可能……我和它没有缘分。” “……把它背回家,生米煮成熟饭咯!” 他抬头看了看她,这姑娘怎么突然语出惊人了? 她倒好,抬起头,红着脸,眼神和他对视了一瞬,又低了下去。 这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嗯,我也想把它背回家。” 嗯?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把谁背回家? 江尧没再看她,继续低头改着卷子,却心理活动过于活跃,勾叉看起来有些夸张得离谱。 好在,他没有乱改,对得起做题的同学。 得亏于张老师终于放过了她,只是临走前挨了板子。 应该很疼,她看起来很怕疼。 江尧终于能静下心,改剩下的练习册。 幸好之前有所筹划,早改好了大部分,只剩寥寥几本。 “张老师,这是高二?三班的练习册,改完了。” “行,放那儿。” “嗯,好。” “等会儿,你把这摞抱出去,给刚刚站这儿的那个女同学。 这是他们班的,让她抱回去后发下去。” “好。” 他赶紧将练习册整理好,抱着快步走了出去。 苏裕出来后,好像真的忍不住哭出来了,他看到了她眼角的眼泪。 …… 时间兜兜转转,他顺利毕业,保送去了京大化学系。 礼城的租的房子也一直没退,他偶尔会回来远远的看她。 陈颂,在他妈妈的劝说下,成功返校复读一年。 他也得此机会,每次回来,中午还能穿着他的校服,和他一起溜回学校,其目的不言而喻。 高三的她,好忙。 再后来,她不在学校了,也停了他特别的化学辅导,说要考美院,去集训。 没有和她直接接触的理由,就只能悄悄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等着。 就为了看那么一眼,她最近是什么样的状态。 每每忍不住冲动的时候,江尧便会告诫自己: 她在关键时期,情情爱爱都得等她毕业后再说。 终于熬到那天,熬到她过完18岁的生日,他再也忍不住了。 无论如何,得趁她还没上大学前,搞定这件事。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和接触,之间的空缺实在太多。 他害怕她去了大学,见了更大的世界,遇见更好的人,他便再也没有机会。 江尧在脑海里规划了很多次,该如何提起这件荒唐的事,不让她觉得他是个偷窥的变态。 作为爱打架的好兄弟——陈颂,给了他一次很好的契机。 他和苏裕的故事,终于有了大转折。 只是苦了陈颂,他的命运也在那次属于他的转折里,埋下隐患。 事情起因于蜘蛛终于事迹败露,还被陈颂发现了。 他和陈颂说过很多次,蜘蛛和那小子一直暧昧不清,勾搭在一起。 甚至把在花园里,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也给他说了。 可陈颂依然执迷不悟,根本不信。 爱情里的人,都是自欺欺人的傻子。 “江尧,你不懂!” “我再不懂,也知道及时止损!” “这不是谈生意,不是谈钱,不是谈条件!” “谈感情,她对你有感情吗?” “她18岁那天,把第一次给了我。” “……” “没感情,她给我?” “……” 江尧无言以对,一时竟不知道蜘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对陈颂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女孩子,真复杂。 苏裕的身影,突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觉得自己真龌龊。 几天后,陈颂带着一箱子酒到他家,喝了个醉醺醺。 原因?不过是被他亲眼撞见了蜘蛛和那个男人的不堪。 “人的感情是会变得,第一次,算什么。” 不置可否。 “我约了臣子他们,明天下午我要出口气。” “别惹事,你成年了,还在复读。” 陈颂久久没说话,喝了一口又一口,思考着什么。 “你别去了,以后你要保研的,有底儿不好,这事儿不想扯上你。” 江尧火了,他就是这么看他的? “你他么的就是这么想的?老子说的是这个意思?我在意保研?” “我们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陈颂低着头,没再说话,喝着闷酒。 江尧扯过一瓶新的开盖,咕噜咕噜,一口气见了底。 谁也没开口,谁也没解释。 江尧又拿过一瓶,接着再一瓶,再一瓶。 直到陈颂终于伸出手,扯过了他手里的瓶子。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尧没说话,站起身,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将门摔得震天响。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下楼的,只记得他走啊走,朝着他记忆里的那个苍蝇馆子走去。 夜已深,时不时有些狗吠,小路上已经没有行人。 那些家家户户留着的那盏灯,却没有一盏是留给他的。 盲龟浮木,陈颂、苏裕,大抵是他呆在礼城唯一的浮木了。 喝醉酒,就是这样? 情感被放大,空虚也被放大。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他现在,闷得慌。 路边,踢到一个空瓶子,然后泄气般的用力将它踢走。 “啊!” 女孩儿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小脸皱起,双手捂在了额头。 江尧站在路的这端,隐在黑暗里。 苏裕站在路的另外一端,路灯的光,隐隐反射在她身上。 她看起来,很疼。 这一幕,和两年前的那一次,是那么的相似。 她怎么在这里,哦,对了,她家的馆子在这附近。 背着包,看起来那么乖巧,听话懂事就是为她量身而做。 家长,都喜欢这种孩子。 江尧晃晃悠悠地朝苏裕走过去,他很想走直路的,也不知道走直了没有。 …… 起先,苏裕看见有人出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从黑暗里,冒出一个酒疯子,任谁也会害怕。 在看清是江尧后,她反倒安了心,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江尧在她面前站定,脸色薄红,狐狸眼耷拉着,醉眼朦胧,像是上了一层雾汽。 他俯下一点高度,头与她持平,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 而后,视线上移,盯着她的额头。 浑身带着酒气,那被酒气侵染的声音,也带着些微哑的醉意。 “有点红。” 他抬起右手,放在她的头顶,用大拇指抚了抚她额头发红的地方。 “还好,没起包。” “疼吗?” 他有些心疼,小羊受到了惊吓,她很害怕。 她甚至站在这儿,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泪眼婆娑的盯着他,真犯规的眼神。 放在苏裕头顶的右手下移,捂住了她的双眼。 左手将她拉近,而后放在她的左腰上,抱住。 头轻轻放在她的右肩上,微微转过,对着她的右耳,拍打着呼吸。 “你,好瘦啊。” 江尧的嘴唇,感受到了耳朵传来的热度,很烫。 “要……当我女朋友吗?” 耳朵更烫了。 就这么抱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再说话。 互相感受着彼此加快的心跳,急促的呼吸。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抬起放在她肩头的脑袋,悄悄拉开点距离,回到平视她的位置。 右手放在了她的左手臂上,露出了她的眼睛。 她脸色过于红润,两眼有些许茫然的盯着他,娇润的红唇似是熟透了的殷桃。 江尧脑子一片空白,轻轻凑近,吻了上去。 那有些热度的嘴唇,碰上带着凉意的柔软,苏裕瑟缩的想后退。 可江尧此刻根本无法思考太多,他只知道,他真的陷进去了。 在这个叫苏裕的女孩子,给的假象里。 他双手牢牢的控制住她想后退的身体,抽出右手放在她的脑后,将她的头固定住。 任由她瞪着双眼,看着他。 他开始回忆着陈颂给他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再只是碰在她嘴唇上不动,学习着该怎么亲吻。 最后还是控制着自己,仅停留在嘴唇,没有进一步。 他,吓着她了。 第30章 吵架(回忆一·苏裕) 比起日出,苏裕更喜欢日落。 比起日落,她更喜欢一早醒来,发现今天是休假。 刚走到会议室门口,便听见了那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那个曾在她耳畔低语,曾在她身旁谈笑,曾在她身后淡淡的喊着:小鱼。 如今,已经成长到可以侃侃而谈,可以众之焦点,可以在台上散发着属于他的光。 他,不再是属于她的了。 人总是执着于第一眼就喜欢的东西,以至于后来,有人似是几分,便会慌了神。 那天聚餐,文静醉着酒,迷迷糊糊哭着问她,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 她说,大概彻底爱上了另外一个人后。 “这边,苏裕,快过来签到。” 黄姐悄悄从位置上溜了出来,和签到处的同事打好招呼,再小声喊着她过去签到。 她迟到得明显,好在人多,会议室足够大,并没有人在意这是哪个部门的谁谁谁,是刚来还是中途出去回来了。 只是台上那徐徐而谈的人,恰到好处的停顿了一下语句,然后放缓了速度。 黄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苏裕则在后面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看着台上穿着工作服,有些老干部风的江尧,倒是有些……诧异。 这些年,他已经变得不再是她熟悉的模样,她对他的世界毫无了解。 他不再是那个面对她有喜怒哀乐的少年,而是一个情绪稳定的陌生男人,是会不苟言笑的上司领导。 哪怕那个人就在面前,她也只能沉浸在回忆里,对着那个过去的那个人,甘之如饴。 苏裕有些怀疑,自己还爱的,究竟是回忆里的美好,还是眼前这个人。 …… ——回忆 高中毕业后,江尧喝醉酒后突然表白,他们莫名其妙的就谈上了。 后来,她报了他同校的美术学院,两人总算不再易地而处。 大学是个小社会,人多而乱。 他们时常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吵架,而江尧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 他不懂怎么处理他们的矛盾,也不懂她说的“分享欲”。 她也何尝不是,同样不知道如何处理,每次都憋在心里,说不出口,还寄希望于江尧能改变。 她那时候甚至觉得,如果江尧够爱他,就不会这样,爱是理解,是第一时间。 可时间教会苏裕,爱,是沟通。 大学开学便是新生军训,江尧是他们系的助教,正给同学发着水。 她本想过来找他,却正好看见他给一个漂亮女生扭瓶盖,甚至笑得很开心,谈笑打闹。 至此之后,她有意在学校想避开江尧,她在向他无声的诉说,她再生气。 而江尧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竟然顺着她,隐藏了他们的关系。 她避着,他也就不主动公开。 她甚至不知道江尧是不是后悔了,遇见更好的了,在偷偷想着如何和她自然的结束掉关系。 她第一次生气生得厉害,他们冷战了。 直到几天后,江尧再也忍不住,从远处掐掉烟过来抱着她,她知道,她输了。 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再深深得吸取,像一个瘾君子,上了瘾。 所有对他不满的情绪,都似用力打在了棉花上。 她贪婪的想在他的怀里汲取温暖,讨要他散发出来的那些喜欢。 可她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们的关系,他们的相处方式,都是错的。 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也不知道他对她的喜欢,到底有几分。 他的身边,总有女生来要微信。 在谈恋爱前,他们彼此连接触都很少。 虽然他后来说他们还是学生,谈恋爱得等到她成年。 她没想过会和他谈恋爱,毕竟那会儿,他已经去了北城。 她毕业后,也会去往其他城市,认识其他人。 直到那晚,他突然出现在礼城,醉酒后说当他女朋友。 苏裕才知道,他是有过这种想法的。 可他是否酒醒后有过后悔。是否因为亲了她,不得不负责继续保持着这男女关系。 不然为什么,他总是忽冷忽热。 每次吵架,这些问题都会在她脑子里转悠。 那天从他外面的房子回学校的路上,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贪婪的留恋那一刻。 躺在床上,看着他20分钟前发来的晚安,她没有回。 窗外夜色温柔,没有星星的衬托,仅泛着点点亮白,被月光映衬着的。 苏裕盯着窗外空无一物的景色出了神,眼角发酸,流出一行温热、透明的液体。 她拿起藏在枕头下的手机,点开qq,看着那句【晚安】久久,才回复道: 【江尧,你真的喜欢我吗?】 那边几乎是第一时间,回了过来。 江尧:【怎么突然这么问?】 苏裕:【没,就是突然想问了】 江尧:【别乱想了,早点睡,我在洗澡,不方便,晚安。】 她在心里轻笑,看,他从没说过喜欢她。 即便她问的这么直白。 一切的答案都这么明显,她还在抱有期待。 那晚之后,苏裕没再回复过江尧任何消息。 …… ——第一天,冷战 江尧:【中午一起吃饭吗?南门等。】 江尧:【你到哪儿了,电话打不通。】 江尧:【?】 江尧:【?】 江尧:【接电话。】 ——第三天,冷战 军训中途30分钟休息,躲到了操场边的长廊上。 藤蔓缠在廊架子上,下边隐隐可以遮挡些许阳光。 她在躲江尧,如果在操场,她害怕碰见他。 可是,这人怎么,还是找到了。 江尧走到她旁边坐下,隔着两人的位置,看着操场上四处瘫榻着的新生。 苏裕转头,看着他,然后回头,眼神四处飘着。 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苏裕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率先开了口。 “你坐这儿,不怕他们看见?” “你很怕?” “没有。” “放心,你找的位置这么偏。” 所以,你还是怕被发现啊。 她从来没拒绝过让别人知道,甚至大大方方和室友介绍过他。 他们在一起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挺短的。 开学便军训,他们在学校接触并不算多,不知道他谈恋爱也很正常。 大学不像中学,一有点风吹草动,人人都知道。 他们见面,不是在校外各个地方溜达,就是回他校外的家,那是他家里人给他买的房子。 知道这个信息的时候,苏裕第一节体会到,他们家庭的悬殊。 在北城,买了校门外的房子,只是为了他不住宿舍。 有时候发信息,他也常常只有几个字,有时甚至不回复。 在一起时,他话也不多,只有偶尔抱着她时,才会说,想她。 她不认识他的朋友,除了礼城的陈颂,她甚至不知道在北城,他不见时该找谁。 每天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问她,今天累不累,要多喝水。 “在想什么。” “没,忘了。” 江尧走过来递过一个旧手机,放在她身边,又回到原位坐着。 “嗯?”苏裕一脸疑惑。 江尧摸了摸鼻子,“你手机是不是坏了?这两天你一直没回我,又找不到你,电话也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哦,是的,她还将他拉进黑名单了。 真要找一个人,哪儿有找不到的呢,她每天都在这里军训,现在不就找到了吗? 教官的哨声响起,苏裕站起来,没有看江尧,也没有拿走那个手机。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呼出,忍住想要颤抖的声音,心里有些痛。 “你有没有想过,是我不想回呢。” 说完,她径直走回操场集合,不让自己彻底碎在这里。 果然,没多久,苏裕便收到了江尧的短信。 江尧:【你怎么了?】 下午 江尧:【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晚上 江尧:【晚安。】 第四天,冷战 江尧:【你在生气吗?】 半夜 江尧:【不管什么,对不起。】 第五天,冷战 江尧:【你旁边那男生是谁。】 江尧:【你喜欢别人了吗?】 苏裕看了看短信,有些想笑。 这是吃醋,还是占有欲作祟? 即便是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也不允许别人窥蓄。 何况,她喜欢他,还不够明显吗? 谁会突然被人抱着还不反抗,谁会突然被亲吻还没反应,谁会在事后兀自答应一个普通学长做他女朋友。 他们的这场恋爱,谈得莫名其妙。 第31章 吵架(回忆二·苏裕) 苏裕依然没有回复江尧,甚至在方队解散后,两人碰见时,他喊住她,也毫不犹豫的往前。 还故意走到了他说的那个男生旁,和他谈笑聊天。 那个男生是班长,了解各个同学,新生收集信息而已,并不是江尧想的那样。 大一还有晚自习,也是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起初大家叫苦连天,白天军训晚上还要上晚自习,不是人干的。 后来才发现,晚自习就是大家坐在一起玩,只有大一才有。 冷战的第几天,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晚自习,班上突然起了哄,闹腾着都往门外看。 苏裕正侧着身,看旁边的人画人物的线稿。 好巧不巧,正是班长。 两人聊了几句,发现都对这部漫画感兴趣,从画风到人物,再到最后上手展示。 “诶诶诶,你们看,那不是哪个系的助教吗?” “长得还挺帅的,来我们班干啥的?” “总是有事儿呗,没事儿来干啥。” “是不是我们班哪个是人家女朋友啊?” “这么快?不才开学吗,谁啊,下手这么快。” 班上女生开始絮絮叨叨,江尧朝门里望,找了位同学喊苏裕出来。 谁知那同学站在门口,便大声喊了起来:“谁是苏裕,找你的。” “wo~” 苏裕和班长同时朝门口望去,江尧冷着脸盯着他俩。 这一嗓子,全班都听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人之间徘徊,无一不是惊讶和起哄。 苏裕脸从头红到了脖子,他怎么突然来了。 她被这场景懵住了,没动,红着脸和江尧对视着。 只见他快步走进来,站在她桌旁,将一瓶还冒着冷气的可乐放在了她桌子上。 “你不出来,我只好进来了。” 江尧瞥了一眼放在两人桌子中间的线稿,冷冷的说: “下自习,我们谈谈。” 苏裕懵懵的望着他,他犹豫了几秒,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最近买了新手办,一会儿给你。” 而后,他看了一眼她那面色沉沉的男同桌,离开了教室。 紧接着,教室又是一阵“哇哦~”,此起彼伏。 最后一节晚自习,她脑子都在想这些理不清的思绪,和班长聊天也是心不在焉。 要不要去,谈谈?她在心里纠结着。 最后,还是浆浆糊糊走到江尧发来的位置,等他。 苏裕低头踢着脚尖,有一下,没一下。 江尧从暗处走来,拉过她紧拽单肩包带上的右手,没有说话,走得很急。 出了校门,横过斑马线,走过大街,穿过小巷。 即便周遭认识的同学投来好奇的、八卦的目光,他都毫不在意,没有停下放开。 就这么紧紧拉着,微微用着力。 这是回他家的路。 江尧单手开了门,将苏裕拉了进去,反手关了门,没有开灯。 他紧紧抱住了她,单手放下她的包,在黑暗里,传出书包轻轻落地的声音。 而后躬着身子,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扶在她的脑后,摸索着亲吻。 从脖子到脸颊,再到耳朵。 再抬起她的下颚,从额头,到眼睛,到鼻翼,再到那两片柔软的唇瓣。 一下一下啄着吻着,像呼吸一般自然,柔情缱绻,极尽柔爱与绵长。 两人靠得太近,鼻尖萦绕着彼此的呼吸,和缠绕其中淡不可闻的尼古丁。 苏裕眼眸微阖,睫毛簌簌颤动,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抽离,将头放在她的肩上。 灼热又急促的呼吸在她耳旁,感受着她发烫的脸颊和颤抖的身体,喃喃细语道: “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看见你对别的男生那样,我会想要去把他揍一顿。 你不理我的这些天,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怎么办,我真的陷进去了,苏裕。” 苏裕的心跳得很快,咚!咚!咚!有些吵,他会听到吗? “在你高一时,我就已经在偷偷看着你了。 所以从来不是突如其来,我一直等着,等着你满18岁生日,等着你毕业。 只是没想到那天喝完酒,看见你就没能忍住。” 江尧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带着暗哑的嗓音,摩擦着苏裕的脖子,慢慢问道: “所以,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你不能兀自判了我死刑,却不让我知道原因。 苏裕,我是第一次谈恋爱。 我真的,不太会。” 苏裕眨着眼,他的肩正好遮住她的下半张脸,挡住了鼻子。 心实在跳得太快了,她已经分不清是闷着了,还是太过紧张。 她努力仰起未放在他肩上的头,手放在江尧胸前,稍稍用力,想拉开点距离。 “江……江尧,松……松一点,我喘不过气了。” 江尧顿了一下,稍稍松开了一些。 但没有放开手,只是弯的更下去了一点,好让苏裕的头能放到他的肩上。 等她将头放上来,大口呼吸时,江尧用力将她抱起,放在了一旁的鞋柜上。 “啊!” 突然离地,苏裕被吓着了,手下意识环住了江尧的脖颈,头本能的挨在了江尧的头旁边。 江尧终于站直了身体,四周黑暗,但还是能模糊的看清两人的轮廓。 她在上,他在下,他抬着头仰望着她。 一只手环着她的腰,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着脸颊。 她低着头看着他,下一秒,同样柔软的唇落在了她的嘴角。 “所以,是为什么,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我们本来高中时就没太大来往。 突然我喜欢的人告诉我,让我当他女朋友,我很欢喜。 可是,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一次都没说过喜欢,我问过你的。” “苏裕,你知道我一向不太会表达。 拥抱你,亲吻你,忍不住说着想你,便是我自以为对你喜欢的表达方式。 我以为,你能懂。” 江尧感觉到苏裕脸上多了一点温热的湿润,用大拇指轻轻的替她抹去。 “从你高一,到高二,你总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到后来我会不自觉去找你的影子。 看不见,心会痒。看见了,又好奇。 看见你一个人,我会想陪你。 看见你和别人一起开心,我会想,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我每天都在这种情绪里,一遍又一遍。” 江尧吻着她的泪,呢喃着。 “我自私到想占有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所以,这不算喜欢,又算什么呢?” 第32章 吵架(回忆三·苏裕) 苏裕一滴一滴的眼泪落下,都被江尧一一擦净。 “可是,可是你对我总是忽冷忽热的。 除了抱着我的时候,会说想我,会让我感觉到我们好像确实是在谈恋爱。 其他时候,我觉得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她说着已经有了哭腔,语调颤动,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你都不怎么主动和我发信息,你看看我们信息对话。 分享欲是靠回应延续的,热情也是。 那么多人喜欢你,我高兴又难过,害怕你突然就离开了。 在学校,隐瞒我们的关系,和我见着都躲得远远的。 你每次抱着我说的那些话,甚至让我怀疑,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苏裕红着脸,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慢,吞吞吐吐。 “才偷偷的想尝试…尝试发泄…发泄一些本能的欲望,你知道我不会说出去。” 江尧有些着急,摇着头,再紧紧抱着她,头埋在她的锁骨位置。 “没有,没有拿捏你,没有对你发泄。 我连亲亲你都不敢进一步,这算哪门子发泄。” “你说你喜欢我,你的喜欢就是我们现在这样吗?” “对不起,小鱼,我没及时发现你的情绪,我可以解释的。 我没怎么主动发信息,是真的没这个习惯,我已经在慢慢改了。 你可以问陈颂,他们发信息我基本都不会回的。 有事直接打电话,更有效率。” 苏裕忍着颤音,小声嘟囔道:“陈颂和你一伙的。” “……你说的平时避之不及,我发誓我没有。 我巴不得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谁也不能窥蓄。 你那么好,那么乖。 我也害怕你被人抢走。” 苏裕终于忍不住,抖着肩膀,抽泣的哭出了声。 “至于只在抱着你时才说那些情话。 抱歉,可能我思想过于死板,我会好好改进。 但只有抱着你那刻,我才觉得,你终于属于我一个人了,我不用害怕。” 随即,苏裕刷的涨红了脸,一抽一抽的吸着鼻子,眼泪终于止住了。 江尧替她抹掉脸上残余的泪痕,轻轻吻了上去,带着点咸咸的味道。 “可以原谅我了吗? 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和喜欢的人相处。 往后,你教教我,好不好?” 江尧用他那带着磁性的声音,像是一道电流,从喉咙中迸发出来,魅惑着倾听的人。 “小鱼~” “你,你好好说话。” 江尧轻笑,“我哪里没有好好说话,我觉得我现在卑微的好像小狗,正冲着你摇尾巴。” 他悄悄拉开点距离,抬头望着她。 轻轻拉过苏裕的左手,放在他的脸颊,他侧头吻在了她的手心。 “你可以原谅我了吗,主人?” 苏裕被这温热的吻灼热了掌心,她下意识想抽离,却被江尧狠狠按住 他用那狐狸眼毫不避讳的勾引着她,眼里带着小狗般的渴望。 她想,他不是摇尾乞怜的小狗,而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狐狸精。 随后低头,在他嘴角,轻轻一吻。 她原谅他了…… 江尧的唇几乎立刻追了上来,不疾不徐,甚至还有几分缓慢的意味。 唇瓣相接,呼吸交错,他一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颚,而后温热进入口腔。 在那一瞬,苏裕脑子空白了一片,瞪大了眼睛。 唇舌交缠,呼吸似乎也被掠夺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真意义上的接吻。 江尧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感官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大化的感知。 他是缓慢的,轻柔的,紧密的。 放在下颚的手下移,掐在了她的侧腰,不容拒绝。 而后腰上的手,隔着衣服在后背游走了几下,停在背上,紧紧下压。 两人贴得更亲密了。 直到苏裕终于觉得呼吸不畅,敲打着他的肩,他才放开了她。 她大口喘着气,头放在他的肩上。 “以后再教你好好学换气。” “你,犯规了。” “那可以答应我,我们以后好好沟通,不要再不理我了,好不好。” “嗯。” “你和那个男生……” “……那是班长,我们什么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关系。” “正儿八经?那我们这是……不正经?” 苏裕鼓起了红彤彤的小脸,“懒得理你,我要回去了,待会儿宿舍门禁了。” 江尧将头埋在她锁骨处,紧紧抱着,深深呼吸了一下。 “好,我就再抱10秒。10,9,8…5…2,1。” 数是数完了,可手还是紧紧抱在她的腰上。 “江尧~我真的该回去了。” “嗯。” “江尧。” “嗯。” “你再这样,这个星期都不准你抱我了。” 他这才松开了手,忍着心里那点子冲动,舍不得的将她从鞋柜上抱了下来。 准备去开灯时,手却被苏裕快速的按住了。 “别,就,就这样走。” “怎么了?” “别问,走。” 江尧虽有疑惑,但还是照做捡起了地上的包,挂在了自己身上。 …… —— 会议室 一阵掌声将苏裕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江尧已经说完最后一句,闭了麦。 台上某领导说着最后的总结,台下的人群开始慢慢回神,底下出现小声的嘈杂。 “诶,你听说没,江经理可能下个月就要升职了。” “下个月?这么快?不是年龄还没到吗?” “嘘,小声点,小道消息。上面要升你的职,年龄算什么,最多档案上暂时不改,实权在手。” “那陈总会计师呢,下个月直接就调总部了?” “你没发现陈总好久都没回来了?一直在总部出差。” “你是说……已经过去了?” “嘘,不过来回一趟手续问题,江经理早就实权了。” …… 随着台上领导说着散会,大家纷纷起身往出口散去,后面两人说了什么,已听不清了。 苏裕顺着人群走出会议室,站在门口走廊等黄姐。 和黄颖一同出来的老郑,嘴角咧笑,颇有领导爱护下属的意味儿。 “小苏?” “啊,是是是,新来的,苏裕。” 苏裕已经想不起来这位领导姓什么了,赶紧用求助的眼神给到黄姐。 还好黄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没有让气氛尴尬。 “啊,郑主任,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苏裕。” “我能不知道是你们部门新来的吗?上周聚餐,她和文静可是失恋二人组啊。” 苏裕反应也很快,从黄姐话里知道,这是郑主任。 但听到郑主任这么一说,回忆袭来,脸如火山云般红透了。 “郑主任,不好意思,那天让你们看笑话了。” 江尧从会议室出来,走到老郑身后,拍了拍他肩膀,老郑回头。 “哟,那边聊完了?” “嗯。”江尧看了看红到耳根的苏裕,再朝着黄姐点了点头,表示招呼。 黄姐眼神在江尧和苏裕之间来回,想到那天送喝醉的苏裕回去,他俩暧昧的举动,站着也就没动,没给苏裕再介绍。 苏裕还红着脸,根本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已经是领导了。 她俩就这样站着,眼巴巴看着江尧和老郑,等着领导开口说散了。 老郑左右瞟着站定的两人,在回头看看江尧,这人倒是一直盯着苏裕。 得嘞,场面尴尬住了。 第33章 请客 “那啥,走,都站这儿干什么。” 黄姐也反应过来了,表情尴尬的笑着。 “啊,就是,走走走,回去收拾下,该准备去食堂了。” 老郑看了一眼手表,恍然大悟。 “哎哟,这都快12点了,是该去吃饭了。” 随后转头,假装皱着眉,对着江尧调侃。 “都怪你,在上面说这么久干什么,都到饭点了。” “你怎么不怪前面的人。”江尧半眯着狐狸眼,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老郑也不回他,老好人般看着另外三人,两手交错一拍。 “既然是江经理造成的,我提议,让江经理请我们吃一顿!” 黄颖笑着打着马虎眼。 “不合适,郑主任,要不您们去吃,我和苏裕去食堂就行了。”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没什么不合适。好不容易找到能坑江经理一顿饭的机会,走走走……” 说着,老郑的手便搭在了江尧的肩膀上,准备推着人往外走。 和领导吃饭?她们这两个小职员和两个隔壁部门的领导吃饭,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作为老油条的黄颖,脑子飞速的转动着,这什么情况? 如果江尧和苏裕有关系,那老郑这意思是也知道?是想撮合着一起吃饭? 对,很可能是这样,不然八竿子没一撇的四个人,吃哪门子饭。 可就这么去吃饭,也于理不合啊。 “要不,我打电话把我们领导老钱喊上?” “我们去吃食堂就行,还有工作没做完。” 黄颖和苏裕同时开了口,两人面面相觑,连老郑的表情都暂停了,场面又尴尬住了。 江尧此时出了声,措辞和语气都很礼貌,好似和他最没有关系,他是来解围的。 “走,一起去吃。老钱今天没来,去项目上了。” 黄颖这才想起,今天上午确实没有看到老钱。 苏裕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的跟着三人来了餐厅。 本来大家是径直选了大厅的位置,但江尧偏偏让服务员开了包间,说外面到饭点了,太吵。 “新开的,上周我和我老婆来过,味道还不错,家常。” 老郑将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再转头简单的吩咐服务员将空调调好,拿菜单过来。 “你请客,你点菜。” 四人在圆桌四个方向相对而坐,苏裕左边是黄颖,右边是江尧,对面是老郑。 服务员将菜单递到江尧的面前,江尧顺势将菜单递给了黄颖。 “你们看,不用客气。” 黄颖讪讪笑,”江经理,您请客,您点。“ 江尧很自然的转移视线,盯着苏裕,示意她点。 苏裕呆呆的摇摇头,”您,您点。“ 江尧不置可否,没再推来推去。拿过菜单扫了两眼,随意点了几个菜,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 “老钱最近神出鬼没的,在单位也没怎么见着他,忙啥呢?” 老郑边倒着茶,边转头问着黄颖。 “领导要干啥,我们这些小喽啰,哪里知道?哈哈。” 黄颖打着哈哈,借着手上用茶水洗碗的动作来掩饰。 弄完自己的碗筷,还走过来帮苏裕也洗了洗,再对着江尧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江经理,要帮你洗洗不?” 江尧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嘿,你帮了苏裕,问了江经理,咋不问问我,好歹我也是个主任嘛,和你们老钱关系还这么好。”老郑打趣道。 “郑主任,好好说话,不是''你们老钱‘。我可是清白的,这话要是传到叶总耳朵里了,我可担待不起啊。” “谁不知道你是老钱徒弟,叶琳还吃这些醋。” “话说回来,”老郑倏然想起什么,后背往后一靠,盯着江尧,“你今天几点起来的,这会儿怎么困成这样?” 江尧的手机时不时的响着,信息提示频繁。 他垂眼看了眼手机,“可能就睡了两三个小时,这会儿是有点儿困了。“ 点开工作qq,消息列表有了许多红点,消息繁多而杂。 再点开置顶的几个消息,扫眼看过后,将手机设置为静音。 指尖滑动,一路往下翻,毫无目的,非常散漫地下滑着,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 老郑看着他低头玩手机,啧了一声,“大领导就是忙,怎么中午也不放过你,” 江尧顿了两秒,摁灭屏幕,抬起头来,把手机反手扣在桌面上。 “你说你要是不搬,也不用只睡几个小时了,中午还能回去睡一趟。” 老郑意有所指,眼睛有意无意的瞟着坐在江尧旁边的苏裕。 苏裕挑挑眉,嗯?老郑看着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颖嘴快,也没细想便问了出来。 “江经理不在单位住了?” 说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苏裕。 得了,她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苏裕又回头看着黄颖,什么情况,黄姐也看着她。 老郑举起装满茶水的杯子,碰了碰桌面,眼睛看着同样懂了的黄颖,撇嘴笑着,眼里全是八卦。 黄颖回头看着老郑,明白似地点点头,也憋着笑。 随后老郑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 苏裕不明所以,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江尧之前住单位,现在又搬出去了,所以呢? 等等,不会,她突然想到高雯雯说她租的一位小领导的房子,不会就是江尧? 这么一对,倒是能对上。 可是……还是有哪儿不对,怎么可能,租房子的时候他们还没见过。 服务员进来开始陆续上着菜,六菜一汤,还算家常,大份量,4个人可能还吃不完。 江尧神情疲惫地从另外三人的身上移开视线,连眼神都懒得分给老郑,起身往门口走去,边走边道: “走,去抽根烟。” 老郑手肘搭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靠着,嗤了一声,瞥了苏裕一眼,跟着江尧出去了。 黄颖有些坐不住了,从在单位到现在,她觉得这顿饭吃得信息量巨大,忍不住先了口: “苏裕,你是不是和江经理认识啊?” “嗯?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觉得,你们应该认识。” 所以,刚刚黄姐和郑主任在这儿打哑谜,真的有可能是她租了江尧的房子。 “啊,算,高中一个学校的,他大一届。” “你那关系不会就是……江经理?” 第34章 萝卜 苏裕其实不太想提走关系这回儿事,她觉得走后门进来,是有些难以启齿的。 “不是,不是,我们也是上周在单位后,才碰上面的,就你上周让我去签字的时候。” “哦……” 黄颖还想说什么来着,苏裕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想其他人知道他们更多的关系,打断了黄颖的话。 “我们,就只是十年前认识而已,这么久了,也不是同班同学,你们别想多了。” 空气倏然沉默,江尧刚进包间推门的动作也彻底顿住,望向苏裕背影的眼睛,有丝丝的失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晌,后面的老郑开了口,“怎么堵这儿了,赶紧进去啊,后面等着上菜呢。” 苏裕转过头,尴尬的看了江尧一眼,眼神对视的一瞬间,她低下头转过身。 江尧终于变换了神色,却微微有些冷淡得不耐烦,“催什么催。”然后快步进去坐在了位置上。 老郑在后面莫名其妙被江尧嗤了一声,双眼瞪着江尧,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身体前倾,压着声音开玩笑道: “嘿,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咱们职位一样,我可比你年长,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随后,老郑转过头看着苏裕,“小苏啊,我收回那天跟你说的话,这小江没什么好的,回头我另外介绍有志青年给你,他不值当。” 苏裕红着脸,忙摇着手,”啊,郑主任,不用不用,我还,还不想谈恋爱。” “一个个的,不谈恋爱,跟工作过一辈子啊,谈恋爱又不是结婚。你放心,我认识的好青年多得是,保证好过你对家。” 对家,对家不就是……江尧? 场面一度凝滞,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苏裕看着老郑,老郑视线又落在了江尧身上,江尧同样装作无事,偷偷从对面暼着她,只有黄颖幸免于难。 好在服务员拿了4瓶旺仔牛奶上桌,这才打破了平衡。 老郑很是不解,满脸问号,皱着眉问服务员,“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怎么拿了这东西过来?” 服务员看了看手里的点菜器,确认没问题,五指并拢,伸向江尧的位置,肯定的回复着,“先生,确实没上错,是这位先生点的。” 老郑转过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江尧,“你是瞌睡没睡醒,打哈欠傻透了?谁喝这玩意儿啊?” 江尧没什么表情,好半晌,挑眉反问,“你大中午还想喝酒?” 老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后道: “不喝酒,你好歹点点儿可乐什么的,一扎花生浆也行,一扎果汁也行。谁ta来餐馆点4瓶旺仔牛奶的。” 江尧也好像没太当回事,身体坐直了,拿起筷子,淡声开口。 “吃饭。” 菜已上齐,大部分是苏裕喜欢的菜。还有这旺仔牛奶,也不知道江尧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她难免多想些,如果菜是无意的,那旺仔牛奶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她最爱喝的是可乐,和江尧在一起后,渐渐就变成了喝旺仔牛奶。 说来也好笑,陈颂曾经也说过,江尧最爱喝的是可乐,和她在一起后却跟着喝旺仔牛奶了。 她以前问过江尧,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让她喝可乐,明明他自己也喜欢喝,可乐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饮料。 江尧说,她答应当他女朋友,已经够快乐了,不需要再喝可乐了。 至于为什么变成了旺仔牛奶,好像就是ktv那天晚上,江尧随意买了一瓶旺仔牛奶,觉得和她更配,之后就总买这个给她了。 他说,他希望她一直和旺仔牛奶一样,甜甜的。 “吃菜呀,苏裕。”黄姐打断了苏裕思绪。 “啊,好。” 大部分菜,都很清淡,番茄牛腩、糖醋排骨、虾仁冬瓜、清蒸鲈鱼、羊肉炖胡萝卜锅,只有一份毛血旺是辣的。 老郑夹着菜,调侃到:“哎哟,小苏,多吃点,都是清淡的。你哪里人呀?” 苏裕夹了一块鱼肉,仔细挑着看里面有没有刺,抬头看着老郑笑着道: “礼城的。” “啊,礼城啊,海边城市,难怪第一口就夹了鱼,海边的鱼肯定比这儿新鲜。” “还行,庆城的火锅也好吃,我来这儿吃好几顿了,就是只能吃微微辣。” 江尧盯着苏裕局促的应付着老郑,碗里的鱼估计被她都碾碎成了渣。 “这儿的鲈鱼虽说没啥刺,但偶尔边上会有些小刺,好好理刺。” 话音未落,转动圆桌桌盘,将羊肉炖萝卜转到了她面前。 “这个清淡,他们家这道菜算是特色,尝尝。” 顿了片刻,苏裕不大自在的伸手夹了一块胡萝卜进碗里。 “嗯,谢谢江经理。” “你夹的胡萝卜。”江尧诧异,好心提醒。 她不怎么爱吃胡萝卜,从前都是将胡萝卜挑出来给他。 他大一时,她从礼城偷偷跑到北城来看他,吃了一次涮羊肉,胡萝卜在里面打底配着。 当时她嘟啷着小嘴,将胡萝卜一块块挑出来,说这辈子所有胡萝卜都归他。 以后他就是胡萝卜冠军,等八十岁的时候,就让孙子给他颁发一张奖状。 他当时笑话她说,现在不害臊了呀,连孙子的奖状都想好了。 “怎,怎么了吗?”苏裕不解的问道。 “不喜欢可以不吃,里面有白萝卜。” “没,没有不喜欢啊。”苏裕不明所以的看着江尧。 江尧噢了一声,拿起旁边的旺仔牛奶,插进吸管,吸了一口,掩饰慌神。 “不好意思,我以为女生…都不爱吃胡萝卜,冒犯了。” 苏裕摇摇头,继续吃着碗里的胡萝卜。 老郑和黄颖聊着工作、日常,江尧没说话,边吃边回着手机。 她默默吃着自己的菜,倏然回忆起,她以前好像是不爱吃胡萝卜的。 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拒绝胡萝卜了呢。 是余泽宇啊,每次都会乐呵乐呵的将所有胡萝卜夹给她,还以为她爱吃着呢。 久了,苏裕就真觉得自己是爱吃胡萝卜的了。 看着手边的旺仔牛奶,再看看碗里的胡萝卜,真是有够好笑的。 第35章 鸳鸯 她曾两次望过月亮,结局都一样。 大概爱都来得太意外,所以走得也特别的快。 以前江尧为她走了99步,她不懂爱。 而后她为余泽宇走了99步,她感受不到爱。 她在意的东西,好像从来都留不住。 她离开余泽宇的时候,没有沉重,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解脱。 只是当时她以为,再也望不见月亮罢了。 “小苏啊,你跟北城那位,什么关系啊?”老郑的话题又突然回到了她身上。 “别说你不知道,这儿没外人,你黄颖姐来头指不定比你还大,她自己就是关系户,硬着呢。” 老郑看她想说话,完美预判了她的想法,说完还朝江尧看了一眼。 “至于小江,就更不是外人了。” 黄颖听到这,讪讪笑着,只能移开视线,用喝旺仔牛奶来掩饰。 她是关系户不错,但被人单拎出来当谈资,还是不太舒服的。 “额,就一个远房亲戚。” 苏裕垂下眼,掩饰住不合时宜的尴尬表情,吃着碗里的菜。 “怎么没直接去北城啊,也没去礼城,反而来了庆城。” 老郑带着疑问,试探性地问着。 “我也,不太清楚。他是这样安排的,我就来了。” 苏裕实话实说,没什么好隐瞒的,然后伸筷子又夹了一些胡萝卜。 老郑转头看了一眼江尧,眼神传递着,是你搞得? 江尧没什么表情,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看我干什么,吃饭。” 黄颖被江尧这么一句提醒,倒是反应过来老郑的动作。 合着苏裕来这儿,还可能是江尧的杰作? 那这江尧,确实关系到位了。 “江经理,陈总去北京不回来了吗?”黄颖从侧面打探到。 “没什么大事,应该暂时不会回这边。” “那咱们这边之后空缺位置了,是升人上去,还是总部调人回来呀?” “不一定,可能以后没这个职位也不准,本来也于理不合。” 老郑和黄颖都被这一消息震惊到了。 直接不设这个岗位,那江尧不就算是财务部断层领导了? 其实权和关系以后就更不言而喻了。 如果这样,弄进来个苏裕,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苏裕那个表叔那儿,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绕了这么多弯弯。 要说是,巧合重逢,老郑是不怎么信的,黄颖也有3分疑问。 看似合理,又不那么合理。 让人看不透,苏裕究竟背景有多硬。 “江经理,你说我现在去考会计师证,还能调你们部门吗?” 黄颖这会儿乐了,开着玩笑将话题岔过去。 江尧将桌盘又转了转,糖醋排骨不动声色的转到了苏裕面前,但没像上次那样自讨没趣的开口。 苏裕埋着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糖醋排骨,没有夹。 她似乎明白了江尧的意思,她又不是傻子,以前他们在一起时,她就爱吃糖醋排骨。 可这会儿,她就是不想吃这道菜,转动桌盘,夹了旁边的毛血旺。 毛血旺里很多辣椒,看着就很辣。 她其实没想吃,只是想夹一筷子放进碗里,拒绝江尧而已。 可好巧不好,老郑在对桌看得清清楚楚,还好意提醒着。 “小苏,这毛血旺可辣得很,你刚不是说吃微微辣吗,这……你怕是不适合。” 苏裕刚夹进碗里的筷子顿了顿,被发现了,看来这下躲不过了。 “没,没事,想尝尝。” 认命一般,将一片瘦肉放进嘴里。口腔迅速传来刺痛感,辣,辣,辣,太辣了。 “快喝你旁边的旺仔,牛奶解辣。”黄颖蹙着眉,赶紧提醒道。 苏裕拿起旺仔一口气喝了个大半,辣意并没有消下去太多。 江尧不知从哪儿拿了空杯子,倒了一杯桌上的苦荞茶,走过去放在苏裕面前。 “喝点茶,会好点。” 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顺势拿起江尧放下的茶杯,一饮而尽。 喝完还找着茶壶在哪儿,还想再喝第二杯。 江尧从她手里拿过杯子,又帮她倒了一杯。 反复几次,她才觉得好了一些,脸却已被辣得通红。 “你跑得还挺快啊。”老郑笑着,转头对着黄颖道,“旺仔牛奶没用,还得是茶。” 黄颖八卦的笑着,“是,是,旺仔也不算牛奶,解不了辣。” “谢谢江经理。”苏裕尴尬的笑着,耳朵至脖颈,都浸染着红。 江尧回到座位,大家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安静如斯,只有筷子夹菜的声音。 老郑属于话多类型,根本憋不住,没有话题,也得创造话题。 “小苏啊,聚餐那天,我给你提了个建议,还记得吗?” “嗯?什么啊?” “就是觉得我们江经理怎么样啊?” 苏裕一个不留神,因为这句话给呛着了,汁液顺着呛进气管,咳得脸颊发红。 她边咳,边不住地摆着手,“郑主任,别开玩笑了。” “怎么是开玩笑呢,可没开玩笑。”老郑一改常态,表情认真。 “咱江经理,可谓是要啥有啥,性格脾气都没在话下的。 咱们单位多少单身女同志的心头好啊。” 那种微妙而不具名的情绪又萦绕四周,苏裕刚刚才消复下去的红,又悄悄爬了上来。 江尧已经没再吃饭了,背靠着木椅,眯了眯眼,指尖偷偷在桌下,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 没说话,置身事外的看着两人对话。 “江经理这么优秀,身边女生这么多,您别再回头棒打鸳鸯了。” 苏裕收敛好神情,打着圆场。 “我才来庆城,暂时不想这些有的没的,顺其自然,一个人挺好的。” 老郑带着疑惑,吃了口菜,看着江尧,复述着她刚才的用词。 “棒打鸳鸯?\" 气氛又安静下来了,老郑和黄颖都盯着江尧,等他解释,只有苏裕埋头吃着东西。 “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对象,我怎么不知道。”江尧转头问苏裕。 她只得勉强露出一个笑,解释道。 “我没别的意思……这不是郑主任开玩笑,万一您有的话,怕您困扰嘛。” “没什么困扰的。”江尧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年龄到了,大家互相介绍,很正常。” 之后,还补充了一句,“习惯了”。 也不明白,他是想表达什么。 老郑像是知道了问题的源头,挥手打趣。 “小苏,咱们江总绝对没有暧昧对象,在单位可是一直保持良好作风,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倏然,他又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他30了,有年龄了?” 苏裕刚喝了一口旺仔,听到这句差点没喷了出来。 “没,没啊!” 第36章 审核(一) “你们俩是同校的话,应该相差不大? 30而已,又不是40,咱们江经理正走上坡路,妥妥的潜力股。” “嗯,是,他只大我一届。” “那是……还想着前任?” “没,早不想了。” 苏裕低头用手摩擦着旺仔罐的瓶身,从鼻尖处发出轻轻的一声气音,不仔细根本察觉不到。 她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老郑却像是一直扭着这个话题不放,一直抓着。 不耐烦的情绪悄然升起,控制着情绪应付老郑这个“月老”。 连黄姐出去,她想跟着也被老郑给巧妙打断。 她实在没有精力,将自己置之度外,理智又清醒的去谈论这件复杂的事。 尽管这个故事,烂俗至极。 好在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黄颖回来后,江尧便开口问大家是否都吃好了,接着就往单位赶。 这顿饭,苏裕吃得并不开心,也根本没吃饱。 成年人的世界,权衡利弊太多,连在简单的吃饭上想取悦自己,有时候也都做不到。 下午到单位后,坐在办公位的前,她才猛然想起上周五的那份文件,还没整理。 带着惊恐,急匆匆的跑去问黄姐,这该怎么办,没及时交上去,要紧吗? 黄颖才解释道,上午和那边打好了招呼,勉强马虎过去了。 这会儿倒是不用太着急,好在资料她已经收集齐,只需再加工整理即可。 那份文件算是这段时间唯一比较重要的事情了,按部就班完成,也没出什么错。 说来也奇怪,其他组的组员有时候也挺忙的,但她和黄姐却像是这个部门的另类。 落在黄姐手里的事本就不多,再从黄颖那儿分到她手里,就更少了。 她不得不想起那天吃饭时,老郑说的,关系户。 那天之后,只在上下班时碰见过老郑一两次,仅各自点头打了声招呼。 而江尧,没再见过。 下午,苏裕百无聊赖的在网上冲浪,高雯雯弹来qq信息。 高雯雯(人事):【图片】 一张酒店发票,苏裕点开仔细看了看,想起是上次聚餐她喝醉那一晚住的房费。 高雯雯(人事):之前一直忘了,上午整理发票,才看见这张发票。 高雯雯(人事):领导说可以报销,因为是你们部门之间的聚餐,得从你们那边走流程。 高雯雯(人事):记得是江经理付的钱。 一条酥鱼摆摆:收到。 整个对话,她只提取到关键信息,她后面得联系江尧还钱。 苏裕将发票打印出来,拿着打印件去问黄姐。 “黄姐,上次聚餐我不是在外面住了一晚吗,领导说可以报销,我想来问问怎么走流程。” “正好,我们每周都会陆续收到下面项目报上来的报销凭证。” 黄姐从工位一旁的篮子里,将一叠发票放在苏裕面前。 “这些就交给你了,以后你负责报销。 可以慢慢先汇总整理已经有的,然后和你那张一起报上去。” 黄姐还特意嘱咐了一句,“有些东西,不能走得太明面,你得夹着过去。” 像他们单位,很多差旅住宿,只要金额不太离谱,领导又签了字,不会深究。 “你整理好后,先拿纸质文件去一一签字,再交到财务那边,最后在系统上提报销单。” “好的。” 将资料交到苏裕手里,黄姐又在电脑上点开内部软件,教她怎么在软件上先提交电子档。 在她的所有账号权限批下来前,她要尽快做好这些事前工作。 这几天,苏裕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整理这些发票。 生怕哪里出了错,金额复对了好几次。 全部汇总好后,先找自己部门领导签好字,再去的财务部。 庆幸的是纸质审核里面没有江尧,她不想见他。 在负责这块的皮舒欣那儿审核后,顺利过关,只差最后在内部软件提交报销单。 距离上次黄姐教她如何用系统申报,已经过了好几天,苏裕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弄。 但黄姐周四下午便没见着人影,周五也没有。 而她急着提单子,等不起了,只好找办公室另一位同事小吉帮忙。 但小吉说,平时他们都没怎么接触过,报销一直是黄姐在弄。 苏裕回到工位,背靠着后椅,眼睛比闭了闭,有些发愁。 她不停的思索着,卡在这步该怎么办,要不要给黄姐打个电话。 小吉拿出以前自己报销通过的单子,走过来放在苏裕桌子上。 “你要不看看之前的,我打印出来了,大概格式应该差不多,其他的你再摸索摸索。 实在不行,找找他们财务部的,帮帮忙。” 苏裕此刻心情大好,总算看见一点希望了,礼貌的笑着道了谢。 看着空空如也的申报系统,凭着记忆和小吉的单子,靠自己理解填着。 但下午就被财务部,无情的打了回来,审核不通过! 苏裕当时正在给老钱统计一个数据,看到电脑桌面右下角的系统图标上,显示了一个红点点,赶紧双击点了进去。 系统通知:【您提交的xxx审核,未通过!】 “未通过”三个字,让她眉头紧皱,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微微叹了口气,果然是不行的呀。 再仔细看了审核人——皮舒欣。 还好,不是江尧。 这时,工作qq的企鹅变成了一个小喇叭在闪动着。 双击图标,一条好友申请弹出,再细看是,原来是财务部的皮书欣。 通过之后,对方发来消息。 皮舒欣(财务部):你好,我是财务部的皮舒欣。 皮舒欣(财务部):刚刚提交的电子审核有问题,你上来一趟,我给你说说。 苏裕在去之前,点开大群确认了一下这位皮同事的职位,没有特殊的显示,应该只是普通职员。 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没有开始看到要去财务那边那么紧张了。 她拿着手机,尽量降低存在感,静悄悄地出了办公室,希望不要打扰到任何人。 皮舒欣的工位在财务部的办公大厅里,里面的人都在工位上工作。 她看了一圈,找了位同事小声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皮舒欣是哪位?” 对方刚指了指方向,里面那位长发披肩的女生便转过身,手里夹着笔,招着手朝她喊道:“这里。” 苏裕眼睛却好巧不巧的,落在了皮舒欣工位上,江尧的照片摆台。 心里,咯噔了一下,耳朵有些发静。 第37章 审核(二) 照片上的人,穿着不知是哪所高校的学士服,右手手中拿着鲜花,随着肢体自然下垂。 左手捧着学士帽,放在腰间位置。 他剪了很短的寸头,比现在还短上几分,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盯着相机的江尧,没有任何情绪,像在无声的控诉着什么,眼里还带着点昏昏。 照片里的人,即使在阳光下,也显得那么苍白冰冷。 和背景里,咧着嘴角,带着自信又灿烂笑容的外国友人,反差十足。 那是她所不认识的江尧,她缺失的那10年里的江尧。 这并不是一张值得放在桌台的照片,至少她不会将他那么落寞的照片,放在人来人往的工位上,供人”参观“。 皮舒欣和江尧,究竟是什么关系? “嘿,这边,这儿。”皮舒欣再次开口招呼着苏裕过去,打断了苏裕的思绪。 她放在背后的右手手指,蜷了蜷裤边,隐藏好那一刹那的心思,向皮舒欣的工位走去。 “你好,我是苏裕。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电子审核的事儿。” 她眯着眼笑着,小心的用着措辞,尽量显得自己大方得体。 至少,她不想在这个和江尧有可能有关系的女人面前,过于暴露自己不善言谈的缺陷。 一种莫名的对比心理,陡然升起,较着这不知所以的劲儿。 对方简单整理了一下面前的资料,拉过一旁的椅子,示意苏裕坐在旁边。 “稍等一下啊,我这儿还有一丢丢,马上就好。” 她嘴里碎碎念叨着,又在系统界面的一堆单据里,拿着计算器,反复核算了几次数据,最后给那张单子点了【审核通过】。 做完这些,她才又回到系统首页,在那一堆申请单里找苏裕的申请,边找边问: “你是综合办那位新来的同事吗?我看着有点儿眼生。” “是,才来不久,接触的同事还不是太多。” “你们部门的黄姐呢?不在吗? 之前都是她在弄这些,今天看见换人了,还有点惊讶。” 苏裕点点头,应和着,“嗯,黄姐说可能后面我让负责弄这一块儿。” 皮舒欣顿了一瞬,侧头看她,笑了笑。 “黄姐这是将重任交付于你啊,报销这事儿,挺琐碎的,看着不难,其实最费神儿。”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反应和动作都很迅速,但不妨碍她敏感地发现,她短暂的错愕。 好像……从没想过黄姐会换人,也没想过会和她继续工作有交集。 她自卑又敏感地心思,在这一刻从阴暗里偷偷地释放了出来。 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在意别人的眼光和想法。 即使,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她的错。 苏裕礼貌笑着,“嗯,我以后会细心点,尽量不让你再复审了。” 皮舒欣回头继续对着电脑,翻找着她的提单,语气缓和得很好,带着点温柔。 “那你等会儿认真点儿学,争取别错了。” “嗯,黄姐不在,又碰见周五了。 之前我问了其他同事,大家对这个好像都不太熟,我才不得不自己瞎捣鼓了。 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没事儿,咱们都是同事。” 她的单子终于在众多信息里被筛选出来,皮舒欣看看就具体情况,指着其中一项道: “你看这儿,像这种外出的单子,不管是吃饭,还是住宿,都统一划分到差旅费里。 还有这里,高铁、飞机票里的税,要价税分离,单独列出来。” “嗯……” 苏裕其实大致是听懂了的,但皮舒欣见她仍然表情迷茫,以为她没懂。 “我教你填一遍,你可以拿张纸记一下,下次申报时,也可以看看笔记。 等会儿,你就在旁边的电脑上,登陆你的账号,直接修改,这样快些。 你跑上跑下也挺麻烦的。” “好,谢谢。” 苏裕在打印机里,抽了张空白的a4纸,回到皮舒欣座位旁边。 全神贯注盯着皮舒欣的操作,把每一步的关键词记了下来,算是保姆式教程了。 “还有哪里不懂的没,我再讲一下。 咱这次辛苦记一下,后面熟悉了,就不麻烦了。” “应该没问题了,我基本都记上了。” 皮舒欣环顾四周,犹豫着找了一个背对着的空闲工位,指着道,“你在这台机子上弄。” “好。” 虽说她记录得很详细,但一步一步重做,还是弄了好一会儿。 发票多而杂,再加上怕出错,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做完后,又反复检查了几遍,才点了提交申请。 皮舒欣审核后,没发现问题,点了通过,只见待审核人就从皮舒欣变成了江尧。 苏裕没看见皮舒欣的具体操作,只听见她说“过了”,便以为整个流程全部结束。 自然也就没再登陆上去确认,也就不知道这一变化。 回到办公室,将老钱之前吩咐的数据弄好后,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有些同事已经蠢蠢欲动,收拾好东西,偷偷溜了。 她在这儿也没有其他事儿,回去也是躺着,就呆在办公室里光明正大的冲着浪。 在吃瓜组里,津津有味儿吃着顶流男性和未成年的瓜。 组里都说,顶流这瓜如果保真,会去蹲石子。 真假消息,交替出现在这种评论里,网站差点被冲崩了。 电脑右下角,她的qq突然闪动了几下喇叭图标,提示有新的消息。 苏裕看了眼时间,谁会在下班了,还来找她呀。 她点开抖动的小喇叭,居然是江尧加她的好友。 【通知:江尧(财务经理)正在添加您为好友。】 她睁大眼睛看了好几次,为了确保真的是他,还去大群的群成员里,再次确认了一下。 是他! 明明没有见面,明明仅仅是一条加好友的提醒,她却红了脸,心加了速。 脑里静如默片,却播放着绚丽的烟花。 苏裕的右手食指,在鼠标左键上摩擦着,手滑动鼠标,将显示器上的光标移动到【同意】上。 忍住紧张、猜忌,窃喜,轻轻按下了放在鼠标左键的食指。 很快,qq聊天界面便弹了出来。 【您已成功添加 江尧(财务经理) 为好友,快来聊天。】 第38章 审核(三) 苏裕盯着聊天界面,手放在键盘上久久没有动作。 她纠结着要不要先主动打招呼,毕竟现在是上班时间,他用的是工作qq。 通常来说,领导主动加好友,肯定是有事。 可,他们能算是普通上下级关系吗? 还没等苏裕想好,聊天框里弹出了数张截图,江尧先发来了消息。 江尧(财务部经理):【图片】 江尧(财务部经理):【图片】 这些图片都是她刚刚在皮舒欣那儿提交的新审核单,是被皮舒欣点了通过的。 她这是又被退单了?还是直接被大领导指出错误。 江尧(财务部经理):【这些地方都有问题。】 他给她发的这两张截图上,错误的地方都被他用红色方框标注出来,旁边写了正确的更改。 作为领导,他实在没必要做的这么细。 一条酥鱼摆摆:【好的,收到。】 江尧(财务部经理):【……】 江尧(财务部经理):【谁教你填的?】 原本那些被突然加了好友的忐忑与胡思乱想,在此刻,被江尧一本正经指导工作,吹得烟消云散。 紧张的成分列表里,只剩下了打工人的卑微,一种被领导追责的压迫感。 一条酥鱼摆摆:【黄姐今天不在,我自己琢磨着填了。】 江尧(财务部经理):【你确定?你刚刚在财务大厅呆这么久,打酱油了?】 苏裕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是守着监控了吗,怎么这都知道。 一条酥鱼摆摆:【皮姐有教我,很仔细,一步一步教的。】 一条酥鱼摆摆:【我的问题,最后还是错了。】 一条酥鱼摆摆:【不好意思,江经理,我马上改,下次一定注意。】 对方没有再发来新的消息,在没摸清对方什么情况前,她不想再冒险。 自己默默地又重新做了一次审核,将刚刚错的地方,反复检查是否正确。 许久,她和江尧的聊天窗口再次变成橙色,亮了起来,提示有新消息。 江尧(财务部经理):【你有你的问题,她有她的问题。】 江尧(财务部经理):【她刚刚在大厅教了你这么久,你还出心大意,是你的问题】 江尧(财务部经理):【这对财务来说,是很简单的程序,这种错误也是很低级的错误】 江尧(财务部经理):【而这种低级错误,却过了她的审核,还交到了我这里审核。】 苏裕心里起了愧疚感,其实这事儿本和皮舒欣无关。 皮舒欣完全可以不管这事儿,只需要一遍遍打回她的申请,让苏裕重做就行。 可人家还是好心让她上办公室来,再耐心的指导她做表,不厌其烦。 最后还问她是不是都会了,需不需要再讲讲。 抛开那张照片的所有权,作为同事,皮舒欣对她是很友善的。 如果因为她被牵连,被直属领导指责,这样算不算被她背刺。 一条酥鱼摆摆:【江经理,是我的问题,和皮姐真的没关系。】 一条酥鱼摆摆:【我已经改两次了,第二次也是她手把手教我的。】 一条酥鱼摆摆:【她也没想到我这么大意,在眼皮底下都还能错,审核可能就快了点。】 一条酥鱼摆摆:【是我的问题,改的时候没注意。】 一条酥鱼摆摆:【真的不好意思!】 她犹豫了很久,眼泪在眼眶里渐渐蓄满,她有些委屈,有些难过,有些自责。 情绪的放大,让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发了一大段文字过去。 对话框里的信息,停在结束的这行字许久,没有新的消息再发过来。 苏裕一边心不在焉的反复检查审核,避免再出错。 一边时不时点开和江尧的聊天对话框去看,期待他能回复点她什么,好过她一直忐忑不安。 可是,聊天窗口再没有亮过,企鹅图标也再没抖动过,他始终没有回复她。 这种场景一下将她拉回读书时,他们相处的单一模式。 特别像她考得一塌糊涂的化学卷子,等着他缓慢的宣布他对此的失望,和不理解。 在她发过去成绩后,没有静音的手机,迟迟等不来他的回信。 在尘埃落定前,时时刻刻猜测着他想法。 无措、忐忑、紧张。 远比她拿到这糟糕的分数,更折磨人。 等见到他时,他总会拖着尾音,半眯着眼,悠长道: “你的脑子是空的,装不下我给的那本复习资料。” 她总是有些无言,委屈地含着泪,低着头,不让他瞧见。 再小声的,控制着音调,说:“对不起。” 在众多模糊的记忆里,被上了塑封的片段,内里却因潮湿而花了一片。 之后,他会将资料里和卷子里的相同类型题给她圈出,再让她再一边去消化。 消化什么呢,她一直没说过,就算相同,她下次遇见还是不会。 化学真是一门,她永远也学不会的科目。 她在一边做着连低级都算不上的基础化学,他在旁边看着属于她高不可攀的高阶化学。 中间隔着的空气,就是两人永远的差距。 …… “咚,咚,咚。” 新的qq消息提示音,终于响起,防止着苏裕在这种被动的情绪里,越陷越深。 她看了一眼电脑桌面下方显示栏,不是她和江尧的聊天窗口亮了,而是右下角的小企鹅在跳动。 苏裕双击点开小企鹅,是皮舒欣发来的新消息。 皮舒欣(财务部):【苏裕,你再上来找我一下,刚刚的审核有错。】 显然,江尧已经找过皮舒欣了,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态度对皮舒欣说的。 也不知道皮舒欣现在对她是什么想法,会不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惹了一身黑。 不管皮舒欣和江尧是什么关系,他们用怎样的处理态度去处理这件事,她都觉得愧疚。 她想逃避这种尴尬的见面,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 她多想有张免死金牌,怂得躲在背后。 迅速地抽出一张抽纸,小心翼翼浸掉了眼角的泪水。 qq又有新的消息提示,这次是她和江尧的聊天对话框。 第39章 审核(四) 江尧(财务部经理):【刚刚我指出的那几个地方修改了吗?】 江尧(财务部经理):【改好后,截图给我看看。】 一条酥鱼摆摆:【好的,已经改好了。】 苏裕将改好的两个地方截图,在聊天口没有急着点发送,而是再检查了一次,确保完全没问题后,才按了回车键。 一条酥鱼摆摆:【图片】【图片】 没一会儿,江尧发来了确认的信息,一切顺利。 江尧(财务部经理):【嗯,没问题了,其他的地方你就按之前的来,仔细点。】 一条酥鱼摆摆:【好的,我刚刚已经重新填好审核了。】 江尧(财务部经理):【先截图给我看看。】 一条酥鱼摆摆:【好的。】 一条酥鱼摆摆:【图片】【图片】……【图片】 江尧(财务部经理):【截图没问题,直接提交系统,我现在审。】 一条酥鱼摆摆:【好的。】 江尧(财务部经理):【嗯。】 看着江尧发的最后一句“嗯”,苏裕有些意外。 10年前的江尧,很少会回复最后一句。 哪怕第一次吵架后,她提过,他满口承诺。 哪怕之后再吵架,她再提,他仍会用着她最受不了的委屈眼神,诱惑着她,虔诚如佛子一般,答应着会改变。 可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的。 至少当时的他,效果甚微。只在他偶尔想起来时,礼貌的回复,表示看到了。 但他说,他尽力了。 苏裕无力于这种“尽力”,她疑惑,爱一个人是否真的能为那个人,做到改变习惯。 10年的时间,究竟能改变一个人多少? 江尧(财务部经理):【图片】 江尧(财务部经理):【这个是什么?你出差了?】 qq弹来新的消息,苏裕回神,双击鼠标左键,点开图片——之前聚餐后,她住宿的发票。 一条酥鱼摆摆:【额,就是之前聚餐,我喝大了,在外面住宿的发票】 一条酥鱼摆摆:【钱主任说算工伤,可以报销,我就提了。】 苏裕心里有些紧张,她觉得喝多了住外面这种事,应该算她的私事。 拿这个来报销,多少有些占单位便宜了。 江尧(财务部经理):【以后这种不能报销,不能算是差旅。】 隔着屏幕,苏裕脸一下就红了,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受。 她很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太丢脸了。 他会觉得她现在变成一个贪小便宜的人了吗,他会怎么想。 苏裕双手捂脸,躬着身,手背放在工位桌面上。 而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抬起又放下,打在自己的手心。 脑海里不断内耗着自己,她知道这样不好,却控制不住去代入,去反思,去折磨。 突然,她想起皮舒欣让她上去这回事。乍一看时间,已经到下班的时间点了,也不知道她走了没有。 迅速收拾好自己,关了电脑,往楼上去。 到财务大厅时,皮舒欣已经站在工位前,收拾自己的东西了,好在电脑还没关。 那张照片依然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和苏裕远远对视。 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朝皮舒欣的工位走去。 “皮姐,不好意思,刚刚才改好电子审核单,上来晚了。” 皮舒欣看见苏裕,顿了一瞬。 也不知道是诧异她在这个点突然上来了,还是诧异她叫她“皮姐”这个称呼。 “嗯,来啦啊?我还以为你没看见。你要是再晚一步,我可能都走了。” 皮舒欣虽然嘴角笑着,但语气说得很奇怪,没有之前的温柔,也没有之前的热络。 苏裕觉得她在装释然,却又没整理好想要埋怨的情绪。 这种敏感的发现,让她当下羞愧、自责不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可能忘记回你了。” 皮舒欣轻轻噢了一声,打开系统,在审核提交里找她的单子。 但反复几次翻找,也没有找到。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奇怪,你确定你刚刚提交成功了?怎么找不到呢?” 苏裕点头,“嗯,我确定提上去了,江经理看到还问了我其中一张发票问题,你再找找呢。” 皮舒欣蹙着眉,忽然声音一扬,诧异地望着她,反问道:“他帮你看了?” 而后又补充了两句话,“刚刚忘了问你,你自己独自完成的更改吗?你怎么知道哪儿出了问题。” 皮舒欣,她第一句用了质问,很在意江尧这个点吗? 苏裕视线从皮舒欣脸上,移动到她旁边相框里的照片上,那个看起来不太有活力的男人。 心里一团乱,视线再转回皮舒欣脸上,像被鬼迷了心窍一般,淡淡说道: “江经理让我截图给他,一步一步,改的。” 当说到“一步一步”时,她还不自觉放慢了节奏。 说完她便后悔了,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心脏平缓地跳动着,肺却像不会了呼吸。 她觉得自己像所有剧情里的心机女二,过于嫉妒。 只得在心里,轻鄙着自己。 皮舒欣诧异了一秒,转过身面对电脑,握着鼠标的手继续动着。 “噢,那可真是少见,他居然亲自指导你。” 语气尽显落寞,随后,她从审核成功的归类中,找到了她的单子,并点开。 “难怪找不到,他已经审核通过了。” 她转过来对着苏裕,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苏裕却敏感的觉得,她的笑并不灿烂,甚至有些勉强融合其中。 “……嗯。” 皮舒欣站起身,伸了懒腰,用着夸张、轻快的语气,“没事了,没事了,下班。” “啊,那我就先下去了。”苏裕弯起眼角。 随后,她带着那些发自内心的真诚道: “这次,谢谢你了,皮姐。 还有,对不起,害你被江经理说了。” 皮舒欣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她,却让苏裕觉得她像是在下逐客令。 她又看了一眼皮舒欣桌子上的相片,这次明显得,皮舒欣一眼就发现了端倪,顺着她的视线同样看了过去。 她顿了顿,带着疑惑,缓慢地问苏裕:”……怎么了吗?“ 苏裕盯着相片,心怀不轨、偷偷试探,轻声地呢喃。 “……这是江经理?他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第40章 质问 皮书欣努力维持着有些僵掉的笑容,掩饰着什么东西,不让苏裕察觉。 “你想多了,江经理一直都是这个性格。 读书时,他就是这样。 你现在见到的他,已经被社会打磨了。” 读书?他什么时候去的国外?又是为什么从学化学变成了会计,甚至还一路做到了领导的位置。 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无从解答。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这话问得有些失了分寸感,她们并没有熟悉到能打探对方隐私的地步。 她不是那种会对别人产生好奇心,还没轻没重当面问出来的人。 可这会儿,偏偏莫名其妙的就有了,她想知道他们关系的想法。 为了缓和,不太唐突,她还是找补了一句,“是校友?” 是或否,对方总能选择的答案。 “嗯,是校友。”皮书欣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不止如此,我们…哎,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这欲言又止,模棱两可的回答,确实能让人不自觉的浮想联翩。 有什么是说不清的呢,想说总能说清楚,不过是不愿说清罢了。 不想再过停留,她已经能脑补出,继续待下去,两人之间萦绕的尴尬氛围。 “我先走了,谢谢了,皮姐。” “叫我欣姐,皮姐,听着怪怪的。” “好。” 苏裕快步出了财务大厅,已到下班高峰期,电梯很慢,到了一次,也是满载。 她看着电梯上行、下行,数着楼层,想摸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机落在了皮舒欣的工位上。 她回身往财务大厅走,走进去后,正好撞见江尧站在皮舒欣对面,说着事。 她悄悄退了出来,站在门口旁边的墙壁处,等他们谈完,她不想同时面对他们两个人。 里面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却正好能传进她的耳里。 …… 江尧斜靠在一张办公桌上,将身高稍稍拉低,平视着皮舒欣。 他一手垂在腿边,一手的指尖“哒哒”的敲着桌面。 没什么情绪,整个人显得平静又锋利,带着质疑的语气,冰冷的质问着皮舒欣。 “这不是你的风格,你骗得了她,瞒得过我吗?” 皮舒欣望着江尧,满眼的讽刺,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有些咄咄逼人。 “怎么,我就一定是很完美的吗,我也会犯错,我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你忘了,我是经理,我有最高财务系统的权限,谁在系统几点几分干了什么,都是留有痕迹的。” 后面的话,江尧没有说出来,甚至懒得用语言直白的去戳穿,点到为止。 她突然泄了气,苦笑着,“所以呢,是我改的又如何,你要通报吗?“ 江尧没动,站在对面良久未言,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直到他再次开了口。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最好别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 皮舒欣凝望着江尧,自嘲的呵了一声。 “原本我还只是怀疑,现在看来,真的是她。”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江尧蹙眉,他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怎么没关系,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跟我说没关系?” 皮舒欣声音不受控制的上扬,因情绪过于激动而发抖。 “我们本就没有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没有。” 江尧起身,带着疏离感,吐字清晰,一字一句的继续说着。 “收养你的,是外公外婆,不是我。 我妈都没承认过的人,你觉得我们会有什么关系?” 泪水淹没了皮舒欣,晕花了她精致的妆容,身体不受控制跌坐在椅子上,眼里满是悲伤。 江尧准备离开时,看见她工位上摆放着的相框,走过去抬手拿起,瞳孔深邃得仿佛能吞下一整片海。 里面是他在国外读研时的毕业照,在本该喜气洋洋的时刻,毫无生机。 他在国外学着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会计,每天只想着快点学完,早点回国,早点见她。 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复一日的空虚,日复一日的没有尽头。 生命好像变得没有了意义,只是重复着,再重复着。 他也不理解周围人的快乐,更不懂那些笑点是什么。 说着和自己不搭的语言,吃着和自己不搭的食物,思考着和自己不搭的想法。 只有那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才和她有那么一丝丝连系。 如果不是皮舒欣当时缠着、威胁着他,说外公外婆想留作纪念,他也不会留下那张颓废的相片。 那是他为数不多想抹掉的过去,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的模样,特别是苏裕。 “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放在这儿,她看见了?” 平静的江尧,此刻终于有了情绪的变化,语速也变得急促起来。 皮舒欣像是拿到了唯一的胜点,咄咄逼人的摊着自己手中的牌: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她还没走到我面前就看见了,还看了很多次。” 她手快速的抹掉了脸上的泪,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刺激着江尧。 “她还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脸上的嫉妒差点没收得住,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我。 又以为连累我,害我被你骂,对我愧疚又自责。 江尧,你猜她看到前前男友这个样子,会怎么想?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停在过去了吗? 别忘了,她可是有个交往4年的前男友,谈婚论嫁,你呢?” 捏在相框上的手不受控的用着力,江尧扯了扯嘴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皮舒欣,如果我每次退让,都让你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的话。 我想……我还是有能力让你离开庆城的。” 皮舒欣瞪大了眼睛,她向来没在江尧那儿输过,除了感情。 这次,他居然说出了让她彻底离开的话。 以他现在的能力,他确实办得到。 短暂的沉默,两人轻微起伏的呼吸在空气中漫延,中间隔着一道楚河汉界。 她整理好情绪,平复好心情,抬眼看着他。 “江尧,我跟你,彼此彼此。”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包,往外走,然后看见站定在门口墙边的苏裕,停下了迈出去的步子。 她表情不自然的顿了一下,不过一秒,便视她如空气,与她擦肩而过,快步走出了大厅。 苏裕走进去,看见江尧拿着相框,紧紧的盯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听见外面有人进来的动静,他才抬头向来源处看了一眼,眼里满是疲惫,像一个战败者。 两人视线相交,苏裕看见他似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几秒后,才道。 “我手机落这儿了,来拿手机。” 第41章 鱼坠 她低垂着眼不去看他,好似真的只是刚好进来,恰巧碰见他坐在这儿。 一边平静而礼貌地和领导打着招呼,解释为什么来这个没有人的、也不属于她的办公室。 一边没什么情绪地走过去,拿起属于她的手机。 江尧至始至终没有动作,只是耷拉着眼,看着她不太自然的伪装。 轻微下塌的肩膀,眼里浇灭的光泽,像一朵枯萎的花。 谁也没有谈起刚刚的事,彼此心照不宣的回避着。 苏裕在心里打着绞,既不想江尧开口说什么,打破表面的平静。 又希望他能开口说什么,打破这种莫名其妙的平衡。 有什么事,像是要浮出水面,却又沉入海底。 让人想一探究竟,又害怕溺水而亡,止步不前。 离开这里,应该是彼此现在最好的选择。 她不应该窥探到什么,也不应该这么不合时宜的出现,更不应该让彼此陷入尴尬的境地。 捏着手机,往外走了一步,想了想,苏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坐在椅子上的江尧。 作为普通关系的下属,应该要有基本的礼貌,“江经理,我先下去了,下班了。” “嗯。”江尧低沉的嗓音传来,含糊的回答着。 每个人都有秘密,当被其他人撞破时,它显得那么的不堪。 自那个周五,她不小心踏进那个地方之后,苏裕就再没有什么别的契机见到江尧。 但那晚,她做些奇怪的梦。 先是梦到爸爸跟她讲生日快乐,陈旧的圆形木桌中央,摆着生日蛋糕,四周是妈妈弄的满桌菜肴。 诱人的香气,暖人的色调,她开心的十指交叉合拢,许了家人平安健康的愿,洇湿了眼眶。 她终是没有吃上那口蛋糕,停留在爸爸笑着、抚摸着她发顶的画面。 接着就是江尧。 他穿着学士服,接受着学校对他最后的洗礼,随后跟着人群走到了草坪。 他站在人群之外,不知道自己为何站在那儿,长久而静默地凝望着嬉笑打闹的人群,肩头似是覆了些草碎。 四周是他熟悉又不熟悉的景象,映衬着他的格格不入。 犹豫许久之后,他轻轻蹙眉,拿起手机,翻到那个叫“小鱼”的号码,拨了跨国电话。 没有意外,电话那端依然是无情的女播音员,反复提醒着: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rry! the nuber …… dial ter” 直到电话自行挂断,嘟嘟嘟的盲音传来,显示界面由通话变回手机桌面,他才放弃电话接通。 远处,皮舒欣捧着鲜花向他走来,俨然精心打扮过。 她将花递给江尧,说着恭喜顺利毕业的话。 他顿了两秒,没有接过那束刺眼的花。 皮舒欣也不气恼,好似早已预料,喋喋不休地,挂着灿烂的笑容,在他身边围绕着。 不知最后是什么说服了江尧,他接过那捧花,摘过学士帽,在那儿面无表的站定。 画面就此定格,照片记录着这一瞬。 梦醒时,苏裕盯着天花板,愣了好片刻。 画面如此清晰,视角如此真实,感受如此深刻。 甚至一时难以分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实。 江尧为什么在国外这么颓废,又为什么害怕她知道他那段时间的生活状态,她已不想再深究。 就像她永远也不想让江尧知道,余泽宇的存在一样,以及那场以谈婚论嫁为目的,在别人身上,找寻他的影子。 任念头在脑子里轻轻一过,再飘渺消失。 后面和皮舒欣的工作交集,她也没有故意为难。 两人几乎很少见面,每周的报销审核,也只是系统审核电子单,会过她的手。 文静自失恋后,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年假,最近刚从礼城回来。 苏裕看着桌子上那堆再熟悉不过的礼城特产,沉默半晌。 “……文静,谢谢你还给我带礼物。但是……我是礼城人。” “……”文静也沉默了。 “你就当我给你带家乡特产回来了,以解你思乡之苦。” “嗯,确实亲切。”苏裕附和着点点头,两人对视,都觉得好笑。 “上次你回去还好吗?”她忽然想起来,“你陪着我发酒疯,我后面还沉浸在失恋里,也没好意思再找你,这不提着东西来赔罪。” “没事儿,怪我,酒量不好。”苏裕摆了摆手道。 “我跟你说,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这次我出去算是想明白了,这么多好男人,他算个什么,一个渣渣。” 苏裕含糊地嗯了两声,知道她是误会什么了。 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关系复杂,也没什么提起的必要。 “有新情况了?” 文静一改刚才鄙夷的神色,转而眼泛桃花。 “礼城是个好地方,人也不错。” 她没有明说,但苏裕知道,她有了新的攻略对象。 亦如她醉酒后说的,忘掉一个人,就得让另一个人占满你的心,满满当当。 这话对吗,自然是不对的,渣的很,可这是最快脱离的办法。 下班后,苏裕将这些土特产提回家。 只是送人的东西,难免都是一些礼盒,块头大得繁琐。 回家吃过晚饭,听着八点档狗血剧的背景音,收拾着这些东西。 将文静送的东西,一一拆开,再按顺序分类整理,放进柜子里。 等最后做完清洁,在整理明天要送去干洗的羽绒服外套时,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她从兜里拿出来,是一个暗蓝色的饰品盒,掌心大小。 铺衬着一层丝绒,质地细腻,触手升温。 她想不起,这是哪儿来得东西。 坐到沙发上,犹豫片刻,还是缓慢的将其打开。 指尖放在开合处,稍一用力,里面的东西便一览无余。 红色丝绒镶满内里,被规规整整掖好了边角,一条细细的项链平铺其中,光泽闪耀。 彩金的链条下,坠着一只鱼尾形状的彩金吊坠,小巧又精致。 吊坠一端的链条上,连着一颗色泽饱满的珍珠,鱼尾右端底部,镶着一颗小小的钻石。 在灯光下,整条项链随着轻微的弧度变化,粼粼闪烁。 那小小的钻石下方,沿着尾部边缘,刻着一行小小的数字。 0612,是她的生日。 第42章 项链 一条漂亮又夺目的项链,不知何时,被人塞进了她又宽又深的衣服兜里。 短暂的困惑之后,苏裕面色如常,没什么情绪地将首饰盒合起,随手放在一旁,继续下楼扔掉垃圾。 之后一切如常。 她当然清楚,这最有可能是谁送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她和江尧,亦如那天周五一般的默契。 谁也没有说,谁也没有问,好似这个礼盒从不存在一样。 转眼就到圣诞节前一周,商店里早已陈列出相关物品。节日将近,商家的宣传气息也越来越浓。 她和文静似乎因为那一场聚会,那一顿酒,关系越来越近。 大概她觉得,她们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理应抱团在一起。 两人私下加了微信,成为苏裕新微信里,第一位庆城的好友。 她的朋友圈,永远是吃喝玩乐,很难看出,她其实也是个失恋后脆弱得要碎掉的女生。 而苏裕,朋友圈里几乎没有动态。偶尔有一两条,也是闲来无事,画的几张线稿。 文静快速的进入了下一场恋爱,却陷入异地的难境,三天两头地给她发着微信吐槽。 “都说距离产生美,刚回来时每天消息不断,想你爱你天天有。 现在不过几周,就进入空窗期了。” 苏裕笑,“异地就是这样的,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哪儿能一直守着手机。 谁叫你看中别人的皮囊,非要在异地留情。” 文静气鼓鼓地嘟囔着,忽地想起什么,“你朋友圈里都是你自己画的?” 苏裕疑惑,“是啊,怎么,要帮你画一个吗?” “啊,那就太感谢苏大神了,嘿嘿。”她像是占着了什么大便宜一般,偷笑着。 “跟你说个正事儿,我朋友快结婚了,临时想做个新人的卡通人物形象。 我这不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吗,就推荐给她看了你朋友圈画的稿,她很喜欢。 你有没有兴趣接稿呀,按你们行情价付。” 苏裕想了想,“她婚期是多久,多久截稿。” “不知道,你别挂,我问问,她就住我隔壁。” 文静拿着电话,去对门敲门,问了几句,又回自己家,继续通话。 “元旦,来得及吗?” 苏裕垂眼,盘算了一下日子,还有不到两周。 抛去对方拿去制作成品的时间,实则不到一周。 她只有下班后赶工,如果对方要求高,从初稿、改稿到定稿,一周确实比较紧。 但也不是不行,说不定以后能慢慢当个副业,不至于手生。 “那你等会儿把联系方式发给我。” “好。”文静应道,然后动作十分麻利地把微信名片推给了她。 和她挂断电话后,苏裕第一时间添加了甲方好友,表明了来意,确定了信息。 一切都非常的顺利,对方并不是个要求很多的人,也知道时间紧迫,让她尽量做就行。 苏裕用了三天,熬夜完成了三版初稿,待对方选定之后,开始描绘细节。 两人都十分高效,进程出乎意料的迅速和顺利。 对于苏裕这样的乙方,遇见这样高效的甲方,真是做梦都可以笑醒的程度。 何况对方每次都给足了夸赞,不提稿费,至少情绪价值满满。 平安夜那天,正值周六。 苏裕和对方终于确定好了最后一版,发给对方交了稿。 对方的婚礼策划师,说苏裕最好能去一趟印刷方,当面确定一下制作。 原本可以微信或者电话解决的,她不懂为什么非要去现场。 但考虑到双方合作还是十分愉快,苏裕还是准备去一趟。 出小区,在公交站等车时,遇见了皮舒欣。 她并不住这儿,今天也不是工作日,能在这里遇见,概率其实挺小的。 所以此刻遇见,算是意料之外。 自那件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难以言说。 这次碰面,苏裕并没有打招呼,只是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倒是皮舒欣主动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别扭,她有些好奇地问:“你出去……?” “嗯,有事。” “噢。”她了然地点点头。 两人陷入沉默。 “那天,你都听到了,你一来,我其实就看见你了。” 她语气很平淡,像是两个老朋友的日常聊天,没有针锋相对,却处处藏针。 苏裕不知道怎么接,抿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只是没想到,你连进来的勇气都没有。” 皮舒欣眉眼上挑,话锋一转。 “甚至装作没事一样,连质问我都没有。” 苏裕静了几秒,问题来得太直白,太突然,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该如何应对,这并不是她擅长的。 她从来没有正面面对过情敌的较量,哪怕余泽宇的出轨对象,她也没有和对方摊牌过。 再接着,一丝微妙的情绪涌上心头。 苏裕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回答“没有”。 人总是不完美的,就像她,总是会在下意识的去回避这些令人不想面对的问题。 她最擅长的就是装傻,然后逃避,再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生活。 可是,再再然后呢? 夜深人静时,又复盘着自己的懦弱,暗骂着自己的无能,连面对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片刻后,苏裕抬眼,面不改色地轻声说: “所以,你是想我做出什么反应? 质问你,和你吵一架或者大打出手? 你再在他面前装一波无辜吗?” 皮舒欣顿住,没想到苏裕这次这么刚的说了出来。 “啊……”她拖着尾音,点点头,慢吞吞地说:“你也没有你装的这么傻。” 皮舒欣穿得单薄,大衣里面穿着针织打底毛衣,脖颈处露出一根白色的铂金项链。 上面是一个小小的爱心,在视线里晃了晃。 苏裕顿了顿,没有再去看她的表情。 略微移开视线,看着远处的马路,怎么还没等来她的公车。 “走了,我车来了。”一辆小车停在了一旁,皮舒欣伸手准备拉车门。 “你的项链……”冲动使然,话脱口而出。 太突兀了,实在莫名其妙,原本两个针锋相对的对手,此刻一方问着另一方私密物品。 苏裕指了指她的脖子下方,锁骨处。 停了一秒,才迟钝地补充道,“很好看。” 有些话,圆不回来,一切都太过刻意。 “是吗?”皮舒欣坐进小车后座,关门之前说了最后一句,“别人送的。” 第43章 入贼 灵动又漂亮,脖颈上的吊坠在阳光下闪烁,妆容精致,眼神清亮,笑得明媚。 苏裕盯着皮舒欣离开的方向,安静地看了几秒,然后移开视线。 马路上车来车往,车站如流水匆匆,有人上着,有人下着。 一切在阳光下,都显得那么合理又自然,似乎只有她格格不入。 她终于等来了她的公车,随着人群麻木地走了上去,拉着扶手站在靠门附近。 大城市总有着大城市的文明,不似小地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聊上几句。 公交车上安静得很,只有行驶的电流声。 每到站点,机械又生动的电子女音,总是大声地汇报着站名,打破这安静。 一路摇晃,到达目的地。 和印刷方确认好要求,也不过就几分钟的事,连对接人都感到奇怪,为何要亲自跑一趟。 她只笑笑说,策划方很负责。 回去的路上,手机便一直提示有人来电,只是每次上面都显示的,都是“江尧”二字。 如果说开始与他重逢,见到他,她的心会怦怦跳,会紧张,会期待他的反应,会觉得她还喜欢着他。 她以为,月亮回来了。 那么现在,真的当她觉得有什么事发生的时候。 她反而觉得,她好像进了一个圈套,一个大圈套。 细思极恐大概就是这样。 这10年,不,从江尧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这个圈子就开始慢慢地画着,现在约莫着要闭环了。 接二连三的被动发现,如雨点密密麻麻落下,哪怕她无心探索,也难以避免。 她一向敏感得可怕,蛛丝马迹的细节也能被她抽丝剥茧,再想入非非。 苏裕甚至有一些害怕,再知道些什么。 她盯着手机屏幕好半晌,在拨号结束之前,指尖左滑,摁下挂断键。 这次挂断后,对方没再打来,而是发来了一条短信。 江尧:【苏裕,接电话,有事。】 有事?能有什么事,他们交集并不多,甚至上一次见面也有段时间了。 如果说是公司的事,几乎不太可能。 如果说是……她还没做好准备面对。 梯一阶一阶向上延伸,上面传来嘈杂。 而后,她看见她家大门正大敞开,里面站着2位民警。 她快速上楼,进了门,一脸慌张,瞪大了眼睛,随后便看见了客厅内正在和民警交谈的江尧。 江尧见着她的一瞬,顿住一秒,正在说着的话被迫停住。 转移视线,继续落在正在交谈的民警上,将话说完。 屋内与她出门时,显然区别明显,连冰箱内的东西都没放过,全被扔了出来。 甚至连厕所的垃圾桶,也没放过。 如此凌乱的程度,不难看出,应该是进了贼。 好在房间里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这个年代,应该没有太多普通人会在家里放现金。 只是,还好今天出了门,能进到家里的贼,想想就后怕。 谁知道贼进来,除了偷东西,还会干什么。 “小姑娘,现在是你在这儿租住?” 其中一位高个子民警转过来问苏裕,语气公事公办,没什么情绪,司空见惯。 “啊,对,才搬来一个月。”苏裕如实回答,尽量平复好情绪。 “去办暂住证了吗?”他拿着本子记录着问题,也没看她。 “还没来得及,后面会去办。” “尽快去办了,你看看家里丢什么东西没?” 苏裕没去看,直接回复,“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找不到什么,才翻得这么乱的。” 民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这年头到处是监控,现在还入室偷东西,的确少见。” 苏裕瞟了一眼江尧,他在一旁和另一位民警核对着信息,签着字,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刚刚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怎么不接电话啊,万一真有什么事怎么办。” 苏裕显然也反应过来了,江尧突然联系她,发短信说着有事,是指什么事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机开成静音了。” 旁边的矮个子民警走过来站在高个子民警旁,似是已经完成了其他任务。 高个子民警记录完信息后,将笔夹在本子中间。 “以后注意一点儿,特别是单身女性。” “最近咱们片儿只接着你一家偷窃案,不排除是针对性作案,后面有事,第一时间报警。” 然后转头看着江尧,继续嘱咐着。 “房东,后面还是把锁换一下,买好点的,毕竟租客是女孩子。” “你也不希望你房子以后发生点什么事儿?对你以后出租、卖房都不好。” 江尧陪着笑,点头附和,“肯定的,回头就换个好点儿的门。” “那行,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你们要是有线索,就来派出所。” 两位警官一步三回头,边走边嘱咐着,终于到了门口,走了。 “是是是,一定。”江尧应对着两位民警,跟着走到了门外。 苏裕没说话,但还是点着头,站在江尧身后,跟着送到了门口。 当两位民警消失在楼道里的一瞬间,江尧沉了脸,回过身盯着苏裕。 苏裕靠着门框,看着他,他生气了。 和上次他送她回来一模一样的情节,只是两人的情绪都不对。 这时,苏裕才注意到,江尧还穿着西装工作服,只是外套不知所踪,只剩衬衫。 领口的领带也被取下,衬衫第一颗扣子微敞,露出了他的脖颈,和性感的喉结。 眉眼微皱,狐狸眼显得锋利,似是努力克服着自己起伏的呼吸,然后拉住了对面表情慌张的苏裕。 屈指攥住,稍稍有些力道,手腕传来被挤压的疼。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江尧问。 苏裕慌张的放大了瞳孔,眼神飘了一下,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盯着他的眼睛。 “手机开成静音了。” 江尧恍若未闻,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演,你接着演。” 显然,苏裕忘了,她最后挂断了他电话这回事。 那无声的语言,盯得她更慌了。 手腕传来的疼痛加剧,苏裕蹙了蹙眉,用力挣扎了两下。 “疼,江尧,放开。” 江尧这才反应过来,眼里的波涛汹涌散去,平静的海面恢复,松开了她的手。 肩膀微沉,身躯不再挺拔,走进了客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双腿自然的分开,后背完全靠在沙发背上,脖颈向后仰着,闭上了那双好看的狐狸眼。 随意,又散漫。 第44章 距离 几乎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安静,苏裕没有说话,移开视线,拉过房门锁上。 看着屋里的狼藉,竟不知从何下手。 看了一眼江尧,胸腔随着呼吸起伏着,他似乎是睡着了,看起来有些累。 苏裕进了房间,还是打算从屋内收起。 只是屋内凌乱的程度更甚,柜子大敞,连床垫都是被动过的。 看起来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像是单纯的偷钱财。 她简单规整了一下,将被子铺好,才想起江尧还在沙发上睡着。 从刚刚整理好的柜子里,拿出一床不算太重的被子,去了客厅。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定。 一个奇怪的画面就这样出现了,她抱着要落地上的大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仰面睡着的人。 江尧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整个人像是要陷进去一般,与周围原木风的暖色调氛围融为一体。 喉结因呼吸微微起伏着,在仰面而绷直的脖颈线条上凸起,眉眼并没有因为睡着而舒展开来。 从她站着的视角往下看,还能隐隐看见领口内里,锁骨稍稍向下的位置。 苏裕顿了顿,脸颊渐渐烫红,移开了视线。 她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拿着被子过来。 现在站在他面前,拿走也不是,给他盖上也不是。 她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 很明显,他的房东身份已经彻底在今天被拆穿。 他是先租出房子后,才知道原来租客是她。 还是知道是她,才出租了房子? 那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要租给她? 两个答案,苏裕都不满意。 人啊,真是贪心。 一开始,只想着看见月亮,便妥协到连相似的人都可以尝试。 当发现再也骗不了自己时,便逃跑,逃避问题。 再次看见月亮时,便贪婪的想他忆起旧情,再旧情复燃。她害怕,却又甘之如饴。 最后发现月亮变得朦胧时,又担心月亮心思太重,她根本毫无能力抵抗。 苏裕抱紧了被子,过了好久,才下定决心。 轻轻将被子打开到手能撑开的最大程度,缓慢地盖在他身上。 一步一步,她都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生怕他有一丁点儿察觉。 见他毫无反应后,才略微放下心,转身想往回走。 刚迈出一步,便被拖到地上的被子给绊住了脚,整个人眼看着要往前栽,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火光电石之间,她很难思考些什么,连心脏都还没来得及加速。 手胡乱的想抓住什么东西,来维持平衡。 右手扑腾到了右边的茶几,还试图着撑住。 “咚”,人还是没有站稳,打了个踉跄,最后跪着摔倒在地。 听到这一声响后,她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膝盖和手掌传来的疼。 “怎么了?”身后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江尧醒了。 苏裕没动,实在疼得紧,一动就更疼了。 她胸腔起伏着,缓慢地回头,对上了江尧一脸茫然的眼睛。 她几乎立刻就转回头,眼睛闭了闭,眉头一皱。 这该死的,奇怪的,姿势。 苏裕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用右手撑在茶几上站起来。 实在不行,把背打直,也好过现在这个狗爬式。 而且,那个人还在身后…… 第一下,痛痛痛,但好在还是站了起来。 第二下…… 第二下还没开始,垂着眼的视线里,便多了一双穿着皮鞋的脚。 江尧似乎是清醒了,绕过她,走到她面前。 苏裕难得有想骂人的时刻,她现在这个姿势,他一定要站在她前面吗,还离得这么近。 视线从皮鞋上移到大腿,从大腿到……,她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再也没看别的地方,瞬移到他的脸。 “我刚摔了,这会儿痛得要缓缓……” “你,你一定要站我前面吗?” 她小脸通红,带着委屈的哭音,质问着。 江尧脸上带着疑惑,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又或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他弯下身子,头侧靠近苏裕的右肩,一双温热的手环在她的腰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骤然靠近,亲密异常,呼吸喷洒在耳畔,灼烧着她。 在她反应不及、兀自错愕时,江尧双手用力,将她向上抱起。 许是刚才被摔得很了,害怕再次摔倒。 苏裕的手抱紧了江尧的脖颈,腿下意识的环了上去,夹在了他的腰间。 这个动作,在谈恋爱时,他们做过很多次。 仅仅因为身高差太多,这样抱着,他们都可以很舒服的平视彼此。 而江尧的手,似乎害怕她掉下去,也莫名其妙地从腰间,到了环抱着她柔软的臀部。 和从前一样,只是再做这个动作时,彼此身份却已不再合适。 两人皆愣住,连眨眼都放慢了频率,彼此对视着,无暇思考现在的情况。 苏裕很诚实地红了双耳,彼此呼吸交错,心脏怦怦直跳,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跃了出来。 阳台外的光线照射进来,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江尧手紧了紧环着的手臂,头渐渐地移动,似乎在慢慢靠近。 苏裕抿了抿唇,往后拉了拉,有些无措道,“……江尧。” 江尧停住了靠近的动作,从鼻腔里低低嗯了一声,有些低沉,顺着苏裕的耳道钻进了她的脑里,麻了。 “……放我下来。” 她已经无暇思考,只知道这个动作过于危险,盼望着尽快摆脱。 江尧没再说话,眼睛多闭了一瞬,然后走到沙发边,将她放了上去。 臀和背陷入沙发的那一刻,苏裕立即放开了环在江尧颈间的手,自然落在身体两侧。 但江尧却没起身,保持着和她近距离的动作,弯着腰,手撑在她身子两旁,和她的手无意贴在了一起。 沙发两侧下压的厉害,她陷得更深了。 猜测的种种,仿佛都要成了真,暧昧至极。 苏裕手指卷了卷,旁边紧紧挨着的是江尧的手,努力忽视掉那点儿柔软又温热的触感。 和刚刚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如果刚刚是下意识的意外,那现在就是他有意而为之,其目的,两人心知肚明。 她紧张到连呼吸都放慢了节拍,甚至有些隐隐暗藏的期待,只有那残存的一点理智在拉扯。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而后抿了抿唇,缓慢地闭了眼。 如果,真的发生了,他们就一定能回到从前吗? 倏然,她睁开了眼,在江尧几乎快要落下唇时,用双手推开了他。 声音颤抖着,很轻,吐字缓慢,但清冷了不少。 “……江尧。” 第45章 规则 “……你想潜规则我?” 冷淡的情绪带着音调上扬,苏裕表情突然放松,眼里只剩下轻蔑。 两个人的暧昧才是暧昧,一个人的暧昧,只能是性骚扰。 显然他并不明白,亦如从前一般。 是,她从没停止过对他的爱,可这不代表,她还能接受这种不明不白的肢体接触。 她已经不是18岁的苏裕了,不是那个亲了她,再问她能不能当他女朋友的苏裕。 成年人的底线,可以很轻,也可以很重。 如果她刚刚顺从本心,接下了那个吻,甚至再有点别的。 然后呢?取悦自己那些私心之后呢? 不过是再一次站在低处,任他在这段感情里肆意发挥。 那过去的10年,又算什么呢?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不想再做这些不清不楚的事,当她是什么? 透过阳台的那束霞光,渐渐被云层隐去,被拉长的影子也在此时戛然而止,一切都恢复如常。 只有沙发上的两个人,被定格在了冬日寒冷的时间里。 撑在上方的人久久不语,直直盯着对方,想在对方的眼里找到他想要的蛛丝马迹。 好半晌后,江尧才起身背对着苏裕。 他抬起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放在太阳穴两端按压,闭眼蹙着眉,“抱歉。” 语气诚恳,却更显讽刺。 那些隐藏在心底里的期待和不安,都在此刻碎成了泡沫,化成玻璃渣,扎进了心里。 苏裕自嘲的“哼”出了声,扯了扯嘴角,冷眼看着背对着的人,一股无名火点在了心间,越烧越烈。 拉扯到最后,得到的只是他的一句“抱歉”。 简短又礼貌的两个字。 她在期待什么呢?倘若他想解释,就不会到今天,才从别人嘴里证实到这件事。 如果不是今天进了贼,派出所找到了房东,他不得不过来…… 他根本没想让她知道的。 不合情理的出租房,凭空出现的项链,酒后没拒绝的暧昧,吃饭时无缘无故的照顾,工作时的特殊指导,勘破真相后的极力维护…… 还有刚刚,那不攻自破的亲密行为。 她还是将他想得太美好了。 十年前,莫名其妙的开始,莫名其妙地结束。 十年后,依旧用着同样的套路。 苏裕坐在沙发上,望着刚刚走到阳台抽烟的人,感到鼻尖一酸,带着点鼻音,轻声应道。 “……没事儿。” 缓了一会儿,等酸劲儿过去,她才快步回了房间将卧室门反锁上。 背靠在门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想平复掉那怎么都咽不下去的情绪。 好一会儿,垂眸走过去翻找刚刚随身背着外出的包,从里面拿出棱角分明的盒子。 此刻无比庆幸,出门时,鬼使神差将它放进了包里。 回到客厅,江尧还站在阳台处,指尖附近闪动着一点腥红,忽明忽暗,缕缕烟雾升起,再消散于无。 苏裕视线下移,垫在地上的纸巾,放着好几个散落的烟头。 这是她第二次见他抽烟,第一次还是在高中,孟瑶生日,他来接她的那个夜晚。 他隐在黑暗里,却也看不真切。 后来再没见过,只能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尼古丁味,知道他又抽了。 上次送她回来,在车里,他也倏然停在了最后一步。 苏裕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望着远处要落下的夕阳,伸手将暗蓝色盒子递了过去。 江尧低头,看着盒子顿了顿,没接。 落日将两人镶上了一层金边,影子斜斜,时间滴答滴答无声流逝。 她转过头望着没有动静的旁人,固执地没有收回手。 江尧目光有些飘渺,低缓沉声,“什么时候知道的?” “重要吗?” 苏裕并不知道他指的哪一件事,但无论哪件事,都是同一个答案。 “……本来就是给你的礼物,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送,就分开了。” 他顿了2秒,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找补了一句。 “明天是圣诞节了,就当是给你的圣诞节礼物。” “谢谢,但……” 她突然想到皮舒欣脖颈上的那个吊坠,就是莫名的觉得,那个吊坠和这个礼物,一定有关联。 一种可怕的第六感,甚至觉得皮舒欣出现在那儿,也不是意外。 想想后又觉得可笑,她太阴谋论了。 “没必要了,以前没收到,现在也不太合适,还是谢谢江经理,我……。” 苏裕沉默了两秒,思考着该怎么说,最后放弃了迂回。 “我们现在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你明白吗?” 客气,疏离,挑不出错的回答。 江尧接过那个盒子,手微微用力握着,指尖隐隐泛出白,复又松开,才继续道: “如果,我非要打破约定呢?”他说。 夕阳终于褪去,仅剩云层里的一些余光透着亮,点点斑驳印在两人身上,身后是一片阴暗。 彼此刚升起的那一点儿火气,也如同这浪潮一般,悄悄退去。 江尧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项链,将盒子丢在地上,迅速解开了项链末尾的开口,伸手就想过去给她戴上 。 当手已经绕过苏裕的脖颈,来到后方时,她握住了江尧的手腕,淡淡地问:“为什么呢?“ 苏裕眉头越蹙越紧,眼尾泛起了红,就那么盯着他。 “为什么总是这样?” “高高在上的主导着我们的关系,仗着我的喜欢对我肆无忌惮,再安抚小猫小狗似的和我道歉。” “所以当年为什么要分手?理由呢?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只是累了吗?” 苏裕没有停,像是火山突然的爆发,岩浆早已止不住漫延,她甚至有点想笑。 “我们之间的约定,是谁提起的啊?说不见的人是你,越界的人也是你。” “江尧。” “为什么总是你呢?”凭什么呢? “到此刻为止,你都没对我说过一句解释,也没问过我一句我的想法。” “你知道正常恋爱的流程是什么吗?” 苏裕顿了片刻,缓和了一下情绪,蹙着眉,亦如当年还给他身份证那天,即使情绪起伏,也努力直视着他的脸。 “怎么,还想故技重施,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说着诱惑我的情话,再先上车后补票吗?” 第46章 绑架(回忆一·江尧) 巨大的愤怒在胸腔喧嚣,单方面的输出后,只剩下寂静在客厅漫延。 这话多少有些伤人,伤的不仅是他,也是她自己。 将两人的感情贬低到只是一场风月,一场冲动后的责任。 没有日久生情,没有循序渐进,是两个人漫长的自我攻略,是没有过程的跳到最后一步。 “你是这样想的?” “对你来说,我怎么想的重要吗?你不一直就是这么做的。” 被握住的手腕动弹不得,或者说江尧舍不得用力。 就着这个动作,另一只手绕过后颈,继续着本应该完成的动作。 项链完好地戴在了苏裕的脖颈,鱼尾安静地躺在锁骨向内延伸的最低点,没有光的照耀,暗淡了不少。 江尧拉开两人的距离,眼里早已没有波澜,平静地问她。 “苏裕,那你觉得正常恋爱流程是什么?我觉得我们很正常。” “很多事情,我现在给不了解释,对不起。” “我可以不对你做什么,但,别拒绝它,可以吗?” 苏裕抿唇,目光停在脚尖,回避了他的视线。 她敏感的察觉到了江尧话里有话,他肯定有什么大事瞒着。 什么情况是解释不了的,有意为之,或是对方无法接受时。 那么这个解释,就需要诉说方再三斟酌了。 “我累了,你自便。” 说完,苏裕转身回了卧室。 当失望满了,就只能溢出去。 她总是学不会直面问题,学不会贯穿到底的咄咄逼人。 看,只要他一服软,她就败下了阵,回避掉那个问题。 不想再继续沟通,对方的拒绝过于明显。 没有回应的单方面输出,着实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江尧伸出去想要拉住她手腕的手,还停在原地,就听见卧室传来“咚”的一声门响。 良久,他从地上捡起扔在一旁的盒子,拇指摩擦着盒子边缘,任由边角的尖锐划过指腹。 …… 江尧不是不明白苏裕的意思,但这故事太过冗长,一环扣着一环,他没法向她解释。 在来到礼城前,很难想象他会在那个地方有着起伏故事,也从未想过,多年前的故事,还有延续。 在他的世界里,除了按部就班,就没剩下什么有趣的事了。 他家是个大家族,代代功绩显赫,只是各支过于想要独立,反而渐渐日薄西山。 在外人看来,他有不错的背景,让人羡慕的父母,不愁吃穿的家底,长得还不错的皮囊,聪明的头脑,稳定的性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成了不让人操一点心的样子。 父母流连于权政,忙于稳固他们的地位,久久难见一次,家里能陪着他的,便只剩保姆。 小时候,他以为这是理所当然,大院里也有小部分孩子和他是一样的情况。 他们充分的理解着大人的工作,被洗脑着父母很辛苦,才能赚到足够的钱养他。 保姆成了他最亲近的人,甚至单纯的认为保姆也是家人,从未想过他们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每个人对依赖和感情是不一样的,他无法理解贫穷对一个人的改变能有多大。 也无法理解,走投无路时的道德观有多少。 他太小了,小到被保姆关进房间,告诉他是在躲猫猫,他就信了。 只是每次躲猫猫都好久,久到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他饿得不想玩这个游戏,却始终打不开那扇被锁住的门。 小到和小朋友打架,父母回来解决后再离开,会将他绑在凳子用挠痒棍打,告诉他这是让爸爸妈妈不开心的惩罚。 他从未怀疑过,只是觉得爸爸妈妈会不会不爱他了。 小到偶尔保姆抱着他睡时,连她在他身上游走,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那时的他,不过只是个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也就3\/4来岁。 每次,保姆都会哄着他,说这是只属于他们的秘密,因为爱他,才会这样。 他深信不疑,并告诉父母,保姆很好。 直到有一个暑假,保姆带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跟他差不多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喊着他们爸爸妈妈。 他以为那是他的新玩伴,欢喜的拉着她,分享他所有的战利品。 但女孩儿不爱说话,也不爱玩儿,总是坐在沙发上,转着头打量他的家。 那眼睛里,闪着光,带着好奇,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他想带着她一起玩儿,她也不理他。 于是,他收掉了给她的所有零食和玩具,她就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也不敢反抗。 要说为什么3\/4岁的事,他还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他一刻也不敢忘,那是个噩梦。 那天,保姆出去了,没有给他俩做餐食,他们从早上饿到了晚上。 终于在晚上,等到了保姆回来做晚餐,却只给了她的女儿。 当他兴冲冲地跑过去,却被她绑在了沙发上,并破口大骂。 然后拿着鞭子打他,这次很重,重到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不是游戏,他感觉到皮肤的裂痕。 他哭着求饶,哭着喊爸爸妈妈救命,没有起任何效果,反而被打得更重了。 桌子上吃饭的小女孩儿,被吓得直哭,一抽一抽地喊着“妈妈”。 多么可笑的画面,她害怕的喊着她的妈妈,寻求保护和安慰。 而她的妈妈正在虐待他。 他喊着他的妈妈,想得到保护,却只有无声的回应。 直到那个男人回来了,保姆才停住了打骂他的手。 两人将他丢进了房间,因为被绑着,也就没有锁门。 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搜刮着那个家,将家里翻得跟垃圾场一样,搜刮着所有值钱的东西。 他身上痛得厉害,一整天没吃东西,头也晕晕的,就这么蜷缩着躺在地上,嘴里喊着“妈妈”。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摇着他的身体,他努力地睁开眼,是那两个坏人的女儿。 她扑朔着眼睛,一脸懵懂的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 “哥哥,吃饭,我偷偷拿过来的,他们不知道。” 吃饭,吃什么饭呢,他根本就没有力气吃饭,经历这么多后,反而不觉得饿了。 他又闭上了眼,没有理她,他知道她和他们是一伙的,是坏人的女儿。 女孩儿以为他饿得没了力气,便学着拿勺子喂给他吃。 只是他始终没动一口,小孩子没有什么耐心,何况那时她也不过2\/3岁的年纪,使着劲儿的将勺子用力伸进他的嘴里。 吃没吃上那一口,他其实不记得了。 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突然出现,闯了进来。 他抓着女孩后颈的衣服,将整个人她提了起来,一个劲儿地骂着。 “赔钱货,这么小就知道喂男人,要不是看着已经有人要了,不得抽死你。” 第47章 车祸(回忆二·江尧) 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有那两个人的争吵、互相厮打在一起的打骂、泄愤似的摔东西、女孩儿害怕般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怎么也照不了的黑暗。 后来的记忆,就只剩他醒过来时,发现他和女孩儿一起被扔在了一辆面包车的后备箱,嘴上都贴着胶带。 他想,那两个坏人一定是特别特别的坏,连自己的女儿都这样对待。 女孩害怕得抽泣,呜呜呜的哭着,全身都在扭动,想要解开捆绑住的绳子,似乎很不舒服。 开车的男人和旁边的女人,还在争执着女孩儿的去留问题。听见后面的动静,他转过头来骂着,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出了车祸。 讽刺地是,撞上的那辆车里,坐的是回家看他的爸爸。 回忆到这儿,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他坐在阳台上,姿势随意摆放着,有一根、没一根的抽着烟。 在黑暗里,尽显落寞。 要说他有什么感受吗?其实也没有,实在太久了,那件事的后续伤害远比那件事本身更大。 更何况,他已经付出过代价了,好在上天还没有再讨要利息。 自那以后,家里便翻天覆地的发生了变化。 在成长的过程中、从大人的蛛丝马迹中,知道了妈妈久久不来看他的原因。 她接受不了那件事,抗拒面对现实。 儿子和丈夫的极限二选一,儿子活了,因为车祸,坏人没有得逞。 丈夫死了,因为车祸救了儿子。 据说那两个坏人,十分有报应的,当场去世。 至于和他一起的那个女孩,他无从得知,也并不关心,那是坏人的女儿。 他的生活开始变得寡淡,不爱言谈,不爱交际,不爱人群。 世界就像一个大蒸笼,里面都是无趣的人和事。 家里曾带着他去看过一段时间医生,他也不懂他为什么要去,他的情绪十分稳定,不过是偶尔会做噩梦而已。 奶奶甚至贿赂医生,想让医生给他催眠,忘掉那件事。 只是太难忘了,只好假装忘了。 他一直维持着很好的成绩,待人礼貌,情绪稳定,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该看医生的应该是他妈妈,她却一直逃避面对,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懦弱。 车祸后,在医院恢复期时,她还总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在家里被保姆虐待。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天真的小孩从哪里知道,那是虐待。 没人告诉过他,什么是虐待,什么是正常的关系,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他沉默地看着大家,演着各自的默剧。 后来,他妈妈便疯狂的开始工作,麻痹自己面对现实。 女性在这个领域是很难像男人一样大展拳脚的,从巩固政权,到涉及更多的东西,得到利益的同时,对家自然也就更多了。 抛开妈妈这层身份,她是很优秀的独立女性,如果没有这件事,他应该是会很崇拜她的。 可惜,没有如果。 直到初三毕业,来庆城前的前一周,莫名有位大师算卦,说只有他离开庆城,才能挡灾。 那段时间,奶奶总是眼皮跳,直觉会有什么事发生,自爸爸出事后,她便时常去庙里上香,有些迷信。 回来后却表情凝重,说抽到的签,挂意不太好。 老太太在庙里找了位推荐比较高的得道大师,对方说只有异地而居,2~5年,便能化解。 那家庙在庆城当地小有名气,附近的信徒都爱去那儿上香,传言十分灵验,香火不断。 他奶奶去过很多次,早已轻车驾熟,也多次成真,后去还愿。 比如他生病住院,还没开始检查就突然好了;比如拆迁时,莫名绕过了他们这一个片区;再比如他比赛,次次能拿前三,诸如此类。 出庙后,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陈兰,以往每次,陈兰都会以各种借口,推后见面。 这次,却破天荒的当天就到了家里,且冷静得很,没出一点儿差错。 事实上,除了前面几年,她有些恍惚,后面几年,她一直维持好了妈妈的姿态,很好的控制着自己对他情绪。 甚至这么多年她也没有改嫁,想像是爱极了他父亲。 只是母子很少见面,彼此放过,不再折磨。 “大师说,只要去个几年,便能逢凶化吉,挡掉这次天灾人祸,不然尧尧恐性命攸关。” 老太太一本正经说着,观察着桌子上另外三人的态度。 江尧和陈兰都没说话,只有老爷子有些接受不了,直接否决了老太太的提议。 “你想的出来,我和你年龄都大了,又有基础病,怎么陪?陈兰也离不了庆城,谁去陪尧尧?” “我看你是迷信进去了。” 两位老人对此事争执不下。 陈兰思索良久后,眉头紧皱,转头问他,“你什么想法?” 当她问出这句话时,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答应了奶奶的提议。 “随便,都行。”他淡淡地开了口。 争吵着的两位老人也停了下来,画面顿时有些过于安静。 三个人都看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揣摩着他这话有几分真诚。 各自的期待,都不一样。 陈兰拿出手机,在上面打了几个地点名,递给江尧。 “我刚刚想了这些地方,算是适宜,有事我也方便处理。” “你看看,想去哪个?” 他随意扫了一眼她的手机,上面的地名,每一个都离庆城很远。 甚至都不算是和庆城媲美的大城市,最多三线,还有些更偏的地方。 他很想问,就这么想将他发配边疆吗? “你想我去哪个?”他反问。 老太太走过来,看了看陈兰的手机,不咸不淡道,“怎么都是三四线城市,不安全。” 陈兰没说话,老太太得不到回应,也有些怒火。 “挑不出来就算了,回头我来安排,我虽然退休了,但还是有剩余价值的。” 语气虽然平缓,但能从表情中看出她的不满。 “没事儿,去哪儿都一样,没区别。” 江尧安抚着老太太,再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地名,兴趣了了地开了口。 “就这个,礼城。” 第48章 红梅(回忆三?江尧)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礼城是什么地方,只是觉得这个名读起来、看起来都还不错。 老太太见江尧这么说,也没再继续拉扯下去,只有老爷子骂骂咧咧了几句。 “胡闹!简直是胡闹!” “这是小孩子玩游戏,办家家酒吗?是选哪一块蛋糕当甜点吗?” “这是十万八千里,人在天边了!” 然后他指着陈兰,抖着手,胸腔上下起伏,缓不过来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 “你妈胡闹就算了,你一个年轻人,在这儿胡闹个什么劲儿?” “还是你觉得,尧尧耽误你找对象了?还是耽误平步青云了?” “庆城姓江的人多了去了,不多他一个!\" 陈兰起身给老爷子倒了一杯水,走到老爷子身旁,一手帮他捶着背顺气,一手端着水杯,示意他喝水缓解。 “爸,我可能要被调了” “有人搞事,这几年……会很难。” 陈兰的声音过于落寞,难免不让人多想。 老爷子听完直接顿住,连带着老太太脸色也不太好,三个人都严肃得打紧。 江尧那时还是个学生,自然不懂这些话里有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本能的观察到,陈兰可能职业生涯不行了。 他哪里知道,陈兰说的搞事,攸关性命,她让他走,是真的在躲命。 也是后来经历多了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清白,有些权利是和家当有关的,有些权利是和性命有关的。 无论是哪种,至少陈兰在那一刻,是作为母亲为他做了选择。 谁也没说话,三个大人似乎都在想办法,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老爷子甚至焦急得直接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背着手,来回踱步。 良久,老爷子作为当家人,还是开了口。 “走,就去礼城。” “听说那边四季如春,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我和老婆子一起去,医疗可能差了些,但呆个23年应该问题不大。” 老太太也点点头,他们只剩江尧一个孙子了,千难万难总是要过的。 虽说现在长大了,懂得多了,但一想到小时候那件事,就…… 陈兰却吞吞吐吐,泼了冷水,刚做的决定,没有了任何意义。 “爸,恐怕尧尧,得一个人过去。” “盯得太近了,你们都走,太明显了。” “人越少越好……” 陈兰没说完这句话,像是意识到了江尧也在,眼神遮掩的瞟了他一眼。 而老太太也只有在大事面前才会消了气焰,听着当家人做决定。 这些欲盖弥彰,丝毫经不起推敲的行为,让他觉得虚假得紧。 他其实都无所谓,在哪儿生活都一样。 只是不爽大家像在他面前打哑谜一样,遮遮掩掩,而他是那个局外人。 156岁的年纪,怎能让人觉得还是小孩子呢。 “行了,我一个人去,谁也不用陪。” “我就一个要求,我不住宿舍,你们给我弄套房子,单独住。” 就这样,这场看似在他人生里毫无意义的对话,决定了他往后人生里的起伏波澜。 再后来,便是和庆城一样无聊的白天黑夜。 唯一不同的是,终于没有人来打扰他。 对他而言,礼城的生活不过是他人生里的一次休假,他从不担心会有什么意外。 而学校不过是每个学生白天集体管教的收容所。 学或不学、懂或不懂、交不交作业,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每天按时出现,向陈兰打卡罢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以他的背景,拿到的那么些奖项,这学要不要天天去,都不那么重要。 他只是需要挂一个学籍,更无需讨好于哪个老师。 大家心知肚明,但也不会自讨没趣,陈兰的权利远比他想象得高很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接着就是在这苍白人生里,出现的那一点有趣。 在巷子里的一遇,学校里的窥伺,心机的接触,有心的勾引,不容拒绝的恋爱。 从一点点有趣的关注,到一点点了解,再到全部占有。 江尧一直认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孤僻又自傲,不喜与外人交谈,总是独来独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只是他对什么都毫不在意,而她对什么都特别在意。 他不在意是因为不想付出过多感情,害怕自己受伤。 而她在意是已经付出过多感情,得不到回报让自己受伤。 她真的很乖,乖到让人心疼,好像那就是另一个他自己。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在不经意间,见证了她的成长,假设着他人生的不同方向。 他学着爱,学着谈恋爱,可两人都太年轻,总是很多摩擦,不懂处理。 其实都无关紧要,他从没想过放弃。 直到那年冬天,变故突生。 或蓄意谋划,或命运使然,16年前的事,居然有了后续。 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因为这一环又一环的叠加,还是走到了岔路。 江尧想,苏裕要的主要【解释】,也是这个,但他却没办法让她知道。 时间倒回到他们分手那年的冬天,那天下了那年的第一场初雪。 大学生到处在校园里撒着欢儿,对于南方人来说,喜悦加倍。 他向来不喜热闹,却破天荒的接受了陈颂的提议,带着她喜欢的冰糖葫芦,去找她。 陈颂说,女孩子都喜欢浪漫。 江尧不懂,但看见雪花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着的那刻,还是做了。 他跑了好远,都没找到冰糖葫芦。 最后没办法,随眼瞥见景区有手艺人在卖糖画,便买了个小鱼图形。 虽然苏裕老说自己不爱甜食,可他每次观察,都不难发现,她总是口是心非。 将他买的甜食吃得干干净净后,只留一口,表示自己确实不爱吃。 拿着糖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象到她笑弯了的眉眼,抬头望着他,温柔地说: “江尧,我和糖画,哪个好看?那我和雪呢,谁更漂亮?” 他记得买完糖画后,他还特意去便利店买了把伞,透明的,就为了保护糖画不被天上的雪尝到第一口。 江尧撑着伞,站在画室外给她发了消息,【小鱼,出来收礼物了。】 抬头时,不经意瞥向了四周的梅花,开得特别的鲜红,在白雪里点点染缀。 以为是冬日里的喜悦,没想到是寒冷里的悲凉。 她缓慢从里面走出来,早已泪眼婆娑,鼻尖、眼眶和耳朵都发着红。 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便走了出来,单薄得像一张纸。 他的笑也渐渐僵住,再到慌张。 手里的东西都不重要了,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江尧府着身,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安抚着她的头,将她裹进自己的黑色大衣里。 “怎么了,小鱼。” 她带着哭腔,伸手回抱住了他,头靠在他心脏的位置,抽泣得一嗒一嗒,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他想, 那句话或许太过沉重,是真的说不完整。 还好,他来了,还好这次,他在她身边。 “江……江尧,我爸……我爸爸,没了。” “船……船沉了。” 第49章 碎了(回忆四?江尧) 周围人都沉浸在冬日的阳光明媚里,只有怀里的人,碎了…… 如秋风中的落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丝慰藉,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脑后的长发,安静地听她泣声低语。 “江尧,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了。” “他出海前和我聊了好多,让我掌控好自己的方向,要学会及时调航。” “可他自己怎么就不调航呢?” “他离开时,我只挥了挥手,忘了和他说再见。” “怎么,怎么就没了呢?怎么就再也不见了呢?” 苏裕小声地抽泣,字里行间都藏着她的不解和悲痛。 说来也是好笑,命运在那天开始了加速旋转,他从未想过会如此喜剧的收尾。 开始只是细细小雪,后来成了鹅毛大雪,最后到雪崩坍塌。 圣诞将至,苏裕怎么也抢不到最快到礼城的飞机票,火车速度实在太慢。 他看着她焦急,看着她哭泣,犹豫至久,还是给陈兰打了电话。 那时的陈兰,比他离开庆城时的情况还要糟糕。 早已四面楚歌,虽不至于自身难保,但也谈不上多好。 他从不找她处理事情。 长大后的他,对陈兰的感情,更多的是鄙视。 一个没有丈夫的女性,在满是权力场的男人堆里,谋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很励志的故事,但条件是导致家人受到性命威胁呢? 作为被牵涉其中的当事人,他是无法理解的。 彼此尊重,是他们和平维持母子关系的条件。 不知道陈兰最后用了什么办法,拿到了最近航班的两张机票,他和苏裕两个人的。 时至今日,他还是后悔打通那个电话,让她知道了苏裕的存在。 江尧陪着苏裕回了礼城,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见了她的父母。 相片里的男人不苟言笑,却看不出威严,只能用老实人来形容。 灵堂前跪着的苏裕妈妈,哭得撕心裂肺,犹如大树坍塌。 他突然回忆起,爸爸去世后的那个灵堂。 不似苏裕妈妈这般的情绪激动,陈兰十分冷静,甚至不记得她有没有流泪。 他只记得陈兰始终沉着脸,表情麻木的处理好所有后事。 而那时的他,从医院出来只见了一眼,那个男人安静地躺在了灵堂棺材里。 入殓师给他化了个还算完整的妆,看起来不算太恐怖。 他没有太大的感触,只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叫爸爸的人了。 这个人,因为绑架犯,死了。 要有多伤心吗?也没有。 他当时太小,记忆本就不多,何况那个男人活着时,他们就聚少离多。 灵堂结束后,陈兰一下子像是突然醒悟,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 每次来医院见他,都会疯了一般地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们,保姆的异常。 好似那个杀人凶手,成了他。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对人的感情开始淡漠,每天只会按部就班,毫无生趣。 但他还是在努力做着一个正常人,只是无趣一些罢了。 这种日子,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苏裕家办完丧事后,苏妈妈便催着他俩回了学校,她还是继续开着以前那家苍蝇馆子。 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只有苏裕偶尔的流泪,在述说着这场悲剧。 往后,他一直陪着苏裕,试图抚平她爸爸离世带给她的伤痛。 她说,“江尧,其实我和父母感情并不深,我是留守儿童。”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意识到他再也没有了的时候,心会那么难受。” “我能依靠的人里,又少了一位。” 他没有回答,她一向和他相反。 当他知道那个男人没了的时候,他就只是没了,字面意思的没了。 对江尧最大的影响,大约就只有陈兰的发疯,和别人的同情。 在他看来,不过是家里少了个人,档案表里空缺的信息,更低频率的词语。 依然是那年,期末前夕。 大家都在准备着赶考,或是离校。 苏裕也一样,画着她那副期末考画,他甚至看不懂她画的什么,一个劲儿的夸总是没错的。 当陈兰两个字在手机屏上闪烁的时候,他隐约觉得,出事了。 平时他们很少通话,两人几乎没什么话可说的,除了必要时的通知。 江尧以为是陈兰自己的,是外公外婆的,是爷爷奶奶的,想了很多人、很多事。 唯独,没想到是关于他和苏裕的。 “喂?” “江尧,我长话短说,等会儿得赶飞机。” “我给你加急寄了份快递,本想落地后再和你好好聊聊的,但……” “关于苏裕,我查了她,这毕竟是你第一个女朋友。“ “本该说抱歉的,但她不值得我说。” “我想,我此刻能心平气和跟你说这件事,已经是我最大的情绪管理了。” “你明天收到快递,看看。我不勉强你,你和她都是无辜的。” “我就一个要求,永远,永远也别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别说话,就这样,挂了。” 这是一通陈兰单方面的电话,他接通后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个字。 她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对面接电话的这个人,是不是她儿子。 江尧从没想过,那个快递会成为他和苏裕的一个“炸弹”。 以陈兰的语气,他只是简单的以为陈兰可能觉得苏裕家庭问题。 可那又怎样,他认定的人,没什么能改变。 甚至在收快递前,他还约了她一起吃晚饭,饭后再去他家看新上的电影,宿舍关门前再将她安全的送回去。 在去拿快递件的路上,他们都还甜蜜的通着电话,他还讲着笑话逗她开心,讨论着等会儿吃什么。 拿到手那一刻,他蹙了蹙眉,文件袋很重、很厚。 如果只是单纯的背景调查,不至于这个程度,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当江尧快速到家坐在电脑前,沿着文件袋虚线打开,拿出里面模糊的照片和厚厚一叠a4纸时,他感到了后背发凉。 引入眼的第一张照片,便是他和那个绑架犯的女儿被绑着,准备丢进面包车的画面。 那个年代的科技并不发达,摄像头并不普及,而他们之所以被监控录了下来,全因当时的房子是在大院里。 看似安全的大院,并不安全。 黑白灰的照片,像素模糊得可怕,他不明白陈兰是什么意思。 拿出全部东西,之后一张一张的照片,全是苏裕各个时间段的,从小到大。 明明他还没来得及看那一叠a4纸上的内容,却在那一瞬间思路清晰,好像明白了什么。 苏裕,是那个绑架犯的女儿…… 第50章 放弃(回忆五?江尧) 茫然、慌神、愤怒、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那一叠厚厚的资料看完的。 只觉得有些冷,由内向外,散发着寒气。 江尧看了看窗外,又下雪了啊,难怪。 手机里传来的音乐一直回荡在屋内,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反反复复。 他就这样一直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外的雪,看着太阳渐渐隐去。 直到门被敲响,一声、两声…… 外面是苏裕的询问,焦急的、茫然的、不止不休的…… 她知道他在里面,手机声音一定会传出去的。 可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去面对她。 逃避……逃避…… …… 两辆车相撞导致了那场车祸,继而引起了失火。 两个绑架犯因为在前排,烧伤程度较为严重,救护车没有及时赶到,后来救治不当去世。 而江尧和苏裕在后车厢,烧伤程度没有那么大。 且车祸发生在主干道,第一时间就被旁人救了出来。 他有轻度的烧伤,资料里中的苏裕,为中度烧伤。 后来他去了机关医院,小苏裕去了三甲医院。 只是小苏裕醒来后,似乎因为受了刺激,一直不肯说话。 当年的条件太差,只好用了江尧的口供,将她定性为绑架犯的女儿。 警方细查后,没有找到可以领养苏裕的直系亲属,出院后便将她送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里的孩子多少都有缺陷,小苏裕也不例外,哑巴。 直到现在的养父母领养了她,才开口说了话。 养父母领养苏裕后不久,便带着苏裕去了礼城了。 两个人每天打工忙碌,苏裕渐渐成了负担,完全没法照顾,只得又送她去了乡下奶奶家。 可村里的小朋友似乎并不喜欢她,她总是一个人。 理由确是荒诞得可笑,仅仅因为她的父母会常回来看她,其他小孩嫉妒。 即便后来,她的父母一年也就回来一次,也没改变这个局势。 上学后,也顺理成章的被同学排挤。 她太乖了,不懂反抗,也不会告状。 只要不惹出事,老师们通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就这样,直到苏裕初中毕业,奶奶去世后,养父母才将她从乡下接回了礼城城里。 再然后,就是他所知道的了。 资料写得很详细,甚至连苏裕养父母的社会背景都有。 普普通通的家庭,没有任何大事发生。 除了苏裕被绑架,除了苏裕是领养的小孩,除了苏裕上学被校园暴力,除了养父出海的船突然沉了造成离世。 其他都是那么的平平无奇。 离奇又好笑,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他和苏裕却成了剧中人。 他曾有幸,偷看过苏裕乐滋滋品味那些毫无营养的狗血剧。 不知道他们剧情是如何发展下去的,只记得苏裕说,爱情战胜一切。 但现实摆在面前时,该如何坦然自私的说,爱情战胜一切? 他对爸爸没有感情,可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爸爸。 是他在绑架害怕时,喊救命会想到的爸爸,是因为回来看他才出车祸的爸爸。 若要让他恨苏裕,可苏裕何其无辜,甚至差点被亲生父母买卖。 但要他自私的继续爱着苏裕,毫无顾虑继续谈恋爱,无视陈兰的提醒。 他,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爱一个人,做不到恨,也做不到继续爱。 就像陈兰说的,他和她都是无辜的。 也像陈兰说的,没办法承认苏裕尴尬的身份。 似乎承认了,就对不起那个男人。 只因为,苏裕是那两个该死的绑架犯的女儿。 为什么啊,为什么苏裕会是那两个绑架犯的女儿。 她明明生活在礼城,她的父母明明是两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了。 苏裕和爸爸,在他脑里、心里,不断拉扯着,没有输赢。 真相与答案总是让人矛盾,站在两者之间,徘徊、纠结、无措。 进不了,退不了。 让人郁结于心,怎么做,都是错。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头,房间里雾气缭绕,空气质量极速下降。 手机上的未接早已99+,qq上的红色数字已有3位数。 几天过去了,他还是无法面对,和作出抉择。 年少的爱情,从一开始就经不起风吹雨打,有点风吹草动就诚惶诚恐。 他那时也不过21岁,只有少年时期的一腔热血与非黑即白的世界。 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摩擦,思想的沉淀,经历的升华。 不懂得人生太多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是只有是与非,还有感情的调剂。 就像陈兰可以理智的将苏裕与两个绑架犯分开,明白她是无辜的,做了退让。 但人却是感性动物,感性让她警告江尧,永远也别让她见到苏裕。 21岁的江尧还做不到成熟的分清与处理,他将苏裕放在了对立面。 如果他继续和苏裕在一起,他对不起那个死去的人,对不起陈兰,对不起老太太、老太爷…… 对不起遇见苏裕之前的,自己。 想躲一个人不难,真的不难。 当他们心平气坐在校园里某个长椅上,已经过了小半月。 谁也没有先开口,只看着偶尔来往的人,和远处飘渺的风景。 苏裕情绪特别稳定,亦如她平时乖巧、安静的模样,等着他解释。 听话得让他心疼,到嘴边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贪婪的拖延着时间,可时间终会提醒他,迟早。 江尧盯着远处结冰的湖,冰面白得刺眼,毫无生机的荒凉。 而后,他还是说出了那句,他累了。 他是真的累了。 不要再见,不会再见,再也不见。 在这沉默的小半月里,陈兰终于还是出事了。 在他无法决定他和苏裕该怎么走下去时,陈兰变相的推着他,替他做了这个决定。 在大三课业结束后,大四便直接出国,离开这里。 不知道多久回来,即便回来,也是回到庆城。 世界这么大,他想,他们不会再见。 他也不想再见,他害怕那遏制的喜欢,又生根发芽。 爱情和现实的背负,他放弃了爱情。 江尧是懦弱的,不成熟的,却也是人之常情的。 就像电视剧里会出现,费云帆冲绿萍叫嚷着,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紫菱失去的是爱情。 而当现实中发生,就知道费云帆是有多三观不正。 苏裕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不可置信的转头盯着他。 他无法告诉她分开的真相,是他的懦弱。 更无法告诉她, 他们分开的理由,是如此荒诞。 她甚至都不记得那场意外,他提起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更何况,这件事对她来说同样牵扯过甚。 谁会接受自己突然成了绑架的女儿。 谁会接受自己的亲生父母害死了男朋友的父亲,还虐待过男朋友。 谁会接受自己的父母突然成了养父母。 那些留守,那些暴力事件,都成了笑话。 这样的烦恼,他一个人承受便好。 他什么也没说,在苏裕的无法理解中,离开了那个地方。 他害怕面对她。 那么的胆小、懦弱、自私…… 江尧,配不上苏裕。 从前,以后。 第51章 陈述(回忆六?江尧) 当你真心想躲一个人时,没有人能真的找到你。 当你真心想找一个人时,却不一定能真的找到他。 江尧和苏裕,至少此后再没有交换过彼此的眼神,让对方知晓对方的存在。 男人政权上的落马,无外乎贪污、权色交易。 女人政权上的落马,也无外乎贪污、权色交易。 但陈兰落马,却只是因为她是女人。 因为她是个拒绝权色交易的寡妇,拒绝贪污受贿的烂好人。 江尧从来不否定她政治路途上的出色和正直,也从不伪装鄙视她家庭角色的失败。 陈述是陈兰的助理,也是江尧的表哥。 在他纠结于苏裕情爱的取舍时,陈述给他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他本无心接那一通视频,但想到陈兰,还是接了。 屏幕另一方的陈述略显疲惫,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欲言又止的盯着屏幕这一方的江尧。 两个尽显疲态的人,都没有想到对方会都如此失态。 最后还是陈述笑出了声,虽略带讽刺意味。 “呵,看样子,我们两兄弟都不太好过。” 江尧只是淡淡地喊了一声“哥”,拿着手机走到光线更好一些的阳台。 陈述顿了顿,继续道,“因为那叠资料?把自己弄成这样?” 江尧有些不明所以,又或是不置可否,蹙了蹙眉。 “苏裕,那叠资料是我整理的。” 陈述也没有在意,继续往下说着。 “断了?” 空气一阵沉默,没有人出声。 他盯着江尧被说中心事的烦躁,难掩讽刺的勾了勾嘴角。 “她,配吗?让你这样难分难舍,自甘堕落,她是你仇人的女儿!” “不用你提醒!如果你打视频来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江尧右手握拳,狠狠地一拳打在阳台那黑色铁制栏杆上。 蜷缩的拳头,不知因为握得太紧,还是柔软与坚硬的碰撞,红了一大片。 情绪上头,眉头深皱,眼神里全是警告意味。 陈述似是没想到他情绪如此激动,闭了闭眼,顿了几秒,调整好自己的意图。 他不是来和江尧谈男欢女爱、道德情操的。 “江尧,我不管你怎么处理你和苏裕的事,我也不关心你怎么处理。” “但我现在说的事,很重要。” 陈述表情严肃,一改刚才的失态,又回到那个不苟言笑的陈助理。 作为陈助理,他是理智的,是无情的,是一本正经、公正不阿的。 江尧意识到刚才的失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隐约猜到,陈兰出事了。 陈述起身,往办公桌方向,边走边说。 “你现在是颓废也好,是自暴自弃也罢,把你那些小情小爱收起来。” “姑妈,明年要去国企。这条路,再走下去,我们都太危险了。” 江尧顿了顿,恍惚了一下。 他和陈兰交流本就不多,更别提这些关乎工作的隐秘事了。 “确定好了吗?” 陈述坐在办公椅上,闭着眼,手捏了捏鼻梁,很是疲惫。 “八九不离十了,已经在安排退路了。” 江尧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陈述,这些都与他无关。 “嗯,她的事我从来不过问,她也不会和我说这些。” 陈述放下按在睛明穴上的手指,情绪又有些没控制好的上涌,语速急促。 “就是因为她不提,我才来和你提,不然你以为我打视频和你闲聊家常吗?!” 而后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不对,整个人似泄了气般,语气低沉又无助。 “姑妈……需要帮手。 ” 大概因为政敌,又或因为谋略。 总之,不会是想通了,回归家庭。 这些,江尧都无从得知。 他也不想得知。 “所以呢,你觉得我能帮什么。” “帮她照顾好外公外婆,还是照顾好爷爷奶?还是处理好我的感情,不要给她惹事?” 话音未落,江尧强迫自己扯了扯嘴角,竟是连自嘲都险些难以维持。 “你是她唯一的儿子!” 那一腔愤怒,终是在江尧的无动于衷里爆发。 陈述眼睛因为情绪的扩张而睁得更大,牙齿上下咬合得更紧。 如果不是隔着屏幕,江尧不排除陈述真的会冲出来打他一拳。 “你也算是。”江尧不痛不痒,直中要害。 “江尧!”一拳正中陈述的脆弱中心,不轻不重,却分量十足。 “呵,你让一个学生,帮什么忙呢,帮她做学术论文?我还没到教授级别。” 江尧那无力的自嘲,终是笑出了声,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宣告这场巨大谋略的失败。 “江尧”。 陈述再次开口,又变回那个理智又一本正经的陈助理。 “我其实有很多时候都很羡慕你。” “同样是陈家的小孩,你的父母优秀于天,我的父母失败于地。” “你的父母想尽办法帮助一方,我的父母肆意挥霍他们的父母。” “明明同样不受父母之爱,为什么你的父母是别人的骄傲,而我的父母受人唾弃。” “我时常想,要是我是你,那该多好啊。” “有次你过生日,我站在你家客厅看着你。” “姑妈和姑父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抱住了你,对你说生日快乐。” “我却在想,既然你那么不喜欢,连动作、表情都带着不耐烦,为什么他们还要爱你,而你依然叫着他们爸爸妈妈。” 沉默在空气中漫延,短暂、沉重、又飘忽然… 陈述垂着眼,不轻不痒的呢喃着,“我年少时,其实很多时候都想问你。” “可越长大,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也就算了。” 他将手机立着放在桌面上,腾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烟盒,抽出一根烟。 没有点燃,只是拿起一端,深深吸了一口烟杆散发出来尼古丁的香气。 “即便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姑妈身边,甚至比你这个儿子还多。” “可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陈述拿起打火机,嗒的一声,点燃烟尾,盯着明明亮亮的红色烟丝,思考着。 再抬起头看向江尧时,眼神无比讽刺又清澈。 “即便你觉得他们虚伪又做作,可能怎么办啊,姑妈始终都只爱你一个。” “你永远是她的儿子,是她难产生出来的儿子。” “如果不爱你,她大可不必拼死留下你。” “也大可不必知道你和苏裕的事后,还如此理智的接受,你们往后还是会在一起。” “你能接受你的孩子和一个害死苏裕的杀人凶手的孩子谈恋爱,甚至以后谈婚论嫁吗?” 第52章 幻影(回忆七?江尧) 如水中月影,如梦中泡幻。 一切不过是嘴上的一时较量,他能真的弃陈兰于不顾吗? 不会的,即使江尧想,也做不到。 后来他便去了国,去修了经济学,考了各种极限资质。 陈兰的计划是,进国企养精蓄锐。 所谓的提前部署,关键在于一个十分信得过的人,抓住这家单位的三寸。 既不突出抢风头,又不能让人忽视存在。 单位的财政,便是很好的职位。 而他,是最佳人选。 在这个职位,江尧能尽快掌握到单位的敏感信息,包括各路人脉,甚至别人的灰色证据。 陈兰,需要在这个位置上有一个自己人,且不会拿到证据反咬她一口。 所以陈述说,他最合适,除了年龄。 但只要自身能力够硬,年龄和经验该怎么去处理,便是陈兰考虑的问题。 说来也奇怪,他除了在化学上展现出小有天赋,在经济学上也出乎意料的游刃有余。 只是异国他乡,孤立无援,更使人沉醉于那段出了岔的爱情。 夜深人静时,总是浮现起那张乖巧的脸,沉默又惊讶的听着他说诀别。 从一开始,便是一场窥蓄,还以为爱情本该如此。 却是从一开始就错了,走上本不该出现的路。 他和苏裕,就是错。 前两三年的日日夜夜里,回忆总是肆虐。 爱意无处安放,想念日益增长。 偶尔开始思索,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为了什么。 死了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却受着罪。 时而又觉得,如果他没来国,偷偷看着她也不错,至少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总是一个人画地为牢。 归根结底,是他的懦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后来的两三年里,江尧拼了命的加快学业进程,想回国,想她。 他像是没有生命、没有记忆的午夜幽魂,四处飘荡,机械的完成着既定路线。 再不想要理会这些世俗观念,再不想要换位思考谁谁谁。 没有合不合理,没有行不行,没有对或错。 不要反复辩驳、自我矛盾。 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见她。 在思念的时时刻刻里,在听到打不通电话响起的机械女声中,在看见情侣对对互生爱意时。 最离谱的一次,他居然恍惚着将皮书欣认成了她。 那天傍晚,他从外面回到公寓,打开房门,鞋柜边放了一双黑色女士小靴。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双小靴,那是他送给苏裕的生日礼物。 可她出现在了这儿,国。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站在玄关处,无措、茫然、怀疑、期望… 那几秒钟时间,是犹豫的。 漫长的过了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最希望出现的,还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苏裕。 所以,是她吗? 他待在原地,手指紧紧蜷缩着手里抱着的纸质购物袋,甚至没有想到将它放下。 如果真的是她,他该说些什么呢? 第一时间道歉,她会原谅吗? 她来国,是不是意味着,她什么都知道了,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客厅里的脚步声渐近,轻而欢快,随后响起一声疑惑的女音。 “江尧,你回来啦。” 灯光突然打开,光线刺花了眼,看不清女生的面容。 和苏裕一样的个子,一样的发型,一样的穿衣打扮。 只是声音,不对。 可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分清,或是不想承认,她是假的。 明明什么都相似,却不是苏裕。 深深地从胸腔呼出一口气,庆幸又失落。 闭了闭眼,适应着光线,才看清对面的人——皮书欣。 她是外公外婆收养的女儿,对他们家另有图谋的人。 江尧皱紧眉头,希望过多后的失望溢满心间,看着皮书欣,只觉得暴躁难抑。 没有任何招呼和示意,换了鞋,进了屋,整理手里的东西。。 对方像是毫无察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最近好难见到你,基本每次去学校,都找不到,你有去上课吗?” 江尧没有理会,继续将袋子里的东西往冰箱里塞。 皮书欣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妈老是念叨你,你是不是很久没联系爸妈了?” 她说的爸妈,是江尧的外公外婆。 只是江尧和陈兰从来没承认过皮书欣的身份。 他不知道陈兰是因为什么而拒绝皮书欣,但他拒绝,仅是单纯的不喜欢。 皮书欣并不像她表面那么光鲜亮丽,她的心计用错了地方,不该用在陈兰身上,不该用在他身上。 这个人穿着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拖鞋,那是他曾给苏裕准备的同款。 她站在冰箱旁背着手,装着天真无邪。 “妈实在担心,又联系不上你,我也找不到,就去问了你奶奶,她给的你公寓地址和密码。” 江尧关上冰箱门,转身盯着她,视线下移到鞋子。 他在心里笑了笑,真会说话,三言两语,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今天又这副打扮过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皮书欣后退了一步,想藏起穿着拖鞋的脚,却发现左右都一样,根本藏不住。 脸上起了并不属于她的局促。 江尧轻笑了一声,往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伸手拉开房门时,犹豫了一下,转头对着皮书欣,毫无波澜的赶人。 “你可以走了,我很好。” 说完便走了一步进房间,后又退了回来,补了一句。 “我会重新找人安排钟点工,我奶奶不会再知道密码,你就别费工夫了。” 江尧不知道皮书欣是什么时候走的,在房间里一直待到了第二天。 当他再次站在玄幻门口,看见鞋柜里的那双同款拖鞋时,有了深深的厌恶。 随手抽出鞋柜上的餐巾纸,隔纸捏着鞋跟,丢进了外面的垃圾桶。 那是它\/她最好的归宿。 后来,他终于浑浑噩噩,提前结束了在国的学业,成功进了陈兰安排的国企。 他只对陈兰提了一个要求,留在庆城。 要一步一步走到那个位置,且不动声色,只有让他从基层一点一点走上去。 那时拿到的权利,才是真正的权利。 陈兰虽有犹豫,却不置可否。 她也同样明白,扎实,是基础,是事半功倍。 只是留在庆城,本以为是家在庆城,却不曾想是江尧的私心。 回国后,他第一时间打听到了苏裕的去向。 惊喜于她留在庆城的同时,也同样得到了另一条消息。 分手几年后,她有了新的……男朋友。 第53章 煮夫 情绪失控,苏裕摔门进了卧室,顺带着将门上好锁。 安静就好,她需要整理情绪,需要思路清晰。 拿着棉质睡衣,进了浴室,她要去洗澡冲掉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浴室雾气腾腾,直到洗得太久,有些又闷又累,才从里面出来。 头发还未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醒来时,窗外已大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点缀着这个夜。 之前没有吹干头发,没曾想睡着了,这会儿还泛着潮。 苏裕去卫生间转了一圈,她虽搬来已有段时日,生活用品几乎不差,但此刻显然少了吹风机。 她这才想起,之前放在了外面的厕所里,显然一个人并不需要2个吹头发的机器。 站在镜子前,摸了摸半干的头发,估摸着江尧这个点应该已经走了,犹豫着还是打开了房门。 客厅灯光大亮,苏裕顿时瞳孔发散,心跳奏快,突然想起这个房子几小时前才遭了贼。 这是,贼犯二度了? 江尧听见卧室房门响动,从厨房出来,还没来得及跟她打声招呼,便听见对方失声尖叫,直钻耳膜。 “啊~!”苏裕下意识的叫出了声,以为站在厨房门口的那人是贼。 然后便是慢镜头的无声对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她这才看清对方的脸,以及身上还捆着她的凯蒂猫围裙,手里拿着大汤勺子,一脸呆样。 那样子,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差不多,准备吃饭了。” 江尧突然开口,打断了苏裕不动声色地打量。 表情疑惑,略带试探,又一本正经,好像他才是这屋子的男主人。 是了,这确实是他的房子。 “啊?”苏裕还没缓过神,没想明白怎么就突然到了吃晚饭的点上。 随后视线晃过四周,被贼翻乱的屋子,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甚至还附赠做了保洁。 江尧回到厨房,将炖着番茄排骨的锅盖揭开,舀了一小勺在碗里,试了试味道。 虽然大部分烟雾被油烟机吸走,但残余香气还是飘进了客厅,钻进了苏裕的鼻腔里。 味道,似乎不错。 “你怎么还在这儿?” 苏裕回神,这才想起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有多不合时宜,在这里做着晚餐等她吃,又有多不合身份。 江尧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全当作听见了,但不想回她的意思。 他的声音远没有锅里沸腾的水声清晰,让人听不真切。 “你怎么还在这儿?”苏裕皱着眉,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句。 江尧在柜子里拿了一个大汤碗走到水池洗了洗,盛了一大碗锅里的番茄排骨汤,用隔热手套端着放在了隔热垫上。 一手掌着碗,一手撑着隔热垫,端着往餐桌走去。 “去洗手,准备吃饭,还有两个菜,下锅快。” 苏裕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眉毛皱得都快变成了一个问号。 江尧见她站在原地不动,还是一脸纠结地盯着他,叹了口气。 他脱下手上的隔热手套,放在餐桌上,走过去站到了苏裕身后。 双手分别放在苏裕双肩,轻轻推着前面的人往厨房水池的方向走去。 耳边还是下午她自以为的摊牌,重重摔门的争吵,可那人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做着她看不懂的暧昧。 她用力地甩了几下肩膀,想将肩膀上的手给甩下去。 岂料那双手紧紧地扣着她的肩,虽不重,却怎么也甩掉。 身后的人上前一步,贴近了两人的距离,但又没完全贴上。 她的耳朵,甚至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后面人散发出来的温热体温。 “别闹!” 无奈的低音从她的后上方传来,明明他没有俯身,她却感觉到了他说话时有意无意撩过的气息。 他向来知道该怎么让她沉迷。 就这样在晃神中,被他慢慢推着,走到了水池。 江尧的右手从她的肩落了下来,从后面掠过她的身体伸到前面,替她打开了水阀开关。 这个姿势,像是从后面被半抱着。 苏裕一动也不敢动,一颗心紧张得乱跳,期待又害怕剩下的动作。 那人顺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热后,利落的从她身后退了出去。 “水温合适了。” 言下之意,可以洗了。 她说不清,是失落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洗好手,她也没回餐厅,就在厨房盯着江尧将刚刚备好的两个菜下锅炒。 目光淡定,身手熟练,甚至还垫了垫勺,颇有一番家庭煮夫的感觉。 想到这儿,苏裕在心里暗自骂道,好一个狐狸精! 青椒肉丝、素炒白菜,家常得不能再家常了。 他一一将其装进盘子里,走出去放在桌子上。 回厨房盛两碗米饭的时候,才有些无奈地垂眸问她,“还不去坐好?” 盛好饭后,不忘再问了她一句,“你要先喝碗汤吗?汤还不错。” 苏裕站在原地,顿了两秒。 整件事,都显得非常的……自然和熟练,好像所有的事都再正常不过了。 除了那分手后空白的十年,在他们之间格格不入。 她没有回答江尧,尽量保持镇定自若,走到餐桌边坐好,等着江尧将所有东西摆放好。 活像一个甩手掌柜,娇气大小姐。 对面的人落座,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两人相对,一个吃着,一个看着,格外诡异。 苏裕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他为什么还没走,这些食材是哪里来得,为什么要做这顿饭,为什么当作若无其事。 但当她从他的节奏里,感觉到他吃得很香时,她便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尽管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斯文得体。 不知道他是真饿了,还是想逃避她的问题。 苏裕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菜,小口的吃着,味道还不错。 这是她第一次见江尧下厨,也是第一次吃他做的饭。 抬眸看了一眼他,在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时,又垂了眼,假装自己在吃饭。 她其实这时只想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为什么要学,做给谁吃了。 江尧没说什么,直到对面的人反复循环的偷看着她,才直接抓住了她的目光。 “门没有换锁,也没来得及去买新的门。” “你在生气,一直不出来,我担心贼又来,才留下来的。” 苏裕顿了顿,像是卡壳的机器,一时没有转过弯,几秒后才问道: “那你什么时候走?” 第54章 留宿 江尧用筷子刚夹了一筷子白菜,顿在了这盘菜的上方一秒,收神夹进碗里,就了一口米饭,送到嘴边。 很小一口,咀嚼着。 苏裕意识到话说得有些不妥,一股悔意涌上心头。 自己还吃着对面人做的饭,且别人有理有据解释了留下来的原因,自己未免过于直白的将想法说出来,急着赶人走。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补救。 “我的意思,你总不能一直留在这儿。” 噢,好像比刚才还要糟糕,江尧终于抬起眼与她对视,停下手上的动作,表情淡淡的。 她这大概属于无效补救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门锁没换,贼什么时候都可能再回来,你总不能在这儿一直守着。” 苏裕端起江尧饭前给她盛的汤,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眼神胡乱瞟着,用余光看对方的反应。 “……哈……哈…哈。”一口汤差点烫掉舌头,好烫。 她吐着舌头呼着气,江尧赶紧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你慢点儿,才从锅里起的汤,冒着热气,你也不知道先吹吹再喝。” 苏裕咳了几声,大口喝着江尧递过来的水,缓了一阵。 “……你放我面前,不就是让我喝吗。”知道自己没理,但还是小声嘀咕着,“看着我喝,也不提醒我一句。” 江尧将她喝完的水瓶拿过来,盖上盖子,放在她着面前,转身回到自己的餐位上。 “现在还学会胡搅蛮缠了。” 苏裕垂下头,嘟囔着,“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 空气恢复寂静,江尧盯着她垂下去的眼眸,僵了僵,没有说话。 他是不知道,他上哪儿知道呢,你的改变都给了那个人。 一股醋意油然而生,如鲠在喉。 “我今晚不走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买门。” “啊?” 苏裕抬眼一脸疑惑地盯着他,这人在想什么?不走了? 她不确定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江尧脑里塞了棉花,犹豫着,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认真的?” 江尧一本正经地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继续斯斯文文地吃着。 “身为房东,有义务保证房客的安全。” 她有些无语,安全是可以保证的,但…… “其实……大可不必。” “是吗?”他慢吞吞舀了一勺汤,轻轻吹着,慢吞吞地喝完碗里的热汤。 “哪家男房东会在女租客这儿留宿?”苏裕据理力争,实在无法接受他的逻辑。 “这不就有了吗?我们家。” 江尧将碗放下,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起身拿去厨房水池里。 “还是,你想自己一个人面对歹徒?如果贼又来了,你确定你有能力应付?” “……” 他转过身,手撑在水池边沿,眼神痞痞地半垂着,不带半分感情色彩。 “你放心,我说过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在客厅。” “……” 苏裕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明明也可以去酒店凑合一晚,你报销就好。” “你说什么?” 江尧似乎是真的没听清,眉毛上挑了一下。 “没什么。” 她声音有些闷闷的,而后彻底不作声了。 默默的吃完那顿饭,将碗筷收拾进厨房。 江尧正在洗用过锅具和备菜的厨具,见她进来,便关了水,出去收拾残局。 苏裕本意是他做的饭,就该她来洗碗,但硬是没找着下手的机会。 收拾剩菜,擦桌子,洗碗,整理厨房。 动作熟练,井井有条,不疾不徐,细致做着。 她站在厨房,竟有些无措,略显多余 此刻无比庆幸江尧这老房子,厨房够大,他还能在里面“施展拳脚”,多她一个也不碍事儿。 实在无处插手,索性出了厨房,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打开影视app,看起了《甄嬛传》。 她没有关卧室门,外面悉悉索索传来的磕磕跘跘的声音,倒也显得家里多了一些人气儿。 平静的水面多了一圈圈微小的波澜,沉寂的画面有了色彩般鲜活。 直到外面的灯光不再那么灯火通明,只剩客厅一组微弱的光亮着,她才发现十一点过了。 起身走了出去,那人正拿着扫把在书房角落里扫着,身子微微俯下,动作幅度很小,一点一点扫着那本就不大的房间。 “……” 这人在干什么,苏裕不太理解这迷人的操作。 “笃笃。”苏裕伸出手指,在门上敲了两下,发出声音,提醒他。 江尧立刻望了过来,似乎刚才在想什么,表情还没有完全收拾干净,下意识地抬了头。 “你在干什么?”苏裕问。 她进去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变化,继续问道:“这房间……我几乎没怎么进来过,里面的东西都没动。” 而后想起贼早就翻乱了,又补了一句,“如果少了什么,那可能就是贼偷了。” 她误以为是江尧发现少了东西。 江尧也不回答,握着扫把,继续扫着,只是幅度大了些,三两下便将书房扫完了。 “没什么,应该没什么丢的。” 苏裕没说话,回卧室打开衣柜,准备再拿一床厚一点的被子,天冷了,睡沙发容易感冒。 江尧将工具放回生活阳台,去外面卫生间洗了手。 出卫生间后,瞥眼看见里面的人有些费劲儿的扯着柜子高处的被子。 他走过去站在主卧门口,靠着门框边沿,看着她,没说话。 苏裕扯下被子抱在怀里,感觉到旁边有人,转头看着他这副样子,皱了皱眉。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江尧眼神往里看了看,她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看见了自己的床。 床?怎么了?没有不对的地方呀,不乱。 随后,突然意识到江尧隐下的意思,苏裕脸色有些沉,回头盯着他,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 说好的不越距呢?说好的不碰呢?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江尧耸了耸肩,走过去抱走她怀里的被子,出了房间后,转身直白地问她。 “……也许你一个人睡害怕呢?” 苏裕扯了扯嘴角,走过去站在门边,手拉着门内的把手,懒得跟他掰扯。 “你要是害怕,我不介意你开一整晚的灯!” “嘭”的一声,门又关了。 第55章 生辉 江尧看着紧闭的门,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眉眼弯弯。 软绵绵、奶乎乎的可爱小羊,炸毛了。 他转身去向卫生间,从柜子里拿出下午点极速达时,一起准备的洗漱用品。 整理卫生间时,他就发现屋子里的确基础物品都齐了,但很多细致一点的东西就没有。 比如,女孩子洗头只有洗发露,没有护发素。 比如,只有沐浴露,没有沐浴球,也没有香皂。 比如,卫生间里只有毛巾,没有浴巾。 当然,经过贼的手,毛巾自然是不能再要了。 索性就将家里他能想到的东西,全都送齐了。 这才有苏裕晚上一出来就看见他在做饭,她烫着舌了,能马上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的原因。 冲完澡出来,江尧又去检查了一次外面防盗门的锁。 确定都安全后,又移了两根实木餐椅上下倒放重叠着,抵挡在门口。 以便有任何动静,凳子发出足够大的声响,他能第一时间听见。 关了灯,将靠背平放在沙发一头后躺上去,头朝室内枕在靠背上,手肘曲于枕后,看着外面的夜色陷入沉思。 他说的留下来守着她安全,并不全是借口,是真的担心有个万一。 且不说贼有没有那个胆子再回来第二次,但不可不防,万一呢。 从小偷的作案手法来看,如此毫不顾忌的翻找,似乎目的并不是偷盗钱财。 这年头除了土豪,谁会放现金在家里? 谁会冒着监控危险,去偷盗普通百姓的小钱小利? 连冰箱、垃圾桶这样的小角落都被翻了个干净,倒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江尧思索着,只有找东西这条理由,才显得更合理些。 那么,对方在找什么? 大城市里四处都有监控,能冒着这么高风险也要来找的东西,必定不简单。 他手里掌握的其他领导的灰色证据? 还是陈兰的什么把柄? 想来想去,手里最重要的证据,也只有目前他正在查的,关于庆城杨总工程师的贪污。 陈兰虽在总部任职副总经理,却一直想完全掌控庆城的人脉和势力。 总部目前分了三股派系,最有可能竞争最高位的,只有陈兰和另一个副总王杰。 而杨总工一直是支持王总一派的,是陈兰的对家。 陈兰一直想拉杨总工下马,将庆城这边的势力完全归于她这一派。 所以这几年,江尧也一直在收集关于杨总工的一些灰色证据。 杨总工冤枉吗? 他不以为然,身处高位,面对诱惑时,都会权衡利弊。 更何况他确实有灰色地带,甚至工程还闹过几次人命,每次都是单位兜底,拿钱摆平。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想着想着,江尧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微微敞亮。 下意识往卧室的方向望去,门依然紧锁着。 时间缓缓流逝,光亮悄悄洒了进来。 这几年来,只有这一刻,才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他守候的人啊,就在那个卧室里,在他曾经睡过的床上。 她终于又回到了他身边。 起身去卫生间洗漱,看着摆放在台面上和苏裕并排放着的牙刷用具,以及毛巾架上与她并排挂着的毛巾。 真实感如此清晰。 镜子里的人,心里的荒凉也有了温度。 苏裕醒来时,早已日晒三竿。 阳光洒满房间,对于庆城这样的山城来说,冬日里有暖阳实在难得。 她眯着眼,盯着窗外的景色良久,才意识缓缓回笼。 就着阳光的温暖,又或是外面人给的安全感,一夜无梦。 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这么久的觉了。 想着那个人,现如今就在外面的客厅委屈着自己睡在沙发上,守着她的安全。 又飘渺,又真实。 她竟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缩进被子里,只露出眨巴眨巴的眼睛,悄悄红了脸。 苏裕缓了缓,才起床出了卧室,发现江尧正在书房里,用电脑处理着工作。 他坐在那里,挺直背脊,自带媚意的狐狸眼专注着眼前的工作,眉骨立体,下颌线分明。 玻璃窗在他身后,阳光透过窗户,将他的轮廓都浅浅镀上了一层金。 这才是真的满月生辉。 苏裕愣在那儿,呆呆的沉浸在自己构思的画面里。 直到江尧抬头发现她,走到她面前,低低落下一句: “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小羊都变成小猪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脸颊偷偷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江尧止不住抬起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揉。 如同抚摸一只慵懒的小猫,没忍住笑,弯了嘴角。 “先去洗漱,小懒猪。” 苏裕身子僵住,心跳“咚咚咚”的加速。 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就收回了手,将她转了个方向,示意她去卫生间。 她这才倏然回过神来,踩着拖鞋快速进了卫生间,江门关上,对着镜子里的人,大口深呼吸着。 待到平静时,才发现,自己的牙刷用具以及毛巾,都被江尧换成了新的。 旁边甚至还放着同款用具\/用品,只有颜色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的情侣系。 除了这个,卫生间里还多了其他东西,比如护发素、浴球、洗脸巾…… 还有早上的那个电脑,他从哪儿弄来的? 他也就住一晚,弄这么多东西来干什么? 苏裕有一种鸠占鹊巢的感觉。 她出去时,江尧已经去厨房,在锅里烧上了水。见她出来,他才走过去打开冰箱。 “饺子,虾仁的,14个?” 苏裕这才意识到,从确定他要留宿后,他们的相处方式就变了。 他的语调实在过于自然,往日那个散漫随意的江尧又回来了,明目张胆又理所当然。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江尧转过头又看了她一眼,重复了一遍,“14个?” 她这才将问题重新过了脑子,思考着量够不够。 10年前,14个是够的,放飞自我后,早已增加到了18个,甚至更多。 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 “……可以。” 江尧弯身拿出饺子,感觉到她刚刚有些犹豫,偏头又问了她一遍。 “确定够了?” “……嗯” 她看着他撕开包装袋,打开已经煮沸的热水锅盖,将饺子一一下锅。 “你什么时候买的?” 没有解释,但彼此心照不宣指的什么。 方才他打开冰箱时,她就看见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每个抽屉都被占满了,上面的隔间更是没有缝隙。 “昨天点的超市极速达。” 江尧盯着锅里,等着水再次煮沸,又转身接了一碗凉水,准备煮沸后下锅。 “先凑合着吃,等会儿出去买门,晚上再给你做好点……” 苏裕背着手,绞着棉质睡衣,垂眸也看着锅里,声音不大,再三斟酌后道: “已经够麻烦你了,下午门安好后,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要不……我请你在外面吃晚饭。” 第56章 撇清 想着那一冰箱的食材,家里添的一些新东西,是怕她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于情于理,她也该请他吃一顿饭。 何况,门安装好后,她还是觉得应该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不太想让江尧再回来这间屋子。 她怕他再找借口留下来,她却依然无法拒绝这样不合情理的请求,这样是不对的。 对于现在的情况,苏裕只觉得思绪混乱。 既想和江尧亲近,旧情复燃,重修旧好。 又怕重蹈覆辙,他又突然毫无解释的提分手,再消失不见。 更怕江尧只是玩玩,她玩不起。 她29岁了,再承受不起感情的戏弄,年龄没有带给她豁达,也没有带给她享受当下的勇气。 昨天两人已说得那么直白,他也没给解释,还处处流露出暧昧,又绝口不提彼此关系,让她心里没有底。 这么多年的分别,连她自己也另外有过一段恋情,何况江尧呢。 他家世底子好,人长得还不错,如今工作又出色,条件优越,凭什么会回头找她这个啥也没有的人。 江尧身边向来不缺优秀的女孩子。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着,江尧将准备好的凉水下锅,水面瞬间平息。 再将锅盖盖上,接了第二碗凉水放在旁边备着,等着第二波水沸腾。 “我现在厨艺略有长进……”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她也明白。 言下之意,她想请客被婉拒了。 苏裕与他并排一侧,再稍靠后一点,斜站着看他。 不管是他的侧脸、神色,还是手上的动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熟练地煮着饺子,像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状态犹如和她拉家常般自然。 她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些什么来肯定她坚持请客的问题,而后想了想,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得出口。 木已成舟,她静了片刻,深呼出一口气。只要他不想,他总会找到更多的借口。 江尧用漏勺将饺子捞起,放在盘子里,再调了一个没有加辣椒的油碟子,一齐端到上了餐桌。 苏裕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饺子,再抬眼见他打开冰箱反复确认食材。 她想,他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读书时,他家厨房几乎就是闲置地带,冰箱里的东西也永远是她提出逛超市时,才会续上一些。 年少不知柴米油盐,现在也能细致到点点滴滴。 时间推着走的人,不仅有她,也有他。 那些昨天没有问出口的疑问还憋在心里,如鲠在喉。 是什么,让这个肆意的少年,改变了。 那些空白的桥段,是否也如她一样,身旁有过另外一个人,占据着那些岁月年华。 直到两人出门,她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询问这些答案。 江尧一直自顾自的在这个房子里转悠不停,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苏裕刚打开外门,走到楼道里,楼梯上方便传来一家三口的声音。 小孩性子格外活泼喜乐,声音越来越近,下楼的速度过于明显。 这是单位的福利房,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大概率会是认识江尧的。 她下意识的就想躲回屋里,避嫌。 刚转身,迈了一步到门口,江尧恰好穿上皮鞋站在门内,两人就这样堵在了门口。 他疑惑的盯着她,去而又返,还站着不动。 “怎么了?” 一家三口已经走到了楼道拐角处,房门大开,一览无余。 小孩的父母看起来也不过30来岁,正如苏裕所想,他们确实彼此认识,小孩爸爸正热情的和江尧打着招呼。 “江经理,好久没碰见了。” 江尧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你好,杨工,这是出去呀?” “是啊,和他妈妈一起带小路出去玩。” 小孩的妈妈也朝江尧笑了一下,以示友好。 成年的客套,礼貌又疏离,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你这是……出去?怎么还穿着工作服啊?” 杨工上下打量着江尧的工作服,苏裕这才转头,意识到江尧还穿着昨天那身,衬衣早已皱皱巴巴,藏在西装外套里边。 周末,还穿着工作服,也不怪别人奇怪,确实很反常。 随后,杨哥视线转移到苏裕身上,往返于她和江尧之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得,打趣道: “这是……弟妹?你也是,工作再忙,也得换件衣服再出去呀。” 还没等江尧回话,苏裕便打断了两人,轻摇着头,两只手掌也有节奏的挥舞。 她一脸讪讪地笑着,解释道:“杨哥,你误会了……我只是租了江经理的房子。” 小孩妈妈更是不解,倏然开口加入了对话。 “嗯?我平时上下班,都没发现,你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呀?” 夫妻两人都一脸疑惑,怎么突然就搬了。 江尧转头低眸看了看苏裕尴尬的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边,犹豫了几秒,再回头和两夫妻闲聊着。 “这是基地综合办的苏裕。” “我搬走有段时间了,家里突然遭了贼,警察打电话让来处理一下。” “我这不就过来看看,这会儿出去买个结实点的门。” 三言两语,就这样将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通。看似解释详细,其实也有很多隐瞒。 例如偷盗是昨天,例如为什么穿着皱巴巴的工作服,例如为什么房内现在看起来并不像遭了贼。 夫妻俩和苏裕又简单寒暄几句,算是彼此认识。 但她却很敏感地察觉到两夫妻朝屋里望的视线,看起来不太像是信了江尧的解释。 即使,江尧也并没有撒谎。 谁也没有开口询问和解释,很多东西,经不起细致推敲。 好在对方也是知礼的人,彼此点到为止。 “小苏,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上来找你嫂子,互相有个照应,我们住501。” “行,杨哥、嫂子,有空带小朋友下来玩儿呀。” 礼貌的客套,疏离的寒暄,谁都明白。 下楼后,江尧又陆陆续续遇见几位熟人,每次他都会再一一解释一遍他俩的情况。 足以可见,江尧在单位确实人缘不错,上到老,下到小,似乎都有认识的。 苏裕后来直接远远的跟在他身后,不想让人看见他们走在一起,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大概他一遍一遍的解释,也会觉得烦。 直到走出单位大门,江尧有些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回身向她走过来。 语气不算太好,整个人挡在她前面,压力感倾泻而下,低声问道: “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 第57章 编外 苏裕怔怔地抬起头,盯着江尧有些愠色的脸,一时竟有些恍惚和好笑。 这两天的种种好感,此时也变成了一道道烈刺,扎在心底,看着她的笑话。 她直视着他的眼眸,声音不大,却故意放缓语调,以便强调那些伤人的字眼,讽刺地反问着他: “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江尧的气焰一下子便消了下去,气息低落,周围的风似乎都冷了冷。 那一夜未剃悄悄冒出头的胡渣,那低眸涣散的眼神,那憔悴的神态。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泪花迷失了眼,她却还天真地等着他开口,太荒谬了。 大概她真的不适合谈恋爱,只适合普普通通的关系,在无聊时能聊聊天,在需要帮助时能搭把手。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糟糕透了的人。 苏裕转身抛下江尧,往人群里蹿,不知道去哪儿,没有目的地。 只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人。 她不知道江尧有没有跟在身后,只觉得自己和外界像是两个世界,外边满是节日的嘈杂,自己却如湖底般寂静。 走出一段后,路边正好有出租车下客,停在路边。 她走过去拦住要被上一位顾客关上的门,在师傅要将载客的指示牌变成红色空车时,坐了进去。 江尧跟在后面,见苏裕上了车,也快步追过去,拉开后门,坐进后排。 出租车师傅盯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彼此又没有交流,试探性地问苏裕:“一起的?” “是。” “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只是一人带着不耐烦,一人带着卑微。 “如果不认识,那小伙子你就得下车了,咱都是有素质的人,还是得遵守先来后到。” 江尧看了看前排的苏裕,她面朝窗外,瞧不见神情。 顿了一会,还是开口对着师傅说:“师傅,去美心,真认识的。” 苏裕沉着脸,没什么表情, 没有继续和江尧纠缠认不认识。 忍下刚刚的怒火,拉回理智。 他们是出来办正事的,总不能因为这个让司机师傅耽误时间。 她将车窗慢慢降下一点,闭着眼,感受着风拍打在脸上,脑袋一片混沌。 只要将门买好装上,他就只是房东,只是隔壁领导,不会再纠缠。 她还是心软了,给了他台阶。 窗外的街边小店,大多挂上了圣诞相关饰品,做着促销活动。 红色的,喜庆的,在灯光的反射下,明亮到近乎刺眼。 一家又一家,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如走马观花。 她越来越想知道他们当初分手的理由,从和江尧的相处中,再结合他那段时间的异常,不难窥见一些端倪。 究竟是什么。 虽然她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泼着冷水,也许他真的只是累了、厌了,所以分手了。 现在也许只是寂寞后的撩拨,不负责任的暧昧,毕竟他连一句牵扯他们关系的话也没有。 但再多的冷水,也止不住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江尧有苦衷,是他瞒着她,是他突然醒悟和她一样,还对彼此有好感。 人啊,总是欺瞒着自己,幻想着最美好的一面,避免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 下车后,她没有跟着江尧一起去买门,而是去了商场其他楼层闲逛。 不想看见他,心里一阵烦躁,她不想再和他针锋相对。 年龄什么也没教会她,却让她学着要拒绝内耗,她要尽快将这些烦躁忘掉。 繁华商圈地段,今天又是圣诞节,商家各种活动出击,商场里人流涌动,尤其热闹。 a区底层是个场地很大的平台,往上每层中间皆是镂空。只有边缘围着商铺,再通往其他区域。 人群站在上层护栏处往下望,可将平台尽收眼底。 此刻,平台正在筹办着活动,商场上方悬挂着几幅很大的长条海报,场地附近也摆放着易拉宝。 苏裕跟着人潮缓慢前进,左挤右挤被挤到了2楼靠边沿护栏处,旁边是石柱子。 她打量着商场悬挂下来的海报,是几个男生的个人照。 平台上的巨型屏幕上,显示的是几个人拿着乐器的合照。 结合台上摆着的鼓,不难猜出,等会儿是一支乐队的表演。 底楼平台周围,一群群小姑娘拿着灯牌,抬头四处望着,等着那群人上场表演。 这支乐队她也听说过,在余泽宇工作室工作时,曾听和余泽宇最后出轨的那个女生提过,她很喜欢他们。 主唱很帅,在庆城算是小火,近几年自媒体的流行,让他们也积累了不少粉丝。 不过,苏裕并不感兴趣。 甚至看见是这支乐队后,想起余泽宇和那个在她面前挑衅的女生,都连带着让她觉得反感和恶心。 她转身想走,人却越挤越多,后退过于困难,只好被迫转身继续看着下方。 平台边缘人群一角,一群女孩儿叽叽喳喳的围着一个人,一会儿合照,一会儿轮流换着姿势与其合影。 那个戴着帽子的人,她的视线过去,只能看见对方黑色外套的背影。 当苏裕正要移开视线时,那群女孩才被工作人员拦着,稍稍离那个人远了些,恋恋不舍离开了那一小块儿地方。 那人转身向女孩儿们说着抱歉,才得以让她窥见那个人的面貌。 看清的那刻,她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连呼吸都不敢浮动太大,生怕被那人发现。 他穿着简单宽松的黑色运动外套,卫衣套在外套里,帽兜太大,遮住了额前发,眼睛藏于阴影下,露出了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 伸手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瓶矿泉水,左手虎口处那轮月牙纹身,在她的视线里明晃晃的荡漾着。 亦如那次,他知道真相后,对她残暴的宣泄情绪时,在房间昏暗灯光加持下,被分割出的明暗剪影。 随着几下鼓声响起,那支队伍成员陆续上场,四周响起欢呼声,喊着各自喜欢人的名字。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护栏边,靠着旁边的石柱,看着台上乐队的表演。 尽量不去注意到那个人的动静。 现场气氛很好,主唱很会互动,音响加持,合唱爆棚。 当吉他手兴奋得脱下外套扔下台时,欢呼声到达了顶峰。 而后,主唱拿着话筒,朝着那个人大声喊着: “有请我们的编外人员……余泽宇!” 第58章 像鱼 所有人的焦点,都跟着主唱的视线转移到了那个小角落。 场地灯光打在余泽宇的身上,连带着身形轮廓都散发着一圈银白色的光边。 他单手挥了挥,摇着头无奈笑着,传递出自己不愿上台的信息。 两人拉扯了几句,余泽宇态度强硬,主唱便没有再勉强,只是打着圆场,给彼此台阶下。 “我们放过他好不好,今天的阿泽,比较羞涩。” 台下又有一阵起哄的欢呼,好似两个男人之间,有了什么暧昧涟漪,被人窥见曝光。 他就这样坐在台下的角落里,静静听着台上的乐队放浪形骸。 苏裕是有一点诧异的,这人今天像是突然转了性子,规矩得真像一个安分守己的大男孩。 以前,他最爱这样热闹的场合,也最爱在人群中成为焦点。 她第一次去酒,就是余泽宇带去的。 一个在花花场子转惯了的人,怎么懂得慢慢收敛呢,就像抽烟的人想戒烟一样,很难。 酒里灯光昏暗,氛围迷离,灯光闪烁照射在那些舞池里扭动的男男女女。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烟味、香水味。 音乐被调到了最大,人群肆意的喧嚣,鼓点强烈的震动,心跳也被带得怦怦直跳。 过于吵闹,而她又过于安静。 余泽宇没有拉着她去跳舞,也庆幸他从来没想过要教她酒里该干什么,甚至连来搭讪的人,也一并帮她给解决掉。 但他自己却在酒里随意洒脱,只是时不时会朝这边扫一眼,她是不是还乖乖坐在那儿。 就像自己带去的宠物,不能走丢了。 她大抵就是这样的身份。 那一晚,是他们正式在一起后,她第一次看见他那么自在的时候。 像水里的鱼,像空中的鸟,像草原上的猎豹,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他们前段时间的恋爱,普通“正常人”的人设,都是他无形的束缚,捆绑住了他的翅膀。 那天的他和此时的情形相差不大,上台去唱了一首歌,台下的人随着他的歌声扭动着身体,亦或者附和着合唱。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卡座里,喝着一杯果汁,与那里格格不入。 而这次,在台下静静看着台上人疯打玩闹的人,居然是余泽宇。 这一幕有多滑稽呢,大概就像看见太阳从西边升起,黄河突然清澈一般。 苏裕也仅仅只用余光扫了几眼那个人,而后还是看着台上乐队卖力的演出。 几首歌结束,主唱从旁边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后,朝四周观众扫了一圈。 几秒后,他笑着单手摘掉身上的耳麦,朝着台下的粉丝们调侃道: “你们看余泽宇看得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我不帅吗?” 台下一阵哄笑,纷纷大吼着:“帅!” 主唱扬唇,朝余泽宇的方向,大声地重复着问他刚才的问题。 “我不帅吗?” 余泽宇轻笑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向下的手势,嚣张至极。 …… “……余泽宇!余泽宇!余泽宇!” “我靠!他为什么不正式加入乐队!互动这么高,还不加入!啊啊啊~” “我可是听说他要来这场,专门为了他坐了2小时长途跑来的。结果他居然婉拒上场了,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本人好帅啊,果然比隔着手机屏幕看更帅!” 主唱在台上听见几位前排粉丝大声的议论,又拿着麦,冲余泽宇继续说着,试图说服他。 “来都来了,要不上来整几首,别扫兴啊~圣诞节诶。” 周围有粉丝带头喊着余泽宇的名字,一声盖过一声,而余泽宇依旧只是摇摇头,表示拒绝。 主唱这次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直接跳下场地,手搭在他肩膀上,将人半推着请上了台。 粉丝在看见余泽宇站起来那一刻,将分贝提到了最高,音浪一浪接一浪,大喊着他的名字。 整齐又规律,砸在苏裕的心里。 “我靠,余泽宇今天居然真的跟来现场了!” “不然怎么说是编外人员呀,他真的好拽啊,主唱都得一请再请才上台!” “感觉他不想上去诶,现在完全是被架在那里,不上去不行了。” “他之前不是偶尔还是会上的吗,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嘘~我听说哈,听说,他以前挺花的,然后正牌女友就跑了,一开始还好,后来大抵是突然反应过来了,就开始转性子消沉起来了。” “啊?不会,平时看他和乐队他们互动,也没看出来消沉呀~看着挺正常的。” “都说是听说啦~小道消息,不保真。” …… 身后两个女孩儿的议论不可避免的钻进耳朵里,苏裕只是安静地听着,手里握着手机,四指并拢和大拇指一齐紧紧扣着。 台上的两人唱了一首又一首,在第二首歌闭时,余泽宇突然向吉他手走过去,说了几句,便将吉他挂在了自己身上。 “再最后唱一首,你休息会儿?我自己来。” 这才应该是他,有他在的地方就是主场,就是焦点。 “行,你再多唱几首更好。”主唱灿然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自己蹦跶着下了台。 工作人员从台下拿了一把高脚椅放在舞台中央,余泽宇就坐在上面调整着吉他和姿势。 那是一首苏裕没听过的音乐,曲调简单,干净。 他唱得温柔又克制,嗓音低沉,像是在悄悄告诉你,他的情绪、他的秘密。 没有花哨的色彩,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炫目的灯光……他看起来冷静又孤独。 如果不是苏裕了解他,大概会和那些小姑娘一样,被他的深情撩了个彻底。 歌曲间隙,他抬头扫了一眼四周,意外的将视线落在了那个石柱角落。 眼神在空中交错的一刹那,彷佛时间也连带着被停滞了,周遭的喧嚣都被隔绝开来。 苏裕耳边全是高分贝的尖叫,人人都觉得那个看起来帅气的男人看的是他们自己。 这才应该是余泽宇,在乱糟糟的世界里,干干净净地在那儿被人追捧着。 悬在别人心上,闪耀着发光。 只是,他不属于任何人。 余泽宇望着2楼的苏裕,在歌曲间隙最后一小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说: “圣诞快乐~希望你会喜欢我这首,很久以前写的歌。” 苏裕没再继续听下去,转身用尽全身所有的劲儿朝外挤去。 慌乱间,她还是听见了他后面没说完的话。 “这首歌,也叫《像鱼》。\" 第59章 偏爱 她忽然想起余泽宇家里曾养过一缸丽丽鱼,体型娇小,颜色艳丽。 它们时常将头伸出水面吞咽空气,然后又迅速的蹿回水中,吐出小气泡,乐此不疲。 胆子小的很,余泽宇便在浴缸里放了很多的水草和石块。 它们喜欢半明半暗的地方,一有风吹草动,丽丽鱼就会隐蔽其中。 也是因为胆小的原因,连喂食也只能少量多次。 但它们并不挑食,平时以喂饲料为主,偶尔余泽宇也会喂一些活饵让它们解馋。 苏裕曾喂过几次,每次小鱼们都会很害怕地躲起来,后来就不喂了。 可余泽宇每次将手伸进鱼缸里修剪水草或是清理底砂,丽丽鱼们却会围着他的手打转。 他很喜欢那一缸鱼,即便自己忘了吃饭,也不会忘了给鱼喂食。 可再喜爱的鱼,也有失去的那一刻。 在她坦白的那天,他拿起高尔夫球杆,情绪上头胡乱砸中了那个玻璃容器。 水倾斜而出,混着玻璃与丽丽鱼,坠落在地上,七零八落。 它们在地上胡乱摆动着身体,渴望回到水里,大口呼喊着,无声地窒息死亡。 巨大的破碎声,拉回了他的理智,他们俩人就这么站在原地,沉默地盯着那些垂死挣扎的鱼。 她多想小心地捧起那一尾尾奄奄多彩的小鱼,多想将他们放进精致的器皿里。 调节好适宜的水温、水质,再投喂昂贵的饲料,期待它们依然能小心翼翼地活着。 那升腾的气泡,涟漪的折痕,深深嵌着她的秘密。 缸壁上密布的道道吻痕,便是谜底。 假白的月光亦如剥落的鳞片,将空气切割得光滑、平整。 她恍若被置于那破碎的鱼缸底,等着最后的一丝氧气消失殆尽。 苏裕挤出人群,在商场里漫步闲逛,心里像是被塞进了湿漉漉的海绵,沉重又窒息。 时隔一年多,再见到这个人时,那些被割断的往昔,被撕碎的关系,此时忆起,彷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她可以坦然面对那段畸形的恋爱,却不想再见到余泽宇。 那些星星点点的感情被磨灭掉后,就只剩下了恶心。 他的报复,很成功。 她也同样恶心这段关系里的自己,不愿回忆这样不堪的自己。 那点点喜欢被磨灭掉,认清余泽宇就是余泽宇时,也依然目的不纯的留在他身边,利用着他,想着另外一个人。 这场战争里,她和余泽宇,都是满盘皆输的败方。 她不能怪他,不过彼此,这是她该受到的惩罚。 回忆过去种种,她这一生似乎从来没被谁真正爱过。 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事情,大概就是偏爱。 她也想被另一个人当作全部,也想体会被人偏爱的滋味。 手机握在手里震了一路,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握住,脚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 江尧皱着眉,默默凝视着对方,企图从她的眼里看到些什么。 苏裕转身,愣怔回神,“嗯?没想什么。” 握住苏裕肩膀的右手下移,他顺势握住她拿手机的右手手腕,拉住移至胸前。 “没想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周围嘈杂的环境让她烦躁不已,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乐队嘶吼的狂欢。 “为什么一定要接?” 她和他对视着,江尧只觉得胸口很闷,像有一把大锤,一下一下捶在心上。 他被难过压抑在了那里,挣脱不开,阵阵发痛。 亦如走进混乱的胡同小路,怎么走也找不到出口。 他陷入了一场僵局,破局只有坦白,可他无法坦白。 不愿让她知道的那些伤心隐秘,更不愿让她知道她没被坚定选择。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愿意犯贱,只要能留在她身边。 “门订好了,但今天安不了。” “等师傅送货,再等安装师傅上门安装,至少得要两三天。” 江尧转移话题,全当没有听见她的讽刺。 苏裕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嗯”,权当作是回应了。 话题到这儿便断了,气氛略微尴尬。 甩开被他握住的手腕,她打开手机屏幕解锁,点开app准备打车。 她是一刻也没有心情继续待在这里,只想回去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平息心里的情绪。 “你还想在逛逛吗?我刚买门的时候,听销售说这边好像有个乐队在演出……” “不用了,我打车回家。” 江尧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她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垂眼在app里输入着目的地,不咸不淡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江尧苦涩地笑了一下,“好,回家。” 心里更闷了,今天圣诞节,他是想好好陪她过节的。 想和她在外面多待会儿,逛逛街,吃顿晚餐,期于她突然心软,同意陪他看一场电影。 权当是偷来的一点甜甜的约会。 走出商场,苏裕一直望着网约车即将来的方向,寻找对应的车牌号。 江尧站在旁边,站的笔直,手插在裤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苏裕看了好几次app,线路一直标红,小车行动缓慢。 她突然想起刚才江尧说,门还要几天才能彻底安装好,转头试探着问了他一句。 “你……怎么走?” “嗯?”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的言下之意,顿了好几秒,才接话:“一起。” 苏裕上下打量了一眼江尧,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眼底泛着黑眼圈,胡子拉碴,还穿着工作服,衬衣也皱起了折痕,比出门时还要糟糕。 “你要不回家一趟?” “……” 她这是觉得他不修边幅了? 手里的手机震动,苏裕垂眸,显示屏上显示着【未知名来电】。 她猜测是网约车师傅打来的提醒电话,误以为是车已经到了, 回过身在马路上继续寻找着车牌,迟迟找不到,手机还一遍又一遍地震动。 指尖向右划过,接通了电话。 “喂?” “您好,是苏小姐吗?我是你刚刚打的那个网约车。” “啊,是是,你在哪儿呢,我确实没找到你车。” “不好意思呀,苏小姐。今天过节,您定位这儿也太堵了……” “您看,要不帮忙取消下订单,您再重新约?” 苏裕内心是想拒绝的,但想到刚刚看的地图,确实上面条条红线。 师傅挣钱也不容易,为了她这一单,堵进来,待会儿再堵出去,对人家来说这单确实不划算。 “好,还是谢谢了。” 挂了电话,苏裕转身抬眸望着那个尽显疲态的人。 声音清冷,带着毫无波澜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对话。 “你还是回家,明天周一。” 眼神流露出的,只有不容置疑的肯定。 第60章 打赌 江尧顿了顿,点点头,假装听不懂她的意思,非常自然地接过话。 “那你先在外面转会儿,我回去整理一下,我们再一起回老房子?” “你一个人回去,万一有事,也不安全。” 苏裕看着他,任由安静在空气里漫延。 江尧继续装作不懂,没有停的意思,挑眉看她,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要不,回我家,至少安全。” 话后,还补了几句,企图增加可行度。 “……你工作服应该还没发下来?我记得是每年开春才会订新的。” 言下之意,她不用周一换工作服,套现在这身儿就行。 “我那边空房间多,新房子,从没人去过,你可以选一间自己喜欢的,睡觉锁上门。” “路上买点换洗用品,明早我们一起回单位……” 有所企图的人,往往话都很多,以论证他的观点正确。 江尧一直观察着苏裕的表情,妄图掐掉她眼里的拒绝,表情从有些不自然到了极不自然。 两个人谁也没吱声,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让谁。 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没有半点儿心虚,一点也不退让。 苏裕呼出一口气,尽量保持心平气和。 “江尧,你这样,真没意思。” 丝丝缕缕失望在眸光中漫出,倏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他眼神中那微小的光亮闪了闪。 “如果你怕等久了,我也可以直接去单位那个小超市买个剃须刀和换洗衣物。” “……我记得家里洗衣机是有烘干功能的。” 他有些着急,说话的语速也连带着快了起来。 两人又僵持了许久,江尧依然不肯退步。 苏裕索性不再理他,拿出手机重新下单网约车。 一连下了好几次,都被师傅打电话过来婉拒。 路上的车辆几乎在以龟速前行,更别提有空位的出租车出现了。 再看着旁边一动不动像个雕塑的人,心里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你周六没开车来单位?” 话题陡转,江尧有些莫名所以地回复,“开了。”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开车过来?”苏裕问。 江尧眼神晃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说:“……车没油了。” 不是没油,只是出门遇见王工后,误会他和苏裕关系时,起了点歪心思。 只是没想到这点歪心思,反而导致两人在单位门口吵了一架。 这会儿提着,倒是真后悔没开车过来。 “……??” 苏裕彻底被气着了,亏他能想出车没油了这种借口,他怎么不说天降巨石,车被砸了。 再次冷落下他,她继续垂头拿着手机约车,仍以失败告终。 江尧在侧后边一直垂眸瞟着她的手机,在第6次失败后,起了心思。 “还是打不到吗?” “嗯。”苏裕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声。 他思索了一会儿,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看向远方想打空位出租车的视线。 “苏裕,我们打个赌。” “什么?” 她抬眸望着他,没明白他的意思,突然打哪门子赌。 江尧指了指路口拐角的地方,眼底浮起一丝希望。 “如果等会儿拐角处开过来的第6辆车是红色的,你就同意我跟你一起回去。” 话未说完,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如果……是其它颜色的,我就自己回家,你……你去酒店,我个人报销。” 看着江尧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她动摇了。 顺着他手 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马路上几乎都是黑、白、灰、黄四种颜色的车。 十辆车里也不见得有一辆是红色的,何况拐角处刚过去一辆红色车,后面再跟上的概率很小。 何况他们像现在这样继续僵持下去,谁也不让谁,总得有个结果。 “好。”她抿了抿唇,同意了。 江尧闻言,神情微舒,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眼里的伤感这才散去了一些。 窃喜于她终究还是心软了,眼神一直盯着拐角,似是要把那个地方看出个洞来。 第一辆——黑色。 第二辆——黑色。 …… 第四辆——灰色。 …… 经过这一茬子,苏裕这会儿心里反倒平静了下来。 想想也觉得好笑,不就是两个人走在一起吗,她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明明知道江尧说的撇清关系不是那个意思,自己偏要扯到那方面的意思去。 她租江尧房子这事儿,能瞒得了多久? 总会有一天,有认识他的邻里邻居看见她现在住在那儿。 连带着后面遇到余泽宇的事儿,她也有些反应过度了。 一年多了,他谈了几场恋爱,换了几个女朋友,别人说的正牌女友,就一定是她吗? 怎么自己就那么自作多情,对号入座了。 他准备唱那首歌的时候,压根就还没有看向她的方向,后来也不过是凑巧,朝着她的方向说了那句话而已。 所有的巧合,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在他心里,自己有多少份量,一年前就已经很明显了。 人那么多,且不说他能看到她的几率有多小。 就算看见了,她也不该躲闪,显得自己还多在意似的。 …… “你赢了。”似是自嘲,江尧苦笑道。 “嗯?”苏裕茫然的盯着他 他的声音唤回苏裕丢失的三魂七魄,她尴尬地眨着放空的眼睛。 “第六辆是‘黄色法拉利’。”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苏裕看拐弯处。 她视线右移,的确,是一辆出租车,而且是空的。 还没等她开口,江尧清了清嗓子,打起了些精神,说: “走,我先送你回去收拾些东西,这几天就住酒店,安全些。” 苏裕有些狐疑地抬头观察他的眼神,探究他葫芦里突然又在卖什么药。 倏然转变态度,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好似中了圈套,却又一时没有察觉出来。 他此刻眼神清澈,十分认真。 甚至连疲态也没有刚刚浓烈,更别说已经消失殆尽的失落了。 越正常,就越显得不那么正常。 站在路口,望着越来越近的那辆“黄色法拉利”,苏裕不由叹了口气。 “空车来了。” 江尧愉悦地“嗯”了一声,全然不像之前那么紧绷,由内向外地散发着轻松的语调。 按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苏裕这是同意了,且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这个连吵架都舍不得多耍一会儿小脾气的姑娘,总是自己消化掉情绪,再自我攻略着自己,害怕给别人多添一丝麻烦。 江尧此时庆幸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对他不再那么抗拒。 却也更心疼,十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改掉委屈自己的性格。 他多想抱着她说:傻姑娘,你也是可以大吵大闹发脾气的。 第61章 输了 还没观察出个所以然,“黄色法拉利”已经龟速到了他们旁边。 苏裕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朝着出租车副驾驶走去。 能有一个空车离开这里更重要,错过这辆,下一辆又不知道是几个小时后了。 她可不想继续和江尧在这里耗着,何况余泽宇还在商场里,万一…… 自私如她,不想让江尧看见,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个人的存在。 还没等她把车门拉开,出租车师傅便将车窗降下,用着一口庆城话问她: “去哪里?” “安南电建。” “勒边堵的很哟,过去起码一两个小时。我正常打表哈,堵车是要算时长哩,算起肯定比平时贵得多哟。” “嗯?” 苏裕虽然在庆城待过几年,但对方语速实在太快,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庆城方言。 她完全没听明白意思,那股子别扭劲儿又还在,不想向江尧求助,硬撑着用普通话再问了一遍。 “师傅,您说慢点儿,没听明白。” “我说……”出租车师傅换成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解释着。 没等他说几个字,后面的人便走上前站定到她旁边,低着头透过窗户,用流利的庆城话打断了师傅。 “正常打表都是,没得关系。” “走嘛,走嘛。” 最后一句,苏裕听懂了,是可以载客的意思。 先江尧一步拉开了车门,她愉悦地坐进了副驾驶,礼貌的用普通话对师傅说:“谢谢了,师傅!” 江尧怔了一下,轻挑眉梢笑笑,被她这小孩子抢玩具的举动给逗着了。 他去了后排,嘴角一直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坐上车。 苏裕透过正中的后视镜,一直打量着观察他。 从他打赌后输了,到现在这种诡异的笑容,着实让她有些莫名其妙,很是让人觉得他有大问题。 “系好安全带,小鱼。” 他礼貌地提醒副驾驶偷看的人,两人在后视镜里视线交汇。 她尴尬地收回看他的眼神,左右闪躲着看向其他地方,再胡乱拉过安全带系上,没有回声。 师傅见两人都没问题后,浅浅加了下油门,前行了大概几步路的距离,又停下来继续龟速堵着。 “美女,来庆城多久了啊?” 师傅继续用着蹩脚的普通话问苏裕。 “好几年了,平时对话基本没问题,你们语速稍快点,就有点考验听力了。” “难怪,在这边安家还是阔以。庆城话很好懂的,跟普通话差不多。” “嗯,来这边工作,还没安家呢。” 苏裕笑笑,似乎每个庆城人都是这么认为,只有外地人才懂庆城话到底难不难。 “帅哥,你要加油了哟。” 自如的切回到庆城话,师傅透过后视镜对着江尧笑笑。 “正在努力,正在努力。” 江尧眼角微微扬起,心情格外的好,连带着回复的语气都透露着止不住的愉悦。 “我看你还是任重道远的个。今天这个点,别个都在外面耍朋友,你俩还往单位跑。啷个嘛,加班费嘿高所?” 师傅边滑动着车子,边调侃他。 “没有,没有。回家拿点儿东西,等哈还要再出来。” 江尧模棱两可地回复着,嘴角依旧挂着淡笑。 他们的语速很快,苏裕听一些,猜一些,摸不准具体意思,便没有插嘴,索性盯着外面四处打量着。 庆城的师傅都很健谈,许是一个人在车上过于无聊,他和江尧扯东扯西,偶尔也会问她两句,加强她的参与感。 看得出来他很想雨露均沾,但苏裕太过不善言辞,大多数时候都只江尧聊着。 终于过了堵点,他一脚踩上油门,车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在开向回单位的路上,充分展现着“黄色法拉利”的名号。 俩人下车后,沉默了一阵,前后脚跟着回了老房子。 俩人都有些庆幸中途没有再遇到熟人,也庆幸门关得好好的,里面没有再一片狼藉。 “你至少要收拾三天的东西,最好准备四、五天的,以防万一。” 他站在门口,边换鞋边说着,不辨情绪。 而后径直去了阳台,俯在通风窗户那儿,摸出兜里的烟,点了一根。 苏裕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开始收拾打包。 其实打不打那个赌,她最后都会去酒店暂住。 一个人回到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地方,还是会害怕。 收拾好一行李箱,苏裕站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走。”她冲着站在阳台上的人说道。 随后,视线落向客厅茶几上的白色餐巾纸,上面堆了两三个烟头。 苏裕蹙了蹙眉,他的烟瘾似乎很大,一会儿功夫就抽了这么多,刚刚她在的时候是怎么忍住的? 江尧走到茶几旁,掐灭手里还剩半支烟的烟尾,用纸将里面的东西包好,丢进垃圾桶里。 再去房间四处转了一圈,将所有垃圾桶里的垃圾打包捆在一起。 左手提着垃圾袋,右手准备走过去提苏裕的行李箱。 她赶紧拉住行李箱的杆子,不让江尧动,“我来提就行。” 江尧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好像想把她看穿似的。 俩人沉默了片刻,苏裕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问:“担心我提不动?还是担心垃圾太脏?” “倒也不是。” 她拉着行李往门口走,躲开了他的视线,嘴里嘟啷着继续说: “你都要帮我报销酒店钱了,怎么好意思让老板左右手提着,我却两手空空。” 江尧快步上前走到她面前,拉住行李箱杆,将左手提着的垃圾袋往她的方向伸了伸。 “你提垃圾袋总行了。”他嘴角偷偷浮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苏裕杵在那儿没动,他隔着一步距离俯下身,头悄悄凑近她的脸。 每靠近一分,她的心就跳得更快一频,下意识地将头往后仰,对面的人却并没有收敛前进的动作。 江尧握在行李杆上的右手,移动到苏裕的身后,轻轻扶住她因失重而后倒的背。 呼吸交错,她慌乱的看着那双距离她越来越近的眼睛,眨眼的频率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还是,我一起拿更好?” 江尧低沉的嗓音钻进耳膜,唇角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透着她薄而敏感的脸颊,有些发烫。 一缕羞意涌上苏裕心头,眼睛立刻避开了他缠绵的视线, 而后低头快速从他手里接过垃圾袋,转身落荒而逃下了楼。 第62章 会员 江尧提着行李下来,那个羞涩的小姑娘正站在路口,踩着脚下落地的枯叶。 有一下、没一下,两者因摩擦而发出“卡兹卡兹”声。 两人并肩而行,走到超市不远处时,他才突然想什么,指指超市的方向问: “你要不要去超市……逛逛?” 如果是平时,她倒可以理解为是他的成熟、他的面面俱到、他的考虑周全。 但此时,她强烈的敏感到,他并不是在为她缺什么需要补充而考虑,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这里是主城区,真要缺什么,随时可以出酒店再买,很方便,并不需要这时去超市补给。 “我没什么需要再买的了。” 她不客气地回应着,低眼看了看行李箱,表示都带齐了。 江尧反应很平淡,没有表现出异常,除了继续试探着问: “真不去了?万一有遗漏的呢?” 她半眯着眼,嘴边的笑容勾了勾,露出一种看穿他的神色: “江尧,你是不是有事儿?” 他慌乱地掩饰掉自己的眼神,打着哈哈。 就像一个不太擅长撒谎的表演系学生,不管脸上做着何种表情,眼中的本性终是无法遮去。 “这不是单位超市可以刷饭卡吗,帮你节约点。” 苏裕盯着他,刚才房间里近距离的那股痒意盘上心头,一时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她娇俏着挑了挑眉,走近他身前,踮着脚,努力抬头靠近他。 江尧本就轻微低着头垂眸看着她,随着她的动作,头更低了一些,配合着她的动作。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眼眸里闪着探究与期待,苏裕故意压低了声音,学着他方才的轻语呢喃。 “江尧,我突然想起,你的车呢?” 她陡转的反问倒令江尧微微一愣,那荡漾在心头一瞬间的波浪,也如风般回荡在了山谷。 没有给他思考和回答的机会,苏裕继续向前走着,四处探着脑袋寻找着他的车。 没一会儿,就听见车“滴”的响了一声。 她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转身看着他拿着车钥匙,像是终于打了一场胜仗,让江尧吃了瘪。 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等着他将行李放上去。 有了上次被他说道的经验,这次她很自觉地坐在了副驾驶,并系好了安全带。 看着她脸上一直挂着的浅笑,江尧的嘴角也跟着上扬,她终于没有那么紧绷了。 启动车子开出单位,谁也没有再提“车没油了”的问题,算是彼此的一点默契。 苏裕偷偷用余光看他,他的眼神已经切换到只剩专注和愉悦。 车速很快,在路过她之前住过的酒店时,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是离单位最近的酒店,她转头看着江尧,对方却忽视了她的视线,仍然专心地开着车。 好在没过多久,他将车停进了一个靠近商圈的酒店停车场。 不至于让她担心太久,以为他又要耍无赖,将她带回他那个新家里。 下车后,江尧去后备箱拿行李,她才发现这是个私人停车位。 “小鱼,走了。” 停车场昏暗的氛围,一缕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更修长挺拔。 嘴角上挑着,狐狸眼半眯,光线虽暗,衬得他脸上的笑却如此温柔、蛊惑。 苏裕有些恍惚地“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默默数着上升的数字。 “身份证给我一下,我去开好房间。” “啊,哦。” 江尧拿着她的身份证看了看,大拇指摩擦了一下上面的大头照,声音闷闷地说了一句: “你换身份证了。” “嗯,以前的过期了。” 苏裕慢悠悠的开口,不咸不淡地回答。 “是吗。” 他喉结滚动,带着些轻微的自嘲。 抬眸和她一样盯着上升的数字,虽沉着嗓音反问,实则是肯定的回答。 人生步履漫漫,错过了早晨的日出,错过了傍晚的夕阳,错过了夜晚的月辉,错过了岁岁年年。 如手里的一捧流沙,从指缝间悄然流逝。 还好,他还能来得及做点什么,将这些空缺再填补完整。 留下,是曾经离开的全部意义。 那些无从说起,又有迹可寻的空白,就让风吹散。 电梯终于停在了酒店大厅的位置,苏裕边走边打量着酒店规模,默默预估到了其价格昂贵。 “江尧,你确定住这儿?没必要,单位外面那家就挺好的。” 苏裕正陷在这要让他多破费、自己要欠他多大的人情债时,忽然听见走在前边的人转身开口道: “没关系,我是高高高级会员,可以打骨折。” “这里环境更好一些,早上你还能去餐厅吃个好一点的早餐。” 苏裕霎时烫着了脸,脖颈也微微泛起了红。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甚至不带掩饰的说得直白,还浅浅噙着笑。 虽然她知道他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但心里拧巴着非常不舒服,觉得很丢脸。 “你是怎么升到高高高级会员的?经常和别人来开房?” 她蹙起眉,试图扳回一成,掩饰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 江尧笑着走到她面前,眼里带着宠溺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所以你是更想我原价破费,还是更想我是高等级会员,可以打个折扣?” “这重要吗?”苏裕问他。 “当然重要了,这决定了我报不报会员号的问题。” 苏裕忽然看着他笑了,笑意里满是愤怒、苦涩和心酸。 他这是承认自己经常和人来开房了?承认自己刚刚胡口乱说的话是真的了? 想来也是,一家酒店的高等级会员,除了来开房升级,还能是什么。 他是一位有点姿色、有点权利的,正常成年男性! 她转身想走,顾不了行李箱是不是在他那儿,更不想在有可能是他和其他人翻雨覆云过的房间入住。 哪怕这里房间众多,哪怕是过了好久,整理干净过的房间。 江尧见势不对,上前单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傻瓜,这家酒店有我家退休老太太的入股,也小小投资了几间房……还有,我只有你一个。” 电梯开了又合,人群绕过他们往里走,时不时有好奇的人投来打望的眼神。 苏裕怔了怔,小声应了声“噢”。 她垂着头,试图用耳边的发丝挡住一些发烫的脸,挡住别人看向他们的视线。 心里那些烦躁一点点消失殆尽,脑里只剩下那句“我只有你一个。”在不停回放着。 熠熠闪烁的灯光洒满大厅,她坐在大厅休闲区的软皮沙发上,盯着脚尖一上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心里却被落地窗投射进的夕阳,烘出了淡淡暖意。 第63章 失落(回忆一·苏裕) 办理入住后,苏裕跟着江尧一起刷卡进了电梯,一房一卡,刷后到达指定楼层。 他的手机一直震动着,在电梯里声音格外明显。 后来实在过于频繁,他才点开回复着什么。 “几号房?”苏裕有些没话找着话聊着,等待电梯到达楼层。 “602,在相对靠里的位置,还算安静,这边隔音挺好的。” 江尧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还发了几条语音,好像是在说来这边开房的事情。 在报备?在解释?和谁?他家老太太?朋友?男的、女的? “你刚刚说有投资几间房,是你家老太太投的,还是你投的?\" 江尧这才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转过头来看着她,想了一秒,弯起唇角笑了声。 “有什么区别吗?” “我是我奶奶目前唯一的后代。” “如果我爷爷或者我爸,另有私生子的话……但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苏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得太过直白、冒犯。 他会不会是认为她在有意打探他的私人财产?有利可谋? “我是想说,国企领导班子应该不能兼职,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江尧看着她闪躲的眼神,倒有些失望。 如果金钱能让她有所图谋,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筹码。 他的身边不乏贪图钱财、贪图名利、利益勾结的人。 人与人的交往错综复杂,成年人的世界早已没有什么纯粹的真心相待。 可惜,她还是那个更在意自己感情的苏裕。 这也是她在这个喧嚣浮躁的世界里,仍如一捧皎白月光深深牵引他的魅力。 “不用太过担心,这个是以老太太的名义投的,退休老人应该算不上违规。” “而且,除了我奶奶和同是合伙人的几个发小,就只有你知道。” “所以,你可是拿捏住了我的把柄。”江尧语气欠欠的开着玩笑。 她身体一僵:“别,我可什么都没听见,我连编都还没考呢。” “快了,春季有社招。” …… 江尧打开602的门,将房卡放进屋内卡槽上,房间瞬间通了电。 灯光亮起,整个房间瞬间被暖色调所覆盖。 窗帘感应自动向墙两侧移动,余晖正好透过落地窗照进屋内,为整个房间增加了一丝丝浪漫。 苏裕后脚跟着进了屋,一间普通干净的双人房,只是相比于单位附近那家酒店,房间面积更大。 要说唯一有特色的,应该就是那扇大落地窗了,看得出是江尧喜欢的风格。 他似乎很忙,手机一直没断过。 没作过多停留,简单给她说了早餐时间范围和餐厅楼层,便匆匆离去。 她也没有去证实他是忙着加班,还是忙着应付别的。 圣诞节,像他们这种单位,真的有忙着加班的人吗? 这两天,他们的关系算是飞跃式的拉近,偶尔的瞬间也会恍惚俩人是否真的分开过10年。 果然,人的本性使然,得到了一点甜头,就想占有更多。 她心烦意乱的走向落地窗,隔着玻璃,看着楼下广场上那棵巨大的圣诞树顶。 放空的姿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依稀记得,高二那年冬季,她妈的社交圈子逐渐在街坊邻里中扩大,时常有人约她打麻将。 她不算烂赌,平时会以顾店为由,拒绝参与。 等周五苏裕放学后,回来接替她妈守店,才会出去娱乐消遣。 苏裕只当她妈妈是小赌怡情,需要一些自己释放压力的途径。 家里的经济状况,她从来不知晓,他们不说,她也就不问。 虽说她是他们的女儿,却总觉得自己并不适合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来了庆城后,他们的关系有所改善,但远远不到亲近的地步。 每天依然各自干各自的事,她谨慎的不给他们添额外的麻烦。 他们也并不太关心她在学校的状况,考试成绩如何,什么时候该交什么费用。 她很乖,没什么需要他们额外操心的地方。 偶尔他们也会给点奖励,比如妈妈换剩下的手机;店里不知道哪位顾客落下,迟迟不来领取的p4;别人“转卖”的二手漫画书。 虽然每次开口要钱,她妈妈都会不多一分、不少一厘的给。 但总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有次半夜,他爸突然出海回来,和妈妈在客厅吃饭,两人都多喝了两杯。 她那时已经回房间睡了,听见客厅有动静,还是很害怕的稍稍拉一点门缝隙,向外查看。 发现是爸爸回来后,本想出去打个招呼,却听见妈妈说: “这孩子,对谁都热不起来,感情淡得很,好在还算乖巧听话,没怎么添麻烦……” 后面还说了很多,现如今也只有这句最印象深刻了。 所以她那时从没问过她妈妈打牌输赢,也没问过店里是否挣钱够花,爸爸如今工资如何。 后来爸爸又去出海了,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没过多久,她妈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台dvd,又将家里那台当摆设的电视搬了出来。 放在店里,循环播着碟子,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吃饭。 苏裕以为她打牌输赢不大,至少店里挣的钱还能让她有所余留。 除了必要开销,还能再供应她的牌钱,再置办大件回来。 平安夜那天,孟瑶拿了盘《恶作剧之吻》的光碟给她,说: “入股不亏,超级好看。” 然后一整天都在叨叨,江直树和袁湘琴有多让人欲罢不能。 中午课间,她陪孟瑶去学校小超市买零食。 孟瑶手里拎着篮子,走到零食区的货架前,一袋接一袋的将零食往篮子里扔。 “你买这么多?”苏裕问。 “超市没有苹果,咱俩凑合着当圣诞礼物。” 孟瑶撇撇嘴,继续吐槽: “你看看班上那些收礼物的人,一个个春风得意的样子。 谁还没个对象似的,说不定我的江直树下一秒就出现了。” 苏裕没再搭话,默默扫着货架上有没有想买的零食。 小超市不大,午间休息来得人本就多,她却十分清晰地听见货架后面那两个人的对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明明还互相不认识的人,她竟悄悄记住了江尧和陈颂的声音。 没看见人,却能肯定就是他们。 陈颂忽然兴奋地大声问:“你今天收到礼物没?” 被问问题的人听起来似乎兴致寥寥,颇有懒得搭理的意味。 “没有,你想啥呢。” “真没有?”陈颂显然有些不相信,连带着尾音也拖长了几分。 “你要不去搜刮一下,搜到都是你的。” 江尧的声音渐渐往旁边移动,苏裕在货架另一边,也下意识的跟着声音的方向往前走了两步步。 “下午,咱俩换个座位,收到都算你的。” “我也是有人气的,瞧不起谁呀! 今天平安夜,老实交代,有人约你没?” 过了几秒,江尧才带着些笑意说:“有啊。” 她突然觉得周围安静了许多,连带着时间也放慢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有喜欢的人了? 和陈颂一样的好奇,她也想问他: “谁啊?” 声音又离得远了几分,她站着没动,但还是听清楚了他的回答。 “不是嫦娥,就是玉兔,也有可能是睡觉前数着的那只羊。” 然后传来陈颂的一句脏话,大骂他是神经病。 第64章 不善(回忆二·苏裕) 两人绕过货架,到了苏裕这面。 江尧丝毫不受陈颂影响,不紧不慢地问他: “放学来不来,买了新的游戏卡带。” “再说,谁跟你一样孤家寡人似的,我也是要过平安夜的。” 声音越来越近,她虽然侧身正面对着货架,却还是很心虚,怕被人发现在偷听。 佯装着随便拿了一包零食,慌里慌张地问旁边的孟瑶。 “这个好吃吗?” “额,好像不太适合你。” 孟瑶转过来头来看了包装一眼,欲言又止。 苏裕这才看清手上拿着的那包东西——【活珠子】。 而江尧他们刚好走到她旁边。 陈颂探了个脑袋过来,很认真地夸赞她:“厉害啊,同学!” “拿,拿错了。” 苏裕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迅速将手里的东西放了回去,活像个烫手山芋。 转头扫了江尧一眼,他表情淡淡的,没被这点插曲勾起兴趣。 陈颂以为她是害羞于被人发现吃这么胆大的东西,还在继续鼓励着她: “同学,喜欢就买呗,别在意我这个路人甲……” 声音大得不断引起周围同学的注意。 苏裕拉着孟瑶的手腕,没等陈颂将话说完,朝着反方向快步离开,拒绝的意思相当明显。 她红着脸,远远地听见江尧催促的声音,“走了,人都被你吓跑了。” 脸,更红了。 那天下午,天似乎放晴了一些,连带着她的脚步也变得轻盈许多,老师上课的声音也不再让人摇摇欲睡。 放学回到店里,和妈妈打了声招呼。 她交代几句后,便急撩撩地朝刘阿姨开的麻将馆赶去。 苏裕去厨房大叔那儿点了盘鱼香肉丝,从书包里拿出孟瑶借她的光碟,走到dvd机器面前,将正放着《皆大欢喜》的光盘换成了《恶作剧之吻》。 往常她是不会随便拿店里的饮料,害怕妈妈会不高兴。 但今天却特别想喝可乐,像上了瘾,顾不了那么多的担忧。 趁着读碟的空隙,到没插电的冷藏饮品柜中,拿了瓶常温冰可乐, 找了个观看电视的绝佳好位置,等着大叔开饭。 以前她和奶奶待在乡下,家里只有最老旧的闭路电视,还是天线接收信号的那种。 搜索不到几个台,总是容易断断续续。 但她实在太喜欢看动漫了,哪怕是手伸得老高拿着天线,也会按时按点打开电视。 奶奶去世后,搬来庆城和爸妈一起住。 进家门的第一眼,她便看见放在客厅里的那台大得多的大彩电。 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能不能看会儿电视,她还不太确定,自己在这个家里有多大的自由活动权限。 等只有她一个人时,才小心翼翼的打开电视按钮,这才发现它原来只是个摆设。 里面只有雪花,甚至连搜索电视台的天线也没有,还不如奶奶家的旧电视。 后来和妈妈稍微亲近一些后,在某次吃饭时,苏裕试探着问: “妈,咱们家的电视怎么搜不到频道呢?” 妈妈唧着嘴,像是没懂她的意思,实话实说: “你爸出海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我守店回来都晚上十一二点了。 平时家里又没人,没必要花这个钱交闭路费。” 她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扒着饭,闷闷地回了一句“哦。” 家里是有人的,周末、寒暑假,如果妈妈真的在意她的话。 所以当她妈这么一番操作,她心里虽有些酸涩得不是滋味,明白目的不是为了她。 但还是每次都应承了下来,一到周末就守着馆子不出去。 有时,她会攒着钱去地摊上买10元一张的盗版光碟。 有时,会找同学借或者互相交换。 除了担忧化学成绩又被江尧看到,或是化学作业又被江尧多打了几个红叉叉,她那段时间过得还算惬意。 每个周末,都能光明正大地放着dvd,看自己想看的内容。 如孟瑶所说,江直树和袁湘琴的故事很是让人上头。 俩人演技自然,自然到让人觉得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一般。 苏裕至今,每隔一两年就会再重温一次《恶吻》,每次都有不同的感悟。 十几年前,人人都想要一个江直树,她也不例外。 植树长得又高又帅,考试永远第一名,iq200的天才,家里还有钱。 从“不懂爱”到承认自己的“不完整”,再到对湘琴认真的表白袒露心事。 在那个社会全面迅速发展的时代下,谁都爱做白日梦,谁不想要这样一个男朋友呢。 那时候,湘琴还不被叫做“恋爱脑”。 和江尧在一起前,她觉得他和植树相似重合度特别高。 和江尧在一起后,直到现在,她很清晰的明白,江尧只是江尧,也幸好他不是植树。 长大后的苏裕,是不喜欢植树的,她更喜欢湘琴。 湘琴永远充满希望,在追爱里像一个真正的勇士。 她可以坚持做很多她不擅长的事,只要植树给了那么一点爱的影子。 可惜,她不是湘琴,他也不是植树。 那是第一次看《恶吻》,却没有看到结局。 临近店铺关门,厨房大叔已经回家,只剩她在店里做着最后一点清洁。 外面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狗吠 电视里刚好播放到植树和学长打赌,要与湘琴双人打网球比赛的那一幕。 三四个醉汉晃晃悠悠地从外面进来,嘴里带着巴子,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坐在店铺中间靠墙的座位上。 有个剃着寸头的男人,约莫二十几岁,坐在那儿大喊:“老板,拉一箱啤酒,菜单拿来。” 此时,苏裕正站在靠近厨房的位置,手里拿着拖把杆子,正清洁着最后一点面积。 男人的声音吓得她瞬间打了一个冷颤,一种强烈的意识在提醒她,这群人很危险。 她站直身体,看向那群人,鼓起勇气却仍带着有些结巴的声音说: “不,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没有啤酒。而且,而且厨师下班了,店已经打,打烊了。” 那男人似乎喝了很多,说话和她一样不太利索,大吼着: “谁,谁他,他么的和你说话,你们老板呢?老板!出来!” 苏裕吓得后退了一步,瞳孔如猫般放大,脑里一片空白。 似乎还能清晰地听见,如白噪音般“si~”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第65章 躲藏(回忆三·苏裕) 她很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地去思考该如何应对。 “真的,真的不好意思,店里真的,没,没人了。” 另外两个人起身去冷藏柜里搜索,发现确实没有啤酒后,将里面放着的玻璃瓶饮料全都拿了出来。 搬运过程中,有些瓶子被人拿滑了手,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渣子和液体洒了一地。 那个问话的男人,不停大喊着“老板,出来”,甚至大力地拍打着桌面。 苏裕直接吓懵在了原地,脚如千斤般沉重,不听使唤也用不上力,更别提张嘴回话了。 那种害怕无法描述,像溺水始终游不到水面,呼吸不了氧气,只能渐渐将呼吸放得又轻又缓。 生怕连呼吸这样小小的举动,都打扰到那一群人,让他们突然发现,这里站着的是一个小姑娘。 此刻正胆小如鼠、孤立无援,站在内间的绝佳位置,没有任何退路。 并且,这还是一个已经发育尚好的女高中生。 当那个男人起身准备往苏裕这边走过来时,她脑子里闪过所有她能记得的伤害新闻,步子一点一点往后退着。 倏然想起厨房大叔放在菜板上的那把刀,思考着男人的危险性,计算着该什么时间点跑过去拿上,才是最佳时机。 既不会因为提前拿它,刺激到男人,又不会因为拿晚了,被男人伤害。 苏裕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她还未满18岁!她未满18岁!未满18岁…… 当她已经做好准备快速转身拿刀时,外面又进来了一群人,吵吵嚷嚷说着什么。 她什么也听不清了,只知道双方起了争执。 那个叫嚣的男人停下了朝她走过来的脚步,转身向刚进来、正在说话的那人走去。 说着说着,两人便大打出手。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抄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瓶,下死手般向对方的头砸去。 拳头和叫喊声交织在一起,店内顿时一片混乱。 一时竟难以分清,是和外面互吠的狗厉害,还是店内打架斗殴的人更厉害。 也就在此时,她的眼眸里倒映出一位逆着光的少年,从外面冲了进来,大喊着什么。 看见他的一瞬间,苏裕的眼眶立即就红起了,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句,“江尧。” 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他的神情那么焦急、慌张,右手紧紧拽住她的手腕,想带着她往外跑。 可那些人已经打红了眼,根本顾不上谁是谁,拿着东西就开始砸,好些人甚至脑袋还见了红。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路灯那一抹光照着那小小一方地面。 店内灯火通明,从没在这个时间点,如此热闹过,其剧情发展堪比电影片段。 混乱中,有人拿着收银台的高脚凳,砸中了江尧的手臂。 他踉跄着还没站稳,侧面一个破碎的玻璃瓶裂口便向他刺来。 等江尧反应过来,下意识抬起手去挡。 那玻璃裂口就一下子扎进了他的左手手背,接近虎口处的位置。 血,立即从皮肤里溢了出来,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他闷哼一声,眉毛紧皱在一起,嘴唇紧抿着。 幸而还未扎得太深,刺他的那人便被另一个人一拳打倒在地。 江尧带着她,根本跑不出去。 她终于收回了一些理智,趁着混乱,拉着江尧往厨房里面躲。 在路过大叔的工作台时,抖着手,将一把被磨得锋利的菜刀递向了江尧。 苏裕瞧见了江尧神情里的愕然,也就一瞬的犹豫,他立即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她再另外拿了一把,带着江尧快速冲进了厕所,再迅速的将门锁上。 心跳到了嗓子眼,江尧却突然将灯给关了。 本就高度紧张,吓得她差点叫出了声。 “嘘,灯关了,避免外面的人注意到这里,门下有缝隙漏光。” 江尧声音放得很轻,只比气音多了一点声儿,确保她能听见。 苏裕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用尽全力,轻轻在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嗯”。 调整了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了下来。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时间被拉长,感知被放大,两人的距离过于靠近。 甚至还能听见循序渐进,令人无法忽略的呼吸,和不知道是谁的砰砰心跳声。 空气,似乎也变得稠密而沉重。 她有些庆幸,厕所平时就店里的人用,没有对外。 刚刚做清洁时,也脑抽的先清理了厕所,此时没有难闻的异味。 那盘散味的檀香,还未燃尽,舒缓着人心。 右手手腕渐渐起了暖意,她这才发现左手腕,还被江尧紧紧的握着。 为了照顾她的身高,江尧半倚着洗手台,让她的手腕能自然下垂。 苏裕没有提醒他,贪婪的占有身边只有她的江尧,哪怕只有这一刻。 暧昧掺杂进空气,抽丝剥茧的发酵,再丝丝缕缕地扩散开来。 外面的灯光,透过门下方那一道道波浪条横制作的缝隙,照了进来,不至于让这个狭小的空间漆黑一片。 只能看清彼此腿的位置,其余被黑暗拢住,免了彼此的尴尬。 门内门外如两个世界,外面精彩绝伦上演热血与激情,里面安静如斯感知青涩与窃喜。 许是安静太久,让这个少年觉得尴尬,她听见江尧压着嗓子小声地问: “你,还害怕吗?” “不,不怕了。”她没有害怕,只是紧张。 外面很危险,而喜欢的人却在身边保护着,这两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太过刺激,让心跳得失了加速规律。 他是不是也能听见?它在她身体里,跳动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你在想什么?” “我们还未满18岁。”她脱口而出。 “嗯?”江尧不解。 苏裕在那一点点光亮的地方,提了提手里的刀,确保他能看见:“防身。” 她听见江尧在她的头顶斜上方,轻轻地笑出了声。 随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洗手池里,再接过她手里的。 “我拿着就好,你是女孩子,永远也不适合这东西。” 虽然声音很小,但苏裕却听出了他语调里的温柔。 像落日的余晖,夹杂着丝丝点点的暖。 “以后做饭也还是会用的呀。”苏裕小声的嘟囔着。 “那就以后找个会做饭的,你就不用碰了。给你个建议,庆城耙耳朵比较多。” 她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垂下眼睑,随即脸也跟着垂了下去。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想悄悄藏起来红了的耳根。 江尧没再接话,只是轻笑着,带着她猜想的宠溺。 第66章 月牙(回忆四·苏裕) 警笛声划破夜空,兀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场生动的表演。 有人喊着:“走,警察来了”。 有人喊着:“老实点,蹲下。” 脚步声无序而迅速,如鼓点般急切又笨拙,每一步都释放着本能。 约莫着外面已经安全,江尧将灯打开,外面立即有脚步声接近,用力的拍打着门。 “开门,警察。” 江尧缓缓地将门推开,两人的身影映入警察的眼帘不过一瞬,对方便警惕地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刀,并将他向外拉了出去。 也是在这时,江尧才松开了她的手,而后被警察压在了墙壁上。 苏裕紧跟着出来,对着那位警察慌张地解释: “误,误会了!我们是自保,不是和他们一伙的!这是我家的店。” 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 所有的害怕、紧张、委屈和逞强,都在这一刻倾斜坍塌,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涌来的情感所淹没。 外间进来了另一位警察,见苏裕哭得过于激动,对着押江尧的那位同事询问了一番情况。 “怎么回事?” “老大,他俩在厕所里面,这男生手里拿着刀,还拽着那小姑娘。” 那个警察皱了皱眉,神色严肃地回头问苏裕:“他对你做什么没有?” “没,没有……误会!” 他来回看着她和江尧,沉思了一下,问:“你俩认识?” 苏裕用力点着头,想起什么,又慌乱地摇头:“不认,不认识。” 她哭得厉害,带着颤音,含着泪,一抽一抽地想尽量解释得更完整一些。 “这是…这是我家的店,外…外面那群人来闹事。 他…他本来是想带我出去的,我们出不去,才躲…躲在厕所里。” 押着江尧的警察回头,对着盘问的警察说: “老大,还是先回去再说,左右也得做笔录的。” 对方点点头表示同意,那警察押着江尧边往外走边警告着他说: “小伙子,配合一下,回去说清楚就行了。 ” 她和江尧先后上了警车,跟着回了派出所。等走完流程,做完笔录,已经是后半夜了。 逐渐地平复情绪后,一直向警察解释着江尧的误会: “叔叔,那把刀是我让他拿着的,我们真的只是为了防身,并不是想伤人。” “小姑娘,他没事儿了,别那么紧张。 最近晚上最好还是让你家大人守店,别你一个人在。 万一后面有人来报复闹事,你应付不了。” 听见江尧没事后,她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乖巧地点点头。 “你在这儿坐会儿,你妈妈好像还在那边走流程,我先去忙了。” “好的。那个,叔叔,我能去个洗手间吗?” “啊,你出门后右转,一直往里走就是。” “谢谢,叔叔。” 从洗手间出来,在路过的另一间屋里见到了江尧。 白炽灯发出柔和而略带温暖的光,却无法驱散房间里弥漫的清冷氛围。 苏裕站在门外,目光落在背对着她、面向窗户的人。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拿着手机正在通话。 “没事儿,没受伤。” “嗯,王叔和我说了。” “他刚和王警官出去,弄完,我就回去。” “就路过,不认识。” “真不认识,就下意识冲进去了,想把人给拉出来而已。” “行了行了,知道了。” “嗯,嗯。” 江尧一直看着他手上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左右轻微晃动着手腕,从不同角度观察着是否包扎完好,漫不经心地回复着电话那端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后半夜的疲惫和低沉,一丝懒散的节奏,彷佛在说着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无处安放的心,像被困在狭小的牢笼里,无法舒展。 她环顾四周,想得到一些安慰,却看见那人挂了电话,回身正愕然的看着她。 苏裕扯着嘴角微微扬起,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只是连自己也感觉到了她面部的僵硬。 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假装自然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的声音微颤,却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调,让人听起来至少要大方得体。 “我刚刚路过,看见你在这里。 今晚,非常感谢!”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江尧的眼睛上,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是困惑、迷茫,再到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的表情渐渐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微微张开嘴,好半天才发出一个沙哑的“嗯。” 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失去了力量,让人不知该如何继续完结这场对白。 “你的手,还好吗?” 江尧垂眸看了一眼包扎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外面便进来了一位穿着西装的叔叔,约莫40来岁。 他来回打量着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简短地催促着江尧,该走了。 苏裕退出门外,低着头往她最开始待的那个房间走去。 江尧跟着对方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间,在与她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句:“没事。” 原本低垂的眼眸中,闪烁起了点点星光,如同晨曦雨露,晶莹剔透。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轻轻摇曳在了这个风波起伏的夜晚。 那晚的故事,就像一场梦,没有在他们之间激起任何涟漪,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妈妈曾让她去请江尧来店里吃饭,当作感谢。 只是送出去的邀请石沉大海,他一次也没去过,甚至往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着过他。 再见时,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和他有所牵连。 哪怕在同一场景里遇见,他也没有表现出认识的感觉。 在暗恋的旋涡中,每一个微小的动静,仿佛都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那些浮想联翩,始终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皆来于她的想太多。 对方的没有反应,已经是最好的事实表达,两人又回到连姓名都不曾交换过的陌生人。 唯一能证明那一晚真实发生过的证据,就只剩他手上的那一道伤口,在默默地描述着所经历过的一切。 高中毕业后,他突然出现的那一晚,那道扭曲的疤痕上,便有了那道立体而生动的月牙。 她点头答应他时,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宛如一抹微笑,在无尽的夜空中散发着柔情,让人沉浸在它的梦幻里。 …… “天上有多少星光,世间有多少女孩。 但天上只有一个月亮,世间只有一个你。” ——夏洛蒂·勃朗特《简爱》 第67章 月牙(二) 那一抹金黄早已被涌来的黑暗渐渐吞噬,天空开始染上一抹淡淡的暗影。 漫天的云朵逐渐显现出深沉的灰色,像是被夜色侵染晕过。 月亮却始终藏在云层里,戴着面纱,露不出脸。 世界在窗外精彩地上演着剧情,人流如织,似乎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繁华的喧嚣与节日的气息完美地交织在一起。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起初微弱而短暂,像是有人在试探性地敲打。 直到声音逐渐变得频繁而急促,她才在最后一次尾声中回过神来。 苏裕微微皱眉,走到门边,隔着门,警惕地问了一声:“谁?” 外面的人顿了顿,没有回应。 她透过门上的猫眼向外张望,在楼道的灯光下,见到了那个敲门的身影。 一位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子,穿着咖色棒球服,手上还拿着亮着屏幕的手机。 对方思索了片刻,后退一步,瞧了瞧门旁的房间号。 这才对着门内的人解释道:“不好意思,找错门了。”随后朝着电梯的方向离开。 待男子离开后,苏裕一直紧紧握着门把手,最终还是没有开门查看男人是否已经离开。 她转身,有些不安地往屋内走,江尧落在椅子下的烟盒,就这么明晃晃的入了她的眼。 慢慢走进椅子,苏裕蹲下身子捡起那个烟盒,盒子的触感让她回忆起那个人的影子。 将其打开,一股浓烈的尼古丁味散出,里面躺着剩余的4、5支烟和一个市面上最普通的红色打火机。 她凝视着它们,犹豫了2秒,从盒里抽了一支出来,拿着打火机又再次走回到落地窗前。 外面已灯火通明,楼下圣诞树上的装饰闪闪发亮,看起来幸福又美好。 手指紧紧夹着那根细长的烟,学着江尧的模样将它放到嘴边含着。 做了十足的准备,才拿起打火机按下开关,“咔哒”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笨拙地将火舌移向烟尾点燃,发出猩红的光。 空气中飘散着苦淡地烟草味,和江尧这两天在阳台上抽烟时,还没完全散开的味道一样。 烟雾缭绕,竟有一种被他包裹在怀里的错觉。 苏裕轻轻吸了一口,尝试着吸入口中。 一股辛辣又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着口腔,一不小心浅浅地入了气管,身体本能的排斥导致她咳嗽个不停。 走到旁边的通风窗户,拉开了一半的距离,冷风透过纱窗网格,将雾气搅得乱七八糟。 她尝试着再吸了几次,似乎很有天赋,掌握住了技巧。 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缕缕升起,再任由它在空气中飘散。 感受着被烟雾带走后,心里的落寞,仿佛世界只剩她一个人和这根烟。 烟灰从窗外落下,瞬间化为一抹浅浅的灰白。 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轻盈而柔和,融化在窗外的夜里。 苏裕想起他们分手的那个雪天,那片雪花,当时就是这般在他的掌心里融化。 暧昧让人模糊,让人涟漪。也让人极其悲哀地将火灼般的猜疑,揉出了具象。 香烟不解苦,浊酒难消愁。 不过是上瘾的囚徒罢了,让一根烟压下了所有的情绪。 苏裕讨厌透了这样莫名不定的自己,这些悲伤情绪的影子,时时刻刻都在见缝插针。 矫情、自怜自哀、摇摆不定。 见着他时,烦躁于俩人不清不楚。 不见他时,又东想西想。 他不过才离开那么一会儿而已,竟然开始想他。 感受到指尖越来越近的温热触感,她才回神,转身将手里的烟头杵灭在了烟灰缸里。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的微信提示让她愣了愣——好友申请。 她的微信在庆城除了文静,没有给过其他人。 平时工作也是qq工作号对接,按理说不会有人添加。 拇指指纹解锁后,打开微信好友申请。 苏裕懵了几秒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反复核对后,才确认好添加的人是谁,他添加的又是谁的微信。 头像是江尧的照片,带着墨镜、盘着腿坐在草地上,旁边紧挨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羊。 它睁着一双明亮好奇的大眼睛,嘴巴似乎还挂着天真无邪的微笑。 太过生活气息的照片,以至于苏裕默默的在心里吐槽:一点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jiang】,他的微信名和以前的qq名还是一样。 好友申请备注:【你上次的酒店钱报销下来了,转我微信,qq是工作号用不了支付。】 多么充分又不能拒绝的理由。 苏裕深呼吸了一口,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不得不点击了【接受】的按钮。 下一秒,手机屏幕跳转到聊天界面。 【以上是打招呼内容】 【你已添加了jiang,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立刻点了转账,输入金额239元,并规规矩矩的附言:x年x月x日,酒店报销费。 公事公办的语气,她也会。 几乎同时,江尧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他收到了一条微信转账。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在众多微信提示中,找到苏裕的微信,并长按将其置顶。 任凭下面的微信上下交错着位置,只有她的微信在顶端静静地躺着不动。 点进聊天窗口,没有犹豫地点了【接收】,随后将手机放在了一边的洗漱台上。 江尧站在镜子前,用着最老式的剃须刀,目光专注、小心翼翼地剃着那些茂密的胡茬。 刀片每每滑过皮肤,皆能带走一片。 茬须零零洒洒落在他身上、地上,镜子中的人也逐渐变得清爽起来。 他轻轻抹了抹下颌和脸颊,确保表面光滑后,放下工具,转身走向浴室。 温水淋湿他的身体,他闭上眼,感受着水流轻柔地拂过他的肌肤,脑里复盘着这两天与苏裕的相处。 左手手背隐隐传来一些刺痛感,睁眼查找源头,一根刚刚被剃下的胡茬扎在了皮肤上,像针一般。 江尧轻轻将其给挑出来,用水大力冲着,减轻那一点触觉。 旁边虎口处的皮肤隐隐作痒,右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处皮肤上,感受着上面细腻的胶质贴布。 犹豫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撕扯下那张假皮。 随着“嘶——”的一声轻响,露出了下面那道藏起来的……月牙。 第68章 警告 被贴住的皮肤略显红肿,刚刚的痒意稍作缓解。 江尧摸了摸早已成痕的伤口,每次触碰,都会有一种难言的痒意。 有些事,从决定开始后,便没有了退路。 就像它一样,会一辈子刻在他的身体上。既是见证,也是烙印。 与其如此,不如给它一个更好的结局。 从浴室走出来,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被蒸汽熏陶得隐隐泛红。 水珠从头上顺势下滑,从胸前沿着结实的肌肉线条到腹部更深处,留下一条条水痕。 他仅裹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浴袍,腰带随意地系着。 内里肌肉若隐若现,显露出一种不经意的性感。 走到衣帽间,拿出一个空的行李箱,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换洗衣物。 特别是那两套干净的工作服,放在了最里的位置。 整齐的堆叠,摆放有序。 换上一身干净、休闲的运动装后,他走向窗边,拉开窗户,让屋内沉闷的空气对流。 望向窗外的夜空,月亮羞涩地躲藏着,它的轮廓被雾轻轻遮掩,若隐若现,不愿轻易展露它的容颜。 他垂着的右手来回抚摸着左手虎口处,深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然后转身去衣帽间将整理好的行李箱带上,出了卧室。 光线穿透了客厅的每个角落,陈述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熟练的交叉着双腿。 两小时前,对面的人发来已调回庆城,他才不得不快速离开,赶着回来。 许是彼此过于熟悉,陈述不复平日对外时那么利落有条、干练老道。 “又和她在一起了? 你一直留在庆城不升职去总部,就是这个原因?” 那咄咄逼人的职业习惯,倒是分毫没变。 略显粗糙的手指夹着根深褐色的烟,像极了那些电影里处于高位上的男人。 江尧将行李箱留在原地,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冰水。 扭开瓶盖,边喝边回到客厅,坐在陈述侧方位的单人沙发上,。 见他一言不发,陈述瞥了一眼那个已经打包好准备出门的行李箱,又问: “这么毫不避讳地带去酒店,上赶着去开房,你怎么不直接带回来金屋藏娇算了?” 江尧正喝着水,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将瓶盖扭紧,顺势放在茶几上,身子后倒窝在沙发里,嘴唇勾着笑,反讽道: “你说的不错,我倒是挺想,可惜人家拒绝了。” “……”陈述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也看出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的讽刺。 这几年,江尧和姑妈的不易与付出,因为过于年轻,其中的苦涩难以言述。 他皆看在眼里。 上位的过程就像攀登一座高山,难免辛酸、挣扎。 好不容易才走上的上坡路,未来可谓是前途似锦。 如果江尧非她不可,且不论别的,就单苏裕是仇人的女儿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母子俩分崩离析。 在陈述的角度上,他觉得为了一个女人,着实没有必要。 预估代价太大。 年少时的爱而不得,是添了多少滤镜后,才会在分隔10年,还想着与对方纠缠不清。 感情里掺杂了多少水分,他是否真的明白。 再退一步,抛开这些不谈,就目前实实在在已经造成的影响而言,江尧确实是因此耽误计划,拒绝了这次升职去总部,在庆城留了下来。 如若不是这次他以职务变动回来,恰巧又在酒店见到他俩抱在一起的那一幕。 以江尧现在的性格,只要在单位里瞒住了流言蜚语,没有风声传到总部他们这边。 怕是连扯证抱娃,他们都会是最后才知道的那批人。 在酒店时,人来人往,又加上他俩站的位置过于显眼,他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那女孩虽看似在生气,但那看向江尧眼里的光,却根本藏不住。 陈述不知道对方如今是何态度,但情感上,仍有藕断丝连的可能。 他宁愿江尧这么多年后,再次谈的女朋友是个刚入职的女大学生,或者家境不太好的女同事,也好过是她。 江尧如果按照目前就定的职业路线走,那最怕的便是爱情至上的绊脚石。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更何况这个绊脚石还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毁了江尧的一切。 到时候感情一塌糊涂,亲情一塌糊涂,事业也一塌糊涂。 就真不好收拾了。 “我会在庆城呆一段时间,一是将这边的关系在维护一下,二是姑妈让我看看你到底留在这边在干什么。” 江尧也不打算再瞒着,陈述不是傻子,在这边只要有心调查,知道是迟早的事情。 “不用看了,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样,是我单方面的。” 而后,他顿了顿,认真的看着对方:“哥,我心里有数。” 这一声“哥”,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以最卑微的姿态,用亲情绑缚陈述,瞒着陈兰。 陈述看出来江尧想快速结束掉这场对话,但依旧提醒着他: “上周我和姑妈去了一个饭局。 林涛,你还记得吗?饭桌间有意无意提起林雅琳要回国了。 他一向中意你,我听那意思是想尽快让你俩定下来。 问我们这边意思,姑妈倒是打着哈哈应付过去了。” 江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林涛在京城政场上有一定话语权,特别是对他们单位在政策上的变化,以及陈兰往后重回政场,也需要一定助力。 陈述俯身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也是三十的人了,在感情上怎么就不分轻重、毫不思量,你当现实是演琼瑶剧吗?” “哥,我的事,我会处理好。” 陈述张了张嘴,看着坐在那儿的江尧,这已经是今晚他第二次拒绝深入探讨这个话题。 这几年一路摸爬滚,在分公司用实力爬至高位,逐渐拥有话语权,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说一不二的气魄。 “你最好能。”陈述起身,站在沙发前,丢下这句话,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晚,玻璃质地的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被收拾好的行李箱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原本计划要外出的人,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屋子。 第69章 巡查 第二天醒来,苏裕又病了,来庆城短短两个月,这已经是第二次。 声音有些嘶哑,略微干燥,酒店的烧水壶没敢用,去单位第一件事便是接了一杯热水。 周一早晨的例行会议,她、文静和黄姐在入场口签到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 黄姐坐在三人中间,用手挡着嘴,轻声说:“诶,你们看上面的牌子,有变化。” 苏裕抬眸望向主席台上,原本江尧座位上的【财务经理】牌子,被取而代之,成了【巡查组组长】。 “没听说咱们江经理有职务变动呀,你们听说没?” 文静接话:“还真不一定是江经理,你们看第一排,那几个人是不是没见过?怕不真是从上面来的巡查组。” “这几个月日子不要好过了,咱们还是循规蹈矩点,特别是考勤。” “黄姐,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怕啥,他怎么查也查不到我们这种小虾米身上。搞这一出,可不是冲咱们底层员工来的。” 后面这句话,文静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明白,是冲着庆城领导班子来的。 苏裕心中难免猜测,江尧是不是被调查了。 她不动声色的拿起手机,点开江尧的微信,指尖在输入键盘上方,久久落不下。 言不知何起,又不知以何身份而言,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酸涩。 点进他的朋友圈,最后一条是一张带机场定位的飞机图片,时间是9点06分,就在刚刚。 她点开图片,两指滑动,机身上的文字被清晰地放大,而后找到今天的机场航班,一一对应着编号班次。 他去了京城。 “就怕上面的不好过,拿我们这些虾米开涮。就看这个巡查组组长人怎么样了,是得过且过还是鸡毛令箭。” “原位置让给别人就算了,也不至于直接让咱江经理连位置都没了?” “别瞎想,可能江经理出差去了,要不就是休假,他好像今年还没休过。 行政部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出纰漏,肯定不是位置没了,不然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巡查组今天刚来,他就休假\/出差,这……他可千万别塌房啊,咱们基地这边就没几个看得过去的男人。” “……” 苏裕将手机调成震动模式,关上屏幕后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听着黄姐和文静聊天。 那边入场处引起了一些骚乱,整个会议大厅闹哄哄的。 她随众人视线望过去,几位领导陆续从后门进场,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和其中一位边走边聊着。 “来了,来了!”文静在旁边张望,兴奋地跟两人播报。 一群人从后面走近,又从她们旁边路过,周围渐渐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看到没,那个巡查组组长,是陈述。前两个月就来了一次,没通报,只呆了几天,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京城总部过来的,没通报,还能是干什么事。我听说他是总部陈总陈兰的侄子。” “总部是不是要换届了?如此说来,陈述过来十有八九是来稳固这边和陈总关系的。\" “咱们这边基本上都是站陈总的了,你说江经理是哪头的?” “江经理今天位置都没了,你说呢?” 苏裕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人,注视着他走过通道,迈上主席台,跟旁人寒暄,最后落座在【巡查组组长】的位置。 这个位置本应该坐着的人,是江尧。 她光明正大的打量着那个人,身姿挺拔,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和大腹便便,周身都散发着沉稳、老练的气息。 如果说江尧的成熟,让苏裕觉得是他拼命推着自己往前走的成果。 那这个人的成熟,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经历沉淀,可以游刃有余地拿捏所有。 “这人气场好强,难怪,我听说陈总以前是混政场的。 陈述以巡查组的身份过来,倒是很合理。” “他这一过来,目的性不要太明显,怕是合作升官发财,不合作就止步于此了。 你说这江经理今天是个什么意思,唱的哪一出啊……” “嘘,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张口就来。” 同事们的议论声越来越高,直到主持人发声例会正式开始,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苏裕再次仔细观察起那人,黑色西装一丝不苟,言行举止稳重得体,让人难以找出瑕疵。 约莫三十八九的年岁,却坐到了巡查组组长的位置,难怪底下的人开始拿他和江尧对比。 同样是后起之秀,同样是年龄与职位不相匹配,同样是黄金单身汉和优质股…… 众人纷纷可惜,江经理的缺席,导致这场京城与庆城最优质好男人的胜负,难以评定。 让陈述在这里暂时鹤立鸡群。 整场例会毫无特色,走着特定的流程,说着大差不差的话。 只是往常下面打着瞌睡的人,今天却是个个都不敢摸鱼。 作为今天例会的主角,陈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阐述他来庆城的目的,以及希望达到的目的,最后表明总部的意思。 明里暗里,警告着所有人。 在其他领导发言时,偶尔会简短的用一两句话补充几句,明眼人都能看出基地这边对他的态度。 直到会议接近尾声,苏裕才突然从记忆里搜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两个月前,她刚来庆城时,在酒店楼下的长椅上喝了一罐rio,而陈述则是那个听她讲故事的男人。 那天晚上,她给这个男人打了很高的评价,甚至感慨男人与男人的差距。 一个绅士又有一点热心肠,懂得分寸又注重细节,遵纪守法的成熟男性。 陈述低头垂眸,用带着钢表的左手拿起放在面前的茶杯,轻轻吹动着上面的浮叶,小口酌饮。 而后目光扫视全场,像是不经意间,将目光停在了会场的东南角。 苏裕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瞬的讶异,没来得及避开视线。 此刻没来得及,也就不便再闪躲。 她背靠着座椅,浅浅勾起一抹笑,微微点了点头,回望着远处的人。 主持人用标准的普通话宣告着本周例行会议的结束,并让大家有序离场。 下面的人陆续从座位上站起,慢悠悠朝外移动。 两人视线,戛然而止。 第70章 电梯 挂在脸上的浅笑,早已维持不住。 大概所有人都被他那句“欢迎大家主动配合工作,我相信最后能留在庆城的同事,都是真心为单位的”惊到。 仿佛巡查组已经确定好白名单、黑名单,哪些人该被驱逐,哪些人该分配边疆。 这对分公司上层领导来说,无疑是一个明面上的点醒:谨慎抉择。 苏裕的目光随着陈述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处,他的组员紧跟其后,将领导班子们置于身后。 回去的路上,文静把玩着手里的工作牌,“你们说陈组长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现在越来越想知道江经理今天是怎么回事了。” 她眼睛亮了亮,转头对着黄姐说:“黄姐,要不你去老钱那儿打听打听?” 黄姐闷头越走越快,似乎没听见文静在说什么。 “黄姐?黄姐!” 文静又喊了两声,黄姐才回过神问:“怎么了?” 没等到个解释,黄姐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赶忙接起通话。 “老钱叫我,你们先电梯上去,我去外面找他。”她晃了晃手里的电话,挥手向苏裕和文静道别。 一整天,苏裕都觉得心里有些发慌,黄姐自从被老钱叫出去后,便一直没回办公室。 她总觉得,单位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办公室,本就因感冒晕沉沉的苏裕,愈发打瞌睡, 阳光晃得刺眼。 不管内心对陈述的出现、江尧的消失有多少猜疑,她面前都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上面发来了新的考核标准和笔试,所有在编、非编职工,同参考此考核,且同参加此次笔试。 考核内容及流程,在以前的基础上有所改动,但对每年参加的老员工来说压力并不大。 但苏裕是半路入职,连入职培训都没做过,更别提以往的考核内容及流程了解了。 这段时间,她大部分的工作事务都是配合黄姐的工作,与项目的衔接工作很少,就更别提对每个项目的了解程度了。 这突如其来的考核,打得她措手不及,只得找文静要了资料,再拜师学艺,做好准备恶补一番。 还好上面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她稍稍能喘口气,庆幸定这件事的人还有少许良知。 比起电子文档,苏裕还是更喜欢翻阅纸质,她的工位上铺满了打印出来的资料。 此刻,苏裕正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密密麻麻选着重点。 但心中始终有着江尧那件事,一直静不下心来,胡思乱想着。 她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一下午什么实事都没干成,一晃就到下班时间。 外加感冒加重,现在喉咙像挂刀片,喝热水都疼。 等下班用电梯的高峰期过了,她才拿着帆布袋准备回酒店。 离开前还特意看了眼时间,确认已经下班半小时。 如瀑布洒下的夕阳,将拉长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苏裕盯着电梯数字跳动,按了“向下”按钮,慢慢呼出一口气,今天一天过得乱糟糟的。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随后门被打开,她赶紧走到对应的电梯处,幸而脚还没往里踏,里面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位带着边框眼镜,穿着白衬衫,臂弯里搭着尼子大衣。 另一位西装革履,衬衫第一颗扣子随意散开,颇有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俩人正在交谈着什么,见苏裕站在电梯门口迟迟不进,便停了对话,等着对面的人做出反应。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有些慌乱的按下关门键。 “陈组长。”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怎么就这么倒霉跟这种人物在第一天就撞见。 里面的人往里站了站,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等电梯门缓缓关闭时,戴眼镜的那位同事率先打破了沉默。 “接下来你什么安排? 我约了黄老师在泰然九吃饭,来了好几天了,今天也差不多该见个面了。 不然说不过去。” “也行,那今晚你打主力。我晚点还得飞京城,后天早上再回来。” 苏裕身后传来另一道温柔的男中音,语气松懒,不似早会时的铿锵有力、句句严谨。 不可否认,和记忆里那天晚上的人高度重合,成熟男人的气息,让人莫名产生安全感。 “他回京城了?难怪今天一天都没见着人。 你就惯着他,迟早有一天会给你捅出个大篓子。” 苏裕站在前面,捏着包的手紧了紧,敏锐的捕捉到他们对话里的某些信息。 站在身后的男人眉心紧了紧,还没来得及开腔,电梯落了一层停下。 五六位同事站在电梯外望着里面,见到里面的人后,同样犹豫不决,没人想进。 可苏裕并不想和身后的两人独处一个密闭空间,连呼吸都得放得很轻。 眼见电梯门即将关上,她鼓起勇气,笑着招呼电梯外的人:“快进来呀,都站着干什么。” 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许久未开口说话的留声机,她的耳根一下就红透了。 这一句话,便将外面的人置于台阶上,大家不得不顺着话进电梯,生怕惹得后面的领导不悦。 老旧电梯空间狭小,一群人进来后明显空间不足,苏裕抬脚想让出更多的位置。 前面的人顺势往后退着,她跟着也后退了一两步,奈何身体先被挤着让位,脚步却没跟得上,一时竟失了平衡,身体后仰。 双肩瞬间多了一双手,骨节分明,掌心有力,将她扶住。 待她站稳脚步重新找回重心后,才迅速收回了肩上的双手。 动作既不失礼,也不唐突,任谁都看得出他的避嫌与风度。 “不好意思。”苏裕微微偏头,向身后的人小声说着抱歉。 电梯里安静如斯,没人敢开口说话,唯有她的歉意被清晰放大在空气里。 两人距离过近,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衣香。 脑子开始缓慢运转,悄悄地小口呼吸着。 以至于,她并没有听清对方是否有回应她的那句道歉。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终于变成了“1”,苏裕低着头,扣紧了手里的包带,跟着人群走了出去。 带眼镜的男同事意味深长的盯了她一眼,眼里尽是打量。 待到只剩他和陈述二人时,边往停车场走,边疑惑着问对方: “刚刚那个女生,有些眼熟,认识吗?” 陈述移眸朝苏裕的方向停驻了片刻,神色漠然,语调尽显淡薄。 “算是。” 第71章 再见 不知是受空调暖气影响,还是气候影响,亦或是心境问题。 苏裕连着吃了快好几天的药也没见好。 因为巡查组的人空降分公司,上层领导如临大敌,面子工程一套一套做起。 行事办公,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形式、流程、标准、考核。 美其名曰:企业标准化。 下面的人芜湖哀嗨,项目上的人更是怨声载道。 致使单位里大家都不太待见巡查组的人。 估计,巡查组也并不在意下面的喽啰,毕竟人家的目的是拉拢上层领导选好站队。 江尧自圣诞一别后,便再没见着人影,他的办公室门一直紧闭。 朋友圈最后一条仍然是那张机场图。 周四时,苏裕实在心里慌的紧,特地看准时间,在晚上8点给他发了微信。 一只酥鱼摆摆:【门的事情解决了吗?】 这个点不早不晚,刚吃过晚餐,又不至于洗漱休息。 对方迟迟没有回复,她心里有些毛躁,干什么事都沉不下心。 眼睛一直瞟着手机是否亮屏,是否没开响铃,是否微信程序被系统自动关闭。 直到晚上10点过,苏裕去洗漱时,微信提示音才响起。 jiang:【抱歉,才看见】 jiang:【门的尺寸有问题,老房子门框太小匹配不了】 jiang:【你住的这间房的使用权,我已经收回来了,你暂时住这儿】 jiang:【如果要老房子拿东西,记得找个人一起,注意安全】 jiang:【房租按老房子的给,别担心】 jiang:【你就当中彩票了,换了个房子还包水电、早餐、健身娱乐】 等她躺床上看见这一堆信息时,已经过了10几分钟。 明明可以直接换锁解决问题,非要想方设法的去买门。 明明知道是老房子,却像是没有生活常识,选了个大门。 诸如此类,她实在怀疑他的动机,只是没点破。 嘴角不自觉勾起了笑,至少他人是安全的。 一只酥鱼摆摆:【你最近都没来上班吗?】 jiang:【嗯,我不在,照顾好自己】 一只酥鱼摆摆:【你…不在庆城?】 jiang:【嗯】 苏裕没再回他,起身走向窗边,拨开窗帘,抬头望向夜空。 月色朦胧,似带了层层面纱,隐在薄雾里。 叫人看不清楚。 jiang:【最近单位不太平,有什么事,就去找叶琳】 这是那天,他们的最后一句对话。 她没有追问为什么,也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这本就和她没有关系,她向来安分守己。 …… 元旦那天一早,文静打来电话还不到9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的情况。 苏裕刚醒来,喉咙还疼得厉害,听着电话对面的人唠叨,起身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盒感冒药打开。 “感冒好点了吗?我见你昨天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好多了,但你这会儿还是别让我说话的好。“ 她打开矿泉水,就着水吞服了两粒药,并不想多说。 只希望对方明白,能简单明了交代打电话的目的。 文静似乎换了个地方,说话离手机话筒很近,导致苏裕从听筒里听起来声音比较嘈杂。 “我这不是当伴娘嘛,接亲的时候人太多,太混乱,出了些意外。 总之就是我白裙子上蹭了红,特别明显。 你知道我爱美,这怎么穿呀。 喊跑腿我又不放心,万一又出问题,再调换时间也来不及了。 所以……小苏苏,你能不能帮我去礼服店捎一件礼服带过来。” 她生怕苏裕不答应,说完连忙加了一句: “黄姐今天也在,我等会儿和她说,等巡查组走了,我让一天年假给你好不好? 老钱那儿你不用担心,他很好说话的,之前我们也这么干过。” “……”苏裕半靠在床背上,头稍稍后仰,沉默了。 今天是元旦,她险些忘了,这天是甲方大大的婚礼。 忍着头晕干哑,试了好几套衣服,对着镜子比划了好久,又去楼下餐厅吃了早餐,磨磨蹭蹭到了9点半才出门。 文静发的定位并不远,拿到礼服后检查了所有地方,确保衣服没有问题。 在小姐姐的强烈邀请下,坐在镜子前让其画了个简单的日常妆。 当然,最后是付费的。 到婚礼现场时,宾客还未入场,只有双方至亲好友在忙着做好准备。 在签到处送上红包,给文静打了电话,将礼服稳妥送到了她的手上。 “小苏苏,真是爱死你了! 你没来之前,我都不敢出这个门了,一直躲在这儿。” 甲方大大今天很漂亮,交织的绑带系于腰间,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零星碎落的水晶钻散在裙身,仿若碎星遍布银河。 苏裕上前与其打了个照面,送上祝福与赞美。 等文静换好礼服出来,她找了个借口,出了房间。 她并不擅长交际,特别是陌生人。 大家都有事在忙,她站在那儿倒显得有些多余。 婚礼中规中矩,12点整的西方仪式,50、60桌的中式餐饮。 俗称新中式婚礼。 苏裕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坐,宾客中有不少有些眼熟的同事,甚至还有几位领导。 从同桌其他人的交谈中,也无意了解到女方父亲曾是单位的某退休领导。 她本无心观礼,低头玩着手机。 新郎却在去接新娘的红毯上,险些摔了跤,差点给全场人来了个超级见面礼。 堂内人群开始起哄,她旁坐的小孩儿则调皮地大喊着新郎摔跤了。 看热闹是中国人的本性,苏裕顺着人群的视线,抬眼望向台上。 眼里却没瞧见旁人,只一眼,便看到台下仅次于主桌侧方位上的江尧。 那人今日穿着一身浅灰蓝卫衣,座椅后背搭着一件深咖色长款呢子大衣。 看起来放松又随意。 旁边人此时正在同他说话,他眼神稀疏平常,偶尔笑着附和两句。 那是三十几岁小有成就的男人才有的散漫与自信。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接,毫不避讳,江尧用余光扫了一眼这个方向。 他望着苏裕,眼神里的情绪浓烈又迷蒙,似流动星云,含着世间最饱满的情意。 第72章 生菜 一道道灯光集中在台上的才子佳人,扬起的漫天泡泡,足以让每个人都陷入这场梦幻般的童话故事之中。 而苏裕眼里,却只有那个在台下蹭着浪漫的江尧,正犯规地勾引着她。 无论是短短誓言,浅浅词曲。 亦或是长篇证词,烂漫过往。 当彼此默认纠缠的时候,就是心动的开始。 仅仅一个眼神,便让她招架不住。 她避开对方浓烈的目光,将视线移至那对新人身上,听着证婚人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在最后结束时,随着人群一齐鼓掌,再浅浅微笑。 大厅灯光亮起,接下来轮到新娘抛捧花的环节。 只是新娘手里拿的并不是花,而是一棵生菜。 “首先,我想感谢从四面八方为了我们而来的朋友们。 …… 今天,我得偿所愿了,谢谢你们来见证我们最重要的时刻。” 新娘讲到此处,声音也有了些哽咽。 “接下来我要将这颗生菜抛出,祝接到生菜的朋友,升官发财,财源滚滚!” 新娘笑着背过身,周围沸腾了起来,从台下四面八方上来一群人,将新娘身后半围着。 她一下一下将生菜抛向空中,然后再用手接住,重复着这个动作。 人群起着哄,调侃着新娘的小调皮。 随着新娘朝身后用力一掷,后面的人齐齐向前一步,伸手去抢。 那颗生菜却不按正常轨迹运转,落向了台下,砸在那个穿着灰蓝色卫衣的男人头上。 因为惯性,生菜在他的发顶弹了一下,被对方下意识用手接住。 头上的绿色碎叶,在灯光下尤其明显,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江尧有些懵的右手拿着生菜,抬眸看向苏裕。 只见那姑娘用手掩口,笑眯了眼。 主持人在台上打着圆场,一定是上天特殊的安排,让他突出重围,今年定会升官发财。 他将头上的残留用手拍下,嘴角宠溺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站起来朝主持人示意,想要话筒。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祝新人一生欢喜,举案齐眉比翼飞!” 台下掌声一片,苏裕还是保持着笑容。 她只想等着他简单的表示祝福后,主持人可以快点结束掉这场仪式,尽快干饭后回酒店休息。 吃了氨酚的后劲太大,头晕的厉害,这会儿天旋地转的。 “这棵生菜,我也想和他人分享,愿你生菜,好运常在。” 主持人问,那是有目标人选了吗? 台下呼声响起,跟着主持人八卦和凑热闹。 江尧扫了一眼台下,故弄玄虚,说: “嗯,今天宾客太多,我随机说一个。” 主持人问,怎么个随机法? “那就……第20号桌牌,坐在第五号座椅的人。” 头上射灯打下的圆形聚焦光,在桌子上方来回扫动着,人们的目光紧跟着聚光灯寻找第20号桌牌。 灯光好巧不巧停留在苏裕这一桌,她感觉到头顶光线照在脸上微暖的温度。 那人逆着光朝这个方向走来,将那颗叶子散乱的生菜递到了她面前,耳边皆是“芜湖”。 一直克制着保持距离,远远仰望着的一个人,突然在所有聚焦点汇聚时,毫无征兆地走到跟前。 她小心翼翼接过,茫然失措。 只得将心动藏于怀中,岁月匆匆,入梦过往掠眼眸。 那一刻,多少有些感到不够真实。 婚礼流程结束,宴席也接近尾声。 苏裕马虎地吃了几口,嗓子太疼,吞咽难受。 终于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她才过去找到文静,和她打了声招呼,想先离场回酒店。 奈何对方喝了酒,拉着她径直走向江尧那一桌。 而那一桌早已换了人,看起来都是他们熟识的朋友,年龄相差不大。 她心里开始后悔,不该这么礼貌去找文静交代自己的去向,应该直接走人。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姐妹。” 她指着舞台边上的易拉宝,“看见没,那就是她画的,不错? 以后各位大佬多多介绍业务啊!” 苏裕本想开口说话,奈何嗓子过于难受,只在身前小小地挥了挥手,咧着嘴浅笑,算是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坐在江尧旁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拉开椅子,对站在一旁的两人说: “文静,让你姐妹坐这儿,这儿位置好,来多聊聊,认识认识。” 他离开那个位置,殷勤得厉害。 同桌的人来回看着江尧和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 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也没开口阻拦,反倒直勾勾地盯着她。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让苏裕过去坐,热情的充当着助攻角色。 她被文静推着,像踩在棉花上,轻轻一带就走到了位置上坐下。 没敢看旁边的那人,有些局促地望着文静。 文静根本没察觉到她的不安,被好友安排到了另外一个位置上。 桌上的人开始八卦,有人起身,隔着距离,拿着酒杯敬她。 “妹子,是做画画的?” 苏裕左右看了看,想找个空杯子回敬对方。 可宴席差不多已到尾声了,哪还有干净的空杯。 一时便尴尬在这儿了。 有人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杯子,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从旁边递给了她。 本就生病的脑袋像浆糊一样,一时只想到不要让别人尴尬在那儿,便接了过来。 接过的同时,顺势站起,伸手将酒杯对着那人。 “以前是,现在和文静一个办公室的。” 声音低沉、干哑,说完后还咳嗽了一声。 酒杯靠近,尽管有些感冒,也挡不住那浓烈的酒精味儿钻鼻。 她只抿了一小口,辛辣让人更加口干舌燥、疼得发紧。 “难怪,妹子画得不错啊,看得出来笔力深厚。” 她浅笑着回应,谢谢。 江尧在旁不动声色,将装着酒的杯子和他装着果汁的杯子换了位置。 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毫不避讳。 大家更加好奇俩人的关系。 “妹妹不是庆城人,我听你这口音,应该不会庆城话。” “嗯,我是礼城的。” 旁边有人插话,对着苏裕身旁的江尧问: “江尧,我记得你高中好像就是去的礼城?” 他眼神来回在两人上打转,挑着眉:“认识?” 同是礼城、同一家单位工作、收到的捧花非要转赠、默不作声帮女生换了饮料。 似乎大家都找到了两人有所牵连的蛛丝马迹,容不得当事人否定,眼神拷问着双方。 苏裕愣坐在那里,心中酝酿着该如何回答。 说认识,这里单位的同事不少。 以江尧的受欢迎度,指不定下周大部分人都会知道,然后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中心。 对江尧,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说不认识……她不想这么回答。 茫然地看着在座八卦的、看好戏的、打趣的眼神,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几瞬,江尧的声音从她旁边传来: “别理他们,感冒了就别说话了,疼的又不是他们。” 第73章 离场 他在她左边,只隔了一点距离,不算远,甚至觉得左边温度略高。 苏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像是被他突然的这一句吓到,亦或是沉溺于这样的气氛。 她顿时涨红了脸,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转正、低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江尧倒是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生怕别人没有误会些什么。 “哇哦~”起哄声哗然而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八卦的笑意,颇有抓到俩人猫腻的意味。 脑袋再晕,反应再迟钝,她此刻也转过弯明白,江尧那有意无意的回应是指什么。 不仅认识,还很熟。 是熟到是可以关心的地步,是熟到可以为她兜底,让她不要在意其他人面子的地步。 作为文静的朋友,自然是要顾虑文静的处境,以及带她融入她圈子的好意。 但作为江尧的朋友,甚至是更亲密的人,他给了她底气,可以不用顾虑太多。 有人甚至闭着眼,捂着心脏,佯装着受伤,轻飘飘地唱了一句: “反正现在的我们~算暧昧,我愿意给的感情~请浪费……” 然后自己又实在演不下,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其他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打趣着歌唱得实在难听,走调得不行。 那个人却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苏裕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大家现在的焦点暂时不在她身上。 庆幸没过2秒,江尧旁坐的另一人,则是越过江尧,探着身子打量着她。 “妹子,你是不是住在七一酒店?” 这话说得唐突和冒犯,问一位陌生女性是否住在酒店,是想暗示什么? “你有毛病?” 江尧不悦地将身体往前挪动,挡住对方看向苏裕的眼神,将她挡得死死的。 那人不死心,上半身向后仰,继续追着问:“是吗?602?” 江尧依旧跟着后移,不让半分。 “有完没完?” “不说就不说,瞧你那样儿,还怕我欺负她不成? 本来我还不确定她是不是602,你这欲盖弥彰、自乱阵脚的,还想学人金屋藏娇?” 他撇撇嘴,很是不满江尧讨人嫌的护短,白了他一眼:“再去交点学费!” 江尧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拿出手机,边翻动内容,边嘀咕: “我记得孟瑶上次好像是说加个微信来着。” 然后眯着狐狸眼,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那人,“她微信名叫什么?” 他用手推了推身侧地江尧,将他推向一边。 “妹子,我叫林尔,圣诞那天不好意思啊。 我以为是江尧自个儿开了间房,也没问清楚。 你在里面一说话,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俩……。” 后半句话没说完,江尧似是没留意到,只是迅速地也转过头来问她: “他去敲门了?” 苏裕才接通反射弧,直接忽略了江尧的话,先回了林尔: “啊,误会,误会。” 林尔忽地一笑,看了江尧一眼,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不明所以,只见江尧皱了皱眉头,拿起刚刚她喝过的果汁喝了一口。 “走吗?感冒了就回去睡会儿。” 根本没等她回答,他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拿上搭在椅背上的大衣,站在她身侧,用眼神示意。 好似他们是结伴而来,本就该同归而回。 苏裕求之不得能早些离开,也就破罐子破摔,没顾虑跟着他同时离场的后果。 江尧带着她连招呼都没打,直接离开。 等桌上人反应过来还没打趣完时,人早就走远了。 文静走到林豆豆座位旁边坐下,醉意朦胧,身子借着桌子的力靠着,一手撑着头,问: “兄弟,他俩啥情况?” 林尔并不认识文静,文静也并不认识林尔。 但朋友的朋友,也算是朋友? “不,知,道……?” 然后他也起身,吹着小调,离了场。 徒留下文静在位子上凌乱,有种知道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让人抓心的痒。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捡了个炸弹。 …… 苏裕跟着江尧上了车,头晕乎乎的,眼神昏昏,嘴唇干燥。 身上冷一会儿,热一会儿。 只想赶紧回酒店,再吃一次药,躺在床上睡觉。 江尧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她没接。 嗓子连吞咽唾液都疼得厉害,根本不想喝凉水,也打不起精神。 “这会儿买不到热水,将就一下,润润嗓。” 对方执意伸手将水递过来,苏裕心中莫名地烦躁,拉好安全带,扭头闭眼,不想理会。 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效果很好。 他终于识趣地启动了车子往市中心开。 苏裕醒过来时,额间发丝已被汗水浸湿,微咳了几声,眉眼尽显恹恹模样。 环顾四周,车子被停在了单位小区里,旁边驾驶位上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从包里拿出手机,迷迷糊糊拨了江尧的电话,听筒里的铃声响了很久才被他接起。 “喂?醒了? 你再睡会儿,我在老房子,一会儿就下来。” “好。”她艰难的从嗓子里发出了音,声音嘶哑得更厉害了。 “水放中间物品格的,喝一点,润润嗓子。 不用回我,我马上就下来。 你挂电话。” 她也没矫情,按了挂断,随后在旁边看见那瓶他之前执意要给她的矿泉水。 扭开瓶盖,喝的第一口特别疼。 后面许是被水润嗓,再吞咽便没那么难受了,连着喝了大半瓶。 调整了一下姿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江尧已经开着车往酒店返程了。 天际线边只余一抹淡桔色微光,往上天空化作一片青白,迎来了冬季冷郁的夜幕。 窗外大道上车流飞驰,她开了一点窗户,让外面的空气流动进来。 新鲜的空气涌入,寒意扑面而来,让有些烫的脸恢复了丝凉意。 冷空气钻进鼻腔,像是潮湿的青草味,耳边传来男人带着柔软温度的嗓音。 “醒了?” “嗯。” 头不似之前沉闷,只是刚醒的第一声太过低沉暗哑。 她用足了劲儿才发出了这一声,却像破烂风箱。 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拿过刚刚喝剩的半瓶水,喝上几口掩饰尴尬。 江尧将车窗关上,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等着他给出合理的解释。 “你在发热,又出了些汗,发汗吹风最是受凉。” 他说得有道理,只是不太中听。 苏裕摸了摸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心想: 生病不适合外出,还是更适合在家蒙头睡觉。 第74章 困住 等车终于抵达酒店车库后,苏裕匆匆跟他寒暄了几句,心急火燎地想回房间。 “去吃点东西,总不能饿肚子。” “没胃口,我就想吃了药睡觉。” 他还想说些什么,苏裕赶紧打住,抢先说道: “今天谢谢你,改天再请你吃饭。” 那双眸子似染上了雾气,眼角眉梢皆是病气的滋味,嘴唇微张着呼吸,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江尧不再说什么,只是坚持跟着她走了一路,直到她房间门口。 “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等会儿醒了,给我打个电话。” “干什么?” “吃饭。” “……有没有可能,我这一觉睡过去,睁眼就见着明天的太阳了。” “那明天吃饭有什么问题吗?” “……” 她竟无言反驳,脑袋像浆糊似的,总觉得这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还没等她想个所以然,那双好看的狐狸眉眼,睁得圆溜溜的,硬是变成了桃花。 “小鱼,我,可以抱你吗?” “……”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被定在了原地。 四目相对的那一舜,眼神慌乱地不知该往哪里放。 忽然之间,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逃跑。 手已经悄悄伸进包里摸到了房卡,正准备转身,离她只有一步距离的江尧动了。 他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步,步子不大不小,却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 直到后背贴近房间门板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牵着鼻子走。 “可以吗?” 江尧开口,嗓音磁性又低沉,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姿态放低。 苏裕一愣,可以吗?当然不可以! 她微微摇了摇头,“我,我要进去了。” 说完,又觉得那句话显得太过客气,甚至有些欲拒还迎,放在包里握着门卡的手紧了紧。 江尧听完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有放过她的动作。 她更加懊恼刚刚说了那句话,对情绪上头的男人,就应该更直接一些。 不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唯一不变的,便是她始终处于被动方。 她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了,男人某些动物性作祟行为也略懂一二。 何况他之前不止一次做出过越矩行为,让人很难不联想到其他方面。 这次回来又如此“高调”,毫不避讳,现在又执意送她上楼到门口。 这句“可以吗”,变了味。 过道本就安静,暖白光洒满长廊,让原本温馨的空间,染上了一抹暧昧。 灰蓝色卫衣衣领近在咫尺,脖颈处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轻移,下颚线流畅分明。 苏裕压下有自己想法的心,抬头迎上他眼神里难以掩饰的绵绵情欲。 内心有个疯狂的想法,抱住他。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欲望很正常。 成年人的欲望。 成年人…… 江尧看着她一副置身于拉扯之中的模样,明明眼里有了情意,却又固执的坚持底线。 继而想起他那个前男友,那个谈了4年到谈婚论嫁的前男友。 他们是否也讨论过婚礼,穿何样的婚纱,化何种样式的妆,抛何种的捧花,请何类的亲朋好友,在台上致何内容的辞。 俩人曾经到了哪一步,她是否也用如此欲拒还迎的眼神望着那个男人,俩人是否也缠绵于床榻之间。 这个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淡定地接受自己喜欢的另一半,曾满心欢喜望着另一个人。 这是正常的占有欲。 爱情,不能估量,不能比较,不能先来后到。 每每想及于此,想不通的同时,又给自己找了不痛快,再暗自骂自己活该。 可那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不同场合、时间,都曾不经意流露出爱慕、紧张、窃喜。 明明彼此还互相吸引着、喜欢着,甚至都有过强烈的欲望。 但她每次都躲躲闪闪、想东想西,坚持自己的那条原则底线。 他脑中莫名闪过她聚餐那天喝醉酒时,在路边抱着他的模样。 继而又想起她和那人谈恋爱时,她羞着脸被那人抱在怀里的情景。 心中更是烦躁不已。 过去一周,他去了京城,见了陈兰,见了林涛。 当他在饭桌上直接拒绝林涛的好意牵线,说出他已经有女朋友时,陈兰没说什么。 她只道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管不住这个儿子。 还劝着林涛,现在的年轻人随性得很,婚前谈过几场恋爱实属正常,婚后才会更好收心。 兴许雅琳回来后,两人一接触,又是另一个想法也说不定。 林涛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谈恋爱,又不是已婚娶。 陈兰那天一直忍着没问,等回到他们回到在北京的家,直到那天结束她要回房洗漱时,她才问他是不是真的。 他直言不讳,说那个人是苏裕,他这辈子只要她,哪怕什么都不要了。 陈兰有些强忍着哽咽,大概也有些恨铁不成钢,还有一种失败的无力感,最后一次问他这次是否考虑清楚了? 没有犹豫,她最后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 他已到而立之年,是可以独当一面,是有人生经历可以自己独立思考、辨别,是可以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 当然,他也知道这句肯定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未来、前途、所有的计划都将打翻重来。 陈兰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红印,却还是控制着情绪,轻描淡写地让他滚回庆城。 江尧所有的情绪都集中在看向苏裕潋滟的嘴唇,它染了一层他分不出来的红色,又因为生病缺水,显得干燥不已。 随着她抿唇的动作,他的心也跟着被一寸寸收紧。 感受到他浓郁的视线,苏裕连带着脖颈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她微微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行,江尧。”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直勾勾的魅惑,她的声音嘶哑着有些发抖。 江尧仍然站在原地,像块石头一般,纹丝不动地保持着静默。 从远处望去,她彷佛是被江尧困在他跟门板之间,姿势引人遐想。 她侧脸,目光集中在远处上升的电梯数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宛若鼓足极大的勇气,脸颊的红晕越发显色,声音柔柔地说道:“江尧,请你不要这样?” 江尧从容不迫地反问:“请?” 而后,他头又低了低,继续问:“不要这样,是……哪样?” 第75章 一吻 苏裕意识到他在有意为难,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突然觉得耳廓一热。 江尧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耳垂,拇指与食指揉搓着,指腹薄茧带来的温度,顿时让她大脑一阵轰鸣。 她的脸颊绯红得更加厉害,伸手打落了他的手,抬头强装着镇定,语气却明显紧绷道: “江尧,你够了!”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脆响,苏裕眼神里的情绪便只剩下惊慌,忙用手抵挡在两人之间,欲将他推开。 手腕却被他紧紧攥住,并不算温热,修长的手指带着冬季的凉,微微弯曲,扣住了她。 待电梯里的人出来时,他已经拉着她走到了对面房门。 他自然又快速地从兜里拿出房卡,将苏裕拉了进去,没有给其他人一点观望和揣测的机会。 高大的身躯俯下,腰间突然多出一只大掌,轻轻握住她有些小肉的腰。 她被拉着靠近他胸前,然后又抵着她退了半步,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迎面扑来清冽的树木清香,像冬日白雪覆盖的雪松木,萦绕在她的鼻息间。 “砰”的一声响,门被他用脚带过,关上了。 窗帘仅敞开了一点,灯关着,屋内一片昏暗。 窗外那点散漫的光,也只能堪堪能看清俩人的身影,周遭安静。 “江……” 他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封住她还未说完的拒绝。 落在唇角的温热,触感柔软,不疾不徐地缓慢移动,轻咬着。 拉着她的那只手移动到了她下颚,将她的唇更贴近于他。 在苏裕毫无防备的惊吓下,轻松撬开齿关,堂而皇之地长驱直入。 勾着它,纠缠着它,让她连呼吸都忘了该怎么进行。 大脑有一刹的空白,而后才反应回来,呼吸早已渐渐慌乱,没了规律。 他明明是温柔的,是克制的。 但捏住下颚的手指,掐着她腰的另一只手掌,还有紧紧让她贴向他身体的力量。 都无一不显示着他的欲望,他些许的不容拒绝。 她感受到了他散发出的低气压,情绪不算太好。 绵长的单向占有,直到她整个人开始发软,身体起了燥意,脑里出现不该出现的危险想法后,才有些喘不过气的用手抵在他胸前。 江尧这才结束了这个吻。 “小鱼……” 黑暗中,一切都被放大,落针可闻。 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彼此呼吸交错,好似气息声就在耳畔。 那一瞬间,苏裕几乎就要抵挡不住这股蛊惑,想要伸手抱住他,去回应他的情y。 微胖的身体被人紧紧拥在怀里,头下意识侧过贴在他胸前,耳里传来他胸腔里那急促有力的心跳声,才倏然使她回神。 “我……” 她稍稍将上半身拉开些距离,尽力在黑暗中找寻他的眼睛,平缓着呼吸,才轻声道: “你还想得起我在生病吗?” 声音很轻,带着以往温软的语调,还有几分责怪与失措。 江尧顿了一秒,一手移至后背,将她分离的上半身又紧压回胸口,另一只手则移至她的后脑勺,头微微抵在发顶。 “对不起,我没克制住。” 空气一片寂静,苏裕没说话。 片刻后,他俯身将头放在她的侧颈,唇在她耳边轻轻摩擦着耳廓,复又出声: “小鱼,你还要我吗?” 热意与触感一同直击头皮,心脏在胸腔里发出共鸣。 语音落下,又是一室的寂静。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人,却在不同的场景,说着不同态度的话。 如果说他第一次问要不要当他女朋友时,是态度傲慢的,是高高在上勉强放下自己身段的,是看似疑问实则笃定的。 那这次,她是真的感受到不一样了,甚至还听出了些许祈求的意味。 可这样一个事事优秀的人,会为了她这个十年前就被他甩掉的人,做出如此低姿态的事吗? 她很想相信,但,没有理由让她真的相信。 好半晌,她才带着点不明显的颤音,轻声说: “江尧,你真的爱过我吗?” 眼里已经有了湿润,其实爱没爱过,这一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她更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没等对方回答,她继续追着问: “当时分手的原因,是不爱了,还是腻了,又或是我阻着你去国了?” 那点湿润从她的眼眶溢出,浸湿了他胸前那一块厚厚的布料,她知道他自然是感受不到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无法真正的接受这个理由。 他就是不爱她了,亦或是从来没爱过,玩腻了。 所以在出国前,解决掉她这个过于依赖的包袱。 可那些关心、快乐、带她看过的世界,感受过得美好……就都是假的吗? 为此,她百般为他找着借口,心里始终偏向[他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才提的分手]这一想法。 这般欺骗着自己,想让自己的心更好过罢了。 分开的十年,她对他耿耿于怀,甚至牵连他人。 即便是到如今,每次见到他依然会怦然心动,也想要与他有所瓜葛。 当他说出那一句时,不开心是假的,好像所有的坏日子,都有了绽放烟花的一天,得到了它们应有的奖励。 可难过也是真的,因为在这一刻,她像游戏终于挺进了决赛圈,却发现一直让她坚持的想法可能只是占有欲作祟。 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爱更多,还是不服输更多。 是不是当他解释时,她就能分清了,也就彻底死心了? 江尧僵在她身上,真的觉得好累。 对他来说,让苏裕知道她亲生父母是谁,与他们家有多大的隔阂,这些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 左右是他想赖在她身边,是那两个人造成的伤害,与她无关。 如今说不出口的是,他该怎么告诉她,她不是她养父母的亲生女儿,而是绑架犯的女儿? 她的养父母瞒着她这么多年,甚至连远房得不能再远房的亲戚也要托上关系,就为了让她有个好单位,好归宿。 这件事,又凭什么从他的口中让她知道。 让他去破坏另一个家庭的平静? 在确认她知道她是抱养的小孩之前,他没想好该怎么解释才能降低伤害到最小。 “除了这个问题,你问什么都可以。”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76章 扫码 那双手突然用了劲儿,牙齿开始轻咬着耳廓,然后又不算温柔地舔舐咬过的地方。 似是想将人溶进身体里,啃噬果腹。 放在腰间的手也开始往上,在她背上毫无规律地来回游走。 略显暗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低沉中略带着喘息。 “我从来没停止过爱你。” 耳处神经过于敏感,经不住这样地蓄意撩拨,苏裕难以自制地抖了一抖。 他像是得到了她动情的信号,逐渐放慢了节奏,温柔地往她的脖颈处移动。 两人的身体之间,终于有了一些距离。 趁江尧放松时,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推着他的双肩,挣脱开他的怀抱。 “啪”地一声,打在了他的脸上,爆发力十足。 手,火辣辣的疼。 她从来没想过,一向因微胖而自卑的身体,会在此时以力气的方式派上用场。 隔着空气也能感应到彼此皮肤上的灼热,感受着手心的麻木。 积郁多时的情绪,倏然就散了。 …… 整个元旦假期,苏裕过得都不算太好。 和江尧说开后,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江尧每天都会发微信提醒她吃药、提醒她吃饭、提醒她多喝热水。 直到假期结束前一天,苏裕将他拉进了黑名单,世界终于安静了。 也得得亏于他的提醒,她才能按时按点吃药。 只是没什么胃口,一天只吃一顿,每天早上都会错过酒店早餐。 整个人像被保鲜膜蒙住了脸,透不过气,即使努力挣扎,也穿不透那张阻挡呼吸的膜。 她张嘴大口呼吸,也没有感觉好一些。 心里空落落的,像再一次失恋,只是这种难过,不再山崩地裂。 难以想象,第一天上班,她就发现自己好像瘦了,那条被用来当工作服的西装裤子大了些。 对于江尧搬到对面房间住后,她觉得诸多不便,甚是心烦,连带着门也不想出。 而越不想发生的事,往往越容易发生。 比如此刻她不得不掐着点上班,而对面的人也正好站在电梯口。 自作多情想多点,他是在等她。 恋爱脑男人在等一个不知道几点出门的女人,多深情的戏码啊。 可惜苏裕即使隔得远远的,也还是看见了电梯门框旁,那个亮着的红色向下箭头。 显然是在她出来前,就被提前按下的。 差一点,又被感动了。 她本想回房间等人先走,可有人刚好从房间出来,“咚”的一声,沉重的门被撞的震天响。 江尧下意识侧身回头,正好看见她背着包,一手放在门把手上。 一个看不出来是关门出去,还是开门进去的动作。 他就远远的看着她,等着她走过去。 甚至电梯到了,其他人皆往电梯里走,他仍站在外面按着向下的箭头,望着她,等着她过去。 紧了紧握着门把的手,不重不轻地将门关上,声音足以让电梯处的人听见。 很好,江尧! 他真的很了解她,知道她不会在这种时刻耍脾气,让一电梯的人都盯着她等。 也不会不顾他人想法,直接进房,任那些人白白多等那么一会儿。 他知道她会觉得抱歉,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电梯人并不算多,她先江尧一步,瞟了一眼已按好的数字1,便钻进了几人中间,站在了里层镜面位置。 江尧进电梯后,明显一愣,但还是自若的转身,站在外围面朝门的方向。 那场景,好似情侣吵架,装作不识。 大家见怪不怪后,也就没人指责苏裕有空位不站,偏偏往人群里钻。 反倒各位识趣地往外站了站,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到达一楼时,苏裕又从里往外钻,因着走位问题,她跟着别人顺利出了电梯。 边走边在心里嘀咕,还好他没发疯拉住她或者喊住她。 一时,说不清是庆幸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酒店离基地的距离不远不近,走路嫌远远,坐车嫌近,两项权宜还是选了后者。 公交站前,乌泱泱站满了准备上班的打工族。 大多都在埋头刷手机,也有个别狼吞虎咽,赶在公交来之前吃完手里的早餐。 苏裕等的公交车到站后,大家也并不排队,非常“自觉”的一窝蜂往车门里挤。 她就站在人群最后面,在车子临发动前,顺利地跟着人流上了车,往车厢后门走去。 随便找了个位置,拉好扶手站定。 原本要发动的车,却没了动静,前头似乎有人耽搁了什么。 苏裕看不见,只听见公交司机说: “小伙子,投币。” “微信扫码,可以吗?”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好像是……江尧? “……师傅,好像扫不起。” “你用支付宝也可以扫。” “……师傅,好像还是不行。” 公交司机有些不耐烦,提高了分贝: “你要么刷卡投币,要么扫码支付,不行就下一趟车。” 她已经非常确定,这人就是江尧。 虽然她躲在人群里,但看热闹的心已经消散,偏过头看向车窗外,不想掺和一分。 旁边的乘客也纷纷开始劝说、指责,让他不要耽误大家早上宝贵的时间,赶紧换趟。 那人却没脸没皮朝着司机说道: “稍等一下,我找我女朋友借钱。” 大家带着不太友好的目光看着他挤进车厢,想找出谁是他的那个坏种女朋友,任他在这儿耽误时间。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直到江尧在她身旁站定,将那份预感彻底落实。 司机有些着急,他看了眼监控,拿着喊话器提醒道: “抓紧时间了,全车不能只等你一个,女朋友赶紧过来处理一下!” 她被那句“女朋友”的称呼搞得尴尬不已,赶紧点开支付宝乘车码,将手机递给江尧。 脸烧的厉害,实在没脸挤到前面去处理。 江尧接过还有余温的手机,攥在手中细细感受。 在周围人的再三催促下,他才挤过人群在扫码器上扫码,然后折返挤回苏裕身旁。 公交车终于启动,旁边不乏指指点点,引得苏裕恨不得赶紧下车躲了去。 她拿回手机,没给他留任何表情,只盯着窗外没有焦点的街景。 而江尧除了还回时说了一声“谢谢”,便一直站在她身后保持安静。 偶尔司机急刹车几次,他会用手扶着她的肩,帮她稳住失去重心的身体。 车内氧气不足,闷得紧。 不知谁开了一点小窗,车速过快,冷风鄹然袭来,她眯了眯有些干涩的眼。 脸,降了温。 第77章 叉叉 好在只有一站的距离,几个拐弯便到。 公交车到站后,江尧仍站在那里盯着她不动。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看车又要启动,才不得不绕过他下车。 江尧紧跟其后,不疾不徐得走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步距离。 她靠里走,他也靠里走。 她靠马路边沿走,他也靠马路边沿走。 甚至在她稍微靠外时,还会一把拉过她,让她注意安全。 她忍无可忍,暗自在心里腹诽: [ 这人不仅年岁长了,脸皮也长了,跟个没脸没皮的小孩儿似得。] 以前就算小打小闹吵架,他也从未做到过如此份上。 “你尾随我干什么!” 语气亦如那天紧绷,言辞间,颇有早已划清界限,事态严重之意。 江尧看着她嘟囔起的脸,态度的确表得很明显,但气势却完全没跟得上态度。 反倒可爱得过分。 “你生病,好些了吗?” “你觉得呢?” 其实这几天按点吃药,不分白昼地昏昏欲睡,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心里堵得慌,难过。 但这人现在这样跟着,好像更难受了。 一种是悲伤的难过,一种是带着窃喜的难受。 “你把我拉黑了。”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冒了一句,甚至还带着点委屈的语气。 “所以呢?” “加回来。” “不可能!” 这是苏裕最有底气的一次拒绝,她抿嘴朝他假笑了一下,而后立刻垮脸,堪称非遗变脸,转身继续往前走。 心里竟有些得意,她如今也是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人吃瘪一次,止不住地暗自窃喜。 假期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早上又为了避开江尧,没去酒店餐厅吃自助,这会儿肚子饿得不行。 目光立刻定格在了马路对面的早餐摊。 这段路不算主道路,并没有斑马线。 苏裕确认好几遍,等路上来往车辆变少,有一段大空隙时,才快步穿过去。 等江尧反应过来,苏裕已经跑到了马路对面,甚至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确认被她成功甩掉尾巴后,悄悄扬了扬嘴角。 他生气她横穿马路不顾危险,又颇为无奈,被她耍的小伎俩气到好笑。 没有再跟过去,似是暂时放过她一马,反正来日方长。 是的,来日方长。 比如此刻开全体大会,她就不得不坐在底下听着台上那个“没脸没皮”的人说话,他还装得一本正经。 江尧坐回了自己原有的位置,检查组组长陈述则坐在了他旁边,其他人再依次后移。 这一安排,足以证明他假期前的那一次缺席,并不是受检查组影响,但目前还没人知道原因。 旁边不乏男女同事的八卦讨论,真是一如既往的上到老、下到小的受欢迎体质。 而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一个个大叉叉,颇有当年他在她化学题上留下的风范。 “我今天差不多就说这些。 假期归来,知道大家都累了,再坚持下,会议马上就结束了。” 江尧拿起旁边陈述桌上的笔记本,佯装着看了看,冲着台下开玩笑道: “我说的又不是催眠曲,你们今天瞌睡打的太明显了。 咱们陈组长也就有个大半页纸的内容。 我的马虎过去就算了,陈组长的话咱还是得好好听。 刚刚那个谁啊,都打起呼噜了,我就不点破了。” 台下的人哄堂大笑,嘈杂声起,都在讨论那个打呼噜的人是谁。 既然被领导点着了,大家也都收敛了一些,纷纷抬头望向台上的人闭麦,接着陈述开麦。 苏裕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人早上跟转性似得,但三十岁男人在职场上散发的成熟魅力,的确很吸引人。 转而,她继续低着头,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叉叉,又在叉叉底下模仿着他从前的笔迹,写了他的名字。 “……我尽量长话短说,大家早点散会。” 陈述学着江尧的语气开着玩笑,也看出底下同事们的耐心用尽。 他不似第一次开会时那么严肃,倒有很好说话的假象。 “倒数第三排最右边靠窗户的那位女同事,在写什么呢,写得这么认真,看来对待工作很努力啊。” 此刻的苏裕还沉浸在细数江尧的种种不满中,压根没听到发言人换成了陈述,还不幸被点中。 所有人都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数着这个人是谁。 旁边的文静发现了不对劲,看了看位置,用手拐子碰了碰她的手。 “小苏苏,别走神了,你被点名了。” 苏裕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向她,“啊?” “你被陈述点名了,具体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听。” 她转头望向台上,发现大家都在看她,目光集中得紧。 江尧把玩着手里的笔,漫不经心在指尖打着打圈,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旁边的陈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还带着笑转头瞥了一眼江尧。 “你叫什么名字?”陈述扬了下眉,语调端得散漫。 苏裕忙不迭地站了起来,脑子一片空白,倒让她想起上高中时被化学老师课上点名的紧张感。 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笔记本上的纸,慌里慌张地回答: “苏,苏裕。” “什么?” 她的声音不算大,台上的人没听清,又复问了一遍。 “苏裕!” 台上的人仍然没听清,底下某个看热闹的男同事,好心地替她大吼了一句:“她叫苏裕!” “苏裕?”陈述依然带着笑,语气里唯有重复的疑问。 看似普通地转头向江尧确认他是否听错,实则在转头的瞬间,眼里藏着只有江尧能看到的警告。 好似在说,被他找到了。 她像被人施了定身术,愣在了原地,眼睛定定的望着远处的陈述,微微颔首。 “我刚才见你记笔记这么认真,很好,值得咱们其他同事效仿学习!” 苏裕清晰地感受到气血上涌热了脸,完全不受控制。 旁边的文静好奇地探过身查看,当看到满页的叉叉和江尧的名字后,想起他俩在酒席上的奇怪氛围,才终于肯定俩人之间绝对有所瓜葛。 她不动声色的坐直身体,表情略显怪异,窥见大秘密后有些不知所措。 “我很好奇你写了什么,你旁边的同事看了后这么一本正经,看来写得不错?” 陈述从台上径直走了下来,引得周围同事窃窃私语。 前排的同事竟回头探脑,窥视着她所写的内容。 她急忙将本子翻过,似是欲盖弥彰。 他走到苏裕旁边,语气温和,一副好好讨教的表情,眼中却尽是戏谑。 “我可以看看吗?” 口中说着疑问的话语,手却在未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拿起笔记本,仔细端详起上面的“内容”。 第78章 巧合 不消片刻,他挑了挑眉眼,神色一亮,嘴角浮起笑意。 五指弯曲,在苏裕身前的绛红色桌面上轻点着。 “嗯,我想江经理看到应该会很有感触,不介意我拿给他观摩观摩?” 不介意?相当介意! 苏裕心下暗自思忖,陈述的行为颇为怪异,倒像是故意为难她似的。 她实在想不通,即便他想起自己就是那天晚上的“酒疯子”,也不至于这般针对。 明知她写的是什么,却偏要给另一位当事人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苏裕微笑得不太自然,眼神微微眯起,暗示疑惑,没有直接回答。 陈述装作不懂,顺着她的反应往台上边走边说着: “我估计啊,咱们这大厅里这么多人,也就你真的记了这么多笔记。 看来咱们江经理在假期没白做会议内容。” 他走回原位坐下,将笔记本放在江尧桌前,手捏着属于他的那个立式麦黑色杆子,还特意凑近了麦一些,继续调侃着江尧: “你可记得待会儿还给人家,接下来我的发言,就麻烦江经理帮同事记个重点了。” 江尧看着上面的内容,嘴角微微上翘,熟练的打着哈哈,表情甚是得意。 苏裕不自觉的捏了捏裤缝,别扭极了。 台下众人大笑,领导们打着配合为打瞌睡的同事们提神,偏偏牺牲的这个倒霉蛋是她。 压下紊乱的心跳,坐下后反而因为没有笔记本,开始正大光明地走着神经,连表面工程也不做了。 她抬头看着窗外,那云层变得灰蒙蒙的,像是半旧不新的棉絮,有些厚重。 果然,后面接连几天都下起了大雨。 散珠铺天盖地袭来,连带着空气也沉闷得很,压得人喘不过气。 气温骤降了好几度,区外山上也开始下起了雪。 那个笔记本自流落到江尧手上后,她就已经彻底放弃它了,至始至终都没打算过去找他拿回来。 左右本子上也没有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一个平平无奇的本子而已,办公室里多的是。 除了那天的插曲,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平静。 黄姐最近没给她加什么复杂的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只让她安心备考标准化。 江尧在单位似乎很忙,偶尔才会在食堂看到他和其他领导一起用餐。 每次苏裕都会小心避让,不让他正面和她撞见。 甚至早上为了躲他,她总是会提早一小时出门,在外面早餐摊吃早点。 他也没再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好似那些场景都只是她生病时产生的幻觉。 下了好几天的雨在礼拜五终于放晴,礼拜六,文静约了她去山上看雪。 “小苏苏,我带你去看雪! 这可能是今年庆城最后的一场雪了,我今年还没去看过呢!” 庆城和礼城皆属于南方城市,南方人对于雪有着莫名的执着浪漫。 她出生的礼城四季温暖。 但庆城不一样,中心地区虽然也没有雪,可它四面环山,海拔高的山上就有。 大部分有条件的庆城人,冬天似乎都会去山上看一次,才算完成了今年冬季的任务。 以前还在余泽宇工作室时,她见过一次庆城山上的雪。 不似北城的干雪,是轻飘飘的。 庆城的雪夹着雨,落在身上会浸湿一片,需要穿雨衣或者打伞。 山上的雪,则更像是伤心难过的小姑娘,那满地的雪就是她满心的压抑。 文静一早来开车接她,上车后她才知道,这次落脚的地方是一家开在半山上的民宿,老板是那个甲方新娘的朋友。 本来是四人同行,但是甲方新娘孕吐得厉害,便没来。 但房间已经安排妥当,老板也不介意她们来凑人气,所以四人行就成了两人行。 而这个老板,好巧不巧她也认识,就是林尔。 苏裕第一时间知道是他时,内心是有些不快的,因为他是江尧的朋友。 “就我们两个人吗?”她坐在副驾驶,纠结了很久,还是蹙着眉问文静。 “呃~应该会有其他人,毕竟开业嘛,人多热闹。 不过你放心,肯定是给咱俩留好房间的。 其实我跟他也不熟,就上次婚礼才第一次接触到。 咱俩等会儿就自己去景区玩自己的,晚上回他那儿落脚就成,的不嫖白不嫖。” 她心里那颗石头始终落不下,忐忑了一路。 车子停在民宿外,院子里人很多,打着麻将,烤着烧烤,似乎都是林尔的朋友。 这架势看起来不像是民宿,倒更像是买了栋房子,尽招待朋友了。 文静和甲方大大发着微信,确定好位置没错后,和她一起进了院子。 她俩一人提着一个大包,倒更像是误入民宅的旅客。 苏裕刚跟着进了院子的篱笆小门,文静便凑过来压低嗓音说: “你看10点钟方向,那个是不是林尔?” 她其实有些脸盲,加上婚礼那天本就头晕沉沉的,早就忘了林尔长什么样子。 顺着10点钟的视线,院子的角落坐着几个聊天的人,其中三人手里拿着牌。 只一眼,苏裕便看到了江尧。 他今日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右手指尖夹着一只冒着雾气的烟,时不时吸一口,再抽出另一只手里的牌。 此刻,旁人望着他的牌在说话,他不耐烦地眯着眼打量了那人一下,有些恶作剧地往他身旁弹了弹烟灰。 那人只是笑着推了他肩膀一下,他也不气,反倒勾了勾唇角,继续打着手里的牌。 稀疏散漫的神态,看得出来他相当的肆意,一点也看不出在单位有气压领导的样子。 现在这副痞样,倒更像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江尧。 文静用肩膀碰了碰有些心不在焉的苏裕,“怎么样,你看是不是?” 她这才将视线往前移,在前面的烧烤架前看到了那个疑似林尔的人。 “好像是,我脸盲。” 苏裕收回打量,躲在了人群后,几个高个子男生刚好挡住了视线,小朋友们在几人之间嬉戏打闹。 文静去一旁打电话,她则退回到了车旁,称有些晕车不舒服,里面太吵。 等林尔出来接她们时,看到文静身旁的苏裕,也是明显一怔,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惊讶。 也许,这真的只是个巧合。 第79章 熟人 有时候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小到连出个小远门,也能遇见刚认识的或者不想见到的人。 有时候世界又很大,你特别特别想见一个人时,谁知上一次的再见就是最后的诀别。 “你还记得我吗?602。” “啊,记得。” “江尧在外面院子里打牌。” 也许林尔只是顺口提了一句,却让苏裕只能尴尬地笑着代替回应。 报备的对象不对,报备的内容也不合适。 好在文静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江经理也在这儿?” 她回头看了苏裕一眼,语调上扬,故意拖着音调,“这么巧啊~?” “你们不知道他在?那你……” 他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转头看向苏裕,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口。 “看我这脑筋,电话都是别人打来让我出来接你们的……” 是呀,如果她和江尧有什么,怎么会不知道哪个是林尔,又怎么会让旁人打电话让他出来接人。 她笑容略微僵硬,只轻轻地从鼻息里发出了一声“嗯”,算是回应。 文静催着他赶紧带路去开门,才结束了见面的寒暄。 只是来前说好的俩人一个房间,变成了她和文静各自住在两个房间。 “你们一人一间,今天来的人就刚好能把房间占满,算是我这小店开张大吉,天天满员了。” 林尔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分开住自然能更好的休息,左右是她们占着便宜,也没有理由拒绝,只是离得远了些。 他说本来是预留给她们同行的那对新婚夫妻的,临时空出来的而已。 一行人先去了文静的房间,正常的大床房,干净利落。 再单独带着苏裕去了她的房间,位置有些偏。 一开房门,她就知道不对劲,房间规格比文静的高很多。 如果真是临时空出来,完全可以安排给院子里的其他人,她一个人住不太合适。 苏裕站在门口看着林尔,企图对方能给出一个解释,不免多想是不是因为江尧的关系,给了她特殊。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绝对一视同仁。 只是这房间,人家新婚燕尔的,自然不一样。 你别想太多,就空间大了点,隔音好了点。”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人家是老板,安排哪儿就是哪儿,只认真道了谢。 稍作休息后,她和文静便出发去山上景点打卡。 离开时,江尧已经不在原来那处位置,她小心翼翼用余光寻着他的身影。 那些无所适从里,也藏着一点点期冀。 他出现在这里是情理之中,却也是她行程的意料之外。 那颗不安分的心,还是惊慌失措。 亦如十年前,在那棵栀子树下,他突然站在她身后时。 亦如几个月前,她进办公室第一次找他签字时。 她们坐了缆车到达山顶,温度又比半山腰冷了些。 苏裕穿了件长款黑色羽绒服,内里搭的薄羊衫和保暖内衣。 许是羽绒服含绒量不够,还是觉得很冷,暴露在空气外的手、脸,冻的局部通红。 不似气血上涌时连片的滋润,而是干裂的微创,红的地方特别干红,白的地方特别苍白。 山顶的雪不算太厚,只有小小的细雪从天空中飘落。 下的久了,踩在雪地上也能陷入半个运动鞋,多走上几步鞋子便隐隐有了湿意。 文静比她还要糟糕,羽绒服里,穿的是套汉服,只额外带了一件道具斗篷。 虽然内里贴了暖宝宝,也止不住的发抖。 她是来雪山拍外景的,而苏裕是来雪山拍她的。 附近阿婆带着一大包一次性雨衣、雨鞋,边走边叫卖“雨衣25,雨鞋15”。 有几个人围了过去,在和阿婆讨价还价,苏裕带着文静也跟了过去,站在外圈等他们讨价成功。 以现在走几步就感觉到浸湿的程度,怕是再走远一些,鞋子便会湿透。 她们最终跟着别人以10元一双雨鞋的价格,买了两双。 外围主路道上,基本上是带小孩的家庭就近玩耍,打雪仗、堆雪人,滑雪垫。 再往深走一些,有一处收费的雪场。 苏裕和文静没有选择主道路,而是往各个小峰上走,几乎没有人,方便文静拍照取景。 一路上闲聊,生活、工作,都是些琐碎小事。 俩人拍得不紧不慢,文静只披着斗篷拍,偶尔还会只穿汉服,到后面已经被冻习惯了。 拍完最后一组夕阳,她才换上羽绒服,说去买点热食暖身。 苏裕没有和她同行,有些累,想站在原地好好欣赏峰下的风景。 她双手伏在木制栏上,望着那白茫茫的一大片雪地,觉得自己简直渺小得不值一提。 甚至倒在这里,也不太容易被人发现,只会被这天上的雪一点一点覆盖。 “苏裕?” 她闻声转头,咔嚓一声,被那人拍了一张照片。 瑞瑞看了一眼拍的照片,很满意的抬头看向她,眼里多了些复杂的神色。 “还真是你,苏裕姐。” 她走过去难掩激动,半捂着嘴说道,表情略显夸张。 “我听他们说你回礼城工作了,我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电话打过去居然是另外一个人接的,说打错了。” 苏裕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这冰天雪地之间,勉强露出僵硬的笑容,丝毫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曾经认识的人。 工作室直到她毕业,都一直只有她一个画师,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儿。 那时候,生怕余泽宇会嫌弃她情商低,会因为节约钱,找各种理由等她毕业后就找个借口把她开了。 每天没早没夜的在办公室赶工,用忙碌去打发心里的空乏,以及认清对余泽宇那张脸的迷惑。 直到被余泽宇在办公室撞见过几次加班,后来又因为低血糖、休息不足险些晕倒,他才主动提出再招个实习生。 瑞瑞就是那个实习生,从她未毕业就被苏裕带着入门,算是半个徒弟。 只是,她并不想遇见和余泽宇有牵连的任何人。 即便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在哪儿,更何况是回来了。 “我……换了qq和微信,手机号也注销了。” 其实这些很显然的信息,谁都明白,只是说出口后大家都有些尴尬。 苏裕眼神看了看和她同行的几个人,“你和朋友过来玩?” “啊,今天团建,现在工作室扩大了,你走后又来了好些新同事。” 苏裕眼神又朝那一堆人里小心的望了望。 瑞瑞看着她的心不在焉,大意猜出了她的意思。 “苏裕姐,你放心,余总没跟我们来。” 她观察着看苏裕的神色,犹豫了几秒,还是对苏裕说了她走后的情况。 “你走后,黄瑛瑛也没能成功上位。 余总甚至收了性子,一本正经的扎在公司里发展业务。 还经常来问我,有没有和你联系上。 我听前台说……她最近经常帮他订去礼城的机票,昨天刚飞过去。” 第80章 爬山 所以呢,他去礼城就一定是为她吗?不尽然。 “黄瑛瑛怀孕后不久就离职了,三天两头的来公司晃悠,大家都烦她。 余总一开始不理她,后来直接让前台不准她进去了。 我们就看着她那肚子一天天变大,也没听到风声说俩人要结婚。 余总甚至连女朋友的名头都没给。” 苏裕不是没有听懂瑞瑞的意思,她转头看向远方那片雪,眼神没有焦点的四处晃着。 “这都跟我没关系了,瑞瑞。” 她说得轻描淡写,看不出情绪起伏,任冷风吹拂在她的脸上,感受着皮肤的刺痛。 瑞瑞看着苏裕的侧脸,张了张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她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两个人已临近婚期,却反而弄得如此不堪。 不过这样沾花惹草的大渣男,自然是配不上苏裕姐的。 即使他现在循规蹈矩,恪守男德,那也是后人乘凉。 但她总觉得余总内心应该是爱苏裕姐的,可能有些感情结束了,就真的没有了。 苏裕姐应该是真的看清了,也真的被余总伤到了。 “姐,你现在是……又回庆城了?” “嗯,也不一定会一直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就又回礼城了。” 她转头朝瑞瑞若有若无的勾起一抹苦笑,自上次拒绝江尧后,便有了辞职的想法。 只是今天意外碰见江尧和瑞瑞,这个想法突然又加深了一些。 自从她回庆城后,好像一切都在以戏剧化的方式发生,她一直在旋涡里打着转,难以自拔。 剪不清,理还乱。 “瑞瑞,走了~” “马上。” 大部队向其他方向出发,有人催促着瑞瑞跟上。 “苏裕姐,我能加个你现在的微信吗?” 她很认真的盯着苏裕,眼里还带着点讨好。 “你放心,我不聊其他的,就,就偶尔想让你帮忙看看图。” 文静买好关东煮回来,见苏裕一脸犹豫的难色,打量着瑞瑞,以为对方在找茬。 “怎么了?小苏苏。” “没事。” 苏裕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好友二维码,向瑞瑞的方向推了推。 对方迅速拿出手机扫码,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喜悦。 “那我先走了啊,苏裕姐,咱们微信联系。” 她晃了晃手机,转身刚走了一步,苏裕便叫住了她。 “瑞瑞。” 苏裕抿了抿唇,手指摩擦着一旁的木栏,眼睛虽盯着对方,却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眼。 “你……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联系不上我。” 瑞瑞笑容僵了僵,不过一眨眼功夫,又恢复至刚才的笑容。 “放心,苏裕姐,余总不会知道。” 苏裕勉强勾了勾唇,“谢谢。” 等瑞瑞走后,文静将手里提的关东煮给了苏裕一份,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你以前在庆城呆过?” “嗯,大学实习就来这边了,在这边呆了6、7年。” 苏裕叉了一块萝卜到嘴边吹了吹,还冒着热气,在这雪天显得尤其明显。 “啊,我还以为你是最近才来庆城的。呐,你试试这个海鸭蛋鱼丸,还挺好吃的。“ 她用小棍叉了一个给苏裕,继续边吃边问: “以前没进哪个单位吗,怎么突然又回礼城当设计师了?” “没进单位,我是学画画的,除开来单位这几个月,之前的工作一直都是和画画相关的。” 苏裕咬了一口文静刚刚叉过来的鱼丸,咬下一小口,内陷儿口感沙沙的,不太咸。 “你还记得我有一个分手一年多的前男友吗?” “嗯,肯定记得。聚餐那天你还陪我耍酒疯来着,想忘记都难。” 文静自嘲一番,让低落的气氛有了一些缓解。 苏裕想到那天的尴尬,也跟着笑出了声。 那一幕好像昨天才发生,哪知那不过只是旋涡的边缘。 “我前男友是我以前的老板,我实习去的就是他的工作室,工作三年,再交往了4年。 到谈婚论嫁时,他光明正大的出轨了,然后我就跑回礼城了。” 文静嘴里还包着吃食,咀嚼的动作明显变慢,转头看着她,神色复杂。 苏裕回过眼对她笑了笑,“别这样看我,不用安慰,早是过去的事了。 我不想她告诉其他人我的消息,就是因为我不想和那个人再有牵扯。” 这些话说出来时,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似得,内心没有半点起伏波澜,更没有想找人倒苦水的义愤填膺。 杯子里还剩几串,她却没有了胃口,食不知味。 她将杯子往文静手边移了移,“你还要吗?我吃不太下了。” “你……真的还好?” 文静明显不太相信苏裕所说的“过去了”。 这么冷的天,吃热食暖身子都被她找借口拒绝了,倒更像是欲盖弥彰。 “真没事,我身上脂肪多,该减减肥了。” “你那不叫胖,该有肉的有肉,该瘦的也不至于瘦的病态。 你知道吗,男生就喜欢你这一款的。” 她悄悄凑近苏裕了一些,又用手假意挡着嘴,声音稍稍放轻,说: “这叫诱惑,纯情又丰满,手感超好。” 苏裕脸颊一热,在原有的干红之下,染上绯红的滋润,像煮熟的虾米。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文静坐直身体,将她手里的那份接过。 “小苏苏,我能问你一个比较隐私一点的问题吗?” “什么?” “嗯~就是,你和江经理……你们很熟吗?” 那点绯红一下子漫延到了耳根,她微微低头,用手指小块小块地刨着护栏上的雪。 “他以前在礼城读高中,是大我一届的学长。” 避重就轻,她没有回答熟不熟这个问题。 曾经很熟,现在有点熟,以后可能不会熟了。 “你的那个人脉,不会就是江经理?” “不,不是,我是来单位黄姐让我去找他签字时,才知道他在这里的。 我们差不多10来年没见过了。” 苏裕突然极力解释,情绪有了明显的浮动。 文静半信半疑,但又想到苏裕刚刚说的前男友,被另一个人蹉跎掉4年,又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 “我还以为,你们……”她话没说完,笑着打了哈哈。 苏裕不傻,知道她言下的意思,手指将刚刚刨的那个小坑扩大,露出了里面的木质材料。 “你想多了,我们,我们不合适。” 她配不上他,也猜不透他。 第81章 撞车 下山时,天上的雪隐隐有下大的趋势,覆在小枝丫上的雪块一撮一撮的往下掉。 她们赶在景区闭园前一个小时,错开晚高峰,提前开车离了场。 上车后,文静第一时间将暖气打开,随手打开车载广播电台。 放到一半的《像鱼》便从喇叭里传了出来,王贰浪版本的。 文静提议休息一会儿再出发,她有些又冷又困。 就这样,俩人各自坐在主副驾驶位上玩着手机,谁也没开口说话。 等暖气在车厢里有些充足,身体才渐渐回了温度。 女主播活泼的声音穿插在这首歌的结尾: “据说,有故事的人听这首歌会很有感触。 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想要拼命记住他样子的人。” 另一道男声接过话,和女主播打着配合。 “诶,你听过另一个版本的《像鱼》吗,咱们本土素人创的一首歌。” “另一个版本?还是咱们庆城的?” “对,最近在某视频app小火了一把的x乐队~的编外人员,长得有点像dcx那个。” “啊,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之前老刷视频刷到他。 咱们库里好像还真有这首歌,就是他没有出录音版的,只有现场的。” “哈哈哈,咱们库里这首歌给版权了吗?别回头我们放了就被人家告了。” “应该有,哈哈哈,咱们电台没有白嫖的先例哈。” “没准这首就刚好开了先例呢,哈哈。 主要是人家是个素人,还是现场录音的,我觉得我们没有版权才正常。” “不管啦~出事台长顶。 下面请欣赏来自咱们庆城本土素人演唱的《像鱼》,大家可以听听更喜欢哪一个版本的哦。” 余泽宇的声音随着吉他轻轻哼出,小调低落,旋律简单,和苏裕圣诞节那天听到的一样。 他唱得很好,直击人心。 但非要选,苏裕更喜欢王贰浪版本的《像鱼》。 为什么? 因为是余泽宇,所以不喜欢。 手机弹出一条信息,苏裕点开微信,看见瑞瑞头像的右上角上,有了一个红色数字3。 瑞瑞(备注名):【图片】 瑞瑞:苏裕姐,刚刚拍的照片。 瑞瑞:很美!【爱心】 图片是她在木栏前,身后是冒着枝丫、覆着雪的树,白绿相间,与天相连。 她恰好转身回眸,眼神如雪般清净茫然,与画面融为一体,不含一丝杂质。 一条酥鱼摆摆:谢谢【抱抱】 苏裕保存好这张照片,犹豫几秒后还是发了朋友圈,没有配文。 文静启动了车子,余泽宇的歌也唱到了副歌的部分,窗外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小苏苏,你平时刷视频吗?” “偶尔,不怎么刷。” “那你肯定不知道x乐队,最近在庆城简直火得不要不要的。 我和礼城那个掰了,就因为我有天在朋友圈发了和这个乐队主场的现场照片。 那傻b逮着话题造火箭,八成是早就想分了。” “你们距离太远了,又没有太多感情基础,很难维持太久,总不能靠意念。” “哎,所以说,天下男人一般黑。” 她说着,车子刚好打了个拐,不知道是不是苏裕的错觉,有些左右不稳。 文静似是没察觉到,又或是不想她担心,继续说着:“就这个,广播里现在唱这首歌的这个人。 粉丝一直以为他是个深情人设来着,为前女友保持单身。 结果前几天就有个女的出来石锤,说他把别人肚子搞大了,还不负责。 更奇葩的是,那个孕妇居然自己出镜了,捞了一把粉丝同情后,开始直播带货。” 苏裕觉得车子这次是真的有些飘。 她刚想开口提醒文静,文静那句:天下之大,无奇……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见她“啊”的叫出了声,企图用声音控制车向。 车子在下山的路上左拐右拐,苏裕右手抓紧了车门上的把手,俩人瞳孔发散。 眼见车子要撞上前面的一辆suv,文静尖叫着打了个大方向,车子“嘭”的一声,撞在了旁边的树上。 所幸没有人员伤亡,苏裕整个人被安全带绷着,身体惯性往前栽,头重重撞在了操纵台上,好在安全气囊没有被弹出来造成二次伤害。 只是头上似乎起了一个包,很疼,脑袋嗡嗡直响。 两人在车上缓了好久,互相问了对方情况后,这才松了一口。 车轮没有上防滑链,又是下山路,在雪地里直接打滑了。 文静下车查看,打完交警电话并报完险后,又给林尔打了通电话。 表明情况,希望对方能看在共同好友的份上,能来稍她们一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总得想办法下山,何况天也快黑了。 只是没想到来的人里,除了林尔,还有江尧。 他从车上下来,看见被撞凹进去的车前身,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表情严肃地对林尔说: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随后径直走到苏裕面前,抓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目光落到了她肿起的额前包上。 “除了这儿,还有哪里受伤没有。” 他手上的力道有些大,她受不住地甩了甩被他握着的手腕,江尧这才反应过来松了手,有些懊恼地说了声“抱歉”。 苏裕磨擦着被握住的地方,试图缓解刚刚被挤压的疼痛。 “本来没其他伤的,你这一握,就有了,还是人为伤害。” 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冲着他有了些脾气。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后,转头去看林尔和文静检查车子,不再去看他。 那人顺势从地上用手包了一个雪团子,捏得紧紧实实的,往她脑门那个包上按去。 “啊!”头下意识往后仰,眼泪瞬间就溢了出来,又疼又冰得刺骨,她脑仁更难受了。 那个雪团子根本不给她躲的机会,乘胜追击又按了上去,连带着江尧的手也紧紧地按在她后脑勺上,不准她乱动。 “别动,冰敷一会儿才消肿,你也不想顶个大包见人。” 苏裕僵着身子果然不动了,空间被定格在了这一瞬,两人的距离突然被拉近了许多。 全身每一处感官都被放大,后脑传来他掌心不多的温度,头皮一阵酥麻。 本就嗡嗡作响的脑袋,更加发胀。 她抬眼看他,正好撞见他眼里的温柔,以及他眼眸中有些傻愣的她自己。 雪花纷纷扬扬,再轻轻飘落,无声地装点着这一幅画卷。 烂漫之极。 第82章 先走 “你们先回,我在这儿等交警过来处理后续事宜。” 林尔的话打断了定格的画面,江尧不紧不慢地放下按在她后脑勺的手,注意力转移到了林尔身上。 温度离开的一瞬间便被冷空气侵袭,她心里竟然有了丝不舍,产生想把他的手再按回去的冲动。 苏裕不好意思看林尔,眼睛看向别处,强装镇定地伸手接过江尧手上的雪团子,自觉按在了包上。 他则顺势给了她,没做停留。 林尔毫不尴尬地走过来,将车钥匙丢给江尧。 对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没有表现出丝毫额外的表情,仿佛什么也没看见,没有好奇,也没有打趣。 “我估摸着还得去趟派出所,你先送她们回民宿。” “我跟你一起在这儿,我是车主,去派出所也得我在才行啊。” 文静紧跟其后连忙开腔,哪儿能让别人留下来收拾烂摊子,她这个始作俑者却撒手走了的道理。 “对,你得留下来,差点忘了你才是车主。” 林尔一拍脑袋,装作恍然大悟的尬笑。 “那我,我也留下来,等会儿大家一起回,何必再这么麻烦。” 她和江尧撇下朋友两个人回,光想想就觉得奇怪。 结果他直接捏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林尔的副驾驶上推。 “我们留下来也不会加快进程,你这包也还得回去再处理下。” 打开车门,还不忘用手抵在车门顶上,防止她撞到头。 苏裕不肯上,转头妄图再说些什么,能让那另外俩人同意她的提议。 文静直接阻断了她的想法,“回去,小苏苏,大家都留下来真没必要。 而且你头上的包,还是要好好处理下,就怕下周一大家看笑话。” 林尔很懂眼色的假意吼着江尧:“你们还不走在这等啥,不冷吗?不知道你俩当我们电灯泡了吗?” 文静顿时涨红了脸,娇嗔着:“谁和你‘我们俩’了,别乱传绯闻。” “得,还被嫌弃上了。”林尔继续对着江尧抱怨,“还不走啊?。” 苏裕这才丢了手上的雪团子,上了车。 他整个人半钻进车厢里,俯身替她拉过安全带系上,再替她关上车门。 整套动作不过几秒,彼此的温度仅互相纠缠了一瞬,她的心竟又开始了加速跳动,耳根红到了脖子。 “你俩给我恪守本分,别在我的车上乱来啊。”林尔在车外大声地打趣道。 江尧启动车身后,将车窗全部关闭,隔绝了车外两人望向里面的视线。 留给林尔的回话,也只有远去的车屁股。 苏裕耳边一直回荡着林尔的玩笑,暖气将她的脸烫的更红了。 “你别胡思乱想,他那人就是这样口没遮拦的。” “哦。”她用手压了压发烫的脸,企图用手上刚刚握了雪团子的冰凉,降降温。 “你给机会吗?” “什么?” 她转头看向他,没懂他的意思? 江尧勾了勾嘴角,带着调笑问她,“你说呢。” 见苏裕还是没反应过来,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提示道: “咱们不是在说林尔刚刚的事吗。” 如果这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她就真的是够笨的了。 “做梦!”苏裕回头看向窗外,不再看他。 “嗯,是挺经常梦见的……” 这人脸皮厚起来,真是铜墙铁壁,她不再理会他,任他在那儿唱独角戏。 只是她不回嘴后,江尧也失了兴趣,车里安静得很,一路无言。 夕阳照在沿途的雪上,有些刺眼。 等车到了民宿,天隐隐黑得要差不多了。 院子里的人又开始了party,烧烤的炭香远远飘来,苏裕的肚子“咕噜”响了声。 她尴尬地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人,希望他没能听见。 刚进院子,他的朋友便过来打起了招呼。 “你和林尔去哪儿了,这都开整了,老板却没了。” 俩人刚进院子,江尧的朋友便过来打招呼。 而后那人越过他,视线落在了他身后的苏裕身上。 “什么情况啊,怎么带着老板出去,带个妹子回来,你把林尔卖了啊?” 苏裕尴尬地笑了笑,急匆匆对江尧说, “那个,我先回房间了。” 没等江尧反应,人已经越过他走远。 倒不全是被别人调侃的尴尬,而是实在太香,再待下去,她怕自己肚子叫的更大声。 回房后,苏裕第一时间去厕所用水打湿毛巾,再按压到额头的包上。 “嘶~”她轻呼了一声,有些疼。 难以接受也只是在按上去的那一多舜,之后便是习惯性的疼。 尽管如此,她也没对自己心软。 出卫生间,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拿起放在柜子上的水壶,烧了一壶水。 新开业,应该没被人乱用过? 随后开了一盒新的桶装方便面,将调料都放进去,等着水涨闷面。 “咚,咚,咚。” 门被敲响,她吓了一跳,回神后又想起文静和林尔都没回来,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 “咚,咚,咚。” 第二次响起时,她才放下毛巾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是江尧。 苏裕打开房门,对着外面的人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房?” “问的林尔。” 他边说边往房间里走,一点没问她这个临时房主的意思。 将手里提着的一盒烤串放在了房间里的小圆桌上,然后另一手拿着的半截芦荟和小刀也放了上去。 苏裕直接傻在了门口,他这是有了第一次亲密后,就已经开始毫不顾忌不用征求她的意见了吗?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干嘛。” 她站在原地没动,视线落在那盒烤串上,约莫着是拿来投喂她的。 这小刀和芦苇拿来干嘛? 江尧朝她走过去,俯身和她面对面,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亲了上去。 蜻蜓点水,亲了,又好像没亲。 然后一个打横,将她公主抱起,她愣怔着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颈,掌握平衡。 江尧走过去坐在小圆桌旁的凳子上,她依着姿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回来后,她还未来得及开房间暖气,但苏裕却感觉此时房间里的温度早已升了好几度。 身下突然感应到某个坚硬的东西,她的脸一下子烫到了最高点,腾的站起身走到一旁,不可置信的盯着江尧。 她不是初经人事的纯情少女,他们曾经有过很多次,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一时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连想法也临时罢工。 第83章 旺仔 他怎么敢的,随时耍流氓吗? “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他松松垮垮地坐在凳子上,两腿微张,手臂搭在桌面,指尖轮换着轻点。 苏裕眼神四处乱瞟着,不经意间看见他那处形态越发明显,像眼睛着了火,赶紧移开视线。 江尧懒散地对上她探究的目光,打量半晌,笑出了声。 “你在看什么?” 她没吭声,只是定在他对面不远的位置,手缩进袖子里紧抓着袖口。 室内一片寂静,俩人无声的拉锯着,直到江尧一脸无奈起身想要去拉她,才被打破冷局。 苏裕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刚走近一步便僵在了原地,手还维持着想要拉她的姿势。 他眼里这才有了些许烦躁,拧了拧眉心,似是忍了又忍,侧过身让她。 “不想我碰,就去坐好,上药。” 他走回圆桌前,用小刀削着那半截芦荟,露出里面透明的浆液。 发现她还未坐到跟前,回头便见她仍站定原地,轻嗤道:“等我过来抱你?” 苏裕满脸通红,动了动嘴,没敢再多说,垂着头赶紧走了过去坐下。 江尧用食指指腹来来回回沾了许多芦荟液,轻轻往她额头上还有些微肿的小山包上抹。 一瞬间的接触,让苏裕疼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他的手停在半空没动,等她反应过来后,又默默将头移了回去。 这次他力道又放轻了一些,边抹边轻轻吹着。 “用雪敷后消了不少了,我尽量轻点。 林尔这里没药,只能临时用这芦荟消炎了,等会儿在用雪冰敷一下。” “哦。”小小的一声,乖巧得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将芦荟液涂满整个小肿包,再打着圈的按摩,待黏液被吸收得差不多后,又重新用食指沾了许多黏液,重复着动作。 苏裕眼神向上偷偷看了他好几眼,碍于上方过于靠近的脸,犹豫再三,多少有些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江,江尧。” 声音软糯,终于不再带有抗拒的情绪。 江尧微微一滞,仅一瞬,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吹了吹还未吸收的地方。 懒懒散散垂眸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回应着,“嗯?” “谢谢。”她说。 “嗯。”几秒之后,他才低沉着嗓音出了声。 咕~,清脆的音调从苏裕的肚子方向传来,声音不大,但足以在这寂静的房间里被人听个仔细。 “原来是饿了啊?”他似笑非笑,语气有点欠。 苏裕:“……” 江尧抽过桌上纸巾擦了擦手指上多余的黏液,随后去卫生间清洗。 再回到小圆桌旁时,将盒子推到她面前,又从里面拿了一串烤肉递给她。 “这不是给你带了吗?也不知道自己拿着吃。” 苏裕悄悄睨着,不自觉就看得久了一些。 须臾,拿着烤串的人出了声:“不喜欢吃这个?”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忙尴尬地接过,“没,没有……” 江尧语气依旧带着调侃,“看着能饱?” 她只觉得刚降下去温的脸颊又烧了些,胡乱回了句:“有辣椒。” 他瞥了眼盒子里的烤串,都有辣椒,在庆城找不辣的串,有点难。 而后,他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便出了门。 等江尧再回来时,她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唇上还有少许红油印记。 其实苏裕并不是一点辣都不能吃,只是话到嘴边,随便找了个借口而已。 没想到,他真的出去带了一罐旺仔牛奶回来。 那人径直走到她面前,熟练地拉开拉环,插了一根吸管进去后再递给她。 苏裕没接,继续吃着手里的串,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温吞道: “我不喜欢喝旺仔牛奶。” “嗯?”江尧还维持着姿势,眼里闪过疑惑,再瞬间明了,以为她在闹脾气。 “你想喝什么?” “我从来就不喜欢喝旺仔牛奶。” 苏裕睫毛轻扇,盯着只剩最后一口的肉串微微出神,思绪似是飘向了别处。 她原本……并不想说这个,早就将喜好烂在了肚里。 犹豫许久,看着他又拿了旺仔,嘴里辛辣刺激上头,一股冲动还是没能忍住。 “是你一直自以为我喜欢,一直只给我带这个。 我只爱喝可乐,你了解过吗?即便不是可乐,矿泉水也行。” 江尧衣服兜里的手机忽地响起,是系统自带铃声,两人注意力均被暂时吸引过去。 他将手里的旺仔放在圆桌上,再从兜里掏出手机,烦躁地挂断了电话。 刚想说什么,屏幕又再一次亮了起来,这回是微信信息。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什么,催他回院子聚会。 紧接着,另一条微信弹出,是林尔。 江尧面无表情地直接把这条信息打开,伸手示意苏裕看。 【兄弟,十万火急,孟瑶来了】 【待会儿看见我和别的女人一起回,怕是要提刀相见】 【我这儿还早呢,回不了这么快,挡一下】 苏裕看完,将最后一口肉吃掉,抬头望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让孟瑶性情大变的就是林尔,林尔现在又和文静在一起。” 他平静地继续回答:“孟瑶不是一般的爱醋。 走,跟我一起出去院子里等,好歹孟瑶是你的朋友。” 孟瑶……她终于想起来,婚礼那天,她分明听见江尧提过孟瑶的名字,而这个名字成功阻止了林尔的调侃。 只是她当时生着病,脑子过于浆糊,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个重要的信息。 后来事情一岔,便没想的起来。 苏裕拿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唇,点点头,又有些担忧: “嗯,可是,孟瑶现在应该不会听得进我的话。” 毕竟,她上次讨厌她的态度那么明显。 江尧却比她乐观多了,将那一堆啃食干净的木签和装烤串的盒子一同丢进垃圾桶里,再拿起桌上的旺仔往外走,淡淡地叮嘱道: “如果你不想文静被她提刀相见的话,你最好在他们回来前,和孟瑶重修旧好。” 那人走过去将门打开,侧着身子对她说:“走,她会理解的。” 她赶紧起身,习惯性地捏了捏袖口,乖巧应:“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拐角处时,江尧将旺仔一口饮尽,再顺手丢进了垃圾桶里,没作半分停留。 继续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看着易拉罐被丢进去的瞬间,心没由来的咯噔了一下。 他不高兴。 第84章 尖尖 到达小院时,除了几个孩子在一旁看着投影动画片,大人们则坐在另一处。 几张拼接的折叠露营桌围成一个大圈,圈子外是坐着人的月亮椅,圈子中间起了一簇耕火。 三三两两喝酒划拳、摆龙门阵,个个兴致盎然,声音吵闹。 最先看见江尧回来的是肖骆,他大吼着: “江尧回来了,大家两边挪一挪,腾腾空位出来。” 原本吵闹地区域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视线都朝他们这边望。 苏裕本就紧跟在江尧后一步,有些无措地往他身后再躲了躲。 彼时,大家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忽地起了一阵躁动。 “快,大家挪一挪,两个位哈,两个位。” 不一会儿,便空出了位置,加了两把月亮椅。 江尧回身牵着她的手往空位走,掌心微凉,比她还低上几度。 她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 有人起着哄:“wo~原来是嫂子啊,快坐快坐。” 旁边的人甚至拿来了一次性空盘子和空纸杯,对另一边的人说: “孟瑶,把你那边的酒拿过来,倒上。” 女生不耐烦地将一瓶红酒拿了过来,倒进空的纸杯里,并把酒放在了纸杯一旁,大有不再管的意思。 听见孟瑶两个字的一瞬,苏裕下意识停了一步。 江尧回头看了她一眼,加了加手上的力度,继续拉着她往前。 “跟上,怕什么。” 一语双关,不知道他指的是起哄的众人,还是指孟瑶。 她只得紧张地跟着他,连脚步都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感觉步伐都有些找不着节奏,好在“安全”走到了空位。 江尧懒洋洋地往肖骆边上的位置一坐,背靠着月亮椅背,将孟瑶旁边的空位让给了她。 他的手却还未放开,紧握着的手就这样半掉在空中。 她赶紧在旁边坐下,用另一只手掰着,小声地怒嗤着他。 “江尧,放手!” 那人这才松了手,去拿纸杯,回敬旁边的肖骆。 “我没记错的话,是上次婚礼那位?”肖骆好奇问道。 江尧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又往肖骆边上靠了靠,尽量离苏裕远了一点。 他语气淡淡:“还算没眼瞎。” 肖骆将自己刚喝的空杯倒上红酒,再给江尧也满上,身体前倾绕过他,对着苏裕举杯,随口一问: “美女,还记得我不?” 苏裕赶紧拿起纸杯,仔细端量着肖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试探着问: “你是不是也去了元旦的那场婚礼,在酒桌上唱歌那位?” “对滴~美女好记性。” 肖骆举着酒杯去碰她的杯子,随后一口饮尽。 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红酒,碰过杯子了,不得不喝完。 还未等江尧伸过来想帮她挡酒的手碰到,她就一口闷了个尽。 “美女,好酒量。”肖骆恭维。 这么大一杯下去,苏裕瞬间有了酒意,酒晕一下子便爬上了脸。 “去你的,别敬了。” 江尧将苏裕的纸杯接过,放在露营桌上,转头嗤着肖骆。 肖骆也不恼,笑嘻嘻地撇撇嘴,耸了耸肩,无声地说着“冤枉”。 周围的人仍旧兴奋地让江尧介绍,喊着嫂子或是弟妹,不断地讨论着她和江尧的关系,举着酒杯敬着他们酒。 江尧什么也不解释,只介绍了她的名字,然后替她挡过那些敬过来的酒。 她也只会尴尬地笑着,亦或是低头红脸,一言未发,江尧自然地成了她的代言人。 时不时用余光瞟着孟瑶,她带着黑色针织帽,未抹脂粉的脸颊却透着红晕,懒散地靠在月亮椅上,正拿着酒杯喝酒。 一秒也没曾看过她。 鼻息忽地染上一丝酸涩,她不经回想,两人上一次这样并排坐在一起已是十二、三年前了。 那时,她们不过十七、八岁。 如今,已要奔三。 苏裕的心乱得紧,该怎么重修旧好,该怎么去解释,该怎么让她消气,又该怎么让她不要误会等会儿一起回来的林尔和文静。 实在没法静下心,掏出手机,给文静发了条微信。 一条酥鱼摆摆:【你们处理得怎么样了?到哪儿了?”】 消息刚点了发送,还没来得及等对面回应,便听到旁边的孟瑶轻嗤了一声。 大抵是因为那声没来由的轻嗤,让苏裕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烦闷。 她收好手机,转头看向孟瑶,孟瑶却只远远看着院子木栅栏门的方向,似乎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圈子里有几位女生打从他们一来,便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脸上疑惑的、愤恨的、嫉妒的各种表情轮番变幻。 其中一位带着白帽子的黑长直女生,端起了纸杯朝着江尧,嗓音娇得腻人。 “尧哥,怎么这么晚才来呀,大家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 江尧耳边忽地闪过苏裕轻咳的声音,相比之下,那声憋出来的夹子音着实惹人不舒服。 他甚至连基本的礼貌也没了,直接无视,转头轻声问苏裕: “怎么了,烟呛着了?” “嗯,有,有点。” 苏裕只是有点头晕,但没醉,自然知道江尧让那女生尴尬在了那里。 只是她没想到始作俑者随手将烟杵在了地上,手又挥了挥空气里还未散尽的烟味。 “其实没关系的。” 她本想稍稍解释一下,平常也不是没有吸过二手烟,没有那么娇气。 那人却懒懒掀了掀眼皮,拿过桌上放着的草莓,淡淡道:“不抽了。” 随后将草莓尖尖喂到了她嘴边,微微勾着唇,带着讨好的意味,只等着她张口。 那表情,要多宠溺就有多宠溺。 苏裕尴尬地扫了一圈看好戏的众人,伸手去接他手里的草莓。 江尧却用了力,躲过她的手,继续放在她嘴边,一副她不吃不罢休的意思。 在众人起哄地眼神中,她小咬了一口草莓尖尖。 见他仍然没有收手,又咬了一大口。 大概到了一半的位置,他才将剩下的草莓屁股放进自己嘴里。 周围有人对着旁边人打趣地吼着:“草莓尖尖,人家也要。”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皆转过头来,对着江尧道:“草莓尖尖~” 苏裕红着脸,刚刚喝下的红酒似乎起了后劲儿,侧头看向江尧。 他依旧微眯着眼,还细细嚼着嘴里的草莓,一种没有刻意控制、发自内心的笑意浮现在他脸上。 这一刻,他只是沉浸在感情里带着甜头的江尧。 而刚刚的草莓尖尖,在苏裕的口腔里久久回荡。 真甜…… 第85章 斗酒 举着酒杯的白帽女努力保持着不太在意的表情,到后来维持不住直接挂了脸。 尽管大家的关注点并没有在她被无视这件事上,但她身旁的姐妹们却尴尬地望着她,让她想忽视都难。 她举起刚刚垂下了一截的酒杯,又硬着头皮不死心地问含笑吃着草莓的男人: “大家说,尧哥这么晚才来,是不是该罚呀?” 看似她个人的打趣话,却拉上了众人帮她造势。 大家也不是傻子,没人开腔去冒这个不讨喜的风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尧对他旁边坐着的姑娘不一般。 场面一下就静下来了,左右扫视着话题人物,都等着看场好戏。 江尧依然笑着,只是那笑不似之前自然,拿起酒杯,也不是冲着那姑娘,而是对着大家说: “有点事,来晚了,大家见谅。” 随后将杯中的红酒饮尽,再将纸杯倒扣过来示意了一下,才放回桌上。 有人开着颜色腔调,“肖骆,你才该罚,打电话催什么催,打扰别人‘办事儿’。” 肖骆顺话接话,明白那朋友的意思,大家没必要把场面弄得这么难堪。 在座的不是朋友,就是朋友的朋友,伤着谁都没必要。 何况老板林尔还不在。 他拿起酒杯,也没冲着江尧,直接对着苏裕说: “嫂子,怪我,不懂事儿,该罚,该罚。” 苏裕有些懵,知道大家是误会了,忙给自己满上,解释道: “没,没,你们误会了。 我刚出了车祸,额头肿了一个小包,他只是给我拿芦荟过来消炎。” “明白,明白,嫂子,我们绝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对方将酒喝尽,没有人在意她刚刚说的是真话还是害羞后的借口。 她不得不乖乖把嘴闭上,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酒。 莫名有种有心无力、解释不清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江尧,那家伙却在一旁看着好戏,仿佛调侃的不是他一样。 散漫地窝在月亮椅上,冷不丁来了句:“还吃草莓吗?” 苏裕懒得理他,借着酒劲儿,怒嗔着用膝盖在底下撞了他一下。 他却毫不在意,伸手揉她的后脑勺。 “倒是会耍小脾气了。” 一把打掉揉她头发的手,靠回椅背坐好。 那敬酒的女生仍不死心,还端着杯子望着这边的互动,见缝插针地插话。 只是这次识趣地不找江尧了,换了进攻对象。 “美女,敬你一杯,你和尧哥什么关系啊?” 大家似是有些烦了,没完没了的找茬。 她旁边有女生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坐下,别再闹了。 那女生却一把甩开旁边好言相劝的手,直直盯着苏裕。 突然被打了直球,倒是让苏裕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战术性地回了一句“什么?”。 不是没听清,她只是觉得脑子反应有些慢,思考得不是很顺利,需要拖延一些时间想想。 什么关系……同事关系?同学关系?前男女朋友关系? 无论哪一个,只要她说出来,都会是让对方轻挑一笑的理由。 心里升起一股难得的好胜心,不想在这场莫名其妙被挑起的较量中成为败方。 她真的失败太多次了,她想赢。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受伤,都是她灰溜溜地逃走。 苏裕突然站了起来,努力控制着有些晃的身体,拿着酒杯去敬对方。 “你想听什么答案?” 她自顾自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学着江尧将杯子倒扣并抖了降两下,球又抛给了对方。 对方眯着笑,没有回她这个问题。 有人莫名的边“ho~”边拍掌,苏裕不明所以,站在那儿没动,等着对方接招。 对方自然不甘示弱,连着喝了两杯,学着她倒扣了杯子挑衅。 “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怎么,是不敢吗?” 苏裕突然莫名地心酸,对,她说的都对,可不就是不敢吗。 从好胜心到被人戳破落败,情绪转变过大,导致眼泪闷在了眼眶里。 江尧察觉到她的不太对劲,站起来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嗓音沉沉: “你和个陌生人较什么劲儿。” 她一把夺回江尧手里的纸杯,拿起红酒瓶,还未倒满,又被对方夺走。 一来二回,她心里的怨气彻底炸了,没法对陌生人撒火,便只能对这个离得最近的核心主要人物撒气。 “送给你了。” 虽说是撒气,却还是有些底气不足,连吼都不敢大声吼出来,倒像是娇嗔。 而后直接拿过红酒瓶,将剩下三分之一的酒瓶口对口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尽。 拿着瓶子,依然是朝着那女生倒扣示意。 这下是真的醉了。 苏裕抬眸,一本正经开始表态,模样十分认真懵懂: “你想听什么答案?” 肖骆挑了挑眉,不禁佩服起这个看似软糯的姑娘。 用最乖巧的模样,说着最挑衅的话,还不带一个脏字。 这个乖巧姑娘其实已经晕得厉害了,感觉世界都轻飘飘的。 江尧伸过来抱她的手,也被她用力地推开。 虽说身体醉了,她心里却很明白,其实很害怕。 这么多陌生人,心里在打鼓,没有一点底气。 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输,不然人没了,脸没了,还白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较着什么劲,只知道撒野。 撒野,苏裕,没关系,你只是醉了。 她暗示着自己,努力站稳,耳边传来江尧无奈又慵懒的声音: “明天可别哭鼻子,真是由了你了。” “我才不会哭鼻子。” 她已经没法分辨这么有深意的语句,只知道这人不会再阻着她,转头冲着他嘟囔着。 江尧哭笑不得,左右他没喝多少,还能兜着。 而那个挑衅的女生自然没有认怂,而是同样的拿过她身边的红酒开始灌起来。 大口吞咽,有些不太美观,一些红色的液体撒了出来,染到她衣服上。 苏裕蹙了蹙眉,低头看看自己脏了没有,开始担心刚刚是不是也是这么丑。 那瓶酒显然比她刚刚喝的那瓶要多一些,对方喝完后也开始有些晃了,旁边的女生赶紧站起来扶住她。 同样的,她将酒瓶倒扣,示意该苏裕了。 边上全程一言不发的孟瑶,忽地轻嗤,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在场人都能听见。 “宋微微,差不多得了,装什么白莲花,也不看看人家江尧看不看得上你。” 她上下扫着那姑娘,继续轻讽道: “怕是你脱得一干二净,都不会看你一眼,又不是真的饿了。” 而后忽然转头冲着江尧问:“是,江尧?”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第86章 撒野 看似帮着苏裕,却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 江尧抿了抿唇,半晌才凉凉道: “你可真会说,下次别说了,留给林尔听。” 孟瑶瞥了眼有些醉态、眼神恍惚的苏裕,又转头朝那个叫宋薇薇的女生眉梢一挑。 “宋薇薇,别掉价,人家吃得饱,轮不到你。” 这下彻底激怒了宋薇薇,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对方拿起同坐女生的纸杯,快步走到孟瑶身侧,找着角度泼了她一脸红酒。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升级版冲突,惊呆了。 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个乖巧的女生同样拿过纸杯,同样泼了宋薇薇一脸。 不仅如此,还在不停拿着其他人的杯子,到最后不知道从哪儿直接拿了一整瓶。 走到外边,发着疯地泼着她。 “啊~!”被泼得满身梅红的宋薇薇,彻底失去了理智,过去拉扯着苏裕。 俩人扭打在一起,而苏裕也同样大吼着: “啊~!叫你绿茶!叫你白莲花!叫你欺负我闺蜜!叫你想抢我的东西!” 两人拉扯着头发,撕扯着衣服,用指甲抓着露出来的皮肤,扭打在一起。 宋薇薇趁苏裕被她拉扯着头发,打了她几巴掌。 这反倒让苏裕怒气值直线上升,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咬了上去。 疼得对方“啊啊”直叫,踹了苏裕肚子好几脚,她才松了口。 然后直接扑了上去,将宋薇薇压倒在身下。 孟瑶被苏裕突然会打架这场面给愣在了原地,等她反应过来时,苏裕已经坐在宋薇薇身上,边打边在脱外套。 然后也抄起红酒瓶,直接走过去对着宋薇薇的嘴便开始灌酒。 “你不是忒喜欢敬酒吗,让你喝个够。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一天到晚茶茶茶,茶伲马。 欺负老娘的人,你也不看看够不够斤两。” 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但也没人上去拉架,那些有孩子的大人更是将孩子们带回了房间。 边上的江尧则直接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面朝现场,懒散地坐了下去,双手交叉枕在后脑上。 肖骆看着浑身散发着玩世不恭、痞气的男人,那眼神直勾勾盯着扭打在一起的女子三人组,明明在意,却又纵容着放任。 这状态,他很久没见江尧有过了。 自打他去了那个劳什子国外,学了个劳什子会计,再当了个劳什子官,就越来越规矩,比小时候还按部就班。 “你坐这儿看戏是个什么意思,不怕她吃亏啊?” “你看她像吃大亏了吗?” 肖骆顺着视线看过去,虽然有些不堪,但确实没吃什么大亏,和孟瑶2对1能吃什么亏? “她压抑太久了,需要找个出口。 我这不是看着呢么,不会出什么大事。她和孟瑶那点斤两,顶多双方有个皮外伤。 你看,那不是有人去帮那女的了吗?现在是2对2,谁也不亏。” 男人嗓音拖腔带调,肖骆觉得他属实有点毛病,搞不懂。 “你左右没事,去把医药箱拿来,等会儿得擦。” 江尧懒散地盯着苏裕,却嘱咐着旁边的肖骆。 肖骆眉梢一挑,“你怎么不去。” 那人忽地一本正经道:“掌握大局。” “……” 他在心里嘀咕着,去n马的掌握大局,然后自觉自愿地去找医药箱。 而另一边,本来好心去劝架的宋薇薇朋友,还试图想拉开双方。 直到孟瑶看清了对面人的脸,立刻转移了战斗目标,过去直直扇了那人一巴掌。 “李可爱,你可爱你老母。没来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一天到晚围着林尔转,‘林尔哥哥,林尔哥哥’的嗲。 你恶不恶心?自己没哥,叫你老母生一个。” “啊~!你放开,孟瑶,你这个疯子!” “这会儿怎么不装夹子音了,不是这么会+吗?” “孟瑶!你有妈生没妈教!林尔亲口说的他不喜欢你! 你是他未婚妻又怎么样,圈子里形婚的多了是。” 这句直接戳到了孟瑶的心窝子上,手掌见招已经变成了拳头相见。 苏裕那边并没有好太多,没了孟瑶的助力,和宋薇薇两人只能算得上半斤八两。 其实在场的人基本都和江尧、肖骆关系更好一些。 至于场上的宋薇薇、李可爱这些女生,是外来加入的。 许是林尔的朋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偶尔也会跟着他们聚会,导致圈子越来越大。 但熟识的,还是他们这几个小团体。 小团体自然是向着江尧的,江尧本人都没出面制止,自然没人想多管闲事。 至于孟瑶,这姑奶奶有林尔,吃不了亏,大家都明白。 等旁人看戏看够了,开始有人跃跃欲试想将四人分开,结束这场表演赛。 其实打着打着,苏裕酒便醒了一大半,不再火力全开,反而有了怂的迹象,反倒让宋薇薇占了上风。 但也没落着什么好,互扯头发的戏份比较多。 而孟瑶就不一样了,她本就是寸头,占尽了优势。 以至于有人来拉架时,她跟着一起打。 直到林尔从院子里跑进来,将她拉开扛在肩上准备走,她都还在拳打脚踢不分敌我。 苏裕虽说酒醒大半,但打架时却还是转不过脑子。 见着孟瑶被人扛在身上,以为她被欺负,是对面人的帮手,顺手抄起孟瑶一开始过来帮她拿的那个酒瓶。 连人也没分清,作势就要朝林尔脑袋上砸。 江尧这才快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双手瞬间收紧,拥在怀中。 顺带拿走她手上的酒瓶并扔到一旁,把追过来伸手还想再干架的宋薇薇推到了远处。 力气不至于大到将人推倒在地,但也足够让她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保持平衡。 苏裕突然被一股力气桎梏住,起先挣扎了两下,见宋薇薇靠近,还踢了对方几脚。 等对方还击时,已经被江尧推了出去。 而后才反应过来抱着她的人是江尧。 那人一手紧紧抱着她,一手下意识地在她头上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 虽然还处于亢奋中,但思绪已然回笼不少。 宋薇薇被江尧推后,更加将火气加注在她身上,大吼着: “你躲男人怀里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再来打啊!” 不得不说,这话很有效果,她确实很想再战,左右已经闹成这般,破罐子破摔罢了。 可江尧却始终温柔地轻轻安抚着她,“小鱼,别理她。” 她双手用力推开江尧一些距离,对着宋薇薇笑着挑衅: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我告诉你呀。” 语毕,她倏然伸出双手圈上了江尧脖颈,不自觉紧了几分,将他稍稍拉向自己。 心脏剧烈跳动着,那好看的眉眼瞬间在她眼前放大。 而后她踮起脚尖,微仰着头,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认怂。 心下一横,闭上眼,轻吻上江尧微凉的唇。 第87章 再次 触感是软的,凉的。 心,是酸涩的。 只在边缘,有一丝甜和占有欲带来的满足感。 却让她瞬间崩塌,轻声啜泣。 她开心吗?并没有很开心。 像候鸟,不得不迁徙;像北极燕鸥,不得不来往于南北极洲。 很多的不得已,推着她往前走,日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着的人。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不适合,可她还是大着胆子要了摆在自己面前唾手可得的东西。 他离开的那天,她根本就是不舍的,但她知道到头了,体面的不哭不闹洒脱分手。 是她给那段感情最好的结果。 似乎抓紧他和放开他,如今她都已经做不到了。 想想真是心酸。 重蹈覆辙的感情,无法理解的爱意。 就让她醉在这一晚,久一点,再久一点。 …… 江尧还未来得及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苏裕已经站好,且在他胸前的衣服上蹭着鼻涕眼泪。 心飘渺了一下,而后手足无措慌了神。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呢? 买了多年的彩票,终于中了头彩;攒了很久的钱,终于买到绝版。 那些日日夜夜,终于等来了回应。 而那个小姑娘,终于向他走了一步。 他只想用力的抱紧她,揉进骨子里,确认这是真的。 打横抱起她,远离宋薇薇那个疯子,放在她原本的椅子上。 将她干架时脱在地上的羽绒服捡回,套在她身上。 肖骆拿着医药箱回来,见到一头乱鸡窝的苏裕,默默地将箱子放在了一旁,目瞪口呆。 宋薇薇几人很识趣地离开了院子,应该是回了房间,其他朋友回位继续消遣。 耕火越烧越旺,没人在意那场插曲。 江尧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露出藏在里面还有些酒晕的脸,替她抹掉眼角的泪痕。 除了原本额头上的小包,右眼角下方还被指甲划破了皮,脸颊也有些肿胀。 手杆上青一块紫一块,几处咬痕深得明显。 说不心疼,是假的。 她这么乖巧听话,整个模范好学生的样子,哪儿打过架,干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高中某次他和陈颂在巷子里打架,她仅仅只是不小心路过看到,就被吓得不轻。 往后每次路过那条巷子,都小心翼翼。 那时他刚找到借口给她“补”化学,第一次出去“交流经验”,就失了约。 发短信让她去kfc汇合,结果陈颂又被人堵,连带着他也被参合了进去。 他从不主动管陈颂那些破事,但找到他面来惹事,也不会退让。 一时便忘了那个乖巧的女生还在等着他,而苏裕终于等到觉得自己被戏耍后,才往家赶。 就是在那条必经的巷子里,看到他暴戾的另一面,然后她哆嗦着躲在拐角报了警。 后来她说,看见他们在打架,就想起火锅店那一晚,她害怕极了。 但因为是他,才冒险留下来报了警。 而此时此刻的现在,她却压抑得自己变成了曾经害怕的暴戾存在。 温顺地坐在椅子上,心里藏着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动一动,看看骨头有没有哪里受伤?” 苏裕站起来听话地动了动,没有伤筋动骨的疼。 “应该没有,就是肉疼。” “……” “还好我脂肪厚,派上用场了。” “……” “她瘦的跟个竹竿似的,我都怕把她掰断了。” “……” 江尧拿起酒精、碘伏,先给她脸上上药。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让我来院子看着孟瑶了。 对了,文静呢?” 她这才想起,文静还没回来,摸了摸衣服兜,手机没了…… “手机在我这儿,肖骆去帮你捡回来了。 文静还在派出所,林尔听到孟瑶来了不放心,就先回来了。” “噢~” “酒醒了?” “你怎么认识她的?平时来往多吗? 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她没有回答江尧的问题,话题突转,眼皮耷拉着。 说了这么一大堆,也不过是为了铺垫,这小心翼翼才能问出口的问题。 那道伤口有些发炎,很红。 他边抹双氧水边呼着,亦如在房间里,给她额头包擦药一般温柔。 真希望不要留疤,女孩子天生都爱美。她缺了这么多,上天不可以送她一道没用的痕。 “聚会见过几次,林尔招来的。 也没说过两句话,每次都烦的很。” 他又呼了呼让她疼得瑟缩的地方,停下动作,眼神认真的盯着她的眸,想看清她的意思。 “我没有时间去了解这些莺莺燕燕。 这几年除了野心,也为了不让自己停下来想你,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所以才有你现在喊的‘江经理’。” 他撇过头,将手上的棉签丢掉,去院子里枝丫上拢了一些雪。 回来又从医药箱里找了一块纱布,将雪团上,捂在苏裕红肿的脸颊上。 “你一个,就够我琢磨了。” 彼此呼吸萦绕四周,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往他唇凑了上去。 兀的被她封住了唇,温热的,柔软的,不似他的冰凉。 这是今晚的第二次,也只消愣怔了片刻,加深了这个停留在表面的吻。 这次没有放过她。 勾着她,不让她退缩,主导着节奏…… 喝过酒的身体本就发软,直到她彻底呼吸紊乱,身心开始沦陷,江尧才不舍的放过她。 苏裕此时迷蒙的状态,犹比方才自己把自己灌醉,不相上下。 众人见俩人终于分离,起哄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有人甚至拿着手机,一直对着他们。 她羞的拿手挡住脸,侧在椅背上,不好意思见人。 即使他假意严肃,嗤着他们多管闲事,可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你们有完没完,给手机节约点电,差不多得了。该删删,这种东西要留着回家过年?” “他急了,哈哈哈,急了!” “没事没事,留个底,发给你当过年礼,哈哈哈。” “你和弟妹要是成了,给你们做个volg,的。回头红包我就不送了啊,婚礼放多浪漫~” “……” 江尧不再管他们起哄,边从药箱里拿新的棉签,边沾着碘伏。 将苏裕遮脸的手拿下,哄着她继续擦那道发红的伤口。 “行了,该干嘛干嘛,喝酒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见江尧不肯再接招,没趣的很,这才放过了他。 场面一时间又回到了他们来时的光景,在雪地里围着耕火,喝酒划拳、谈天说地。 时间要是能一直定格在这一秒,该多好…… 第88章 真的 苏裕一直盯着江尧,从擦脸上的伤口,到他用万红花油擦手杆上的淤青。 “酒醒了?” “没……” “看样子是醒了。” “为什么?” “醉酒的人,才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 他将她的衣袖放下,又处理着手上那几个咬痕,“疼吗?” “疼。” “打架的感觉怎么样?” “挺爽的。” 说着,苏裕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 “我体会到了陈颂的快乐。” 江尧本还无奈地笑话着她,倏然反应过来什么,挑了挑眉。 嘴角一下就拉了下去,眸子深不见底的黑。 “嗯?你体会到谁的快乐了?” “陈颂啊。” 苏裕不明所以,以为江尧是不是忘了陈颂是谁,还好心提醒了一句: “就你俩高中一直厮混在一起的那个?” “厮混?” “对啊。” 江尧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吁出,有些烦躁陈颂这个名字。 “再给你一次机会,谁的快乐?” 他嘴角勾出一抹淡淡地假笑,定定地对上她的眼。 苏裕这次没答话,努力思考着哪里不对,是提了陈颂的名字吗?陈颂的名字…… “你,你的?”她试探性地问了问。 江尧这才恢复神色,假笑终于自然。 她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就是……很幼稚。 “我能处理的地方,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待会儿回房间,自己再检查下身上哪里还有淤青,自己能行吗?” 他利索地收拾药箱,又有些不太放心地抬眼问她。 “可,可以。” 可不可以,她都只能说可以,难道还能让他再处理不成。 江尧没再多问,将她手里临时制作的冰包接过,握在他的手心,敷上她脸的另一边。 “我来,冰。” 她就靠在椅背上,听着周围嘈杂的交谈声,夜里风吹的簌簌声,感受着中心火堆传来的一点点暖。 许是太累,也许是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认真打量过他的脸。 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江尧将冰包拿走,替她拢了拢垂下的发丝,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耳畔。 拇指转而移到她有些破相的眉眼,慢慢地抚摸着。 像是要抚平她的一切不安和烦扰,眼里荡漾着温柔。 既有难以言表的缱绻情意,又有饱经沧桑后的感伤。 “看来是真还醉着……” 他小声呢喃,声音低沉撩人。 不过须臾,江尧收回那绵绵情意的目光,瞥见放在露营桌上她的手机。 仅仅片刻,似是做了一个十分沉重的决定,将它拿起。 …… 苏裕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太阳在山顶探出了头,院子里的雪也化了不少。 脑袋嗡嗡直疼,被尿意憋醒。 “你昨天是喝了多少?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突然听见一道女声,吓得她在被窝里一哆嗦,睡意瞬间消散。 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这不是她的房间,以及文静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正盯着她。 她火急火燎去卫生间解决完,出来坐在文静对面的床尾,挼了挼发疼的额头。 “嘶~”碰到了额头上那个微肿的包,不小心牵扯到了眼角的抓痕。 “你还记得你昨晚干了什么吗?还记得吗?” 她起身去卫生间的镜子查看眼角疼痛的地方,比她刚刚想象中的伤口要小,看起来昨晚处理得很及时。 “怎么了?” 她说得不甚在意,扫了一眼洗漱台,打开未拆封的清洁用具。 文静从沙发上走过来站在卫生间门口,保持了一点距离,问: “你都不好奇你在谁的房间?” 嘴里含着泡泡,她转过头含含糊糊地说: “本来是挺奇怪的,但看到你在房间,我就放心了。” 说完,转身吐掉嘴里的泡沫,继续问: “你又找林尔开了间房?怎么不回我那间房呀?” 文静上前一步,倚在门框上眉头紧锁。也不知自己是好事还是坏了事,仔细盯着镜子里的人说: “这是江经理的房间,他被你逼得去车上睡了一晚。” 文静说得断断续续,观察着她的表情。 “我昨晚回来给你打电话,是江经理接的。 他叮嘱我给你换衣服、清理身体、擦药。 我昨天看到你的时候,以为你被人打了。 ……结果江经理说,是你先把别人打了。” 苏裕脸一下就烧了起来,手上动作半分不敢停,嘴上染了一圈白色的泡沫,速速捧着水清理掉。 “哪有。” 她抬头,抽过一旁看似没用过的干净毛巾,准备擦脸。 文静以为她喝断了片,有些着急得想证明自己没说错。 “真的,你看你眼角处的伤,脸颊也能看出有些肿。 还有那肚子上、手上、脚上,到处都有淤青。” 苏裕打开热水,等水温稳定,用毛巾沾湿,小心翼翼擦着脸,生怕碰到伤口牵扯疼痛。 “我昨天到江经理房间的时候,你抱着江经理死活不撒手,一阵狂亲。 我的天,我看到都害怕,太孟浪了。 如果不是认识你,知道你平时什么脾性……” 她的动作明显一顿,苏裕头更疼了,冰冷的湿毛巾也无法缓解脸上的臊热。 “我没骗你,小苏苏。” 她未回应文静的话,继续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着脖颈,清洗干净后,又将毛巾挂回架子上。 转身靠在洗漱台上,双手撑在台面上方。 抬头盯着对方一脸认真的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台子边缘。 “别,别说了……” 她红着脸,那闪躲的眼神让文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不是不记得,是害臊了。 “去把桌上那粥喝了,江经理一早出去买的。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就找了个保温桶给你装上,现在应该还是热的。” “噢。”脸上又热了几分。 喝粥的时候,文静突然感慨: “本来昨天下午你跟我那么一说,我还真以为你们没什么事。” 苏裕拿着调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胃里难受,其实吃不太下。 文静却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俩,不会怪我昨晚耽误你们好事了?\" “咳~咳~咳。”她呛得不行,生理性眼泪都被咳了出来。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要是今早一醒来,真的看见的是江尧的脸,我大概会疯。” “真的?”文静拉开距离,挑眉反问,明显不信。 苏裕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眼神晃了晃,然后肯定道: “当然!” 第89章 呼之 文静撇了撇嘴,还是不太信,苏裕真的很不适合撒谎,太过明显。 随后,她又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起身去拿药箱: “对了,江经理还嘱咐我,你醒后就再给你擦一次药。 我感觉他对你挺上心的,你们真的没有个什么?” 她刚准备把药箱打开,便被苏裕阻止,对方断断续续说着:“我,我自己来。” 文静瞧着她那样子,本还想多八卦几句,但看她实在臊得厉害不想再谈这事,便识趣的闭了嘴。 离开房间,将空间还给了她。 苏裕上半身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被自然光照亮的地方。 忆起文静刚刚那信誓旦旦的样子,而她自己却毫无一个完整的头绪,想及此处便心生躁意。 闭眼努力回想,去拼凑那些零碎的记忆,虽不完整,但也推出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最后她抱着江尧亲得不撒手,她是真不记得。 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她靠着椅背上睡着了。 中途被人抱回床上时,迷糊着醒过一次。 连眼皮都没来得及睁开,感受到身体被柔软的床包裹住,又睡了过去。 文静说的帮她换衣服,擦身上隐私一点的伤口,她都没有印象。 她甚至开始有些怀疑,那段说她孟浪的话,是不是文静编造的。 可她很清楚,对方没有骗她的理由和图谋。 这件事没办法去证实,总不能去问江尧本人。 想想就更头疼了。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她起身走到沙发处,拿起被换下的紧身薄棉衫到鼻子前闻了闻。 有江尧身上的烟味儿,和他之前落在她酒店房间里的那包烟,一模一样的味道。 虽然很淡,但她尝过。 她的心,沉了下去。 如若说昨晚是乘着酒意,行了大胆之事。 那此时此刻,她如病态般,贪恋着他衣服上那一丁点的烟味。 就足以证明,她是真的在失去理智的纵容自己了。 明明知道自己一直推拒着他,是因为无法接受他当年就是不够爱她,就是放弃了她。 以至于今日,他都没有承认过这一点,毫无担当。 再来一次,她却还是贪恋着他的一切,甚至趁着醉酒的借口,想要他。 这大概就是犯贱。 她口口声声骂着别人,可自己才是真的不要脸到了骨子里。 以至于江尧稍稍勾一勾手指,她便会忍不住想到他面前,甚至想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安抚自己。 她不是重欲之人,也从没对余泽宇或者任何一个人,有肌肤之亲的欲望。 只有江尧,会让她产生龌龊的想法。 回想昨天的画面,仅剩一丁点悸动,大部分都只剩害怕。 对自己的害怕,对他的害怕,对事态完全不受控制的害怕。 更对这样下去,导致的那个结果害怕。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规规矩矩,安分守己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除了答应成为他女朋友的那件事,除了把余泽宇当作他替身这件事。 从未敢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半分的非分之想。 理智与欲望的对峙,让她牵连其中,又无法自拔。 她烦躁的将衣服拿去洗漱台搓洗,抹了好多的沐浴露,却怎么也洗不掉那味道。 ……也逃不掉。 接到文静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在回主城的路上,被林尔安排坐了他朋友的车。 “小苏苏,我先走一步,林尔安排了车回去。” “啊?什么时候的事。” 苏裕在卫生间,边上着药边问。 她后来和宋薇薇打架,嫌羽绒服碍事便脱了,身上几乎是实打实的中招。 肚子上,背上,大腿上很多淤青,好在内脏没感觉到什么问题。 “就刚刚,我从你房里出来后不久。” “那林尔走了吗?你们都回去了,我一个人被留在这里了?” “江经理没走,肯定在等你,会送你回去的。 我就不打扰你们独处了。” 她将这个消息细细吸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脑子又难以想到那个点。 有一个念头倏然冒起,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超出了现实事态走向,很快又打消了念头。 对话沉默了几秒,对方以为她很介意此事,有些好心办坏事的滋味,正想接话。 苏裕忙开了口:“我待会儿自己看着办,你路上注意安全。” “明白明白,等你伤口好了,我们再约火锅,昨天真是发生太多事了。” “行。”苏裕笑笑。 将身上能抹到的伤口都上好了药,只有后背没法弄。 尽管她对着镜子手努力反转过来往上够,棉签始终擦不到那块地方。 捏了捏身上那一层小小的“泳圈”,应该没人能喜欢。 第一次和他亲密接触时,他虽然说着就爱她那时有点小肉胖胖的样子,手感特别舒服。 但她还是觉得他当时在安慰她而已,男人都喜欢大胸瘦腰性感的女人。 都说三十以后,新陈代谢下降,她是不是该趁这几个月好好减肥? 穿好衣服,将那一件湿漉漉的棉衫装进塑料袋里,简单规整好房间。 也不知道林尔和孟瑶有没有走,自己该怎么下山回去。 按理来说,民宿这么多他们的朋友,肯定是会留到最后的才对。 她打算出门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俩人搭个车。 实在不行再叫车上来,顶多费用贵一些。 也好过这个节骨眼上,去问江尧。 拿起手机,才发现微信有人弹了消息。 点开看到发送人的头像和名字,心连跳了几下,耳边瞬间感觉安静了几分。 那分明是江尧的微信头像,甚至还有了备注名——【男朋友】。 苏裕感觉气血上涌,脸上一烫,烫过了耳根。 倒是让她有些恍惚,她昨晚什么时候把江尧的微信也加回来了? 甚至还改了这样的名字。 哪怕以前真的在一起时,她也从来没有备注过他的qq名。 到底她还忘记了多少事?! 男朋友:【我不介意你改成[哥哥],但你昨晚似乎更喜欢现在的备注】 男朋友:【收拾好东西就出来,我在车上等你】 明明他不在这儿,却让她心悸得更厉害,像是什么在心上挠着,满面红晕。 那温度怎么也控制不住,身子定在那儿,灼烧得厉害。 [哥哥],这是他们曾经缠绵悱恻时,他最喜欢听她叫的名字。 是他晦暗不明的怪癖。 第90章 欲出 一条酥鱼摆摆:【马上出来】 搁下手机,苏裕立刻检查了一圈房间,确认没有问题后抽走房卡。 路过前台时,是个昨晚没见过的小孩哥,大概18、9岁。 她将房卡放回前台,顺带问了小孩哥一句:“林尔已经走了吗?” “嗯,老板上午带着老板娘走了,老板朋友们也几乎都是一起走的,这会儿没剩几个人了。” “噢。” 苏裕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刚转身准备走,小孩哥又喊住了她。 “姐,那个,您还有间房的房卡没给我。” 她这才想起来,她还的是江尧的房卡,而她自己的……去哪儿了? 房间里还有她的东西。 左找右找,甚至拿了刚刚还回去的房卡回江尧的房间找,也没有一点影子。 想到昨天是江尧送她来的他房间,止不住怀疑是不是在他那儿。 一条苏裕摆摆:【我房卡在你那儿吗?】 男朋友:【没】 备注着实有些刺眼,没等他再回复,她还是忍不住将它给删掉,变回了原名。 jiang:【昨天就是没找到你的房卡,我才在车上睡了一夜】 难怪,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没送她回她的房间。 一条苏裕摆摆:【抱歉】 jiang:【别找了,我跟林尔说一声,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一条苏裕摆摆:【谢谢,可我东西还在房间里】 jiang:【前台应该有副卡】 再回前台还房卡时,小孩哥已经准备好了副卡,显然江尧打好了招呼。 收拾好所有东西出了院子,外边仅剩两辆车停靠。 甚至在她出来那一刻,江尧便按了一声喇叭,示意她方向。 不用辨别,她就已经找到了他的车。 苏裕慢吞吞地走到副驾驶,一路做着心理建设。 昨晚那些事后,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想想就尴尬。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说了一声“早”,便一脚先迈了进去。 早上脱了那件薄棉衫,以至于在来得路上冷得不禁打抖。 车里暖气瞬间将她包裹住,冷热交替,让她的鼻子不适应地打了个喷嚏。 赶紧捂住,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不可置信自己如此没有礼貌。 然后看见江尧亦或是好心,也亦或是嫌弃地递过来的抽纸。 她迅速接过,再迅速擦了擦,幸好没有鼻涕。 尴尬得低下头,恨不得找个缝钻去。 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一个黑色垃圾袋,将她捏在手里的纸团放了进去,然后打了一个结,将袋子放在了中间敞开的储物格里。 而后又伸手将她怀里装洗漱用品的包放到了后座。 “怎么少穿了一件衣服?” 她低头看了看领口,羽绒服没有遮住,露出了里面肉色的保暖衣。 贴身衣物被看见,不知为何,竟有种赤身裸体被他看见一般的羞耻。 “衣服脏,脏了,就给洗了。” 江尧虽带着疑惑,却没有细问,周围一下就静了下来。 局促密闭的空间,只有两个人,彼此细微的呼吸声皆清晰可闻。 苏裕经过昨天的天人交战,眼下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又该说些什么内容。 毕竟她自己也没想清楚,只是任由着心里的欲望让她做了那些事。 那些孟浪的画面一闪而过,加上文静同她讲得那些,使得语言构成的画面更加生动。 现在他们又离得如此近,车里的暖气如同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的将她围绕。 她习惯性地低垂眼眸,手指在大腿上偷偷扣着指甲,心里打着鼓。 心想,为什么他还不动车。 而这种沉默,反倒让暧昧肆意滋生。 “药都擦了吗?” 身旁的男人划破了沉默,关心得无比自然,好像在问[你吃饭了吗]这么简单的日常问候。 苏裕想到了那些伤口,怔怔的提醒着她昨晚发生的那些“出格”事,是有多荒唐。 “嗯,擦,擦了。”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远处只挂了一些些雪的树,心思始终聚不到一处具体的点上。 “昨天,谢谢你帮我擦药,还有,还有抱歉让你在车上睡了一晚。”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后半段不易察觉地吸了一口气,底气略有不足。 但再小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也能被放大到足以两人都能听见。 “还有呢?只有这些?” 苏裕转头微微看了他一眼,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她的视线还来不及移开,两人的目光便触碰到了一起。 他指的还有,她心知肚明,只是刚刚鼓足的勇气,此刻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江尧收回落在她眼睛上的视线,拿起操纵台上的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根烟,拿到鼻子边吸了吸。 有些反瘾。 “你想抽就抽,我可以闻的,以前……” 话说到这儿,苏裕有些懊恼,自己没长脑子。 “以前……经常闻吗?” 他觉得自己大概有病,会想知道这种问题,自己剜自己的心。 “嗯。”苏裕淡淡地回应着,并不想在他面前提,虽然是她先勾起。 江尧拿着烟杆兀自闻着,还是没点燃,也没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才暗哑着问:“备注名改了吗?” 刚刚那点沉闷瞬间消散,苏裕有些心虚地将手伸进衣服兜里捏了捏手机。 “……” 回答他的自然只有沉默。 他忽地凑到了她耳边,这大概是高个子的特权,距离她实在过近,连呼吸都拍打在了她的侧脸。 “还是你今天醒来后发现,还是[男朋友]更好听一些?” 在说到[男朋友]三个字时,咬音略微用力,特别着重强调,生怕她听不明白。 “你,你不能这样。” 她紧张得有些无法组织语言,空间里过于暧昧,那股不自在又控制着身体。 下意识地攥紧手指,一时间,苏裕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耳根被他的呼吸拍得有些热,装作不懂他的暗示,头往右偏了偏,适当拉开了一些距离。 江尧微微勾唇,仿佛刚刚自找的那点不痛快,终于烟消云散,这才回身坐直了身体。 “苏裕,你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吃干抹净后,还不想对我负责?” 第91章 原因 苏裕一愣,毫无征兆,毫无缘由,鼻尖蓦地一酸,想哭。 他居然怪她不想负责…… “我……” 她慌乱地想去解释,却又觉得这个解释苍白无力,他们俩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 而他的话里明显带着轻佻。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闭了嘴。 江尧见她低头绞着手不说话,许久又道: “苏裕,你现在对我还有感觉,而我对你也不曾放下过,怎么就不能再来一次?” 他的声音,在此刻像是快速地编织了一张巨网,听起来格外蛊惑。 苏裕抬头看向右侧窗外,连带着视线落点,都离他远了一些。 她心里有忐忑,也有害怕,哪怕是在雪山上,皑皑白雪也没有将她的心舒缓。 江尧看着她又选择性地逃避、晃神,晃得他更心慌了,错过这次绝佳的机会,下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左右不进,软硬不吃,让他拿她毫无办法。 再好的控制情绪,也有些小脾气难以抑制。 苏裕心慌意乱得紧,眼睫毛颤动的次数也多了些。 她感觉一切都在失控,江尧今天步步紧追,似乎想要马上有个结果。 和她来时,在心里忐忑担心自己无法招架的情况一样。 车窗外,开始下雨了,雨中还夹杂着些些轻落落的雪花,像是停落在她的心尖,被温热融化。 她又想到了分手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两人并排而坐。 但今天,她却始终无法装作镇定自若,淡然地接受他提的重修旧好。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块儿被她一直绞着手的皮肤,竟红了大片,有破皮的预兆。 不得不悄悄将手放开,再不着痕迹地抚了抚疼痛的位置。 “是不是,我告诉你了,你就会答应? 无论当初的理由多么可笑或是毫无价值?” 江尧再次步步紧逼,开腔的声音也越来越激动。 他眼神移动,等待着苏裕的反应,像是给她足够的时间回忆她曾经提的要求,停顿几秒后才继续。 “苏裕,那时我也才二十岁来岁。 十年了,你不能用我当时的不成熟,来参考我现在对你的感情。 你应该看到的是,现在的我。” 他眼里那种紧紧逼迫的目光,让她不敢转头看他,没有给她后退的余地。 她脑中闪过很多过往的画面,礼城的、北城的、庆城的,只觉恍若隔世。 “安全带系好,你不是要答案吗,我告诉你。” 雨“啪哒啪哒”拍打在挡风玻璃上,拍得江尧心中的烦闷被无限放大,这个没结果的等待太过漫长。 车速不自觉加快了些,心中滋味百般复杂。 俩人一路无言,他带着她回了单位的老房子,在苏裕毫无头绪他到底要干什么时,他打开了那扇已经被换过的门。 里面一片狼藉,比第一次被盗时的破坏力更甚。 她跨进门,仔细打量着变了样的房子,站在餐桌边,却不知道该该何处落脚、何处停留休息。 纵使她再不懂,也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这是第三次了。” 江尧走到阳台,拿出之前把玩的那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上次婚礼恰好你又生病,本来是带你回去的,结果派出所打来电话说这边又被偷了。 那是第二次。” 她倏然想起,那天在车上中途醒来,她不见他人,他说他回了老房子,还让她喝水润润嗓子。 难怪他一直找着借口,不让她搬回来住。 “这次,如你所见,我也是刚知道。”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不是他的家。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分手吗?” 他用手指弹了弹烟灰,任由它们飘落在屋子里,没了往日的规矩。 眼神虽一直盯着她,却不知飘渺到了何处。 “我爸……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 我妈是当官的,我高中是去礼城躲我妈的政敌保命的。” 他又连抽了好几口,压制着心里那股无力和失控感。 话说出口时,他便后悔了,那么冲动地想跟她坦白一切,完全不像三十岁的自己。 他亦有惶恐,这种不知所措,并不比苏裕少几分。 只能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去带过那些复杂的事情。 “那段时间,我妈急于上位,一路顺风顺水后又站错了队。 那路看似清白,却也黑暗得很。 你今天看到的这场景,不过冰山一角,多半是来偷我手里某些人的致命证据。 揭发一人,牵连甚多。” 苏裕走过去和他面对面站着,她闻到他周围缭绕的烟味,一道阴影被拉至斜方,阳光打在他侧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听这些故事。 他以前零零散散说过一些,她仅知道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很小的时候便去世,和母亲关系并不亲密。 去礼城读高中,去北城读大学,不是因为其他,只是被家庭流放了而已。 却不曾想,这其中有这么的复杂。 她认真地盯着他的眸子,观察着他的表情,探究着他的感受,推测着那个分手的原因是不是和他妈妈有关。 他说得断断续续,句句斟酌再言,一根烟也抵不过几句话。 眼神依旧没有太多焦点,只感应到她走了过来,思绪还沉浸在那些线团里。 目光落在她右眼角下方那道小疤痕上,已经不太发红,渐渐好转。 “后来她被人拉下马,各方面权衡利弊,退而求其次到了现在这个单位。 总部的陈总,就是我妈。 而我之所以去了国外,从化学变经济学,就是为了在单位给她铺路搭手。 这个房子……算是无妄之灾。” 那根烟终于燃尽,他烦躁的又抽出一根点上。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说明白,她是否真的理解了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虽然这个意思,连他自己都觉得牵强,他还是没有说分手的理由,只给了她个框架。 她如果能不再追究,直接接受,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但是如若她仔细一些,便会发现他故事里的漏洞。 “我那时,不得不去国外,他们说我是她儿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着说着,他轻笑了一声,笑意里全是苦涩和自嘲。 见他没了下文,苏裕这才插话问了她心中的疑问: “所以因为这个,你才放弃了我? 我不理解,为什么不能说呢? 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 事实证明,我也并没有对你死缠烂打,不是吗。” 第92章 真相 大意她是听懂了,因为不得已,他必须出国。 但其实他也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她还是不能接受,因为这个而瞒着她,然后莫名被分手。 第六感告诉她,这事有问题,可又说不上来。 “事实就是这样,那时候想法太过简单,也太低估自己对你的感情。 你当时没问,我也就没说。 就像你刚刚说的,我觉得因为这个理由放弃,着实难以启齿。 随着年龄增长,每每再回头来看,当初做出这个荒唐的行为,也是越发的可笑。 这就是为什么我依旧不愿开口的原因。 我,羞愧于你。 对不起,苏裕。” 他如此这般坦荡荡地说出口,倒是让她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他。 江尧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又不似假的。 真如他所说,只是心智不成熟? 虽然按他的话来说,结局是分手大体是不会变了,但分手的过程未免也太过幼稚。 她有动摇,完全是因为他们确实是经历过非主流的一代。 青春是疼痛的,文字是伤感的,行为……确实是脑残的。 “还是你更想听,什么其他答案? 或者说,你为那个理由,想象的是什么答案?” 他最后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她没有回答,甚至无法再细细思考,仔细判断。 它就像一个死结,在心里困了十年。 突然解结的人却说,它一直是个活结,还是一个不那么重要的结,只因打结的人手艺不太好。 苏裕想随便敷衍过去,扯了两句别的: “没有,你误会了。” “是吗?” 江尧轻挑眉眉峰,直直盯着她那张想要回避的脸,颇有想把她看穿的架势。 苏裕不知为何有了些心虚的苗头,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反倒让他轻易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想法。 明明陈述的人是他,却莫名换了位置,让自己处于被审视上。 在一个有城府、手段且唯一一个打破公家条例的年轻财务经理面前,仅仅因为年龄被卡在了总会计师之下。 从小经历成年人勾心斗角所造成的后果,看多了普通老百姓完全看不到的黑暗一面。 她那点甚至连小聪明都算不上的掩饰,太不够用。 苏裕也没想继续让他相信,事实就是她依然不太信,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很彷徨。 她只想赶紧结束掉这场对话,结束掉在这个被有意偷盗过的房子里与江尧的单独接触。 但江尧显然并不这么想放过她。 他见她低头回避,身体渐渐侧向对门离开的方向,脚随时像是要抬步离开。 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她的手指又在不安的扣着食指上的茧。 不知道自己刚刚说得那些,她究竟信了几分。 这已经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 虽然漏洞百出。 “又想逃吗?” 他掐掉手上的烟星,火心烫在指尖的触感,万般不及心里的慌。 “又想逃?” 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向她走近一步,似是要逼她立刻就给出一个答案。 他不想在等了。 “我需要再想想。” 苏裕抿唇,良久只说了这一句。 江尧像是跟她耗上了,转身面对落地窗看向窗外,想再抽一根,结果发现烟盒空了。 他有些后悔刚刚掐掉了那还剩半根的烟。 她的沉默,不亚于他在国外那些没有尽头看不见希望的日子。 如等待屠夫迟迟未落下的刀,心脏像是被罩子盖住了的闷。 外面一群不知名的野鸟,从天划过,像是嘲讽着他们这对别扭的男女。 “我很想在你面前保持完美的状态,但我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苏裕,现实没有那么多的狗血情节。”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低沉着嗓音。 苏裕又静默了一会儿,垂眼看着他脚上那双黑色运动鞋,说: “可这并不太像你当时的行事风格。” 她深呼吸维持着开口的冷静和理智,不得不把话再往开了说: “江尧,其实很多话,我不说你也明白,我在你面前向来藏不住什么心思。 但你也应该明白,我们交往过2年,我也同样了解你。 你自己代入我的角度,想想你刚刚说的话,可信吗?” 苏裕看了看面前没有接话的男人,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摸了摸鼻翼,像是烟瘾犯了。 她顿了顿,再开口道: “一个这么独立的人,这么聪明的人。 居然在分手理由这件事上隐瞒了对方,仅仅是因为不够成熟到不懂如何处理。 而理由仅仅只是要出国而已。” 江尧突然被她逗笑了,或者说是在嘲讽,总之那一声笑太过阴阳怪气。 “所以你到底想听什么?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我生病要死了,不得不离开你去国外养病,舍不得告诉你让你伤心? 还是我受到生命威胁,不想连累你,不得不去国外逃命。 亦或是我家发生重大变故,我要去国外避风头,不想因此耽误你?” 他转身步步逼近,声音软绵,像是在和她讲什么有趣的事,小调轻浮。 苏裕一愣,像是被击中要害,眼神看向别处,晃动得厉害。 江尧用手抬起她的下颚,逼迫着她看着他的眼睛。 “可我……当时就是这样鬼使神差,做了这件我也无法理解事啊。 我给不了你,你想象中的答案。” 十年来浑浑噩噩的委屈感,对自己敏锐想法的怀疑感,自己将这一切弄得糟糕透了的自卑感。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蹂躏着她,毫无征兆地潮水般上涌。 她绷不住地眼圈犯了红,眼中也渐渐升起了雾气。 江尧另一只小心翼翼地抹着她眼角的泪,明白她开始接受了他强词夺理的理由。 心里更心疼她了。 再开口时,已不似刚才那般强硬和婉转的讽刺。 “哭什么,都过去了。” 苏裕甩掉他放在她下颚的手,拼命忍住想要掉下的眼泪。 “没哭。” 他叹了叹气,伸手环抱住她, “重要的不是已经过去了十年的理由,时间会教会我们如何成熟。 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们,以后的我们。 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太浪费往后余生了。” 人事纷纷,过往匆匆。 有些事情一用力就会被拆穿,拆穿后就会失去。 是啊,目光所至,他还在。 他至少还在…… 第93章 医院 [我渺小如尘埃,放下姿态,将情绪都抛开 曾拥有你的爱,直到现在,都没舍得放开 若有天你转身,我依然会为你张开双怀] ——《我从未离开》 人的感情有时候很微妙,瞬息万变让人难以抓住。 譬如此时,她已经伸手环住了江尧的腰,埋头在他怀里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烟味。 而前一刻,她还在质疑着他说的那些不通的逻辑,硬是想和他争个高下。 下一刻,就被他说服,揣着明白装糊涂。 男人只是紧紧抱住了她,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的回应,表达了这场争执告一段落,他赢了。 但苏裕却没有感受到太多喜悦的情绪,反而对未来开始茫然不定。 更害怕打破平衡后,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回去的路上,俩人默契地沉默了一路,几乎没有交流,像来时那样又成双回到住的酒店。 刚站在电梯旁等电梯,人倏地两眼一黑,双腿像是失去了知觉,直直栽了下去。 好在江尧反应够快,才让她没有直接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没能立刻站立起来。 江尧抱着她,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往车的方向赶去。 将她平躺着放进后座,赶忙驾车去医院。 “苏裕,缓过来没?” 待她稍微好一些时,才回了话,让他安心。 “嗯,没,没事。” “你别动,好好躺着,我们去医院。” 他火急火燎去挂了急诊,医生看见她额上的包,脸上的划痕,略带严肃地问她: “小姑娘,你这伤怎么来的?” “我昨天出了点车祸,头撞操控台上起的包,脸上……和别人起了争执,被划破了。” 她实在难以启齿,自己快30岁了还学着小孩打架,故而说得吞吞吐吐。 “医生,她刚刚突然晕倒,麻烦您给看看。” 江尧在旁边有些着急地插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医生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人,试图从他的眼里看出点什么东西,问: “你是她什么人?” “男朋友。” 他答得一本正经,自然而然,只有苏裕的脸蓦地红了。 “你身上还有其他伤吗?” 对方没再理会江尧,自顾自地在电脑上记录着她的症状。 “有,有的,还有些淤青。” 医生这才抬头,态度不是很好地赶着他走: “你出去一下,需要检查她身上的伤。” 江尧有些犹豫,因为这是个男医生,虽然医生面前无性别,但…… “你先出去,没关系。” 苏裕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安抚着他。 他这才推门出去,并带上了门,守在门外不让其他患者莽撞闯进去。 医生并没有直接检查她身上的伤,而是问了她一些其他的症状。 例如头晕什么时候出现的,有过几次,每次多久……诸如此类。 没多久,一位实习女医生从外面推门而入,和主治医生打过招呼后,带着她到了里间,并拉好帘子。 将她全身的伤都一一检查后,顺带给她上好药。 女医生将具体情况描述给主治医生,对方认真在电脑上记录着病历,甚是严肃地再次问她: “小姑娘,这儿没其他人,是你男朋友打的吗?” 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们误会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容她解释,实习医生也插话进来: “你大可以说实话,我们会帮你报警处理,这里是医院,他不敢乱来。” 苏裕连忙否认,摆手加深可信度: “没,纯误会,不是他打的,其他人造成的。我也打了对方,不算吃亏。” 最后一句,她说得极为小声,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 “真的不需要帮忙?” “嗯,确实是误会。” 主治医生这才吩咐实习医生去外面叫家属进来。 这一声家属,让她脸又热了几分。 医生打好单子,递给坐着的苏裕,但眼神却是盯着江尧在嘱咐: “她可能有些轻微脑震荡,去做个ct排查出血情况。 身上很多淤青和咬痕,擦药是免不了的。 背上有些地方她可能够不着,家属还是要帮忙一下。” …… ct预约到了好几天后,苏裕觉得着实没必要,观察几天再视情况而定。 可江尧一再坚持该听从医嘱,俩人起了摩擦,谁也没真的发火,但谁也不肯退让。 他领着她去药房取药,拿着已经分装好的药,跟她说着注意事项。 苏裕像小鸡啄米一般,只是点着头。 江尧拗不过她,有些没好气地提着药袋,拉着她的手去停车场。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天色又要沉下去。 他倾身打开副驾驶车门,她也没客气,顺势弯腰坐进去。 行驶出医院很久,车内依旧安静如斯。 驾驶位上的男人转头看了一眼望着前路发呆的苏裕,跟她搭话: “先去吃饭,饿了吗?” 他耐着性子,给她台阶,她只好顺势而下。 “有点。” “想吃什么?” “火锅。” 车子拐了一个大弯,他专注着道路,前面有行人横穿马路,他不得不再小心一些。 “不行,换一个。” 她努了努嘴,明明是他问她想吃什么,说了又被拒绝,太过不讲道理。 江尧用余光瞥见她在那里满脸不开心,继续说完刚刚没说完的话。 “你身上还有伤口没长好,特别是脸上那道。 火锅燥热,吃了容易发炎。” 他的视线从苏裕不太开心的脸上收回,“等你脸上伤好了,再陪你吃。” 以前在北城,他老嫌弃外面的火锅都不叫火锅,还说一定会带她见识真正的庆城火锅。 结果这一等,就是十年。 苏裕捏着手机紧了紧,看着驾驶座的男人。 “吃一点,应该没关系的?微辣那种。” 语气带着试探,恳求意味也算明显。 江尧眼睛仍然只专注着前方,手指轻点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开车载音乐。 “乖,听话。” 音乐前奏渐出,在密闭的空间内回荡,像是贴在耳蜗旁喃喃低语。 他不语,曲调不停,窗外车流一眼望不到头。 “那羊肉汤锅?吃了身上也暖和。” “羊肉也是燥热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有哪个行?!” 她嘟囔着,自以为声音足够小,掩盖在环绕的音乐里。 只是不料最后一句歌词结束,她那句没头没尾的“你到底哪个行”显得太过突出。 江尧愣了一瞬,后面传来车喇叭催促的声音。 “我倒是很想向你证明哪个行,你要验收吗。” 第94章 回家 任那句带着暧昧因子的玩笑话在车内散漫,谁也没再搭话。 音乐一曲接着一曲,却没人在品它是个什么调调。 苏裕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耳垂,有些发烫,太过别扭。 沿途的霓虹灯一路晃动,衬着她的脸,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江尧目光一直在女孩儿和路面流转,用余光偷瞄到她害羞的全过程。 见她一直处于那副神游的状态,打了个方向,慢慢点着刹车,顺着车流排队往前进隧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在羞什么?头还晕不晕?” 苏裕抬头,避重就轻只回答第二个问题,淡淡道:“不晕了。” 他没再说什么,车子进隧道后瞬间便暗了下来,只有渠道顶灯微弱地亮着,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并不记得他们来时过了隧道,这个方向似乎也不是回酒店的,按行驶的时间计算,他们甚至可能都已经不在安南区了。 “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她只能透过一晃而过的微光去辨别他的表情。 “回家。”说话的人很是随意,没正儿八经地开腔,说完还补充着一句:“我们家。” “嗯?”苏裕愣了一下,一时没辨别出他说这话是真是假。 江尧见她在那儿兀自琢磨,语气略带笑意:“不是想吃汤锅吗?我手艺还不错。”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要去他现在住的那房子的意思。 前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车流灯,车子被堵在了隧道里。 他伸手从驾驶室的储物格里找东西,单手摸索了一阵,才从里面找出一颗话梅糖。 递在她左手臂前:“要吃吗?味道还不错,之前买来戒烟的。” 她快速接过,是一个她不曾见过的牌子,小小的包装袋里只有一颗。 酸酸甜甜的味道侵占着她的味蕾,肚子这会儿是真觉得饿了。 上一顿还是半早不晚在山上时,吃的那一小半碗的粥, “好吃吗?” 他声音低沉好听,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显得极尽缠绵。 “嗯,好吃。” 苏裕小声地回应着,对自己听着他声音也能心跳加速的反应,很是懊恼。 车子终于行出隧道,绕过事故现场,速度才渐渐提升起来。 到江尧住的小区时,已经晚上6点过了。 他带着她从车库一路刷卡进电梯,在电梯里将电梯卡给了她。 “这个你拿着,这边没卡上不去。” “嗯。”她伸手接过,小心翼翼放进包里,既然又在一起了,以后可能还会再来。 一梯一户,进门时,他在指纹锁那儿捣鼓一阵,才转身对她说: “过来,录指纹。” 她乖得像个局促的小孩,他说录指纹,她便录指纹;他说换粉色的棉拖鞋,她便换棉拖鞋;他说进门去卫生间洗手,她便去洗手。 只是当他说将包放回她的房间时,她愣住了,她的房间? 江尧推着一脸怔怔的她,去了主卧。 是的,她的房间还是这个大平层里最大的主卧。 白色皮质靠背床,粉白相间的碎花四件套、毛绒地垫,粉色的梳妆台、小懒人沙发…… 只有窗帘前的那层纱幔不是粉色的,是若隐若现的白。 衣帽间里……倒是空空如也,连他自己的东西都没有。 苏裕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愣在了原地,这是一早给别人预设的房间,还是给她的? 而设置这一切的主人公,将她的包放在了那空空荡荡的衣帽间里,在架子上显得格格不入。 它廉价的样子,看起来并配不上这儿,像是误入了富豪家的乞丐。 可江尧看起来明显比她兴奋多了,那笑就没从他的脸上下来过,语气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似乎为这一刻筹谋已久。 “现在冬季,最多今年下半年中旬,这个衣帽间就会有生气了。” 今年下半年,一年四季,和她有关的生活气息。 她不得不回想起在北城时,他们曾幻想过的以后。 “苏裕,我终于又回到你身边了。” 他伸手抱着她,头放在她发顶,紧了紧环抱的力度。 在暖光灯的照射下,那怀抱显得尤为温暖,有力量。 许是当下记忆过于错乱,也许是今天发生的故事太过重要,使得这一幕的画面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 往后的日子里,总会一遍遍再拿出来细细品味。 每一次,苏裕的心都会加深一分跳动。 不知何时,她已经拽上了江尧双侧腰的卫衣,并捏得紧紧,手指隔着衣服刚好触碰到他的侧腰。 想悄悄将手放开,还没动作,便被他拉着双手彻底环在了他的腰上。 温热的空气在俩人之间漫延,倏然,他慢慢俯身低下头,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他的睫毛不算长,但很密,微微颤动着。 当对方略挺起的鼻尖将要触碰到她的时,她的脸颊瞬间烧起了温度。 江尧放过握着她的手,一只落在了她的腰背上,另一只则捧住了她的脸,拇指摩擦着她的唇角。 苏裕的心像是要从她的胸腔里跳出来,在安静地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她向来不排斥他身上的烟味,混着属于他自身的诱惑,淡淡的,像罂粟般让人上瘾,让人着迷。 越靠近他,越侵入她的呼吸,就越让她每根神经都跟着一起颤栗。 彼此唇瓣碰在一起,带着悸动,带着情感,带着欲。 每一个细节,都让她意乱情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嗡嗡”的震动声从江尧的衣服兜里响起,一遍又一遍。 苏裕将双手放到了他的胸前,稍稍用着力想推开。 他却纹丝不动,依然不知疲怠,细细汲取着彼此的情愫。 直到手机震动停了,再响起,他才放过她。 看着她表情里的羞涩、茫然、惊慌、欲望。 又再一次低下头,纠缠着她的柔软。 更深,更温柔…… 直到她感觉唇瓣快被他亲得木讷,嘴角的液体越来越控制不住,他才再次放过她。 大口吸着氧气,缓和着颤栗的身体,俩人就着姿势,还紧紧贴在一起。 他从衣服兜里拿出一直打不停的电话,在她耳畔接起,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又痒又酥。 她微微挣扎,江尧却搂着她不肯放,一边用着力,一边跟电话另一端的人通着话。 “嗯,我给保安说一声,你等会儿直接放电梯里,保安会刷卡送上来。” 苏裕根本无法思考他在说什么,整个人像蒸熟的虾子,红透了。 他挂了电话后,搭在她腰间的手又加大了一些力量,耳边是他带着磁性的嗓音: “小鱼,我好想你。” 第95章 抽烟 听着江尧的话,她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太不真实了,又太过于真实了。 “你有想起过我吗?心里的那份喜欢,变了吗?” 他在她脖颈旁闭着眼磨蹭着,想知道他一直憋在内心的答案,却又害怕答案和他想要的太不一致,又出声制止她真的说出。 “别说,我……至少现在亲吻你,我能感觉到还能让你动情,就够了。” “……” 她完全呆定在了那儿。 十年了,她很少梦见他,梦里不曾这样。 即便是她想象中的俩人再次相遇,也不曾是这样。 更不曾想,他们还能再在一起。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争风吃醋打了一场架,听了一场毫无逻辑的故事,去了一趟医院,接了三次吻…… 分别十年,再破镜重圆。 今晚发现他的提前筹谋,他抱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回来,至少目前感受到的是这样。 那种不真实感,不亚于她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他的那一瞬。 震惊,远远多于欣喜。 外面冷风呼呼吹着,偶有一缕吹进屋内,连带着气温下降,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稍稍清醒一些。 她微微探着头,望着放在柜子里的包,又侧眼看着江尧,她的手落回了他的腰间。 双手手指搅动着,感受着他的呼吸,以及那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心跳。 莫名地,苏裕有些想哭。 手机再次“嗡嗡”作响,江尧彻底放开了她,在唇上轻点一下,出了房间。 在他背影消失之际,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不敢多作停留,她还是将自己的包从架子上拿了下来,它不适合放在那儿。 拉开门,步向客用卫生间走去,没敢多看江尧一眼,关门反锁。 她把头靠在门上,眼泪止都止不住的流,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这一天所有的认知,像是在这一刻突然缓过神来,倾泻而出。 觉得好累。 看着她掩饰着落荒而逃,江尧快步过去站在卫生间门外,刚抬起想敲门的手,又放下了。 他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哭泣声,而后转身去了厨房,继续准备那道汤锅。 苏裕在里面哭了很久,洗漱台上放着江尧的烟盒和打火机,她想也没想抽出一支夹在指尖,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点燃。 烟雾缭绕,那是江尧身上的味道,让她沉醉其中,情绪稍稍平缓了一些。 而后又在之前打架所留在手杆上的淤青处,掐了自己几下,疼痛拉回她的理智。 这不是梦,是真的。 她大口大口地抽着烟,任自己沾满他也有的味道,合二为一的感觉。 她怎么能做到推开他,她做不到。 打开换气扇,在镜子前仔细检查,生怕还有泪痕被江尧发现。 等身上味道淡一些后,才磨蹭着出去。 苏裕把包放在了沙发的一端,江尧转身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包。 只敢僵了那么一瞬,又快速恢复之前的神态。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我煮了一会儿,剩下的边吃边烫。” “洗,洗过了。” 听到他突然出声,苏裕放手的动作一僵,回答的话无缝衔接,又快又急。 走到厨房,想帮忙拿碗筷,询问位置的话还没说得出口,江尧便凑过来嗅了嗅她的头发。 他皱了皱眉,又接着嗅了嗅她的脖颈,再拉住她的指尖放在鼻下闻了闻。 “你抽烟了?” 他的视线从薄茧处移到了她的脸上,表情带着不可置信的质疑。 苏裕知道瞒不过他,强压住跳得过分快的心跳,装作随意地“嗯”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去餐桌边乖乖坐好。 他明显愣了一下,半天没说话,只是盯着她从身边走到了远处,像是在逃避。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那个人教的? 忍着火气,后一句话他没问出口,他不敢问出口,不敢让她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一点记忆。 害怕打破他好不容易找回的感情。 “就,刚学会,你放卫生间洗漱台上的。” 她没想到江尧对气味如此敏感,明明她开了换气扇,等里面散了味很久,才出来的。 他的不安这才消减了一些,手上动作恢复如常,去灶台上端那一锅汤放在餐桌的电磁炉上。 心里对她抽烟一事,确是极其不赞同。 苏裕看着他略沉得脸,刚想再多说两句解释,便又听他说: “以后能别抽就抽,会上瘾,你看我现在想戒都很难戒掉。” 没等她回答,他又去厨房拿了碗筷。 那顿汤锅,苏裕吃得极其别扭,像回到以前刚谈恋爱那阵,吃得很不好意思。 江尧倒是一直给她夹着菜,让她放松一些。 可越是让她放松,她感觉自己越作。 就一直小口吃着,似乎吃大口一些,又或是发出什么声音,就会被他看做是不雅,心生厌恶。 明明前不久,俩人还亲密接触,而现在她却处处保持得体距离。 吃完已是9点过,在江尧收拾饭后残余时,她在沙发上刷着热搜,踌躇着该怎么说离开。 同城热搜里满是余泽宇的花边新闻,切换到推荐也还是那个人的信息,想忽视都难。 【独家!余泽宇劈腿男性友人,为爱折服,是0是1?】 【恋情曝光?余姓网红深夜酒店密会,粉丝炸锅!】 【余泽宇粉丝众筹求出道,当晚被爆礼城买醉!】 …… 甚至连文静都发着微信来和她吐槽,看着热度是真的高。 文静:【小苏苏~!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编外人员余泽宇吗?】 文静:【他彻底暴雷塌房了!居然被人拍到视频!!!!】 而后,她在同城热搜里,也看到了那个视频。 她没开声音,页面自动播放着,镜头很晃,画面模糊,拍摄的人似从距离很远的位置扛着大炮在拍摄。 余泽宇看起来全身没什么力气,被一男性架着进了酒店,头偏在那男人的肩上,而那男人的手则放在他的腰处。 在进酒店旋转门时,那男人脸偏向余泽宇的方向,画面模糊不清,看不清是在回头看后方,还是在亲余泽宇的头。 就是这样模糊不清的视频,被爆上了同城热搜,甚至挤进了总热搜榜的末尾。 第96章 留下 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苏裕只觉得原本想要找离开的措辞,居然一个也没找到,脑子里更烦躁了。 不管怎么说,她和余泽宇也曾有过4年。 4年的岁月光阴,并不是说说而已,实打实地被蹉跎过。 虽然并不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但她自然也是希望他能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在这些花边新闻中成为被谈资的人物。 她不奇怪他突然变成了公众人物,也不奇怪他一向没什么道德约束感。 只是这般高调出柜,倒是她没想到的。 江尧处理好那些琐碎,出了厨房朝她身边走近,见她抿着唇,表情严肃地看着手机。 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紧挨着她,整个身体放松着向外滑动,头将将枕在她的肩上。 “在看什么?” 苏裕正看着手机屏幕发呆,被他这一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快速摁了息屏,有种做贼心虚的即视感。 她拿着手机愣在那里,回忆着刚刚江尧问的话。 对方靠在她肩上,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见。 “没什么,随便看了看。” 久久没等来江尧的下文,又看不见他的神情,她反倒有些心慌,他知道了些什么。 等她终于做足心理准备,对他说:“那个,我想回去了,太晚了。” 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客厅里却足以让人听清。 踌躇的话语也像是在告诉着身旁的人,她刚刚说出的那句话是经过了多少的心理准备。 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不得不稍稍扭了扭身体,低头侧着去看他。 只看见他闭着眼,呼吸均匀地睡着了,似乎很累。 他静静地靠在她身旁,在灯光的烘托下,时间像静止了一般。 刚刚所有的烦扰都消失殆尽,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指尖隔空描绘着他的五官,十年过去了,那个少年如今变成这般成熟的模样。 他的胡渣似乎长得特别快,下巴隐隐有冒出的趋势。 视线落在他柔软的唇瓣,她的唇似乎还残留着被他亲吻过的触感。 有些感叹,在她第一次来庆城后的五六年里,他们甚至连远远擦肩而过都不曾有。 十年后,还能如此亲密无间的依偎在一起。 后来苏裕才明白,缘分像是突然瞥见的彩虹,何其幸运才能看见它,任它短暂的治愈着受伤的人。 而后久久地消失,兴许会在往后人生的某一个时刻再次出现,也兴许再也不会见到。 谁知道它又会出现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又会成为何人眼中的风景。 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被江尧刚刚抱起往主卧走,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等缓过神时,已经被他放在了床上,肩膀酸麻感越发明显。 “醒了?” “嗯,现在几点了?” “已经凌晨了。”他揉了揉苏裕的头,在床边坐下:“抱歉,我睡着了。昨天在车里没睡好,今天强撑了一天,刚刚实在是太困了。” 他的嗓音过于低沉,不难辨别也才刚醒不久。 苏裕挣扎着从床上坐起,除了肩旁的酸麻,初醒时,身上的淤青碰到哪儿都难以忍受的发疼。 “我该回去了。” “……去哪儿?这就是我们的家。 你不是以前就想住大平层吗,我选了好久的位置。 那房间能看见满天的星空,能看见日出日落。 你若是不喜欢我给你布置风格,改天我们再换,今天太晚了。” 江尧的眼里满是诚恳,像是讨好主人的小狗,深怕主人的撒手抛弃,连忙加了下一句: “我一直睡的客卧,备用钥匙在你床头的抽屉里。” “……”她坐在床上,眼睛盯着他乞怜摇尾的表情,倒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一句。 苏裕的情绪很复杂,这一切都发展得太快。 她不应该在这儿留宿,但内心也有一个小人在挣扎,应该满足他的要求。 你看,他多可怜。 “可这里没有换洗……” “我现在去买。” “明天要上班,会被人看见。” “我们又不是偷情。” “我们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这次他没有再快问快答,而是盯着她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快吗?我恨不得天一亮就拉着你去领证。” 他的话让她觉得发烫,心中像是有烟花一朵又一朵地缓慢绽放,又像是看见了海市蜃楼,美好又虚无。 连呆愣的表情都差一点要维持不住,僵在那里,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去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又有些想哭。 鼻腔突然有些发痒,止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 江尧起身站了起来,不再和她纠缠该去该留的问题,略带强势地嘱咐着她: “应该是刚才在外面睡着着凉了,我去便利店买一次性换洗,明天再去把酒店你的行李带过来。“ 说着就往主卧的卫生间走去,在里面不知道捣鼓着什么,她听见了水哗啦啦流动在储存物里的声音。 还没听见关水,他人却已经从里面走出来,一本正经地嘱咐着她: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该去泡个热水澡,避免真的感冒了。 水放好了,记得关,我先走了。” 也不管她答不答应,这人真的说走就走了。 所以苏裕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她半推半就留了下来。 泡在浴缸里,任由水淹没过她整个头顶,体会着窒息的感觉。 心很乱,她讨厌这样道貌岸然的自己,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只能坚定地确定自己的心,此时是温暖的,被幸福感包围着的,色彩分明的。 等江尧回来,她彻底收拾好自己,从浴室出来时,已经凌晨2点过。 医院开回来的那包药,被他放在梳妆台上,他人已经不在主卧,卧室门也被他礼貌地合上。 苏裕走到门边,犹豫着,还是将门上了锁。 身上江尧的大号t恤,直接被她穿成了睡裙。 将所有能擦到的地方都上好药,唯有背心上方一点的位置,手怎么也够不着。 之前这处就一直没擦到过,现在从镜子里看着,颜色比旁处更深,乌悠悠的黑。 其实影响不大,不过多淤青几天罢了,左右无碍日常。 房门从外面被人敲响,她快速将衣服穿上,再走去将门打开的那一瞬,想起自己下半身没有穿外裤。 极速控制着力道,只留下一道小缝,探头出去。 “你背后的伤,要帮忙吗?” “……” “医嘱,家属帮忙上药。” “……”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ps:我就是突然想起了这句,明天再看删不删,哈哈哈,我笑得很开心。) 第97章 挣扎 两人站在门框内外,僵持不下。 他也没有越界的半分举动,像是抓住了她心里的那点犹豫,半步不退。 苏裕转身回房,没有多说一个字,径直去了卫生间,将原本换下的外裤穿上。 江尧站在门外,从那道不大的缝隙里,偷窥到他的t恤被堂而皇之的笼罩在她的身上。 以及那两条裸露在外,让人挠心的腿。 不是普通男性喜欢的纤细修长,从侧面能很明显看到她大腿有很多肉肉,却恰好点在了他的癖好上。 性感得一塌糊涂。 深呼吸放松自己略有肮脏想法的身体,推门进去,她人已经进了里间。 再出来时,那双撩人心弦的腿已经被布料遮住。 苏裕瞧见他看向下方的眼神黯然不明,哪怕只有一瞬,他便很快移动视线到了她脸上,也还是被她敏感地捕捉到。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近梳妆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整理着等会儿要擦的药。 江尧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打量着他身前的人。 不知她是没有找到浴室里的吹风,还是没来得及的原因。 头发半湿着,显然只单单用毛巾擦到未滴水而已。 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混合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身上皮肤泛着层红,分不清是泡完澡后的气血循环,还是害羞后的自主反应。 他转身去浴室拿吹风,站在她身后,任缕缕发丝从手心被风吹散、吹干。 用梳子小心翼翼地替她理顺,深怕拉扯疼了她的头皮,引来她的不悦。 待发干后,将头发拢到她的脖颈一侧,去拿她刚刚准备好的药。 两个人僵滞在了这一刻,下一步,该怎么做…… 良久,苏裕一只手反向将后背衣服拉高,另一只手从上往后背方向想去拉,却一直拉不到。 江尧在她往上拉衣服时,看见裸露在外的瘀血,东一块,西一块,青一块,紫一块。 他想过会有,可如此直观的感受到,又让他后悔那晚没有拦住她。 哪怕她发泄到他的身上,至少他不会还手。 “你,你在看什么?帮我拉上来一下,我拉不到。” 后背感受到目光的凉,刺激着苏裕打了个颤,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抖动。 虽然他曾经见过她未着寸缕的身体,可那是十年前的他,曾经的少年已然长熟成另一个江尧。 他这才回过神,替她将后面的衣服拉至她手上。 前面余料恰到适中地遮住饱满的圆桃和小肚,只露出丰腴的腰线。 冰凉的膏药涂在背上,他的指腹轻柔地打着圈去涂抹,像是有意无意地撩拨。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他指下的皮肤,身体又是不受控制地一颤。 江尧正在动作的手忽地停了下来,屋内暖灯氤氲满室,身前是娇柔旖旎的身体,情愫的气息弥漫诱人。 裤子布料越勒越紧,让他难受不已,只能深呼吸作罢,快速将她的衣服拉下。 “早点睡。” 他在她发上一吻,然后落荒而逃…… 苏裕还没彻底放松下来,那人又站在门口处,只探着脑袋问她: “明天要请假吗?” 她摇摇头,视线落在地上,没敢看他。 “那明早我喊你起床,晚安。” 待江尧离开了房间,她才小声地回了一句:“晚安。” …… 第二天,她早早被江尧喊起。 太阳也不过微微露出,在这个房间透过落地窗看日出,倒是有些过分美丽。 昏昏沉沉在餐厅吃着他做的三明治,也不知道他几点睡的,又几点起,看着比她精神多了。 在这种状态下,她实在不想去上班,动了请假的心思,昨晚几乎一夜未睡沉。 不知道是梦境还是她大脑的想象,她和江尧那些情情爱爱的画面,轮换着场景,反复出现。 她只记得最后一段,他在商场中庭的围栏处抱着她不停地接吻,她亦是动情得忘我,手还环着他的脖颈。 周围的音乐倏然暂停,余泽宇不知从哪处冲了过来,将他们拉开。 怪她是被江尧弄的一双“破鞋”。 皮书欣站在一旁,她身上那颗吊坠在灯光下濯濯耀眼,闪得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人。 猝不及防地被她反手给了一巴掌,并被大骂“狐狸精”。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她不知所措地捂着脸蹲下身,羞愧极了。 …… 思想斗争一番,还是出门跟着他去单位上班。 出门时,江尧拿了一张创可贴,问她需不需要。 她很是犹豫,因为那张创可贴是特别粉嫩的hello kitty。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画这些吗?” “可我已经快30了。” “那又怎么了?” 是啊,那又怎么了,三十就不能有一颗少女心了吗?她最多只能叫轻熟。 微微张起的嘴,又闭了回去,拿过江尧手中的东西,撕开两侧再递给他。 就这样,那个特别奇怪的hello kitty被贴在了苏裕眼角下方的伤口处。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干净轻点的吻落了下来。 刚到办公室,黄姐第一眼便瞧见了她脸上的异常,手上拿着要去洗的保温杯,走近问她: “你这脸……怎么回事?” 苏裕将包放进办公桌下的柜子里,拿过杯子示意黄姐一起去洗。 早在江尧车上,她就已经在腹中打好了草稿,装作随意解释道: “被野猫抓了。” “去打狂犬疫苗了吗?最好再去打个破伤风清。” “嗯,已经处理过了,要不是怕吓着你们,我肯定都不贴了。” “你最近少吃点黑的东西,像酱油呀、醋呀。老一辈说吃黑长黑,脸上拉下痕迹就不好了。” “啊?哦。”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唯一知道这件事真相的,只有文静。 开例会时,她低声侧头嘱咐坐在一旁的人,定要替她保密,特别是她和江尧的事儿。 文静点头,一下子没接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正当苏裕以为她不会再说些什么,她又侧过身悄声跟她说: “江经理其实人各方面都很不错的,如果郎确有情,你可以考虑看看。 你上次不还说是一个学校的吗?电视剧才敢写你们这样的缘分。 你呀,该向我看齐,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及时行乐才是人生大道理。” 第98章 出错 她最后还是没有搬去江尧的那个大平层,依然窝在酒店单间。 江尧当天下午便被调去紧急出差,检查组没有透露一点风声,带着一干人马下了地方项目。 出发前,他发消息让她自己先搬过去住,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大合适。 没有江尧在的这几天,苏裕全身心投入工作和应付标准化考核。 没有情感上的干扰,反倒让她觉得更舒服自在,每天做的事情都特别纯粹。 她甚至有些庆幸江尧在这个时候这么急迫地出了个差,让她可以暂时逃离那些不想面对的事情,自己能在缝隙里喘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更忙起来,什么活儿都想去抢着干。 连黄姐都咋舌,她快变成了工作狂。 只有忙碌的时候,人才不会想太多。 可每当她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个梦时,他便会发来信息提醒她,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他这一走,久到她已经顺利考完标准化,久到他真的又成为她男朋友这件事有了具体感,久到她渐渐开始想他。 这是他走的第三个礼拜二,一切如常,在没事找事中安然度过了一上午。 原本值得松一口气,却在下午突生变故,她抢着干的活儿出了错。 其实前几天,巡查组就有要求综合办和其他几个职能部门,一同下项目整顿。 奈何领导都是些老油条,并不是特别买巡查组的账,一直拖到他们大部队去了两个周,部门都没有要跟去的意思。 中午吃饭时,黄姐向她和文静透露消息,下周大概率会派人下项目现场,拖肯定是拖不过去的。 苏裕对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她没参与过,也就没有概念。 老员工们似乎都不愿意去,一去就是大半个月,眼看这周结束就要过年了。 大家在单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提前回乡,谁也不愿意去偏僻的镇上或是乡上,卡着点回老家过除夕。 项目一般都建在穷乡僻壤之地,不仅交通甚远,买东西也特别不方便。 城里待惯了的人,很难适应那边具体的条件。 而这次去的双河现场,条件更是堪忧。 也正是因为如此,巡查组才在过年前这个节骨眼,盯上了这个山高皇帝远的项目。 这种巡检的事,按理说,怎么落都是落不到苏裕头上的。 一来她是非在编人员,二来她从未参与过,三来她资历浅到连浪花都算不上。 自然她自己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谁也没想到,大家都还沉浸在感激苏裕揽活干的时候,她在当天午休就被老钱亲自打电话喊到了办公室。 吓得她立马坐直身体,小心翼翼地接通电话,睡意瞬间消散。 “喂,钱主任?” “那个,小苏,现在来一趟我办公室,有点事。” 她的神经一下就绷了起来,心里发凉,脑子里不断想着最近的工作要点,是哪里出了错,有什么事是会让老钱亲自找的。 实际工作中,她大部分工作交接都是对应黄姐,再不济上边还有个张组长,根本不会越过两层直接被老钱亲自找。 等到老钱办公室后,才发现张组长和皮舒欣都在,她隐隐有一种事态严重的感觉。 对于他们这组的直属上司——张斌,她每次见到他都会很紧张。 尽管她和张组长已经有过很多次工作接触,他对自己也不曾苛责,待人和善。 她手上的工作都是很基础的表格统计一类,谈不上部门核心人物,更是和那俩人没什么工作关联。 她想不明白,怎么俩人会同时出现在老钱的办公室? 应该不是因为她和江尧的关系被泄露了? 苏裕进去站在老钱办公桌对面,忍着紧张礼貌叫人:“钱主任、张组长。” “小苏,双河项目那份结算上报是你经手的吗?” 她心里一颤,瞬间想起了这份电子申报,也就关联上了皮舒欣为什么在这儿,她是财务审核人。 “嗯,是我上报的。” “这不是文静的工作吗,怎么你在经手?” 张组长看着苏裕畏缩的状态,皱了皱眉头。 苏裕整个人都懵了,能听出来张组长语气里略带责备,她一下就猜到这份文件肯定出了大岔子。 现在不仅仅只是有些紧张,而是非常非常地紧张。 “我那天手上的事刚好做完,想着多学一些新东西,文静又正好在忙,就交接给我了。” 张组长刚想接着教育她两句,坐在办公椅上的老钱适时开口,及时打断了办公室里即将充斥的苛责。 “小苏,你过来看看。” 苏裕赶紧走过去,老钱将电脑显示器微微朝她的方向转动,上面是财务系统报备申请件。 “你再仔细瞧瞧,看能发现什么问题不?” 这是双河现场年前的最后一次申报,所有格式流程之前都经历过万遍,只需要数字和内容一一对上就行,这也是文静能放心给她的关键。 她接过办公桌上的鼠标,点开原始表格,一项一项的对应申报系统电子单。 单项格式、文字、数字,最后的结算数量、金额,所有的都能对应上。 她看了很久,也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越是想快点发现就越着急,越着急也就越慌,越慌也就越发现不了。 办公室四个人,却安静得可怕,都在盯着她,等着她一个人说出个所以然。 苏裕实在是顶不住这样的压力,如芒在背,速速承认自己的不足: “抱歉,钱主任,我确实没看不出来。” 老钱点点头,语气颇有见小朋友犯一目了然这种粗心大意错误的无奈,说道: “你看不出来,就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张组长在旁边见她微愣的模样,这才语气有所缓和,同她指出: “你以日期为定点往下翻,拉一下燃料结算数量对比,再看看?” 苏裕按张组长所说的去操作,细看确实不易察觉,一对比就发现这个项目的煤炭、混合材料等都有问题,数量大幅度增加到几百倍。 运输次数的量涨幅不大,这倒是小事,问题关键就在于每次运输到的量远远超过实际能到的量。 这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 而里面牵扯的金额,甚大,指不定还会被请喝茶走一趟。 项目上的人就是笃定基地这边审核人不会仔细去核查,又或是买通了基地这边的人,一起分这块蛋糕。 苏裕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这已经不单单只是严重的问题了。 第99章 解决 文静将这份文件转接给她,就可以排除文静被收买。 皮舒欣将这事儿捅到了老钱那儿,而不是直接上报更高级,她的嫌疑也能被排除。 而苏裕这儿,因为是临时接的工作,项目上并不知道是谁审,排除掉也能说过去。 但若是有心人大做文章,她却是最有嫌疑的。 因为是她主动要的这份文件,并经她手通过了第一次审核。 她也不过二十八九,此前工作从未接触过这类弯弯绕绕。 莫名被人当了冤大头,苏裕一下慌了神,脸上也有些维持不住。 这弄不好,是真会被请喝茶的,她不过还是小女儿心态,哪经得住这般吓唬。 “这事可大可小,幸好被财务初审检查到拦了下来,若是层层上报都通过,这事儿谁也兜不住。” 张组长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怕,这话不仅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在场的另外两人听的。 这事总要有个过程,有个交代。 老钱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忙打着圆场,替她说着话: “你没去过项目现场,没切身经历过可能不清楚,也没有具体的概念。 且不说一次能不能到这么多燃料,就算真到了,实际也需不着这么多的量。 就算是后面一个季度在项目上不报,它也用不完,库房也难堆下。” 这话说得,倒是让苏裕更加觉得委屈了。 这些弯弯绕绕她没经历过,上哪去明白这些,更没想过这么缺德的事,她会这么真实地被参与其中。 不由地想起之前江尧同她说的那些话,那个老房子被偷盗三次的缘由,他去礼城读高中是逃命。 以及跑到国外从化学变成经济学,当财会是为了巩固他妈妈的职位。 甚至有一瞬间开始相信他说的那些分手理由,也是可能发生的。 那些在电视社会新闻上才会看到的事,实实在在落到了她的身上,这种不真实感带来的不知所措,相当强烈。 她开始低头酝酿该怎么去解决这件事情,该如何承担这份她有可能完全担不起的责任。 “这里面的问题,我想你这会儿应该也是反应过来了,好在现在发现还不算太晚,也算是给你长个经验。” 老钱还在安慰她,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这事还有婉转的余地。 苏裕一脸求救的眼神看向老钱,希望这位好领导能帮忙提供一些解决办法。 坐在对面的钱主任没有说话,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他眉头紧锁,不易察觉地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皮舒欣,陷入沉思。 张组长见老钱没开口说话,语气倒是显得有些着急,苏裕毕竟是他组里的人。 “这事儿左右没上报上去,皮舒欣既然拦了下来,肯定也是代表财务部的意思,是?” 他说完,转头看着皮舒欣,硬是拉上整个财务部的态度,逼着皮舒欣表态。 皮舒欣脸僵了僵,两位领导一会儿唱红脸,一会儿唱白脸,她有什么不懂的。 不过是装个样子给她看,要保苏裕罢了。 她这一状告得,没掀起半点水花。 张组长刚刚看似责骂苏裕犯了大错,可最后不还是明里暗里地在保她么? 半点意思也没有,她不想再搅这趟浑水了。 “自然,没报上去肯定是想咱们私下自己解决,毕竟是综合办报上来的,你们查清楚就好。” 话说得过去就行,担责还是得推给他们综合办的领导才行,不能既要、又要。 老钱夹着烟,拿过保温杯喝了口茶,不疾不徐将杯子放回桌面,不温不火道: “这次去双河现场,小苏,你就跟着张组长一起去实地考察,多亲身了解了解咱们单位的情况,项目运作的模式。 把他们内部的资料都拿来过一过,有些东西让张组长亲自教你,再怎么也会了。” 张斌盯着老钱一派平静的脸,似乎还在分析他说这话的意图,良久才开腔: “那你这次不去了?我带头?” 他又看了一眼苏裕,斟酌一番后继续补充道: “我俩这身份怕是不够份儿,巡查组多半也会觉得我们不够重视。“ “……” 弹烟灰的动作一顿,老钱抬起略有不耐的眼神看向张斌,自然是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你们就当是去学习的,不要有压力。 他们巡查组不还在那儿嘛,有事直接找他们组长解决。” 苏裕紧张的心这才松了一口气,老钱这话无疑代表着这份有漏洞的文件案已经被揭过。 她陷入的疑似大额受贿,也被领导一同保下。 只是没想到中午才讨论过发配边疆人员,还不及一个小时,就确定好原本最不应该有的她。 她和皮舒欣先一步离开办公室,张组长则被老钱留下来继续商量去双河的具体事宜。 去电梯的那一段路,两人一前一后,距离不算大。 苏裕快一步走上去,和皮书欣并肩而行。 由衷地感激她,没有上报这件事,压回给了综合办自己解决。 皮舒欣嘴边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对她说: “你可能误会什么了。 不是我不愿意报,我就算报上去,江尧一看是你的名,定会再细细查一遍。 自从那件事后,现在只要是你的单子,他都会再检查好几遍,生怕我搞小动作。 这点小伎俩我都能看出,自然逃不过他那儿。 我何必去触他的眉头,倒显得我跟这件事有多大关联似的。” 苏裕看着她有些心酸的模样,自己刚刚升起的一点窃喜,也有了些莫名的负罪感。 “总之,还是谢谢你。” 两人站定在电梯前,一人按了向上键,另一人按了向下键,如同她们的关系只能是相反的方向。 “我不屑于用这么大的事来恶整你,也是真的不爽你强占着他这么多年。” 她的话未说完,电梯铃便响起,门打开后没有其他人。 踩着高跟鞋高傲地走进去,面对着苏裕,有些愤恨地不解: “凭什么,你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得到所有人的垂怜?” 在电梯里伸手按了关闭键,似乎她也并不是想听苏裕的回答。 而苏裕抿了抿唇,的确也没有能给她的答案。 轻而易举吗?不太容易。 所有人吗?并没有。 垂怜吗?也不全是。 她完全有理由想到一些其他的什么。 比如叶琳在面试她时,曾说过拜托老钱多照顾,老钱自然知道她这么说的缘由。 而这一切的因,很大可能就是她那位在总部当大官的后台亲戚。 第100章 双河 经过这一遭,再到办公室已全无睡意,手机拿起又放下,在江尧的微信对话框点进又退出。 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以及自己马上也要到双河。 “你呀,过去多备些零食,那边不好买东西。” 黄姐绞着杯里的咖啡,往里加了块砂糖。 “有什么事,一定要多问张组长,反正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也别多事。 现场的人,都滑得很,我怕你应付不来,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她小抿了一口咖啡,觉得差不多合适了,走过去将桌子上剩下的那一大半瓶递给苏裕。 “这咖啡粉还不错,第一次过去,有得你头疼的。 不过,第二次就知道怎么摸鱼了。” “谢谢,黄姐。” 一整个下午,她人都特别丧。 好巧不巧,下午文静又给她拿来几个项目的结算审核,说是老钱的意思。 文静让她自求多福,不懂的就问她。 苏裕觉得压力好大,每一步核对都觉得心里没底,也不知道哪里又有坑等着她去踩。 一想到要去项目上学习,就觉得更烦躁。 如果学不出个一二三,回来碰见这些又该怎么办。 错一次被人兜底,进修后还错第二次,这让领导怎么看。 她真怕再次把事情搞砸。 …… 礼拜二一早,苏裕便背着双肩包,拉着行李箱往单位广场赶。 这模样倒更像是大学生去学校报到,或者是去个短途旅游。 没带零嘴,但还是捎上了黄姐给的咖啡粉,和昨晚在便利店买的薄荷糖。 兴许他没有烟时,会想含一颗。 还拿着之前江尧落在酒店的烟盒,买了一条烟和两个打火机,担心他在那儿买不到。 回去后小心翼翼地收着那个烟盒,临睡前想到清洁阿姨来做清洁,又不放心地将它塞进随身背的双肩包里。 她甚至在那天晚上还去商场里买了件灯芯绒的黑色碎花裙,搭白色高领底衫刚刚好,连鞋子都买了可爱的厚底搭白袜子。 一早起来尝试着化了个稍精致一点的妆,抹了她很爱的哑光红唇。 8点40,苏裕已经和其他部门的几位同事站在商务车旁等出发。 同司机一起的,还有个满脸不良的男人,或者只能称呼其为男孩。 她只在车外瞥了几眼副驾驶上的人,觉得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穿着潮服,带着耳机,手撑在被降下的车窗框上,盯着单位大门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 像庆城人常形容的混子——街(gai)娃。 在他们这群守规守矩的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似乎是注意到苏裕无意打量的目光,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在她避开之际两人视线有一刹的交汇。 只得拿出手机,掩饰自己的心虚。 恰巧有打过照面的同事朝她走过来,客套的夸她今天像变了个人,今天是法式浪漫小美女。 隐约感觉到其他同事朝她看来的目光,红着脸摆手。 同样余光瞥见那个男孩的动作,拿着手机对着她这边的方向,不确定是不是在拍她。 9点10,所有人到齐准备出发去双河。 张组长同另一个部门的领导坐在第一排,她总觉得那个男孩有意无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打量着她,亦或是偷窥着她。 这种感觉非常不安,不知道他的底细,是同事还是司机带来的人。 她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尽量离他远远的。 而那个男孩明显有些搞事,每到服务站必说去上厕所,每次停留至少10几分钟打底。 一会儿建议车子加油,一会儿觉得轮胎有问题。 显然并不想那么顺利的到达双河。 中途某一次服务站休息,她去完厕所出来,见那个男孩在服务站大门外抽烟,似乎和人通着电话。 明明没有接触过,却总觉得发怵,一种莫名地心慌,总觉得他会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目不斜视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外向商务车的方向过去,却猝不及防被他喊住。 “苏裕?” 心咯噔了一下,他知道她的名字…… 脑子里飞速回忆着,从上车到目前为止,有没有人叫过她。 不太确定是不是上车前,同事夸她变漂亮时,被他听了去。 苏裕僵硬地转身,没有说话,只是带着疑惑,礼貌微笑看着他。 男孩显然也愣住了,似乎并没思考过叫住她后该说些什么。 “你是单位员工,还是去探亲的?” 他没有陌生人该有的客套,问得很直接。 “嗯?怎么了?” 她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意图并不明显。 “就随便聊聊,你看起来对我有敌意。” 他吸了一口烟,说得吊儿郎当,却字字命中。 这男孩说得太直白,本就对他印象莫名的不好,苏裕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扯着个笑应对。 “你想多了。” “你去双河呆多久?” “不久。” 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做什么,但问得这些问题显然不应该是一个陌生人应有的。 他眼睛向下扫了一眼她的手,苏裕察觉到后快速将手插进衣服兜里。 “没事,我就先走了。” 也没等对方回答,转身离开。走到车旁时,才透过黑色的车窗玻璃看见自己揪成一团的脸。 心乱如麻,想见江尧的心更强烈了。 一路上,他都开着语音和别人打游戏。 全车人都在闭目养神,而在座者皆无人提出一句不满。 她一个新人,只能埋头假装睡觉。 迷迷糊糊间,听见那个男孩接了个电话,毫不避讳地大声吼道: “你还有多久到?我他么都要到双河了,人进去了我可就留不住了啊,你自己看着办。” 下午2点过,他们终于到达双河现场。 车子停在外围的支路两边,里面只允许人走进去。 从车上下来时,太阳有些晃得人睁不开眼。双河上午才下过一场雨,沿途边的农家田地里还是湿的。 那男孩儿下车后骂了一句脏话,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进现场。 她拉着行李,跟着一群人过防线进大门,眼睛一直盯着远处4座高耸入云的大烟囱,其中两座还冒着黑灰色的浓烟。 “苏裕——!” 安保大门外有一道男声大吼着,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这里面也自然包含她。 那声音熟悉得,她仅仅只是下意识,就转过了头,脸上还挂着看烟囱的新奇。 视线穿过来往的同事,穿过一道防线的安保,看见站在防线外的男人。 读懂了他脸上的讶异,和十足的戾气。 滚滚浓烟还在排放,风吹着它们只朝着一个方向,日复一日污染着天空。 空气中灰尘浮动,鼻子很是不舒服。 她有些后悔今天穿了漂亮衣服,化了她自己最好的一次妆,先见到的人…… 却不是江尧。 第101章 独白1(余泽宇) 手不自觉用力握紧行李箱杆,低头任耳边的发丝散落将脸给遮住,心中如无尽海水般沉溺。 她几乎是立刻转回身,迈着步子朝前走。 连目的地在哪儿都不知道,盲目快步,行李箱滚轮在不是很平整的水泥地上“咕噜”作响。 余泽宇没有再喊出第二声,那个名字像是哑在了嗓子里,怎么也唤不出。 众人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回过神后继续往前走,只有张组长确切地听见了那声名字。 视线在毫无互动反应的俩人间徘徊,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石空走过去散了一根烟给余泽宇,“怎么就叫了一声,看着她就这么进去?” 余泽宇没搭话,接过他的烟含在嘴边,五指微闭拱成个弧形挡风,就着他伸过来的打火机里的火苗点燃。 “你公司那边处理好了?现在怎么办,你也进不去。” “没想好。” 深吸了一口烟,在吞云吐雾间,余泽宇一直盯着苏裕拐角消失的背影,目光深邃。 “靠,你人都到这儿了,还没想好,那你来干什么,我还一路跟到了这儿。” 石空很是无语,用手捂着脑门,在旁边踱步。 他和余泽宇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们妈和余泽宇父亲离婚后,被他爸捡漏生了他。 两兄弟虽关系没那么亲近,但因为同一个妈的原因,私下偶尔也会联系。 俩人唯一比较像的,大概就是都爱玩。 他喜欢玩嘻哈、玩说唱,余泽宇喜欢玩夜店、玩乐队。 小时候也曾把他哥当作偶像,放浪不羁爱自由。长大后发现,他的“爱”太没边界。 当他哥把苏裕带回他们家,说要结婚时,他们妈终于欣慰有人能把这个大耍娃给收了。 觉得他这个小耍娃收心指日可待。 那天也是很不巧的和人斗技失败,心情特别冲,回来时仅打了个照面,他们便急着离开。 他甚至连那个即将成为他嫂子的人的名字和脸都没记住。 只记得第一眼看到那个女生时还挺惊讶的,完全不是余泽宇平时身边勾搭的类型,看起来确实很“贤妻良母”。 他甚至怀疑他哥是不是为了更自由的玩,特意找了个父母都会满意的女人,草草想去结婚领证。 再收几波交份子钱,去养他那个工作室。 他们结婚崩之前,他是一点也不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爱及时行乐的人,哪有什么约束。 说来也是奇怪,余泽宇后来玩的女人都怀孕了,他也没见他哥带回来给他妈瞧,还说那不是他的孩子。 虽然他也浪,但他哥是真的渣,也不怪那个女生要离开,正常谁会嫁这种人。 只是后来余泽宇就像真的回头了一般,也不浪了,也不爱玩了,一心打理他那个破工作室,还有模有样做出了名头。 真没意思。 最近可能是公司越发赚钱了,又到处在找那个女生,可惜连人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八成是躲着他。 直到今天看见她,略有怀疑的对比了余泽宇朋友圈里置顶的照片,虽然出入很大,但还是偷拍照片发给了他哥。 这才确定,她真的是那个让他哥回头是岸的人。 他高中毕业就没念书了,被他爸,也就是这单位的一个头头儿,安排跟着司机跑路学技术。 本来该像往常一样半路下车出去玩几天,他们单位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会管别人家的家事。 结果余泽宇死活要让他把人留住,一路追了过来。 然后……就只会眼睁睁看着人走掉。 他再次确定了那个叫苏裕的女生,确实是在躲他哥。 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余泽宇,也会这么怂地只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真逗。 余泽宇还伫立在刚刚的位置,一手揣进裤兜,一手夹着烟抽得频繁。 “你慢慢站着儿,我去你车上睡会儿。” 男孩叼着烟,塞上耳机就要走。 余泽宇没回复,继续抽着那根只剩半截的香烟,站在路边的树下躲着头顶的太阳。 刚刚苏裕那张茫然的脸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包括她立马想撇清关系转身就走的模样。 以前,她很少化妆,几乎没有什么化妆技术。 看多了那些莺莺燕燕的脂粉,反而觉得她的素颜更好看。 她的眼睛总是带着茫然和小心翼翼,让他忍不住想把她锁在笼子里,像兔子一样圈养起来。 他在那一刻,突然感觉到那个青涩的女孩,在离开他后渐渐变得成熟,有了他不知道的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对于苏裕,他的初印象并不太好。 以为她又是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脑残粉,拿着他的画来碰瓷。 甚至在他以低劳动报酬讽刺她时,她居然同意了,唯一条件是给她找个住处。 他的工作室终于有了第二个人,只要他去办公室,孤男寡女呆在一处,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后来他去酒玩乐队,赚了些钱后,足以维持工作室再招些人来帮她应付行政呀、财务呀,这些乱七八糟的工作。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接工作会考虑她行不行、喜不喜欢,而不是这份工作能赚多少钱。 她总是会不经意在自己身边出现,每次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和爱慕他的那些女人一样。 其实也不太一样。 那眼神里有喜欢,有抵抗,有陌生,有纠结…… 他也说不上来,但并没有看见他就闪着光。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几乎每次他都能一眼识破,他见过太多不同类型的人了。 可她却规矩得像个没开窍的小女孩,除了一些细节上对他得特别照顾,几乎不会表现出任何越矩的行为。 这种模糊的行为,说没勾动他,那就真是假话了。 自从发现她不停在工作室加班,甚至加到低血糖晕倒后,他便找了个借口将她的房子租到了他隔壁。 那天他去谈合同,在酒喝到吐,唱到嗓子都哑了。 身边被叫来的女人,来来去去一波又一波,香水味廉价得刺鼻。 回去就发烧到脑子不清醒,突然想起她的脸,像是炎日里的一片雪花,纯洁也让人心安。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小心翼翼地对他好,没有图谋地待在他的身边,从帮他打理工作室,到帮他打理生活。 那一夜醒来,他看着趴在他身旁的人,阳光恰好印在她的睡脸上,他从没觉得她这么美过。 比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温暖。 那天,《像鱼》有了雏形,他想把她留在身边。 第102章 独白2(余泽宇) 余泽宇看着远处的大烟囱,滚滚浓烟随风飘动,香烟猝不及防烫到了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燃烧殆尽。 他从自己裤兜里摸出烟盒,又点了一根,只夹着烟也没抽。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和苏裕那段恋爱就像路边的这些树,形同虚设。 也不明白她对自己的那种近乎虔诚的态度,是从何而来。 一开始以为她只是不开窍,没谈过恋爱,纯洁又空白。 他尽可能的带她体验恋爱的美好,把爱的浪漫都用在了她身上。 过程很甜蜜,但他偶尔会觉得她表现出来的喜欢很飘渺。 和她相处得越久,心里的空虚就越多。 她给予的喜欢,怎么都填不满那些空缺。 他想占有更多,却连为什么它是飘渺的都不知道。 这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可笑的感觉,明明她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甚至比交往前更好。 有时候她看着他,却又像是想看透他,不知道她到底在他的眼神里找什么。 恋爱后,他就断了那些狐朋狗友的来往,没有他们的介绍,工作室也摇摇欲坠。 他又开始了混迹酒,不过这次带上了她,他想让她了解他的世界。 她很没有安全感,得放在身边才行。 后来他们经常为酒里的那些女人吵架,也不算吵,她单方面的问,他单方面的否认。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不问了,他心很慌。 要彻底将她圈在身边,只有结婚。 很多时候他都分不清,他和苏裕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感情出了岔子,走到了最后的结局。 噢,那天也和今天的天气一样,太阳有些刺眼。 她突然说她的第一次给了别人,他很愤怒地砸了家里客厅的所有东西。 终于知道那种飘渺的不踏实感是为什么有了,他占不满她的心,她的心里还有别人。 尽管,她在很努力地去爱他。 他一直舍不得碰的人,早就在心里有了特别重要的人。 别人说,人到死都会记得第一次那个人。 所以他永远也无法抹掉那个人,他做不到,做不到…… 当时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紧张的?视死如归的?愧疚的?还是其他的什么。 不可置信的是,他也记不清了。 可能太过于刺激,等他想去记起时,画面都是模糊的。 只记得他那天冲动得失去了理智,不仅让丽丽鱼都窒息而亡,还想强占她,让她身心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想抹灭掉那个人的痕迹。 不得不承认后来发生得事,赌气成分更多,心里就是莫名的想让她开口,想让她留他,想让她对他彻底坦彻心扉一次。 可她却装作无事发生,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身边从来都不缺主动示好的漂亮女人,只要他给个暗示,或是不明确拒绝,自然有人上门。 故意在她面前流连花丛,她却一句话都不曾多问,哪怕他当着她的面做得多过分。 是不爱了吗?她的眼里连飘渺的喜欢都没有了。 所以他们之间算什么呢?有爱过吗?他也不清楚。 酒店里那场莫名其妙的一场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也是给他自己断了最后的念想。 他宁愿她大发脾气进去打他一顿,至少还有感情,他也就顺坡下驴再解释这不过是一场戏。 结婚事宜,从头到尾他都没取消过,他想她服软,给他台阶,告诉他在她的心里他也是很重要的。 可新娘逃跑了…… 她删掉了所有能联系她的痕迹。 没关系,他明白的,那就放过彼此。 至于那个和他演戏的女人,给了一笔钱遣散后,还不知足的打着他女朋友、孩子他爹的幌子。 三天两头来公司,以此方式敲诈勒索。 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曾碰过,更何况在婚前体检后,他就去结扎了。 想一个人占有她好长好长的时间,还没做好和baby瓜分她爱的准备。 她离开的那一年里,他彻底收了性子,这是她辛苦维持起来的工作室,他要做得比她更好才行。 没有她,他也可以。 也不是没试过再找个不错的女孩好好交往,可每次聊不到几句,就没有了继续的欲望。 特别是他有钱以后,更别提出名后了,那些女生都多少怀揣有其他的目的接近他。 她像是烙在了他心里,每一个都会不自觉去对比,一对比就没有了可比性。 可能和自己原生家庭有关,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并不是普通女人能给予的。 后来他认识了一个还不错的乐队,玩得熟悉后,被人拍了视频到自媒体,莫名其妙也跟着火了。 然后越来越多的女生跑来说着喜欢,再到后来开始有各种负面消息。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传闻,没否认过,是真觉得没必要,他不出道,也不是那个乐队的成员。 自媒体这种东西,用得好,它就是经济效应。 他是个商人,利益肯定是第一位。 何况,她已经走了,也没人真的在乎这些负面消息。 直到今年圣诞节那天,他第一次唱了为她写的《像鱼》,因为她曾在某年的这一天答应和他交往。 无意中看见二楼的粉丝里,有一个十分像她的人。 他觉得那就是她,又觉得她再回庆城且来听他唱歌的概率太小。 肯定,又否定。 自那以后,他每天都会想到她,真是疯了。 他一遍一遍飞去礼城,去她家找她,去问苏妈妈。 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明明礼城不大,他到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她会出现的地方。 都没有。 他问了之前和她要好的同事,没有人能联系得到她。 她就像消失了一样,他在最近才确切地感受到,她是真的离开了。 而刚刚她转身离开的那幕,让他倏然想起工作室接第一笔单子时,不懂合同规则,被签了霸王合同。 她捡起被他扔在垃圾桶里的合同书,拿到面前吹了吹上面的灰,又用袖子擦了擦表面,放在他的办公桌前。 他顺着阳光看清了她如获至宝的脸,笑着说,他们终于有订单了。 当时也不过是普通的女大学生形象,扎着马尾,穿了件普通得很的t恤和牛仔裤短裤。 此刻想来,大概是这一刻开始,他留意到了她的存在。 以至于刚刚看着她转身就走的背影,精心打扮过的形象,他除了站在这里抽烟,还能怎么做呢? 是啊,还能做些什么呢? 第103章 情况(余泽宇) 抽了好几根烟,烟盒里早已空空荡荡,里面安保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探究。 石空睡眼惺忪,在不远处的副驾驶上探出脑袋,朝着余泽宇大吼: “你在那儿当雕塑呢,帅哥?” 那人也没个回应,眼里隐隐能看见一两根血丝,朝着里面又望了一会儿。 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再出现,这才转身朝主驾驶走去。 上车后,也没急着发动引擎,将背椅往后调低,闭着眼休息。 “要不我来开?我最近跟着师傅也跑了一阵儿了。” 石空跃跃欲试,一脸兴奋地问他,想摸他的车已久,可每次都被他拒绝。 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给他。 “闭嘴,你。” 这次,也不例外。 他也恼,不过是又被拒绝一次而已,迟早他会摸上这车。 “我帮你问问看?她是在这儿上班,还是个其他什么情况?” 他试探性地问着,想知道余泽宇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那人依旧不开腔,不接话,也看不出来是真睡着了,还是不想搭理他。 他只当自己是自言自语,看在他们同一个妈的份上,还是拿起手机去帮余泽宇打听。 谁让他们妈老是在他面前念叨个不停,他哥如何不争气;好姑娘都不愿意跟着;都要领证办酒了,他还闹这出。 ———— “喂,杨叔,你回主城了吗?” “……” “还没,我跟我哥一块儿走。就是,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 “那个,今天咱们来双河这些同事,有家属探亲吗?” “……” “哦,哦,好的。 没,就随便问问,怕回去我爸问着了,又说我不跟同事打好关系,不好交差。 杨叔,你可别告状啊,哈哈。” “……” “好的,谢谢杨叔。” “……” “嗯,拜,杨叔。” ———— 石空挂了电话,见余泽宇还是那副不动的样子,也没急着说话,继续玩着他的游戏。 等游戏都开了10来把后,余泽宇才睁眼将座位调回正常,没头没尾地问他一句: “怎么说?” “嗯哼?” 刚才对他爱搭不理,现在才想来套信息?没门。 而且他正在团战中,根本分不出心去顾那人究竟问的什么,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那边怎么说,她在这儿上班?跑这么远的男人堆上班?” “等会儿等会儿,团战呢,马上就完。” 余泽宇皱了皱眉,有些烦躁他在那儿打游戏,整天游手好闲。 又透过左后视镜,看了一眼毫无变化的安保防线。 “烟给我。” 他快速掏出兜里的烟扔给余泽宇,嘴里还对着手机吼着: “草丛有人,草丛有人,开大!开大!”。 “……” 车子终于行驶在道路中,速度很快,主驾驶的车窗降至最低,吹得车里的男孩有些冷。 男人左手夹着烟,在过速的冷风中,烟星亮到了极致。 不知又过了多久,副驾驶上的人终于结束完这场游戏,并随手将车载音乐打开。 道路不太平稳,余泽宇微微眯了眯眼,深吸一口烟,努力看清前方的视线。 耳边传来完美相融的男女歌声…… ———— 不用看了没人管我,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去生活,一个人也可以快活 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你可能没听过 失信,失望,失恋,失落 ——《夜车》路虎&李莎旻子 (原唱:曾轶可) ———— 那几句“失信,失望,失恋,失落”随着身旁呼啸而过的风,传进余泽宇的脑子里,让他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夹在指尖的香烟。 每一个节拍,都像敲在他的心窝上,敲得他只能努力去辨别前方道路,不再去辨清歌词里的故事。 “现在可以说了?”他沙哑着嗓子,问副驾驶上玩手机的人。 “我还以为你不问了。” “……” “你死了心,人家是家属,她结婚了,老公在这儿上班,过来探亲的。” 余泽宇转头深深瞧了一眼石空,他仍然低头玩着手机,看不出来是开玩笑话的样子,心没由的闷得厉害。 她,结婚了?和谁?仅仅分开一年就去和别人结婚了? 是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人吗? 良久,他才低沉着嗓音,开了腔:“噢。” 石空有些不可置信他如此平淡的反应,转头看了看开车的人。 他可能自己不知,那脸沉得厉害,完全不似他语气里的冷淡。 这才有些满意结果似的问他:“你打算怎么办?放弃了?” 余泽宇抽了最后一口烟,将烟星掐灭后,放慢车速扔到一户农家堆在外面的垃圾堆里。 而后将车窗关上,加大油门,窗外风景直直往后飞速倒退。 “你疯了?不怕被开罚单?我还要命呢!” 石空突然大叫一声,忙不迭放下手机,紧紧拉着车门上方的把手。 “得得得,我骗你的,她在安南基地上班,就是过来出个差!” 他反应极大,紧靠着椅背看着旁边飙车的男人。 余泽宇听后没什么反应,也并没有减速的意思。 “哎哟,哥,我的亲哥。 我给你延保售后,回去就去打听她的情况行了! 咱妈就咱两个亲儿子,没多的了!” “好好照顾妈,别一天尽跑火车,嘴里没个把门的。” 他这才有所缓和,将车速降下,正常行驶在道路上。 “行~不让妈知道,我懂~” 见他情绪收敛,石空这才又恢复戏谑的神情。 车子驶出高速公路,进入主城区后,沿着滨江大道,送石空回石家。 夜色已黑,四处灯景闪耀,庆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外地游客扎堆赏景。 主驾上的余泽宇,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夜景,眼底一片深沉。 石空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改之前的吊儿郎当,问他: “上次那个怀孕的,孩子真不是你的? 你可要想好,我去帮你打听事小,你后续怎么做事大。 这孩子不处理好,你俩就没可能。” 他“嗯”了一声,手指摩擦着方向盘,见问话的人难得态度认真,慢悠悠解释: “就是场交易,她本来已经拿钱走人,结果几个月后和别人搞大肚子,才又想来多敲诈一笔是一笔。” 石空边听他说,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这些年,余泽宇身边来来去去这么多女人,真没见他对谁上过心。 男人间说话向来无所顾忌,他第一次很想听到他哥的真实答案: “你是真爱上那个女人了?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交差了事?” 余泽宇听到这话,笑了一下, “那是你嫂子,见面礼貌点。” 第104章 搜索 苏裕不知道余泽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双河,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项目现场。 这里地势偏僻,他出现的可能性应该为0才对。 又为什么要叫住她,有什么目的? 难不成还想找她叙旧? 那事发生后,他觉得他们还有坐下来闲聊的可能吗? 如果不是,他又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江尧有看到过他吗?看到后有奇怪他那张脸吗?有看到他左手的月牙吗? 她完全无法抑制内心的狂跳,脑海里思绪汹涌澎湃,拿出手机边走边点开微博,迫切想知道他在这儿的原因。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个号在搜索栏里搜索【余泽宇】三个字,他的个人微博被置顶在搜索结果页最上方。 头像是他本人,带了微博认证,很好辨出。 里面几乎都是公司的宣传信息,私人生活寥寥无几,并没有找到他为什么来这儿的蛛丝马迹。 只是那寥寥无几的私人信息里,有几条是礼城的定位内容。 …… 【来礼城,一定要来光顾这家的馆子。】 配图:她家的苍蝇馆子。 【这条路你走过几遍?】 配图:她从苍蝇馆子回家的路。 【在这里生活挺好的。】 配图:附近和他一起买过菜的市井。 …… 阳光下,有些微汗溢出,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但这些都已不再是重点,重点是圣诞节的那条微博。 …… 【是你吗。】 配图:从舞台视角拍过去的观众。 尽管画面很糊,人群很密,通常也没人会去一一分辨无关群众。 但苏裕一眼便看见了2层靠左侧的自己。 她两指划动着那张照片,直到不能再扩展放大,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个模糊的自己身上。 “小苏?苏裕?去领钥匙。” 张组长在旁边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嗯?噢,抱歉。” 临时居住点类似于农村大联排,一层多间单面,大概4、5层高,1楼是食堂,楼上是单位员工宿舍。 其他第三方协议工则住在现场外,由第三方公司安排。 一直到她走进被分配的房间,整理好行李后,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坐在床边,她又把那条微博点开,紧紧盯着“是你吗”这三个字。 想到他出现在大门外,当着同事们的面喊了她的名字,以及江尧随时可能出现在某个地方恰巧听见\/看见。 后怕得紧,拿着手机的手忽地抖得厉害。 她不过是个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人。 和老板谈了一场普通的办公室恋爱,再无缘无份失败告终。 仅此而已。 为什么他还要再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提醒她自己曾经的卑劣。 还有那些模棱两可的微博,条条没有她,却又条条和她有关。 苏裕没法解释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那种似乎还被人惦记着的窃喜,和自己曾经行为不堪被暴露的害怕。 错综复杂,纠缠一处。 她真的没有再想过和他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关联,也深知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身体后倒在床上,将头藏进被子里,里面还有丝丝棉絮潮湿的味道。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每个人的表情、姿态。 大四实习那年,在留北城还是回礼城之间无法抉择,室友突然说她要是能去庆城就好了,因为她玩的一款乙游正在招原画师。 她忽然就想去吃一次正宗的庆城火锅,主动投了那边公司面试的简历。 初到庆城时的茫然与无所适从,答应余泽宇的恋爱,贪恋他给的浪漫,再到从他身上贪婪寻找一丝一毫熟悉的影子。 还有他身边无数个风格迥异的漂亮女人,亦或是在她面前故意亲密暧昧。 最后画面停留在她面试失败,与余泽宇初遇的那个过道。 那些以江尧为原型的原画人物图,散落了一地。 脑海里的这些人、这些事,像那4根大烟囱排除的浓烟,风吹都吹不散,压得她难以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张组长给她打了电话,让她下楼吃午饭。 尽管毫无胃口,还是稍稍整理好情绪往楼下赶,此时已经接近下午3点。 也是因为时间原因,食堂弄了大桌饭。 张组长坐她旁边,让她留着点肚子,晚上要和项目方、以及巡查组的一起吃饭。 今天没有其他工作安排,自己休息,明天再开工。 这个点早就饿过头,苏裕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张斌以为她舟车劳顿,找食堂阿姨要了一小碗酸萝卜。 “你试试这个,会感觉好受一些。 我第一次来这儿也是这样晕车厉害,老钱就是让我吃这个。” “谢谢,我试试。” 内心很抗拒,但对方毕竟比她职位高,又不似和文静、黄姐那般关系熟,不能驳了面子。 “刚刚在现场外那个人,你认识?” 他说完继续去夹桌子上的菜,目光也没在苏裕身上过多停留,似乎只是闲聊,为之后好开展工作而拉近两人关系。 “不认识!” 苏裕回答得很急,说完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反应过大,倒像是欲盖弥彰,又找补了一句: “我一个外地人,怎么会有熟人在这里。” 张斌微微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去夹菜吃他的饭。 “也是,差点忘了你是礼城的,怕是整个庆城你认识的人也没几个。” 他说完自己还笑了笑,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那么聪明的问题。 “我其实也没听清。 我见他喊了一声后,你转过去看了那么一眼,之后就开始变得魂不守舍的,还以为你们认识。” 苏裕不言,只是尴尬地夹了一颗酸萝卜丁放嘴里咀嚼着,以此来掩饰自己。 “庆城都是山,山路自然不比你们家乡路平,没习惯的人长途车坐久了确实难受。 你呀,心里压力也别太大,就当是出来放松放松。” 他这话倒有些像老钱说话的语气,看出来他想尽力找些话题聊。 她有一口没一口吃着泡菜,心思完全不在,只等着这一桌子人赶紧吃完好散场,自然也就没怎么回应。 旁边的张斌见她仍然毫无生气,于心不忍才让她提前离席,回去好好休息。 回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才突然想起她还没跟江尧说自己到了双河。 又想着等会儿吃饭反正也会再见,猜想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是什么表情。 不能这样,这么魂不守舍一定会被江尧发现。 他太聪明了。 又不禁在心里祷告: 余泽宇,但愿你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放过彼此。 第105章 在哪 晚上,苏裕补了补淡妆,还是白天那一身,试图说服自己调整好心态。 许是双河远离城市,人烟稀少,又无太多遮挡物,昼夜温差颇大。 开门出去的一瞬间,冷风袭来,她就打了一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到食堂小包时已接近6点半,好些人已经坐定,看见张组长落座后,自然而然地往他旁边走。 白天上车前夸过她变美了的那位女同事,恰巧坐在她旁边。 张斌见到苏裕后,赶紧拉开椅子让她坐,酒和饮料里选择了饮料,第一杯放在了她面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她觉得张组长有些奇怪。 但这比起余泽宇的事,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她甚至没有细想,只是敏感地感觉到了他很照顾她。 在吃饭过程中,不仅向各桌介绍了她这位刚来不久的同事,还帮她挡掉各方敬来的酒,全程都只喝了饮料。 苏裕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聚餐早已过半,她都没有见到江尧。 中途,张斌出去接电话,等人走远后,旁边的女同事凑过来低声问她: “你和张斌在谈恋爱?” 她一下子就懵了,什么和什么呀,她和张组长几乎不熟,在组里也仅限工作上的交流。 “不是,怎么可能,他是我领导。” “嗐,我看他这么护着你……他在追你?” “没,这次综合办就我们俩人过来,他是我领导,自然就照顾些。” 苏裕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小口饮料。 那位女同事回身继续吃饭,在她看来许是两人没有捅破窗户纸,又或是旁观者清。 总之,不太像是上下级的维护照顾。 至少她的领导可没帮她一直挡酒,挡到滴酒未沾,还给她说哪道菜好吃。 张斌虽然级别不高,但好歹也仪表堂堂,估摸着也三十二三了,就是不知道苏裕年龄几何。 “我怎么觉得差了好些人,今天是不是人没来齐啊?” 问后半句话时,苏裕心里忐忑得很,深怕被人发现她心里的秘密。 但不问……她又实在憋不住,想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噢,他们有些回总部了,毕竟还有正儿八经的其他工作嘛,哪能天天呆在这地方一直查查查。 像江经理这样的,来这边陪巡查组走动够久了。” 苏裕默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伸筷子夹菜吃饭。 几个饭桌的人,将这个单独隔出来的房间吵闹得不行,仿佛与她这处有了道天然的分界线。 俩人没再开腔,普通闲聊话题就此打住。 张斌回来,见她杯子里饮料快见底,又很自然地给她满上。 “晕车还没好吗?我看你晚上胃口也不太行,这食堂的农家菜我觉着还行呀,吃不惯?” 桌上都是庆城特色,偏辣、腊为主,他以为外地小姑娘吃不了。 “有一些。” 她直言不讳,甚至在纠结要不要直接像下午那顿饭这般,提前走人。 实在没心情在这儿陪大家伙磨洋工。 没几个人认识她,她这样无关紧要的人,悄悄溜走应该也没关系? 张斌就好像读懂了她心思一般,还未等她犹豫开口,便又体贴地让她再喝一碗热汤,喝完再回去休息。 “今天早些睡一觉,明早兴许就好了。” 或许觉得话太过关切,又找补了一句: “精神好了,明天咱俩明天打头阵才会事半功倍。” 她只咧嘴笑笑,现在连敷衍都有些不太想应付。 还没等她回到宿舍,手机便震动了起来,来电是江尧。 她没有开门进房间,而是倚在房门外的长廊另一边栏杆上,接通了电话。 “去哪儿了,小姑娘,把我关在门外,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给我开开。” 夜晚附加的滤镜,让他的嗓音从听筒传来,低沉又磁性,好听得不像话。 一瞬间,千思万绪纠缠到一处,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看着天上被云遮得模模糊糊的圆月,觉得所有事情都被她搞砸了,不知道该怎么去收场。 工作如此,感情如此。 “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等会儿过来找我? 你不搬过去住,我也只好勉为其难陪你住酒店了。” 苏裕听他说话粘腻的语气,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心里更是难受得一紧,情绪终于绷不住了。 “江尧,你怎么老是离开?!” 她边说边哭着,声音不大,但颤抖得厉害。不得不转身开门回房间,以免被其他人看笑话。 “怎么哭了?你在哪儿,我来接你。”他的语气没了刚才的腻歪,变得认真又急切。 关上门后,苏裕甚至哭得更厉害了。 他那么好,她该怎么告诉他,他们分开后她和别人在一起了,还差点和别人结婚。 像是一种感情的背叛,让她变得不干不净。 “你在哪儿,说话。” 从听筒里,苏裕听到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努力平复着抽泣,呼吸间隙开了口: “我在双河,你却走了。” 对方久久没有声音传来,她还将手机拿下看了看屏幕,是否仍在显示通话中。 “别哭了,我给你带吃的,那边晚上冷,多穿点。” 她还没从他的话里接收到最有用的信息,那人便又抢着开腔: “别哭鼻子了,房间隔音不好。” 苏裕半信半疑,倒也真的忍着没肆意发泄情绪。 瞅了瞅四周墙壁,突然想起住两边的同事现在都在下面聚餐,倒也不用担心真的被听见。 “乖,等我,自己玩会儿消消乐。” 苏裕扯了扯嘴角笑笑,尽管眼角还有泪花。 挂电话后的漫长等待里,也不禁会猜疑他刚刚的意思是不是要过来。 多久能到,来了之后又怎么办,其他同事都会看到。 又倏然想到余泽宇现在在哪儿,会不会还在附近的。 心里的那点甜又瞬间消散,变成了担忧,好像她藏了个情人似得。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拿出手机又开始翻找余泽宇的微博,像小偷一样偷窥着他的动态。 又是一次同城热搜,短短的个把小时里,他的微博就冲进了同城榜。 …… 【我认栽了,做个俗人。鱼】 配图:一缸在鱼池里的丽丽鱼。 定位:公司地址。 第106章 谈谈 下面留言有好有坏。 猜测他是不是恋爱了;恋爱的对象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和那个大肚子女生复合,准备认娃了吗…… 众说纷纭。 这些都不是苏裕关心的重点,看见他的微博定位,瞬间便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离开双河,回到主城区。 9点过半,楼栋外开始传来欢声笑语,人群四散上楼。 她猜测应该是聚餐结束,确实如江尧所说,楼房隔音并不太好。 开门想去外面看看情况,刚迈出两步,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便突然窜了出来,一下子就撞到了她身上。 “啊——” 苏裕伸手想去稳住小男孩,但对方已经一屁股摔倒了地上。 在这里玩闹的孩子,父母肯定其中一方是单位的同事,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见他要哭不哭瘪嘴的表情,应该摔得不轻。 她赶紧蹲下去询问他是否受伤:“没事?能起来吗?” 仔细观察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伸手去拉他起来。 小男孩眼泪已经在框里打着转,伸手借力站起来,委屈地说:“没事,就是屁股疼。” 苏裕被他逗笑,“跑那么快,参加比赛肯定是第一名。” 他听出苏裕在夸自己,眼泪又憋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阿姨。” 听到这里,苏裕愣怔了片刻,她已经……这么老了吗? 但她和他父母是同事这一辈份来说,喊她“阿姨”似乎也没错,只是太过不习惯。 想要出门看情况的心情被这一茬打岔,就没了再去的想法。 苏裕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刚想问他是住几号房间的小朋友,身后便传来一道男声:“东东”。 小男孩看到走过来的人,露出一副闯祸的样子,看起来很怕那人,小声道:“爸爸。” 她转身回头瞧,竟然是陈述,这居然是他儿子。 对方看到苏裕也是明显一愣,似乎没料到站在这儿的是她。 上次开会被拿走笔记本的尴尬又再度袭来,她怯怯地喊了一声“陈组长”。 对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在她旁边站定,开始训诫小孩: “这么晚了,不是让你在房间呆着吗,到处乱跑什么!” 刚刚被撞的屁股还痛着,被陈述一凶,直接低着头委屈巴巴掉着金豆子。 许是顾虑苏裕在场,陈述又收了收脾气,换回庆城方言对他说: “好了,自己先回去看会儿动画片,我找阿姨有点事。” 嗯?找她有事,有什么事?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出来,那边,东东已经飞快地往楼梯跑去。 过道上其他同事有意无意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陈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她: “方便下去聊聊吗?关于江尧的事。” 他看了眼过道两边打望的人,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就楼下,不去黑的地方。” 苏裕有些踌躇,如若不是他提到江尧,她不会想这么晚跟着他走。 转身将房门拉过来关上,跟着他往楼下走,下楼时还碰见几位同事向陈述打招呼,看她跟在后面,神情都带着好奇和讶异。 但也确实如他所说,他们只是在楼下空地稍远一点的位置,没有去让她觉得不安全的地方。 在灯光的边缘,又没完全隐于黑暗之中。 出问题,她可以随时喊叫,一栋楼的人都能听见。 但小声谈话,也不担心被其他人听见。 陈述从兜里掏出烟,有意离她远了一些才开始抽起来。 她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他,他也是这么注意细节,侧着身子尽量离她远一点。 实际那天他也只抽了那么一口,就夹着它,偶尔抖了抖烟灰。 “我们以前见过,在你来这单位之前,还记得吗?” 他语气听起来很散漫,没有工作时听到的那么严肃正经,更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晚的状态,随意聊聊。 见苏裕没什么反应,他又提供了一些线索,试图让她想起来什么。 “去年,你在单位外那个酒店门口,喝rio,然后找了个热心听众……” 还没等他话说完,苏裕便小声地打断他,“记,记得。你第一次来单位开早会,我便认出来了。” 这么糗的事,她不想再听他重复一遍。 陈颂笑了笑,语气很轻松地开着玩笑。 “看来rio还是没喝太醉,我还在想你要是真不记得了,我该怎么说后面的话。” 苏裕勾了勾耳边的鬓发,将其拉直耳后,甚至下意识小心翼翼地用了敬语,关系远近不言而喻。 “您说。” 他愣怔了一瞬,然后用夸张的语气反问她: “倒也不用这么拘谨,你那天晚上可不是这状态,要不我再给你找灌rio?” 她只得干笑了两声,实在尴尬。 “我还记得你说的那个故事,所以你当时说的,走后门进国企原来就是我们单位啊。 我当时还说庆城这么大,你也不一定能碰到那两个人,结果我们现在还能有缘站在这里聊天。” 走后门这种事,从领导嘴里说出来真的很尴尬,而且他现在的身份是巡查组组长。 这种违纪的事情,认真计较起来,不仅会牵连到人事上去,还有好心办事的表叔,甚至其他更多无辜的人。 她完全没想好该怎么去应对这个问题,怎么让这件事不殃及到他人。 陈述见她一直沉默,转头看了她一眼,他们背着光,其实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 但大抵能看到她紧锁的眉头,猜到她是不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别紧张,我不是来查你的,就闲聊一下。” “噢。” “所以,你后来碰到你的前男友和白月光了吗?” 此话一出,周遭似乎都静了下来,草丛里传来虫鸣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连空气里泥土的气息都被散发得格外明显。 他问得直接,懒散拉着家常,听不出来他问这句话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苏裕明白,他这么晚让她下来,避开其他人,绝对不会只是和她闲聊。 努力回想着那天她到底对陈述说了多少,他又猜到了多少。 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白月光是江尧,否则他不会以谈江尧的事为由叫她下来。 思绪杂乱,她很想直接问他,到底他想聊什么。 她今天想的事情实在太多,这样温水煮青蛙,太过折磨人。 “怎么了吗?” 没有直接回答,她将问题又抛给了陈述,想听听他后面的说法。 “我那天见你那个笔记本上全是他的名字,你喜欢他?” 他虽带着笑意,苏裕却透过那微弱的光,看见他眼里并没有戏谑。 陈述在很认真地问她这个问题。 第107章 闲聊 苏裕噗嗤笑了一声,其实心里虚得很。 “我上面可是打的叉叉诶,正常情况下,你不是应该问我是不是讨厌他,怎么反而会想到喜欢上去?” “那你讨厌他?”他也没辩解,顺着话问。 “你这是让我当着领导的面,说另外一位领导的坏话?” “哈,都说是闲聊,我和他自然都不是领导。 ……我是他表哥,了解下弟弟的感情状况,总无可厚非?” 苏裕诧异,他们竟然是兄弟? 是江尧向他透露了他们的关系吗? 还是只透露了一半,目前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所以才来问她的具体意思? 亦或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来探口风的。 按江尧在老房子时的叙述,他们这些人的关系错综复杂。 即便陈述是他表哥,她现在也无法确定俩人关系究竟如何,他是不是江尧他妈妈这一站队的。 如果弄巧成拙,反倒给江尧徒增麻烦。 思绪联展至此,苏裕不得不继续打着太极。 她双手交叉裹紧身前没扣好纽扣的羊毛大衣,实际上脑袋空空,只觉得度秒如年。 “也谈不上讨厌,就是之前被领导抓包到摸鱼,他说了两句。 他开会在台上高高发言,一直不结束,就……当时行为是幼稚了些。” 面朝黑暗背光站着,她心虚的往陈述相反的方向晃动着眼神,找不到具体的实物聚焦。 陈述自然是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从她的语气里去推测她的真实想法。 当然知道她在有所隐瞒,没有说实话。 同样知道她第一次见面时说的那个白月光就是江尧,毕竟那份关于她的调查资料,还是他给江尧整理的。 只是与他毫无关联,又时隔久远。 他当时并没有记住资料里小姑娘的样子,也从没想过她会来庆城,甚至在去年还颇有缘分的见上了一面。 故而那天,并没有认出她就是“苏裕”。 她兴许是个好女孩,但他们不适合在一起,总要有人来做这个坏人。 “你说一个女人,和初恋分手了,又去找了个替身。 不仅在别人身上找影子,还跟人谈婚论嫁,最后反而受不了对方的感情瑕疵,没头没尾撂挑子跑了。 然后又去找其他影子。 你说这个人算不算三观、私德有问题。” 陈述看着远方,像是随意提起,那根烟依旧如第一次见面那个晚上,夹在指尖没有抽。 今晚,可没了当初的半分绅士体面。 但是,苏裕知道他在说她。 站在“江尧表哥”的角度,陈述确实没有说错,她就是人品有问题。 她没有回答,专心盯着好不容易挑中的一个烂泥坑。 陈述只得自言自语继续讲:“但是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这个社会,有地位的叫风流,普通的叫花心,什么都没有的却只能叫下流。 可玩起来毫无心理负担的,怕只有没心没肺的男人能做到。 女人终究是会心思多一些,到头来泛苦的还是她们自己。 你说呢?” “……” “以江尧现在事业上升速度,帅气、成熟,情绪稳定,还多金。 确实是妥妥的优质股,很难不让人心动。 这样的男人,身边必定会有些胆大的女人想去蓄意接近,哪怕是他将来已婚的身份。 他身边的伴侣必定是能和他实力相当,有资本和自信,能去承担他可能会流连花丛的风险。 是交易也罢,是感情也好,门当户对传了千年,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苏裕依旧紧紧盯着那个烂泥坑,不知为何天上突然飘起了毛毛雨,等雨下大后,这个泥坑肯定会稀得更甚。 想到江尧刚刚在电话里说“等我”,她拢住两边衣服的手,又紧了几分。 虫鸣声在毛毛雨中更加肆意,替她回答了这场闲聊的答案。 东东在走廊外栏杆处大喊着:“爸爸,动画片看完啦~!” 引得还未回房的同事们,纷纷朝下望。 等陈述走后,她兀自在雨中站了会儿,才转身上楼。 回房后,从包里拿出之前江尧落下的那小半包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吞云吐雾起来。 这东西,难怪男人都爱抽,难怪江尧不让她多抽。 和他一样,让人上瘾。 苏裕疲惫的单手捂着脸,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回想,当初的行为和想法实在幼稚得可笑。 陈述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懂? 觉得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无法匹配。甚至是情感关系复杂,三观不正,私德有亏。 现在所有的烦扰,皆是因为当初她答应余泽宇去他工作室时,说的那声“好”。 深深地自责和懊恼,自己真是个蠢女人。 这种冲动下的自私、不考虑各方因素后果的行为,把自己卷入这般境地。 指不定江尧知道余泽宇的事后,亦或是余泽宇突然横插进她的生活中后,发生些不好的事。 甚至是给江尧带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这两件事,就像她头上凌迟的那把刀,但凡有一件事发生,都能让她无地自容,有想死的心。 苏裕想到江尧那天说的那句: 【重要的不是已经过去了十年的理由……重要的是现在的我们,以后的我们……往后余生。】 她的心,又沉了几分。 不停的扪心问自己,要放弃吗? 才刚和好不久,还没有到腻歪的时候,甚至和他们复合前的状态相差不大。 如果现在提离开,对他的伤害应该还不算太大。 亦如陈述所说,她确实配不上他,从各方面来说,她都掌握不住这个男人。 甚至没有信心,去面对他身边主动贴近的那些女人。 民宿那顿聚餐,仅那一个女人,就让她方寸大乱,大打出手。 往后呢,难道次次都争风吃醋,次次出手? 说分手无疑是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可得到了甜头又怎么再舍得放下。 苏裕的脑子里思绪很乱,已经发生了的错误总要想办法去解决、面对。 香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不停,胸腔里的郁闷堵在胸口难以释放,脑子飞速运转着,却毫无头绪。 等她转身去卫生间洗掉手上的烟味时,才发现手机正躺在水池旁的石台上。 刚刚走得急,竟然一直没有发现没带手机,而江尧早给她来过十几通电话。 最后一通电话后,又过了几分钟,他发来信息:【睡了?】 第108章 等我 苏裕回拨过去,刚响了一声,对方便接通了电话。 “喂?”男性声音从听筒传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竟不知道打过去该说什么好,沉默在两端无限蔓延。 而后,才想起他刚刚打了10几通的未接,捏着手机开口道: “刚刚……刚刚出去了一趟,忘记带手机。” 江尧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出:“这个点,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洗漱池里未干的水滴, “没什么事,就是碰到陈组长的儿子突然冲过来,然后他摔了一跤,估计摔得有点疼。” “东东是有些皮,在家没少惹事。” 他说着说着,还笑了一声,像是回忆到什么好笑的画面,语气平和,又带有打趣的意味。 苏裕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陈述确实是他表哥,他们很熟。 她没再说话,也不想去捅破这一层关系,更不想他知道她和他哥单独聊过这么一会儿。 “现在心情倒是好一些了?至少现在没再哭鼻子。” “……江尧——” “嗯?” 苏裕听见他接的这一声“嗯”,不知道是不是对他本来就有爱慕的心思作祟,总觉得他的声音带着暧昧、勾引。 抬头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握着手机,小声道:“注意安全。” “好。” 明明他没提要开车过来,只是让她等他。 明明她没说完整,是路上开车注意安全,还是普通的叮嘱。 他的声音很好听,短短的两句单字,就让她偏心不少,连慌乱的心也安分许多。 还没等她寻个什么话再说些什么,听筒那方的人已经主动接过话:“困了吗? 我送个大件快递过来,11点30分左右能到,可以麻烦女朋友签收一下吗。” 直到电话挂断,苏裕还是有些恍惚。 那人暧昧的话张口就来,也不管听的人是否招架得住。 刚刚那个当下心烦意乱,现在回到之前抽烟的位置上,将地上的烟头丢进垃圾桶里。 回忆她这次回庆城后和江尧的各种交集,她依然心里没有底,他的爱究竟有几分。 除了才见面时,他确实没有避讳一直在向她靠近。 手机在桌上震动,一条微信传来: 【等我】 看着对话框顶上的名字,苏裕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比她同意后主动抱着他那次还快。 10点50分。 她去卫生间重新洗漱,依旧化了稍精致一点的淡妆,比早上画的那次更好看。 整理好漂亮裙子,羊毛大衣扣好纽扣。将手机握在掌心,开门朝电厂外那条主干道的停车位走去。 11点15分。 这里的夜比她想象的更冷,偶尔走动的呼吸间,还有白色雾气呼出。 乡下夜晚本就安静,厂区内地大人少,更是显得寂静。 只有虫子躲在各处草木堆里发出鸣叫。 天上的月亮只拨开一端云雾,配合着路灯发出恰到好处的暖色氛围,灯下隐约可见细小的毛毛雨。 她赴约的心,也是这样。 还未走到安保防线,苏裕便看清了停在外面不远处开着大灯的车。 那车的主人正靠在车旁抽着烟,另一只手则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 看见他的那一幕,所有的繁杂都被挤到了某个小角落,只剩爱慕和占有在彼此较量着。 她快步往外走去,保安询问她这么晚要去哪儿。 这里太过偏僻荒凉,又基本都是男性,她一个女的出去很容易出事。 苏裕指了指外边亮着灯的车,“我朋友给我送点东西,安全的。” 保安顺着她手指的视线望过去,这辆车刚到时他便注意到了,是一辆看起来有些眼熟的车型,车头灯光开着,看不清车牌。 还没等保安接话,苏裕手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备注显示着大大的两个字“江尧”。 挂断电话,她朝江尧看了一眼,又回头看向保安。 保安只叮嘱了一句,有事大喊。 她笑着道谢,出了防线,往江尧的车连走带小跑地过去。 站定在他面前,他指间的烟飘到她的鼻息间,和她刚刚抽的味道一样。 在寒冷的冬夜里,远处的路灯透过来的一点亮光下,白色烟雾更加明显。 看着他讶异的脸,就在这么一瞬间,苏裕像是突然被他点醒。 他这样的男人,有资本游走花丛中,不单是散发金钱权势的魅力。 任何女人都掌握不住他,除非他自己心甘情愿,束缚自己。 当他这么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时,眼底除了流恋,还有一抹让人无法抵御地魅惑深情。 他在这里,至少他在这里。 哪怕贪恋这一分一秒,哪怕多争取一分一秒,哪怕他为她约束自己一分一秒。 既然一开始就错了,错到底,她就是个道德败坏的人,让自己再坏一些。 真到那一天,这场不匹配的恋爱关系,彼此都能彻底结束,彼此都抹去带着初恋滤镜的对方。 也好过现在,理不清,剪不断,自我折磨。 在这短短的几秒对视,苏裕脑海里的千万思绪瞬间理清。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眼前黑了一片,江尧已经掐掉烟,上前一步贴了过来。 单手覆在她的后脑,另一只手紧紧环着她的腰,微微有丝温度的唇便压了下来。 在浅尝即止无法满足时,用力让她贴紧他,抵开齿关,探索着内里的各个角落,纠缠着她去细细感受。 唇齿、鼻息间的烟味,仿佛已经通过这种亲密接触,而融入她的血液里。 她抬手抱紧他的腰,不知道是接吻太久,还是自己内心想要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被确定后的激动。 彼此的唇舌过于灼热,像是要把她灼伤。 他吻得越深,腰上的手便越用力。 苏裕有些缺氧,头下意识往后用力仰着,和枕在下方的手掌相互作用着力。 挣扎一番,用手去拍他的背脊,示意她的难受。 良久,江尧才从她的唇瓣离开,低头看着她大口呼吸。 男人的呼吸轻触在她的脸上,带着气息的嗓音小声问她: “怎么还是学不会换气,以前不是教过你吗? 怎么全还给我了。” 第109章 想你 “嗯?”见苏裕不回答,江尧抱着她的那只手用了点劲儿,手指还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 不说话,不回应,从脸红到脖颈。 她每次情动时,面对江尧的挑逗都是这番模样。 “看来要重新再学学,苏同学。”他摸摸她的唇角,指腹发烫。 周围农建房传来狗吠的声音,在夜深人静时尤为响亮,好似随时会被人发现。 而距离最近的,便是保安室,他的车甚至还开着前车灯。 苏裕害怕极了,朝保安室望了望,生怕被人看见。 下一秒,男人高大的身体又贴了上来,搂着她的腰将她转移至车前,俩人瞬间互换了位置。 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一下便撞上车身,另一只手游走于她的肩膀与手臂之间。 这次他吻得温柔绵长,不再那么带有攻击性,注意着她的呼吸,跟着她的节奏去流连缱绻。 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变化,苏裕微微睁眼看近在咫尺的脸,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不时,她便觉得全身发软如一滩水,借着男人搂着的力量支撑着身体,生理反应让她全身发烫。 “你什么时候才会同意让我落实?” 江尧停下动作,说话间两人唇瓣若即若离,他一手还抚摸着她的颈动脉附近,两两相互配合,动作、语气都痞性十足。 苏裕微微走神,想起在老房子入贼那天,两人情动时,她说: 【……怎么,还想故技重施,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说着诱惑我的情话,再先上车后补票吗?】 她当时情难自制,那话不仅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毕竟那时一切都不明了。 “今晚,为什么哭?” 见苏裕仍是不回答,他也没有穷追不舍,唇瓣在她脖颈、耳廓肆意点火,引起阵阵酥麻。 她现在哪里还会思考、还会说话,所有注意力都被放大到他停留的位置。 “被谁欺负了吗?还是说,想我了?”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迷惑,引诱着对方说出答案。 苏裕手紧了紧抱着人,头紧紧贴在他颈窝,深嗅着属于他的气息。 从礼城到北城,从北城到庆城,从安南到双河。 15岁的她一定想不到,18岁他们在一起了。 19岁的她同样也一定想不到,29岁他们又在一起了。 “我就是,想你了。” 她蹭着男人的脖颈,亦如他之前挑逗她时那般,在颈动脉附近撩拨着。 感受到男人僵住的身体,越发明显的肿胀。 她使坏地避开动脉位置,在他皮肤上深吸了一口。而后又用牙齿狠狠地咬住,略带着这么多年委屈的情绪。 “嘶~” 在苏裕松口的一瞬间,江尧站直身体,用手抚摸着被她咬过的地方。 湿湿的,不知道有没有破皮。 她迅速将头埋在他胸前,逃避他的反应。 他伸出一只手揉着她的发顶,“怎么咬了人还怕我说你。” 然后伸出一只手,在她脑门上轻弹一下,“下次再这么重咬我,我就要在别的地方咬回来了。” 她拽着男人的大衣外套,头顶传来沉闷的低音,像是沾着蛊惑,在这寂静旖旎的夜里,缓缓道来。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谁也不想先放开手。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手指缠绕着她耳侧的发丝,玩弄着发尾,耐心十足地说: “我给你带了吃的,去车上看看。” 苏裕抬眼看他,见他眼里不似刚才般山雨欲来,松开了环住的手。 离开怀抱的暖,身前瞬间被冷空气侵袭,刺骨的寒风直往领口钻,她忍不住双手交叉抱紧自己的手臂。 江尧推着她往副驾驶走,替她打开车门,示意她进去,车内的暖气瞬间扑上来。 她呆坐在位置上,看着他去后座拿了一大口袋的东西,再坐回驾驶室递给她,这才将车前灯给关掉。 “本来给你带的热食,到酒店已经耽误一阵,又开车过来,路途太远送到也不好吃了。 路上买的水果,这几天你先将就吃着,这边地处偏远,外面只有个卖烟酒和基础物品的小卖部。” 她拉开口袋提手,里面是盒装的车厘子、草莓和开过的榴莲肉,她没动,又将口袋提手合拢。 “老钱怎么派你来双河?谁带队的?” “就张斌和我过来的。” 她吞吞吐吐,还是将自己审核不到位,差点出事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江尧伸手替她拢了拢垂在耳边的头发,拉至耳后,露出她的耳朵。 “别怕,天大的事不是还有我吗。既然过来了,就跟着张斌好好学。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别自己憋在心里。” “嗯。”她微垂着眼,点点头,一声应下。 正当苏裕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说些什么时,她肚子又发出几声“咕咕”,一下就让她想到去医院后回去的路上,也是如此情况。 “晚上没吃饱?”江尧问。 她面露尴尬,感觉自己实在大煞风景。 “等下回去把榴莲吃了,宿舍没有冰箱,放外面不宜太久。” “好。”她小声答。 刚刚太过亲密,她现在反而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甚至有一种自己玷污了他的羞耻感。 “回去,太晚了,明天你得注意力集中打一场仗。” “你等会儿还要回去吗?” 她问出口后又觉得哪里不妥,补充道:“我是说你再赶回去得4、5点了。” “我可没宿舍,那你要收留我吗?” 苏裕不语,在思考他去该怎么睡,床上好像没有多余的被子。 但现在确实太晚,他从庆城赶过来,又再赶回去,驾驶时间有些太长。 尽量让自己淡定一些,小声回他:“只有一床被子。” 江尧一愣,笑笑说:“好啦,我明天还有会必须要参加,我在车上眯一会儿再走,回去。” 苏裕拎着袋子,开车门出去,往电厂内走。 还没到走到防线,江尧又从后面大步追上来,喊住她,“小鱼。” 她转身,在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从后面抱住她。 任凭男人用自己的外套,紧紧的将她一同裹在里面,同他的身体贴在一起,里面的薄衫透出他的体温。 “等我回来。”他说。 第110章 查审1 进防线时,保安瞧了一眼还站在刚才位置的江尧,边走过来开门边问:“那是江经理?” “……”苏裕脸颊还烧着,微微扯出一抹笑,没有正面回答保安。 “原来你是江经理女朋友呀! 我见你过去好久,中途又关掉车灯,还打算去看看情况你有没有事。 幸好没过去打扰你们。 不过你们今天怎么一个前脚走,一个后脚来?”保安一脸热络,想套近乎。 她总觉得刚刚保安是看见他们在车旁干什么了,害怕之情升起,人多嘴碎。 不知道这种性质的单位,领导的轻浮行为,对江尧会不会有个人作风影响。 “不是……” 还没等她狡辩完,保安打开门,很快会意地笑着说:“明白明白,你放心,我不会乱说。” 苏裕:“……” 算了,多说无益,越解释越说不清。 …… 早上被隔壁和走廊外的说话声吵醒,宿舍的隔音很不好,她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一夜做梦,至于梦到些什么,这会儿清醒后又想不太起。 手机里是天未亮时,某人发来的微信: jiang:【安全到家】 正当她准备回复一个表情包,表示看到,对方突然又发过来一张照片。 jiang:【图片】 他颈动脉下方和锁骨之间的位置,被她狠狠咬了一口的照片。 齿痕明显,微微破皮,中间是梅紫色的草莓印。 苏裕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遮住大半张脸,有些羞耻这是她昨晚干的事。 jiang:【遮不住,真的遮不住】 她这才再注意到,他手微微拉扯着工作服的西装衬衫领子,故意将那个地方露出。 虽然那个位置实际可能也整个遮太不住,但他就是故意全部暴露的。 一条酥鱼摆摆:【害羞捂脸表情包】 jiang:【醒了?】 一条酥鱼摆摆:【早安表情包】 jiang:【怎么办,又想你了】 …… 食堂,苏裕刚把餐盘端至餐桌,坐下后第一口肉包还未咬上,张斌便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怎么样,今天感觉好些了吗?”他问。 “张组长,早。还行,感觉好多了。” 她回答完,咬了一口刚刚拿起的肉包,肉馅的鲜香瞬间充斥着味蕾。 “昨晚没睡好?我看你黑眼圈挺重的,今天无论如何得打起精神。” “嗯,可能一直做梦,黑眼圈是有些重。” 俩个未婚男女单独坐在一旁,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实话讲,苏裕觉得很别扭,这一顿吃得特别尴尬,如坐针毡。 眼见她将盘子里最后一颗鸡蛋吃完只剩半个,张斌又开始找工作的话题说着: “9点,我们在楼下集合,一起去他们项目办公室,你回去稍作休整就下来。” 她火速将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口鸡蛋放进嘴里咀嚼,就着剩下的一点豆浆一起吞下。 因为吃得太快,险些哽住,张斌还伸手过来拍她的背。 苏裕很不舒服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倒是让拍背的人愣怔在座位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好,那张组长,您慢慢吃,我先上去了,待会儿见。” 说完,也不等那人反应,端着餐盘到归还点,再飞快地往门外走,活像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她的第六感实在称不上太好,觉得张斌有问题,又怕自己是过于敏感想太多。 人家在行为举止上,也并没有做出明显出格的事,这种模糊的界限很难鉴定。 稍作休息后,她慢悠悠下楼,张斌正在坝子空地打电话。 她走过去站在他附近几步外,既能让他看见,又保持了尊重对方打电话隐私的距离。 张斌看见她后,才和对方结束通话,一同往项目综合办公室走。 路上两人谈话几乎只围绕着等会儿怎么开展工作,他需要她配合些什么。 除了他走着走着有意无意向她靠近,她再悄无声息离远一点,没有其他让她保持警惕的事。 办公楼总共也就3层高,综合办公室在1楼。 他们到的时候,昨晚一起吃饭的王主任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后面还跟着两个昨天打过照面的女孩。 张斌和王主任打着寒暄往办公室里走,两个女孩分别喊了声“张组长”。 轮到苏裕时,喊了声“苏裕姐”,并走到她身旁,陪同示意她往里走。 她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重视待遇,想到她之所以来这儿的原因,又迫切地想知道那份文件是否是她们俩其中一个发给她的,害人不浅。 苏裕边走边转头问离她最近的女孩,“你们谁是唐诗雨?” 两个女孩尴尬地对视一眼,再笑着摇头,离她最近那个女孩说: “我们都不是,我叫孙思思,她叫赵晓雨。” “哦哦。”人不在,她索性不再开口。 苏裕走在不紧不慢的张斌后面,进办公室后随意打量了一圈办公格局。 环境自然和基地他们办公室没法比,较为简单,主任办公室仅仅只是在里面打了个隔间,外面也就3个办公位。 张斌过去坐在王主任办公桌对面的皮质沙发上,王主任陪坐在侧。 身前是绛红色木质茶几,上面放着两杯热茶。 孙思思从外面搬来一张工位椅,示意苏裕也坐。 但她只把包放在上面,从包里拿出本子,站在张斌身侧,准备认真记录笔记。 空间太过局限,那俩小姑娘只留下一人在主任办公室里,站在苏裕旁。 另一人则退出去,坐回到自己的办公位。 不用苏裕推敲,一眼便看出3个工位只来了2个人,另外一人不知所踪,而那人很可能就是“唐诗雨”。 “你这儿还是老样子啊,和上次来没什么变化。” “和你们自然是比不上,这儿条件是具体些,再怎么也翻不出花儿。这不,今年还多添张工位,算是最大收获。” “我啊,就不跟你客套,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咱们该怎么走流程就走怎么走……燃料审核资料,准备了吗?” 一来就捡重点查,这是苏裕和张斌在来的路上商量好的。 他们过来也是临时出动,昨天下午到现场,燃料数据需要大量材料去支撑,晚上又一起聚餐到9点过。 想来重新准备的时间特别紧,今天一早正好可以入手。 如果再拖个几天来审核这个,他们该平的账,都已经平好了,那这一趟下来就毫无意义。 王主任依旧是笑着点点头,保持表面的友好,看着站在苏裕旁的孙思思,吩咐道: “思思,去把表拿过来。” “好,好的。” 第111章 审查2 女孩转身去办公位拿文件盒,将里面厚厚一沓资料放在两位领导面前的茶几上,前后也不过10秒,明显是早有预备。 “张组长,王主任,所有这次燃料的相关资料都在这儿。” 张斌坐直身体,又拿了一叠给苏裕,“你粗略查下这堆票据,看齐不齐。” 俩人开始一一核对,王主任全程陪在张斌身侧,还时不时解释一番。 那个叫孙思思的女孩则在苏裕旁边,帮着她一起整理票据。 几乎一上午都在核对这个事,明面上,她这边的票据都能和各种合同、表格一致。 后来,张斌把他已经检查过的资料递给苏裕,让她在旁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苏裕,你这段时间的主要工作,把项目方和供应商之间的合同、送\/收货单、对账单、原始发票、台账、提报审核数据这些,所有的原始资料都仔细核对一下。” 她刚刚查发票时就发现,和他们向总综合办公室提报的内容不一样,细分了很多新的日期和内容。 不得不联想到,临时填补造假来应对他们。 在老钱让文静将其他项目的燃料数据拿给她审核时,她就发现双河项目的数据确实很明显有问题。 并且,她顺着线索又去查了以往双河项目的这块儿资料。 发现从单次数据来看,确实看不太出来。但年初和年尾这样时间大幅度对比,数据就特别明显。 他们每次都一点一点的往上加数量,只是没有这一次倍数那么夸张。 而审核人每次都是文静。 这种单位性质,项目上的资金流动,大家很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于夸张明显,明面上能走平账,都是行人方便等于日后行己方便。 很显然,可能文静自己也没想到,这次数据会那么夸张,直接暴雷。 张斌又转头对王主任说: “这些资料都是这个季度的,麻烦把去年初到今年内的都找出来我们再看看。” 王主任表情还算自然,说资料时间太久已经归档到资料室,要去再找找。 然后打着哈哈,叫孙思思进来,让她去资料室。 两位领导在一旁闲聊单位近期状况、风向,特别是巡查组的事儿。 吐槽这次一群人齐齐下来查,累得他们够呛。 苏裕则继续在一旁看那些资料,把自己之前没注意过的新东西,或是她觉得有问题的点,记录在本子上。 见那俩女孩一直没有回来,她和张斌心里大致有了数,估摸着资料有问题。 张斌也不急,表面上还是得给面子过得去,没有直接撕破脸面。 他继续查着其他内容,另外那个叫赵晓雨的女孩在负责准备资料。 忙的连中午饭都没时间去食堂吃,而是加班加点,把他们觉得最重要的几个东西先粗略查完,查不完至少资料要先拿到手。 最后还是赵晓雨找了几个人,去食堂打包的饭菜过来。 一直到下午4点过,那叠最重要的资料依然没有送到,张斌有了些脾气。 “怎么她们找个资料需要几个小时?王主任,你们资料室是不是归档整理有问题?” 说话的语气明显没有之前客气,态度也渐渐强硬起来,顺着这个点又指出他们项目上其他几个问题,都往严重了说。 一开始,王主任还能勉强解释、维护,到后来被张斌直接怼到脸上,险些挂不住脸。 一直拖拉到6点下班,东西仍然没送得来,但那个叫孙思思的女孩自然是得回来交差的 “那个,张组长,王主任,资料之前一直放在资料室的,今天我找遍了没找到。 估摸着之前拿出来整理放在其他地方,又或者是夹在其他资料里了。” 女孩声音越说越没底气,眼神在张斌和王主任之间徘徊,观察两人的神色。 实际上,在场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女孩不过是来给这件事再拖延时间的。 “王主任,我也不想再跟你兜圈子,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都心知肚明。 你要知道,巡查组和财务部的都还在这儿,闻着味儿查过来是迟早的事儿。 你不说实话,或者你应付不了,被捅出去遭殃的可不止是你项目上! 实话讲,这个东西就是先被财务发现打回来的!人家之所以没上报,反而是我们自己先下来查情况,就是给你们留有余地。 你应当明白,巡查组是总部过来的,你项目是隶属于我们庆城分公司的,这每个部门牵扯多少人进去,你心里没数吗?! 他陈述是哪一站队的你不清楚?我 不管你们现在项目上下到底是站哪边的,你得给我把这件事明面上摆平了,摆不平就拿人出来说话,看你们谁愿意来担这口锅!” 整个办公室本就一直处于低气压状态,张斌这突然发飙,不仅吓得两个女孩脸色都变了,连苏裕自己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 这是她第一次见张斌发这么大的火,想到在老钱办公室时,他理骂她的那些话,都不能算作他是真生气。 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王主任起身从他的办公桌上拿起烟盒,散了一根给张斌。 张斌没接,他也没说什么,自顾自点上,到窗边抽上几口。 苏裕连呼吸都特意放慢了节奏,气氛诡异得厉害。 不过多时,王主任终于朝她们开腔:“你们俩个先出去,把门带上。” 他指的孙思思和赵晓雨,她毕竟是跟着张斌过来的,只是看着她,应该是想让她自己看懂形势,也跟着一起出去。 苏裕看向张斌,询问他的意思。 他抬手端起茶几上的热茶,吹开上面的浮叶,喝上几口后才道: “苏裕,你也先跟着出去。” 三个人识趣的退出办公室,从最后张斌发火说的那一段话听来,这件事后面还牵扯到其他利益和人物。 这摊水,比她想的深得多。 她不由得有些走神,一个项目上的燃料账就这么乱,他们综合办还仅仅只是整合、初审。 那江尧在单位每天应对各种各样的账、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各种各样的大小会议。 是不是更加……糟心。 难怪他在单位,有时忙得连午饭也顾不上,还经常出差。 这么年轻就爬上那个位置,专业能力、人情世故、时间精力,缺了哪样都不行。 那些敏感的、与利益相关的、暗不见光的东西。 既要细心、耐心地在原则的基础上做得干净漂亮,又要掌握住那个度,在看不见的地方留上一手。 他真的很优秀。 她忽然就想起,为什么会有人在大城市里,那么夸张地去偷盗他的老房子,还一连三次。 怪不得他说他从化学转去经济学,最后进单位做财务,仅仅是为帮妈妈。 那些证据,想必真能逼死人。 怎么办,好想他…… 第112章 审查3 那道被关上的门,里面披露的,大概就是那些在暗处见不得光的秘密。 其实隔音并不能说好,毕竟环境使然。但里面的人说得小声,几乎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只偶尔能听见两人稍未控制得住的声音。 “……很多是虚结,再前后两套帐……完不成指标。” “……我们给杨总工报备过……上面决定先保产值。” “……就算是杨总工兜底,你们这事也做得太明显,太不专业了……” “……你们真是在这个时候往枪口撞!……” 两人在里面谈了约莫快1个多小时,三个小姑娘也不敢独自下班,都在外面等着。 等人终于出来,张斌脸色很不好,王主任则一脸心虚,打着圆场,喊众人去食堂包间吃饭。 这顿饭意图挺明显的,讨好张斌,拉拢基地总综合办罢了。 她依旧只喝饮料,尽量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反正项目方主要围着讨厌的是张斌。 她不过是个陪同小喽啰,没人在意。 倏然,她和张斌的手机同时响起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 两人都诧异地看向对方一眼,然后拿起手机看是不是基地那边出什么事。 信息被爆的来源是[财政、综合、行政]这个群,一直不停刷新着内容。 a:【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a:【同志们,你们要的照片来了~!】 a:【各种高清原图。】 4张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江尧。 开会发言的、听别人发言的、认真做笔记的、走动的。 而每一张照片都被放大到只有半身,苏裕甚至敏感地观察到每一张照片里,他脖颈处的那一点梅紫色都若隐若现。 虽然他已经将衬衣领子拉高,但都没有完美遮住那些奇怪的印记。 这个群突然活跃得厉害,有人甚至将图片放大,用画笔工具圈上这点异常,一五一十地分析这是什么。 甚至有人将那个不完整的牙印,用修图工具将它补充完整。 b:【姐妹们,以我多年经验,这绝对是被种草莓了。】石锤表情包 c:【太明显啦~那个牙印,江经理,你们私下玩得这么开吗?】偷笑黄色小人 d:【江经理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怎么没听说啊?】 e:【怕不是项目上的对象?咱们经理跟着巡查组出去一趟,回来就让咱们单位的广大单身女性失恋】大哭表情包 皮舒欣:【你们真够无聊,就不能是蚊子咬得?双河那边虫蚁这么多。】 f:【6666……】 g:【6666……】+1 h:【6666……】+2 …刷屏… 大家刷屏太快,从确认这是牙印到猜测江尧女朋友是谁。 八卦得根本没人当这是工作群,而正主还在群里。 虽然也没人真的敢他,但这言论也太过自由。 后面连老钱和老郑都跑出来,趟这摊浑水。 文静悄悄给她发来微信:【你看群没,江经理那个牙印,你咬的?】 文静:【你又喝酒了?】 想到上次苏裕喝酒后和人打架,江经理颈子上那牙印看起来都破皮了,狰狞得很。 感觉像是苏裕喝醉后,能干出来的事。 一条酥鱼摆摆:【……】 文静:【你昨天上午才去双河,他昨天上午从双河回来,单程就4个多小时。】 文静:【今天江经理一回来开会,就带个王炸。】 文静:【你俩怕不是时间管理大师来的】 文静:【甘拜下风】表情包 一条酥鱼摆摆:【……】 一条酥鱼摆摆:【我和张斌现在正陪项目方吃饭呢】 苏裕还在想该怎么跟文静解释这一件事,qq工作群又不停刷起屏。 文静:【你们这是在一起准备官宣了?】 一条酥鱼摆摆:【?】 文静:【看群】 苏裕直接看傻眼,感觉事情越闹越大,有些不受控制,特没底。 她昨天咬那一口时,根本没顾虑到这些,只想抒发心里那一股怨气。 江尧(财务部经理):【……】 a:【江经理,要官宣了吗?】 b:【正主出现】 …刷屏… 江尧(财务部经理):【对一个还在加班的领导,手下留情些】 c:【哈哈,经理,这是承认了吗】 d:【领导,我们绝对是下班后才八卦的,真心】 …刷屏… 苏裕没等到后续结果,王主任便开腔打断了她和张斌两个人在线吃瓜。 “张组长,是出什么事了?” 张斌这才息屏将手机放到一旁,举起酒杯示意王主任走一个。 “没什么,财务部的江经理,可能好事将近了。” “要结婚了?他昨天才从我们这边回去,之前也没听说啊?他不是一直单着好些年吗?” “不是结婚,应该就是有谈上对象。”张斌转头望着还盯着手机看的苏裕: “苏裕,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平时你和文静、黄姐她们熟。” “啊?”她被突然点名,猛地抬起头看着张斌,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八卦的王主任。 “……不,不知道。” 张斌也没继续问,只是狐疑一瞬,他知道她是关系户,老钱那天保她的态度就知道她后台有多大。 不知道她是真不清楚,还是不愿意走漏风声。 这两者区分可大,前者尚且算她是职场新人,不了解内部信息。 而后者,则说明他们关系还没到…可以分享这些闲杂八卦的地步。 江尧后来没有再在群里回复,任由同事们谈笑,有时候不回应,其实已经算是一种回应了。 只是男主人翁不回复的具体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出自她这儿。 jiang:【你看,我就说遮不住】 jiang:【可以承认吗?】 jiang:【可以吗?】 jiang:【给个名分?】 她直到饭局结束,在回宿舍的路上,才看见这几条信息。 那时群里已经安静下来,没人再聊天,现在再回复什么都会显得多余。 一条酥鱼摆摆:【刚刚在同项目方吃饭,刚结束】 没有正面回答,他也没再追问,俩人又聊了会儿她进去去审核,发生的那些事儿。 她总觉得,按江尧的人气热度,她要是现在被暴露出来是他女朋友,那她走后门这件事,怕是也要被弄得人尽皆知。 苏裕不想给北城总部的表叔带麻烦,至少得等巡察组离开庆城。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等年后春招,转正编制,一切稳妥后再官宣。 更何况,她实在没脸承认,那饥渴的痕迹确实出自她口。 后来的几天里,每天无非还是那些审查的工作,渐渐她也熟悉很多。 偶尔也会跟着巡查组一起到具体现场区域,走流程。 关于电厂内部的情况,苏裕大体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有天跟着巡查组走流程,陈述似乎是特意找到个机会,过来单独问她话。 “我们那天晚上聊完,江尧又半夜过来找你了?” 第113章 是谁 苏裕没开腔,做亏心事般眼神瞥向窗外,两手摩擦着保温杯杯身。 检修室内暖气很足,陈述的目光又似拷问,让她觉得口干舌燥,想要打开保温杯喝水。 “你知道单位最近都在八卦,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朋友究竟是谁吗。 这个事被闹得沸沸扬扬,连各个项目上的人都在嘴碎。” “嗯,知道一些。” 苏裕还是伸手取下套在手腕上的水杯环,打开盖子喝水,视线却不经意瞥见远处电厂安防外,停着的那辆红色跑车。 那车太过显眼,第一天来双河时,她便注意到它停在余泽宇身后。 距离太远,她看不见车外是否站着人,更别提车内情景如何。 她倏然想起和余泽宇摊牌前的某天,她坐在沙发上看婚礼策划群发过来的消息。 余泽宇走过来随意躺倒在沙发,头枕在她的腿上,拿着手机问她: “这车怎么样?当结婚那天的头车。” 不管那车的主人是不是余泽宇,也不管他在等谁,又为什么而来,苏裕的内心都是一阵担惊受怕。 “你在看什么?”陈述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望。 “嗯?没什么。”她收回视线,将杯盖盖上。 “所以你们现在是在谈?” 苏裕深吸一口气,那辆红色跑车被扎在心底挥都挥不散,而陈述还在一旁无端地责问。 “陈组长,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反而来问我?那印记不是在他身上吗,又不是在我身上。” “……” 陈述似是被她怼到无言,突然强硬的态度又让他动摇几分,开始怀疑那个牙印是否是她所留。 否则,她为何一改唯唯诺诺朝他发火。 “我倒不是管他私生活作风问题,虽然这的确牵连到他的形象不够成熟稳重。 如果那个人是你,麻烦以后多考虑一下行事后果,他毫不容易维护好的不近女色标签,就这么被你打破。 且不说别人知道他也有男人放浪的一面,以后怕是多得是人想通过利用女人去走关系,亦或是有女性自己更加放肆投怀送抱。 这些你受得了吗?” “……”苏裕微微张唇,确实连边都不曾想到还有这些。 “我倒希望那个人不是你。 至少证明他没有忙了一天后,还半夜开8个小时长途来回,就只为见你一面。 然后仅休息两三个小时,第二天又继续高强度加班工作……” 陈述话还未说完,就被走来的张斌给打断对话。 “陈组长,苏裕要是犯什么错误,你得给我打个招呼啊,把人叫到旁边单独训戒? 别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 他笑着在俩人之间视线徘徊,最后落定到陈述身上。 “说的什么,把别人说得头都低下了,人家苏裕平时可是很乖的。” 陈述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这个叫张斌的人,因为他用了“乖”这个字,领导对下属用这个字何其暧昧。 “没什么,我家小孩最近画画要参加比赛,想问苏老师之后有没有时间指点指点他。” “那你可是找对人了,我们苏……我们部门苏裕可是京大美院毕业的,那专业能力肯定是相当不错。” 陈述从僵硬伪装的笑容,突然转变得骄傲起来,好似在夸他一般。 苏裕和陈述都皱着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因为他原本是想说“我们苏裕”。 她看着陈述视线又落回她这边,那眉头蹙得更凶了,满脸写着:你和他还有一腿? 张斌在这儿,她也没法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事,显得自己自作多情,关键别人也没明说什么。 陈颂没再理张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对着苏裕将之前的话说完。 “人不是机器,浪漫和生命孰轻孰重,你应该想得明白。” 说完,大步离开,连招呼都没和张斌打,表面功夫都没留给对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百口莫辩。 她思绪乱成一团,深呼吸后又打开水杯,喝了几口润嗓子。 拧紧杯盖时,又朝窗户外望下去,那辆红色跑车还停在原地,车前端有个穿得很潮的男人微微抵着车头。 那是和江尧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张斌一脸茫然地看着苏裕,似乎在等着她解释,“你们私下很熟?” “不熟。”说完,她也朝大部队走去。 那天晚上,苏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想了很多,想到很远。 算了算,从去年10月到今年1月,她与江尧的缘分便又纠缠在一起。 一直以来,她都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感情藏在心底,可自从他再次出现,不停撩拨,最近越发不受控、藏不住。 那些心底的占有欲,呼之欲出,压都压不住。 想要不顾一切奔向他,也想他不顾一切偏爱她。 但她又不敢,感情里面藏着深深的不安,最近甚至动了要不要主动告诉他的想法。 可她又担不起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看似他在这段关系中是处于劣势的一方,实则她自己明白,她才是站在边缘的人,随时可能暴雷被掉下去。 她能感觉到江尧的感情,只是她太没有安全感了,不确定他的这份感情又会在哪一天,突然宣布结束。 在她付出全部感情的时候,又突然被撤回。 她真的不喜欢自己拧巴的性格,太过奇怪。 每次下决定前,总是习惯性瞻前顾后,把所有的可能和结果都想一遍,考虑太多。 下决定后,又再重复一次又一次。 一件小事也能拿出来细细咀嚼无数次,前前后后的去分析个遍。 比如今天陈述说的那些,字字扎在她的心上。 那些虚荣心带来的骄傲同时,又让她自责、愧疚。 虽然他们复合了,但她对现在的江尧仍然不够了解,那天他和她都过太冲动。 手机在黑暗中忽地亮起,她迷迷糊糊伸手去拿,进来一条信息。 jiang:【睡了吗】 苏裕瞬间清醒,转身侧对着窗户那一面,再打字过去:【还没睡着】 jiang:点了,还在玩手机】 她用手指敲出【你在查岗?】,想了想又删掉,重新输入【你怎么也还没休息?】 对面迟迟没回复消息,她在床上辗转,闭着眼睛等手机信息音响起。 这种等待,在深夜里,显得尤为漫长。 过了很久,手机才重新苏醒过来—— jiang:【在开线上会议,总部有位领导在fz视察援建,还不能睡】 第114章 信息 其实那句“休息”不过是她没话找话说,不想回答他为什么还没睡。 哪知他这么晚还在工作,倒又让她想起陈述说的那一番话。 一条酥鱼摆摆:【你每天都这么忙吗】 jiang:【不一定,你要是说你想我,那我肯定时间非常充足】 那就是几乎都很忙的意思,偶尔不忙。 她更心疼了。 许是见她一直没有回复,对方发来信息。 jiang:【给你看个东西】 一条酥鱼摆摆:【什么】 手机又是一阵沉默,隐在黑暗的房间里,久久得不到回复。 半小时后,凌晨1点33分,才再次亮起屏幕。 jiang:【图片】 一张男人脖颈的照片,被她咬过的牙印已经落了疤,上面被一个游向心脏位置的鲸鱼刺青所覆盖。 耳根不由地发热,嘴角不自觉上扬,心里被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所填满。 照片上的人故意偏着头,将一指长的鱼身展现得更显眼,鲸鱼微卷着身体落向锁骨。 她将被子往下拉至肚子上方,房间里暖气太足,有些燥热。 将图片点开,双指划拨着图片,细细观察上面的每一道痕迹。 jiang:【这是十年后,你第一次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苏裕退出图片,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回复了【好喜欢】。 不过2秒,就收到他的回复。 jiang:【好喜欢什么,脖子,刺青,还是我?】 苏裕转头大半张脸蒙在枕头上……偷笑,他怎么可以这样没脸没皮。 一条酥鱼摆摆:【都喜欢】 jiang:【抱抱表情包】 一条酥鱼摆摆:【你不是在开会吗?】 jiang:【嗯,你不也在我开会时画我名字大叉叉,我不过是和我女朋友聊个天而已】 jiang:【图片】 那页被她写满他名字的笔记本纸,就这么出现在两人的聊天对话里。 一条酥鱼摆摆:【你那个纹身,在单位会不会太招摇,允许吗?】 jiang:【没关系,我会处理好。】 jiang:【在单位肯定不能露出来,出席的正式场合太多】 苏裕侧过身,换了一个姿势。 她不禁想到他那个虎口处的月牙,是不是还在,是不是只是被他掩盖了。 一条酥鱼摆摆:【我能看看那个月牙吗?】 直到2点过7分,对方才又发来信息。 jiang:【抱歉,刚刚轮到我发言,没来得及给你说,摄像头就换过来了。】 jiang:【图片】 一张手部虎口的照片,骨节欣长,月牙亦如十年前她记忆中的模样,沿着疤痕在虎口的位置。 周边多了几颗小星星。 一切明了,心中的结又消散一个。她没有再回复,只盯着这张照片细细思量。 她真的以为这个刺青被他消掉了,他消掉的不仅仅是刺青,还有和她有关的经历。 许是太久没有得到回复,江尧以为她睡着,才发来最后一句:【晚安】 那天之后,他们每晚睡前都会发一会儿信息。 这一次,俩人都比十年前第一次谈恋爱那会儿,更懂得维护恋爱中彼此的关系。 哪怕只是简单的对话,有来有回,也无需挑明。 一点点羁绊的增加,10年距离一点点的拉近,有了更深的情愫。 将至年关,江尧不停在各种总结会、年度大会、会后团建、各大饭局之间徘徊。 即使再晚,他也会发一条晚安。 苏裕得空时,会不自觉去翻他们的聊天窗口,这些实实在在的话语,才让她有一些安全感、真实感。 这大概就是正常爱情的模样,她如是想。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聊天记录藏在心底,就像曾经将他藏起来一样。 没有什么事是过不了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就像他说的,不该浪费往后余生。 试着放下拧巴,放过自己,享受当下。 原本应该在双河办公到年前直接放春假,因为项目方和综合办达成某种一致后,被告知提前到放假前三天就可以回安南。 离开前的那个晚上,她刚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江尧的视频电话就弹了过来。 苏裕将手机放在床头柜面靠着墙,自己则用吹风机继续吹着未干的头发。 还没聊上两句,门就被人敲响。 俩人透过手机屏幕对视一眼,她整理好衣服带着疑惑去开门。 握着门把手的一瞬间,莫名心里一紧,还是先问了声门后的人是谁。 “我,张斌。” 她蹙了蹙眉,还是将门打开。 张斌看到苏裕微湿的头发,虽然羊毛大衣将身体裹得紧紧的,但她手却有意捂住大衣胸前交叉的位置,手的下方是刚洗浴后透着红的裸露肌肤。 “张组长,什么事?” 她的话打断他的非分之想,慌忙移开视线到她的脸上,却不敢看她的眼神。 “明天9点准时出发,早点下去吃早餐,东西一定要检查好、收拾干净。” “嗯,我在群里看见通知了。” 氛围瞬间沉默下来,苏裕实在不想再聊下去,江尧的视频还未挂断。 “那个,听说你之前一直在画画,我能拜托你一个忙吗? 我想要一个微信头像,付费的,按你们的行价来。” 他仔细观察着苏裕的神情,她在犹豫。 就在他以为她要拒绝,准备拿教陈述的儿子画画这事来做说词时,便听见她说: “我在这儿没有工具,可能得回去后才能帮你画。” 这些当然都是他的借口,时间并不重要。 “没问题,年后我想换个新头像,新年新面貌嘛。 对了,互相加个微信,方便沟通。qq毕竟是工作号,不方便。” 说着,张斌从衣服兜里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准备加她为好友。 “没,我没微信,qq就是我的私人号。” 苏裕连忙摇着头,拒绝的意思其实相当明显。 张斌显然不信,一脸诧异又尴尬地笑着反问她: “怎么会是私人号,我看你qq等级并不高,空间也没有任何内容。” “我之前的工作确实都是qq交流,以前的号被人盗后找不回了,就重新申请的现在这个号。 确实没有微信,不信搜看我的手机号。” 苏裕答得一本正经、一脸认真,让张斌半信半疑,不死心真的当着她的面搜索起她的手机号。 确实是空的,暂无此用户。 她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之前被设置为不被手机号找到。 好不容易打发走张斌,回到房间,江尧还在视频前。 只是视频里的人情绪看起来有些低沉,在厕所里对着镜子剃胡子,手机被他放在水池开关位置。 “是张斌?这么晚他来找你画画?他对你有意思?为什么要答应给他画头像?” 他的四连问,就是他的态度。 第115章 开门 她接触到的二次元圈里,有很多各种吸引人类型的男性角色。 包括她自己创作出的那些男性人物,以及她能接触到的三次元里的真人。 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像江尧那般,让她觉得虚幻又不真实。 她每次看见他,都想伸手去感受他线条的轮廓、肌肤的热度。 以此来证实他确实是真实存在,而不是自己过于感到孤独,凭空想象出来的。 江尧没等来她的回应,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手机另一端的人,正盯着自己愣怔。 “怎么,被我说中了?” 说完,又拿着老式剃须刀继续剃着胡茬。 苏裕拿起刚才搭在柜子上的毛巾,继续摩擦着头发,“怎么还是喜欢用老式剃须刀?” 他拿着剃须刀在眼前左右转动,“这个挺好的,便宜又剃得干净。 我这人,念旧。” “你这么晚剃胡子,明早上不会再长了吗?” “嗯……不一定,看精神度。” “什么意思?” 江尧笑了笑,将剃须刀清洗干净,整理身上多余的胡茬。 “比如我今天晚上,要是心想事成梦见你,那明早就铁定还得刮一次。” 不怪苏裕敏感,他这话很难不让人多想。原本早就恢复正常的脸色,又起了些热度。 见她将毛巾放下,猜测到她下一步要去吹头发,他又连忙道: “身上全是胡茬,我得去冲个澡,你吹完头发就早点睡,别玩手机。” “嗯,好。” 自从来双河后,苏裕睡眠一直很浅。 许是隔音不好,也许是陌生环境让她没什么安全感,亦或是张斌和余泽宇给她带来的精神冲击。 隐约感觉到要发生什么事,慢悠悠睁开眼,像是睡了很久,再无半分睡意。 拿起手机看时间,因着灯光突然在黑暗中亮起,太过刺眼。 苏裕微微闭眼,虚着眼睛去看屏幕——2点17分。 手机还未来得及指纹解锁,便有电话突然进来,吓了她一跳。 “喂?”她的声音有些低哑,很明显刚睡醒后嗓子还未完全适应,清了清嗓子,问电话那端:“江尧?”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接起,反应半晌才开口道:“你住几号?”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比气音大了一点。 “什么?”她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皱眉。 “你宿舍住几楼?”江尧的声音大了些,似乎直接对着话筒控制着音量说话。 “4楼?”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4零几?” “406……你问这个干什么。” “开门。” “嗯?” “乖,开门。” 苏裕脑子突然放空一瞬,像是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又像是烟花绽放前,冲向天空时静默的那一瞬。 她赶紧将床头灯打开,跑到玄幻,又不确定地问听筒另一边的人: “是你吗,江尧?我害怕。” “嗯,是我。” 打开房门,看清站在门外的男人,所有的话都哽在了苏裕的喉咙里,愣怔在门口。 江尧深邃的目光看着她,外面冷空气直往屋里钻,她仅穿着短袖棉t,下身光着两腿,在他的注视下打了个冷颤。 四目相对,两顾无言。 他只要不穿正装在正儿八经谈工作,平时里那随心所欲的行事风格,看起来真不像个三十岁的男人。 倒是和以往真实的他,分毫不差。 偏偏这种反差感落在他身上,对她来说最为致命。 苏裕后退一步,那仅有的一件棉t也像没有一般,让她觉得自己是浑身赤裸暴露在他眼前。 只想关起门好好藏起来,让自己冷静冷静。 好在江尧很快恢复正常,对她微微笑着,张开双手。 隔壁传来人说话的声音,门似乎有了转动的迹象,几乎是下意识,她一把拉住江尧往屋里拽。 实际上那只手根本还没使上什么力气,江尧就已经被她“拉进”屋内。 “砰——”门被关上。 没控制好力道,回音在耳边久久不散。 俩人站在玄关处仍然未动,暖调的床前灯只有微弱的光蔓延到俩人的脚下,光线偏暗, 苏裕刚放开他的手,却一把被他反握住。 此情此景,倒让她想起高中时,那群小混混深夜来她们家苍蝇馆子闹事,她和江尧躲在厕所里。 也是这样狭小的空间,也是这样光线不明的环境,也是这样被他拉紧紧握住手。 下一秒,她发烫的耳垂便被他用指腹细细碾磨着,她低下头,完全不敢继续看他,身体起了本能反应。 “真的……不抱抱我?” 江尧语速轻慢,小声地,低沉地,带着磁性地,蛊惑着她向他靠近,再主动张开双手环住他的腰。 “你怎么来了。” 肌肤贴近他的那瞬,外套的冰冷沿着感官直达脑顶,缓过神来感受到他的真实,慢慢消化着这一幕。 他顺着她的耳垂一路慢慢用指尖轻触着耳廓及其附近,随后将发丝勾至耳后,让那只越发滚烫的耳朵彻底暴露出来。 “宣示主权。” 他稍稍将距离拉开,俯下身在她耳边用气音低语:“别出声,隔音不好。” 还未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苏裕便浑身发麻,抬起腰间的手,便勾紧了他的脖子。 那温热撩拨着她耳垂,轻啃着她耳廓,灵活地舔舐在耳朵的各处敏感位置。 浅浅地、细细地,辗转、柔情、探索着。 她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只是本能的抱住他,紧一些,再紧一些。 吻从耳边慢慢移动至脖颈,江尧呼吸间的气息里,满是苏裕沐浴后的香甜。 直直引诱着他……想犯罪。 感受到她耳颈引起的阵阵颤栗,轻薄肌肤散发的滚烫热度,呼吸早已错乱。 借着暧昧的灯光,柔软的唇移动到锁骨,轻轻啃咬着她略带小肉的位置。 “帮我把外套脱掉……好热。” 苏裕身体一僵,没敢动,这热的哪是只脱衣服那么简单。 感觉到她的顾虑,忍着身心的难耐,耐着性子哄她: “我答应过你的,要你同意。” 她犹豫不决,难耐的也不止他一个,她也是有过经历的成年女性,声音颤抖着威胁他: “你要是又失言,就永远也别想再找到我了。” 第116章 左手 江尧虽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她的肩膀厮磨着,隔着衣服轻咬着她的肩胛骨。 “好。” 而后她被拦腰抱起,整个人悬空离地,在苏裕分神间,人就已经被他带到床边。 男人仍然埋在她的颈窝,苏裕偏头想要躲,却怎么也躲不过。 脑袋里乱哄哄,脸上是不太矜持的表情,耳里全是他粗糙的呼吸。 他手心感受到苏裕热得发烫的脸颊,那些积蓄已久的冲动再也抑制不住。 每当她以为他要越界时,他又很好的避开那些关键。 苏裕根本招架不住他的四处点火,在这满室旖旎,溢出迷离柔媚的娇气声。 天旋地转,欺身而下,指尖轻抚着她发烫的脸颊,吻如雨点般轻飘飘地落下。 棉t下摆被teeth撩动,那些带点脂肪的肚子、并不平坦的腹部,以及粉色蕾丝花边的小裤,就这样一览无余。 四处游移,留下一块一块玫红印记。 空气中满是暧昧的气息,仿佛随时要破茧而出。 (……) 没有精力,也提不起力气去阻止,她只想稳住心神,早已自顾不暇。 彼此呼吸早已紊乱,一番厮磨,两人都微微渗出薄汗。 满室淡淡的栗子花香,他嗅着她发丝的香味,将她圈在怀里。 而后拉过她干净的那只手,细细舔舐,而后在拇指下方与手腕连接处,用了些力道咬下一口。 窗外的月亮特别的明亮,她想,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醒来时,她被江尧抱在怀里,身上盖着同一床被子。 阳光透过玻璃,再透过不遮光的窗帘,洒进屋内,映照在两人身上 亦如她昨晚猜想,今天是个好天气。 江尧睡得很沉,呼吸微粗,哪怕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没有舒缓的伸展。 大拇指下方传来的疼痛感并没有降低几分,齿痕明显,还能看清完整的牙齿曲线。 幸好是在左手。 苏裕用那只被他咬过的手,轻缓地勾勒着他的脸型轮廓。 第一次见面,就被这张狐狸脸所吸引。这双眼睛,哪怕是闭着,也亦如从前般在她的审美点上。 这柔软的唇,也是第一次见时,就让她产生了它应该很好亲的想法。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么现在呢,他又梦见了什么,是什么让他微微蹙起眉头,不肯安稳。 苏裕忍不住拇指抹动着他紧皱的眉,试图想帮他把眉心舒展开来。 江尧倏然睁眼,眼里迷茫地看着她,像是不明白“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更不明白她在他脸上干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回神说声早安,女孩便先发制人质问起他来。 “你属狗的吗?”她眼眸一下就红了,委屈地盯着他的脸,认真地问: “江尧,你说,你为什么要咬我!咬得我现在疼死了。” 想着想着,她眼眶里竟真的溢出泪水。 回想昨晚,他们都荒唐地干了些什么啊,竟然在隔音这么不好的地方,在随时可能会被人发现的单位宿舍…… 虽然没有真的到那一步,但……她甚至用手…… 还……那么不经诱惑地放纵自己。 越想,越后怕,那些想法像电流一般快速往脑海里钻,眼泪越多,越多就越觉得委屈。 这次是手,她甚至不敢想下次她会不会就直接松了口。 江尧一下一下擦着她不停流出来的眼泪,像是想到什么,嘴角抿着笑。 “哭什么,我就轻轻一下,怎么现在这么双标了,你咬的时候可没说自己是小狗。” “你那样就算了。”她声音发着颤,哭腔很重,鼻息也有些不通顺,“你现在还抵赖。” 其实她并不是哭他咬她,而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轻浮,被他撩拨到撩昏了头,失了矜持和理智。 可这又实在难以启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现在反而还保守了起来,怎么想都会让人觉得有些假正经。 江尧把左手伸到她嘴边,虎口上的月亮直直显在她面前,一脸认真地哄着: “乖乖,不哭了,给你咬回来好不好。” 就是这只手,携着月亮带动她,让那些情爱的具象化满满在她\/他的手上。 苏裕努力控制着自己酸涩到想要发抖的声带,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打掉放在她面前的手。 “谁要咬你,上面全是你的味儿。” 江尧忽地笑了,再次用指腹抹过她的泪,凑上前去轻吻她的眼,温柔缱绻地抱着身旁的人,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她的发尾。 “裕裕,早安,刚醒是不可以这么可爱的。” 她拉过被子盖过自己的脸,被子外是男人发笑的声音,她没好气的露出眼睛,“别笑!隔音不好!” 江尧伸手在她脑袋让挼,撇了撇嘴,起了逗她的心思,“你有没有想过,天亮了,我怎么从这里出去?” 苏裕瞬间大脑清醒,后背发凉。是啊,他这么大摇大摆出去,被看见了怎么办。 看着她瞪大眼睛,目的达到的男人起身,毫无遮拦地下床,边往浴室走边说: “我先洗漱出去,你早点下去吃早饭。” 等她收拾好东西出门下楼去吃早餐,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或是对她指指点点,心里莫名虚得发毛。 到食堂时,人并不多,时间还尚早。 四处环视寻找着江尧,却发现他正坐在张斌旁边,陈述正端着餐盘往他那边走。 原本陈述打算坐在他对面,他却霸道地将盘子往正中一推。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陈述将餐盘移至旁边,坐在张斌的对面。 苏裕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和张斌在一起,毕竟昨晚他还那么紧张那人和她的关系,半夜又从庆城赶过来。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窗口走,简单拿了小米粥和鸡蛋在餐盘里。 本想随意找个离他们三人远一些的位置,却不幸被张斌看个正着。 “苏裕,坐这边。” 这下她想避开都没法避,老老实实往三人组那边走去,端着盘子站在江尧对面的空位上,和领导们打招呼。 第117章 学妹 “陈组长、张组长、江经理,早。” “早。” 唯有陈述回应了她的礼貌,但目光并不友善地在她和江尧之间来回,憋着那些想说又不能说的话。 江尧微微蹙眉,桌子上还摆放着他霸占位置的餐盘,没有移动的意思。 苏裕满是不解,这男人又在闹着什么脾气。 气氛一时尴尬,张斌自以为是江尧不给他面子,怪他擅作主张把人叫了过来。 但人已经在这儿了,他有些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 “陈组长、江经理,这是我们部门的苏裕,这次就我们俩单独来,钱主任特意吩咐,在单位多照顾些。” “钱主任”三个字他说得特别奇怪,咬文嚼字,深怕别人听不出他的潜在意思。 陈述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往下沉,连苏裕脸上的笑都努力维持不住,直接收回了嘴角。 江尧没什么表情地收回餐盘到自己面前,盯了两眼张斌,那眼神里满是“这人怎么这么低的情商。” 张斌自然是没看懂他的意思,还以为他看在自己的面上才做的让步。 一个劲地夸苏裕在单位如何勤快肯学,就是性格腼腆了一些。 江尧视线落回到他桌对面的餐盘上,抬眸直言:“吃这么点抵得住个什么。” 她只得抿唇,露出标准微笑向领导解释,“嗯,没睡好,胃口不佳!” 男人不再说话,自顾自拿起她碟子里的鸡蛋剥了起来,看起来很烫,蛋白露出来时还冒着蒸蒸热气。 张斌觉得俩人有些奇怪,开始怀疑起他们是不是关系还行,毕竟苏裕能进单位,认识几个领导也不奇怪。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他们关系究竟是好是坏,为什么刚刚江尧看起来并不太友善。 吃了几口手里的包子,抬头跟苏裕找着话说: “你这又失眠了?还好咱们今天就回,你以前也是这么认环境吗?” 苏裕舀了几口粥,入口后没什么味儿,放下勺子一直搅动着。 “嗯,睡眠比较浅,如果不是很熟悉的环境,就不太容易深度睡眠。”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张斌,见他一直盯着她的手,顺着他的视线落回到自己的左手上,那是昨晚被江尧咬过的地方。 齿痕在灯光下,明晃晃地发青。 张斌显然被这一幕震惊到,眼神变了又变,欲言止了又止。 当着另外两位领导的面,这种可能是负面信息的话又不好问。 表情里的信息全是“你自己咬的?”这几个字。 看着她有些青黑的眼袋,睡眠质量不佳,加上平时性格内向,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有抑郁症之类的精神疾病。 那个牙印,是不是她自残的行为。 这个深度,看起来也没省多少力。 张斌没明着问,苏裕也不好突然去解释,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算要解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咬的?那属于自残。 别人咬的?那咬的人是出于什么原因去咬? 如果是与人发生争执,那这里统共与她交流的人就不多,更何况整个项目就是个圈,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如果是与人发生暧昧,那问题就更大了,他们是在出差工作,认识的人并不定多。 不管怎么解释这是别人咬的,都会给人一种她是轻浮之人的错觉。 江尧似乎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隐隐交流,默不作声看向她的左手牙印,直到她将左手的调羹换到了右手,再藏在桌下。 他将刚剥好的鸡蛋递到她面前,白嫩的鸡蛋还冒着热气,表面光滑细腻。 所有人都看向江尧,张斌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而她和陈述则惊讶于他这么直接,不再避讳。 见她不动,江尧又抬了抬手示意她接住,放柔了嗓音去解释: “揉一揉眼睛,消肿祛黑眼圈。” 放在腿上的左手攥紧了裤子,犹豫着要不要接,这动作在普通男女来说有些越距,更何况是上下级关系。 江尧见她还是不接,伸手就往她眼底按,苏裕赶紧丢下勺子去接那颗鸡蛋。 手自然而然地碰到了他的手,有些凉,不似一个小时前的温度。 她的脸就和那颗鸡蛋一般,有些烫,只得拿下又缓了缓。 “谢谢,江经理。” 江尧收回手,继续拿起她碟子里的另一个鸡蛋,继续剥着。 陈述实在受不了这气氛,突然站起来,也不知是跟谁说着:“先走一步,东东该醒了。” 没等谁回复,端着还还剩许多的餐盘往窗口走,找阿姨打包。 待陈述走后,张斌又看着江尧将第二颗鸡蛋放进了她的粥里,“多吃点,就你这一小碗粥,不到一个小时就饿了。” 张斌又不是傻子,第一颗可以说是领导关心下属身体状况,那第二颗就远远超出了普通关系的界限。 他就算想拉近和苏裕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这么快、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这种亲密之事。 “你们很熟?” 江尧嘴角撇了又撇,说张斌这个人心思细腻,他又没头没脑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 当然,这个问题肯定不是对着他问的,而是问的苏裕。 他在单位工作上和张斌有过一些交集,不频繁,以往只觉得这个人目的性很强,太过油滑。 可今天一接触,却发现这个人哪哪儿不行,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觉得他油滑。 苏裕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啊,我们,我们以前高中一个学校的,江经理算是我学长。” “难怪。” 这个“难怪”太过精辟,它可以包含很多种意思,至于张斌说的是哪种意思,没人知道。 江尧意味深长地盯着苏裕,盯得她有些骑虎难下,又补充了一句,“关系还行,他一直很照顾我。” 所有的话都是真实的,可所有的话里,却没有一句是江尧想听的。 他的视线从自己的早餐盘移动到她的粥里,伸手自然地从她碗里舀了一勺,直接进到嘴里。 那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无数次,而今天早上的这一次,不过是无数次里最平常的一次。 也不知品没品尝出味道,喉结上下滚动,随意地说了一声: “嗯,是挺照顾的,学妹。” 第118章 回城 苏裕盯着江尧的勺子从自己的粥里过了一遍,又直接进他嘴里,按压在眼周的鸡蛋差点被她捏变形。 哪有正常学长学妹可以同分一碗粥的,哪有照顾人到可以分粥同食的地步,他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这样不顾场合…… 张斌挑了挑眉,没再多言,默默吃着自己的早餐。 没挑明说,却又字字句句在明摆着告诉他,他们关系不一般。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哪一根筋搭错,乃至于一步错步步错,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语出惊人对苏裕继续闲聊: “感觉你和几位领导关系都不错,钱主任、黄经理、江经理、陈组长……” 他尽量保持语气轻松,自以为的半开玩笑,“我是越来越好奇,你是总部谁的关系了。” 苏裕抬头看了一眼江尧,对方依旧漫不经心吃着早餐,她搅动着碗里的粥,有些不是滋味地硬着头皮回了一句:“没谁。” 而后端着碗,一口气喝个干净。 张斌像是豁出去似得,没完没了追着问: “你这年龄,之前应该谈过男朋友?谈了几年?怎么就分了呢?” 他旁边的男人突然动作很大地起身站定,皮笑肉不笑对着他说: “张组长,苏裕等会儿跟陈述和他儿子坐我的车。 抱歉,安了儿童座椅,载不了多的人。” 说完便端着餐盘往收纳处走,没两步又转身回头,看着座位上那个石化的女人。 “还不走?不都吃完了?” 苏裕这才反应过来,逃命似的端着盘子跟在江尧后面,一起溜了。 出食堂后,她快走两步到他身侧,两人大约中间相隔一步的距离,她抬头望向他。 男人脸上的表情很冷淡,看起来像是在憋火。 即使周围没有人,他身上也散发出很强的压迫感,现在的气场跟昨天来找她时,完全不一样。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因为听见那句话才生气的,张斌说她谈过男朋友。 跟着江尧上楼,路过的同事同他打招呼,他也笑着回应。 只是一直往她宿舍的方向走,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直到他走到宿舍门前,站在那儿等她开门。 而隔壁还住着安南基地的同事,下午也会跟着大部队一起回。 她慢慢吞吞将门打开,那人直接推门径直往里走,在同事讶异的视线下,她跟着进了房间。 只是这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关,已经被同事瞧见,无疑是会让引人浮想联翩,孤男寡女在房间里能干什么。 不关,路过的人只要往里一瞧,便会看见他正毫无形象的半身倒在床上。 而床这个东西,向来和隐私、亲密有关联,很难说清它的性质。 苏裕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门外越来越充足的阳光,有些东西,莫名的,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 最终她将门掩着,没有关上,但遮住了大部分屋内情景。 江尧一直没怎么说话,情绪不高,出门拉着她的箱子,再一步一步从4楼扛下去。 到他那辆suv附近时,陈述父子已经站在车旁等待着了。 东东远远的便喊了一声:“表叔。” 他这才换到一张笑脸,拉着行李往后备箱走。 路过东东时,他宠溺地挼他的头,另一手从裤兜里拿钥匙开车门,边打开后车门边开口: “东东,和爸爸出差好玩儿吗?” “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就在爷爷奶奶家。”小孩说完便往车里钻。 陈述在旁用普通话和手机对面的人交流,只抬眸看了一眼现在的情况。 江尧把行李箱往后备箱一放,又去拿苏裕身上的双肩包,放在她行李箱的上面。 陈述这才挂断电话,将他和东东两个人的行李一同放进去,然后坐进车后排。 苏裕只得往副驾驶走,拉安全带时还偷看了一眼后视镜。 小孩自然散漫的将脱掉鞋的脚,放在陈述腿上,在位置上东倒西歪躺着,并没有所谓的儿童座椅。 显然江尧当时是故意在搪塞张斌。 而她现在并不确定,他是否是故意没有向陈述介绍她,也没有向她介绍陈述。 从苏裕的视角来说,江尧应当是不知道他们已经认识。 因着昨晚本就没有休息好,上车后除了小孩拿着平板在看动画片,便无其他声音。 伴着动画片的声音,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路途还算顺畅,在接近城区时,这边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一声闷雷,苏裕一下被惊醒,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车子在高速路上陷入拥堵。 她身上搭着一张不大的小毛毯,车里暖气也开得很足,脸上红扑扑的。 江尧有一搭没一搭的同陈述说着北城的事儿,看着这没怎么动的交通,回答得并不是很上心。 见苏裕醒来,递了他的保温杯在她面前。 刚睡醒的脑子还没开机,以为他是让她打开,他要喝。 还在疑惑他不至于这么虚,连盖子都打不开了? 杯内还冒着热气,她递回到他面前,江尧微微蹙眉盯着她,她不明所以回望着。 “是让你喝的。” “哦。”她一下反应过来,抿着唇收回伸出去的手到胸前,视线也转移到了窗外前方一片的车尾灯上,掩饰自己刚刚胡思乱想的尴尬。 杯子里的是咖啡,很甜,加了很多牛奶和糖,不太像是他喜欢的味道。 江尧将车载音乐打开,音乐缓缓从音箱流出,声音不大,怕吵醒后座的小孩。 摇下一线车窗,透透车里的闷,和旁边女人那看起来有些缺氧的红脸蛋。 冷风猛地往里灌,苏裕被激得打了个冷颤。 他不得不又将车窗摇上,隔着绿化带,匆匆瞥见旁边道开得飞快的一辆红色跑车。 像是不要命了般地往前冲。 再回头盯着这边水泄不通的交通,而那边却畅通无阻能让人飙车,有些心生烦躁。 苏裕将水杯盖上盖子,还给江尧,之后索性继续闭上眼,回避这个空间。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车辆方才开始提速,车里传来一首让苏裕狠狠一紧的歌。 是她不熟悉的两个歌手,也是她第一次听的歌。 其实仔细听歌词,并不符合她目前的情况,可偏偏那些歌词,又有那么多贴切的部分。 【你懂我的,你懂我的啊,你懂我会不争气想要回到你身旁】 第119章 拼车 生活就像车轮,一滚一滚往前推着走。 在苏裕去双河出差的这段时间,单位年前各方述职、工作汇总、团建聚餐都在逐步推进。 作为除夕前的最后一两周,工作效率极高。 下午有全体员工大会,江尧和陈述作为领导不得不出场。何况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苏裕也理应回去。 回城后第一时间,便去了东东爷爷奶奶家。 陈述带着东东先下车,绕到后方拿行李,走时回到车头看了一眼苏裕,再盯着没动的江尧问:“不上去打个招呼?” “算了,周末回。” 男人没有犹豫,答得干脆,说完便丢下人带着苏裕直接跑了,连再见都没说一声。 车上,两人又回到无言的尴尬状态,苏裕不明白他这别扭从早上到现在,究竟还要闹多久。 “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 “你做好准备跟我回去了?” “嘭——”猝不及防,惯性让人往前一栽,车屁股被后方车给撞了。 幸好这次额头没有再和中控台来个亲密接触,上次的额头包消了很久。 一个月两次车祸的高频率,让她不由想到回礼城后,得让她妈带着她去上庙才行。 江尧确认过好几遍有没有事,才从车里拿了折叠伞下去查看情况,交通顿时被他们给堵住。 想也能想得到,不是对方司机在走神干别的事,就是下雨没控制好。 而现在比较麻烦的是,车肯定要送到4s店去处理,下雨交警又来得慢,俩人预留的时间并不多,还得赶紧回单位开会。 于是,江尧找了林尔过来救急,他们才得以脱身。 在下午这个点,天黑得像是夜晚马上就要降临。他搂着她的肩,两人同撑着一把伞往下个路口走,避开这段拥堵路线。 沿途没有遇见一辆空出租车,路过711时,俩人进去买了两个饭团充饥,再坐到玻璃窗旁的位置上,准备用打车软件叫车。 果然,拥堵路段一直没人接单,前面还排着十几个号。 中途江尧接到同事催促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到,现在已经下午3点,会议已经开始了1个多小时。 他不得不将专车改为拼车,苏裕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文静在微信上问过她好几次到哪了,张斌已经回单位有一段时间。 老钱问张斌为什么没和她一起回,张斌模凌两可的说她有领导护送,他级别不够。 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文静直问在双河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车后,前排已经有个学生样子的女孩,手上拿着一踏宣传单。后座里位是个穿着西服20来岁的年轻小伙。 看模样倒像是售楼部销售和兼职,在外面跑单临时遇上暴雨。 江尧自然先一步坐到中间,将靠门的位置留给苏裕。 她将随身放在兜里纸巾拿出来,递了江尧一张,他没接,只是将头往她身上凑,还一脸无辜的盯着她。 ……幼稚。 只得替他擦拭着刚刚上车时,淋到的一些水珠,最后还是将那张放在他手里,让他自己擦另一侧被打湿的肩膀。 不晓得江尧是不是第一次拼车,至少苏裕是,她觉得和陌生人一起很不自在。 江尧握紧了她放在腿上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了些安全感。 哪知道前排的女生突然放起了视频,第一声的音量应该被开到了最大,吓得苏裕一个激灵。 女生慌忙的降低音量,但声音还是足以车上的人都能听见。 “大家好,我是余泽宇……这个视频主要是澄清两件事。 一、我不会出道,大家可以多关注我们公司的作品。 二、那个大肚子的女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那孩子是别人的。我有老婆,并且为她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结扎。 三、网上传的那些我的花边新闻都是假的,我将会保留证据一一起诉。 之前不回应,是我觉得我不是明星……” 视频没播放完,司机就开腔插话: “前段时间老是刷视频刷到这崽儿,花边跟那些明星一样,又不是公众人物,我们庆城这些娱记像吃饱饭没事干,一天都蹲着别个。” 女生可能已经退出了视频,没有声音再传出。 而庆城的司机,似乎什么话都能插上一嘴。天文地理、古今中外、现实的、玄幻的,只要有客人,就没有接不住的话。 而“余泽宇”三个字,就足以让苏裕僵硬走神。 “怎么了?”江尧一直握着她的手,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异常。 她强装正常,笑着摇摇头。 “我给你们说嘛,我认识这个男的。” 同排的销售小伙一脸神秘的身体前倾,手拉着前排司机的头椅,跟前面两人八卦。 前排的女学生还转过头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前几年他还没火的时候,确实是经常去酒。 我当时在那里当服务员,经常见他带着他女朋友一起去,可能就是他刚刚说的老婆。” “他在上面眉飞色舞搞音乐,有时候他谈生意,那些女的都围到他转也。 他女朋友在旁边乖得很,看到都看到。不是一般女人的境界哟~!” 司机瞟了一眼后视镜,有些轻蔑地笑着。 倒是前排女生来了兴趣: “然后也?他女朋友漂亮不,从来没听他承认过哪个女的,现在直接跳过说到有老婆了。” 销售小伙有些太过聒噪,苏裕只得转头看向窗外。 雨水顺着玻璃往斜下方流动,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记不清楚了,那个时候也不晓得他会突然火起来撒,不然高低我也拍几张照片。 我做个账号,现在发出来,可能跟着他都火了。” “我都记得他那个女朋友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不是一路人的感觉,也不晓得怎么看上他了。 你没听他刚刚说他老婆在生气迈,怕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和他分了。” “我要是那个女的,熬都熬了这么多年,管他在外面搞撒子,拿钱回来都是。” 司机按了下喇叭示意前方车,“这你就不懂了撒,啷个都要抓住个三寸,才会一直心甘情愿拿钱都嘛。 你看他现在自曝自己有老婆、还结扎了。你们说他下一步准备干啥子也?” 第120章 议论 “乱说。”前排女生打断司机的话: “他要是真的有个什么想法,之前热度这么高他都没说。 而且刚刚他把所有账号都清空了,只剩他公司刚发的起诉公告。” 几人有来有回,说的好不热闹,只有苏裕和江尧全程未开腔。 他靠着她闭眼休息,4个多小时的长途很累。 这段时间,她听到太多关于那个人的消息。每次都左右着她的情绪,搞得她心情很不好。 她看了看身侧的男人,不知道他睡着没有,也不知道另外三人的话他听了几分,更不知道他平时有没有注意过那些娱乐信息。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车很快到了单位门口。 雨还电闪雷鸣的下着,她先一步撑伞下车,江尧随脚跟上。 车里的人已经从讨论余泽宇,转移话题到庆城其他娱乐事。 只是主导人已经换成司机,侃侃而谈他行车多年遇到过的庆城名人。 庆城电力建设分公司。 江尧依然和她同撑一把伞进单位,只是不再揽着她肩膀。 保安在亭内打招呼,拿了把伞递给江尧,他应声说了“谢谢”。 第一次来这里,还是晴天。 她倏然想起那天,在保安室前登记。保安同她聊着聊着,就冲着她身后喊了声“江经理”。 那人也是淡淡地回着“嗯,早。” 头一晚她喝rio拉着陈述讲故事,梦见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怦然心动。 事情的失控好像就是从那时起,有了细枝末节的变化。 还有就是,商场里余泽宇唱“像鱼”,眼神往她的方向瞟来那一刻…… 念头到这,苏裕加快跟在江尧身后的脚步,甚至超过他往办公大楼走。 在他进大厅前,转身去了消防通道,走步梯。 办公室整理好自己的狼狈,才到达会议室打卡,随意找个地方坐下。 她没想到自己刚来,就碰见江尧在发言,他身上已经换好工作服, 除了本身在单位的同事正常到达会议室,她发现好多同事的工作服都是湿的,想必都是从外面冒着大雨赶来。 一场总结大会结束,已经6点过,匆匆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又往食堂赶。 苏裕跟着黄姐和文静,自然坐在综合部的位置区域。 还未正式开席,场面很混乱,找座位的找座位,站着闲谈的闲谈,窜区域拉关系的拉关系。 三人路过双河项目区那一桌时,几个年轻小伙在座位上不大不小的谈着八卦。 前面餐厅阿姨在清理刚刚打洒的饮料,她们不得不停下来被迫听着别人的谈话。 “你们知道综合办新来那女的什么来头吗?听说黄经理、江经理、钱主任,就连巡查组的陈组长都卖她面子。” 其中一个手侧撑在桌面上的眼镜男,微微转身问边上刚发言的中年男人:“什么意思?没见过这人。” 中年男人拿起手机,翻找了一张照片,递到俩人面前,也没说话。 从苏裕她们的角度,自然是看不到那是张什么照片。 只听见那个眼镜男一脸惊讶:“天,难怪江经理今天一直没来单位,原来去你们双河了。” “挺好的,看来江经理也不是不近女色,说不定人家正谈着。”中间工作服明显有湿痕的男人插嘴。 “好什么好,这女的我听张组长说,今年就三十了。你说三十的女人还没结婚,是为什么?” “为什么?” “嗐,被搞烂的破鞋呗,你说三十岁的女人没谈过恋爱?没有过那方面的事? 不知道这种表面上看起来越正经的女人,私底下越风骚吗? 还真以为江经理捡着宝啦?接盘侠懂不懂,指不定人家看中的就是她背后的关系网!” 那个中年男人得意地向另外俩人炫耀自己的一手内部新闻,丝毫没注意到别人脸上的难看。 “就他们综合办的张斌,本来这次来我们双河就他和那女的两个人,多好的机会。 准备追人来着,成了说不定年后他就能升职,可惜半路杀出个江经理,回来的路上一直愤愤不平。” 苏裕僵在原地,猛地回忆起到双河的点点滴滴,和张斌的,和江尧的,和陈述的。 文静再也听不下去,上前一步就用手推了一下那个中年男人的肩膀。 “一个大男人这么嘴碎,你有本事也投个好胎,个个都是你家关系!” 说着,那中年男人回过神站起来,那架势像是想打文静。 她也不虚,拿着手上的包就想往男人脸上抡。苏裕赶紧将人拉住,避免事态升级那男人真一拳打过来。 她们的力气哪是一个大汉能比的。 这边还没有个转折,旁边便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众人视线都往那边看,原来是黄姐摔了一个杯子到那男人脚下。 “把你脑子里的脑浆摇均匀了再出门,嘴那么臭都腌包浆了。 活该你老婆跟你离婚,嫁给你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这个二手男,烂成这样还好意思说别人。 怎么,你没有女儿,你没有妈! 你们男人想要处女,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处男。这么大年纪还是处男,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还好意思说别人。” 那中年男人捏着椅背,满脸通红,想发火,又碍于旁边的同事全部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这次回来吃饭,他还想着有机会笼络笼络,升职被调回总部。 “你冲我吼什么,又不是我说出来的,是你们部门张斌在车上说的。 [哪个男人到了这个年龄结婚,除了对方有其他利益傍身,会愿意娶被别人搞过千百次的女人]” 他还想说些什么,被从后面来的陈述直接按住肩膀,警告的意味相当明显: “你在闹什么,让所有人看着你演大戏?有工作问题直接向我举报,私人问题你出去解决?” 眼镜男不停跟三人道着歉,特别是黄姐,谁都知道她在单位不一般,这以后还怎么在单位混。 另外一个人则赶紧将中年男人拉住,往外面走。 他们项目老大还在外面同别人谈话,这会儿还不知道他们给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最后还是陈述出面,才制止了事态进一步发展,可陈述的身份在这儿,怕是不好糊弄过去。 想想就让人头疼。 第121章 带走 也不知道那个张斌当时究竟是怎么说的,好歹是个组长,他不太相信说话能这么不过脑子、口无遮拦。 这种事,是能随便说给其他人听的吗?! 倘若人家不是那个意思,那这一搅和,直接将张斌想追人家的事给断了后路。 兴许不止这一件事给断没了,怕是工作上都会有问题。 他们这单位有编制的员工,非过错影响重大,一般不会被轻易开除,但要在工作上使绊子却是很容易的。 周围人都朝这儿望,其他认识黄姐的人也上来问怎么回事。她也不好再发作,只好收了脾气同陈述解释了几句。 人越来越多,这事毕竟是苏裕的私事,不好闹得过大,影响不好。 见苏裕站在一旁发呆,拍拍她的肩旁道: “别多想,为这些个糟烂东西动气不值得,男人凑一堆就喜欢过这些嘴瘾,人品素质有问题,别往心里去。” 苏裕从出去那人身上收回目光,尽量勾起一抹笑,淡淡回复:“谢谢,黄姐。” 阿姨早已将之前地上的水收拾干净,三人继续往里走,文静朝黄姐竖起大拇指:“黄姐,厉害啊!” 这顿聚餐,早已没了什么胃口和心思,捏着手机的手心直冒汗,江尧刚发信息过来: 【我和王总有事谈,等会儿直接来接你回酒店收拾东西,咱们晚上就回礼城。】 她就算再怎么努力想要调整好心态,可就是做不到像黄姐说的不往心里去,那些东西一直往脑子里钻,挡也挡不住。 余泽宇和她分手是因为她不是处,连张斌他们也背后议论她不是,所以三十岁不是处就是死罪吗? 饭桌上,食堂中,大家都热热闹闹,耳边全是同事们聚在一起的欢声笑语。 只有她像身处南极,冰天雪地之间。 她很想打电话给江尧,好想告诉他,她的委屈,她的难过,她的难以启齿。 好想他抱着她,听他随便说些什么。 她的心,起起伏伏,想着想着就迷蒙了眼,那些当年被江尧突然丢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强压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话语在心里反复鞭打,早没了江尧说今天回礼城这件事的思考。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那个不久之前的梦。 梦里,余泽宇冲过来分开她和江尧,怪她是“破鞋”,皮舒欣则大骂她是“狐狸精”。 连日里,江尧与她关系越发密切,让她有些得意忘形。 她的心与行为,早在十年前,就已越过了她为自己设定的界限。 聚餐进度很慢,很多人大概率今晚聚后明天就直接开溜,苏裕一直假装很忙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菜。 文静和黄姐虽然很好奇在双河,他们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看她心情不佳,也都很有分寸没有问出口。 至于张斌,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听说这件事,没脸回来还是怎的,直到这会儿,也没有出现在食堂。 她再次打开手机,除了软件自动弹出的推送,没有任何信息进来。 有些失落,但她又不敢发信息打扰他和王总的正事。 情绪越来越有些不自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手又开始有些发抖。 只好放下筷子,藏在桌下,用另一只手紧紧捏住。 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很不好,她想要……想要去外面抽一根烟。 大概8点左右,江尧才陪同王总来食堂,从进门开始,巴结的、讲究的都开始推杯递盏。 苏裕的眼睛一直盯着江尧,一路跟人说着什么,从外面直直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来人已经站定在她身旁。 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是雀跃的,像灰姑娘穿上水晶鞋等来了王子,像溺水下沉时看见救生员正游过来。 老钱看到江尧走近,忙让旁边的同事拉开一个位置让江尧坐,两个酒杯已经拿在手上,蓄势待发要将人拿下。 “小江,来来来,这么晚才来,自罚三杯哟!” 苏裕见他有其他应酬,忙低下头,生怕注意力突然转移至她这儿。 江尧没接老钱手上的那杯酒,而是拿了桌子上苏裕的果汁,笑着说道: “晚上还要开车,这会儿就过来接个人,时间紧,马上就要走。” 他全程都没有坐下的意思,婉拒老钱后,又喝了一杯果汁,敬在座的人。 然后直接手握着苏裕的座椅椅背,上半身轻俯下压,在她耳边问: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一直打不通电话。”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距离很近,甚至看清了他的皮肤上的绒毛、他的眼底青色。 苏裕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特别是和他距离最近的那块儿皮肤,还能感受到他体温隔空传来的热度。 意识到姿势太过亲密,她立马低头去看手机,确实是关机状态。 应该是刚刚思绪太乱,握着的时候,刚好按在关机键上而不自知。 刚刚好些人是知道那场闹剧的,这会儿看见江尧同她这么密切,心里都不禁有些揣测。 “钱主任,人我就接走了,明天请个假,今晚我们就要回礼城。” 他起身站直身体,对着老钱道。不难让人多想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跟着苏裕回去见女方父母。 老钱喝多了,一时没转过弯,他不明白为什么江尧要来他部门帮人请假。 “小江,人家小苏是礼城的,你个庆城人不好好在这儿过年守岁,跑去礼城干什么。” 江尧拉着苏裕的手,让她起身准备走,一边还不忘继续回复着老钱: “我在礼城也有房子,打算回家看看。” 苏裕心里一紧,已经看见旁边偷笑的文静和黄姐。 好些人的目光也从别桌往他们这里望,她顿时紧张得不行,有种被班主任审问的感觉。 “你请假就请假,上什么手,拉着别人干什么。” 估计老钱是真喝多了,在场的人开始捧腹大笑,调侃着老钱是不是单身太久,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甚至还有人帮忙喊着隔壁人事部门的老大——叶琳。 “叶经理,这边,你家老钱喝醉了,要棒打江经理的鸳鸯普!” 第122章 机场 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苏裕挣了挣江尧握着的手,反而被他握得更紧,生怕没人看到一般。 寒暄几句后,堂而皇之的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还边应付着周围的同事。 “改天喝酒,有机会……” “先走了,赶时间……” “以后解释,以后解释……” 俩人走出食堂时,天已经黑得彻底。 临近春节,到处都张灯结彩,庆城作为有名的夜景城市,灯光秀是其特色之一。 天边那种要黑,又被灯光给照亮没黑透的感觉,让人彷佛处于天地之间。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苏裕只觉得这一天的心情就像在坐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时而缓慢,时而加速。 好在无人知晓,只需她自己去面对消化。 叹了一口气,白烟刚从嘴里呼出,便消散了个干净,被江尧牵着往他车的方向走去。 回酒店房间的电梯里,江尧忍不住温沉着嗓音问她: “你在想什么,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是我突然在那种场合公开和你的关系,让你觉得不自在了?” 她忍住情绪,想瞒住他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秒,便被她直接执行。 “没什么,可能今天天气不好,心情也跟着有些不太好。” 江尧狐疑地看了她几眼,想从她脸上看出些变化,但最终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俩人走到门前,他没有转身去开门,反而等着苏裕下一步动作。 她便顶着他的目光,从包里拿出许久不曾用过的房卡,却怎么也没听见开门的声音。 越刷不开门越心急,越心急就越刷越快,放上去不到一秒又离开识别的地方,如此反复。 江尧站在一旁看着,伸手握住她的手背,整个手被他骨节分明的手给直接裹住。 微微用了些力气,拉着她的手停在刷卡识别的地方,稍作停顿便听见门开后,家电通电流后的声音。 她低着头,终于忍不住颤抖,眼泪嗒嗒地直往下掉。 被他握着的那只手都像不属于她似得,被他握在手里,再被他带着进房间。 他关好房门,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一点一点晕湿他的西装外套。 莫大的压抑汹涌澎湃而来,像是找到出口般,从小小的抽泣到嚎啕大哭。 江尧感受到她的情绪,头紧靠着她的头,手一直上下按抚着她的后脑位置。 “是张斌的事吗” 苏裕拼命摇着头,脸颊上还不停流着泪,努力抑制着情绪,效果却微乎其微。 “食堂的事我听陈述说了,是他们教养有问题,不是你的错,你别往心里去。 非要说个错,也是我的过错更大,跟你没有关系,知道吗。” 她搂紧江尧,控制着情绪,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忍不住。” 然后好不容易好一些的颤抖,又剧烈起来,哭得更厉害了。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情绪激动地哭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控制不住。 她好想奶奶,好想就这样跑回家,坐在桌边打开电视看动画,再等着奶奶喊:“苏裕,吃饭了,快去洗手。” 可是奶奶离开了好些年,她再也没有那个可以躲起来的“家”,所有人都推着她往前走,让她去找个新家。 江尧低哑着嗓音,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柔和:“我会对你负责的。” 过了好久,她才缓和过来,他去拿了瓶矿泉水给她,缓缓开口: “可能速度要稍微快点,凌晨12点15的飞机,身份证随身携带。” 苏裕一抽一抽地接过水,一边打开瓶盖,一边问:“不是说开车吗?” 他不由气笑了,用手挼她的头: “小没良心,我开了大半天的车,开了一下午的会,应付了一晚上的领导。 我宁愿猝死在你的床上,也不想猝死再庆城回礼城的高速路上……” 她没好气地随手拿过椅子上的抱枕,往他身上扔,然后推着他往门外走,将他拒之门外。 慌慌忙忙地收拾好行李,其实东西不多,她来庆城时便没带几件,当时没想过真的会在这里呆这么久,大部分都留在了家里。 江尧在停车场等她,喊了酒店安排的司机开车将他们送去机场。 下来时,他边问着她:“东西都收拾好了?”边走过去拿她的行李。 她点点头。 司机绕过车身,过来准备拎江尧手上的行李,“我来帮您提。” “……不用了,谢谢。”被他直接拒绝掉,拉着行李箱便往后备箱走。 去机场的路上很顺利,雨早停了,路面湿湿哒哒的,总让人觉得很粘腻。 两人取好票后,去办理行李托运,看着身旁这个男人忙前忙后处理事情,竟真的有一种要跟着他回家见家长的错觉。 过安检后在候机大厅休息,轮轴转了一天,这会儿坐在位置上突然放松下来,看着航班信息一条一条变换,耳边全是放空地声音。 很疲惫的感觉,很累。 靠在江尧的手臂上,他揽着她的肩膀背靠座椅,“睡会,登机我再叫你。” 她闭上眼,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脑海里忽地就想起前年的事情,当时也是这样跟在余泽宇身旁,两人在这里候机,准备回家谈结婚的事情。 哪怕当时对他已经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和幻想,但在他推着她的行李去办理托运时,拉着她一步一步从安检到候车大厅等候时,她还是有一些触动的。 因为那个男人在不久后,将会成为她的丈夫。 会在她未来的日子里成为她的依靠,他们可能会有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再为人父母。 会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看着小孩从出生再到结婚。 她也曾想过,结婚后,她的生活会不会变好一些。 可现实还是很残酷,不过短短时间便告诉她,那些短暂产生过的期望,终究只是期望。 往日的那份经历,让她日日不安。 就像今日,那群男人背地里的闲言碎语,让她下意识就产生了羞耻感,还有对感情的羞愧感。 这份感触,比向余泽宇坦白那天,看见那缸丽丽鱼奄奄一息那一刻,来的更深。 第123章 老房子 飞机穿过无际云海,与那次回礼城的飞行途径没什么区别。 除了,坐在她身旁的人变成了藏在心底的那个影子,让她有了不可置信的紧张感。 在苏裕的记忆里,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的长途旅程。 江尧自上飞机后,便开始闭眼休息。 她透过玻璃看见他疲惫又温驯的大半张脸,随着光影变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令人难以捕捉。 下方城市的点点光亮,远远望去,像散布在黑夜里的粒粒星光。 苏裕对着玻璃窗发呆,看着他虚幻的影子,才觉得更真实一些。 反而他本人坐在她身旁,更让她觉得回家的路渐渐变得有些陌生。 他看起来似乎很累,后方有小baby哭闹,也没有吵醒他,睡得很沉。 自然也就注意不到苏裕光明正大的……偷窥。 这一幕的感觉很熟悉,像是高一时,她远远的、各个角度的,窥探着他少年的模样。 又像是高二时,他们能偶尔会单独见一次面,说上几句关于化学成绩的内容。 更像是大学时,了解彼此身体的每一寸每一毫,却始终了解不到对方心底的思绪。 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他们的关系,肉眼可见的进展迅速,甚至能感觉到他在尽量排除问题,打消她的负面情绪。 明明已经有过进一步的亲密行为,却还是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是这10年时间的陌生感。 而对于分开后的这十年,江尧没问过一句她的感情生活。 甚至还一次又一次告诉她,他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苏裕不知道,他是真不想知道,还是和她一样,害怕答案的不堪。 亦或是都有。 他不主动问,她也害怕提起。 飞行将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缩短,可这种看似节约时间成本的旅途,登机前、下机后的隐形时间,却大大提高了其成本。 江尧一直到飞机开始滑行,广播提前预示,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苏裕只得推推他的手臂,轻声喊着:“到了,醒醒。” 他终于从沉睡中醒来,视线迷茫地看着她,再转移到周围环境,反应慢了些许才回应她:“嗯。” 声音里全是没睡醒的干哑暗沉,苏裕将空姐中途发放的矿泉水递给他润嗓,吞咽时带动着喉结上下滑动,让她有些移不开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偶尔一个小小的表情,或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能莫名其妙吸引她。 不由想到最近网上很火的一个词——生理性喜欢。 下机后的一瞬,扑面而来的暖风就吹得苏裕浑身不舒坦,突然的温差让人很不适应。 默默脱下了外套抱在手上,现在已经是凌晨2点40分,许是除夕的缘故,今天的礼城机场人多到可怕。 在等行李时,苏裕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买到机票的?” 他盯着传送带,声音不似之前低哑,在吵闹的环境里依然柔和,“就……提前点时间,再托了下朋友。” 她不知道这个提前是多久之前,也不知道这个朋友,是关系如何的朋友。 没有深究,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进心尖。 “你真在这边买了房子?” 他转头笑着打趣,“这会儿才想起来问,是不是晚了点?” 苏裕愣在原地,手紧紧捏着随身的那个斜挎包带,目光锁定他的眼眸,探测他有几分真,几分假。 该不会真是要跟着她回家? 江尧笑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又问: “等会儿先跟我回家?现在太晚了,指不定阿姨这会儿在哪个麻将馆,或者正睡得香。” 苏裕这才反应过来,他又逗了她一把,没有理会他。 两人一块儿出了机场,外面的风更大了,暖风中又透着一点夜晚的凉,闷得让人有些缓不过气。 旁边的出租车过了一辆又一辆,招呼了一次又一次,江尧站在一旁,也不急,不知道在等什么。 她抬头盯着他,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才转过头来问:“想好了吗?” “什么?”她有些不明所以。 “我回国后每年除夕后,都会回来住几天,看看礼城的变化。昨天刚喊阿姨过来打扫过,房子应该还算干净。” “……” 直到人被他带着上了出租车,看到窗外熟悉的街景往后倒,她才察觉到那些心动,是那么的真实。 原来每年过年,她都会有那么几天离他那么近。 只是他到礼城的那几天会在礼城的哪个方位,而她又在那几天在礼城的哪个角落? 应该这样说,他是不是单纯的在礼城买房,作为投资或是体会慢生活。还是会有某些和她有关联的因素,才会在过年这段时间回礼城。 他的不曾露面,会不会是碍于现实的种种,例如…… 如她已有新欢? 如他们有缘无分…… 原本以为他会在好一些的小区,买投资性更好一些的房子。 结果,他此刻正拉着她和他自己的行李,在她熟悉的小巷里不停穿梭,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斜斜的拉长。 这里不似庆城夜晚灯光闪耀,像是个没落的村落,除了路灯下的那些飞虫,在黑夜里几乎无人行走。 轮子在沥青小路咕噜作响,半夜熟悉的狗吠声划破夜晚的寂静,她远远望见自己家黑黝黝的房间。 停留片刻,犹豫着要不要和前面的男人分道扬镳,最终还是跟着江尧继续往前走。 从西南到华南,从机场到小巷,被他带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她隐约猜到,那个所谓的“他家”,是哪里了。 一路上,她都好想上前去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想有个心理准备。 可这个心理准备究竟是准备什么呢,她也说不上来,有很多,所有的,她的那些猜想。 看到面前熟悉的那栋老楼,声控灯因为他们上楼而一层一层点亮,站在门口看见江尧用钥匙将门打开,推着行李进去。 她才终于确定,一切如她猜想那般,就是高中时,他住的那套老房子。 离她家,不远的老房子。 多散几步路,就能到她家苍蝇馆子的老房子…… 第124章 抢烟 苏裕深深吸一口气,踏进这间老房。 和记忆中一样,陈列布局、家具家电都没有什么变化。 如江尧所说,应该是才被打扫清洁过,整体看起来很干净,表面没有什么灰尘。 空气里有些微的水汽味,并不浓郁,应该有被偶尔通风。 两室一厅的老房,江尧却把两人的行李都放进了主卧。 苏裕没有阻止,毕竟亲密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再矜持就显得有些作。 房间里的四件套,还有布料崭新的味道,大概也是昨天临时才换上的。 礼城即便是夜晚,也有二十三、四度的气温,走了一路,俩人都已经热到不行。 江尧走到衣柜旁,打开柜门,毫不避讳在她面前脱着衣服,将衣服全都扔在一旁的椅子上,光着上半身换t恤。 再去解皮带,准备换裤子。 苏裕撇开眼,觉得空气里有些燥热,俯身去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准备拿衣服也换上。 看见里面备好的秋装,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被自己的蠢操作给蠢哭了。 收拾东西时太过慌忙,完全忘了礼城的温度,她在庆城根本就没有夏装。 头上突然被丢来的衣物遮了眼,旁边路过的人,还顺带用两只手掌夹着她的脑袋,轻微晃动。 “赶紧换,我记得去年国庆回来买过几包方便面,我去找找。” 关门声响起,苏裕这才把头上的衣物拿下,是他的t恤和短裤。 等她换好后出去,江尧正在厨房里拿着水壶准备烧热水,旁边的灶台还放着2包方便面。 电视还是十年前那台老电视,游戏机被规规矩矩放在电视柜下面的格子里,透过旁边柜门玻璃,里面码着一沓沓卡带。 她看了眼那些怀旧的东西,走到阳台站了会儿。 他家不高,一眼望过去差不多的老街小巷,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前一秒他们还在上高中。 后一秒,他们就已经三十了。 所有的好与坏,在时间面前,都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江尧端着泡面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见她站在外面,倏然想起那场落日余晖的夕阳。 他那时刚买到一套她喜欢的漫画连载,本意是想让她来家里看,只得找了做试卷的由头。 她乖乖的拿着根小矮凳,坐在他对边的茶几边写试卷,结果磨蹭着半天也不出几个字。 实在无聊得紧,他只得先拿着漫画书躺在沙发上看,最后不知道怎么书就盖上眼,睡着了。 再睁眼时,漫画书已经被放到茶几边规规整整放好,那里自然没有半个人影,只放着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 就在他以为她生气回家时,转头看见她也是今晚这样站在阳台看外面,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站在那儿看了多久。 江尧走到她旁边,说泡面还得焖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先去洗个澡,会凉爽一些。 苏裕摇摇头,“睡觉前再洗,焖面也不过3分钟的事情。” “嗯。”他环视了一眼眼前的景象,话题一转,淡淡道:“一切都没变化,真好。” “你把这房子买下来了?”她转头看着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问:“为什么?” “以往每年都是租着的,这房子对我来说是个让我很有安全感的地方,压力大的时候我就会来礼城休假,把自己藏在这里。 有一年房东突然跟我说他要卖房子,就截胡买了下来。” 江尧习惯性地去摸身上的烟,拿了一支放在鼻息下细细闻着,猝不及防被苏裕抢过去夹在两指之间。 “打火机呢?” 客厅里冷白的灯光,透过衔接客厅和阳台的门,映衬着男人站在黑暗里一半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冷。 苏裕又提醒他一句:“我有点想抽。” 男人这才从兜里拿出打火机,用另一只手挡着风,将火苗递到她面前。 烟被夹在指尖,含在她的唇中,凑过去让烟头触碰到火苗,深吸一口,火星明亮到顶。而后离开双唇,缓缓吐出烟气。 苏裕咳嗽了两声,还没体会个所以然,烟便被江尧抢走,又回到了他的指尖,含在他的唇边。 “学什么不好,学这个。” 说着,他就突然俯身凑到她面前,继续道:“实在心里烦躁得慌,我可以用别的来帮你转移注意力。” “……谢谢,不用。”她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一小步。 “不客气。”他站直身体,脸皮微厚的应下。 “为什么突然来这儿过年?今天除夕,晚上你不回家吃团年饭?”她想了想,还是将今晚的疑问,说出口。 “因为你啊。”他笑笑,看不真切他有几分真。 闻言,苏裕大脑空白了一瞬,然而,她想到不是带他回家的问题。 反而是,他家里人会怎么想她,还没见过面,便该对她起意见。 这女生该多不懂事,还没结婚,便在这么重要的除夕夜,薅走别人家的小孩。 转身到他面前,低着头主动抱着他,脸贴在他胸前,她感受到他身体有些僵硬,而后才问他: “你这样,你家里人……会不喜欢我?” 最后一句说得小声,想让他听见,又羞于他听见。 男人吸上一口手上夹着的烟,用另一只抚着她的发。他真的很爱这样抚顺着她的后脑,像安抚小动物一样。 “放心,我们家即便过年也凑不齐人,各有各的忙…… 只要人在庆城,哪天聚都是一样。别想太多,我们家里人早就已经习惯这样,况且我也提前打过招呼了。 我说,我今年不回去了,得去找媳妇。” “哦。”她闷闷地回了一声,深吸着他身上那股柔柔的淡烟味,兀自解释着毫不相干的话题, “我其实不是对它上瘾,就是……你身上常常有淡淡的烟味。每次我抽它,那种感觉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我会觉得很心安,那种感觉让我有些上瘾。” 月光下热气蒸腾,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来回流动,唇舌的碾转告知着对方的爱意。 “你明天……要不要跟我回家一起过除夕?” 第125章 QQ 今年农历的最后一天上午,江尧起身用手肘撑在床面,越过苏裕,拿起她那边床头柜上响了很久的手机。 看到上面显示的备注不得不将她推醒,接通后把电话放在她耳边,然后缩到她身旁抱着她,头刚好放到她肩膀上。 “今天几点到家啊,前几天忙起来都忘了问你买到火车票没有,我想你也没打电话,肯定买到了。” “……”苏裕糊里糊涂地听着对面的人絮絮叨叨,脑子里还在回想晚上到底有没有做梦,又梦到了什么,完全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喂?!喂?!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喂?!几点到家?……” “……” 等她反应过来,手已经先一步挂断了对面的电话,看着已经返回到主页面的手机界面,愣怔地瞟向旁边还闭着眼的男人。 江尧见她久久没出声,睁眼看情况,“怎么挂了?” 她一边跟她妈妈发着微信【在火车上,信号不好,下午到】,一边应对他:“怕被我妈发现……” “几个小时前说带我回家的勇气呢?” 说着,江尧就伸手将人往被子里拉,将她手机放到床头,只留下苏裕突然被吓着的尖叫,回荡在屋内。 而后只剩下男人的喘息,以及踩着拖鞋,不得不去厕所冲凉的行为。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1点过。 她站在厕所的镜子前,看到自己眼睛略显浮肿,那是睡太久或是睡眠质量太差的证据。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江尧什么时候出去买的菜,正在厨房里倒腾着俩人的吃食。 她又回到床上躺着发呆,连窗帘都没拉开,拿过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了静音。 好在工作qq没有人找,所有群今天都安静的出奇,唯有瑞瑞发来微信:【苏裕姐,江湖救急】 瑞瑞:【视频片段】【视频片段】 瑞瑞:【[初·遇]的甲方想临时做个过年锦集,翻片子的时候找到以前我们剪过的这版宣传片初稿。】 瑞瑞:【但是这版怎么找都找不到原件,我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姐,你能不能找找你那儿有没有备份?】 瑞瑞:【拜托拜托】表情包 苏裕点开视频,看着人物、场景的线条变换,那里面的原画制作可以说是消耗了她大部分的心血。 工作室也是因为[初·遇]这部动漫有了基石,再延伸到如今的同名游戏、电影。 只是后面的内容,都不再是出自她手,她走后被瑞瑞接了过去。 一条酥鱼摆摆:【我找找。】 实际上大部分资料都在她专门储存的移动硬盘里,而这个硬盘被留在了庆城,她也没想到会突然有再用上的时候。 只得细细想,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可能,当时保存了原件视频。 最有可能的就是邮箱,抱有一丝希望登录上以前的qq邮箱,一条一条的翻找以往的记录。 以前全力以赴扑在自己喜欢的工作上,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侵袭着她,甚至有些怀念画画的日子。 除了上次帮文静朋友画的人物线稿,她又有很久没再碰过这些了。 第一遍没有……第二遍没有…… 她没有再翻第三遍,现在唯一剩下的途径,只有当时用qq对接工作时,在聊天窗口传送的文件。 想了想,还是登上了那个一年多不曾再登陆过的qq。 因为太久没有登陆,信息加载很慢,满屏皆是红色数字提示,私聊信息像排了长龙。 添加好友的信息栏里也突增了许多不认识的账号,她滑动到最下方,居然在里面看到江尧的qq。 时间竟然是在她弃用这个qq号不到一个月的节点。 思来想去,没有点击添加,这个号不会再用。 收回思绪,赶紧找到以前的对接群,在把所有可能发的群和人都搜刮一遍后,都没有找到这个文件。 才突然回想起,这个片段是临时发给余泽宇,而他当时正在和甲方应酬,随意给对方看的样稿,当时就被对方给毙了。 自然群里,是没有这一份的。 只得在群里直接点开余泽宇的头像,进入聊天窗口,忽略他曾发来的所有信息,在聊天记录里搜查文件。 最后依着大概时间去定位是哪几段视频,当时发了好几个,把做好的都发了过去,结果他们最后定了男主画面出现最多的那个。 只是手机清理过数据,缓存文件早已丢失,只能点击[重新下载]来接收那几段可能是的文件。 下载成功后,她自己倒是连着看了好几条,虽然很多重复的片段,甚至这会儿回头看,才看出来当时的画工还是很青涩。 比较起她走后,游戏、电影里其他画师的功底,早期的动漫稿是有些不入层次。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太大的意义,退出视频,确认没问题才都直接qq转发给了瑞瑞。 “起床~吃饭~!”男人的声音从客厅传进卧室,然后穿着围裙站在门框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拿着手机的她。 不过2秒,她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实在是画面太过搞笑,颇有男妈妈的韵味。 在江尧的黑脸注视中,顶着气压瞟了一眼qq里还在传输中的文件,乖乖下床去客厅吃饭。 “我等会儿出去给你买身衣服,再买点东西,总不能就这样跟着你回家。”说着,他夹了一筷子菜,往苏裕的碗里添过去。 “嗯,我不去吗?”她将头从饭碗前抬起来,将嘴里地食物咽下,不解地问他。 “你穿着我的衣服裤子去吗?” 她看看自己身上,好像确实是不能出门。 “……” 等江尧出门,她则继续回房间躺床看手机,文件已经传送成功,微信收到瑞瑞的感谢。 准备退出qq时,那个她曾经点开过无数次的头像,[初·遇]里的某一个有男主的夜色场景,被顶到最上端,又被红色数字标记。 就像小偷突然被警察抓住,躲迷藏的老鼠突然被猫找到,她有一种被余泽宇逮到现行的错觉。 原本应该直接退出账号的行为,鬼使神差让她直接点进余泽宇的对话框。 余泽宇(备注):【失踪好玩吗?】 余泽宇:【该回家了!】 而这两条之前,系统提示她成功下载文件。 第127章 简叔 苏裕慌里慌张退出聊天窗口,再退出qq账号,重新登回现在的工作qq。 即使只是看到文字,那下意识的语气代入感,仿佛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直直盯着她。 如大人教训青春期叛逆的小孩,质问她离家出走的任性,再提醒她闹得差不多该回家了。 他们在这场感情里看待的事情,始终有偏差,似乎从来没有达到过一致。 就像她认为他是在出轨和其他女人暧昧,而他却只说她想太多,总有各种理由和借口。 就像她是真的放弃离开,而他却认为他们只是吵架,还能继续走下去。 她甚至在这一刻有了一点点反思,他们的记忆是不是同一个,那些故事情节究竟准不准确。 是不是在她内心深处一面想逃脱,又一面虚伪地得过且过时,也在为自己去不断虚构、重塑那些模糊的画面。 一些不让自己过于谴责自己道德丧失的虚假滤镜。 而这些其中,究竟有多少语言和故事情节,是真实意思传递的呢? 她竟有些分不太清。 下午4点半,江尧带着东西回来接她。 换好他买的裙子,很合她身。带上他给妈妈买的玫瑰花朵金项链,看得出来他很重视。 按照原计划,两人回苏裕家过除夕。 路边的门面几乎都是关着的,这片区十几年前就是老房子,现在更是老得有些破旧,但却很干净。 那些建筑经过岁月的洗礼,在远处的高楼大厦之间,倒显得有些岁月静好。 整个礼城就像是被笼罩在春节的氛围之中,家家户户都挂着喜庆的红,彩灯随处可见,路上不乏欢喜回家的人。 直到将钥匙插进家门的那一刻,苏裕都还是紧张的,她不知道先斩后奏这个事情她妈妈会怎么想。 毕竟和余泽宇退婚的事情,在亲戚间闹得很难堪。 当时她妈缝人就乐呵闺女快结婚了,对象是个老板,让对方到时候一定要来喝喜酒。 钥匙转动,门被拉开,一个穿着红绵绸碎花裙的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表情先是一愣,看见苏裕身后的男人,再是一僵。 视线从江尧的脸移动到她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似乎想要她给个说法。 而苏裕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她妈妈如何看江尧这件事上,因为客厅沙发还坐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 从眼神、气质和坐姿来看,并不像她妈妈圈子里能接触到的普通市井大叔。 倒跟他们单位里那些喝茶老领导似得,多年来早已形成居高临下的气场。 从她一进门,那个男人的眼神便一直盯着她,眼神传递出来的情感,让她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和复杂。 “阿姨,这是路上买的点水果和牛奶,春节快乐!” 最后还是江尧开口,才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她回过神才连忙对着妈妈解释道: “妈,这是江尧,我领导。 高中我们一个学校的,我高二那次火锅店被混混闹事,就是他冲进来想帮我的。” 许是想起什么,这才整个人都精神回来,发自内心地咧嘴笑着,去接过江尧手上的东西。 “哎,原来是你呀!小江,快快快,进屋来坐!苏裕,赶紧进来,招呼客人。” 好似她只是出门丢了个垃圾,全然忘了,她是从远得很的庆城回来,而江尧是跟着她一起回来的人。 等江尧被苏妈妈招呼到沙发上坐下,和沙发另一处的男人刚好呈l型位置,觉得对方甚是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直到苏妈妈再次开口:“那什么,苏裕啊,这是简叔叔。 他是我和你爸爸以前的领导,那时候全国大规模的下岗潮,你简叔叔没少帮我们帮。 就连你爸爸后来跑海船,也是你简叔叔帮忙找的工作。 今年你简叔叔退休,这不来礼城度假,顺道来看看。” 至于看什么,妈妈没说。但有些事情根本不需推敲,脑子里第一反应就已经知道。 谁家朋友、领导,会选择除夕夜,孤家寡人地来别人家过年。 爸爸去世后,她不反对妈妈另找,只是毫无征兆地突然看见,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怕是她妈妈刚刚看见江尧,也是这种感觉。 先斩后奏,她们母女俩倒是难得在这件事上,做出出奇的一致举动。 “简叔叔,春节快乐!”礼貌地喊了对方一声,算是给全妈妈的面子。 对方的气压一下便垮了下去,脸上堆着笑,看起来有些心酸又有些苦尽甘来。 那复杂的表情,不管他是以父母领导的身份,还是以她妈妈想要交往,或是正在交往的对象身份。 不管是什么,都不应该是此时失而复得的表情。 她半坐在江尧身旁的沙发扶手上,有些不自在的悄悄捏着沙发。 而对方直接从外套内包里拿出一个很厚的红包,一边说着“是个好孩子,春节快乐!”,一边站起来想往她手上塞。 苏裕被这位简叔叔的举动吓了一跳,忙往站在边上的妈妈那儿望。 那红包若是普通红包就罢了,可它偏偏看起来里面装了厚厚的一沓。 而妈妈却低着眼,像是不敢看这场面似的,脸上要哭不哭。 这两人都特别的奇怪,可当着人的面,只能装作看不懂他们的情绪流露。 “那个,叔,不合适,三十岁还收红包会被人笑话的。”苏裕连忙摆手,起身不肯接过。 “别说你现在三十岁,你就是四十岁、五十岁,在叔面前,你也是孩子。 你小时候叔还抱过你,那时候像个小团子,见着叔就嚷着要抱抱,去买糖。” 说着,简国海像是回忆起什么,眼里竟有了些泪花。 苏裕尴尬地再次往她妈妈那儿望,苏妈妈才抬起头,牵强的露出笑。 “收着,也是你简叔叔的心意,过年过节的,就别推来推去的了。” 说着,直接走过来,将那个红包往苏裕手里塞。 然后不管不顾地赶紧收拾好情绪,赶忙转移话题:“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苏裕你进厨房来帮忙。” 再将茶几上的水果盘和干货盘往江尧这边一推,“那个,小江呀,和你简叔叔聊聊,别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啊。” 等母女俩人进了厨房,江尧才收回谦卑的笑容,对着沙发上的男人喊了一声: “简叔,好久不见,怎么张阿姨没和您一起来礼城吗?” 第128章 探底 他说着,去拿水果盘里的橘子,直接用手连带着皮掰成两半,分了一半往简庆海面前递。 如若不是那一叠厚厚的红包,如若不是他和苏妈妈怪异的表情,如若不是苏妈妈说他是她和苏爸爸在下岗前的领导。 他是万万没往庆城方面想的。 这一想,倒是真想起为什么看他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那份熟悉的感觉源自于曾经和他家在一个大院住的叔叔,虽然两家并没有什么来往,但路过也是会打一声招呼的。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叔叔有一个很强势的老婆——陈阿姨,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据印象中不知从哪个大人那里听到的小道消息,简叔叔算是入赘,陈阿姨的娘家带着红字。 是他们大院里不可攀比的存在。 后来,那个叔叔高升,举家离开了庆城,便再也没听过这家人的消息。 而恰好,那位叔叔就姓简。 他其实并不确定这位简叔,是不是就是记忆中的那位简叔叔。 但这个姓确实少见,而那份熟悉的感觉,相似的轮廓样貌,不得不让他想试探几分。 简庆海瞬间收敛刚才无意流露出的弱点,那种上位者的施压感又出现在两人之间,在空气中不断试探着对方心理。 最后,简庆海还是接过那一半的橘子,慢慢剥皮将里面的果肉放进嘴里咀嚼。 “小子,长大了,倒是有你爸爸当年的样子。” 江尧吃橘子肉的动作慢了几分,简叔虽没有回他原本的问题,但却实打实承认了他自己的身份,他确实就是大院里的那个人。 那这一切就太有问题了。 大院里的简叔认识苏裕的养父母,他和苏裕在他家被绑架。 而苏妈苏爸又巧合的没有孩子,在福利院领养走苏裕,还举家搬来离庆城这么远的礼城。 听苏妈妈刚刚说,他们离开庆城后还有联系,连苏爸爸在这边跑海船也是简叔安排的。 什么样的好关系,才会在人都离了这么远,还在帮忙安排工作? 甚至苏裕一直不认识,今天才见第一次面,还是在除夕这样的日子。 而刚刚,苏妈妈和简叔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奇怪。 他脑子有千头万绪,但一边应付着简叔,一边根本没法理出个头绪。 这些巧合太过巧合,那就一定不是巧合。 “简叔,这些年还好吗?我记得我小学的时候你们就不在大院住了,如今在哪座城市?” 江尧又放了一瓣橘子肉进嘴里,倒真像是拉家常一般,随意问道。 “还行。”简庆海答,“后来调到了北城,一干就干到今年退休。” 他从嘴里吐出几颗仔在手心,起身去找旁边的垃圾桶。 “那张阿姨如今还在北城?她应该早早就退休了?”话题又被他给绕了回来。 简庆海今天出现在这儿,那江尧这句话在此时就显得十分冒犯,急不可耐地想把什么东西给扯出台面。 但毕竟是比他多混30年职场的人,混的圈子可不是他一个国企小领导能比的。 看着江尧那些明面上的小九九,轻笑几声,毫不在意地摊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你苏阿姨的关系很单纯,没有你想的那回事。 你陈阿姨退休后就去国外找儿子、孙子去了,我还没想好到底去不去。人老后总想着落叶归根,却又放心不下孩子。 今年就是单纯来礼城过冬,这边暖和。 想着孤家寡人过除夕有些可怜,就想过来看看你苏叔叔和阿姨,结果没曾想你苏叔叔早去世了……” 对方的话还未说完,厨房便传来不锈钢落地的声音,两个男人的视线都往厨房里探。 见苏裕赶紧捡起地上的东西,和苏妈妈说着什么,又都松了一口气。 而江尧对于刚才简庆海说的话,怕是半真半假,那一叠厚厚的红包就很有问题。 另一边,苏裕在厨房给苏妈妈打着下手,刚刚正好谈到余泽宇,她才滑手将不锈钢碗给落到地。 “他来找你好多次,隔三差五不是在店里堵人,就是在家楼下堵人。 被我赶也赶了,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就是不肯走。” 苏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切着菜,“有好几次,我下楼看见他站的那块儿,地上全是烟头。 他跟我说,你们只是吵架,在气头上才找了个女人来气你,他和那个女的什么关系也没有。 最近他不是还在网络上发了个什么声明吗?结果就闹成这样了。” 说着说着,苏妈妈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苏裕,语气有些犹豫: “你们毕竟谈了这么多年,是不是真有什么误会?我看他这样子搞,也不像是心里没你,你就没听他解释过?” “妈,没什么误会,他要是真有感情想回头,我在家那一年,他不是找不到我。” 她没抬头,继续掐着手里的菜,往洗菜盆里丢。 苏妈妈将切好的菜装进一旁的盘子,又继续切下一份,语重心长道: “你呀,打小我和你爸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有什么也不肯说,闷在心里。 怕是和小余相处也是这样,人都有缺点、优点,两个人处感情、互相磨合总是有一个过程的。 这几次他来,看起来人明显成熟多了,也比第一次来时稳重……”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苏裕打断,“妈!我和他不可能,何况……我现在谈着的,你让我出轨吗?” 说着,语气有些急,还带着不高兴。 苏裕妈妈听到这儿,脾气也跟着上来了,话赶话地表达着她的想法: “你还好说这个,你究竟怎么回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晃眼看过去小江和小余简直是一个模子。 虽说这小江整体看起来确实还不错,你刚刚又说是你领导,想来工作不错。 高中又是一个学校的,混混那件事得亏有他,这去庆城还能再碰到一起,确实都是你们的缘分。 但是感情还是要慎重,结婚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是守着人的影子就能过一辈子。 你今年也三十了,如果心里感情不纯粹,结婚是走不到头的,懂我的意思吗?” 懂,当然懂。 可苏裕没办法告诉她,江尧从来不是谁的影子,而余泽宇才是那个别人的影子。 第129章 离席 苏妈妈端着鸡汤从厨房出来,招呼着沙发上的两个男人吃饭。 客厅的气氛不算自然,连电视里播放的节目都比这儿更热闹。 苏裕面色淡然,心里却紧张得很,眼观鼻、鼻观心,注意着每个人的细小举动,甚至是不易察觉的微表情,跟在苏妈妈后面,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简叔和江尧入座饭桌,桌上大部分是川菜,例如香肠腊肉、回锅肉、水煮肉片、麻辣鱼…… 要说清淡,只有炒白菜、四喜丸子和苏妈妈最拿手的三鲜鸡汤,里面有鹌鹑蛋、午餐肉、肚条、高笋和老母鸡。 苏妈妈给简叔舀了一碗鸡汤,而简叔却直接将鸡汤放到苏裕面前,动作突兀至极,又莫名其妙。 但按苏裕想的,简叔和苏妈妈如果有感情关联,似乎又顺理成章,她只得小声道一句:“谢谢。” 苏妈妈反应很快,又再给简叔和江尧各自盛了一碗,说是让大家先暖暖胃,再将话题转移到江尧身上。 “小江啊,苏裕这孩子没提前打招呼,阿姨不知道你要来。这不你们简叔是庆城人,偏好上就多备了些川菜,你别见阿姨怪啊!下次你来,阿姨再多做些礼城菜。” 那碗里的鸡汤还冒着热气,上面飘着一层薄薄的金黄色油珠,很烫。 江尧用瓷勺子在汤里缓慢搅动,吹着碗里的汤,闻言赶紧停下动作, “没,阿姨,刚好我也是庆城人。” 苏妈妈一愣,“嗯?你不是和苏裕是高中同学吗?” “对,我大她一届。高中从庆城转学过来,大学又和苏裕在京大同校过两年,后来我又到国外进修。没想到去年她来了庆城,刚好又在我们单位。” 考虑到来吃这顿饭最主要的目的,江尧索性直接交代了情况。 “我喜欢她很多年,只是大学家里突发事故,不得不去了国外。” 说着,从包里拿出之前买的项链,递给苏妈妈。 “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阿姨喜不喜欢,和苏裕商量着买了这个,希望阿姨新的一年依然美丽照人。” 苏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接过江尧手里的盒子,让苏裕给她戴上。 似乎厨房里对她说的那些话,都被苏妈妈给暂时抛到了脑后。 毕竟是年夜饭,虽然气氛有些怪异,但配合着电视里播放的春晚,外面小孩时不时丢的摔炮声,也算进入到正题。 期间,简叔和江尧聊着往事,以及他家目前的状况,倒是让他顺带着向苏妈妈交代了自己的情况。 她妈妈明显在态度上,对江尧有了几分好感,特别是问到其个人感情状况。 “不怕阿姨笑话,我虽然比苏裕还大一岁,但她是我的初恋。 读书时我就喜欢她,后来出国到回国,心思都扑在读书和工作上了,没谈过其他女孩子。” 说完,江尧夹了一个四喜丸子在苏裕碗里。 能问的,该问的,两位半百长辈打着配合都问了个干净。 直到晚饭结束,他的表现都还算可以。 江尧帮着她妈妈收拾桌上那些东西,苏裕去给坐在沙发上看春晚的简叔换茶,却被简叔喊住:“来,坐,陪叔聊聊。” 她只得坐下来,以为他神色收敛,有些认真,是要说他和她妈妈的问题。 “听你妈妈说,去年去庆城电建分公司上班了?” “嗯。”苏裕顿了顿,点头回应。 “听小江刚才吃饭聊的那些,你们以前就在一起过?” 她目光带着疑惑,盯着对面的男人,不懂他到底是想说什么,仅仅只是为了拉近彼此关系,好为以后他和她妈在一起吗? 简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认真的眼神里又尽量带着点慈笑,哪怕嘴角、眼尾都勾着笑,也难以掩盖面部肌肉早已形成的严肃记忆。 她仿佛看到了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工作时,说一不二的威严。 良久,他什么答案都没得到,却观察到苏裕指腹不停摩擦着沙发表皮,叹了口气,才缓慢开口。 “江尧也许是个好孩子,至少今晚来看,言行举止都得体到位。你呀,不用管那么多,让自己开心最重要。” “……嗯。”苏裕一顿,又听见他继续说道:“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以往也从你爸爸妈妈那儿听到过一些,今天又接触了这么一会儿,能感觉到你是个有什么事都往心里藏的,想来也是不愿让他们担心。 早熟又敏感的孩子,往往心里都比别人承担得更多一些。” 苏裕下意识就想去否认,心里却又像是被触碰到了柔软的那一点,眼泪一下闷在眼眶,她只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用力眨眼。 良久过去,简叔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回忆里说了出来,被放得很轻。 “你妈妈终究是你妈妈,如今你爸爸也不在了,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要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有你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 苏裕沉默良久,才忍着轻声道:“……嗯,我明白。” “以后,以后需要帮助,也可以让你妈妈找我……” 简叔先一步离开,说年纪大,生物钟到点了。他离开时的视线却是落在苏裕身上,眼神里满是决绝,仿佛那是两人此生的最后一眼,而苏妈妈没有多留。 让苏裕意外的是,江尧准备走时,苏妈妈却开口问他要不要留下来,说他一个人回去太过冷清,苏裕可以和她同房,将苏裕的房间留给他。 但江尧执意说不用,说在国外那几年,早就习惯一个人跨年。 于是春晚才进行到一半,客厅便落了清静,苏裕逮着下楼丢垃圾的理由,同江尧一起下楼,窜出了门。 蚊虫在路灯下盘旋,今天的夜特别清亮,隐约还能看见几颗星,有小孩在附近玩着仙女棒。 “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饿不饿?”江尧拉着她的手,走的很慢。 苏裕摇摇头,瞟了一眼旁边玩耍的小孩堆,“就太紧张了。” “那现在呢,还紧张吗?”他见苏裕时不时瞟着那边,又问:“想玩那个?” 不等她回答,就过去同小孩说着什么,回来后,俩人手里就一人多了一根仙女棒。 江尧用打火机将自己手中的仙女棒点燃,火花“呲啦”作响,再用顶端去引燃她手中的那根。 待到两根仙女棒都同时迸发出火花,绚丽多彩让人移不开眼,如梦似幻的绽放着。 大概没有女孩能抵御得住,这种小烟花或者大烟花带来的瞬间喜悦感。 “苏裕。”江尧盯着那个像个小女孩般欢喜的人,将自己手中的那根也给了她。 “嗯?” 在她还沉迷在烟花绚烂时,用手机拍下她带着笑抬头望向他的那一瞬。 而后,仙女棒燃烧殆尽,莫大的空虚感陡生,只有他手机里的照片永远定格在满足的那一刻。 第130章 跨年 等她回家后,苏妈妈已经将厨房收拾干净,正拿着扫帚打扫客厅清洁。 苏裕站在玄幻换鞋时,才想起简叔给的那个红包。 她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当着苏妈妈的面打开红包,里面果然是厚厚的一沓人民币。 苏妈妈拿着扫帚凑过来看具体金额,那厚度就连数数,都要数一会儿。 “这估计得有小一万。”苏妈妈说着,转身回去继续扫刚才那块地儿。 虽说她心里早有准备这沓钱不少,但亲眼看见这么厚的红色纸币时,心里还是震惊得不行。 “妈,简叔怎么给这么多。你们是……准备要结婚了吗?我总觉得简叔有些奇怪。” 苏妈妈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忙放下手里的活,情绪变得莫名地激动。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和你简叔清清白白,没你想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爸走了这么多年,我要找,早找了。 何况你简叔这样的条件,人家凭啥看得起你妈,还从北城专门跑来礼城找我?” 说着说着,苏妈妈便哭了起来。 “从大学开始,这么多年,你也不在身边,回来一年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在家一天和我说不到两句话,出去工作向来没个电话,有什么事也从来不和家里说,个人问题也是乱七八糟。 三十岁的人了,过得些什么糊涂日子!” 说到最后,苏妈妈的声音甚至变得尖细起来,一个字连着一个字得往外蹦,根本控制不住。 “我就是养头白眼狼,它也该喂熟了!” 她说完,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虽然苏裕不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这样的话,但当着她面说得这么直白,却是第一次。 上一次,是偷听她和爸爸夜晚的谈话。十年,并没有改变她心里的想法。 可也怪不了她,她确实一无是处,什么都没处理好,人生一塌糊涂。 从刚刚就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就坍塌出来。 她能怎么办,她真的有尽力在当一个乖小孩,当一个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可一开始就出了错,所有的事情都进入恶性循环,没办法逃脱、改变。 是她不想像普通家庭的孩子那样向父母撒娇吗?是她不想一家人其乐融融,把家当作后盾吗?是她不想在家里肆无忌惮被宠爱吗? 是她不想吗? 自她有记忆以来,方方面面都在告诉她,是她不能!是她不可以! 从来就没有被撑起过的伞,又怎么能够要求她像其他人一样,交一份让人满意的答卷。 心酸的是,常年来习以为常的隐忍,在面对妈妈直白的指控时,她却做不到开口反击,只能流着泪将委屈往心里咽。 苏妈妈亦痛哭着,眼睛却还是紧紧盯向对面这个一言不发的女儿,心像沉到海底般让她难受。 “总之,我和你简叔没干系,那钱给你,你就收着,就当人家钱多没处花。” 说完,用手擦着脸上的泪,继续干之前的活。 客厅里气氛平静而凝重,像被空气压抑着,电视机里还播放着小品,观众的笑声听在耳里,讽刺至极。 她起身回房,房间很干净,几乎没怎么变动过,看得出来被提前打扫过。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愧疚感从心里油然而生,拿着换洗衣物去卫生间洗漱。 水温很烫,应该是妈妈洗碗时调了热水器温度,刚刚没头没尾地争吵,她不想低头喊妈妈去调,只得将就一下快速冲完。 老房子并不隔音,去厨房必定路过卫生间的门,她听见妈妈拿着铝制簸箕在厨房抖动垃圾的声音。 没过多久,水温便降至正常温度。 苏裕没有去深究,究竟是皮肤适应了水温,还是有人调动了热水器温度。 收拾好自己,刚好十一点过,苏妈妈戴着老花眼镜坐在沙发上,打着一件咖色毛衣。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电视,毛衣针下的半成品,看不出来是女款还是男款。 客厅的气氛依旧很怪异,她向来不太习惯和妈妈独处,想靠近又靠不近的感觉,让人倍受煎熬。 何况这次又离家小半年,俩人关系又生疏了一些。 装作若无其事回房,从书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相册,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翻阅起来。 一张接着一张,都是小时候的照片,从牙牙学语,到奶奶过世前的团年夜全家福。 因为时间的摩挲,20年前很多照片藏在透明胶袋里,花了边角。 特别是有一张爸爸抱着奶团子的她,脚的部分已经花得看不清了。 苏裕想将它拿出来,却越弄越花到大半张位置,她只好放弃不敢动。 她看得很认真,特别是奶奶的照片,很少,统共也没几张,镜头下的她虽局促不安,却笑得很自然。 指尖落在那张全家福上,隔着薄薄的胶袋,却是再也无法触及到的温度。 视线最后落在妈妈的人影上,她只剩这最后一位亲人了。 时间在空间里流失,外面响着电视的吵闹,窗外时不时噼里啪啦放着烟花爆竹。 倏然,手机铃声响起,将苏裕从思绪里拉了出来,是江尧。 俩人东拉西扯聊了好一会儿,门外传来电视主持人准备倒计时的开场白。 “快零点了,看窗外。”电话那端的江尧提醒着。 她起身站在书桌旁倚着窗户,外面倏然开始大规模地升起烟花,划破夜空并发出速响,再映亮了一片天。 伴随着电视机传来主持人的倒计时声,陆陆续续在最高点绽放出绚烂的烟火,再慢慢下坠,直至消失殆尽。 “苏裕。”他喊着。 她目光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楼下站着刚刚才见过的人。 他冲着她挥手,脸上满是笑容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应着,那些忧愁哀怨被散了个大半。 热烈的感官冲击之后,便是新的一年。 回到客厅时,苏妈妈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的节目已经播放到【难忘今宵】,手上还握着毛衣针。 苏裕在茶几上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轻轻摇了摇睡着的人。 “嗯?我又睡着了?” “嗯。” “几点了?”苏妈妈说着,起身准备往屋内走。 “12点半了。”她应。 等苏妈妈迷迷糊糊走到主屋门口时,苏裕还是叫住了她,“妈!” “嗯?”对方闻声转过来看她。 “……新年快乐。” 她的声音不大,是能让人刚好听清的程度,拖着尾音,慢吞吞地终于说出了口。 第131章 拜拜 拉开窗帘,一个阳光正好的大晴天。 江尧在凌晨5点过发来了几条信息,说好久没有看见礼城的日出,今年的第一道日出特别美,然后附上几张渐渐升起的太阳。 像是习惯千百遍,没有刻意,也无需她是否看见和回应。 寥寥数语交代清他这几天的行程,将他也会很忙的状态表现无遗。 大抵是她之前同他说,每年春节期间她都会跟着妈妈回乡下祭祖,或是走亲访友,或是别的,可能陪他的时间会很少。 想到这儿,倒是有些心疼他孤身一人,有意无意便记住了他所有的行程。 初一宅家里打电动,初二同陈颂碰头,初三去拜访高中时的老师,初四参加同学聚会,初五或是初六看她是否回来再做安排,初七同她回庆城。 好在睡前她设置了静音,才没被这么多条的单机信息给吵醒。 甚至一夜无梦,直到此刻才看见那些刷屏的内容。 躺在这张真正属于自己的床上,看着外面透着光的一切,感受着阳光洒在皮肤上的幸福温度。 一条酥鱼摆摆:【早安,很美。】 删删减减,她才点下那个发送键。 早上7点半,从卧室去厕所洗漱,看见苏妈妈正在厨房做年糕和汤圆的背影。 许是对方也听见她的动静,在厨房里喊着: “今天初一,可不兴洗头,等会儿吃了去庙里拜拜。” 语气里全然没有昨晚吵那一架的影子,似是无事发生,也并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直背对着继续做手上的活儿。 坦白讲,她虽然昨晚先开口递下台阶,两人关系得到缓和,但依然有种压在心头的别扭和不自在感。 苏裕“嗯”了一声,进卫生间洗漱,昨天在江尧家洗过头发,今早还不算太油。 从卫生间出来,再到两人同桌而食,似乎都没有怎么对视过,自然也没有几对话。 回房间收拾好东西准备跟着出门,才看到手机里江尧的回复:【早安?】。 两个字,一个符号,却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自从爸爸开始跑船后,妈妈每到一定时间都会去庙里拜拜。 通常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去,偶尔过年,苏裕才会跟着她也去一次。 大概是她心不诚,所以人生过得乱七八糟。 而今年还未进寺庙的门,只在山脚下,便已经感受到寺庙福泽这块土地的氛围,那种虔诚感油然而生。 越接近寺庙,敬畏感越强烈,尽管初一人多到爆炸,在看到神像时,心里那些浮躁都被平静所替代。 她想,这里的信徒应当都是如此。否则,这么热的天,这么挤的环境,却没有一起闹事。 想来大家都足够静心和虔诚。 至于苏妈妈买了多粗的香,捐了多少的款,她都没太在意。 她想,如若世间真有神灵,已经处于可以普度众生的高位,那必然不会受世俗物质的影响。 而她这次比以往每次,都足够有虔诚、心境。 在长龙中排队领斋饭,母女俩没去桌上挤位置,找了个长廊空处。 趁妈妈坐下之际,她晃了晃脑袋,想赶走拜拜时脑海里曾浮现的浑浊。 饭吃到一半,苏妈妈才提起明天先回乡下老家祭祖,顺道碰运气北城的表叔是否回礼城,请对方吃个饭。 问她要不要喊上江尧,毕竟如今和她一个单位,还是有些话语权的领导,多条路总比没门路的强。 苏裕没同意也没拒绝,只说到时候看情况,表叔往年也不曾回来过。 从庙里出来,母女俩徒步下山,阳光被山上树荫遮挡,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讲话。 中途碰见组队的中老年人,边走边唱着老歌。 一路也算有说有笑相互照应,他们虽慢悠悠走在后面,苏妈妈也笑着小声附和着唱歌。 在树荫的斑驳下,她看见了妈妈不经意所散发的快乐。 忽地又感受到她的孤独,每日被困在那个苍蝇馆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等到山脚,各自分路,她们在站台等车,苏裕才犹豫着开口: “妈,今年我要是编制考过了,你来庆城和我一起生活。” 苏妈妈没说话,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做扇状扇着风。 良久,她才一手擦着汗,朝远处路口望着还未赶到的公交。 开腔时,声音里不似以往清亮:“过去,你说得轻巧,店不要了哇? 在家你都跟我说不了几句,过那边去人生地不熟,那才是要我命。 何况你又在谈朋友,我倒是想你能尽快定下来,毕竟年龄上去了,早点落实最好。 结婚后,只怕是更惹人嫌,到时候我再回来更伤心。” “妈!你怎么这么想,你在这边不也一个人,有个什么事,我离那么远,你生个病我都照看不到……” 苏裕不可置信地看着妈妈,昨晚那种剑拔弩张的冲突似乎又再次重现,她急于想辩证,可话还没说,便被对方打断。 “呸呸呸,还在寺庙山脚下,你别乱说话,我身体好的很,须不着你来照看。 你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工作、人生大事这两件理清楚、规划好,都算是你孝顺了! 我到时候肯定回来还愿,烧高香!” 还未等她再说什么,车便到了站台,也容不得她再说什么,人便顺着人群挤上车。 之后,也没再找到合适的时机去谈这个问题。 回到家后,苏妈妈被人约了打牌,她急着赶过去,俩人只简单的将昨天的剩菜给解决掉。 等打扫、洗碗这些工序做完后,她才拿着斜挎包急赶着出门,还不忘嘱咐苏裕关好门窗,她尽量12点前回来。 摸着兜里东西,苏裕换了一身衣服,在妈妈走后,也跟着出了门,到江尧家时刚好晚上7点过。 客厅里安静得很,透过阳台的门,只隐隐亮着还未完全天黑的光,空气里充斥着烟味。 果不其然,地上的烟灰缸里被塞满了烟头,电视还连着老旧游戏机,画面停留在游戏主页,在房间里屏幕亮得刺眼。 沙发上的男人阖着眼,呼吸很沉,连她拿钥匙走进来,再到穿过客厅将阳台的门大打而开,最后蹲在他面前。 他都没有醒过来。 她摸出兜里的红绳,轻轻套在他的左手手腕上,长度刚好,只是套在男人的手腕上,显得有些奇怪。 偷偷吻了吻还在睡梦中的人,碾转着他嘴唇上的尼古丁味道。 见人还是未醒,才趁着天还未完全黑透,离开回家。 第132章 乡下 第二天的礼城,依然是大太阳。 回来仅仅三天,却已经找回天天都有太阳相伴的习惯,以及和江尧有来有往互发信息的日子。 除了俩人在时间有些对不上盘,比如此时8点过,她才看见他发的【来过了?你带的?】,以及附带的一张拍坐手腕红绳的照片。 而这条信息是在凌晨1点过,才送达到她微信上的。 日复一日规律的工作狂江经理,在放假时,也会如少年般报复性颠倒时间,毫无作息。 不过这都是小事,对于长达10年的失去来说,即便是隔几个小时才会有的回应,也显得弥足珍贵。 一条酥鱼摆摆:【早安。】 一条酥鱼摆摆:【昨天去庙里带回来的,你要是觉得男生带着不合适,把它放家里也行。】 放下手机,起床准备洗漱,走到卧室门口时,又折返了回去,在他的微信聊天框里补上一句。 一条酥鱼摆摆:【今天要去乡下,可能信号会不怎么好。】 …… 苏裕和苏妈妈在家里吃完速冻饺子,才慢悠悠出发。 顶着大太阳到达乡下奶奶的老屋时,已过午饭饭点,苏妈妈正站在大院打电话。 老屋看起来又破旧了一些,没有人气后,看起来越发萧条。 她拿钥匙打开房门,里面落了一层层厚厚的灰,水气味很重,屋内情景亦如去年她们离开时的模样。 将东西放在堂屋的凳子上,她出大院里透气,苏妈妈正好挂断电话,看到苏裕后眉头一皱: “你表叔他们今年果然没回来,下午你给你表叔回个电话,以往就不说了,这人家才帮了忙,过年过节的你也该给个电话过去。” 苏裕点点头,扯了扯嘴角,没开腔但表示同意。 电话该打,只是有些不知道除了[春节快乐],还能说些什么话题。 在她构思通话内容时,苏妈妈进堂屋转了一圈,又走出来对她嘀咕着: “你伯娘家今天办席吃团年饭,你去不去?” “算了,我在家把清洁做好,你要是能从他们家带点新鲜菜回来最好,我怕今天初二,村里没人出来卖菜。” 苏妈妈也不劝她,只应了声“行”。 自从奶奶去世后,苏裕即便是回到这儿,也不会再去走亲戚。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些人当初是如何欺负奶奶,他们的儿子女儿又是如何欺负她的。 最可笑的是,她即便对爸爸妈妈说出口,他们也不相信,久了便不想再提了。 很多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结果,也再没有什么意义。 奶奶不在了,她又离开了这儿,再离开了礼城,甚至到了更远的庆城。 一连两日,除了爸爸和妈妈娘家的祭祖上坟,她都待在家里没有跟着妈妈走亲访友。 许是今年有了好工作,找了男朋友,没有唠叨她和亲戚间做得决绝。 期间给表叔通过电话,对方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聊,甚至在对话中占着主导位,一直引导着话题。 之间还提到过一次江尧,说有事可以找他帮忙,他们很熟。 她没好意思说,他们正在谈恋爱。 乡下的时间总是很慢、很闲,特别是晚上,漫天的星空。 那是城里所看不到的景象,更是庆城没有的景象。 苏裕拿出手机,网络信号很不好,大部分时间都会显示无网络。 但她还是对着夜空拍了一张,点开江尧的微信再发送过去。 照片里有一轮满月,还有周边无数的星星,只是图片旁的旋转箭头一直打着转。 她只得拿着手机四处找寻一个信号稍微好一些的地方,再将手机放在那儿,等着百分数缓慢增长,直至发送成功。 初四回礼城城里,母女两人回来还没着家,苏妈妈便又接到麻将局的电话,直接赶场子。 苏裕只得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刚过完马路,走到小巷,肩膀就被人轻轻一拍。 她偏头,看见孟瑶戴着微卷过肩的假发,别扭地看着她,算是打招呼。 只是着装太过“正常”,不似前两次看见的假小子模样。 “……孟瑶?”苏裕有些诧异,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她,更没想到她会过来找她。 转身和她面对面站定,“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便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 原因无他,孟瑶也是礼城人,和她上同一所高中,自然住这附近。 自上次打架后,她也有侧面问过江尧关于孟瑶伤势的情况,他只说没有她严重,林尔照顾得很好。 “你……才回来?”孟瑶来回打量着她上手大包小包的行李。 也不知她问得回来是指从庆城回来,还是从其他地方回来。 “嗯,和我妈去乡下祭祖,刚回来。” 她说最后一句时,还提了提手上的行李,示意。 “哦。”孟瑶点点头,了然道:“晚上有空吗?一起去吃个饭?” 她语气虽放得很松,但眼里的别扭却带着真诚,满是希望她能点头同意的意思。 “可以……就是……” 苏裕低头盯了一眼手上的东西,话题陡转:“我得回家一趟,放东西,再整理下自己。” 孟瑶倏然蹙眉,静了两秒,拿出手机边按着通讯录,边问她: “你电话多少?加个微信。” 问题来得有些突然,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电话多少?”孟瑶抬头看着她,又问了她一遍。 “哦~哦。”她赶紧报上电话。 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添加好友二维码,伸手递出去。 对方扫码后收回手,在手机上点着什么,依然没有看她,边操作边说: “我把地址发给你了,6点半,没问题?你直接过来。” 说完,孟瑶将手机放回包里,抬头看着苏裕,待对方点头后,径直离开。 苏裕顿了一下,那句礼貌的“好”始终没有说出口,“拜拜”就更没了说出的机会,而那人已经走到马路对面。 等人完全消失在视野,她才提着东西继续往熟悉的路线走。 实则心里忐忑得不行,猜测着孟瑶这是不是和好的意思。 第133章 和好 一路上,她都有些恍惚。 直至她回到家,洗完澡,挑好一身像样一点的衣服,再到打车,进商场,走进那家融合菜餐厅。 接引的工作人员上前,问她几个人,是否有约。 她踌躇着拿出手机准备微信问孟瑶到了没,就看见她发来的信息【16号位】。 直到孟瑶将菜单本递给她,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别客气。 苏裕才回过神,真切感受到她们似乎又如高中时那般,情绪稳定的坐在一起。 同以往大部分吃饭前的对话,孟瑶会说上那句“别客气。” “你点,我都可以。”她说着,又将菜单本递回。 孟瑶轻笑,那声“呵”虽没有实音,却清晰地落进苏裕的耳里,她在桌子下的手不自觉地紧紧绞扣在一起。 等孟瑶利落地点完单,将菜单本递回给服务员,背斜斜靠在背椅上。 一手放在桌前摩梭着装着柠檬水的杯子,另一只手放在桌下被挡住,眼睛直直地看着苏裕,也不说话。 一秒,两秒……无数秒…… 苏裕被她盯得很不自在,桌下的手指又有破皮的趋势,时不时垂眸,不敢看她。 “嗡嗡……”桌上的手机震动着,孟瑶拿起电话,没有留下一句,便出了餐厅。 她这才松了下来,拿出手机给江尧发微信,说自己在和孟瑶吃饭,很紧张。 发完后,才想起他今天也有饭局,同学聚会。 直到菜都上齐,孟瑶才回来,而她仍然没等来江尧的信息。 刚坐下,孟瑶便拿着那杯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然后直接开门见山。 “老实说,我还是很生气。 我以为我们是可以很久不联系,但只要联系上也可以无话不谈的那种好朋友。 结果当我在最需要人依靠的时候,却找不到你了。” 才第一句话,苏裕便僵在了座位上。 “可是看到你被人欺负,我下意识地还是想帮你。 就像高中那会儿,看见你一个人,就想着要陪在你身边。” 孟瑶拿起筷子,夹了这一桌的第一口,边吃边继续说。 “我到国后,一开始很多地方不适应,语言、习惯,都是难题。加上两国时差…… 后来我家经济出现问题,中途我忙着辗转房子、忙着打工赚学费、忙着偷空应付学业。” 她又夹着另一道菜,像是叙述着别人的故事,没什么语气起伏。 “不是我不想联系你,是我穷到连上网都是奢侈。” “苏裕,你不知道,当我用最后的一点钱,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已经被房东赶出来。 连着几天只喝点水和餐厅里客人剩下的食物。还得是将食物像做贼一样藏进兜里,带回去才能吃到。 我坚持了那么久,最后又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投无路厚着脸皮想找你借钱。 没想到,你的号码早就空号了。” 孟瑶说着,又拿起那杯的柠檬水,轻笑着。 “当我一次又一次听见那个空号的声音,到现在,我都觉得我那些纠结、犹豫、抬起又放下的自尊心,都像是个笑话。” 苏裕看着孟瑶似是云淡风轻的形态,心里却更空了。 莫大的愧疚感侵蚀着那些空荡荡的地方,沉闷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口一口吞噬着她。 “后来我不得不接受林尔他们家的条件,我嫁给林尔,他们家出钱保我们家的公司,还有我在国外的学费。 我那个时候甚至都不认识林尔这个人,只看过照片,以及在那些留学生堆里听人说过他五花八门的风流韵事。 而他他们家提这个条件,也仅仅是因为我八字够合,旺夫。” 她紧紧的盯着苏裕,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地表情,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你说,我能怎么办? 不把自己卖了,别提学业,结果只能是流落在国的街头,不是饿死,就是被人qj,被人分尸? 那还不如是林尔,至少还能体面一点。” 苏裕扣绞手指的那块地方,终于感受到点点液体,疼痛让她从孟瑶的故事里回神。 不动声色的从桌面上抽出一张餐巾纸,再收回到桌下用力按在破口处。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孟瑶还是笑着,摇摇头,继续吃着菜。 “我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现在的对不起,什么意义都没有。” 她夹了一筷子菠萝咕咾肉放进苏裕的碗里:“吃啊。” 苏裕只得抬起右手,拿筷子去夹。 血还未止住,又冒了些出来,好在灯光较暗,孟瑶的注意力也并不在她的手上。 快速吃完,又将那只手藏在桌下。 “那你和林尔……你们……那天在山上……” 苏裕皱起眉,思考片刻,在考虑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用什么样的措辞才比较合适。 “他在意我?维护我?” 孟瑶依旧笑着,迅速接上她的话,只是说这句话时,却是皮笑肉不笑。 苏裕没说话,用左手端起杯子喝水,孟瑶也不管她,继续将话题拉回之前的进度。 “接受条件后,自然而然就和林尔多了些接触,他并不赞同这样的婚姻,更不接受。 可是,我却爱上了他,在异国他乡,在无人问津时,他就像是救命稻草。 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然后我们试着交往,因为一些事,孩子又没了。他虽然很愧疚,却始终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婚姻。 最后,我就变成了你第一次看见我的那个样子。 苏裕啊,你知道吗,我只能这样保护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笑着笑着,她便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婴儿掉在了地上,只能哭着表示疼痛。 苏裕走过去站在孟瑶旁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抱着她。 就像高中时,她无数次给予她温暖那般,挡住四周看过来的视线,将她护在怀中。 孟瑶头靠在她的肚子上,眼泪哭湿了她的裙衫。 待她情绪终于稳定一些,离开她身体的那一刻,苏裕感觉到湿润的那块布料贴着皮肤有些凉。 彼此对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里的尴尬,只顿了几秒,然后都笑了。 有些时候的感情就是这么的奇妙,关系复合、升温,也许就在某一个瞬间、某一个点。 如此不可避免的……缘分。 第134章 泽宇 后来她们又聊了好多好多,孟瑶几乎将自己从高中毕业后,到现在的状况,全都发泄了出来。 那是苏裕不曾见过的,和她一般脆弱的孟瑶。 那个阳光又开朗的女孩孟瑶,终于长成了会伪装自己却又脆弱得不得了的女人孟瑶。 而她呢,她也不知道。 自江尧走后,就像一滩自暴自弃的烂泥。 自江尧回来后,又慢慢塑造成[苏裕]的型。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做江尧的男人,都是因为[见色起意]。 如果没有那些若有若无的羁绊,没有那些一环扣一环的故事,那她又会变成怎样的人,过怎样的人生。 没有人知道,这些都是命运。 是她的命运,是孟瑶的命运,是江尧的命运,是林尔的命运…… 是他们每个人的[命运]。 这顿饭似乎没有尾声,却在她还未交代清楚和江尧曾经如何相爱,又如何结束。 还没提及和余泽宇那段荒唐的故事,她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着江尧,她盯着电话久久未动,垂下眼,说不清此刻的感受。 而手机的角度正好被孟瑶看见上面的名字,示意她赶紧接电话。 如果不是孟瑶的提醒,她想她当时应该不会接起这通电话。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种本能,它打扰到她的倾诉,亦或是别的什么。 她总觉得,它像是在催促着她,拼命地催促着她,那么急,那么的急…… “喂?”苏裕轻声开口。 “那个,你好,我是江尧的同学。他有些喝醉了,他让我打给你,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电话那端是一道陌生的男性声音,听起来似乎也喝了不少,说话有些大舌头。 “啊?哦,好的,好的。你们在哪里,我这就过来,别给他喝了。” 她这才有些着急,等对方报了地点,赶紧写在手机备忘录上。 一看时间,已经晚上9点40几。 “孟瑶,我得先走一步,江尧喝醉了,改天回庆城我再约你。” “我和你一起,这儿差不多也得闭店了。”孟瑶赶忙起身,吩咐服务员买单。 等两人打车到ktv,却在门口碰见了林尔。 她不得不感叹,有时候缘分真是乱七八糟得过分。 苏裕见两人欲言又止,许是顾及她在旁边,又或是其他。 总之,她不知道江尧究竟喝了多少,她很急,便让孟瑶在外面等她就好,她自己进去。 即使隔着一间间包厢的门,但里面依然闹哄哄的,门牌多到像在走迷宫。 她边找边打着电话想问问具体方位,可是没一个打通。 手腕忽地被人从旁拉住,甚至带动着她直接转了个身,和拉住她的人面对面站着。 余泽宇…… 如果说和孟瑶刚刚的和好是命运使然,是缘分未尽。 那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命运,什么叫做缘分。 背着光线,只看清他穿着件宽松的黑色t恤,耳钉上的钻一闪一闪的,面部神情看不太清,但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她真的很崩溃,不敢再看他,拿着手机继续给江尧打电话,手用力的挣脱着。 挣脱不开,便用力往反方向跑,他回拉的力道很大,在过道来回拉扯。 她根本跑不掉,跑不掉…… “苏裕!你现在看见我就只会躲了吗?!” 余泽宇的脾气在她不停想逃又被他不停拉回来之间,渐渐上火。 肾上腺素的飙升,让苏裕大口呼吸着,急促的,害怕的,让她整个人都像是处于一种应激状态。 这模样,就像他想侵犯她那次,在他身下时,一模一样。 那种争不过,只想靠最原始的办法去解决男女问题的感觉,又冲上了余泽宇的脑海。 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怕他,为什么她要逃,为什么她会害怕。 再一用力,苏裕直接被他拉进怀里,随她用力挣扎。 他只是抱着她,吸取她身上的味道,感受她的体温,贪恋这时隔一年多的感觉。 “别躲了!别躲了,好不好。”他放低语气,恳求着怀里那个挣扎的人。 在余泽宇一遍又一遍、越来越急的重复中,她终于清醒过来。 反抗只会激怒他,她需要冷静。 待怀里的人终于放弃挣扎,平静一些后,余泽宇才松了力道,去吻她右耳垂下方的位置。 苏裕身体一颤,那种害怕的感觉似又袭上心头,被动的被他拉进附近的一个包间。 里面的人赶紧让开位置,一位说着礼城本地方言的男人招呼着:“坐这,坐这。” 她跟着余泽宇坐下,全程一言未发。 “余总,这是……?”说着方言的男人端着酒杯就过来敬酒。 “我老婆。”余泽宇笑着回答那人,还未再说什么,便被苏裕打断。 “我不是!”态度坚决,语气严肃,任谁都应该听得出来这句话是有多认真。 她真是不明白,他这样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他一手将即将有的婚姻闹成了笑话,却还在这儿假惺惺喊着她老婆。 真,恶心。 就像她不爱他,却还答应扯证结婚一样。 她也同样,真,恶心。 包间里也没人唱歌,任由点的歌曲在空间里回荡着原曲,气氛有那么一瞬的沉默,很微妙的感觉。 “我想起来了,是你在网上发公告说的那位?也难怪人家会生气,你那些花边新闻,怕是没人受得了。” 方言男人咋舌,开始正儿八经打量起苏裕,这个让余泽宇放弃流量帮助公司,选择公开解释的人。 “是,这不还哄着。”余泽宇顺势而下,婉转着解释。 苏裕闭了闭眼,听见旁边他人小声的八卦,以及余泽宇和方言男商场上的来回推拉。 终于感觉有些绷不住心态,起身想要走。 而手腕还被余泽宇紧紧的握住,她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语气冰冷: “放开!我不想在这里!” 大概余泽宇是真的在谈业务,脱不开身,俩人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僵持在那儿。 最后还是方言男出来打圆场: “余总,可能包间太闷,你要不带弟妹出去透透气?” 没听他最后说了什么,手用力掰着他的手指,最后实在掰不开,在他手背上用力一咬,赶紧跑出包间。 也就在这时,她终于接到了江尧的电话。 第135章 发疯 苏裕接通电话,将手机放到耳边,周遭环境太吵,她只得提高了一些音量。 “喂?” “嗯,我刚刚好像睡着了。” 江尧靠在卡座背椅上,闭着眼,单手两指揉着睛明穴的位置,声音听起来很低,意识还是很模糊,连自己说的话都有些听不太清。 “没事。”苏裕急忙在过道里乱窜着,“你在哪个方位,能自己出来吗,我已经到这里,但是在里面迷路了……” 她说这话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人已经跟了上来,那火气似乎再也压抑不住。 还没听到江尧的回答,她又被人一把扯了过去,直接拉进一个空包房里,压在门旁边的墙上,单手捏着她整个下颚,导致她的鼻息和口腔里全是那人的酒气 她整个人都懵了,突然被袭击,再突然被强吻。 下颚传来的疼痛,以及他唇舌的凶猛纠缠,终于让她反应过来。视线落到余泽宇愤怒的眼神上时,才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 可她根本推不开他,也退无可退,想用脚踢,腿却被他分开,双腿桎梏住其中一个,根本踢不到那处。 情急之下,她一口咬住口腔里那肆意妄为的东西。 也不知道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也没想过那东西会不会被咬断,她只感觉到满嘴的铁锈味顺着两人的唇流了出来。 余泽宇这才松口放过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嫌弃、愤怒。 嘴里还有他的血,苏裕直感恶心,胃里翻涌着,侧头往外吐掉那些血。 这个举动彻底让余泽宇抓狂,不管不顾地开始摆正她的头,继续去吻她,从嘴唇到脖颈,吻到她浑身颤栗。 “你不要这样……放开我!救命……救命!”她哭喊着,声音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外面的人听见。 他忽地抬头,大声地问她:“跑吗?还跑吗?!” 苏裕本能地摇头,她不知道余泽宇脾气上来后还会不管不顾地做出些什么事来,这个ktv又是属于什么性质的,碰见这种事会不会插手管。 “老婆,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我也不想这样,可你见到我就躲,我根本找不到你。” 他的情绪又低落下去,用弱者的语气去恳求她,像是她多不近人情一般。 余泽宇忽而暴躁、忽而低沉的情绪,让苏裕害怕得不行,她从没觉得他像个疯子,他以往不是这样的。 她只得假装乖巧,点着头。 他头放在苏裕的肩膀,低喃着:“我错了,我和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都是为了气你的,你回来好不好,我们……” 话还未说完,他举起她拿着手机的手腕,看着上面还在通话中的备注,眼里又起了火气,质问她:“他是谁?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来这里?” 很显然,这是个男人的名字,她也不是因为他才来的这里。 “为什么回庆城却不找我?为什么在礼城还躲着我?为什么换电话?为什么不回我信息?”越说,他情绪越激动,到最后几乎是吼着问她。 “苏裕!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玩消失!” 说着,余泽宇又低头去吻她,她摇头躲着,他便去吻耳垂、脖颈。更霸道,似乎想将她啃食入骨。 “不要碰我,你个疯子,疯子……我们分了,分了!从你让我看见你们上床,我们就彻底结束了!“” 苏裕哭着,恐惧让她连喊叫都没法发出声,她不知道旁边有没有人路过,有没有人报警,有没有人害怕惹祸上身而选择忽视。 她太害怕了,害怕到颤抖,害怕到腿软,整个人被余泽宇的腿给顶着,这个姿势让她羞耻万分。 他转而掐着她的脖子,力道不大,却也让她呼吸难受,愤怒似乎彻底占据了他的理智,苏裕生怕他一个激动就彻底拧断了她的脖子。 “我他妈不是说了,我跟那个女人没有关系!没有上床!除了你,我他妈就只吻过你!但你却跟我说你爱别人,爱到早早就把自己给了出去。” “你这么爱他,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你吃醋不能说?你不能来质问我?不能来和我大吵一架?你跑什么跑!” 说着说着,他又闭上了眼睛,隐忍着,忍了很久,才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委屈巴巴地说:“我们说好去领证的,我连婚礼都没取消,你却把我丢了。” 苏裕被他掐着,几乎要靠喘才能呼吸,用手抓着他的头发往上提,“放手,你要,杀死我吗!” 余泽宇这才回过神,松开手,不住地用手去摸着她的眼泪。 “对不起,小裕,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对不起。” 他后退一步,松开对她身体的桎梏,但手腕还被他紧紧握着。 苏裕重获自由,大口呼吸着,想要一巴掌甩他的脸,忍了又忍,她的离开这个包间,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别躲我了好不好,我带你出去,我们回家。” 家,他在礼城哪儿来的家,酒店?她家?还是回庆城? 不管是哪儿,只要能带她出去,到有人的地方,都好过此时和他单独呆在一块儿来得安全。 他拉着她,还未彻底将那扇门打开,外面一间一间寻过来的男人,终于找到了这个包间。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的瞬间,对方便过来拉着苏裕的手,往外走。 连带着他紧握着她手腕的手也被拉直。 讽刺的是,那个男人穿着和他一样颜色的t恤,尽管一身休闲,看起来却比他成熟稳重多了,至少此时情绪相当稳定。 那人礼貌地对他开口:“请你把手放开。” 语气不急不躁,就像在说“这是我的,你是小偷”一般有理有据、自然而然。 而他倏然冷静下来,浑身血液冰冷,连带着头脑也发着冷,不知道该作何种思考,该有何种反应。 视线一下子就落在那个男人握住苏裕的手上,他应该上前将他们分开才对,可看见他虎口处的那个纹身,再抬起自己的手又看了看。 视线落回到那个男人的脸上,他这才清晰地看明白,忽地笑出声。 是的,他轻声的笑了起来。 第136章 三人 苏裕再次挣脱着,去甩开那只被余泽宇握住的手。 他这才回神,声音冰冷地问她: “他是谁?” 没有人去回答这个问题,她也根本顾虑不上这个问题。 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到一个安全的区域,没有余泽宇,没有这些破事。 谁都别来打扰她,都离她远远的…… 很快,另一只手便覆盖了上来,修长的手指用着力,一根一根去掰开余泽宇紧握着的手指。 那态度不容拒绝,俩人冷静到极点,反而让周遭陷入静止,似是海底的沉寂。 脱离束缚的那一瞬间,苏裕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又胀又痛,还发麻。 借着过道隐隐的光亮,手腕那一圈红得特别厉害,看起来相当明显。 而江尧在掰开余泽宇的手指时,才看清苏裕嘴角和衣服上流着的红色印记,以及脖颈上那些狼狈的痕迹。 太阳穴突突的跳动,酒精副作用将所有感官放大,让他冷静到可怖。 强压下那些想捏碎世界的暴戾情绪,抬手用拇指摩擦着她的嘴角和下巴,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转而回头,又盯着余泽宇问:“你以往就是这么对她的?” 那态度平淡得,像是平时在办公室,问他收下同事是否认真检查了数据一般。 但再往深一点,确实可以感觉到江尧透出来得凌冽。 余泽宇自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固执地问苏裕:“他到底是谁!” 苏裕害怕的想往江尧身后躲,她看见余泽宇握紧的双拳,因为压抑情绪而咬紧的牙齿,用力皱到一处的眉。 俩人此刻的脾气发泄毫不相同,他是火山爆发前的压制,江尧则是雪山崩塌前的寂静。 一个是火,一个是冰。 “我是她男朋友。” 江尧顿了顿,左手放开苏裕,习惯性地安抚着她的脑后发,姿势像是揽在他怀里,一字一句地回答着余泽宇不停追问的问题。 他并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苏裕身上的红色印记让他有些难以控制情绪。 事实上,他已经忍得相当难受。 而那个男人还在不停来回打量着他的脸和左手那个纹身。 同样的,他自然看懂了那个人在想什么。 江尧带着苏裕转身要走,后面的男人却低下头,上前两步再次伸手拽住她,硬生生止住他们离开的步伐。 “老婆,你的游戏……该结束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苏裕不语,停下脚步,身体颤抖着,心里慌得很。 如往常每次的对话,是陈述、是总结…… 是最后的决定,是不能忤逆的结果,是永远对不上频率的症结。 江尧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常,眉头紧蹙,问她:“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江尧,而是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余泽宇。 他站在包间的门口,瓦数不高的灯光映不清他的神态。 脸上还挂着和她身上一样的血,看起来却是一副苍白又摇摇欲坠的状态。 苏裕不清楚他是否看清他和江尧相似的脸,是否看到他们左手相同的纹身。 亦不明白他说的那句游戏,是指的她离家出走,还是指别的什么,比如谁是谁的替身游戏。 他竟然什么都没有问。 而江尧也同样,避开了这个话题,什么也没说。 她定定的看着余泽宇,沉默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应该该说些什么才能彻底离开这里。 漫长的安静之后,余泽宇再次抬起头,眼里满是恳求,声音带着艰涩。 “家里买了新的丽丽鱼,今天还没喂食,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不好?” 可那已经不是以前的丽丽鱼,就算是以后,也回不去。 未等苏裕有下一步动作,江尧便拉着她面向他自己,另一只手的拇指摩擦着她的颧骨。 他摇着头看她,浑浊的说着:“我喝醉了。” 余泽宇看着她毫不反抗江尧的亲密动作,眼角泛起了红,也更加清醒认知到现在他所处的局面。 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苏裕,哪怕她的眼里现在只有别人,他还是固执地等她回应。 呼吸肉眼可见的放缓,声音很轻,继续补充着理由。 “我想吃你做的三明治了,真的好想,我自己总是做不好。” 依然是不等她有任何反应,江尧便俯身而下去吻她,带着温柔与占有,去缠绕,去挽留。 当爱里只剩性爱在拉扯时,他便输了。 他输给了苏裕即将做出决定的心,输给他并不自信她会坚定选择自己的心。 他害怕苏裕做出不是他的选择。 可当他在她的口腔里,尝到那一丝丝铁锈般的味道时,终于反应过来她嘴角、下巴、衣服上的红色印记是什么。 那不是红酒、也不是饮料,更不是别的什么水果。 “你受伤了?” 他压低自己声音,尽量让情绪在可控范围内,在这场无形的较量中占据上风的位置,他输不起这场博弈的结果。 尽管来时,她的心是偏向他的,可当那个人用他所不知道的回忆去绑架她时,他很不安。 这种不安,只能让他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没,没有。这不是我的血……” 苏裕垂下头,不敢说这是余泽宇的血,心虚的感觉到达顶峰,声音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底气。 像是出轨,被抓包。 可江尧向来聪明,这样的位置,加上她身上的狼狈,他来时见到的场景,电话里听到的内容,很快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垂下抚摸在苏裕脸上的手,悄悄握紧了拳头,盯着她不敢看他的脸,深呼吸再次压下心里的暴躁,低沉着道: “你和他接吻了。” 不是询问,是肯定。 她伸手去拉江尧垂下去握紧着的手,想去解释,害怕他这样不带情绪的生气,整个人慌得没了神。 而江尧只是再次俯身亲了亲她的眼尾, “很好,你让我尝到别的男人的血,回去我们再好好算这账。” 倏然,旁边使出全力的拳头直接朝江尧的侧脸挥来,他整个人没了重心,往旁边踉跄几步,才稳住身体。 “啊——” 伴随着苏裕的尖叫,余泽宇继续往前,挥出了第二拳…… 第137章 互殴 他仿若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一双赤红的眼睛,和肆意发泄心中怒火的拳头。 江尧第一下踉跄还未完全站稳,就又被第二下直接打到地上,酒后迟钝的神经反应,终于清醒了个干净。 余泽宇攥紧他的衣领,第三下、第四下……边挥边吼着: “你他妈亲谁呢!那是我老婆!&……¥你他妈不就是长得像老子……¥……” 嫉妒与醋意完全控制了他的脑子,根本听不清苏裕在旁边的哭喊,拉着他手臂的阻止。 直到苏裕使劲全力去推他,江尧趁他身体倾斜的空隙,用肱骨内上髁的位置去夹住他的脖子,用力带动他翻转而下,整个局势才扭转倒换。 手上青筋凸起,江尧发狠地往余泽宇脸上挥动,戾气彻底浮动,嘴里冒出不合他性格的脏话。 那样子一下让苏裕回想起,高中那次意外闯入他和陈颂打群架的画面。 不同于陈颂打得热血沸腾,他的拳头里只有发泄,冷静的暴躁。 何况他现在已经习惯常年健身,身上都是肌肉。 而余泽宇整日跟着乐队混,其他时间不是管着公司,就是应酬于各种局,哪能是他的对手。 很快,旁边终于有工作人员赶来,将两人分开。 余泽宇并不服气,挣脱开拉架的人,又拳打脚踢过去。 俩人近身对峙,旁人根本拉不住,一群人时而撞击到墙上,时而推倒在地上。 撞击声、闷哼声、劝架声、吼叫声,在空中交汇。 似乎只能用这样最原始的方式,去满足俩人心中的胜负欲, 去发泄心里的无望嫉妒,去证明谁才是那个感情里的小偷, 去判定她的身边应该是谁,她现在该跟谁走。 而苏裕只能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重复又机械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可她不是物品,不是谁输谁赢就能决定的东西。 但她此刻却什么都阻止不了,是她让这一切变得乱七八糟,是她错了,是她错了…… “苏裕,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孟瑶不知何时到她身旁,用纸巾去擦她的眼泪,想扶着她站起来。 她转头看向打架的俩人,陈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拉住已经打得红眼的江尧,而林尔则拦住了余泽宇。 至此,场面终于消停下来,工作人员一度询问需不需要报警,林尔则不停重复着说: “误会,误会,都是熟人,不用报警,我们私下解决。” 江尧这才看到旁边已经崩溃得蹲在地上哭的苏裕,甩开陈颂的阻拦,走过去拉她站起来。 两人站在原地,沉默一阵,他盯着她哭红的眼睛,似是在斟酌语句。 “出去等我。”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嗓音哑得不行,停顿片刻后,他才继续道:“我会处理好。” 苏裕看着他红肿的侧脸,用手去抹他嘴角咬破皮的血迹,却被他握住放下。 她偏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余泽宇,他看起来似乎伤的更重,忽地,他侧头不偏不倚和她正对上眼神。 那眼神太过复杂,还未等她分个仔细,头就被江尧捏着下巴给摆正,让她只能看向他。 “你再看他一眼,今晚不是他进医院,就是我进警察局。” 然后转头看着孟瑶,朝出口的方向瞥了一眼,示意她带苏裕出去。 离开时,从余泽宇面前路过,心忽地停了一拍,没敢去看他。 然后从轻柔到急促,再到快速跳动,迫使她加快步伐离开这个地方。 他垂眼看着她,视线一直追随着她往过道尽头离开,尽管脸上到处都是淤青红肿,眼里的目光暗了又暗。 推开挡在身前的林尔,再次上前几步拽住她,“老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警惕地看着他,深怕再出什么情况。 江尧甚至已经又握紧拳头往那个方向过去,被陈颂给再次拉住。 “回家,好不好。”他顿了顿,“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苏裕尽量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呼出一口气,平复快速跳动的心,挣脱着甩开他的手,想直接走人。 却又听他毫无底气地问了一句:“他只是长得像我……对不对?” 她忽地停了动作,回身去看他。 终于有人问出了口,终于有人扯开了这张遮羞布,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我从来都不是你老婆,我们没有领证,没有结婚。” 她应着他第一个问题,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不舍和回忆,语气淡漠得很。 “余泽宇,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不是的,我没有同意! 我们一直都好好的,只是那件事让我嫉妒得没有了理智,我找不到在你心里的位置。 你有时候平静得让我很不安,我只是想你和我大吵一架。 我不找存在感了,再也不找了……” “好?”她重复着,嘲讽意味拉满,不停追着他问:“你觉得我看着你和其他女人在那儿推杯置盏叫好? 还是和其他女人喜笑颜开叫好? 还是我问一句你不耐烦地否定一句叫好? 还是我完全不管你,给你自由,甚至像个保姆一样照顾你叫好?” 苏裕扯了扯嘴角,狂跳地心早就平静下来,感觉自己快被自己曾经那些sb操作给气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在这段感情里,我一直对你有所求,所以才觉得这些都理所应当啊? 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跟我服个软,我就该见好就收,差不多就行了?是吗?” 余泽宇顿了顿,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最后才轻声说道: “……我没想过,你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我不知道……” “你不是想知道他是谁吗?”苏裕问。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她越过余泽宇,视线落在周遭散发着冰冷寒气的江尧身上,感觉他随时要冲过来兑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脸色十分不好看。 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面前这个陪伴他好几年的男人,狠下心继续问 “你知道为什么你开这么低的工资,我也愿意去你的工作室吗? 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照顾你,又不顾兮身体,拼尽全力去完成[初?遇]吗?” 她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笑,语气里却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因为太过害怕,有一些抖。 “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和你交往吗?” 第138章 摊牌 余泽宇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缓缓放开了握着的手腕。 低声喃喃道:“不,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们回家就好……” 苏裕闭了闭眼,继续回答着她自己提出的问题: “他是我前前男友,是我的初恋,是我第一个男人…… 是我的爱而不得,是我无论如何都够不着的月亮。” 明明和她只有一步之遥,他却觉得有了千万里的距离,愣怔站在那里,连他自己都感觉到脑子里的呆滞。 苏裕弯着唇角,那嘲讽的弧度,应该没人会以为她是真的在笑。 “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相似的人,还曾经找到同一个纹身师傅,前后脚纹了同一个月亮。” 这些年的场景如走马观花般轮放,那些隐涩的不堪,就这样被放到台面上,终于被她亲手撕扯掉发烂发臭的腐肉。 每每触及,总是难以抑制涌上心头的钝痛。 那些好过的场景,轻触过的心动,实实在在付出过的情绪,像一卷破碎的旧胶片,每一帧、每一幕都在反复拉扯与修复。 看着面前茫然失措的人,苏裕唇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温柔且平静。 “很荒谬,对不对?” “阿宇,我喜欢过你,在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 “四年时间,那么漫长的日子。期间无数次地想退出结束,脑海里都会想起那时你给我的那么一点点心动。” “结婚我是认真的,所以才告诉你那件事。只是磨灭到最后,那些心动早不知不觉没了……” 苏裕顿了几秒,才又继续说道:“再回过头来发现,你终究不是他。” 她安静的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落下,轻声问他: “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的好笑?” 好笑到刚刚那些三人肢体上的纠缠,就像是跳梁小丑的表演,脸上落下的那些痕迹,都是小丑脸上的笑容。 好笑到过往的一切,都可以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那些彼此的真心错付,都是小丑妆容下的无声默剧。 余泽宇没有开口,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像是在空间里掀起了一场巨大海啸,肆虐着回忆里的每一个画面,凶猛又沉浸。 苏裕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长而缓慢地呼出,诚恳地盯着他的眼眸。 嘴角的笑容终于恢复正常,身心疲惫,却又感到无比的放松和释然。 “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她注视着余泽宇,声音依旧温柔而缓慢: “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会一辈子都愧疚,但,我们别再见了。” “我不敢……也不想,再见到你。” 余泽宇站在那里,下意识抬起的手又顿了几秒,微微蜷缩着手指,悄然落下。 听她讲完他们的开始和结束,那是他从来不曾想到过的故事以外。 怀疑过她心里有更重要的人,却从没怀疑过她喜欢上他的原因。 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离开,直到那个拐角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他也依然不肯收回视线。 他好像也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苏裕为什么会始终站在感情的下方位,去喜欢他,包容他。 脑海深处,关于她的回忆,除了初遇时她的笨拙和彼此的讶异。 其余大部分都是她安静的在他附近各种角落里的身影,时不时被他感知到的视线。 画画时专注而恬静的神情,以及那些从不敢越距的关心照顾。 再后来,就是生活日常的点点滴滴,知晓彼此喜好后的互不打扰。 还有她不愿深究的不喜,他同样不想将精力花费在解释上的简短否定。 她那欲言又止,又微微发红的眼眶。 苏裕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就算某个瞬间有过这个念头,那也一定是一闪而过,也一定被他下意识定义为毫无意义的问题,然后不以为然地忽略掉。 从青春期开始,他的身边就有连认都不认识的女生,拿着情书或者礼物,带着期冀的眼神,隐晦的或是直白的告诉他,喜欢。 更别提最近这一年,以素人的身份被人拉到网上营销了。 从他的角度来说,这些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更何况第一次见面,那些画稿上的人物看起来就是他的样子,他自然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噢,现在想来,那些画也不是他,[初?遇]里的男主角也不是他。 真是讽刺,窥见真相的最后,竟是轻轻一触,让原本就搭建在沙丘上的城堡轰然坍塌。 一层一层被揭开,却最终化为齑粉,只剩残垣断壁。 江尧甩开陈颂的阻拦,只道没事,走过去站在余泽宇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 “本来还想和你单独好好解决,但现在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边说,边从裤兜里拿出烟抽上一口。 余泽宇这才将目光收回,仍然呆滞地看着身旁这个男人,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再打一架?还是过来冷嘲热讽,洋洋得意地炫耀…… 两人微侧着身子面相对方,江尧看到他嘴唇到下巴上还有干涸的血印,猛抽了几口烟,继续说道: “你们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久到是我和她时间的好几倍,那些都是我无法替代和触及的时光。 当我看到她带你回家,从旁处知晓你们要结婚时,我以为她是真的找到幸福了。” 余泽宇视线终于有些聚焦在江尧的脸上,那相似的脸让他觉得毛骨悚然,而那人却只是垂眸一顿,欲言又止。 目光里的暗淡,像是什么让他难以启齿的话,也或是只是他自己难以启齿,才觉得那个男人应该也有同样的感受。 “她惯于委屈自己讨好别人,渴望从别人那里汲取微乎其微的爱,也不太会处理与人之间的交往,常常将自己放置于被动的不安之中……” 江尧又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感受尼古丁从口腔到呼吸更深处的苦涩。 他终于再次抬眸,认真地看向余泽宇的眼睛,只是眼里的血丝在此刻显得有些过于明显。 “她真的特别没有安全感。” “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最后还是点头同意嫁给你……” “我以为,你真的让她感受到了。” 第139章 自攻 后来,后来的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 林尔和陈颂见两人情绪稳定后,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到走时,余泽宇才发现连林尔都是认识那个男人的。 刚刚虽是拦着他不让他冲动,但彼此却只是互称“余总、林总”的关系。 别人组的一场商业局,来的都是有意向的合作伙伴罢了。 刚刚满当当的人,现在就只剩下他和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和他相似的男人。 所有人都认识他,所有人都和他有关,显得他连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似乎都是那么的不应该…… 之前苏裕问他时,他不觉得好笑,现在却是真的有些想笑了。 他才是那个笑话…… 刚刚打架,嘴里伤口止不住的沁着血,听她说话时,也只能慢慢吞咽。 可这点血算什么,远远不及心里的沉闷来得让人空洞。 “你说的对,她也说的对。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可能开始得不那么‘正常’,但她确实有喜欢过我,也有想过和我共度余生,不是吗?” 他并没有那么想听那个人的回答,当然,那个人也不会傻到回答这种问题。 与其说是在问那个人,还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是在告诉自己,那段感情里也有被肯定的部分。 “所以你是她初恋又如何?现在她在你身边又如何?” “你说我和她在一起是你们好几倍的时间…… 既然是那么久远之前的感情,你怎么知道她现在不是把你当作是我? 她不过是在我这里得不到安全感罢了。” “……” 江尧视线落到离指尖越来越近的烟星上,他皱了皱眉,顿了好久,才继续抽了下一口。 喉咙像是被烟气堵住,竟说不出一个字。 余泽宇在他身旁,眼睛始终紧追着他,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是为什么分开,既然当初分开过,那你又怎么保证你们不会再分开一次?”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有人过来,也不好再说什么。 又盯了好一会儿,直到长廊再次只剩他们两人,而那个男人仍没有再开腔的意思,他才转身离开。 想到左手虎口的纹身,他微微抬手看了一眼,那处皮肤像伤口愈合般发痒。 自那天在双河见到她后,只要一有空就会去那个电厂大门外等着,可她一次都没出来过。 某次去公司茶水间倒咖啡,倏然站在门口听见瑞瑞同别人说起她的消息,她竟然说,不要告诉别人见过她。 当然,瑞瑞失言了,可她应该也明白,这个别人特指的是他。 她真的在躲他。 心里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她总是喜欢粉饰太平。 即便是提醒他和那些女生举止有些亲密,明明是想质问他。 可只要他说是她想多了,再解释是什么情况,她都不会去深究,更别说同他大吵一架。 一开始,还以为是她够善解人意,后来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大概是女人的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至少那还能说明对方的重要性,他在她心里重要吗?如果不重要,她又为什么对他那么的‘好’? 他告诉自己她是爱他的,因为爱才包容。 当她真的逃跑时,他是想放过彼此的。 不温不火的感情,他找不到在她心里的位置,到最后都不愿同他拉爆大闹一场。 他也不清楚,那些闷在她心里的平静,是不是因为她之前的感情。 是不是因为上一段感情的失败,又太在乎他,才会变得那么的想维持好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他累了……他没有去找她,放过彼此。 分开的一年里,没有她的不习惯,心里的空洞、思念、爱意……都到达火山顶峰,只能发泄到工作上。 一次次打电话、发信息、各种能联系她的社交网络,都联系不到…… 一次次去礼城找她,也都找不到…… 他才反应过来,她在躲他,她在用逃跑的方式告诉他,她在生气?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那瑞瑞的话,无疑加深了他的想法。 倘若她真的不在意他,为什么一年多了,还要特地告诉瑞瑞,别让他知道她的消息。 真的不在乎,又何必躲呢? 她太单纯了,兴许只是那个男人骗了她,他们才有那些行为,他怎么会不懂男人的那些龌蹉心思。 这个时代,性生活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他接受不了,他无法去赢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永远覆盖不了她第一次的感觉。 她应该是纯洁的…… 而他那天情绪过于失控,强迫她的行为太过激烈,吓到她了,她才反抗得那么强烈。 这是人之常情,是他的问题。 她只是一个不懂处理感情的傻子。 所以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的不满,她的愤怒,她的失望,闹着这出离家出走的戏码。 她对他没有感情,又在躲什么。 连着打了好几次电话,催着石空查她的信息,那家伙都是吊儿郎当的敷衍,说什么都放假了,年后再查。 除夕前两天,[初·遇]的甲方负责人突然说有做新年宣传片给粉丝的想法,就那么一瞬,想起了瑞瑞说的她的话。 下午便在工作信息里找了又找,才吩咐给瑞瑞要某个只有她有的内容。 果然,在除夕那天,她qq上线了。 以前留的那些言,也不知道她看没看,没有回复,无尽的等待。 想起她说的不要提起她,想到她断开所有联系。 他又着急,又生气,哪怕只是回他一句,他心里也好受一些。 发出去的文字显得那么冰冷、强势,他又失控了。 自然等不来她的回应。 个把小时前,再次见到她,心里有多欢喜,像拨开云雾,再见月明。 只是她第一个反应却是逃跑,那表情是惊恐的害怕,他似是洪水猛兽。 他不能理解,无法理解,她越反抗,他越想强势地去征服。 之前对于她只是闹脾气离家出走的想法,越来越不确定,心里越慌,越想去证明。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相似的脸,相同的纹身,她不反抗的态度。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随便找了家纹身店,又随便选了纹身师桌子上的线稿,明白为什么纹身师在纹的时候说: “你们还真像,连选纹身也是。” 一开始还以为她爱他到找了个替身,给够她要的情绪价值,没成想他才是那个替身? 再后来,没有后来,只有她为什么变成这样的解释。 一切都解释通了。 他才是那个笑话。 可是,谁能确定的说,她究竟爱的是谁呢? 她自己确定吗? 即便他是以另一个人的影子开始,他们在一起4年多,她喜欢过他的啊!她答应过结婚的啊! 现在,凭什么就不能说那个人是他的影子…… 第140章 路边 晚风袭人,从树缝溜出,在街灯下汇聚成暖流,昏黄的光芒映衬着两个女人的身影,轻拂着她们的裙摆。 两个人站在十字路口边,等着里面的人结束。 “……还好吗?”孟瑶用湿纸巾帮她擦拭脸上的痕迹,欲言又止。 苏裕摇摇头,看着路边的景观花草,忍住要夺眶的眼泪,没有说话。 不好,一点也不好。 糟糕透了。 她像是被扒掉了所有的外衣,赤身裸体将自己的丑陋不堪展现在众人面前,展现在她最在乎的人面前。 在所有的人眼里,她向来是乖巧懂事的,是不可能会有出格行为的,是万万不会走出条条框框以外的。 那大家如今又会怎么想,他会怎么想,是不是会有一个声音冒出说“哦,原来她也不过如此,原来她是这种人”。 是什么规定了她一定要循规蹈矩? 在江尧那天晚上,问她要不要当她女朋友时,她想,即便两人并不熟。 在江尧和她深一步发展时,问她可不可以,她想,即使她知道那层破了代表着什么意义。 在余泽宇表白那天,问她要不要和他交往时,她想,即便只是因为他长得像。 在余泽宇打开酒店门时,他一言不发,她想,她已经彻底死心不想再想了。 在江尧那一整天,同她摊牌后,又逼迫她做出决定时,她想,即便他的那些话根本经不起推敲。 在刚刚那一刻,和余泽宇坦露出全部真相时,她想,就这样同归于尽…… 每次决定之前,她都会问自己,“什么是最重要的”。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她想”。 每一步决定,都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她也只是一个有着善恶的普通人。 早在遇见江尧后,有了偷窥这种行为,就已经偏离了“循规蹈矩”。 时至今日,苏裕看着稀稀拉拉人群的街头,亮又不够亮,黑也不够黑,终于说出了那些压在心头的炸弹。 安静良久之后,她终是将目光从那片花草上移开,眼里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孟瑶,似是藏着无数细碎的苦涩,轻声言道: “孟瑶,我是不是坏透了?” 心里像是空了好大一块,很荒凉,漏着风。 想要解释,又没什么好说的,想要挽回,又不知道该挽回什么。 短暂地沉默,苏裕接着缓缓开口: “可,这才是我啊,人性里最真实的我。” 孟瑶收回帮她擦拭的手,叹了口气,伸手去抱住她。 “没事了,没事了,事情总会解决的。” 她额头抵着孟瑶的肩膀,终于哭出了声。 孟瑶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轻声地安慰着她: “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圣人,就是因为我们有七情六欲。 谁都有不堪地时候,你看我和林尔,不也是这样吗? 你从读书时,就小心翼翼,可人生哪有里里外外都是光鲜亮丽的? 我们都只是普通人,那些无法承担的重量,总会在时间里消散。” 苏裕拉开两人的距离,下意识想打断她的话,这不一样,她是人品问题。 “你已经很勇敢了,苏裕。” 孟瑶静静地注视着她,认真地往下说: “一直以来,你都很优秀,你也值得被人好好地去喜欢。” 她愣怔在原地,面前的女孩是那么的认真,眼里闪着光,告诉她,她其实很好。 两人又聊了好多好多,孟瑶用自己举着例子,似乎在用她到国后和林尔发生的不堪,来体现她的人之常情。 聊到她认识的朋友,又发生了何种八卦事宜;聊到他们上学时,她们的那些小事。 也终于聊到晚上没说完的话题,她和江尧是如何开始、如何结束,她又是如何和余泽宇在一起。 她们在那个路口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孟瑶突然说:“他们下来了。” 她才回头看见被陈颂架着出来的江尧,还未走近,便闻到他一身的酒味,眼睛四周都泛着红。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清晰打量到陈颂,比以前沉默寡言、没有吊儿郎当的笑,还剪了很短的寸头。 看得出来,他们刚刚又去喝了很多酒。 江尧是不是在借酒消愁,他和余泽宇究竟聊了些什么。 不容她多想,苏裕走过去想扶住他另一边,却被他用手推开,虽然力道不大,轻到几乎没用什么力。 “没事……” 心瞬间跌入谷底,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敏感 他是不是彻底看清她后,厌恶她了…… 而江尧也推开了陈颂的手,踉跄着站稳,“你上去,我能行,别忘了你今晚是过来走人脉的。” 陈颂犹豫了半晌,看着苏裕,蹙眉道:“你可以吗?打辆车回去。” 她看着旁边那个像是在有意回避她眼神的人,还是转头朝陈颂点了点头。 “那个苏裕,我也得上去找林尔……” “你们都走,我没醉。” 三人就静静看着江尧,场面相当安静。 在路边随手招停一辆出租车,陈颂将他弄进后排,她只好坐到旁边以备万一。 他似乎是真的喝多了,进去后直接靠在背椅上,安静地闭着眼休息,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浓烈的酒精味。 司机师傅默默将主副驾驶的车窗,下降到一半的位置,还提醒他们,驾驶椅背后的网袋里有垃圾袋。 “忍着点啊,如果吐车上,加200清洁费!” 车到半路,江尧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响着铃声,好半晌,对面也没有挂断的意思。 师傅终于忍不住提醒她:“小姑娘,你就帮你男朋友接了,一直响着有点影响我驾驶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不是她不愿意接,只是那个位置…… 她硬着头皮伸手去拿裤兜里的东西,夏天的短裤本就单薄,手伸进去立刻就感觉到皮肤的热气,很烫。 刚摸到手机,还未完全拿出,就被他一手抓住,转头睁眼盯着她,姿势被定格在了原地。 铃声终于中断,没有再打来的迹象。 而他注视着她看了好久,似乎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抬起胳膊去抱她,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整个往她身上凑,最后头枕在她肩膀上,靠在她怀里。 第141章 醉了 出租车内昏暗,只有路过的街灯偶尔晃过的斑驳光影。 他就这么枕在她肩头,不安分的将她抱紧,凑上去轻触她的脖颈和侧脸,对着她的侧耳呼吸,酒气扑面而来。 就在他气息准备下一步漫延时,苏裕急忙伸出手,轻轻挡住他不安分的行为。 心里跳得比钢琴渐变曲还快,一边阻止着他,一边瞄着司机有没有发现后排的异常。 “你别闹!发什么酒疯!”她有些着急,羞耻感侵占脑海。 于此同时,江尧似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是醉到连身体力量也控制不住的程度。 这回倒是真的不动了,仍然闭着眼睛,只是紧紧抱着她。 她一只手撑在身侧的座椅上保持好平衡,一边被他压着,累得有些难受。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打开车门,苏裕根本拖不动他。 “江尧,江尧!醒醒!起来回家!” 天知道她有多崩溃,司机师傅虽然没有催,一直转过头看着她“卸货”。 几十分钟前那些不堪的、羞愧的、乱七八糟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个干净。 现在只想在司机没冒火前,赶紧把这个喝醉的大汉给弄下车。 最后还是司机看不过去,下车绕后,帮她把江尧给拖出后排,整个人被架到旁边的花台上,给放着坐好。 眼看司机要丢手,她赶紧走过去,不让他栽下去,他的头就枕在她的肚子上,手还很自觉得环上了腰。 扫码付费,不停向司机说着谢谢,待人和车都走后,她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看着坐在身前人高马大的男人,紧蹙眉头,没了想法。 他这状态,感觉谁都能把他捡回去,怕是别人把他抢劫一空,他也不知道。 借着路灯的光线,他脸色通红得厉害,那上翘的眼尾,活像一只fa忄青的狐狸。 “江尧,你醒醒,我们回家睡好不好?” “你在这里睡,会着凉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快醒醒,你这样,我弄不动你,你自己站起来,我扶着你走上去好不好?回家好不好?” “……” 哄了好久,他也不作答,最多睁开眼看看她,又马上闭上眼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到,听没听懂,明不明白他们是在哪儿。 “江尧!你再不自己站起来走回去,我不管你了!” 在一声声软磨硬泡没用的情况下,苏裕彻底着急火了,不想再惯着他。 身前的那人竟然立马抬头,迷糊地看着她,然后借着她身体的力量站了起来。 苏裕眉头蹙得很深了,这是个什么意思?不吼不行? 好在不管怎样,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好歹人醒了过来,不然她真怕得在这儿待上几个小时,等他酒醒。 刚扶上,就听见头顶的人闷声声地说:“嗯,回家,是江尧和苏裕的家。” “……” 她敏感地想起今晚余泽宇说的那些,一字一句的“回家”。 说不上来的酸涩,扶着人往楼梯口走。 每上几步楼梯,休息一下,等两人终于站在门前时,苏裕早已精疲力竭,出了一身的汗。 好巧不巧,楼道的灯还坏了。 她在心里不止一遍地想,佛祖今天是不是在惩罚她没有亲自捐香火。 “还能自己开门吗?” “……” “钥匙在哪儿?” “……”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伸手去拿江尧裤子里的钥匙,然后再次被他趁机给抱在怀里。 一时没接得住重量,往后退了一两步,好在没有踩下楼梯。 她用力推着他,才又往里倒退一步,两个人才算站在安全位置。 也因为这用力一推,两人更是紧紧贴在了一起。 江尧一手捧着她的脸,带着他呼吸里浓烈的酒气,就这么铺天盖地的封住了她所有的触觉和嗅觉,甚至是听觉。 她就像是也喝醉了一般,在他软绵绵地攻势下,变得反应迟缓。 手在他的裤兜里,忘记了找钥匙的动作,沉浸在轻飘飘的云里。 楼道很安静,偶尔会有不隔音的房子传来人群对话的声音,细细听来,还有他们交缠在一起地心跳声。 脸颊滚烫不亚于发烧,后背被他抚摸着,隔着连衣裙,压着她的里衣后带,不停摩挲。 最后甚至隔着布料,单手解开,身前被禁锢的地方,瞬间觉得压力释放,得到自由。 透过薄薄的一层,传来他手心滚烫的热度,覆盖在皮肤上,她抱着他的腰,浑身像电流般密密麻麻。 到四肢,到大脑,到反复辗转的嘴唇。 他的手缓慢移动到前,只刚接触到那蜜桃一下,她便浑身一颤,忍不住想要发出声音。 楼下倏然传来上楼的声音,一下便将苏裕的意识拉回,后背一阵发凉,推搡着江尧,小声在他耳边说着: “有人上来了,你赶紧放开我,开门。” 而男人像是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也不顾是不是有人撞见,那耳边的低语完全是在邀请着他更加卖力的诱惑。 手更是往尖上作乱。 苏裕再次颤抖,一边是被发现的刺激,一边是毫无办法的情愫,手慌乱的继续找着钥匙。 当上楼的人走到下一层时,她才终于将钥匙转动打开门。 在那个人即将看见他们时,她终于拖着人进去,关上了门。 她此刻无比赞同,人在极限时,会发挥超常的力气和冷静的头脑。 浑身冒着冷汗,还没从这样紧张的情绪里得到缓和,身前的人又紧紧抱着她。 在她耳侧辗转,轻声地乞求:“不要和他回去好不好,没关系,我什么都可以……” “我都可以的,替身也可以,第三者我也可以……” “我们也可以养丽丽鱼,还可以养很多其他的,你喜欢什么。” “我会做饭,我说过不会让你下厨的……” “我也会做家务,实在不行我们找个阿姨做家务也行。” “我会努力工作,尽量往上走,我名下有几套房,还让老太太出面做了几笔投资,我不穷的……” “不要跟他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第142章 底线 他整个下巴抵在她肩胛骨中间的软肉上,抵得她生疼。 刚刚消耗尽全力将人快速带进门,这时推他的手,已经没什么劲,自然没有推动。 苏裕向另一侧伸长颈子偏着头,只得手动去调整他头的姿势。 许是觉得她的手不太安分,直接被江尧抓住落下,头在她颈窝里又拱了拱,终于找到个舒服的位置偏头靠着。 整个人半躬着身体,全部重量压向她,伏在她身上,以一个完全放松的姿势。 好在斜后方是门,她斜着后退一步,整个人“咚”的一声撞到门上,替她承担了大部分力量。 而江尧还在断断续续的呢喃着什么,声音太小,含糊不清。 苏裕盯着在黑暗里反着光的白色房梁顶,空间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顿住好半晌,她才缓过神来,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 抬手像他平时轻抚她的后脑那般,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短发的方向。 不像女孩子的发质柔软,又没有胡须般尖硬,划到末端时,还有一点小扎的粗麻。 像在摸一只醉酒的大笨熊,手感很舒服。 良久,她才轻声开口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尧?” 苏裕微微偏头,想去看他,却只能看见他黑色的发梢。 身上那人收了收环着的手,呼吸里依然充斥着酒气,耳边的呢喃反倒没了声音。 过了好久,久到她以为他又睡着了,也不管他是什么状态,是否能听见,自顾自地轻声细语。 “我喜欢过他。” 眼里是黑色的荒芜,心里是荒芜着的空洞…… 尽管她的声音很轻,耳旁的呼吸还是沉重了几分。 就像冰天雪地中的锥子,直插入不知道谁的心底。 “可是我见过那么多人,却唯独只记得第一次见你那个画面,每每想起,连呼吸都还残留着那时的栀子花香。” “从一开始,你在我心里就已经是那个特别的存在,你和别人不一样。” “可我每天都像缺了一块,明明知道世界之大,我再也见不到你,却又好像你和我每天都形影不离。” “他拉着我一点点往外抽离,让我不要再深陷到那瘫泥藻。 那段时间我确实是快乐的,你的影子终于开始在减少。” “我甚至寄希望于他,想让他能占满你霸占的位置。” 苏裕顿了顿,深呼吸后,才继续开口: “我一直在给他机会,我想去喜欢他,想去爱他,我想让你在我心里消失。 我不想永远抓住一个不可能,就那么过一辈子……” “我一直都害怕让你知道,可我现在突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害怕? 我并没有背叛你啊,我们当时分手了。” “我唯一对不起的,是他。” 她顿住轻抚他发梢的手,眼神再次看向在黑暗里透着旧白的房梁顶,缓慢地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 “所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尧。” 耳旁的呼吸越发沉重,拍打在她的颈窝,引起看不见的痒意。 江尧仍然闭着眼,感受到肩膀布料传来的湿润,还带着点余温。 他知道,当然知道。 他在留住她曾动摇过的心。 当他回国后,知晓她交了新的男友时,他就知道她放弃他了。 在他一次次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甚至不敢走近,只能隔得远远地,模糊着画面,去看他们走到一处时。 他就知道,他们也许再也不可能了。 当她去双河出差,知道有人在公司打听她的消息时。 他便隐隐不安,明里暗里动用人脉,散发不许外泄员工信息的消息。 当他让陈述重新去查她那个前男友,才第一次知道那个人的名字,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没有惊喜于她在找他的影子,她对他一见钟情,不过是喜欢他的皮囊。 她自然也会被同样类型的皮囊所吸引,这是人无法改变的喜好。 他的心沉得厉害,吃醋于一个过去式的人,却只能只字不能提及。 当他们在出租车上,听到那个人在媒体上发的那个澄清视频时,他闭着眼逃避。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反应,他害怕去面对。 那个人,是不是已经找到她,什么时候找到的?是不是要来他身边抢走她了。 他该怎么才能留住她,留住她的胜率又有多少? 明知道这一切,却又要装作不知道的去向她示好。 用身体的情愫去侵占她,在单位迫不及待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卑劣的只想让她和他更亲近,升温他们的感情,牢固他们的关系。 当他在ktv听到和她通话里的对话,看到他拽住她的手,以及她身上狼狈的模样,害怕得应激状态……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回国时,没有早点去见她,带她离开。 她究竟在那个人身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有没有被这样的疯子暴戾对待过。 那个人甚至还吻了她……还有血…… 那些拳脚相向,他没留一分余力,怎么也无法发泄心里憋着的不甘。 可是,当她当着那个人的面说“喜欢过”时,他就知道,他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胜率。 既然喜欢过,那那个人也一定对她很好过,好到一点点代替了他的位置。 那他在她心里现在究竟占了多少? 这一次阻止了,下一次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呢? 她是一个个体,他又不能时时刻刻把她拴在身边,更不可能去查她的隐私。 难道他要突然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吗? 不行,当然不可以! 当和那个人单独对话时,他才那么近的直观感受到他的模样,还有那个纹身。 忽然有些理解她的感受,这样一个相似的人,连他自己都害怕。 他真的不再是那个唯一,她随时可能会离开他,继续去喜欢那个人。 直到最后,那个人留下的那些话…… 他动摇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如那个人所说的如此。 所以,他才是那个影子吗? 是啊,他拿什么去和他们的四年时间相比? 倘若,倘若真如他所说,她只是自己也还没分清这些感情。 如果有一天,她理清了,明白了。 而答案不是他…… 第142章 起立? 他没法想象那时他该怎么去面对,和十年前的离开不一样,这一次怕是真的结束了。 一想象到苏裕和那个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模样,或牵着手,或挽着手,或回家,或约会,或伤心,或快乐,或亲密接触…… 胸腔里满是气血的翻涌,身上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脑海里想象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不,不可以! 江尧伏在她身上,心却像是凌迟般刀绞。 道德算什么?人品又算什么?遭人骂名又算什么? 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如果他真的在乎,早在国外他就放弃了。 连她是绑架犯的女儿,他都不在乎,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能换回他心里最真实想要的感受吗? 只要苏裕能留在他身边,如往常般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依赖他去解决失措慌乱。 他可以接受没有底线,心里想着别人也好,感情里的第三者也罢……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什么都可以。 微微转头,吻在她颈窝,而后轻轻一咬,很轻很轻。 在她看不见的身旁,在这个黑暗的房子里,声音低沉含糊道: “……我可以,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话音落下,消散在空间里,沉默像无声的雾霾,缓缓漫延在每个角落。 墙壁上的时钟,像是被困在黑暗中的微光,缓慢地在钟面爬行,似乎在寻找逃脱的出口。 窗外的夜色,仿佛无尽的墨水瓶被打翻,泄了万万里,将一切都染成了蓝黑色。 苏裕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望着的月亮,也有想要跌入湖底的冲动,就为了水里毫不起眼的一条鱼。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句“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才真正明白其深意。 “我已经那么不堪了,你还要跟着我一起不堪下去吗?” “我可以。” 所以爱究竟为什么把他们都变成了这样?终其结果来说,他们都是自私的。 为了心里的那一点私欲,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但真实的她,心里大部分却是感动和心动,脑子乱成一团。 原本只是想跟他解释她和余泽宇的关系,解释她为什么变成了这样,解释她的不堪和堕落,解释她心里最终还是只爱着他的。 而他却在这一片黑暗里,说他愿意接受她心里有着别人,成为她和别人感情里的第三者,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她从未想过他有这样的想法,也从未想过在听到她说出那些后,还肯定着说出答案。 ……多么荒诞。 颈间那个咬吻,带着湿润和滚烫,像岩浆般漫延扩散。 苏裕凝视着他黑色发梢,停顿片刻,才慢慢贴在离她最近的皮肤上,轻轻落下温热。 “不,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变成这样,月亮就该高高挂在天上,偶尔印在水里。” 江尧也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醉着,呼吸又变得沉重。 良久,才小心翼翼去一点点靠近,鼻尖贴在她的侧颈,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很轻很轻地小幅度拱着她。 再缓慢向上,试探性地去拱她的耳朵。 像一只想撒娇却又有所顾忌的……小狗。 明明他们什么都做过了,此时却觉得前所未有的亲密。 她转过头,去找着他的唇,去尝试着回应他的举动,温热的鼻息打在彼此之间。 ……纠缠又温柔。 得到回应的江尧连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起来,心跳声在彼此之间震荡。 而后更是大胆为之,手肆意在苏裕身上游走,不依不饶地勾着她,带着她向门的反方向移动一步,吻也逐渐移到别处。 轻柔,缓慢,从五官到脖颈,到锁骨…… 苏裕别开脸,闭眼感受着那些带着压力的滚烫触感,和微微痒意的吐息。 回抱着江尧的手,慢慢拽着衣服捏成了拳。 “嘶~”,连衣裙拉链被慢慢滑下。 她倏地睁开眼,手放在他胸膛前,用力推开他。 那些亲密的触感和呼吸,也随着江尧的动作,一同有了距离。 他半阖着眼,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又似是酒精并未醒多少,刚刚的一切都是心之所向的本能,眼里全是混沌。 不过几秒,又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往她身上栽。 苏裕偏头躲开他来不及避闪的脸,双手依然抵在他胸前,接住他倒下来的身体。 “你都这样了,还……站不稳就去床上躺着。” 身上的男人依然不管不顾,想继续后面的动作,苏裕不动声色地带着他往卧室挪。 “去床上,不要在这里……” “发酒疯”三个字还未说出,他像是得到什么重要关键词般,整个人往前载着走。 苏裕只好掌握两人的平衡,左摇右摇,总算把他推倒在床上。 她大口喘着气,胸腔在黑暗中上下起伏,而旁边的人一个侧身又开始不安分的动作。 大概也是醉酒的缘故,他今天的动作格外的温柔,每一下都带着绵绵情意。 被他刺激得情愫直冲着她的大脑、心脏,身体起了本能反应。 欺身而下,不停在她耳边呢喃着“可以吗?” 她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亦或是两种意思都有。 回想着他说的那些话,他的那些不安全感,他的那些小心翼翼。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只有此刻,是她觉得感情最有安全感的时候。 她爱着他,他也爱着她,彼此爱得那么卑微。 ……碎了满地。 “嗯。”她最终还是轻哼出这个模糊的音节。 原本以为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可身上的人却犯了混,两人怎么也不能契合在一起。 他很着急,又没有力气,压得苏裕直喘不过气。 伸手将他推倒在身侧,他闭着眼去拉她的手。 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一整个如橡胶般软绵绵。 她手抽动好久,直到酸涩,也没有反应。 呼吸越发沉重,苏裕停下动作,侧身去看他的脸,用手推了推他的手臂。 “江尧?江尧?……” 推了好几下,唤了好几声,她才终于确定,他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她倒在床上,失措地望着天花板,所有的情愫被戛然而止,身心都空洞到极点。 终于,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叹息。 也不知这叹息中,究竟是遗憾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第143章 抱歉 苏裕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再规整好有些凌乱的床,拉过被子一角搭在江尧身上。 站在床前,就着窗外的夜色,注视躺在床上的男人,良久,才转身去了卫生间淋浴。 狭窄的空间里满是江尧沐浴露的香气,连带着她的皮肤也浸入味。 踏出卫生间门那一刻被微风吹拂,好不凉爽,身上终于没有那种粘腻腻的感觉。 回到家已过凌晨,换个门背后的屋子依然也是一片黑暗。 原本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解释这么晚回来的原因,也随之落下。 视野不过片刻就已适应环境,摸索着换好鞋,悄声进屋,这才看见主卧的门大敞而开。 苏裕转身去开客厅的灯,所有东西都亦如几天前离开时的模样,家里果然并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猜到妈妈还在打牌,兀自松了一口气。 初五的早上,是被并不大的关门声给吵醒的。 一整晚都在做光怪陆离的梦,梦的内容可想而知,全是三个人的戏剧表演。 没有休息好,导致醒来后眼睛也疼,脑子也浆糊,坐在床上回神好半晌,才出房门洗漱。 饭桌上放着一袋子小笼包和一杯豆浆,而主卧的门现在已经紧闭,客厅自然没有见到买这些东西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受他们的影响,明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她在水里。 无论哪一处,都不该对着她爆发的强烈占有欲,让她开始对很多事情不确定起来,甚至产生自我怀疑。 年少时的记忆真的牢固吗,那些青春岁月里的冰冷家人,究竟是否存在。 大脑时常会骗过我们的意识,把我们看到的,和我们想象的,在“储存区域”里糅杂到一起,然后填充、润色…… 仔细想来,她们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高三那年突然转去画画,大十几万的钱,妈妈最后也还是送她去了。 嫌弃她不长个,却在铺子里让大叔炖好骨头汤,让她喝掉补钙,虽然高中早就停止了生长。 恨铁不成钢,但去年也让她在家里待了一年之久,帮她落实好工作,再推她面对现实。 虽然念叨着余泽宇条件不错,也担心她年纪大了婚嫁成问题,可最后还是帮她避开他的回头是岸,让她自己去抉择。 再比如现在,打了一通宵的麻将,还是给她带了早餐。 尽管会有远香近臭的道理,但…… 苏裕坐在桌边从袋子里拿出包子,目光无神地咀嚼着,眼睛一眨不眨。 脑海里全是拨不开的迷雾,找不到清明。 煮好一锅粥,一半放进保温桶,一半留在锅里,写好字条叮嘱屋内的人吃饭,再交代好自己的去向。 江尧从床上坐起,四周是熟悉的环境,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 拉开被子,身上一丝不挂,皮肤上满是凌乱不堪的痕迹,衣物却被整齐的叠在床头,空气里满是未散的酒精味。 他整个人恍惚得厉害,喉咙也渴得直冒烟。 听到外面苏裕克制着音量打电话的声音,转头盯着房门好一会儿,喉结接连上下浮动,像是在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 偏偏头痛得紧,他最后还是闭上眼,手指有规律的按压太阳穴,眉头深蹙,才拿起床头的那杯水喝了个干净。 他好像有些……喝断片了。 就这样毫不顾忌的起身去外面的卫生间,看见厨房里拿着手机不停翻阅的人,视线向下,她身前的菜板上已经切好小白菜和大蒜。 等苏裕意识到江尧醒了时,卫生间里已经隐约传出流水从高空落地的声音。 做贼心虚似的收回视线,停留到手机上和瑞瑞的对话。 瑞瑞:【苏裕姐,真的对不起,老板用你联络方式威胁我,我不想丢工作】 过了好久,她才回复【没事】 瑞瑞:【你什么时候回庆城,我请你吃饭,真的对不起】 一条酥鱼摆摆:【年后回来,真没事,别想了】 并不是没事,很介意。 明明昨天晚上她就已经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她不想和余泽宇剪不断理还乱,也不想藕断丝连,更不想拖泥带水。 不要有一丝牵扯,就这样好聚好散不行吗? 但是她不能怪瑞瑞,出来上班都是为了赚钱,她们的交情似乎也没好到,非要别人牺牲工作来彰显和维持。 她除了说没事,找不到其他的话来回答,更没理由应下聚餐的请求。 微信通讯录接二连三弹出添加好友信息,没有备注内容,但那名字和头像一看便知是谁。 她将手机放置一边,听见里面水流中断,才开始炒那份小白菜。 腰段被来人从后面抱住,鼻边是刚洗完澡后的沐浴香,耳边、侧脸是将近不近的人体温度。 “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她手上不停,翻转着锅里的菜。 “没拿。”江尧没什么力气的回复,不知羞为何物,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还不去穿上。” 她将调料加入,再翻转几下,关掉了火,忽地听见那人小声说着:“头疼。” 显然不是回答她的问题,甚至是转移话题,她也很好的附和着他将话题延续下去。 “吃点东西养胃,饭后再吃药。” 江尧一手拿过旁边的盘子,放在苏裕刚用的炒锅边,配合着她将锅里的菜给盛好。 “好了,去吃饭。” 她拍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后面的人却没动,贪婪地禁锢着她。 苏裕转头去看,只见他表情很奇怪,半耷着眼睛盯着那盘菜,犹豫很久后,才问: “我们……做了?” 她有些懵,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了当的问。 不是没做,是想做,做不了,回答自然显得有所迟疑,“没,没有。” 看来江尧是真的断片了,看起来像是一点记不起昨晚的情况。 那他究竟是从哪里开始没有记忆的?又还记不记得昨晚说过的那些话? 而江尧显然比她心理活动还要复杂,转过头来注视着她,企图从她眼里去分辨究竟是真是假,复问: “真的没做?” 她微张开唇,后又紧抿着,摇摇头。 江尧深呼吸一番,闭上眼缓了许久,才松开她,用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抱歉。” 第144章 过关 苏裕并不太确定他在“抱歉”什么,主要源自于并不确定他到底记得哪些,记得多少,统统心里没有底。 端起那盘菜准备转身去餐桌时,才看见他全身毫无一物,身上凌乱的红色印记,以及终于恢复健康状态的某物。 她红着脸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他是在用实际证据告诉她,她的回答不可信,以退为进的质问她为什么撒谎。 “嗯。”可苏裕却并没有给他那个答案,而是应下那句抱歉。 她平静地绕过他,走出厨房,将菜放在桌上,把保温桶里的粥倒进碗里。 江尧沉默地回主卧,从衣柜里找出干净衣物换上,再出来时,又是平时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似乎昨晚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而受到严重影响的只是她,或许还有那个不停加着她微信的另一个男人。 心里有些闷,一时对这样的状况有些难以心理平衡。 但昨晚却是她自己说的,只让他好好的做天上的月亮便好,她不会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去玷污他。 纠结的情绪在心里左右抗衡,脸上自然维持不住,怕他看出什么端倪,起身趁他吃饭的功夫好好打量起他的房子。 在另一间卧室的书柜里,找到他高中时的东西,大大小小的奖状、奖杯,各种高阶理工书,和一张毕业照。 她拿起那张照片,一眼便看见了人群里青涩模样的少年江尧,那个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人,以至于长大成人后也无法割舍。 再旁边,便是各种和经济学有关的书籍,以及一堆物品。 而那些东西里,藏着一根发旧的红色额发带。 她拿起那根发带,回到桌边,问那个已经将饭菜吃完的人,“这个可以给我吗?” 他盯了一眼那个物品,眼里似乎写着“不舍”,嘴里却还是说出:“可以。” 又让她想起昨晚那千千万万遍的“可以”,是不是以后她说什么都是“可以”,他还记不记得他说的“可以”。 苏裕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补充道:“你现在头发这么短,也用不上,这个旧了,以后我再给你买条新的?” 本也没拒绝,可她这一说,竟是连可以拒绝的话都被通通堵死在路上。 “你拿去干什么?” “就,就洗洗干净。” 天知道这是个多么尴尬又漏洞百出的回答,她刚说完,便看见江尧皱紧的眉头。 想必他也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洗干净后不还给他,又为什么不直接在他家里洗,而是拿走去别处洗。 “哦。” 好在他并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似是放她一马的意思。 下午,在苏妈妈的召唤下,江尧也跟着苏裕一起回了家。 苏妈妈似乎越来越接受江尧的存在,毕竟余泽宇可没有帮着她一起将家里的清洁里里外外又做了个干净。 也没有为即将春节后开业的铺子,忙上忙下的搬货。 更没有在她面前打不完的电话,联络不完的人情世故。 她甚至分辨不出余泽宇是一年到头皆是如此,还是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在陪她女儿及其家人身上。 各相对比,不过就是两人长得相像罢了,过日子,自然是要找个更爱她女儿的才最稳妥。 最后到家,苏裕累得不行,江尧还保持着精神状态去应付他所谓的未来丈母娘。 又因为他只订到明天回庆城的机票,即便累到不行,她也还是得去打包东西。 苏妈妈和他在客厅祥和一片拉着家常,可谓是将江尧家的情况里里外外打探了个遍。 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收拾夏天的衣服和一些杂物,一件件放进纸箱里,再打包封箱。 等苏裕刚要出卧室门时,便听见她妈妈问:“小江啊,你和苏裕现在是住一起,还是分开住?” “阿姨,我们没住一起。” 苏妈妈尴尬地笑着,却并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你们都是成年人,有那方面情况也很正常,阿姨也是年轻过来的……” 她顿了顿,观察着江尧的神色,见对方没有异常,又继续道: “有些事阿姨就明着跟你讲,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虽然你们在一起不久,但你和苏裕年龄也三十了,有些事该早点有个结果,就别学小年轻那样拖太久。” “如果你没那么早有想法,就别耽误她,好吗?女人在这方面终究要吃亏些,这很现实。” “还有,那方面的事,你是男人,如果你真的爱她,婚前保护好她,可以吗?” 苏裕躲在门框内侧,偷偷听着俩人的对话,心跳得很快,很紧,却并不大声。 耳边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反倒有些听不清他的回答。 只有那句“节后就可以去民政局”,实实在在落进了她的耳道,然后便是她妈妈的喜笑颜开。 她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半靠在床上平复着心里的激动,如果江尧真的求婚,她该答应吗? 按理说,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答不答应,一切都会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反而没了底。 甚至寄期望于他不要提出那样的问题,他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到最后出去时,苏妈妈从厨房里拿出自制的特产,一个劲儿往纸箱里塞。 “小江啊,这些腊味拿回去,就算加道菜。 我给抽了真空,回去收到快递一定要记得放冰箱里,不然会坏。 苏裕从小就爱吃这些,你也多尝尝。” 看得出来,江尧是彻底过了她妈妈这一关,甚至连吃的都直接吩咐给他,怕是江尧已经表明不会让她做饭。 忽地,从耳朵红到了脖子,她妈看起来倒真有种是在吩咐女婿的架势。 余泽宇以前来时,却是彼此都谨慎小心,生怕说错或做错个什么事,两方都害怕把婚事给绞黄了。 等东西全部打包好,整整2个大箱子。 江尧将东西搬到快递点,再将所有东西办好手续寄往庆城,太阳都快落下了。 他从快递点出来,便见苏裕的电话正好响起,她拿起手机看到后,眉头紧皱,挂断再放进包里。 “我想抽根烟,有点累。” 江尧走过去站到她旁边,认真同她说着。 倒是让苏裕有点懵,偏偏头,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开始报备起来,才再点点头表示同意。 “啊?嗯,嗯。” 他从兜里拿出烟,从容利落地抽上,忍了一下午的烟瘾终于得到了释放,疲劳、紧绷的神经稍微有一丝的放松。 她的手机铃声又再次响起,不自然地拿出来看了一眼,似乎很怕他看见,将手机侧了侧,然后立马挂断。 他站在她身旁,天然的身高优势,自然也看到了那个来自庆城的未知号码。 而那个号码就这样如此反复地,一遍又一遍拨着苏裕的手机号。 直到第三通来电,江尧直接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电话,自顾自地接了起来。 “喂?” 第145章 隔阂 江尧拿着手机,将耳朵贴近听筒。 另一只手夹着香烟,抖动上面要落不落的烟灰,再放到嘴边继续抽着。 电话那端除了空洞的流动声,什么也没有,大约过了四五秒,他才将手机拿下看了一眼。 对方似乎没有挂断的意思,仅仅过了一秒,他又放到耳边重复问道:“喂?” 再看了一眼身旁明显在故作镇定的苏裕,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回家的路,示意边走边说。 好半晌,那边仍然没有说话,也没挂断,江尧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不耐烦地拿下手机划向下挂断键。 将它递还给苏裕,还未完全到她手上,屏幕就又显示出刚刚那个庆城未知电话。 苏裕伸出去的手一顿,他则已经收回手,再次接通来电。 烟雾从他指尖缓缓升起,仿佛夹带着她脑海里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前的男人透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表情,说着不算客气的话,甚至有些冲。 “有意思?” 受从小成长环境影响,加上这些年工作原因导致,即便对对方有所意见,他也会很好的去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想法。 自诩一向做得很好,也很少有厌恶一个人到极点后控制不住的情况。 而如今,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束手无策,又毫无安全感的局面。 即便他今天已经是苏裕的合法丈夫,这种感觉也无法消除,那个人就像随时可以引爆他们感情的不定时炸弹。 更何况[昨日晴今日雾,明日阴后日雷]这样瞬息万变的情况,是谁都无法预测的。 拉回思绪,电话那端的人终于出了声,笑着讥讽他: “我猜她一定不想你看见我给她通电话,你猜是为什么?” 江尧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苏裕,她眼中复杂的情绪尽收眼底,手死死捏着手机。 那人的态度很明显,彼此都不算笨,猜到对方是谁,火药十足地引出话题—— “你这么防备,看来是仔细想过我昨天说的话了。” 倏然回忆起昨晚,他心头微微一紧,轻轻吐出一口烟,试图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情绪能够稍微镇定自若一些。 拖拖拉拉并不是他的性格,谈判里有一丝的犹豫和畏惧,都会被对手快速察觉到,再滚雪球般拉大差异。 “嗯,那又怎么样?我不介意。” 仍是那句“不介意”,苏裕不知道余泽宇究竟说了什么,才让他又说出了这句话。 也不知道他说完这句,余泽宇又回了什么,江尧眉头深皱,说了最后一句:“随你的便。” 而后放下在耳边的电话,指尖滑动到红色挂断图标,然后又继续按着什么,才递还给她。 她没敢第一时间拿到后查看他做了什么,害怕他多想误以为她心虚。 好在到他回家前,手机都没再接到过余泽宇的来电。 尽管在那通电话之后,江尧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仿佛只是偶然接了一通诈骗电话。 但苏裕觉得,有些心累,一整个晚上都在注意着他的情绪,俩人之间总觉得隔着什么。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她才敢去摸索排查自己的手机,去查看江尧究竟干了什么。 那个庆城未知号码被他拉至黑名单,连带着微信里的好友申请也被拉黑。 甚至还在好友通过信息那儿,回复对方【???】。 似乎在用一种无声的举动告诉她,他很介意。 思来想去,直到半夜,心脏都仿佛像是被人用力捂着,呼吸都极其难受。 起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一瓶妈妈的冰啤,凉爽下肚,倒是冷静了几分。 不过半瓶,她的脑袋便有些迷糊。 趁着微醺回房睡觉,明明困得很,却翻来覆去无法真正入眠。 苏裕拿起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黑暗中,屏幕光亮太过刺眼,眯着眼打开微信,点开江尧的聊天对话窗。 一条酥鱼摆摆:【睡了吗】 不过几秒,对方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听筒传来一声疲惫低哑的声音,却不像是刚醒,倒像是熬夜。 “还没睡?” “嗯,有些失眠。” 电话那端传来“啪”的一声,听起来像是打火机摁下开关。 “在抽烟吗?” “嗯。” 奇怪的氛围在电话两端漫延,明明没有吵架,却像是在打一场无声的冷战,可偏偏彼此又粉饰着太平。 沉默之间,苏裕起身,回到客厅将刚刚未喝完的啤酒拿进卧室。 接连喝了好几口,借着微醺的状态才打破壁缘。 “我解释过了。” 她尽力的,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角度去想,尝试理解他接完那通电话后的异常情绪。 “什么?” 江尧不明白她没头没尾的话,身体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头倒在沙发坐垫。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铺了底,烟盒中仅剩最后两根完整的香烟。 “我昨晚解释过了,关于他的事。” “……” 他努力搜索着记忆,但根本想不起来,烦躁地想去扯脖颈上的领带,才发现自己穿的是t恤。 眉头微蹙,肉眼可见的浮躁。 “抱歉,我,好像断片了。” 尽管,她知道。 但要再重复提及那些像刮掉她身上一层皮,贡献里面的血肉一般的故事,还是有些没有勇气。 何况这次,他是清醒的,会在听的同时有所思考。 而她也不能保证这次从她口中说出的,是否还如昨夜般真情实感。 “那你,记得多少?从什么时候不记得的?” “你走后,我和陈颂又陪同学多喝了几杯,然后我们上了出租车,后面便断断续续的,记不太清了。” 断断续续,那是不是说明,还是有一些印象? 她又连着喝了几口冰啤,再次借着这股酒意,将余泽宇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一个最还原真相的版本,比昨晚的更详细、更具体。 细致到她和余泽宇是怎么相遇,怎么会恋爱,怎么想忘掉他,怎么会答应结婚,又怎么会死心放弃,都统统说了出去。 她没有什么好再隐瞒,倘若他不理解,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处理这些问题了。 如果不理解,那昨晚那些酒后失言,又算什么呢? 不理解,才是理智后的正确选择吗? 第146章 说开 而电话那端,除了开始时的附和\"嗯”,表示他在听,到后面连简单的回复也没有了声音。 无论哪一段故事,倘若江尧真的有他所说所做般在意她,都足以让他消化一阵。 直到外面低于体温的风悄悄袭来,心脏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那端的人似乎都还没缓过劲。 “江,江尧。你还在吗?” 短短十来分钟的通话,将两个人的别扭延伸到了极点。 是回弹,还是断裂,都等着那个人开口回答第一句。 “抱歉。” 又是这句,对她此刻来说,毫无支撑力,说也说了,可却还像是在原地踏步。 理解啊,果真是另一码事,谁都没法完全设身处地的共情另一个人,毕竟真实发生和听到是两回事。 一种无能为力的失望油然而生,让人一下子接不住,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了想法、动力跟能力。 就在她漫想出一连串能使人马上崩溃大哭的原由时,那边却又再次传来声音。 “都是我的错,才让事情变成了这样。” 电流在两端传输,对于她和余泽宇这段故事,苏裕一直逃避面对的问题—— 内心深处,被她一层层掩埋的,是怪他啊! 起因是他的突然分手,尽管她一再对自己说,这件事绝不是因为江尧。 即便他说了分手理由,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再次遇见余泽宇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只不过是她为自己逃避责任找到借口。 可内心就是怪他的啊! 在他说出这一句时,那些情绪发展到最大化,换做任何一个人,应该也做不到完全将两件事分别开来。 “我想睡了。” 她这下是真的累了,大概说了太多,想了太多,精疲力尽。 “小鱼……” 未等她说出最后那两个字,对方便快速打断了她。 像是在努力抓住什么,以求这场对话双方都能有个满意的结果,而达到以后的和平共处,甚至是徐步上升。 “……你真的还爱我吗?” “或者说,你真的能分清我和他吗?”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两句话,即使在苏裕的自述中,那个人是他的影子,也是因为彻底认清才结束掉的关系。 可他心里依然没有底。 像是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但又不得不前行才能找到她,亦如他回国后的每一次。 虽说怎样他都无所谓,只要能留住她,回到她身边。 可人类的爱情,就像饕餮,有了一点,就想要两点,再是无穷无尽,只想让对方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他还是想要一个结果。 “我喜欢他时,他只是他。 我离开他时,他也只是他。” “我现在喜欢的,也只是你。” 苏裕抬头望了望窗外,月光如银丝,洒遍每个角落,有实的、无实的。 和好后,她好像没有对他说过“爱”,已经不太记得清楚了。 兴许是年龄的问题,爱变得越来越难以说出口,就连听到都有些别扭,反而更愿意用“喜欢”去代替。 可这个词,从字面和感官上来说,都没有“爱”来得更浓烈。 “如果,他收敛好,又对你穷追不舍,回头了,你还会心动吗?” “……” 她深叹一口气,这次对话的延伸并不如她所预期那般,坦白讲,对江尧突如其来的不安,有震惊和慌张。 倏然想起大学时,他会吃醋到嚣张的直接进他们教室门,来宣示主权。 会理直气壮的吃醋,再问她和那个同学是什么关系。 他此刻所表达出来的没有安全感,倒像极了曾经的她。 这是不是能叫“风水轮流转”? 但不同的是,她那时遇事只会逃避,再等着他打直球来哄她,解决问题。 至少现在,他是自己开口问的,没有让她再去抽丝剥茧。 同样,她内心并没有他那般强大。 就如刚才,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绪价值,就只想着掉泪珠子和逃避话题。 大概成年人对待感情,就是快速解决。 而她只学会了提出问题,并不善于处理中间过程和承受结果。 “你知道,我一向缺爱,得到别人关注就会又紧张又欢喜。” “实话说,如果他真的穷追不舍,我应该会有动容……” “但只是感动,只是被爱的窃喜。” “我的心只有那么大,不是谁都可以在里面的。” “如果他真的可以,就不至于四年多了,仍然填不满我的心,让你还在我心里肆意残留。” “感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就像你,从出国到回国,最后不还是在这里傻傻地问我这个问题吗?” “那么你,可以吗?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江尧忽地就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周遭终于不再是凝固的沉闷。 他将抽得只剩下尾端的香烟,杵进烟灰缸里,在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往里倒了一点水,让烟头彻底没了复燃的希望。 一下,只是一下,苏裕听见他似拨开云雾般的笑声,失了神。 这才是她认识的江尧,带着一点霸道,却迷之自信,又有些漫不经心,在他们的感情中永远占主导的那个人。 尽管她这次,也切切实实体会到,他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 “后来呢?昨晚还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语调已经恢复轻松,像是平日问她最近都在看什么漫画,没什么特殊意义,仅仅只是想了解。 她自然也放松下来,俩人之间的别扭终于得到缓和,笑着想逗逗他。 “后来你抱着我说,你愿意当第三者。江尧,你也有被拉下神坛的一天。” 本是想缓和气氛,可对方却认了真。 “嗯,是真的。” “什么啊,你还是待在上面别掉下来了,凡间不适合你。”她打趣着。 “我说,我不介意。” 而后他又一转语调,嬉皮笑脸补充道: “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也要拉着你放下道德、人品,就跟你喜欢的那些动漫反派那样,吼着‘和我一起毁灭’。” 良久,苏裕才开口,轻声地问他,“我昨晚还说过一句话,你想知道吗?” “嗯?” “我说,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变成这样,月亮就该高高挂在天上,偶尔印在水里。” 苏裕顿了顿,说完最后一句话。 “我爱你,江尧。” 第147章 道歉 俩人在年假的倒数第二天,回了庆城。 这一天,除了阳光异常明媚之外,与以往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普通而平常。 一落地庆城,下飞机的瞬间,便感受到庆城的冷空气。两城之间的温差,让人一下又拉回现实。 兜兜转转,再回到原来的位置,生活却早已发生了变化。 就像来时那般茫然失措,对未来没有一个清晰的预判。 人还在机场回酒店的路上,便接到张斌的电话,手机震动个不停。 许是在礼城待得太久,加上日子过得异常“丰富”,以至于都快忘了年前闹的那出事。 最终还是没有接通这个电话,她是打工人不错,但打工人还在假期,尚且不想面对这些尴尬的事情。 张斌也仅打了这一个,之后便在工作qq上给她留言。 【回庆城了吗?】 【抱歉,我才知道年前的事情。可能我表达有问题,让两位同事误会了,才将事情闹成这样。】 【对不起】 【回庆城后,方便请你吃个饭吗】 她没有回复,索性当没看见,又不是工作内容。 江尧下飞机送她回酒店后,便赶着去他爷爷奶奶家,最后一天又赶着去外公外婆家。 她得来清闲,到酒店后,直接闭门不出,连吃食都是点的外卖。 上班第一天,全员开大会,回办公室的路上,张斌逮着机会终于拦下了她。 “苏裕,等一下。” 尽管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碍于人在眼前,又是领导,即便内心再不愿,也得忍着留下。 “张组长。” 她将笔记本双手环抱在肚子前,只希望对话能尽快结束,把这个事情给解决过去。 “那天的事情,我想正式跟你说声抱歉。” “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件事,知道后立马联系的你。” 话说出口,连声音都显得有些慌,更别提他眼里的神色。 “都是我的问题,口不择言加上表达有问题,才弄成这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张斌在等苏裕回复,通常情况下,别人道歉,都不会当面拒绝。 更何况是一个办公室的领导,于各方面,都不太好拒绝。 她咬着下唇,迟迟不肯开口,他肯定也看出了她的犹豫,反倒让俩人陷入尴尬。 周围路过的同事,时不时朝他们的方向打望。 那次在食堂,还是有不少人看见的,一个单位就这么大,哪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当张斌前两天发qq说,他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时,她心里自是不信的,便更不想回他。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会就这么过去,包括苏裕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都是饭后谈资,没想到当事人就这么挑着全体开大会散场的时机,和她在人来人往的边上,谈起此事。 让人想再说什么,都会显得她是要和人撕破脸皮。 思前想后,在江尧撞见他们在说此事前,她还是松了口。 “没事,张组长。”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想江尧出来,听见这些,又再想起那天的事情。 毕竟过年期间,余泽宇的事情让他很不开心。 “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 还没等她回答,老钱便走了过来,充当着中间人,开始批评起他: “我说你小子,要不是我今天看见你跟人小苏在这儿,还真不相信别人跟我说的,瞧你跟那些人说的些什么屁话!” “你说你追人就追人,人家小姑娘又不是被你限定了,还不许别人先一步?” “项目上那些人,你没接触过吗?!怎么会脑袋起包跟那些人说这种话!想过人家小姑娘以后要是去项目上怎么办?” “人家谈过几年男朋友,结没结婚,为什么分手,关你屁事!” 老钱一方面是当着众人面骂他,算是把事情再次放到台面上来说。 另一方面,也算是替苏裕出口气。 他是综合办主任,更适合处理这件事,也不至于弄得以后俩人在单位都不好处工作。 左右都已经是别人流言蜚语的对象了,只能尽可能在明面上,让此事妥善解决掉。 张斌一个大男人,早已被老钱说得面红耳赤。 好歹也是三十几的人,又是个小组长,本指望着往上升职,现在反倒弄成这个难受的局面。 他那天早上被江尧刺激到后,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上车前同几个项目部的喝了几口,没想到在车上就什么都说了。 “真的,对不起,苏裕,都是误会。今晚上能赏个脸吃饭,一定到行吗?” 越来越多人朝这边看过来,站在老钱旁边的江尧,已经是一脸黑的盯着张斌。 如果表情是武器,那张斌一定被他的黑脸给杀了千千万万道了。 “好,改,改天,今天有事。” 她不得不尽快点头,让此事走流程画上句号。 “行,自是等你方便的时候。” 张斌见苏裕终于回复,瞬间松了一口气,脸上愁容也得到舒展。 随后,开始喜笑颜开邀请着几位领导到时候一起去吃饭,问了一圈,最后才问到江尧那儿。 给他透露消息的人,自然也说了那天后半段的故事。 双河回庆城的那天早上,从江尧和苏裕的互动来看,其实他心里多少都已经猜到俩人肯定有事,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江尧身边那么多年轻、长得漂亮、条件又好的女人。 而他从心底里,只是觉得苏裕可能背景很好,其他方面的条件其实是有些差的。 就没往那方面想,以为两人只是关系好,没想到江尧最后还真是选了她。 “江经理,等确定好时间,您也一块儿来。” 刚舒缓的表情,此时又拧在了一起,甚至有些冒冷汗。 如果江尧和苏裕真在处对象,那以江尧在单位的影响力,自然比苏裕到场对他来说更重要,毕竟他还得在单位混的。 江尧的视线这才从苏裕的脸上移到他这儿,他看着张斌,没有多加犹豫,甚至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是黑着脸冷冷地说着: “抱歉,我最近都没时间。” 拒绝的态度很直接,甚至没有隐晦拐弯,张斌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大半截。 第149章 外卖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谁都没开口说话,几个人围着的小圈子突然死寂般沉了下去,像是被附近的嘈杂声包围其中。 “……那过段时间,到时候江经理一定赏脸来。” 张斌尽力挽尊拉回颜面,一般人也就顺着台阶就下了。 可江尧不是一般人,今天不知为何格外的冲,丝毫不给面子。 “不用。”他抬手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语气很淡,“后面我也很忙。” 一句话被堵得死死的,张斌连台阶都没得下。 这口气,梗在他的喉咙里,吐又不能吐,咽又咽不下,憋得耳朵都红了起来。 苏裕直接捏了一把冷汗,这是摆明了不想给他面子,撕破脸了。 在长期饭票单位里,拉仇恨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尽管江尧是领导,树大招风这道理,他肯定比她懂。 老钱只得又出来打圆场,手搭在江尧身上,推着他往电梯方向走,话却是对着张斌在说。 “好了好了,等你们确定好时间,再说,一天天这么忙,哪能知到时候有没有空。” 然后又回头对着江尧,假意催促。 “走走走,还要上去王总那儿开小会,开年就迟到,可不好。” 留苏裕和张斌在原地,她觉得更尴尬了。 忽地,听见前面还没走几步的人,边走边转头朝着她的方向喊: “你愣那儿干嘛,还不走?” 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显然不可能是对张斌说的。 “啊,哦,哦。” 她红着脸反应过来,应着声,赶紧往他们的方向小跑过去。 到办公室后,大家明显还未从节假日的氛围中抽离,浮躁都表现在明面上,没一个人是在准备干正事。 黄姐和文静一脸八卦的围上来看着她,摆出一副“老实交代,张斌说了些什么”的模样。 “也没说什么,就是道歉,说改天请吃饭。” 她没提后面江尧拒绝他一同去吃饭的问题,少一事比多一事的好。 尽管,她觉得江尧既然说出口,可能就是并不在意的意思。 恋爱到某一个阶段,似乎就会变成这样。 从一开始俩人单纯的彼此相爱,到后面,慢慢开始注意到对方所有相关周边。 甚至一点点小事,也会为对方无限放大,散发出各方各面的隐藏信息。 苏裕抿了抿唇,打断自己的发散思维。 黄姐推推架在鼻梁上,一点一点往下掉的眼镜。 “关键是,他怎么道歉的?承认那些都是他说出来的了?” “说是表达有问题,那两个人误会了。” “鬼才信什么表达有问题,话都说成那样了,什么表达能误会成那个样。”文静插嘴道,“你答应了?” 黄姐用手拐子撞了她一下,没有追着文静的话继续说下去。 办公室并不是个讨论别人事的地方,说不定从哪儿就泄了出去。 文静撇撇嘴,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本来就是嘛,听见就听见了呗。” 她转头朝后面的办公位扫了一圈,故意继续大声说着: “俗话说得好,有人做初一,还怕别人道十五吗,怕是往后某人都今非昔比咯~” 说完,她还翻了个白眼。 黄姐偷着笑,张斌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和文静抿嘴偷笑就更明显了。 他茫然的看着三人组,心里多少明白她们围在一起,很可能是在说他的事。 只是不知道她们笑的是不是他被江尧拒绝的问题,心里很不是滋味,气压有些低沉的从旁边路过。 文静在他走过去后,朝他背后做了个鬼脸,三人又是憋笑。 接连几天,江尧都没有回她对面的房间。 据他交代,过年没有在庆城,被四位老人连连逼问,为什么不带孙媳妇回来见人。 趁机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去,她只道太快了,还没准备好。 可具体在准备些什么,什么时候才算准备好,俩人都默契地只字未提。 所以这几天江尧只得两边跑,轮流留宿两方老人家里。 中途他问了两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起初五那天晚上,他们究竟有没有真的发生关系,他似乎很执着于这个。 苏裕一直没改口,骄傲如他,知道后该怎么面对“起不来”的问题。 而余泽宇,像是突然出现的npc。 解决完那个深雷炸弹后,就自动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 庆幸不过2天,下午便收到未知名外卖点心,一连几天,皆是她以前常爱吃的那家蛋糕店。 同事们倒是喜得乐见每天都能瓜分到下午茶,甚至打趣她今年的桃花运相当的旺,纷纷逗乐要来沾沾喜气。 只有她是真的忧心忡忡,下意识便猜到送的人是余泽宇。 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哪工作,又在哪个部门的呢? 直到周五下午再次接到下午茶外卖,她才忍不住直接偷溜出单位,直接去蛋糕店问个明白。 驻足在店门口,抬头望着招牌,看起来比记忆中又旧了一些。 距离上次光临,已时隔一年多。以前画画压力大,渐渐就成了这家的常客。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她已经不再需要这样的方式减压。 踏步店内,前台有两位大学生模样的工作人员,正各自整理着东西。 “你好。”她找到离收银台最近的一位店员,眼角眯着笑,向对方示好、询问。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可以随便看看自己喜欢的糕点。” 苏裕从包里拿出那几张折叠好的外卖小票,绕过收银台上方,递给店员。 “是这样的,我连着好几天都收到你们家的外卖。” 对方接过小票,边比对信息边点头说:“对,是从我们这儿出去的。” 检查完后,又一脸茫然地注视着苏裕,生怕她说食品有什么问题,给店里招来麻烦。 “你们能查到,是谁买的吗?我一直不知道是谁,又担心是不是对方送错了。” 另外一位店员也闻声走了过来,无声询问怎么回事。 和她一直交流的店员有些为难,拿着小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另一位店员。 “抱歉,这是外卖订单,我们能看到信息,但不好意思,我们不能直接跟您透露顾客隐私。” “明白明白,那能不能麻烦你们查一查,只需要核对一下是不是一位姓余的先生就行?” 店员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同事,眼神询问着对方,“只是你问我答的核对,应该不算泄露隐私?”。 旁边那位店员这才动了她身旁的收银电脑,调出外卖系统,比对着收银小票上的信息,翻找核对。 约莫一两分钟后,对方摇摇头,表示不是。 苏裕一下心里没了底,真不是他? 可除了他,谁会接连几天送下午茶,还是她以前常光顾的这家。 手机忽地在握在手里震动了两下,是文静发来信息问她去哪儿了,张斌在找她。 苏裕一阵脑疼,平时别人偷溜都没事,她第一次溜出来就被抓包。 倏然,脑海里灵光一闪,赶紧翻找躺在手机黑名单里的那个号码,再递给店员。 “不好意思,能帮我再看看,是这个号码下的单吗?” 这次,对面的人终于点了点头。 第150章 秋后 匆匆忙忙回到办公室,大厅安静如斯,只有些细碎的小声音。 她低着头快步走到办公位,拉动椅子的力度没控制好,椅脚拖动地面的声音略显突兀,反倒显得她很是心虚。 坐下后,才敢微微转头往张斌的工位上望,没人。 qq上传来文静的私信,说大家在瓜分甜点时,楼上财务部新来的实习生下来张斌,找他要年前的什么资料。 文静:【我想着打听打听情况,就分了两块甜点给那个实习生,张斌就过来问你去哪儿了】 文静:【我就说你被人事部那边叫过去了】 文静:【放心,我和高雯雯打过招呼了,到时候找个由头就行】 一条酥鱼摆摆:【谢谢,那张斌他人呢?】 文静:【估计在楼上财务部】 没等到10分钟,有另外一组的同事从外面回来,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 黄姐走过去接开水,那人瞥见来人,喝了口杯子里的水继续聊着。 “这个江经理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张组长留啊,门还大开着,就开始批斗起来。” “真的假的?这过年回来才上几天班啊,领导就开始大刀阔斧了。数落他啥了?张斌也倒霉,成了开年第一人。” “好像是双河项目上的事,年前他跟苏裕不是去项目上审查了嘛,资料上有问题。” “那怎么就他一个人上去了?”说话的人瞥了一眼坐在办公位上的苏裕,放低了声音继续说着: “是不是年前传的那事,就食堂聚餐那次,江经理真和小苏在谈?这是公报私仇?” 苏裕拿着杯子起身往黄姐的方向走过去,另外只手里还拿着包速溶咖啡粉,递给黄姐一包。 “我听说啊~张斌本来是想追苏裕来着,结果被千年铁树江尧给捷足先登,又被项目上那两个人背刺,你说他气不气!” 另外那人突然感慨道:“可惜,张斌这人条件其实还可以,不过跟江经理比自然是差远了,他算是撞到人家枪口上。” 其他人附和着笑笑,自以为说得小声,却全被当事人给听见。 黄姐想替她开口,被她拦着示意算了,单位这么多人,堵不住悠悠众口。 回到工位,苏裕琢磨起刚刚那人说的话,江尧在因为双河的事找张斌茬?双河那次审查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前几天那态度对张斌,现在又在办公室找人谈话,又被有心人传了出来,是真公事,还是私情? “苏老师?苏老师?” “嗯……?” 或许是从未在单位听见这种称呼,又或许是她在联想未回神,当面前的小小姑娘轻轻敲着桌面,她才不好意思地看着对方笑笑。 “我是财务部新来的实习生——刘思然,江经理让我下来找你要之前你们去双河现场审核,你那份的审核记录。” “嗯?我的?” “对的。” “好,你等一下,电子档可以吗?可这不是我们综合办的事吗?怎么财务部也需要?” “额,我也不知道,我才刚来几天,还不太了解……” 说着,小姑娘将随身带的u盘拿给她,意思是可以发电子档。 苏裕从电脑上往u盘里拖动资料,又听见小姑娘小声说: “其实这东西也不是江经理个人要的,其他领导也都在,王总也在。” “王总也在?那我们部门的何副总在吗?” “都在。” 话戛然而止,苏裕将u盘递还给小姑娘,不免又深思起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为什么张斌去了,却没再叫她去? “苏老师,谢谢你下午的点心,很好吃。” “我拿着东西上去的时候,江经理还打趣追你的人太多,下次有这种福利给他也带一份。” 苏裕有些尴尬,“啊,那他还说什么了吗?” “没,倒是舒心姐说抓住一个人的心,得先抓住那个人的胃,还问我知不知道是谁送的。” “我当时都还没见过你呢,怎么会知道这些。” 下午五点,苏裕从长廊尽头的卫生间出来,还未走到中庭附近,便听见电梯到达楼层后发出“叮”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几人快步出电梯的脚步声。 看见江尧跟着何副总和老钱往长廊另一头走,她猛地停下脚步,幸而没人转回头来看见她。 几人的脸色都不算太好,江尧更是紧抿着唇,眉头紧蹙,大步往老钱的办公室赶。 苏裕看着江尧的背影,心突突直跳,不是情爱中害羞而紧张,仅仅是害怕有大事发生而紧张。 而这件大事,又将自己牵连其中,让江尧为了难。 眼见人进了老钱的办公室后,做足几次深呼吸,才调整好自己往办公大厅走去。 离下班前几分钟,大部分同事该溜都溜走了,苏裕一直不见张斌回来,也不见江尧他们离开,坐在座位上没动。 手上的签字笔打着转,一圈一圈,突然有刚溜走的同事打了个急转弯回来,毫无形象的喊:“快!快!快!,要打起来了!” “谁和谁要打起来了?”有人立马站了起来,问着来人。 黄姐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剩下进来的那位同事解释着: “江经理和张组长啊!我本来是准备下班前过去,拿份文件给钱主任,刚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就听见江经理和张斌在吵架。” 这同事走到大厅里面,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把刚才听见的说出来: “双河项目那边被审查组的查出了问题,本来江经理年前就跟着他们去过一趟,都是走个过场,明面没弄出来什么问题。” “结果张斌年前过去审核,和项目综合办那边的人喝酒吃饭,饭桌上闲言碎语,被审查组的众多人都给听见了。 当时别人没说什么,临近过年,没有打草惊蛇,现在审查组就以此为由头,来秋后算账。” “可这几天一查,所有去项目上审核的资料都是没问题,审查组怀疑是咱们庆城分公司包庇项目上,上下同流合污。” “他一个人,把咱们所有部门都给搭进去了,特别是有直接关联的咱们综合办和他们财务部,项目上就更不用说了。” 第151章 秋后2 “嘭”的一声,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被砸落在地。 大厅里,剩下的零星几人都从座位上起来,走到门口往尽头探脑袋。 其中,也有苏裕。 老钱站在办公室门口,手拉着门内侧把手,身体却是对着里面的人。 那位报信的同事刚好走过来站在苏裕旁边,继续说着: “我就站那门口听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刚好听见江经理在骂张组长,让他别老想着整那些歪风邪气,直接让他干不好就别干了。” 苏裕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个办公室门,似是能透过看见什么一样。 另外一位同事倒是侧身小声问: “小苏,你最近可得小心战火漫延到你身上,毕竟你和张组长两个人去的双河,肯定要来问你话。” 马上就有人接话否定:“也不一定,如果她有事,之前就该跟着张组长一起去楼上。” 苏裕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之前小声讨论他们三人八卦关系中的其中一人。 “可能就是还没来的及?张斌是组长,去双河是代表咱们这边的领导,肯定得先问他。” “反正张组长这次肯定是有麻烦了,小苏毕竟不是主要负责人,江经理肯定保你。 你们以为他们为什么从楼上办公室,吵到楼下来,还不是离审查组太近了,到时候一个都保不住。” “老钱肯定都保啊,毕竟张组长跟了他这么久,都说他是要升下一个主任的。” 那同事轻笑:“现在就看谁(的关系)更硬了,整个分公司总得要有人担下来。” 苏裕眉头紧蹙,前半句话太过含沙射影,她本就心烦意乱,加上俩人在旁边叽叽喳喳个没完,才出声打断: “行了,什么保不保的!要查我,我绝对配合! 本来我也不知道双河的具体情况,所有审核都走的正规流程,也不怕被查!” 声音兴许大了些,也兴许平时她性格软糯糯的,把旁边看热闹的同事都吓了一跳。 其实她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应该是就此转身坐回到位置上,正常准备下班。 但腿却像是不受大脑支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那个办公室。 老钱突然转过头来,看见大厅门口躲着看热闹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关门之前又突然喊住她: “小苏,你进来!” 该来的总会来,苏裕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容不得她多想,小跑过去,对开那扇刚被关上的办公室门。 里面尽管开着窗户,却乌烟瘴气得厉害。 刚进去,就听见何副总用庆城话在说:“……你真的是打混爬(ps:耍无赖)。” 而苏裕看见站在窗户边,背对着的男人,手上夹着烟,旁边的窗户框上放着一个有些变形的银色烟灰缸。 他一手插在裤兜里,即使没看到他的正脸,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气。 “何副总,钱主任,江经理,张组长。” 她小声开口喊着,等待他们谁开启审查第一步。 “你们把她喊进来干什么?这事明摆着他想拉帮结派,往上爬关系。” 江尧转身看着老钱,出口的话全是收不住的偏心,显然一直都在气头上。 苏裕尴尬地站在那儿,眼睛在四个人之间来回徘徊。 马上便听到张斌站在沙发和茶几中间,不甘地嚷嚷: “啷个不能喊她进来,她跟我一起去的双河,不该一起担责迈? 你江经理本事楞个大,想只手遮天? 还是说她背后的关系更不得了,你江经理不也是跟我一类人?还不是顺杆子想往上爬,才去追别个。” 他用的庆城话,但不妨碍她也能听懂。 苏裕只觉得脑袋一阵疼,同样,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斌,这是疯了不成? 江尧后槽牙都咬得紧紧的,青筋直冒,伸手捏住那个变形的烟灰缸,盯着张斌吼: “你再说一遍!” “有撒子不敢说的,都他妈想让我担全责了,还不让我说实话迈,咋子嘛,扯破你的遮羞布了?” 张斌故意把嗓子扯开,一字一句吼着,甚至还走过去把门给打开了,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 “你不要以为你不得了,到现在还不是个财务经理,有能力你倒是去总部撒!你升总会计师撒! 你追别个,都是为了别个背后的资源。” “我们办公室,哪个不晓得她苏裕是个关系户嘛,背后来头大得很,一个美术生都可以硬插进来。” “咋子嘛,两个人出事,都要我一个人来担责,你江经理本事大得很哦!” 如张斌所愿,办公室那些本来就躲着看热闹的人,应该是全部都听见了。 在他说出“关系户”、“美术生”时,苏裕的心,沉了又沉。 仿佛,她来庆城鼓足勇气去找叶琳面试的那一个画面,又再次铺天盖地的在她脑海里,重演千遍万遍。 就像此刻窗外的天气,不算有温度,也不够寒冷,卡在一个并不舒适的临界点上。 老钱拼命地拦着江尧,手覆盖在他拿着烟灰缸的手上,将东西默默放回去。 “小江,冷静点!他是破罐子破摔,口不择言。你现在冲动,才是让人以为小苏真的有问题!” 江尧忍了又忍,胸腔起伏很大。 这屋子里,明面上官位最大的何副总,这才坐在办公椅上开了口,问她: “小苏,你说实话,你们去双河,究竟工作上有没有看出来什么问题。” “第一天去的时候,对方确实有些问题,去年到今年的燃料原始数据,他们去拿了一下午都没拿过来……” “后来张组长就和对面摊牌了,再之后他们两人单独在办公室内谈的,具体谈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之后,这块就是张组长在负责,我负责审核的其他,我的审核报告里有写,确实当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嗯,之前拿上来,我也看了,确实不是这次事发的主要问题缺口。” 何副总手指有规律地点着桌面,又看向老钱: “我再问你一次,你们发现双河报上来的审核单有问题时,是怎么说的,怎么解决的?” 第152章 算账1 老钱放开江尧,一本正经地回忆: “按理说小苏资质根本不够去项目审核,但事情由头是她申报给财务部的,我本意是让小苏跟着下项目去学习学习。” “本来巡查组也在那边,年底公司又忙,我就让张斌带着去,有事他处理不了,就直接丢给巡查组那边,公事公办就行。” “去之前,我也单独跟张斌说了,我们综合办不要去搅这趟浑水,他们的数据变动问题很大。” “我也不知道这事还跟杨总工有关系啊……” 本来话到这里就结束了,结果老钱又补了一句:“他想套杨总工关系这事,我是真不知道” 何副总点点头,抽了一口烟,又转头问江尧: “你呢,冷静下来没?我也再问你最后一次,这事你知不知情。” 江尧看起来已经平静不少,语气严肃,听上去也算得上是心平气和。 “这事一开始我是不知情的,还没申报到我面前来,就被打回你们综合办自己处理了。 我从双河出差回来后才知道的,中途去了一趟双河,也只是接陈组长回来基地开大会。” 然后他视线转移,看着已经坐在沙发上的张斌,脸色黑沉着继续说: “至于他说的那些,跟这件事八竿子打不到一撇。 关系是他自己要去攀的,事情也是他自己要瞒下去的,话也是他们自己漏出去的。” “苏裕用得着我去保吗?人家清清白白,上面查也查不出东西来。” “至于我追苏裕,是看中她背后关系也好,还是看中她这个人也罢,横竖都是我的私事。” 江尧越说,心情越复杂,一改口吻。 “关你他妈的屁事!” 苏裕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现在的心理感受,像是那个学生时代的人,又鲜活地出现在她面前,没有那么多地成熟稳重和顾虑繁多。 何副总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斜着杯子吹了吹上面浮叶,喝上几口后,才继续话题。 “张斌,来龙去脉,你们都对了一遍,你自己说你那句想让你担全责的话,到底是让你担,还是本来就该你担?” “本来这件事,就跟我们两个部门没有关系,往季报上来的数据也都相差不大,都能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你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趟浑水,你打赌你是去雪中送炭的时候,就该想到如今的局面。” “现在上面非要上升到高度,除了它项目部,这件事就只能是你担着!” “个人行为,不上升到部门,更不上升到单位!” 说着,情绪一激动,他将茶杯重重落到桌面上,发出“噔”的一声脆响。 然后语气又软和下来,来了个大喘气。 “好在这件事,还没涉及到私相授受的地步,发现得早,你这样扯别人的私生活,实属无理取闹。” 张斌这次没有开腔,其实这几天晚上他睡得都并不好,准确的来说,是这两天晚上睡得特别不好。 早有人给他报信,双核项目燃料资金查出了问题。而年后这几天,巡查组就会着手查这件事。 他其实只是暂时隐瞒了知道这件事,前后还没半个月,确实是想攀上杨总工这层关系,但并没有做什么实际动作。 年前苏裕那事还没解决好,前几天又被江尧明面上驳了面子,还不知道那人会怎么在这事上做文章。 本想借着这顿饭,请几位领导,看能不能借力处理这事,能做一点是一点。 一直想着该怎么去跟巡查组的解释,却没成想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分公司的锅都想让他来背。 不仅饭没吃成,领导们还都站到他对立面去了。 这件事处理不好,又该怎么办,张斌连想都不敢去细想。 偏偏意外又来得这么巧合,今天下午才看到双河那边,私下给他一张没用过的银行卡打了一笔款。 这消息,还是单位和他关系要好的一个人告诉他的。而那个人,又是从从巡查组里的某个人那儿听了过来。 他知道后,立马去消防通道打电话给双河那边的王主任,去问这笔钱究竟怎么回事。 好巧不巧,又被何副总给听见。 数额不大,但足以定性。 加上下午江尧和老钱打着配合地逼他,刚才气火攻心,才说了那些话。 这个节骨眼,得罪江尧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但让他一个人担,他也不愿意。 拉上苏裕、江尧或者她背后的人,总会有人出面去解决。 放手一搏,总好过直接等结果。 “我还是那句话,这次出差,是我和苏裕两个人去的。 更何况之前的审核,可是文静和你们财务部给实实在在通过了的。 你们,不可能完全撇清关系。” 张斌冷静多了,手拐放在双膝上,十指交叉,看着众人谈判: “而且,咱们单位也不止这一件事? 大家也不一定都干净,如果非要拉我下水,我也不介意多拉一些人。” 何副有些被气笑地望着他,轻嗤出声:“呵。” 然后转头看着苏裕,点她:“小苏,你出去,下班了。” 苏裕往江尧那边看了过去,他拿起放在何副总办公桌上的烟盒,刚点上一根新的,透过烟雾对上他那双眼睛。 她没来得及避开的目光里,深沉得像是永远望不到底。 但很快,苏裕便撇开视线,说着:“好,好的。” 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将门轻轻带上,隔绝了还在大厅打望的人。短短几步路,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回到办公大厅后,看到坐在办公位趴在桌面的文静,和站在她身旁安慰的黄姐。 女生抬头时,看见了回来的苏裕,那双眼哭得又红又肿。 苏裕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并没有完全抽神出来。 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快步上前,从自己的位置上抽出纸巾过去递给她。 现在已经下班好久,但旁边破天荒还有几人未走。 有些话不方便说,文静也不想让别人再看笑话,擦了擦眼泪,拉住苏裕的手腕,小声说: “走,我们去楼下说。” 第153章 算账2 苏裕不禁一个头两个大,转身拿包,赶紧说:“走了,走了,下班。” 黄姐看懂意思,也忙去收拾东西,拿包准备走。 起身后,文静强打起精神,又变回那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没心没肺的女生。 只是下楼后步伐走得相当的快,一个劲儿往单位外冲。 刚过六点,正值下班时间,街道来往行人增多,连街上的车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苏裕拉着黄姐故意落后了两步,问她现在怎么办,这是准备去哪儿? 黄姐倒是很淡定,小声说:“估计是去找吃的,化悲愤为食量嘛。” “她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就是双河的事,刚刚被巡查组的给叫上去问话了,连我都上去问过了。” 苏裕刚想说“我还以为你们提前下班走了”,眼睛便看见要横穿马路的文静,左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车喇叭声。 在尖锐的刹车声中,黄姐冲上去将文静给拽了回来,拉力太大,人踉跄了几番才站稳。 她后知后觉心跳加速,小车带起的风仿佛都吹到了她的脸庞,跑过去问还在缓神的人:“没事?那车开得太快了。” 黄姐被吓得不轻,想要说文静几句,看见她魂不守舍,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等文静缓过了神,才轻轻摇头,说没注意到。 小车司机在前方停下,司机从车窗户探头,用庆城方言骂着横穿马路、眼睛瞎了之类的话,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苏裕听不懂的脏话。 自知理亏,黄姐放低姿态向小车司机道歉,给足对方面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车也不能在路上停太久,司机骂骂咧咧几句后,便直接开车走了。 苏裕见小车离开,转眼看向旁边的文静,她看起来很不好,眼神里都是茫然。 黄姐叹了口气,嘱咐她小心点,别想那么多,有什么事吃饭的时候再说。 文静点点头,夹在她和黄姐中间,跟着黄姐一起过斑马线。 原本还强撑着的女生,突然就泄了气,颓废得不行。 路过奶茶店,店面音响开得巨大声,一遍又一遍唱着:“i love you,you love ……” 店里挤满了人,店员用着普通话,不停地喊着“245号,柠檬水好了……” 苏裕排着队,买了三杯最基础款的珍珠奶茶,却忘记告诉店员七分糖,现在甜得发齁。 二月底的庆城还是有些冷,当文静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奶茶,才感觉到一股暖意在大脑里慢慢延伸,直到他们已经坐在烤肉店,才慢慢恢复正常的情绪。 黄姐手机扫码菜单,然后递给文静,她抿着唇滑动屏幕半天,也没结束。 “你是要点个满汉全席吗?”黄姐打趣。 “看啥都吃不下。”文静将手机又递给苏裕,“你点。” 苏裕翻着菜单,也有些没有胃口,翻来翻去就点了一份土豆片。 黄姐见状拿回自己的手机,没再多等,随意点了一些。 “……” “你下班前,被喊去老钱办公室,也是为双河的事?”黄姐边用纸巾擦着筷筒里的筷子,边问她。 “嗯,张组长这次麻烦似乎有些大,一直在说他们想让他担全责。”苏裕手捧着之前未喝完的奶茶,缓慢转动着杯子。 接着,她又继续说:“不过,巡查组目前还没找过我,按理说不是应该先问我,再去问你们吗?” 文静又开始生无可恋,看向苏裕,“因为双河的燃料单初审人一直是我啊,你只代我做了这一次。” “他们之前都燃料单就有问题,因为不明显,都没看出来。” “巡查组直接跟我说,怀疑我和项目上勾结,这次数值差异太大,才利用你是新人看不出来,让给你去审的。”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哇~我真是冤枉死了!……“ ”苏裕,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陷害你,这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没有受贿!”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审核本来就是我主动找你要的,我相信你。” 苏裕忙抽出纸巾递给文静,从内心上来说,她不相信文静会这么有心机去设计拉她下水。 黄姐适时插言,将话题继续下去。 “她出来后,我就进去了。倒是没问什么,就是一些常规问题,毕竟我没经手这个事。” “不过,有问你们俩平时关系怎么样,有没有过冲突、异常之类的。” “大概,他们比较偏向文静刚刚说的那套说法。” 最后一句话,无疑又打击到文静,眼泪流得更多了。 就连服务员小姐姐过来上菜,人家在思考要不要多嘴问一声时,多停留的那几秒时间,都显得无比尴尬的程度。 菜上得差不多时,三人边开火边继续聊着,把情况都大致说了一遍。 在“滋滋”冒油声中,不由都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复盘,也像是在思考该怎么组织语言去谈这件事。 “这件事也别想那么悲观,你没做过,查肯定也查不出东西来,何况还有老钱和何副总。” 黄姐夹了一片牛肉,放进文静碗里,轻轻说道。 “对,我今天进去,很明显何副总他们的态度就是想让张组长担着。 他肯定有什么信息被何副总他们抓到了,不然不会在办公室闹这么大,他到后面真的就是豁出去,乱在说话了。” 苏裕看着文静,帮腔道。 “话是这样说不错,可心里就是慌得很,这事要是定性了,可不单单是工作的问题,这是……” 文静话未说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性质。 “照你这样说,我现在才是更慌,直接去审查的当事人,加上连你们都被问过了,还没轮到我……” “……” “张组长可是当着我的面,直接说要拉我下水,何副总这才让我出来的。” “……” 黄姐叹了一口,招呼着:“行了行了,到明天就知道情况了,我已经让我这边的关系去打听情况,你们今天再怎么悲观都没用。” “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再看一步。” 第154章 报警 如果没有下班前的那些小插曲,苏裕的种种思绪,应该都还停留在每天下午都送过来的甜点、点心里。 尽管她的决定早已推着她进入新的生活,也可以说是正轨。 时间过得很快,张斌自那天后就没再回过单位,听说是被停职检查。 她也在第二天,被巡查组叫上去问话,审查的主要人是陈述,大概因为接触过几次,反而没有那么紧张。 被问及的那些情况,也已经在头一天的夜里反复推演过多次,回答时便没那么被动。 这件事,随着张斌停职后,就没了消息,连黄姐靠着关系去打听,得到的答案也是“问题不大”。 江尧依旧没有回酒店的房间住,不加班时,偶尔也会陪她吃完晚饭再回老人家那边。 某次吃饭时,苏裕曾问过江尧一次,这件事的进展。 他只说这件事肯定不会影响到她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偶然才发生的,发生了,就一定有它的目的。 她自是没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是笑笑,说别担心那些,自己做好工作就行。 甚至岔开话题,问她最近的早餐好不好吃,是早餐好吃一些,还是下午茶好吃一些。 苏裕没给他说过东西是余泽宇送的,但单位里的风声一向传得快,他也没问是谁送的,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吃醋了。 故囫囵道,你做的最好吃。 他笑得很开心,显然有取悦到。 提及这儿,就不得不说道这段时间发生的另一件事, 自苏裕去蛋糕店印证过那些下午茶是余泽宇送的后,第二天开始,便又多了一份早餐。 每天变着花样,还都是她平时爱吃的那些,外卖盒上没有标识,她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东西。 索性和下午茶一样,都散给同事们了。 连着一周多,不曾间断。 本想冷处理这件事,装作不知道是他送的,就不会和他再有牵扯,可天天送,已经影响到她在单位的工作。 有同事一边吃着那些东西,一边背地里议论着她是故意在炫耀有人追。 苏裕不得不将人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通过了好友信息。 一条酥鱼摆摆:【别再送外卖了,我不需要,你已经影响到我工作】 而对话框几乎是立刻就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y:【不好吃吗?】 一条酥鱼摆摆:【这是好不好吃的问题吗?】 一条酥鱼摆摆:【那些东西影响到我在单位工作了】 y:【那就回来,本来就不适合你,忘了你是原画师了?】 一条酥鱼摆摆:【怎么不适合了,我觉得很适合】 y:【适合还会被牵扯进别人做的局?】 苏裕皱了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些什么?怎么知道的?身边有他的人在监视她? 一条酥鱼摆摆:【这是我的事】 y:【能出来聊聊吗?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一条酥鱼摆摆:【没必要,该说的我都说了】 一条酥鱼摆摆:【麻烦不要再送东西,再这样我就报警说你骚扰了】 打完这些字,便又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显然,这份警告并没有什么用,第二天依然收到那些东西。 心里烦躁得很,倏然想起去年住江尧老房子时,被偷盗后留了片警的联系方式。 一横心,就真的打电话给对方,报了警。 然后,事情就闹得更大了,她和余泽宇在警局又见了一面。 最后以情感纠缠,双方达成和解结束。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将余泽宇给关进去,只是希望他能明白,他们之间是真没有可能了。 离开警局时,她故意去了一趟厕所,避开和他一同出警局后的独处。 奈何只要有人有心要等,她就怎么也避开,比如余泽宇此刻站在门口抽着烟,正守株待裕。 恍然间,就那么想起她也曾这么站在那些酒门口,站在某个地方,等着喝醉的他从里面出来。 尽管已经间隔很久很久,但她依然记得每次他从里面晃荡着出来后,对她说的那些话,模糊又清晰。 “有你在,真好。” “啊,我家小苏苏。” “还是你最听话,最乖了……她们,都不行……” “老婆,等我赚大钱,我一定可以……“ …… 苏裕不禁有些感叹,物是人非,风水轮流转。 犹豫了几秒,还是径直走了出去,疾步往路边赶。 他不出所料的过来拦住她,态度比那天晚上正常许多,想来那天是真喝多了,有些耍酒疯。 “我们聊聊,行吗?”余泽宇站在她面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换做以前,她兴许会心软,可来庆城后这几个月,她觉得她变了。 特别是那天晚上坦白一切后,反倒变得铁石心肠起来,所谓破罐子破摔,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她没有犹豫就报了警,现在也没有给他机会。 已经确认好的结局,没有翻盘的机会,何必浪费这么多时间,又或者何必让他觉得她还是会回头呢? 苏裕转头抬了抬下巴,示意警局的方向,“我们刚签了骚扰和解,我不介意再进去一趟。” 余泽宇嘴唇微张,想要说什么,又缓缓地闭上了。 不过几秒,苏裕已经有些心烦,准备转身走。 他又拉住了她的手腕,“刚刚没说,早餐不是我送的。我们聊聊,以后我都不送了。” 苏裕抬手挣脱掉他握着的手腕,好在他握得并不紧,一下子便甩开了。 一时之间,并没有去多想早餐的问题,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眼下的纠缠。 “我说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再聊的。” 她转身便走,这次没给他过多反应。 如果余泽宇那么好打发,那他大概也不是余泽宇了,他一向不同于世俗概念。 他大步跟在她身旁,边走边说:“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好不好?我们微信聊也可以。” “你知道,我如果真的疯狂一些,完全可以用大量的号码去给你打电话、加你的微信,直到你同意。” “可我没有那么做,我只想和你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 苏裕依旧没停步伐,走到路边,招手到一辆空的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 关门的一瞬间,被余泽宇用手拉住。 “我们总得好好谈谈,只要我不放弃,你还能躲一辈子吗?” 第155章 出来 翻身侧躺在床上,苏裕看着窗外的夜色,既有些思绪混沌,也有些脑袋空白。 尽管余泽宇那般说,她也没有想要再谈谈的打算。 手指摩擦着被子边缘的布料,最近事情纷纷扰扰,什么都不太顺利。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的手机闹钟将她唤醒。 苏裕换上衣服去楼下的餐厅吃自助餐,吃到一半,才想起昨天余泽宇说的话——早餐并不是他送的。 可除了他,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她开始思考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江尧,用什么样的语言方式来说这件事,怎么解释这么久后才想着告诉他,告诉他后又需要他做些什么? 而他,现在在“双河”事件中又处于什么样的角色?是否有时间来分心处理她的事情? 她心里,完全没有底。 这一天早上,苏裕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人,而桌上已经放好了一个三明治。 是用的平时常见的那种保鲜袋给装上的,看起来像是送东西的那个人自己做的。 如果不是余泽宇,那连对方是谁都还不知道,谁还敢冒险吃? 她拿着过滤壶去接水,将水烧开后,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而后直接将那个三明治丢进了垃圾桶。 等人完全来齐,早就过了10点,她清闲得不得了。 许是身背“双河”债务,没有工作安排给她,可瞄了几眼工位上坐得散漫的黄姐,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事干,一直在刷手机。 无所事事得太明显,她起身去洗已经喝完咖啡的杯子。 从洗手间出来后,刚巧碰上老钱端着茶杯从办公大厅出来,瞥见苏裕从另一头过来,直接将她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钱从一堆文件里,找出一份厚厚的资料给她。 是一份单位春季社招的内容,以及一份拟内推空白名单,和厚厚一叠“参考资料”。 苏裕粗略扫了几眼,大抵明白老钱的意思。 这是让她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参加编制考试,不管最后是走社招也好,还是内推也好,都做足准备,以防万一。 在苏裕出去前,老钱又提了一句:“后天你和文静去北城出差,参加项目培训,避避那件事的风头,对你后面回来参加编制也有好处。” 她点头,看来“双河”的事还没解决,但总体来说对她影响不大,才能去总部培训。 从办公室出来,苏裕问了文静是否已经知道要出差的事情。 “没事儿,你就当去公费旅游,去那儿也没领导管,多好的差事。” 有她这句话,心里放松了许多,不用考试就行。 拿着老钱给的资料,认真投入到学习的状态中,连旁边来了人也没察觉到。 直到那个人俯身下来看她在做什么,身体的阴影遮挡住了上方的光线,她才缩着脖子抬头转过去看。 “江……江经理。” 他突然出现在办公室,又离她这么近,身体一怔,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几天未见,总觉得他又变得清冽、陌生了许多,戴着一副金属眼镜,穿着白色衬衫,光是看着,就感觉到有了一些距离感。 整个人,那种成熟、干练的气质直线上升。 “在忙什么?都不回我消息。” 他声音有放得很轻,但并没有压低多少,以至于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偷偷地从四面八方探来八卦的眼神,连敲键盘的声音,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苏裕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心跳得厉害,眼神都变得慌乱,总觉得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她这儿。 “在,在学习资料,钱主任给的。” 江尧伸手翻了几页她桌前的东西,不咸不淡说着:“嗯,是该准备了,看得懂吗?” “还,还行。”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睛似不经意,瞥了一眼她旁边的垃圾桶。 “怎么丢了?不喜欢吃?” “啊?就,就不知道是谁放的,我怕有问题。” 苏裕紧跟着也看了一眼里面的三明治,立马收回视线注视着他的眼睛,上小声回答。 尽量不让她的声音在这个突然过于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突兀。 身体挡着,用右手去扯他的右手袖子,确保这个角度没人能看见,寄希望于他能理解到她的想法,让他也能小声一点说话。 可江尧直接一只手放在桌面,紧蹙着眉头,一点也没控制音量,继续说道: “……这是我亲手做的。” “……” 所以,这么多天了,这些都是他送的? 不仅仅是苏裕有些震惊,连带着整个办公室都惊呆了。 而这些早餐,不是分给其他人了,就是扔进垃圾桶了,她反倒是一口也没吃过。 江尧盯了她一会儿,苏裕猜他大概有些恼火,在压制自己的脾气。 总之,她十分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表情。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在腿边扣着食指指腹上的茧。 好一会儿,江尧拿起她桌上的圆珠笔,放在手里没有规律地按着笔帽。 一下一下,像那谁的心跳。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放在桌子上那只手,一下子就抬起来覆盖在她的头上,再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头发给揉乱。 “你跟我出来一下。” “好,好的。” 苏裕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跟着江尧往办公室外走。 平时还能在办公室里装作和他没关系,尽管大家都知道年前他直接当着大家的面,将她带走。 可年后,俩人一直没有单独在一起出现过,平时大家也都假装没这回事。 但他今天来这一出,大概以后想糊弄过去,都没法糊弄了。 江尧走到办公大厅斜对面,推开小会议室的门,见里面没人,径直走了进去。 平时他们综合办会在这里开小会,这会儿快到中午,自然没人。 他随意拉开一张椅子,示意她坐那儿,自己倒是直接半坐到桌面上,手里还在不停按着笔帽。 “坐过来。” 苏裕站在门口,并没有直接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除了觉得他有些清冷感,还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感。 让她心里,又紧张,又酥麻。 第156章 追究 江尧见她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不是很懂她在想什么,偏了偏头示意她: “怎么了?过来坐。” 苏裕到底拗不过,慢吞吞的往里面走,伸手将椅子拉开了一点距离后,才坐了上去,抬起头望向他。 “坐这么远干什么?” “……” 她又拉动椅子朝着他的方向,小幅度移动了一些。 江尧盯着她,笔在指尖快速地转着笔花,有点被气笑似的,语气温和的笑着问她: “几天没见而已,你今天很怕我?我有那么可怕吗?” “没,没有。”苏裕摆摆手,往后缩。 江尧从半坐在桌面的姿势,直接站起来拉了根旁边的椅子坐到她对面,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最近。 苏裕两手在大腿旁紧捏着座椅边缘,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而这种感觉,主要源于他今天的陌生感和被抓包丢他做的早餐。 他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属眼镜,没再继续纠结她在躲他的问题,直接说出找她的目的。 “我下午可能就要去北城出差,会呆一段时间,我知道后第一时间就给你发信息了,结果你一直没回。” 江尧顿了顿,用笔尖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打趣她: “幸好我下来了一趟,不然都不知道这么多天,我辛辛苦苦做的早餐全被你丢垃圾桶了。” 苏裕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视线落在他下方的领口上,心虚地解释: “我真的没想到是你,你最近不都没回来吗……也不全都丢垃圾桶了,前几天都是分给他们吃了。” 她越说越小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其实主要是一开始就误以为是余泽宇送的,压根就没想到是他,他也没说过这个问题。 但,他马上就要去北城出差,即便现在告诉他,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兴许昨天闹那一出后,今天下午就不会再收到东西了。 江尧又拿着那支笔开始转起了笔花,皱眉: “那为什么那天我问你是早餐好吃,还是下午茶好吃,你要说我弄的最好吃?\" 苏裕心里打着鼓,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也这才反应过来,他知道下午茶的事。 “你知道……”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 “很奇怪吗,都在一栋楼,那下午茶每天都有人送来,你还天天都大方的分给大家,连王总都知道了。” 末了,他又问:“你这么高调,熟识的都跑来问我,是不是和你吵架了,你连吃都不吃一口。” 男人说得一本正经,苏裕的脸,却是一下子红到了脖颈。 她感觉自己的背脊都挺直了,僵硬得不得了,怎么连王总都知道了,基地好说也有千把人,那岂不是大部分都听说过了…… “那怎么办……?” 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江尧扫了一眼她红透的耳朵,笑了一下,接着他刚才说得话,继续道: “我说那是竞争对手的,很明显他被拍到沙滩上了。” “……” 她这才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眼神里没有她想的生气计较,更像是在讲笑话。 江尧看了她一会儿,又用笔端去轻轻敲了她三下脑门。 “……早餐的事,就算了。” “真的?” 苏裕自己端倪着他的表情,有一种被找上门后相安无事的,偷感。 “嗯,真的。” 一颗心总算落了地,真真切切感受到逃过一劫的幸运,连带着看他也有了一些熟悉,不再觉得有些冷。 要是换做读书时那会儿,他早就炸了,果然人的阅历和经历多了,性格也变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轻挑眉尾,拇指摩擦着笔杆,刚好阳光瞥过云层,照在他的侧脸。 盯着他注视压力的这一瞬间,心脏怦怦乱跳。 “?什么条件……”她说着,身体动作却是向前坐了一小半,脚的方向朝准了会议室的门,准备随时落荒而逃。 “要交换吗?”他问。 思来想去,她还是直接站了起来,想离他远一些。 江尧抬手又将她拉了回来,还没回过神,人就已经站定在他面前,比刚才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又躲什么,我都还没说。” “我这几天又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后来又想起了一些……” “那天晚上,我是不是说了很多什么话?后来在床上,我记得我有放入那个动作。” 她闻到了他身上那些熟悉的气味,血液都在发麻颤栗,紧抿着唇,没说话。 在他皱紧眉头,陷入沉思时,又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他的神情,似是每天都在疑惑。实际上,他们仅这个话题的时间跨越度,也确实够久了。 时不时地,又来跟她确认一次。 “有吗,这个动作?” 江尧盯着她,急于在她的眼神里寻找确认。 苏裕犹豫几秒后,还是点了点头,照他这样抽丝剥茧的回忆,迟早还是得说出来。 见她承认,他眼里的不解更多了。 “既然如此,按理说,我是万万不可能放弃的。”他又将她拉回来了一些,“怎么会没有做呢?” “……” 片刻后,他似乎又自己找到了答案,尝试的问她: “因为t吗?确实是没想过会真的发生什么,家里没有很正常,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了。” 这回轮到苏裕蹙紧眉头,心里的纠结直接映射到脸上,又往后退着,手还不停想摆脱掉他的手。 什么都没成功,江尧直接将她拉近身前,用大腿将她的双膝夹住,固定她想逃跑的目的。 “是吗?” 他说的是问句,可苏裕从他的眼睛里却看出了肯定,他仿佛已经靠着他不断探索出来的回忆,笃定他们那晚已经切切实实发生过了什么。 他之所以不追究余泽宇天天送下午茶,也不追究她连同他亲手做的早餐都一并弃了。 多半也是因为,他觉得他的那些推测是真的,他早已觉得自己占据上风。 苏裕微微叹气,目光移至他身侧的桌面上,那天晚上的无力感又袭上心头。 “不是……” 第157章 不起? 那种事,总体来说对男人的自尊心应该打击更大一些?但她其实也有挫败感的。 尽管是因为酒精的原因,可一想到一个男人对你连一点“起立”的前兆都没有,就……真的很尴尬。 何况,她还做了很多辅助动作。 一想到这儿,转头再看他时,眼里的情绪竟有了一丝委屈。 “你喝太多了,就,就没,没立得起来……” 没有明说是什么,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听懂了。 她到底没说那些还帮他辅助过的话,给这个喜欢过十几年的男人,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江尧愣怔,嘴唇微张,拉着她的手又放下。 再侧过身体正对着桌面,两只手拐撑在上面。 双手十指交叉,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打着鼻尖到下巴处。 眼睛闭着,上下唇抿成了一条线,像是在尝试着回忆,又或是在思考什么。 好一会儿后,他才又睁开眼睛,转回身来面对她,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 苏裕看见他的眼睛起了红血丝,耳根、脸颊,甚至是脖子,都红了。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嗯。” 她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察觉到这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蛮像长者安慰小辈。 便又将手收了回来,垂在身侧。 “你喝醉了,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 说完,他似乎更懊恼了,这不仅是尊严的问题,更是一种事态。 “我平时,很正常的,没有问题。” 江尧很认真地注视着她,急于向对方证明。 当然,不是付诸行动,只是希望得到对方眼神的肯定。 见苏裕愣怔,又加了一句“真的。” “你下午出差,东西这些来得及收拾吗?机票订好了?” 她找着话岔开话题,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对方并不上钩。 “你是不是很介意,觉得我没用,所以才不告诉我。” “……” 他看起来有些苍白,眼里全是不确定的波动,仿佛只要她多犹豫一秒,他立马就能碎掉一般。 苏裕立马伸出一只手去捧他的脸,拇指来回摩擦着他的皮肤。 “没有,我是害怕你自己介意。” 江尧立马拉住她另外只手,顺势将人往怀里一带,双手环住她的腰,脸埋在她肚子上方。 苏裕抚着脸的手一下子就空了出来,只得落在他的后脑,另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男人的头离她的心脏太过接近,鼻息下满是他身上的烟草味道。 让人甘之如饴的……悸动。 会议室外有脚步声路过,苏裕骤然回神,还未来得及将人推开,门就被人给推开。 来人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手上抱着好个重叠的文件盒,许是借用会议室整理资料。 苏裕和她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现或闯入。 她站在那儿心神恍惚,整个人犹如雕塑,推开也不是,打招呼也不成。 最后还是那位同事抬手做着抱歉的手势,再将门悄悄给拉了回去,才算告一段落。 不过一个意外的插曲,已然让她的耳根迅速泛红。 那些曾在心地筑起的高墙,要在单位保持好的同事距离,瞬间在脑海中崩析瓦解。 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好慢,好慢。 真是,羞死个人了…… 苏裕眼睛直直盯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大脑基本算是已经宕机。 整个人被他困在怀里,动弹不得。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俩人的身影拉得斜斜的。 苏裕扭了扭身体,想挣脱出来,却被他环得更紧。 不知道是不是会议室没有开空调的缘故,她觉得空气很不流通,有些闷。 脑袋依然有些发懵,想让他放开自己,解释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个,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江尧没有动作,甚至将手臂环得更紧了,似要与他融为一体。 “你就是介意了。” 他又委屈,又肯定,又嗔,又气。 说话时,苏裕几乎立马就感应到他喉结里发出的震动。 “不是,刚刚有人来过。” 他终于放开了环着的手,松开的一刹那,苏裕是有一点失落的。 如果可以,她也想这个拥抱能够久一些。可这是单位,不能。 思绪不过一瞬,他又被坐着的男人拉着坐在单边大腿上。 “是吗?” 他的气息喷在她耳垂与脖颈之间,连带着她心里的忐忑。 苏裕连忙用手掰着他交叉在一处的手指,解释道: “不是,刚刚真的有人推门,没进来,是我们办公室的。” 被她掰开一根,在去掰另一根时,掰开的手指又快速合上,如此反复。 “哦。” 苏裕一愣,不再继续去掰,一言不发注视着他。 “哦”是什么意思?和他没关系吗? 江尧侧过头去瞧她,俩人距离太近,他清晰分明的脸就在苏裕眼前。 刚有的气势瞬间下跌,她对他注视她的眼神,真的毫无抵抗能力。 忍着心跳,尽量去忽视他追随的目光,将视线落在了别处。 江尧用手捏着苏裕的下巴,将她的脸摆正,不让她躲。 “你说你今天躲我几次了?” “……”她被迫看着他,嘟囔着“是你先不信我。” “没有不信你,看见就看见了,我们又不是地下情,正常谈恋爱不行?” “你不害臊的吗?这里是单位。” 江尧忽地轻声笑了起来,而后憋着笑靠在她肩膀上,全身都在抖动。 “你笑什么!” 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笑,但她总归是知道他是在笑她的。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你看过我害臊的样子?” “哪次不是大大方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苏裕有些懊恼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要是会害臊,那他就不是他了。 合着,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一个害臊的坑。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后不放心,还将另一只手覆盖在那只手上。 “不许笑!” 江尧这才松开他环着的手,同时摇摇头。 她赶紧跳起身,离他远了一些,径直往门口走。 “我回去工作了。” 拉开门,站在门外,见江尧在座位上还是没动,蹙着眉又朝里问: “你不走吗?” 男人传来某些忍耐的声音,闷闷的。 “嗯,我好像……腿麻了。” 第158章 和好? 苏裕回到办公室时,已接近饭点。 寻了一眼刚刚撞破她和江尧的同事,见那人正站在打印机旁,手里拿着几张纸,在机器“嗡嗡嗡”的运行声中,左右偏头活动着颈骨。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脚步又轻又快,生怕被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特别是那位正在打印的同事。 好在大家手上都有事在做,没人瞟来眼神或是上前来问刚刚的情况,她不免松了气。 可她似乎忘了,她和江尧的关系早在年前,就已经被众人知晓。 没过多久,黄姐便过来轻敲了两下她的桌面。 “到点了,走,去食堂吃饭。” “这么快?”苏裕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问道。 “哪儿快了,这可不兴说。” 苏裕抬起头,看了一眼黄姐,转头又去看那位之前在打印东西的同事,办公室里早已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找谁?文静出去了。” “没,走。” 她起身将电脑屏幕关闭,从抽屉里拿出饭卡,跟着黄姐去了食堂。 正值午饭点,食堂人太多,苏裕和黄姐只能和别人拼了个四人桌。 旁边两个空位上放着碗占座位,看不出来是谁。 她和黄姐放下餐盘坐下,左右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说一声就行。 手指拿着筷子夹菜,腕间的水晶手串在灯光下闪着光,映衬着她的皮肤更白了。 头刚低下,两侧头发便滑落了下来,她只得用两手勾至耳后。 睫毛微颤,鼻梁秀挺,小口吃着饭菜。 “啧啧啧,小苏啊,最近怎么变得越发漂亮了?” 黄姐盯着她打趣,苏裕差点没被饭菜给呛着。 还没等她缓过来说话,对方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自问自答着: “啊,原来是爱情的滋润呀~” 苏裕脸一下子通红,娇嗔着:“哪儿有。” 俩人边吃边闲聊着,旁边的同事终于端着餐盘回来,是皮书欣和另外一位不认识的人。 俩人看见彼此,皆是一怔。 皮书端着餐盘站在座位旁,又巡视了一圈食堂,确实没看到空位,才不得不坐在黄姐身旁。 黄姐和财务办本就熟,三言两语就聊了起来。 有些人,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对立面,尽管坐在一桌,也很难让苏裕忽视。 她一直不言不语,一顿饭,吃得浑身不自在。 兴许皮书欣也是,虽有说话,但很少。 不过,在他们的交谈中,苏裕倒是听到很多单位的各方面消息。 大家都快吃完时,皮书欣放下筷子直直地盯着苏裕,那股视线灼热得她想忽视都有些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 黄姐终于察觉到俩人有些不太对劲,才转头问皮书欣:“怎么了吗?” “你们已经……和好了?” 皮书欣直揭话题,没有明说和谁,也没明说是谈恋爱,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句话里的另一个人是谁。 自然,另外两位确实没懂她们的意思,疑惑地在俩人之间徘徊。 因为皮书欣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友好,是赤裸裸地质问。 苏裕抬头,眼光流转于三人,没说话。 从内心来说,她面对皮书欣还是有些自卑。 更多来源于江尧的过于优秀,也来源于她的一事无成及乱七八糟的十年生活。 对于皮书欣这样优秀、又自信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就像角落里蹭光的老鼠,偷走了公主的王子。 尽管王子从来不属于公主,也不曾流连于公主。 可她却连当着公主的面,开口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小苏,你和谁吵架了?”黄姐适时询问,打破了尴尬。 “……没。” 黄姐和那位同事都一同望向了皮舒欣,大家都不明所以,只有皮舒欣依然盯着苏裕,一点让她岔过去的机会都不给,没有婉转的余地。 其实以前和余泽宇在一起时,也经历过几次这种事,有个别小姑娘觉得自己快上位了,跑来她面前试探或是耀武扬威。 问她,她和余泽宇是什么关系。或是,她知趣就该主动放手。或是,一顿张牙舞爪贬低她。 她也知道,那些女人都觉得她配不上余泽宇,却死乞白咧地赖在他身边。 但苏裕当时对这些事,除了一开始有过惶恐和不喜,后来便渐渐没有了太大的反应。 可能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余泽宇能走到最后一步,所以他说交往,她就同意了。 后来他说结婚,她也挺意外的,但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但如果哪天余泽宇正经八百地提出分手,她也不会留恋什么。 就如他捅破最后一层纸,在她面前,故意让她看到那种画面时,她离开得很果断。 皮舒欣站起身,双手握住餐盘两边,随时要离开位置的姿势,没有顾及另外俩人,再次问了苏裕一便同样的问题。 “和好了吗?” 这一遍,声音有些大,周围的同事不知为何,都听到了这句话,纷纷安静了下来。 大家莫名地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沉默,似乎都在观察这边的情况,耳朵都竖了起来。 苏裕感觉自己周围像是被围了一圈洪水猛兽,随时蓄意待发,将她给捕获,脸上一阵发烫。 她拿着筷子赶紧将头埋得更低了,迅速扒拉上几口饭,好像做错什么事般遮掩。 黄姐坐到旁边,莫名有些恼皮舒欣将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干什么,闹这么大动静!” 皮舒欣看着黄姐,又转头继续看向苏裕,气氛微妙的沉默下来。 “你就这么害怕吗?就这点自信?是有多见不得人?” 她依然没点明话,见苏裕还是没动作,嗤笑一声准备转身走。 苏裕拿着筷子的手这才停了下来,将东西放在餐盘上,抬起眼看着皮舒欣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算是回应的第一个问题,还是借此来回应刚刚她提起的第二个部分的问题。 皮舒欣也没继续问,直接端着餐盘离开。 还未等下午正式开始上班,群里便有小道消息说,皮舒欣被江尧叫进办公室,最后是红着眼睛出来的…… 第159章 北城 再次见到江尧,是在两天后的北城,她跟着文静一起来京城培训,为期一周。 而此时,江尧正站在台上,滔滔不绝讲授着项目中关于财务部分的内容。 北城这两天的空气质量并不太好,到处都有些雾蒙蒙,乌沉沉的天空似是看不到尽头,让人格外压抑。 距离上午会议结束,估摸着还有个把小时,坐在倒数第三排的苏裕开起了小差。 上次回北城还是大学毕业,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里没什么变化,变化的只有空气,和需要空气的人类,以及动植物。 文静通过qq给她发来一个“黑人问号”的表情包,又打文字补充:【你今天怎么感觉丧丧的,看见你家江大帅哥不高兴?】 正看着台上,实际发着呆的苏裕,连发过去几个惊恐的表情。 文静偏头看了旁边的苏裕一眼,继续发着文字【因为前面那俩个人?】 她这才注意到她斜前方那俩位同事,正在谈论着江尧,这样的场景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稀奇。 连皮舒欣这种问到面前来了的,她都经历过好几次,听见别人背后暗喜自己的男朋友,实在算不得事。 想到这里,苏裕又快速打字过去:【没,可能没睡好,有些没精神。】 那边很快就回了过来。 文静:【他知道你过来了吗?】 苏裕看到这条信息,倏然忆起她从礼城来北城京大报道的那个夏天,孟瑶也是这样问她。 以及往后种种,甜蜜的,伤心的,都在这个城市浓缩。 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她条件反射般摸了一下脸颊,动作快而轻,像是皮肤突然痒了一下。 回复完最后一句【他还不知】后,苏裕弓着腰悄悄离开培训大厅,站在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旁,喘口气。 再回到座位上时,那俩位讨论江尧的同事,不知为何已经坐到了文静旁边。 “姐,你就再给我们说说关于江经理的事。他现在可出名了,帅气又多金,最主要的是还单身。永远都是穿着西装再戴副金丝眼镜的模样,有没有斯文败类、禁欲系的感觉?” 文静不置可否,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转头对说话的女孩问:“谁说他单身了……”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苏裕打断,“他以前一直戴眼镜的吗?” 文静有些诧异苏裕奇怪的关注点,后面半句便被她打岔给埋回了肚子里。 “他之前基本上是都天天戴,最近确实没怎么看见他戴了,偶尔有那么几次,你没注意?” 文静说完,想起什么,又继续说:“好像就是你来之后不久,他才不怎么戴了。” 旁边的那两位女生,赶紧接话: “啊,他每次来培训都戴的,从没见过他不戴眼镜的样子。” “不过他戴眼镜都这么帅,不戴肯定更帅了。”说完,那女生还看着文静问:“是,姐?” “那倒是,江经理之所以能名满整个集团,可离不开他那张脸,哈哈哈。” “他那脸,做成什么动漫、游戏模型,应该都非常好看。” 苏裕尴尬的笑笑,这事,她已经偷偷做过了。 文静一听其他分公司的人夸自家公司的领导,荣誉感爆棚,张嘴就来: “那是,你们是不在我们这边单位,看多了江经理的脸,再去看其他男人,多少有些审美降级。” 那女生顺着话,没忍住感叹了一句:“这样的帅哥,感觉花落谁家,他都吃亏吃大了。” 这话一出,文静瞬间反应过来,她那没说完的话,人家绯闻女友还在这搁着的,说不定还不是绯闻,是正主。 转过头,目光落到苏裕的脸上,结果她没有任何异常,反而很赞同地说:“那倒是。” 中午,她打电话给江尧,本想和他说她也来了北城,没成想打了几个电话都未打通。 想想过来有一周的时间,不急,便没再继续试图联系他。 下午的培训,仍然是江尧主讲,直到培训都已经开始,也没见主讲位的人落座,只剩主持人在那儿拖延时间。 led分屏已经准备好演讲ppt,就等着讲师上台,而那个人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正给她打着电话,手机显示着他的名字。 她没法儿接,只得挂断,好在江尧并不执着,没再继续打来。 而此时,台上终于站上了一个人,是个女人。 即使穿着她们每个人都有的工作西装,也依然掩盖不了她的妖娆,反而衬得她的身段更加凹凸有致。 从她抬眼到开口,都给人一种上世纪香港女星的风情魅力。 她的出现,瞬间引起培训大厅的小声嘈杂,大多是在议论这个人是谁,以及这个人的外貌气质。 直到她介绍到自己的名字,苏裕才知道,她叫林雅琳。 在林雅琳开始正式演讲后,约莫10来分钟,江尧也进了培训大厅,站在前门旁,就一直站到了中途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面前人海茫茫,她却倏然寻不到他身影,同时也寻不到那位叫做林雅琳的身影时,心里有了莫名的慌张。 可是,她究竟在慌些什么,为什么慌张,为什么无力又失控。 她统统都说不上来。 苏裕起身,在一片嘈杂中走出大厅,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调整自己的情绪。 还未走到卫生间门口,便看见了大排长队,本想转身从消防通道往楼上走,去楼上的卫生间,就碰见了上午那两位女同事。 “姐,上厕所?人太多了,我们去楼上。” 苏裕点点头,本就是她原本的计划。 兴许并不是特别熟,大家也都没说话,楼道显得相对空旷和安静。 上楼后,刚拐了个弯到中间过渡的平台,便看见站在消防通道的过道里,有一位漂亮得似是八、九十年代港星的女人。 她手里夹着支很细的女士烟,正笑望着对面的男人,在说着些什么。 也许是苏裕不曾听过的笑话,也许是她所不能涉及的圈外话题。 总之,她笑得格外好看。 而男人穿着黑西裤和白衬衣,身形挺拔,却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大概是听到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江尧才回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第160章 雅琳 人,还是那个人。 只是如今尽显成熟男人的特质,只在眉眼间依稀能看出些少年时的熟悉感。 他转过视线的那一瞬,眼神中流露出极强的压迫感,透着几分清冷及距离。 似乎每个人,都不值得他放在眼里,也不值得出现在他的四周。 脸上的金丝眼镜,让他沉稳而又禁欲的气质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样来看,苏裕这一倏间大抵是意识到了他为什么在她出现后才偶尔戴眼镜,而在其他场合,还是戴着的。 因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气场的人。 烟雾缭绕在他瘦长的指尖,猩红的烟头在微风中,忽明忽暗。 他们被拢在那一处若隐若现之下,使得俩人之间更加朦胧而迷人,俊男靓女的组合,仿佛天生就对等。 而江尧手指间的那根烟,也是根女士细烟,苏裕从没见他抽过这种,大抵就是林雅琳给他的。 她感觉他们站在那里,就已经与周围隔了一层薄薄的屏障。 那是他们独有的世界,旁人虽然可以在外围捕捉到一丝丝的信息,却始终无法逾越进那道门,融入进他们的圈子。 苏裕下意识产生了转身避开的冲动,生生被自己抑制住了动作,因为那样会很奇怪,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着梯子。 在俩人目光即将碰撞之际,苏裕微微垂下眼帘,巧妙地错开了。 路过那俩人时,她只喊了声“江经理”。 林雅琳瞧见无端闯入的三人,当即有些黑脸,但教养让她又不得不故作镇定,保持好表情。 刚想礼貌性地招呼几句,问江尧,这是不是他们分公司的员工,就听见男人少有情绪的外露。 “你怎么在这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主动搭话,嗓音倒有些说多话后的沙哑,没有顾及旁人,直直看着苏裕。 跟苏裕同上楼的两位女孩,见江尧如粉丝见明星。 其中某人在毫无理智的情况下,还推了推她,催促着她回答,似是被什么大人物问话一般。 “跟文静一起过来培训,上午过来的。” 苏裕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向他的喉结,余光能够感觉到他旁边女人的注视。 而她的眼睛,却有些慌神的闪烁着,极力逼迫自己去忽视来自林雅琳的视线。 他怎么问的,她就怎么答,不超纲不偏题。尽管她知道,他其实应该是想问,为什么没告诉他这件事。 江尧没说话,只是盯着她,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紧蹙。 不大的楼梯间,有了短暂的沉默,苏裕觉得自己应该回别继续往外走,而不是带着另外两人在这里站着被人打量。 只是未等她开口,江尧已经侧了侧身体,让出位置,方便她们过去。 但说的话,却像是打迷,听得另外三人不明所以。 “中午有事在忙,没听见。” “哦。” 她只说了一个字,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交集来的目光,注视得火辣辣的。 苏裕开始后悔出来透口气这回事,领着两位刚认识的女同事,往走廊尽头的厕所去。 转过拐角,其中一位女生拉着她的手腕不停晃动,激动不已,还回头望了几眼根本看不见的人。 “啊啊啊啊~近距离看更帅了,姐,我没认错,是上午给我们培训的江尧吗?!” “肯定是,肯定是,姓江的经理,又戴眼镜,不是他还能是谁啊!不愧是咱们集团的高岭之花。” 这一楼的办公室相对来说很安静,只能远远听见来自楼下偶尔某一人的喧哗。 苏裕没插嘴,淡定地往卫生间走,神色不明。 江尧站在原地,仍然望着拐角早已没有人影的地方,可视线里一直不再意外出现什么。 林雅琳吸几口手边的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又转回盯着他的眼睛。 “你真的该好好考虑清楚,升来北城,对你来说利远远大于弊。” “再说,我现在挺好的,我妈也挺好的。” 江尧收回目光,回到林雅琳身上,“走了,有空聊。” “诶,等一下。” 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到江尧转身面对着她,她才松开了手。 “你,你真的不再考虑看看吗?我不介意你之前说算了的事,我爸也不会介意。 事实上,我们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我实在想不出你拒绝我的理由。” 林雅琳说得很认真,只是气势比刚才稍弱了一些,但完全看不出她是否纠结,这个问出来有多伤她的自尊的问题。 江尧摇摇头,眼神里毫无波动,毫不客气地直接给了答案。 “刚刚那个,是我女朋友,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雅琳沉默了片刻,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了不少,她想过很多理由,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了感情。 “这样啊……可你想谈恋爱,为什么一开始就不考虑我呢?我们大学在国外就认识了,不管怎么想,我都应该优先才对。” 江尧笑了笑,正因如此,才了解对方,知道对方没有偏执和恶意,只是不理解。 “感情是没法用对待理性的处理方式去对待的,更何况,你非要分个先来后到的话,她也在你之前。” 林雅琳掐灭了烟头,脸上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情绪化了不少。 “她条件很好吗?说实话,看起来……感觉配你还是差了一点。 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没有物质条件的爱情都是散沙,更何况你我这种家庭。” 江尧脸忽地沉了下去,用指腹也捻灭了火星,语气不似刚才友好。 “没有感情的婚姻,同样一盘散沙。 我的条件比上不足,比下下也绰绰有余了,不需要她的条件再来添妆。 人就活这么几十年,爬这么高位置,有什么意义? 你我生在这种家庭,应该是最有体会在高处如何,在低处又如何。毫无安全的人生体验,我可不想再经历。” 他说完,没有等林雅琳回答,只丢下一句“走了”。 有些话,不是自己悟透,别人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第161章 吃醋 培训还未过下午五点,就已经完全结束当天的所有流程。 下楼,刚走出集团大门,远远就看见了文静的男朋友骑着摩托车,停在路边等待。 那年轻小伙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比文静小几岁的模样。 显然,这位并不是上次文静说新交的礼城男友。看样子,这是新上任的北城男友。 他见女朋友同苏裕一起走出来,坐在摩托上,很大方地朝她们这边挥了挥手。 在路边客套几句后,苏裕目送他们离开。 回酒店的途中,路过便利店,买了几包小零食。结账时,又鬼使神差买了一包江尧常抽的烟。 出了便利店,慢悠悠走在路上,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给他买烟?是已经默认他没有了,才接受的别人的女士烟?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她也已经离开培训的地方,走得也不算快。 可到目前为止,手机仍然没有接收到信息,他是什么意思? 在距离酒店大门大概十来米的样子,苏裕看到前面一辆黑色宾利停在路边。 在北城,路上随处可见豪车,那辆宾利其实并不起眼。 唯一让苏裕注意到它的原因是,司机从车窗伸出一只手,抖着要掉落的烟灰,而后手就搭在车窗上,也没收回。 那衣袖和夹烟的手,倏然让她忆起去年刚见到江尧时,她第一次坐他的车,他嘴里含着烟,忍着没点火的模样。 以及几个小时前,他站在消防通道的楼梯间,手里夹着点燃的烟,背对着她的画面,她同样无法忘记。 收回神色继续往前走,没成想刚到那辆宾利驾驶位,车辆便发出了两声急促的鸣笛声。 江尧脸上还戴着那副斯文得不得了的眼镜,身上还是那件白色衬衣,目光深邃,落在她的脸上。 “上车。” 语气随意,姿态慵懒,仿佛下午的那场突然相遇的,没有明显表态过的,种种不愉快的情绪,从未发生。 男人看见苏裕转头,那一刹那,从惊讶到欣喜,再从欣喜到恢复正常, 她犹豫了,站在原地没动。 两相对视,江尧另一只手还覆在方向盘上,收回夹着烟的手,随手将它丢在了仪表台。 其实从理智上来说,苏裕应该绕过车头直接上车,可她却站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怎么也组织不出语言去诉说心里的别扭。 正想着,江尧便从车上下来,从副驾驶拿出他的西装外套。 在苏裕反应过来前,那件意外套就已经挂在了她身上,并由着他将自己的藏在衣服下的头发理出来。 “降温了,你就穿件薄衫外套,容易凉。” 他推着她双肩往副驾驶走,那西装外套隔绝掉大部分,太阳西下时所降温的冷空气。 她坐上副驾驶位,他拉过系安全带替她系上,侧脸在她面前,只间隔了几厘米距离,男人的体温扑面而来。 脑海里,不自觉就想起了一些让苏裕感到无地自容的画面。 江尧起身,绕过车头回到主驾位,在手机上翻着附近商场有什么吃食。 “想吃什么?以前你爱吃的那家烤鸭几年前闭店了。” “……”苏裕没回他,但她看着江尧,眼神中满是——我一点也不想说话——这种意思。 “我和她就只两家长辈认识,在国外,留子之间多照顾了些。她刚回国不久,不知道怎么进了总部,就聊了聊。” “……”苏裕视线瞥向一边,依旧没有回话。 江尧也没顺着她继续解释,手仍然滑动着手机上的app,找附近合适的餐厅。 “那你呢,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要过来学习的?怎么都没和我说一声?” 说到最后一句,才转过头来,看她的表情,还伸过手去拢她挡住侧脸的头发。 “要你管。” 苏裕推开他的手,江尧的手就这样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这是怎么了,脾气一下就冲了上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言语间还带着一丝委屈和娇嗔。 “几个月时间,你现在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谁惯的啊?” 江尧笑了,收回半空中的手,面上是难以掩藏的笑容。 “我就这么大脾气,不行吗?!发脾气,还需得着谁!” “行~”江尧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当回事地又问她:“吃寿喜锅吗?暖暖。” “随你个便。” 她说完,便从包里拿出刚刚买的那包烟,扔在江尧身上,却一不小心正中靶心,男人瞬间捏紧了方向盘,头低着偏向了另一边的窗外。 苏裕扔完顿时就后悔了,再怎么生气,这行为都很没品,何况现在还歪打“正”着。 她想问他有没有事,嘴唇微张,出口的却是:“我还以为你生活技能退化到,连自己买烟都不会了!\" 江尧速度很快地松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面对着他的脸。 一个太具有攻略性的吻,在两人之间拉扯。 苏裕脑袋一团乱,她双手用力地推着他的肩膀,却被他另一只手擒住她其中一只手腕。 而男人带着热度的掌心,用着力,让她正脸无处可躲。 那小小的脾气,也只不过是暂时刺激下才形成的冲动。 她还没有冲昏头脑到在大马路上,路人随时转过头来看一眼,就能看到主副驾驶上的两人在激烈接吻。 江尧察觉到她反抗明显的动作,可越反抗,他便抓得越紧。 直到感觉到她松了力气,似是投降,冷静下来后,才减轻了手上的力度。 没有直接放开她,而是轻柔地碾了几下唇瓣,似动物安慰受伤的弱小,而后才拉开了距离。 江尧盯着她的眼睛,放缓了语调,把玩着她刚刚扔过来的烟盒,问她: “原来你是在吃这个的醋?” 苏裕觉得有些丢脸,仅仅只是因为他和别的女人站在一起,抽了一根别人散的烟,她就自乱阵脚成了这样。 如临大敌般对他发着毫无道理的脾气,像是她真的抓到他们有什么越矩行为似的。 可偏偏,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只是她心中的怪想。 只因那个女生太过漂亮。 第162章 吃饭 苏裕尽量控制着自己脸颊的温度,眼睛直视前方挡风玻璃外的世界,嘟囔一句:“一包烟而已。”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 江尧伸手揉了两下她的头顶,她没接话,他自然没再开口,也没再问她晚餐想吃什么,直接发动车子引擎,行驶上马路。 两人就这样坐在车头两端,气氛倒也谈不上特别融洽,有些莫名。 行到中途,短促的“嗡嗡”震动充斥在车厢内,周而复始。 苏裕终于忍不住转头搜寻着声音来源,提醒正在开车的人:“这么急,不接吗?” 手机在江尧裤子口袋里震动着,他边看着左方后视镜,边打着弯:“裤子太紧了,不方便拿,你帮帮我?” “……” 帮?想多了,就让它自生自灭。 她转过头,不理会他的调戏。 最后他带着她去了一家西餐厅,她虽然不知道餐厅的等级、人均价位,但看里面的装潢、氛围,大抵也能猜到并不便宜。 在北城,应该没有普通餐厅还有真人在店内驻守,轮流弹钢琴和拉小提琴的。 苏裕极老实地跟在江尧身后走到里面,服务员才刚伸手让他们就坐,他就绕到她身后帮她拉开了椅子。 基本的西餐礼仪,她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赶紧顺势坐下,说了声谢谢。 江尧走到她对面坐下,抬手脱掉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动作流畅,在不太明亮的环境光线下,她感觉口舌有些干燥,端起桌面上放着的一杯柠檬水,撇开试下喝了几口。 刚好侍者说着一口标准的北城话,分别递了两份菜单本给他们。 江尧解开手腕的袖扣,向上挽着,眼睛边快速扫动着那一页的信息,边问她: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苏裕翻了几页,上面没有价格,只有图片和名字,倒是让她不敢胡乱装模作样。 怕点的太贵,又怕点的有问题让侍者和他看了笑话。 她将菜单本合上,抬头望向对面正在认真研究的男人。 “你点,我都行。” 江尧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确认她不是在闹脾气,才又低眸直接跟侍者点起单。 等外人离开,他才又说道: “你别拘束,花钱消费没道理让自己不舒服。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咱等会儿再去吃其他的。” 话虽这样说,但苏裕还是有些拘谨,以至于吃牛排时,都切得小心翼翼。 显然这顿饭,对她来说,吃得并不那么轻松。 苏裕老老实实地吃着东西,乐器声掩盖了周遭的环境音,倒显得他们两人太过沉默。 直到接近尾声,江尧再次开口,苏裕能感觉到,这句话他应该酝酿了很久。 “要过来和我一起住吗?我在这边有房子。” 苏裕喝水的动作一僵,抬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知道她不可能答应,这是来出差,又不是来谈恋爱,她还没做好被众人知道,他们已经交往到睡在一起的地步。 “不,酒店挺好的,早上可以多睡会儿。” 江尧脸色有些落寞,其实他也知道她不会同意,但还是开口问了她。 “不过来也行,那你请我看场电影,总不过分?” 苏裕一脸懵,捏着手中的勺子,猜想他刚刚那步是不是故意的,真正的目的是看电影。 不过,男女朋友看电影,不也是正常的事吗,他似乎也没理由绕这么一下。 她拿起手机,翻了翻这栋商场的电影院,又看了看排片,问他: “你想看什么?” “都可以,主要是想和你一起看。” 苏裕发觉这人现在说话张口就来,有些话和行为,在外面全不遮掩。 她盯着他,倏然想起什么,蹙起了眉。 “明天最后半天财务专题,是你讲还是其他人讲……不管谁讲,我都得坐在下面……” “可我就想今晚和你一起看。” 他放下餐具,眼神和动作都很认真地在对她提着要求。 苏裕盯着他没坚持几秒,便败下阵来,视线落在食物上,没反驳他,只轻声道了一句:“哦。” 一顿饭,她吃得极其做作,甚至找着借口说自己吃饱了,实际仅为了这餐厅营造出来的上流感,而只吃了个半饱。 尽管如此,江尧直盯盯地看穿她的心思,半掐半掩盖,让她又吃了好一些,算是从半饱吃到比全饱还多了些份量。 那男人还得了便宜卖乖,问她“吃饱了吗?” 吃这么多,没饱,才是身体有问题。 苏裕赶紧点点头,怕她一个不注意,让他误以为其他意思,又带她去吃第二场。 其实白天看到林雅琳,她脑海里想减肥的冲动疯狂攻击着她,没想到晚上直接破功,倒让她有些烦躁。 也许是他看出来她的心思,总之,他们没有直接去楼上的电影院,而是他带着她去楼下几层,逛了一圈又一圈。 苏裕的手垂在身侧,俩人中间隔了点距离,江尧刚想伸出手去牵她,动作刚起了个头,就被来人给打断。 “哈,姐,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我们去看定影,你一个人?” 过来打招呼的是中午和她一起去楼上上厕所的那两个女孩,看到熟人后满是惊喜,没想太多,就直接过了来。 女孩刚说完,就被另外那位女孩扯了扯衣服,当她看见从苏裕后面站过来的江尧时,脸都红透了。 也不知是真单纯,还是有其他想法,两个女孩直接跟他们一起逛起了街。 三人走在前面,江尧一个人跟在后面溜达,还时不时看见那两个女孩转头来望。 “姐,你肯定有江经理微信好友对不对,我能不能加你,你推给我他的名片?” 见苏裕面露难色,另外一个女孩帮腔。 “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去骚扰他的,就是占个位,能看看朋友圈也好。” 她被两人左一句、右一句轮番劝说,谈论的全是那个男人,吵得她糟心得不得了。 “虽然我很想给,但我却是没有。“ ”你们要是真想认识他,可以去公司通讯录里找他的qq和电话。“ 末了,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僵硬,还是缓和了一句:“我们基本也是qq联系。” 第163章 灯泡 “那,那他平时也在工作qq上,发空间这些日常吗?” “你放心,我们不是想那个啥,就是,就是想要加他私人号,看看帅哥平时的生活。” 苏裕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包,倒是想起来从没在朋友圈见过他的动态这回事。 她微信里的人没超过10个,谁发了动态都很明显。 “唔~他好像不怎么发私人信息。”她摇了摇头。 见她态度坚决,两个女孩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有些失望。 其中一人转头去望跟在身后的男人,看见他拿着手机边走边刷着什么,心情似乎不太美丽,气压很低。 就好像为了完成任务,而不得不和她们一群女人走在一起,看起来相当敷衍,也完全看不出来他和苏裕有什么暧昧的痕迹。 “姐,你和江经理怎么两个人单独过来吃饭啊?和你一起那个姐姐呢?” “啊?怎么了吗?”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转头也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人。 “要不,问问江经理要不要先走?我感觉他也不是很想和我们一起逛街,挺尴尬的。” 三人频频回头去看他,江尧本没太注意这些,也不得不被她们的小动作吸引到目光,看得他有些别扭。 男人快速上前几步,手落在苏裕的头顶微微动了动,像极了情侣之间的动作: “你们想不想去吃点甜品?” 大家都有些懵,特别是两个女孩,这还是江尧这一路以来,第一次上前来跟他们说话。 “可,可以吗?”俩人齐齐转头看向苏裕,眼里满是“可以的、想吃、一起”。 江尧又对着俩女孩说:“我请客,别客气。” 说完,将视线移至苏裕,等着她表态。 苏裕看了看两个女孩,又看了眼面前的男人,他仍然盯着她,目光坦荡。 她没刻意去看他的眼睛,配合着他问旁边两人: “去,去,我也挺想吃的。” “走。” 江尧直接往旁边的甜品店走,苏裕这才看见,原来他是看见店才有的这个提议。 大家都以为,江经理是因为跟在她们三个女生后面太尴尬,才来的这一出请吃甜品的环节。 另外两个女生甚至认为,他大概率请完这一单,就会以有事借故离开。 都心照不宣的,赶紧进去点单。 江尧见那两人凑着脑袋讨论,又转过眼眸,问苏裕:“你想吃什么?” 她其实并不太想吃,之前已经吃得很饱,这会儿还未消化多少,刚刚也只是顺着他的话,配合他而已。 “我有点吃不下……” 想来她要是完全不点,那两女生可能又要误会她刚刚的话。 “……点一个冰激凌,但我觉得我可能吃不完。” 苏裕看着甜品单上的内容,有些纠结。 江尧不以为然,淡淡说着:“没事儿,不是还有我吗?” 只是店里音乐声、客人间的嘈杂声,将他这一句隐没其中,苏裕也仅堪堪听见个音,听得并不真切。 她最后还是点了一份芒果香草冰激凌,众人又看向江尧,他摇了摇头,直接拿出手机结账。 末了,又突然问苏裕:“我手机要没电了,你能去帮我扫个充电宝吗?我怕还没扫码成功,我手机就关机了。” 她回忆刚刚来时,似乎在扶梯旁有路过,没想太多,点头说了声“好”。 等苏裕一离开,江尧便沉默地站到了一旁等着。 两个女孩也觉得很尴尬,站到了另一边。 实话讲,他们确实互相并不认识,或者只是她们单方面认识他而已。 对江尧来说,她们就是陌生人。 如若不是苏裕,她们根本不会和他有近距离接触,更别提一起吃东西了。 而江尧站在旁边,自顾自低头刷着手机,她们没鼓足勇气,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上前去和他套近乎。 但她们也不明白,不是说马上手机没电了吗,怎么还会玩手机? 直到她们点的东西都好了,俩人依次拿过自己的,轮到苏裕的时,本来其中一位女孩已经举起手准备去接,却被江尧快一步拿在了手上。 三人往店外走,到门口时,那个准备帮苏裕拿东西的女孩,才大着胆子问男人: “谢谢江经理,不过,你不喜欢吃甜食吗?怎么没点?” 江尧心中的不悦越来越重,眉眼深邃,微微皱紧了眉,没什么语气回着: “还行,她爱吃一些,只是刚刚我们吃得都差不多了,主要是想给你们俩买。” 闻言,两个女孩的耳根都有些烫,各怀心思,男人的话有些容易让人浮想太多。 还未等她们真的回过味什么,就听见他有些凉薄的声音又说: “那等会儿可以拜托你们不要再跟着她了吗?我好不容易让她答应陪我看一场电影……” 话说得这么明显,几乎是一瞬间,两人的脸上便一阵红一阵白,嘴里不住的说着抱歉,狼狈的转身离开。 这场四个人的闲逛终于结束,江尧深呼吸一口气,眉心散开,想要抽烟,又看见手里拿着的冰激凌,只能作罢。 他往另一端侧目,发现苏裕在不远处使劲比划着手势,和对面的外国友人交流着什么,大概率是在问路,她看起来又慌又认真的在跟对方解释。 快几步走过去,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待外国友人离开后,苏裕才一边将充电宝递给他,一边朝他身后来甜品店的方向打望。 “她们呢?怎么没见人影了。” 江尧把手上的冰激凌放到她手里,拿着充电器将数据线拉出来插在手机上。 ”走了,其中一个接了通电话,说是临时有事。“ ”……真的?“ 她显然不是很相信,她们都是外地分公司过来培训的,在总部能有个什么事?谁还会让在这边工作不成…… 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左右她也并不是很想和她们一起,看一场四个人的电影。 两人漫步到楼上的电影院,选了好片子买好票,在影厅外候场。 没有多余的空位,只能将就站在角落。 两人相对而立,她慢慢吃着冰激凌,他就一直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 时不时有周围人递过来的眼神,她约莫着都是看江尧的,顺带扫了一眼她,奇怪这样不搭配的组合。 总之,看得她有些不舒服,只得将身体更加往江尧这边偏,努力避开别人看见她的脸。 江尧盯着她那忽闪忽闪的眼睛,不由觉得好笑,却也不点破,只问她:”好吃吗?“ 第164章 电影 苏裕点点了头,专心吃冰激凌,也没看他。 “嗯,还行。” 江尧却突然直勾勾地盯着她,说:“我尝尝。” 这话一出,她就想起之前他说的那句“没事儿,不是还有我吗”,手上动作一愣,反应过来后,尴尬地将手里的冰激凌盒和勺子往他面前递。 江尧摇了摇头,靠在墙壁上,就这么近距离一直看着她。 灯光照亮眼前男人的眉眼,温柔里全是她的影子。 苏裕一时觉得恍惚,被他看得莫名心乱,那样的眼神,很认真,很生动。 迎着他的目光,大脑短暂的空白了一瞬,舀了一勺冰激凌递到他唇边差之毫厘的地方。 他故意吃得很慢,将勺子吃得很干净,倒是让她心跳快得异常。 苏裕拿着勺子,脑子有些宕机。 连该什么时机去舀下一勺,又该什么以速度吃掉下一口……这样的问题,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倒像是初次恋爱时的懵懂青涩,有一种暧昧不清又赤裸裸在接吻的感觉。 等进到观影厅里面,暖气比外面更充足,她的脸更是热得不行。 他们看的是一部破案片,全程苏裕都看得很认真,甚至没有怎么用余光去看身旁的男人。 她很喜欢这类型的电影,有些心喜他还记得,没有买爱情片的票。 只是现在的导演许是为了迎合市场,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片中加入某些不可描述的场景来凸显被害人的经历。 场面虽然没有违规的地方,但视觉和听觉的双重感官,让人无限遐想,看得人脸红心跳。 特别是在这么多人的影厅里,加上环境和音效加持…… 她撇下眼,又无语地看到前排俩人趁着黑暗,男的侧压在旁边人身上,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苏裕转头去看江尧,他望着大荧幕,看得很认真。 本以为他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正准备回头时,他侧斜着身子越过中间的扶手,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大荧幕上。 “怎么了?” 他嗓音很低,将音量放得很小,距离近到她只要再往前凑一点点,就能亲到他耳廓。 倏然回忆起大学谈恋爱时,他们也曾如前面的情侣那般,在电影院趁着黑暗的环境光,在最后一排接吻。 苏裕不敢再继续盯着他,转过头看向荧幕,轻声说了一句,“没。” 江尧又坐直身体,继续看着影片,似乎完全没被这个小插曲打扰。 她说不清此时的心境是如何,三十岁轻熟的恋爱,就是时而理智时而又轻狂的吗? 三月的北城夜晚,冷风仍然吹得人刺骨,倒是拉回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江尧送她到酒店门口,离别之际,才拉过她抱住。 不知何时,苏裕已经回抱住男人的腰,手掌细细感受着他外套的纹路。 在他说晚安之际,她才悄悄放开手,不着痕迹地去抚平那些本就不存在的皱褶。 忽地,江尧慢慢低下头,两人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男人的唇很快便碰到她的唇瓣,只轻轻一点,便离开了柔软之地。 苏裕看见他上下滑动的喉结,灰暗不清的眼神,统统都像是在试探。 大脑乱成一团,手掌撑在他胸前往外推了推,“晚安,回去注意安全。” 落在她腰际的手掌加大了力气,将她往前一带,再次贴在了他胸膛,耳边传来他低沉又磁性的声音。 “想了一晚上,这会儿又害羞?” 苏裕心里一怔,明白他在说什么,脖子跟着脸红透,经不住他直白的表达。 未等她继续千回百转,江尧又说道:“正视自己的需求,接受它,感受它,这不是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 夜里的风胡乱吹着,尽管隔着衣服,也让苏裕手臂上的肌肤浮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喉咙像是无法发出声音,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和他在大街上抱在一起谈“需求”,真是有些色胆包天。 因为他的话,让苏裕脑海中平白无故又回想起了很多画面,到最后的最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回她之前的话题。 “早点回去睡,明天不是还要给我们讲内容吗,我也好累,想睡了。” 她假意打着哈欠,微微推开他。 又是一个用力的紧固后,苏裕才感到男人在她腰际上的手有了松落,放开了她。 等她回到楼上,一直注意着那辆停在路旁的宾利,期间无数次驾驶位上的人下车抽烟,再回到车上。 直到凌晨12点,那辆车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 城市另一边的大平层里,落地玻璃窗外是无声的寂静,江尧刚拉开门,在玄关处换鞋,客厅灯敞亮,电视还放着当天重播的新闻。 陈兰坐在沙发上,斜靠在沙发靠背,听到门口的响动后,才半眯着睁开眼,茫然看着眼前的电视。 等玄关门口的人进到客厅,才坐直身体缓过神,问他: “今天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也不打电话说一声。” 江尧走过来将外套搭在单人位沙发上,绕过去坐着,身体后半瘫在沙发上,将衬衣上面几颗纽扣解开。 他捏了捏眉心,道:“路过,就想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又看电视看睡着了。” 陈兰笑笑,起身去岛台拿杯子接热水,“人呐,真是逃不过年纪这回事。” 她端着杯子,放在江尧沙发旁边的玻璃桌面。 “现在看着电视,再醒过来就天亮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哪天看着电视,就再也看不到天亮了。” 江尧缓缓睁开眼,坐直身体,去拿她放在一旁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说什么呢?我们国家早就平均年龄80几了,你看旁边那个公园相亲角,人80岁的大爷都还在打广告。” “你呐,也去逛一逛,好好安排退休,折腾这些累不累。” 陈兰没好气的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电视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孩子,别以为你表哥替你瞒着,我就不知道。” “自己死心眼,不顾大家这么多年的经营,现在怎么,还调侃上你妈了?” “上次那个谁,谁跟我说的,你这种啊,就是恋爱脑!” 第165章 进展 他笑了笑,开口道:“我说认真的,你也东奔西走了一辈子,累不累?像普通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规律的生活不好吗?” “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么努力想回去继续做那些,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说什么民生关乎老百姓,你自己不也是个老百姓?何况长江后浪推前浪,能做好这件事的人,也不止你一个。” 陈兰看着桌上的照片,呼出一口气,“现在也挺好的,每天过得都挺充实的。” “人总要有个目标嘛,当初下到国企,不就是缓和之计吗?” “都走到这一步棋了,弃之可惜。” 江尧轻轻摇晃着手里的水杯,视线顺着陈兰的动作望过去,桌上是他父亲生前的照片,前几天还是他的另外一张。 “我想结婚了。”他突然话题一转,语气认真起来。 见陈兰不为所动,他又道:“我们年龄都在这儿了,她是女孩子,总不能老拖着人家。” “有时候回家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毫无生气,我想你应该明白这种感受……就跟你今晚一样。” 闻言,陈兰蹙了蹙眉,稍显严肃了些:“是你的想法,还是她的想法?你已经同她说过了?” “还没。”他说,“这是我的想法,我不想在拖了,再拖也拖不出个什么水花,左右是不会再变的事情。” 陈兰没接话,空间里倏然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他看着面前沉默不表态的母亲,继续道:“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件事,以后,我也不想让她知道。” “我知道结婚这事,你心里很难受,但这不是她的错,不能怪在她身上。” “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她,觉得心里膈应,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们不见面。” “本来有些事还不确定,想等落实后再告诉你的。”陈兰转身往书房走,没过多久,又拿了个文件袋出来。 “你父亲的死,兴许不是意外,是谋杀。只是过去太久,找不到证据。但背后的人,我和陈述也大致查到一些线索,猜到一二。” “不是我不想退休,你爸爸……你爸爸死的不明不白,我怎么能甘心退下来。” 说着,陈兰的声音里有了哽咽,将东西放在他面前,转身去了厨房。 江尧刚在陈兰去拿东西时,点了支烟,一直没再说话。等她人消失在客厅后,才拿过她放下的东西,自己翻阅起来。 第一张便是苏裕的dna,和死去的绑架犯各自的亲兄弟\/姐妹的dna比对信息,查出来是亲戚的可能性没超过30。 而另一份文件,却是关于简国海的。 这是上次他看到的资料中,不曾出现过的人物,大概这些,是他妈妈能查到的,所有简国海对外公开的资料了。 不管是大致看,还是细看,简叔的生平都很普通,如其他从政人员的经历差不多,除了倒插门这一事。 但有些细节,只要有心人一比对,就能看出其中些许问题。 比如苏裕出生那年之前的好几年,他离开了庆城,调去别地工作,甚至回家次数不多。 两地分隔,亲朋好友开始打听,以至于林阿姨开始焦虑不断。 连周边像他们这样两家并不太熟的人,都知道他们两口子一直怀不上小孩的地步。 比如苏裕出生那年,简国海在外地终于被调回庆城,升官后开始频繁外出活动,做足了人设。 来往人情也较多,其中一项,还包括帮别人处理小孩上户口的问题。 比如苏裕出生后那两年,他和林阿姨终于有了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有的金疙瘩,还未出生便请了远房亲戚来专门照顾。 孩子即将出生时,又去请月嫂。 当然,他们这种身份、家庭,不能明面上请,故个个都是他亲自面试,再对外称呼为亲戚。 包括小时候照顾他的那个绑架犯,明面上也是亲戚,结果出了这事后,上面还严查过一段时间。 资料上还显示,那段时间,林家本来是留了3个住家保姆。 可其中一个保姆在他们家没干完1天,也就是林阿姨生产后一天,那人就离职了。 至于后来保姆去了哪里,连陈兰都没法查到。 除了保姆彻底失联消失,那就只能是人为,故意抹去了她的动向。 这是关于简国海这一部分的资料,还有一部分资料是苏裕的养父母。 除了以前知道的那些,还有他们和简国海的关系,从什么时间段开始有了交集,直至他们一家从庆城搬至礼城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里面某些事件的所有手续和打点,其中虽然没有明显简国海操作的痕迹,可关联的每个人,兜兜转转,最后都会回到简国海那儿去。 再比如,他小时候被绑架的前几个月,有其他监控视频拍到了苏裕的身影,而跟着她的大人,从来不是那两个绑架犯。 这一部分内容,是陈兰和陈述这几年新查到的部分,视频仍然看不真切,只能从轮廓上辨别,看起来是相似的。 谁也说不准,这究竟是,还是不是。 这些看起来没有关联的关联,反而让人有了其他的想法。 江尧倏然想起过年时,在苏裕家见到简国海的场面,以及他同简国海说的那些话,简国海的那些语言和动作。 都让人直逼另一个方向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找不到合理的证据,而简国海人已经到了国外。 甚至在那边同老伴儿另置了房、车、保险,所有迹象看来,都像是要长久定居的意思。 如果真如猜想那般……想来那人也并不打算改变现状,那将应该是她有记忆以来见他的第一面,兴许也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面。 再后面,是关于那场车祸。 那两个人曾在绑架前,就频繁出现在他父亲和陈兰的四周。 保姆就不用说了,每天都在家监视着,还经常外出将他关在房子里。至于外出做了什么,照片显示得很明确。 她和那个男的,在监控镜头下,各种远距离出现在他父母周围。 而他不曾知道的是,在车祸前几个月,她母亲就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拿着刀差点出事,被便衣猛地一撞,刀从那个人衣服内侧显露了出来。 人群一阵骚乱,陈兰是被她周围所有便衣护送着离开的。 但抓捕那人审讯,那人也只是要死仅准备抢劫店面,没想过真的伤人,而潦草结案。 第166章 想法 再后面,是几个生面孔,他不曾见过和也不曾了解。 与简国海的资料类似,有他们的生平经历,那一年前后的重要时间节点,以及都发生了什么事、接触了什么人。 指尖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皮肤,江尧下意识甩手丢掉手中的烟头,盯着它被扔到了茶几上。 约莫几秒,他默默地放下资料,捡起烟头往厨房走。 陈兰在里面煮饺子,他将烟头丢进厨房的垃圾桶里,站在岛台旁望着她的背影。 尽管头发染了色,外围一些发根也隐约能看见几根白,脸上的皮肤也逐渐有些松弛,和去年比,有了老态。 看见陈兰还算明显的变化,他想要劝母亲,人生在世何其短暂,到了人生后半段,又何须那么辛苦。 江尧对那件事并没有特别的执着,早已放下,也或是早就没有太过深刻的感受了。 他那时太小,如果不是照片的反复记忆,他甚至不太记得父亲的容貌和互动。 可又想到刚刚看的那一叠厚厚的资料,对陈兰却不一样,那是她的爱人。 大概那些心结,就是支撑她这二十六、七不崩溃的点。 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太多的立场和资格去劝说。 沉默在无声地漫延,陈兰拿了双筷子,再端着盛好的饺子出来,放到江尧面前的岛台上。 她瞥了他一眼,转身将灶台上的锅丢进洗水槽里。 “你杵在那儿当根木棍,也不过来端一下。” 江尧看了一眼盘子里冒着腾腾热气的饺子,对她的话至若惘然。 陈兰背对着,在厨房拿出小碟,打起佐料,自顾自念叨着: “你舅妈最近来京城旅游,昨天过来包了一堆饺子,新鲜饺子到底是比速冻饺子好,你尝尝。” 后面的人仍然没有接话,她转身看向岛台的方向,江尧已经拿着筷子吃了起来,倒像是真的饿了。 陈兰径直走过去,把小碟放到他面前:“够不够?不够我再去下点。” 他囫囵吞掉嘴里的饺子,又另夹了一个去蘸调料,间隙中回道:“差不多够了。” “舅妈真是过来旅游的?不是为了别的?” 陈兰坐上高脚凳,和江尧对立而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点着岛台石面。 她轻弯唇角,半开玩笑道:“你外婆让她来看看我是死是活。” 男人神情平静,继续吃着饺子,听她往下说。 “你表哥这次不是被暂时调职回庆城了吗,你舅舅舅妈、外公外婆,都不想让他再回京城了,你舅妈来我这儿打亲情牌。” “东东现在大了,要父亲陪伴,说不能像你和陈述一样,走你们的老路。” 陈兰叹了口气,半阖着眼,像是陷入回忆: “我就说我从来没限制过他自由,他自己愿意一直跟着我,他是个有野心的孩子,是他自己想往上走的。” “你舅妈后面越说越激动,就说我自私,为了几十年前的事,不仅毁了你和陈述,还想毁了她孙子。” 而后,她又开始絮絮叨叨以前的事,许是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特性,讲起她的不容易,她的迫不得已,她的心酸,她的前半生、后半生…… 江尧不知何时已经吃完那盘饺子,他起身将盘子放进厨房的水槽里,冲水连带着陈兰煮饺子用的锅具,也一起洗了个干净。 再出厨房,站在岛台的水池边,点了根烟,眼神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深邃。 过了一会儿,他在水池里点着烟灰,突然说道: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是表哥自己想留在北城?” “他是真的想要往上爬,还是竭尽全力地在感激你?” “表哥很多年前曾跟我说过,他很羡慕我有爱我的父母,而他的父母什么也不是,甚至被人不耻……” “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充当的角色,是姑母,是导师,是唯一在他为数不多的家庭温暖里,给过他那么一点关怀的人。” “是他自己说他想走那条路了?还是你自己找的借口?” 江尧斜了陈兰一眼,看出她的疲态和眼里忍着的波澜情绪,继续道: “……妈,放过你自己好吗?” 室内静寂,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这一句话,直接让陈兰红了眼,心里又酸又涩。 “是我不想放过我自己吗?是他们不想放过我,你没有了权利,那些躲在阴暗的老鼠,谁都恨不得上前来咬上几口,将你吞食入腹!”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老房子被入室盗窃多次?你觉得是谁?我跟你说,谁都有可能!” “这么多年了,我们在这个里面,已经从上面到了国企,你见谁放过我们了?” “你真是想得太天真了!” 她面容显得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唯有双唇还保持着淡淡的红。 ”你说你想结婚,你说你不想让她知道。 你究竟是为了瞒她一辈子才来劝说我放弃这件事,还是真的为我和你表哥着想,才半夜跑过来跟我说这些?“ 可能是陈兰的歇斯底里,也可能是她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同他谈了这么多他们之间一直闭口不谈,只有陈述在中间传达的事。 江尧感觉的自己的身体微微有些发凉,他抽着烟,来回在岛台旁踱步。 余光里,是掩面痛苦的母亲,是剪不断的寻仇、复仇。 他和母亲向来和平,甚至在一起时,只会谈论家常,从不涉及到更深入的工作。 所有的事情,都是经过陈述,似乎是以此来掩盖他们母子之间单纯的亲情。 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就这样欺骗她自己,也欺骗着他。 可谁又真的对得起谁,都是皇帝的新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江尧仔细回忆着关于那件事所引发的一系列蝴蝶效应,心中的那份酸楚,悄无声息地蔓延至感受不到的地方。 这个社会多得是不能讲理的现象,可他仍然不愿相信,只有深陷其中,才能维持平衡。 想到苏裕初住在老房,他接到被盗窃的警察电话,频频打不通苏裕电话,以及看到家里几番盗窃后的心慌…… ”可以像简国海那样,去国外。你想的那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你想不想,愿不愿。“ 他夹着烟,走过来,将烟头杵灭在水池里,将”你“字着重了又着重。 第167章 赴约 这一年的北城,同往年的北城没有分别,来培训的时间已过大半,明天结束,就得回庆城。 前两日,北城迎来了季节性雾霾天,到处灰尘扑扑。 苏裕到711买了副口罩,从酒店一路戴到培训大厅。 许多年没感受过这样的天气,倒让她有些不太适应,偶尔还会咳嗽起两声。 文静和上次在商场碰见的两个女孩中的其中一位,已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气中病倒。 一个呼吸道过敏,咳嗽个不停。 一个鼻炎过敏,鼻涕不断。 就剩另一个女孩和苏裕,还坚持在大厅学习,而大厅的人也明显少了一部分。 剩下的人群里,也还时不时响起咳嗽声,以及拧鼻涕的声音。 看着桌面上摊着的笔记,苏裕有些心不在焉,听不进台上讲师说的内容。 想要摸鱼翘班,大概是每个社畜都想做的事,她也不例外。 中午她带了饭回酒店,文静除了咳嗽,已经开始发热,脸被闷得通红。 她赶紧去附近药店买了体温计,回去让文静一测,温度直线上升到39度4。 “咳咳~咳~多少度?”文静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问她,眼睛睁开一眼又闭上。 苏裕走到小茶柜上,左手拿着空杯,右手拿着杯热开水,左右轮换倒着。 “394,你要不上趟医院看看?温度有些高。” “今天很多人都没来,来的人又大部分都有症状。我上午看了会儿微博,有风声说,可能新的一轮病毒来了。” 她倒了一点在空杯里,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又将颗粒药倒进去搅拌。 等药完全融合后,走到床边放在床头柜上。 “药好了,你先起来喝。你设置个时间,一小时后,吃一粒布多芬。” 文静有气无力地撑起来,喝了一口,苦得皱起了眉头。 “我再睡会儿,等明天再看情况,不一定是那个,也可能是雾霾天的原因。” 她喝完,边往被窝里缩,边朝苏裕说。 “你要不再单独开一间房,万一……万一是,我不想传染你。真是那个,怕是两、三周都得待在北城了。” 苏裕去拿椅子上的包,走到门口驻足:“晚上看情况,我先出去一趟。” 下午1点过,服务生领着她绕过了一个湖,用小竹竿撑着竹筏,划到了湖中包厢。 私密性可谓是非常的好。 苏裕不免觉得奇怪,为什么会选在这里。 进入包厢,里面无人。落座后,倒是有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过来上菜。 她细细打量起周围墙上挂着的那几幅壁画,皆是古风特色的湖上美景,有美人,有才子,有山,有水,有字画。 终于,在1点40左右,等的人才出现在这间包房里。 来人有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黑色大衣,整个人压迫感很强,气质更不是一般这个年龄的女性所有的。 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以及许多强势。 看得出来,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苏裕想起江尧曾说过的,他家庭的那些话,想来她年轻时,恐怕就已经有女强人的气魄了。 正想着,和来人同行的另一人便将门从外面给关上,并对着里面的人说: “陈总,您只有10分钟时间。” 苏裕这才反应过来,而这位陈总已经入座。 “抱歉,等很久了?”那位陈总自顾自斟了一杯茶给自己,笑着喝了一口。 她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从大衣袖口露了出来,色泽圆润。 转而又抬头对着苏裕说:“菜看起来有些冷了,让厨房再去热一热。” 说完,便喊着外面的人,去让服务员重新热菜。尽管她只在这里待10分钟,兴许根本吃不上一口。 言语间,尽显掌权者的势头。 “还好,没有太久。最近雾霾重,路上也比较堵。” 还未等陈兰有所回应,她的电话便响了起来,没有回避苏裕在场,直接接起电话。 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皆是上位者的强势。而在这种强势之下,苏裕很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低气压的氛围存在。 苏裕等着对方结束通话,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在这个包间。 其实她非常清楚,陈总约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也知道她是江尧的谁。 只是到现在,还未正式开口话题,陈总那不喜不怒打着官腔的神情,让人猜不出她心里的具体想法。 待会儿该怎么去开腔?该如何表现? 这样的琢磨让她感到很累。 对面的陈总终于挂断了电话,与此同时,脸上也换了一种神情,打破这一室沉寂: “来北城培训的?好像明天就结束了。” “嗯,明天最后一天。” “想来你每天都在培训,怕是也没好好出去转转北城。这两天雾霾又很重,和庆城没法比,还适应吗?” 苏裕努力扯了扯嘴角,点点头道: “还行,我以前在北城读过书,对这边的气候还算熟悉。” 说完,又彼此陷入了静默状态。 陈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她温和的目光落在苏裕身上,尽管两人都很别扭,但她依然架子端的十足,抬头看着对面的苏裕。 对方穿着米色打底毛衫,外套是件燕麦长开衫,黑色长发随肩散落,当她低垂眼帘,长长的睫毛下方,是她秀挺的鼻梁和微微泛红的唇瓣。 因着淡妆的缘故,五官显得更为精致和立体。 三十岁,本因是轻熟的年纪,她却看上去像是女孩和女人之间的过渡期。 容貌清秀的半成熟女性,往往最能吸引那些事业有成,又步入不惑之年的成熟男性。 更何况,这位还是她儿子的初恋,自来跟别人就不一样了。 来时,便看过旁人给的她现状照片,想过很多,却不如真正坐到她对面,这么直观地感受到她强撑的镇定。 到底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女孩,充其量只在外面的公司里,当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因为这个认知,陈兰既觉得自己有些以大欺小,又觉得自己单独叫她出来,实在没什么必要。 苏裕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打破僵局。 陈兰却问:“你知道我是江尧的母亲吗?” “嗯,听他说过。” 陈兰带着一丝讽刺地微笑,明明知道他们在交往,仿佛再问,她便能在这个女孩这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那般。 “那你,和江尧在交往?” 第168章 交流1 来之前大致就猜到过会聊些什么,也知道她只有10分钟,没有时间拐弯抹角。 但这么直接的被问及,苏裕多少有些晃神。 她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脸开始燥热起来。 尽管她的回答有些生涩、僵硬,也没多说什么客套话,哄得对方团团转。 那不是她,她不会,也做不到。 对方的来者不善,是她唯一的感觉,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沉闷的包厢。 “你从礼城回庆城,有多久时间了?” 陈兰指腹来回摩擦着茶杯壁,始终带着职业性地微笑,将目光落在苏裕身上。 苏裕不知道对方在此时此刻,问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没什么特别,但她用的字却是“回”,而不是“去”。 就不得不让人揣摩一番,对方是否知道她从北城来庆城后,那几年所发生的事儿。 不管那个字是用的什么,归根结底,还是在问她年前在庆城分公司入职的事? 苏裕不是很明白对方的意思。 她顿了几秒,含糊回答:“是去年国庆后,也是我妈妈托的关系,才进得了庆城分公司。” “这些……您应该都知道。” 她又想了几秒,还是接着说道: “其实我大学从京大毕业后,有在庆城发展过几年,规划不如变化,中途又回了礼城。” 陈兰点点头,没再深究为什么从庆城回礼城,又为什么从礼城再回庆城。 苏裕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由想之前是不是自己太紧张,想太多了。 那不过是这场局中,彼此寒暄的一个开场白。 “我听陈述讲,你绘画方面很有能力,在学校的时候就得了很多次奖,成绩也不错。 毕业到庆城后,也有自己的作品,好像在年轻人的圈子里还挺火的。” 来之前,苏裕从没想过,自己会单独来见江尧的亲人。 更别说,是他的母亲。 自古婆媳难相处,尽管陈兰并没有问什么难以让人回答的问题,但她觉得这样接招好累。 生怕一个停顿,都能引起对方不满,心好累。 桌上的小陶壶冒着蒸蒸白汽,弥漫开来,飘到在苏裕的视线之中,烘托得整个包厢有些湿热感。 苏裕捏了捏自己的大腿,起身拎起陶壶。 灯光之下,她的手指并不修长,有些许圆润,但很干净。 接着,苏裕将陶壶拎到陈兰跟前,对准她的茶杯,浅褐色的茶水从壶口中倾斜而下,浓郁的茶香瞬间飘散在室内扩散开来。 “嗯,进公司前,确实一直在画画,我只擅长做这个。很累,需要跟客户单子,经常加班熬夜。 天下的母亲都是心疼孩子的,我妈妈不忍心,想让我各方面都稳定一些,作息至少规律正常一点,心疼我,怕我累坏了身体。” 很多话,她同陈兰一般,没有点破说明,但也都表达了态度,声音并是很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 说完,她稳住手上的茶壶,拿起一个茶杯放到自己面前,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 “你别紧张,就当我只是约你吃顿饭。我平时都很忙,抽不出时间。这次江尧过来,我和他也只在半夜见了一面。” 陈兰态度没有之前那么强硬,有些故作放低姿态,自然而然地引出话题—— “江尧同我说,他不想来北城发展了,你知道这个事吗?” 苏裕愣了一下,有些讶异。 她当然知道他拒绝来北城发展意味着什么,相当于拒绝了再往上升的意思。 他们从未谈及过工作上的事,甚至关于他的很多事,她都不清楚。 他们复合不久,中间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根本没有深入到那一步,自是不知道他的那些想法。 她同样不知道对方在此时此刻,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兴师问罪吗? 以为是她在从中作梗,才让他止步不前,断送前途? “不知,他未曾跟我提过,我们几乎不聊工作上的事。” 从今天见到陈兰的第一面,苏裕就知道,她是个聪明精干的女人。 有些东西,与其让对方绕着弯子来打探虚实,还不如自己坦然道出,免去更多不必要的误会。 “我和江尧是在我来公司入职后,才又遇见的。在此之前,我们并没有联系。甚至再次交往,也是今年的事情。” 苏裕边说,边将陶壶放回去,关掉了电陶炉的开关。 “我想不用我说,您肯定也知道我们十年前谈过,所以再复合在一起也并不是那么轻松,有很多问题都不得不去克服和面对。 即便是复合后,我们也并不是那么顺利,目前还在磨合期,毕竟中间隔着十年的洪河。 好在对感情的观点一致,都不想再放弃一次失而复得。 所以我们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巩固和维护感情,很少谈及其他事情。 在公司我们也很低调,也都尽量不影响双方的工作。” 陈兰听她说完,点点头,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开口说话: “嗯,公司的事情,我大多都知道,也就双河事件把你卷了进去。不过,这是意外,我们谁也没想到你作为新人,会被派去那里。” 苏裕一怔,突然猜想到,双河是否是他们设的局,所以江尧才从没担心过她的状况。 甚至她来北城培训,是否也是他们的有意安排。不然她再搅进那滩浑水?还是避免她在这段时间再出什么干戈? 忽地有种预感,分公司这段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不容她多想,话题引落到她这里,对方正等着她的回话。 “我确实不知江尧不想来北城的想法,他未同我说过。不过,他既然说不来,自有他的道理,我想,他应该考虑得很清楚了。” “倘若,他要来北城发展,我也是支持他的。且不说我们还没有走到结婚那一步,不管我站在哪个角度,也断然没有阻碍他发展的意思。” “现在交通、通讯都很发达,我想他不来北城,也不一定只是考虑到感情的问题,肯定也有参考到别的顾虑。” 第169章 交流2 陈兰一直静静地在观察苏裕,从她进来时,她的坐姿拘谨;到服务员撤菜时,她的有礼回答和道谢;到她打电话时,她的坐立难安。 以及她及时发现电陶炉上的陶壶,茶水有煮沸的现象。 包括她从一开始紧张得放不开,到后面的据理力争。 都说明,这个姑娘性格并不是不讲道理、张扬跋扈,亦或是表于急于心计的那一类。 对旁人,她至少表现出了基本的礼仪、家教,还有对自身的约束,和一点子细心。 她活到快六十的年龄,在这个社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是心眼太多装单纯,还是太过紧张装淡定,她还是能第一时间辨别出来的。 在她的人际关系圈里,陈兰不是没有过挑挑拣拣。 但选的再好,当事人无动于衷,自然就没什么结果。 大概做母亲的都有这样的担忧,怕岳家条件太好,他婚后镇不住。 又怕岳家条件太不好,娶个刁蛮任性、不通情达理的回来,怕以后家宅不宁。 要门当户对,又要三观一致,也不是没有,只是让陈述去递消息后,始终没有下文。 拖到最后,她的那些要求一降再降,左右觉得对方只要看得过去、性格不差,就得了。 久而久之,她多少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直到他暗地里找人牵线搭桥,再到这个小姑娘如今坐在她面前,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江尧从来就没放下过,可即便是当初认定苏裕就是杀人犯的女儿,她也并没牵连无辜让他们一定要分…… 罢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他是孝顺的。 当初没阻拦过,如今自然也不会阻拦。 对苏裕,陈兰其实已经让陈述查了个七七八八。 据陈述传递回来的资料,苏裕在北城读书那几年,生活还算干净,一心都扑在学业上。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 毕业后来庆城,也是有几年后才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从资料上来看,那男的也算白手起家,俩人一起打拼公司,在一起好几年,也算是长情的人。 就是那男的风评看似不太好,流连于酒,玩什么地下乐队。 到最后男的出轨,俩人自然而然分手。 分手后,她就回了礼城,俩人也没有再来往。 算是断得干净,没有拖泥带水。 方方面面综合起来,比起她认识的那些官员的子女也好,商人的子女也罢,很多疯玩得离谱,私生活摆不上台面。 这样一比较,她倒算得上是个重感情的人。 尽管谈的那个男的是酒常客,她也没有养成去那种娱乐场所的习惯,没和不三不四的人滥交。 社交圈很干净,还算踏实。 只能说,他儿子太过恋爱脑,知道人家分手,就开始布局,见缝插针。 亲眼见过后,也可能是自己要求真的降得不能再降了,看着她本人也算过得去了眼。 只是这性格……家庭里两个人相处还行,不会担心压着江尧喘不过气,也不会是那种搅事精。 但工作中,怕是很难再帮到江尧什么了,不拖后腿都谢天谢地了。 而他又再拒绝来北城,就这么眼看着他事业走到头了吗 ? 至于苏裕的身世,陈兰说不介意,有些假。 且不说已经知道的,礼城那边的是养父母。就仅仅是能查到的,也得让人犹豫多时。 一、她明面上的父母,牵连杀害她的丈夫。 二、她的亲生父母,还有可能另有其人,而那个人早跑到美国去了,她还只能算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但她不会因为这个作为评判,苏裕作为个体,是无辜的。 理智,是她所接受到的教育,是她的个人涵养。 尽管,很难做到。 好在苏裕本人的人生履历,还算看得过去,不至于让人,连接受的点都找不到。 但江尧不愿回北城这件事,还是得从她这边去入手。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之前撤下去的菜。 苏裕心里早有所准备,像陈兰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江尧,她怕是很难有机会见到。 她是庆城分公司的无名小卒,而陈兰是总公司的副总,是要竞争一把手交椅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请她吃饭,只会是谈及和她们都有关联的那个人——江尧。 只是不知,江尧不回北城,是这次谈话的主要问题,还是次要问题。 等所有菜上齐,服务员将配菜都端上,再次退出这个包厢后,陈兰才再次开口问。 “你和江尧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和他一起来北城? 在这边他也有房子、车子,东西都是现成的。” “那房子他也没怎么住,当婚房也是可以的。” 苏裕一愣,这是和对方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就谈及这么深入的话题,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住。 可现实又不得不面对,和她来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她甚至想过陈兰是来逼她离开江尧的。 “江尧如若要来北城,我是不会反对的。 至于我……我才刚到庆城,再怎么都会等今年的春招通过后,才能有编。” “关于结婚……阿姨,我们才刚再在一起交往。 虽然我们年龄到这个位置上了,但我和他都没提及到这一块过,还有些太快了……” 陈兰盯着女孩被包厢内的暖气烘得红彤彤的脸蛋,心下了然,怕是江尧还没求婚。 那这么想来,那晚他说的结婚,目前就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亦或是推脱他来北城的借口。 陈兰笑了笑,道:“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生下江尧了。 我那时可是脸上写明了步步往上爬,什么利益没见过,什么交易没做过? 就算你现在没编制,我把你弄到北城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人会说你什么。 哪怕你现在跟我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反倒你跟我提了,我还觉得轻松一些,至少这算交易。” “……” 苏裕笑笑,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碟粉红色的糕点小食走了进来。 陈兰夹了一块给苏裕,苏裕不得不吃。 她看着苏裕低头,小口小口安静地吃着甜品,适时开口继续道: “我今天把你约出来,主要就是想说江尧和你来北城的问题。 在这里,他才能走得更远。 你留在庆城,他的心思便都在那儿了。” 苏裕心想,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第170章 交流3 她抬眸,看向陈兰。 陈兰却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杯里的热茶。 包厢很静,苏裕看着陈兰斜后方不远处的参汤锅下,气罐好像熄了火,而刚才的服务员早在放好小食后退了出去。 现在唯一的动静,只有陈兰落下茶杯到桌子上时,发出声的轻轻一磕。 她迎上陈兰的目光,听见她笑着问自己: “如果我让你们尽快结婚,你说服江尧来北城,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这间湖心包厢,有大概二十几个平方,窗外视野更是美不胜收。 箱内只坐了2人,本应是极度舒适和惬意,此刻却让人紧张得压抑。 能被他母亲这么顺利地接受,并提出结婚,自然是件喜出望外的事。 可这结婚,参杂了条件,就变成了交易。 那,就变了味。 苏裕没想到陈兰这么直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看见对方起身,拿过放在一旁的陶壶,亲自动手将两人的茶杯沏满,才又接上笑着说: “怎么,吓着啦?” “没,谢谢。” 她用道谢来拉开话题的尴尬,尽管生硬又拙劣,但她仍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也许,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大概过了好几秒,久到她都觉得可能过了好几分钟,才又听到陈兰开始唉声叹气。 “江尧虽不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但性格、品行、为人处世我都清楚得很。 我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如果他真有什么大的问题,我也绝不会在今天来见你,更不会觉得他不来北城继续发展是遗憾。” “他从小独立惯了,小时候在爷爷奶奶那儿,高中就到礼城自己一个人呆着,大学又独自在北城,后来又一个人去了国外。 回国后,又一个人住,不肯回两边老人那儿……” “我啊,最多到65就得退下来,这几年总得把路给他铺好。” “有个人在他旁边嘘寒问暖,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 说着,陈兰的语气软了下来,看向苏裕的眼神也变得温和又水润。 “你别怪我提前让人查了你的情况,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乖孩子,作为母亲,你应该能理解我的?” “我也相信,你连服务员都能轻声道谢…… 理解他人、共情他人,不管遇见什么事,应该也是有几分容人之量的。” 没等苏裕给出回答的间隙,对方突然将身子前倾,慢慢伸手过来拉住了她的手,继续说道: “我不瞒你,江尧在国外也好,回国后也好,我都替他相看了不少女孩。 想你也应该听别人说起过,他身边从来不缺条件好、长相优的女孩围过去。 哪怕是早几天,我也绝不可能坐在这儿同你说这个话。” “就在刚刚,我突然也想明白了,门当户对固然更好,但真正能顺顺利利过一辈子的,又有多少?” “与其找一个他不那么喜欢的,又处处和他一样要强的,还不如你在他身边,至少家里留有一盏灯。” “……他,也挺苦的。” 苏裕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诚惶诚恐。她顺着陈兰的姿势,望向她的手。 手不似她母亲那般粗糙、褶皱,干干净净,虽不似年轻人般白嫩光滑,但一看就是从未做过活路的手。 话到这里,苏裕深深体会到说话的艺术,你猜不出她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袒露。 每一句都像是发自肺腑,却每一句都透露着一个目的,还是她从一开始就亲口表述出来的目的。 那就是,她同意他们结婚、交往,前提是说服江尧来北城。 看似没有捆绑江尧,实际上从侧方位放低条件、姿态,也要掌控他的意愿和人生。 这样的人,该怎样八面玲珑的人,才能是对方的对手。 而苏裕开场所表现的那些小动作,都统统能被人一眼看穿。 不道破、不说破,顺势而下,反倒为对方铺上后续的路。 她完全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答案去回绝这样的要求。 她不得不承认,陈兰太懂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太会拿江尧的弱点去戳她爱他的心。 让柔软的地方,生出天性中的怜悯、关心,想温暖对方、拯救对方。 不管怎样,她苏裕是一个晚辈,作为一个男方的长辈,用这样的态度和方式来找她谈话,真是把控着人心。 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听到对方长辈先是主动邀约吃饭,找到这么一处隐秘优雅的地方,再对自己开诚布公。 甚至循序渐进,打上感情牌…… 应该没人不为之动容。 但她此刻,只有害怕。 这是场交易,她还不知道江尧的具体想法。 他和他母亲的关系究竟如何,她是否又成了陈兰准备握在手上的一颗棋子? 见苏裕依然没有回答,陈兰松开了手,又挺了挺身体,停顿好一会儿后,才又轻声道: “你们来北城,我也不会来打扰你们,这点你尽管放心。 以后你们单独住国际社区那边,有机会的话,一个月一起吃上一顿饭就行。” “陈总……” 苏裕低着头,两手手掌交叉在一起,左手手指扣着右手中指有茧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一直沉默下去,总得说些什么。 才刚起了个头,陈兰便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了她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苏裕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频率略高,盯着那个看起来有些厚度的牛皮文件,一直盯了好几十秒。 陈兰没有开腔打断她,也没有催促她。 似乎很有耐心,也似乎胜券在握,等着她将文件袋拿起,再打开。 最终,她还是没有打开,只是抬头盯着陈兰,意思很明确。 “怎么了?不打开看看?” “不了,陈总。 我想,不管这个是什么,我都不想我和江尧的感情中牵扯进其他什么东西。”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不想受这个东西的干扰……” 苏裕的话还未有说完,外面的人先是敲门,然后推开在外面提醒道: “陈总,时间到了,咱们得走了。” 陈兰蹙了蹙眉,有些不满外人的倏然打扰。 她看了看手表,又不得不收起情绪,起身拿过一旁的包。 “你看看,看看再做决定。” “我就提一点,结婚后不能离婚,除非江尧真犯下什么万不能挽回的大错。” 第171章 交流4 大错?什么样的错,才算大错?陈兰说得模糊不清,没有给出一个标准。 而这个文件袋里的内容是什么,才能让陈兰有底气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陈兰的心里,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状态,他们家在上,她已经高攀不已。 也许此刻在对方的眼里,她已经作得不得了,给足了面子,却还在装矜持。 苏裕也不禁开始好奇,那个文件袋里究竟是什么。 她盯着那个文件袋,眼里的情绪起伏不定,丝毫没经过大脑,抬眼心虚又气愤地问陈兰: “什么意思?是让我签卖身契吗?” 陈兰站在桌边,依然保持着惯有的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是此刻的苏裕太过敏感,也许是陈兰眼里的傲慢太过明显,扎在她地自尊心上,生疼。 “都什么年代了,还来卖身契一说。” “你真的可以看看,条件不错,内容我请了专业的人拟订,只需要咱们彼此遵守罢了。” “……你不亏。” 苏裕眼神飘向别处,第n次环顾着这个包厢里的环境。 她的心不仅跳得快,还很闷,甚至带着难过和被侮辱的愤怒。 有一些傲慢,为什么会接那一通电话,为什么会毫无查证,就独自来了这个湖心包间。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此刻是白的,还是红的,只是非常地想逃离这个蒸笼一样的包间。 她伸手快速打开那个牛皮袋,拿出里面的文件,扫着上面的白纸黑字。 “我挂在我父亲名下的一套北城中心的房,以及我以我母亲得名义,投资的其中一家上市公司10的股份。” “等你和江尧生下孩子,我会拿着这份公证去办手续,到时候你对这些都享有使用权。” “不过,这些你不能售卖,除非有朝一日你和江尧破产到走投无路,你们俩商量决定。” 说着,陈兰伸手过来,将资料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落有陈兰父母的签名、陈兰自己的签名,以及律师事务所的印章。 “江尧手上的资产,加上他让他爷爷奶奶打理的投资,也是一笔不小的数。” “我一把年龄了,等我百年以后,我会直接立遗嘱给你们的孩子,绝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哪怕江尧犯了什么大错,也不会让你们生活不了。” 协议的下面,是一份不动产的转让书。 “包括你后面想继续留在单位,升职。 或是辞职,去国继续学画画深造……” 陈兰突然顿住,蹙了蹙眉,又补了一句条件。 “刚刚突然想到,除了你不能主动提起离婚。还有一点,今年结婚后,尽快要一个孩子。” 苏裕手臂、腿上开始竖起汗毛,后脊发冷,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那叠文件重新合拢,放回牛皮纸袋里。 再抬头看向陈兰,心中已打好腹稿。 可还未开口,陈兰又开始娓娓道来。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事,国际海域常因争夺长期海线出口,导致大打出手,闹出人命。 海上的人命多不值钱啊,处理起来也相当容易,无非是丢海里,再报一个海难。 好在上面已经开始注意此事,但能不能查,怎么查,还受各方影响。” 苏裕将袋子往陈兰方向推动的动作一顿,眼神有些恍惚。 陈兰看着苏裕,也看到她微微的停顿,勾起唇角说: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什么,倘若你和江尧真是两情相悦,早结晚结,有什么区别?” “你也不必觉得我是在拿东西在和你做什么交换,就把它当作是聘礼,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可能我话说得太直接,但实在是赶时间。 江尧来北城,于你于他,都是有好处的,对你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威胁到你的事,又不是让你接受有违道德良心。” “相反,这些文件,我自以为已经很好了。你好好再看看,最好这个月给我个回复,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具感情,又恢复了来时那般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 …… 从包间出来,坐在竹筏上,她的心和水波一样……飘。 上岸后,走在锦簇的小花园,微风吹得叶子漱漱作响。 走出大门,苏裕回头一望,大门两旁挂着火红的纸糊灯笼,上面写着【食物府】。 穿过幽幽透过的光,与旁边的高楼大厦相比,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她用力捏了捏拿在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感觉到袋子的隐隐发热,脑袋空空。 不再驻足,转身往离此处远一些的路边走去。 直到拐了街角,不再看见那极具风格的餐厅,才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 而手上还搭着进包房时脱掉的外套,直到现在也没想得起套在自己的身上。 上车后,她透过车窗盯着外面匆匆划过的草、树,身上不由打了个冷颤。 …… “陈总,谢书记那边传消息说,证据都拿得差不多了,大概远洋集团会换掉一大批人,上面几位估计得进去。” 陈兰坐在后车座闭着眼休息,秘书坐在副驾驶朝后转头汇报着。 “那位的情况也基本理清了,他在船上拼命的逃跑,不知道在躲什么。 正巧又碰到海船和海那集团抢航线打斗,他躲两方势力,最后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导致的他失足落海。” 秘书蹙了蹙眉,还是开口道:“我们最后给出的条件,是不是太好了些?” 陈兰这才睁开眼,车子行驶在道路上,恰好看见苏裕慌慌张张的拉开出租车的门。 “怎么说?” “我只是觉得,不值。”秘书顿了顿,“特别是股份的事……” 陈兰没等他说完,收回眼,打断他的话。 “嗯,先不说这个,给简庆海递的消息,他回了吗?” 秘书摇摇头,“他说现在这种局面就已经很好了,何必破坏这种平衡。” “他虽然没承认,但说如果两家能结亲,自然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想来,北城和庆城这边,我们以后会更好活动,毕竟他这么多年早把他老岳家的人脉拿捏透了。” 说着,秘书又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老太太去算的大师,难得一遇的旺夫命,很合。” 陈兰接过,也没打开看,放在一旁的座位上,眼睛飘向窗外的车流,右手细细抚摸着左手的玉镯。 “这不就值了……” 第172章 交流5 外面的北城正值下午,来来往往都是又戴上口罩的路人,让人浑浑噩噩。 苏裕在培训楼附近的路口下车,快步去附近的一家旮旯小摊买了一包烟,隐身进胡同,就站在路灯边抽了起来。 手里还拿着那个牛皮纸袋,死死拽在手中。 等第二支烟抽到一半时,她颤着手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在忙乎着什么,听筒里的“嘟嘟”声响了很久,直到快结束时,才被接起。 苏裕握着手机,手指泛白,真被接通时,又不知该说着什么,怎么说,怎么问。 对方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她是否还在,她渐渐的鼻子泛酸,眼泪模糊。 每说一字,每说一句,她都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最后,还是忍着心中的隐隐作痛,继续往下说着: “爸爸……爸爸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是不是参与了什么?为什么赔付的那笔钱远远大过了正常得赔偿款?” “你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过年来家里的那个简叔叔,究竟是谁?是不是和爸爸的死有关?” “妈……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对方顿了半晌,没有说话,而后反问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听着对方的话,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动了动喉咙,终究是没有回答。 烟放在嘴里,大口大口抽着,压抑着随时想大声质问的心思。 那方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说是她爸爸无意中参与进两方,过来传递消息的人说,他确实是意外死亡,失足落海。 苏裕自是不信,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陈兰不会特意提出这件事,也不会以这事来加重筹码。 那个简叔叔,究竟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侧身用脚踢着电线杆,一下一下,反反复复,引得过路人不得不侧目。 随着烟雾慢慢消散,她才转身回到主道路。 马路上的汽车声,路边的人杂声,都像贴面播放。 她吸了吸鼻子,将手缩进袖子里,双手环臂。 路人看不清她口罩下的脸,却也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她的疲惫。 苏裕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培训大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扯着迟到的借口,去签好到,再坐到座位上。 她只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一双手给掐住了,怎么呼吸,都觉得难受。 听不清台上的人说的是什么,脑海里、耳边,皆是陈兰和她母亲的话。 …… 国之圆心的庆城,或者是应该被称之为雾都的那座城市,此时此刻,也是大雾弥漫。 创世之神留给这里的,不仅仅是雾气迷蒙和连绵不断的山脉,还有耿直率性的庆城人。 从三维到八维,纵横交错的立交桥,穿楼而过的轻轨,连接两楼的空中廊桥。 现代建筑,青石老街,一个在谱写未来,一个在诉说着过去。 位于城市中心区域的老旧建筑内的某国营单位。 江尧走的很快,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把手机往茶几上一丢,拿起桌面上摆着的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再走到办公桌旁,转移电脑,俯身看起了上面的文件。 陈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烟,往沙发靠背上一倚,沉声道: “古人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见江尧不语,他又继续自顾自话。 “我们走‘双河’这条路,算是赌对了。 收了‘双河’,庆城这边基本上都稳了,也算和王杰那边断了个干净。 差不多月底,杨总工那几个人就得下课。” 江尧盯着电脑上的文件蹙了蹙眉,像是发现什么不好的文字漏洞。 “这趟去北城,从南飞到北,呆了几天,也不算什么收获都没有。 总部的苏副总,虽然不明着参与,但暗下总是丢那么几颗老鼠屎进去搅和。 我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实际上庆城这边站我们这边后,我们手里的票就已经过大半,她上位基本是稳了的事。 实在搞不懂她又去搅和国际领域干什么,咱们踏踏实实把国内票整踏实不就行了吗? 国际部那边,civil不早就表态站我们了?” 陈述抖了抖手里的烟灰到烟缸里,声音没什么起伏。 “上位者想占领更多的领域,不是很正常的事? 以后坐上那个位置,手里有更多的筹码,也更好行事。” 江尧仍旧滑动着鼠标中间的滚轮,盯着电脑道: “我只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姑妈,自有思量。” “你该考虑东东了。”江尧终于抬起头,“你姑妈,准备准备退休,也挺好的。” 他眯着眼,吐着烟圈,转身走向窗边。 “你脑子谈恋爱被水泡了?你让她这个时候准备退休? 她为了什么才往上走,你不知道? 你这次去北城,她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就是知道,才更想让她退休了。”良久,江尧才望着外面的景色道。 “我就当你在说胡话,脑子不清醒。” 江尧捏了捏眉间,满是疲惫的神情。 陈述半眯着双眼,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张斌的事得有个结果。” 江尧转身走过去,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把电脑转回原位,道: “他还是死咬着想拖苏裕下浑水?” 陈述边起身,边回他:“嗯,多半是杨总工他们的意思。 你太高调了,咱给他们来这么一出,人家想拉个人垫背,很正常。” 江尧蹙了蹙眉,看着陈述拿上西装外套,问:“你有对策了?” 听得出来,他有些心慌和没有底气。 陈述套好衣服,驻足下来,转身看着他。 “放心,我办事,向来比你稳妥。” 而后,他又顿了顿,似是在考虑要不要提。 良久后,他才又道:“不管后面的计划如何,事业和家庭,总有能兼顾的办法。” 江尧抿唇,没说话。 “她那个前男友还在纠缠,是不是? 你带着她去北城成家,于你,于她,都好。” 江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笑笑: “合着,我得将人藏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声音暗哑,有些难掩语气里的倦意。 陈述转身径直往外走,丢下一句:“那你过年迫不及待地跟人家跑礼城干什么。” 江尧语塞。 第173章 偶遇 礼拜日,苏裕刚回到庆城的时候,天际将将翻了个鱼肚白。 文静病得厉害,当天就被送去了医院。 她只得另外开了一间房,避免在房间内被病毒传染。 那天回到酒店,她甚至没来得及洗漱,脱了外套,躺床上昏昏沉沉闭眼睡觉。 思绪在脑海里浮浮沉沉,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心里越闷。 记忆里的许多碎片,关于人的、事的,以及强烈的自尊心,和被物化的交易。 苏裕很在意,陈兰不是真的认可她,这只是一场交易。 而这个交易对象,可以是a,也可以是b,也可以是c。 只要那个人可以为她所用,可以牵扯江尧的决定,还没有什么威胁。 一方面,她希望陈兰是因为她自身的某方面原因,才认可她。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至少陈兰认可了她有利用价值,对她来说没任何不好的意思,甚至还带给她利益。 她不吃亏…… 可江尧知道后,他会怎么想? 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压抑得很,虽然闭着眼,眉头却紧蹙在一起。 晚上11点半左右,江尧发来微信,问她是否还在北城。 苏裕没有回复他,假装已经睡了。 她将手机反扣在枕头边,起身去洗漱。 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也算是有一次类似经验。和余泽宇要扯证前,也曾见过一次他母亲。 虽然两位终始目的一致,但方式方法却完全不同。 至少她曾真心实意感受到,余泽宇母亲是有些喜欢她的。 这种喜欢可能是爱屋及乌,也可能是权衡利弊,但都没表现出一丝不悦或是高高在上的情绪。 甚至多次重复希望她能让余泽宇收收心,俩人好好过日子,如果余泽宇以后欺负她,就来告状。 而不是陈兰这般,目的性强烈,将一切当作交易,明码标价的谈判。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就算和江尧结婚,也还是外人,而不是亲人? 陈兰这般操作所带来的冲击,完全超过了她的思考和掌控范围。 当某些事情来的太过猛烈,让人反应不及,一时无法招架应对时,人往往就像蔫儿了气的皮球。 想不出解决的办法,理不清困扰的思绪,没有动力,没有精神,更没什么能力。 算了,就这样,船到桥头自然直。 等见到江尧,再问问他的规划,看情况后再定。 也正因为文静突如其来的病情,她才在北城待到周天,才不得不飞回庆城,毕竟周一她还得正常上班。 这天的健身晚课,是她去北城之前就和教练约好的,苏裕没有延后,按时上课。 她当时为了避免尴尬,甚至早早约好这位女教练。 当她看见个别会员从里面活动着筋骨出来,她透过门口的玻璃,也自然地看到毫无身材管理的自己。 那一瞬间,“你何德何能让别人看得起你”的想法冒了出来。 而那扇玻璃门,却像一面照妖镜,镜中的“妖精”就是她自己。 苏裕深吸了一口气,撇开眼,踏步径直往内走。 这家健身馆直面长江,教室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西岩大桥,晚上灯光绚丽,风景极好。 这也是文静之前推给她的一家私人健身,一对一服务,价格并不便宜。 她并不是一个高消费的人,但想着自己身上的一堆肉,狠狠心也就上了。 看着落地窗外的美景,不得不感叹,她是多么的渺小,而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在宇宙中又是多么的连一瞬都算不上。 第一次的健身难度其实并不大,但苏裕许久未锻炼过,身体已经僵硬得不行。 尽管动作简单,教练也足够耐心,一直在纠正和调整她的姿势,一整节课下来,也早已汗水淋漓。 在洗浴室冲完澡出来,休息间空空荡荡没有人,凉风贴着肌肤,身心都感到畅快得很。 这也是私人健身馆的好处,不用人挤人。 “他是我儿子,就不是你儿子了?现在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苏裕闻声寻去,梳妆台前面,站着位刚从冲凉区出来的女人,只将将用浴巾裹住身体。 头发湿淋淋散在浴巾上,但不妨碍那人的婀娜多姿,性感百媚。 “我告诉你,梁邱,亲子鉴定写得明明白白,你不认也得认。” “钱?没有,以前我套不到,现在更别想了,你没收到余泽宇的传票?呵。” 女人说着,不耐烦地微微转头,俩人不经意间视线汇集,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尽管俩人曾经是同事,甚至因为对方的掺合而毁了自己的婚事,两人之间有诸多不愉快。 但苏裕只是茫然了片刻,很快就回过神,保持镇定。 就像那天越过余泽宇的身体,看见她坐在床上拉着被子遮住身体那般。 黄瑛瑛愣住,见苏裕径直走向她旁边的位置,拿起吹风吹着湿答答的头发,没有理她的意思。 她眼神回到镜子里,看着镜子里的苏裕,继续打着电话,也同样不会。 “行了行了,你看看是不是他尿不湿满了,给他洗个澡,我马上回来。” 黄瑛瑛挂完电话,用皮筋将头发给拢起来,转身进了更衣室。 浑身,都散发着愠怒。 苏裕为避免尴尬,在梳妆台前吹好头发,才进去更衣室换衣服,里面已经没有了黄瑛瑛的身影。 等她换衣服时,外面响起了吹风的声音。 好不容易等外面没了响动,又过了一会儿,苏裕才再次出去。 黄瑛瑛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电话。 似乎,没有打通。 苏裕只出来时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准备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可等她整理好所有,准备离开时,黄瑛瑛已经站在椅子旁,一手叉腰,一手举着电话。 除了怒气,还似乎有些着急。 只是,这画面莫名有些好笑。 她上半身穿得整整齐齐,下半身却还用浴巾围着。 苏裕这才看见搭在椅子上的裤子,有一抹暗红,瞬间明了。 她步履未停,继续往出口走去。 只不过在路过黄瑛瑛时,四目相对,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第174章 想通 离开健身馆,已经是晚上十点。 在路边等了十来分钟,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可能是网红热门景点的缘故,滨江路这一片,拥堵得不行。 好不容易绕到了步行街外环,却滞滞不前。 就像……苏裕的内心。 降下车窗,外面喧哗的嘈杂声一涌而入,吵得她更加心烦意躁脑仁疼。 正想将车窗关上,苏裕按在开关键上的手,却没了后续动作。 远处的天街广场,商场大楼上挂着的那块巨大的屏幕上,不停播放着男人各种角度的照片或动态,生日快乐的元素醒目的标记在视频上。 苏裕视力并没有那么好,却还是一眼就看清了视频的男主角——余泽宇。 他坐在角落落寞的状态、他坐在高脚椅上弹吉他的状态、他走在前面被粉丝喊了一声回眸的状态、他吃东西突然发现有人拍他的状态、他和好友谈笑风生的状态…… “生日快乐”变换着各种位置,一闪一闪地,祝福着这个男人。 很快,交警的介入,水泄不通的道路开始慢慢畅通起来,出租车也重新隐入车流之中。 屏幕中的男人,也在渐行渐远的后视镜中,渐渐变小,变模糊,直到彻底消失。 苏裕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扶了扶眼镜框,坐直身体往车窗外探了一点点头,风拂在脸上,不断后退的街景彷佛穿梭时光的机器,带着她也不断地往后退。 他们走过庆城的很多角落,在一起的那么多年,那么多回忆…… 像这些后退的街景。,她很难抓住什么,也抓不住。 亦如,以往的每一次。 苏裕坐正身体,终于关上了那扇车窗,听着师傅在车内放着的交通电台。 【过去在你身边,犹如沉默的影子 这一天已结束,我也该走了……】 林忆莲的声音给人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彷佛将苏裕带入那种洒脱、不纠结的情绪之中。 也许去京城,于他,于她自己,确实都是最好的选择。 回到酒店房间时,已经快11点。 望向窗外,今晚没有月亮,只有被城市灯光半照亮的夜空,接连之处,却亮的模糊。 江尧仍然不在,晚上赶了飞机去其他城市出差,他很忙,真的很忙…… 尽管他们在微信上也会说一些情侣间的打情骂俏的小话,但自从陈兰说了那件事后,她就一直心绪不安。 苏裕眼神空洞麻木地看着前方街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神,转身去洗漱。 ………… 一周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阳光和煦,偶尔带点微风,天气变化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出行只需添一件很薄的开衫,或者单穿一件长袖。 总之,一切都平稳又美好的前进着,平淡得偶尔苏裕站在阳光下,会开始怀疑再来庆城的数月是梦境,还是过往的几年是幻觉。 有那么些瞬间,没有那些干扰的人、事,会让她分不清现实。 而当她回过神,再踏入办公大楼,进入办公室,周围同事的庆城话传入耳旁。 那些模凌两可、纷纷扰扰,才慢慢沉淀下来,却也宣告着答复陈兰的时间所剩无几。 如果,如果她不回复陈兰,会怎么样呢? 过去那些似梦非梦,也该回归正轨,再写上标点符号。 下午,群里收到了关于“双河”事件的最终处理红头文件。好几位领导下马,被总部替换了新的领导来庆城。 除了她之前知道的一些,还查出张斌之前就涉及到贪污受贿。 至于真假,她不得而知,但张斌是真的被辞退了。 而文件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她的名字,她甚至看了好几遍后,才落下了心。 却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办公室的键盘声突然敲得有频繁,甚至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好在,文静和黄姐都发来私信,大意是还好她没被牵连其中。 江尧在这一个多星期,辗转多个分公司,苏裕有隐隐猜测,是不是陈兰故意安排的,为去北城做准备吗? 晚上,他又偷摸着中途回了一趟庆城,给她的解释是回来有事,却一直陪着她在外面吃饭约会。 尽管苏裕再三说着让他有事就去忙,不用一直陪着她,但江尧还是紧紧牵着她的手,亦或是紧紧抱着她,不说话。 最后回酒店,两人又腻歪到半夜,在她还沉睡时,江尧又赶着早班机飞回了出差的城市,一刻未停。 周四例会,苏裕被点名跟着黄姐去了庆城中柏变电站出差。 她在出发前,其实心里很慌,“双河”的事,前两天才有结果,而紧接着她又要去做同样的事。 但幸好,有“双河”的前车之鉴,又是黄姐带头,中柏上下都很规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甚至中柏的领导,似乎比他们更害怕这次的抽查,怕“双河”风波未过。 尽管只有两天,却也庆幸这次的出差,让她不用再听单位里的那些闲言碎语。 周五,刚坐单位的车回到基地,电话铃声便打断了苏裕同黄姐的闲聊。 江尧在电话的那端问她回家了没有。 “还没呢~” 苏裕发现,现在似乎只要听着他的声音,心中的那些杂念都会悄悄被按下暂停,说话的语气也已经心安到自然而然地带着撒娇。 然后,听筒的另一端传来他问自己的声音:“那现在到哪儿了?” “唔……要不,你猜猜?” 她朝黄姐挥挥手,表示先走一步,而后对着电话里的人卖起了关子。 江尧轻笑了一声,语气愉悦又宠溺,苏裕听得真切,不自觉捏紧了手机,心跳得厉害。 说起来,自江尧开始频繁出差后,除了见面时,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发微信。 只有上学那会儿,才长时间的煲电话粥,那时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黏在一起。 而30岁后的热恋期,是成熟又隐忍的相思,一言一语一举动,却比20岁青涩时,更加露骨地在表达爱意。 在普普通通的字里行间,更加让人感到浓烈。 正胡思乱想着,忽地听见他又低低沉沉的说: “我猜,你有些饿了,准备出基地大门买一份关东煮。” 第175章 惊喜 脑子里瞬间搭上了一根线,下意识左右环顾四周—— 还有部分同事逗留在单位接他们回来的车旁边,办公大楼的大厅里没有人出入,旁边小公园目之所及只有些闲散老人…… 她没有看到江尧,但心却跳得很快,挂断电话,拉着小行李箱就往单位大门走去。 出了单位,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前后左后甚至对面,她匆匆扫了一圈,仍然没有。 苏裕有些失落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拉着行李箱又回到单位里面,不死心的再次环顾了一眼,还是没有找到人。 正想打电话过去,头上忽地一沉,一只大掌温柔又有点力道的落在她的发顶。 她蓦然回头,看到刚刚四处找也找不见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三月底庆城,虽温度可只着一件卫衣,但江尧却单穿着件更单薄的白色衬衫,下身标配单位的深灰色西装裤,衬得人稳重又挺拔, 在微微和煦的阳光之下,那双深邃的眼,显得格外清明。 “你怎么在这儿?”苏裕问。 心情像过山车般,从猜到他在四处寻找的诧异,到找不见人后的失落,再到突然看见他后的欣喜。 江尧比她早到几个小时回庆城,早上苏裕刚吃完早饭,准备从中柏回来时,两人发微信,他还说自己行程很紧,又得飞去其他地方了。 等苏裕他们中午在高速公路上的休息站,准备午餐时,她发微信过去,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信息,说正在开会,等会儿回。 她落地单位基地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江尧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披散头发下的脖颈上。 而那些乌黑的发丝,毫无无章法地凌乱,显然下车后还没来得及打理,还能若隐若现地看到隐藏之下的淡淡痕迹。 而行李箱上搭着她常用的那个帆布包,以及一件薄薄的开衫小外套。 “不是说很忙,要赶去另外个城市吗?又偷溜回来的?” “你老是这样,我养成习惯了怎么办,不好……” 江尧放在她发顶的手下移,帮她整理起她散落的头发,那一缕缕发丝被他撩至一旁,露出了完整的吻痕。 他稍低着头,整个手掌捧住了她大半个脖颈,大拇指来回摩擦着那个印记的位置。 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带着磁性的声音低沉又性感,让人不分场合的过分心动。 “我就是太想你了,你不想我吗?” 他这勾人心魄的微微一笑,顿时让那成熟又冷硬的气质,瞬间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少转移话题。” 苏裕小声地否认,整个脸颊瞬间染上了红晕,似是带着急切,又似带着害羞。 他手掌暖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更多,拇指处有薄茧,抚摸的地方惹得人心又欠又痒。 江尧将手落下,自然而然地去接她手上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脖颈倏地失去温暖的来源,有些空落落的感觉才刚刚升起,手掌被包裹住的温度,就一下子填满了空缺。 不得不说,这种被喜欢的人所捧着呵护的感觉,她很享受。 嘴角也就止之不可遏地翘了起来,收不住,也不想收。 江尧拉着她一路走出单位,马路边停了一连串的车,走了一会儿才找到江尧那辆suv,而挡风玻璃上却很不幸中了一摊鸟粑粑。 “你怎么把车停外面了。”苏裕抬头望着他。 “……怕你回来的时候看见。” 惊喜惊喜,确实是又惊又喜。 苏裕襒嘴偷笑,江尧从车里拿出湿纸巾清理,她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她到了庆城,正在她家里。 站在路边车旁,望向眼前那位沉稳挺拔,正在用湿纸巾擦拭指尖的男人。 挂断电话后,她朝他问:“我妈刚打电话过来,你去接的她?” 江尧没有立刻回复苏裕,边擦手边往她附近的一个垃圾桶走去。 回来后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她进去,再绕过车头坐回驾驶室,边系安全带边解释: “嗯,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已经在庆城了,说打你电话没打通,而我刚好下飞机。”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已经5点过,“让阿姨先出来,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苏裕点头,猜测着她妈妈来的目的。 等江尧将车停进地下停车场,她都还没有给苏妈妈打电话,也没有下车的意思。 在江尧深邃又不解的目光下,苏裕开始变得有些别别扭扭。 “我,我突然有些不想上去……” “那就打电话,让阿姨直接下来。” “……也不想打电话。”苏裕不动。 江尧伸手捧住她的脸颊:“怎么了?累了?不想出去吃,那我去餐厅打包回来也行。” 她按住他无意撩动的手,很暖。 “没,前几天,在电话里闹了点别扭。” 暖黄色的车顶灯在他的眼眸里晕开,很亮,像点缀夜空的那轮明月。 苏裕拨了拨耳边的发丝,低下眼眸思考着怎么描述这件事,又能避开陈兰同她谈话的这件事。 “我爸爸的死,好像牵扯上一些人的纠纷,总之不是正常的遇难。我妈没告诉我,我去质问她了。” “还有过年来我家的简叔叔,似乎和这些也有关系。” 江尧听到[简叔叔]几个字时,微微蹙眉,“你妈妈,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承认是纠纷之下意外死亡。简叔叔的事,她还是过年时那样说的。” 苏裕忽地抬眸,看向江尧的眼睛。 “可我不相信,我总觉得她在瞒着我什么,即便是意外的纠纷死亡,可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呢?” “那个简叔叔,我总觉得有问题,可我又说不上来。 如果是跟我爸爸的死有关系,但我妈过年那天又这么热情招待…… 如果不是,谁会在除夕这样的日子,出现在一个寡妇家里慰问?可我妈又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江尧似在思考什么,好几秒后,才道: “我去餐厅打包回来,你先上去,总要面对的。我想阿姨她特地过来,肯定是有急事。” 苏裕还是不动,望向江尧的那双眼眸,透出水润润的光泽。 男人伸手扭了捏她的脸蛋,“好啦,勇敢的小姑娘,你可以的。” 第176章 震惊 苏裕下了副驾,退到一边,“你先走,我再上楼。” 目送车子离开,她才慢悠悠地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打开房门,玄关处的灯光开着,将行李箱拉进来,便听见苏妈妈的声音。 “苏裕?回来了?” 她“嗯”了一声,顺手将门关上,便看见妈妈站在对面,手上还拿着刚摘下来的老花眼镜。 自从在北城跟妈妈在电话里闹了一架,这还是母女俩第一次交流,还是面对面地交流。 苏裕换好鞋,推着行李箱绕过苏妈妈进到内里,房间开了空调,她将外套脱了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视线落在打开的电视机上的广告—— 画面里,一对父母正带着孩子在欢乐谷里游玩,小男孩手两手各牵着父母,衣服背后套着一个飞天气球。 小男孩笑得天真灿烂,连带着父母脸上也都绽放着笑容。 这样温馨的场面,在苏裕的记忆里,似乎从未出现过。 她转移视线,径直往洗手间走去,洗完手后出来,直接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起来。 全程一言未发,也未与苏妈妈眼神对视,装作正常平淡,空气里却充斥着怪异尴尬。 苏妈妈走向一旁的小桌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我听小江说,你原先住那房子出了问题,房东让你临时搬来这里,这房东怎么这么大方?” 苏裕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原本是瞒着的,可忽地就不想瞒了。 “我以前租的江尧的房子,他就是房东,家里进了贼,他让我住这儿了。” 苏妈妈显然诧异到了,整个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欲言又止几番后,还是问出口: “他,也住这儿?” 苏裕没抬头,继续整理着东西,没想象中的那么不自在,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别扭,但却是有一丝尴尬。 “没,他有房子,不住这儿。” 她没说谎,但也没全部老实交代,江尧也住对面。 苏妈妈默了几秒,才再开口道:“这个点,咱们先出去把晚饭解决了?” 而后想了想,又补问了一句,“小江忙不忙?要不,叫上一起?” “江尧说我们俩都才回来,好好休息,他去餐厅打包回来。” 收拾好东西后,拿着衣物去洗澡,再出来时,情绪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上头。 苏妈妈半躺在沙发边,手里拿着手机在刷短视频,听见她出来的声音,问: “出差怎么样,累不累?”苏妈妈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似是想让女儿坐过来,母女俩好好聊聊的意思。 “还行,不是很累……” 苏裕只着了件吊带睡裙,边往手臂上擦着身体乳,边走过去坐在旁边,沙发上还带着点点余温。 “还是注意下温度,回头不要感冒了,吃药倒不是什么事,整得人难受就没必要了。” “嗯,我擦完就加件外套。” 苏妈妈关上手机,瞥了一眼还在擦身体乳的苏裕,又看向正在放电视剧的电视。 “你在庆城这边上班,究竟感觉怎么样?我听说你们快考那个编制了。” “我是想,如果你做的不开心,就跟我回礼城算了。我那个小店开着,你随便找个班上,像去前年这样,我们母女俩也可以过得好。” 苏裕擦身体的动作一怔,转头看着她,没明白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这么说?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从礼城突然过来……” 苏妈妈沉默了一阵,久到苏裕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了,又继续擦身体乳,才听到她又开口道: “就突然想不明白,人活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 “你还记得你有个初中同学,叫徐霞不? 她妈妈和我也是同学,我们以前一个村的,后来都嫁到你爸这个村来了。” “她初中不是就读了个镇上的高中嘛,后来大学没考上,高中毕业后就去了观城。 结果外面打工租房子,被同事合伙卖到那种地方去了,好端端的人就给一群人糟蹋了。” “前几天,她妈妈接到观城的警方电话,说是人已经没了。走的时候衣不蔽体,身上还有被凌虐的痕迹。” “都是认识的人……我这两天晚上想着就害怕,心里慌得很,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 苏妈妈说着,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当初想你来庆城有个铁饭碗,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生。可天灾人祸的,命没了,还有什么用。” “……” 苏裕听到这些,也满是震惊。 徐霞,她怎么会不认识,曾经校园霸凌她的那一群人里,就有她。 大概到死,她都会记得那些人的嘴脸。 恨吗?当然。 所以她做不到同情徐霞的遭遇。 这一切算什么,她倏然想起那句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除了电视机发出人物场景叽叽喳喳的声音,母女俩皆是陷入沉默。 “我这次来,一是想看看你在这边究竟怎么样。二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和江尧,你是个什么态度?” “他上次倒是说想和你结婚,你呢?如果你愿意,我这次来,倒是可以两家人先见个面。” 苏裕将身体乳盖上盖子,随手放在一旁,半开玩笑道: “刚刚不是还想让我回礼城吗,怎么突然就想和对方家长见面了。那你到底是想让我留在庆城,还是回礼城?” 苏妈妈情绪有些激动地抬头看向苏裕,连脸上的老花眼也摘了下来,似乎只为了更加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想上赶着去见人家啊,说了这么多,你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 “你要是和小江没那个感情走到下一步,你就跟我回礼城,毕竟我们根在那里。” “你要是和小江可以发展到下一步,你们也这个年龄了,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见个面,知晓下对方的态度,大概知道个底细。 “能说到谈婚论嫁那一步,最好。 让你一个人留在这边,有个正儿八经的家,家里有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也稍微放心一些啊!” 第177章 百思 “我没有其他意思,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不用过份担心。 我都三十了,这是个正经单位,里面都是些正经人。 最多是有些当官的贪污受贿,我们这些普通员工,大多都是和你之前一样的心态,混个饭碗。 何况,我这种性格,也没几个朋友。” “你没那个心思,不代表别人没有那个心。 我就问你,如果同样的情况,你总有那么一两个稍微熟一点的人,让你去某个地方吃饭,以你的性格,你能拒绝一次,能拒绝第二次吗? 柿子都捡软的捏,你又不是庆城人,又没个靠山,别人想整你,你怎么办? 那个小江在单位究竟能力怎么样,靠不靠得住,这都另说。 他如果真的那么优秀,什么花花蝴蝶这么多,你不早点绑住,难道又等个几年,等你三十五六了,再跟那个余泽宇一样来分手?!” 苏妈妈拿过电视遥控器,将电视频道换来换去,不知道究竟想看什么,最后又换回到刚刚那个频道。 而屏幕里,还是播放的刚刚小男孩和父母一起去欢乐谷的愉快画面。 苏裕盯着电视稍稍有些出神,一下子被苏妈妈的话给怔住了,反应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妈,你有点被害论了。 徐霞那是个别事件,我就算不在庆城,在礼城,也同样可能遇到你说的那些问题。 这跟在哪里发生,没有关系,你总不能把我一天24小时绑在身上?” “那就回来帮我,哪里都不去了。 我们再去隔壁租个店,你不是学这么多年画画,弄个打印店什么的,你给别人做做设计。 离你们以前的中学近,不愁没学生来打印。” “……” 苏妈妈又开始不停地换台,“小江的事,我是想劝你早早考虑清楚,很多事耽误不起。“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家庭的事。 像上次这样,都发喜帖了,余泽宇也没安排两家人见过面。 我没跟你说,是不想你心烦这些事,不代表我不介意。 小江虽说看起来靠谱一些……” 苏妈妈顿了顿,又继续说着: “我可以不提见面的事,你老实告诉我,他嘴上说愿意结婚,实际有带你去见过他的家人没?” 苏裕抿了抿唇,起身去拿小开衫套在身上,又坐回到沙发。 “算是见过,他表哥和他妈。” 虽然不是江尧带着见的,但也算见过了……她知道妈妈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想江尧在她妈妈心中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电视终于又停了下来,放着庆城的地方综艺,苏妈妈有些诧异地转头问: “你见过他妈了?她什么态度?什么时候的事?” “他妈妈希望我们尽快结婚,想让我们去北城发展。” 苏妈妈睁着眼睛看她,气焰一下就缩了回去,微微张口却半天没有说话。 “就这些?那,你是怎么想的?去北城,小江也是这个意思吗?你们商量过没?” 苏裕没有回避苏妈妈投过来审视的目光,奇怪的是,她的眼眸里带着讶异,又带着果然如此的了然。 四目相对,她半隐瞒,半解释。 “我还没想好,江尧那边也还不确定是不是要去北城。” 沉默,再一次漫延在两人之间,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的寂静。 苏妈妈显然没想好怎么说下,缓了好久,才道: “难怪我这几天心里慌,是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的那天,见的他妈妈?” “……那些话,是不是她跟你说的?” 苏裕突然脑海里“噔”的一片空白,直视妈妈,不知道是不是头顶上射灯的暖光效果,再配上电视叽叽喳喳讲述着庆城人的家长里短。 她看见抛出一连串问题后,又自己给自己找到答案的妈妈,头上的几丝白发。 放在小开衫兜里的手悄悄握紧,那些不知道怎么说到这一步的话题,和那些不知道如何启齿的回答,都通通哽在了喉咙里。 妈妈,她为什么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她又知道些什么?真的是因为徐霞的事,才这么急赶赶的来庆城吗? 与此同时,房门被外面的人敲响,打破了这场母女的谈心会。 苏妈妈看着苏裕依旧陷在沉默里纹丝不动,放下遥控器,起身去开门。 敲门的人是江尧,进来时却两手空空,这才让苏裕回了神。 “阿姨,我们去下面的酒店餐厅吃,我打包的这家菜,在庆城还比较出名,已经拿到厨房去加热了。 餐厅空间大一些,这儿也不太方便。” 苏妈妈神色已然恢复,整个吃饭过程,半句未提刚刚和她谈论的那些话,只和江尧道突然袭击过来,是想看她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和过年时见到他一样,满脸都堆着笑意,任谁见了都认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似乎刚刚和苏裕谈论过的话题,也只是她自己洗完澡后,坐在沙发上凭空幻想出来的一般。 倒是让她拿不准,是个什么意思。 江尧替苏妈妈另外开了一个房,在同一层楼,没相邻。 苏妈妈知道这里有他的一些股份后,也没客气着拒绝。 直到江尧离开,苏妈妈回到她的房间,母女俩都没再继续谈论之前未有结果的话。 夜晚,和江尧煲完电话粥后,苏裕仍然坐在那张沙发上,呆呆地望着电视机里不知道播放着什么的电视剧。 夜风,从去吃饭离开时打开透气的窗户吹进来。有些冷,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有些事情不经细想:比如她突然知道了爸爸的事;比如妈妈突然来庆城;比如她莫名提起遭遇不幸的同学;比如她从不曾如此关心过她。 甚至因为这个,大老远来这里。以前她在庆城这么些年,妈妈也不曾来过。 再比如,她才刚刚开口提到江尧的母亲,妈妈的第一反应不是对方希望他们尽快结婚,而是质问是不是对方告诉的她,关于父亲死的原因。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妈妈这么急匆匆来庆城的呢? 苏裕耸拉着眼皮,思绪乱麻理不清头绪,头疼得紧。 百思,却不得其解。 第178章 不得 周六,她带着妈妈在庆城小逛一圈,原本计划周日再去一些网红点打卡,却被苏妈妈提前通知,明天佳人有约。 苏裕问是谁,她却只答是曾经的朋友,多年叙旧。 其他打着马虎眼就过去了,甚至还急着解释她会用手机地图导航,走不丢。 本没有太多猜测,也不得不让苏裕起了疑。 她的妈妈,实在是有些奇怪。 而对方始终没有再提及周五晚上的那些事,她也就不曾主动说起,尽管心里千丝万缕缠在一处。 礼拜日,苏妈妈自和苏裕午餐后,便离开了酒店。 下午4点过,江尧来酒店接苏裕去吃晚餐。 想来时间尚早,俩人又在房间里待了一阵,各自在小沙发上忙碌着,互不打扰。 苏裕接了文静推给她的新单子,正在和甲方交谈绘画细节。 而江尧用手机正在看什么文件,没什么表情。 中途,他放下手机,替苏裕削了一个苹果,又用小刀削成一小块喂她,反复如此。 偶尔眼神也会好奇地移向她和甲方的交流,但大多时候的神色,都停留在她的脸上。 被灯光映衬的睫毛,专心致志盯着笔记本电脑的眼眸,吃苹果时微微鼓起的脸颊,以及……张口欲含住苹果块的嘴唇。 察觉到思绪的飘渺,江尧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笔电上。 “这是要设计什么?”他只是随口一问,想找点话题。 “一个游戏原画,对方想长期合作,让我跟长单。” 苏裕边说着,边回复着电脑另一方。 “我只能兼职,对方让我先画几个样稿过去看看,正在和对方谈条件。” 江尧又削了一块,这次没有喂她,倒是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画画……和现在的工作,你更喜欢哪个?” 苏裕看了一眼自己吃掉苹果的江尧,这人怎么插队自己吃起来了? “不知道…… 画画是喜欢,可变成没日没夜的工作后,也会很烦。 但现在在单位里,其实也有点觉得没什么意义,可也说不上厌烦。” 她停下和甲方的交流,认真对着江尧,继续说: “接受这份工作,当初就是为了我妈说的稳定。 普通家庭里的普通人,再以普通的方式,维持普通人生的生计。 不都是为了更安稳的活着,再以此条件下,去享受生活吗? 其实去年来庆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画画这种和金钱有关的爱好,要么变成画奴,每天为了五斗米折腰,被甲方折磨得死去活来。 要么用钱砸死它,不求回报的自由画画。” 江尧将苹果块放进苏裕的嘴里,拇指的肌肤不小心刮蹭到她的牙齿,荷尔蒙的波澜小小地在他的身体里来了个起伏。 “你有没有想过去进修,再考个研什么的?你以前那么喜欢画画……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刚好有认识的庆大导师,中间让他再帮忙联系一下相关专业的导师,也不是不可以。” 末了,他怕苏裕觉得麻烦,还补了一句: “那个导师我们很熟,人情之间的关系早就说不清谁欠谁了,这你不用担心。” 笔电传来对方聊天的叮咚声,有新的消息发送过来,苏裕回头面向笔电,继续回复对方。 久久,她没有回复江尧提出的问题,而是转移到另外的话题上,问了他一句: “你以后有怎么打算?我知道你完全有能力再晋升,最近你又各地出差,是准备升总部了?” 江尧一怔,没想到苏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这个问题,但也就沉默了一两秒,他便肯定地回复她: “你在哪,我在哪。你想离开庆城?” 苏裕将笔电彻底关上,整个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懒懒散散看着他。 “我妈这次来,想让我回礼城,颇有想把我拴在身边的意思。” 江尧蹙了蹙眉,“……礼城也不是不行,但对你、我的发展来说,并不是很友好。” “所以,你想去北城吗?” 苏裕直截了当,她也想知道江尧究竟怎么想的,为什么陈兰会以谈条件的方式,来让江尧去北城。 江尧默了很久,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透气,烟雾缠绕在他指尖,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良久,他才低沉着嗓音开口: “我对升官发财,本身就没太大的兴趣。人每到一个阶段,看待问题,都会有不同的角度和发现。 也许是过了那个年龄,看多了人和事……我现在很满足,有点小钱,有点小职位,而你也在身边。 我找不到去北城的理由,除非你想去……” 苏裕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伸手抱住他。 “我不想……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放弃去北城的。那样,我会觉得我很罪恶。” 江尧将烟掐灭,不想呛着她,拿着烟头的手却不知将烟头该扔向何处。 苏裕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他虎口处被纹身遮盖住的伤疤,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又不可避免地涌向她的脑海。 她出声问:“还痛吗?” “嗯?”江尧不明所以,没懂她问题的意思。 “纹身,还痛吗?那个伤疤,还痛吗?” “不痛,只是偶尔皮肤会很痒。”江尧另一只手回抱着她,动作轻柔。 “怎么没去洗掉呢?比起每天处理掩盖,洗掉对你来说更方便一些。” 声音很轻,心里是说不上来的酸涩。 尽管并不是想他真的洗掉,但她还是问出了口,她想听到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嗯……确实是。”江尧没有否认,但也没有隐瞒:“我怕你发现没有了,会不喜欢,会多想,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难度增加。” “我……赌不起。” 话语间,他的语气小心翼翼,恋恋不舍,仿佛对待的是他如视生命的宝贝。 空气里还参杂着他刚刚点过香烟的余味,本就对此着迷的苏裕,更是盯着江尧手上的那个纹身和疤痕,止不住迷恋。 陈年旧痕,不仅是那块疤,连带着纹身也被岁月淡化了不少。 听江尧这样说着,她抱着他腰的那双手指微微弯曲,卷着他的衣服,思绪万千。 “怎么了?”江尧低低开口,温柔得不得了,以为是自己心思太重,吓着她了。 “你别害怕,它在我身上这么多年,也不痛的,这对我来说意义不一样……” “……” 他的话还未完全落下,苏裕就抬起他的手,轻轻地吻了吻那纹身。 具体来说,是亲了亲那疤痕凹凸的地方。 江尧微微一怔,准备先将烟头放在窗户框边的想法,也顿住了。 第179章 其解 他微微低头,看见贴在他虎口处的小脑袋,一点点的亲吻,像是最虔诚的信者。 本就一直压着的情绪,抑制不住地想要爆发。 江尧顺势抬起手捏住她的下颌,目之所及,只有那柔软的唇瓣。 而后俯身轻吻过她的唇,她的眼,她的耳廓。 再慢慢地,薄唇又移向了她的脖颈,她的肩窝…… 一瞬间,欲望倏然来袭,似电流般窜入苏裕的身体各方,遏不可止地浑身微颤。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尽管从她情不自禁吻上那枚月牙时,就已经预测到即将会发生什么。 但,她仍然有些紧张。 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知道,又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的那种紧张。 近到分不清彼此的呼吸,只能感受到江尧将她抱上床后,带着蛊惑的声音,引诱着她共同沉沦。 在他急切的亲吻里,苏裕伸手搂着他的脖颈,一只小手来回感受着他后脑的寸发。 密密麻麻扎在手上的感觉,刺激着她不断地分泌出荷尔蒙。 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性感到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无法拒绝不再喜欢上他的皮囊。 在她心里终于投降于人的本能时,在江尧诧异又欣喜后,男人又急切,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必须温柔交错间…… 苏裕在他迷离的眼眸里,仿佛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那个有些自卑孤僻、有些青涩敏感、有些害羞稚嫩的自己。 在礼城的,在北城的,在庆城的…… 她就像是那海洋中的一叶轻舟,随着海浪不断漂浮、摇摆,在迷失里找寻着方向…… 望向闪烁着的指引灯,前进……然后继续迷失,继续寻找…… 双手搭在男人的双肩,所触之处,皆是肌肤的滚烫。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她的心尖、她的脑海,重重走过。 灵魂和身体的合二为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似乎才真的为他们再来一次的感情,填补上了最后一块记忆砖。 所有的意识,都在落地窗外的光线,从明亮到渐渐暗落之间,逐渐模糊。 空气中的荷尔蒙气息,早已将苏裕团团围住,连发丝紧贴着她的肌肤,都是爱意。 她记得第一次时,她哭了。 这一次,她一点儿也没哭。 也许是女性在不同年龄,产生的荷尔蒙程度不一样的问题。 如果说从前和江尧这番翻云覆雨,想要满足他的心更大于享受。 那这一次,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放空一切、身心相通、不计后果、放纵自己贪婪地愉悦,是种什么样的体会。 难怪,世间众人,皆痴迷于这些情爱之事。 而第二天的天气,是真的不错,是春天。 肌肤紧贴床品的舒逸,以及后背传来某人胸膛的体温。 江尧未醒,手臂搂着她的腰,有些沉。 苏裕的整个上半身与他紧紧贴合,甚至切切实实感受到,某处被清晨唤醒后的自然反应。 脑子瞬间清醒,昨晚的疯狂直冲击着苏裕的脑海。那些兴奋,历历在目。 因为没有戴眼镜,她看不太清楚,只模模糊糊看见胡乱散在四处的衣物—— 他的衬衣、她的外套和内搭,都被散落在地上。 而她的胸衣、以及两人剩下的衣物,却胡乱搭在沙发上。 金色手表被丢在沙发旁的玻璃小桌上,被放置碰到玻璃时,所发出的清脆响声,依稀还在耳旁。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那块手表上,闪闪发光。 收回思绪,苏裕感觉到身体又沉又累。 像不顾死活跑完2000米,又像从早到晚徒步登了一座山……哪哪儿都肌肉酸痛。 且身上,还黏黏糊糊的。 除了睡前的2次,江尧事后抱着她去洗漱过。 后面半梦半醒间,也不知是谁先醒,又是谁开始撩拨,在意识到对方就在身侧时,又莫名其妙了几次。 她想起俩人第一次时,她也是这般懵地醒来。 那时总会不可避免的思考,真的发生后,他会是什么反应,什么态度。 而那天醒来,除了想逃,她实在想不出该如何面对这种激情之后的第一眼。 江尧似乎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了动静,迷糊着去亲吻她的头发、她的耳根。 温柔,又眷恋。 本就安静的房间,空气里某些还未散去的气息,仿佛又开始流动起来。 而男人的某处,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动了动。让苏裕一下子便僵硬了身体,大脑宕机。 这暧昧且亲密地举动,似乎又顺理成章地走向了本该发生些什么的方向。 苏裕盯着落在地上的衣物,一动也不敢动地问他:“醒了?” 江尧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睁眼醒过来。 良久,也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颇有还想继续睡下去的意思。 苏裕在他怀里转过身,许是动静太大,江尧这才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她。只见她整个脸,已经埋进了他的肩膀。 “今天周一,要上班。” “嗯?”江尧一时愣住,少有的没有反应过来。 “要上班,得起来了。” 苏裕抬头望向他,又重复一遍,伸手抚摸着他脸上冒出来的胡渣,有些扎手。 “哦。”江尧将她搂紧,看似终于清醒一些,却又不安分地开始亲起她的脑袋。 她双手隔在两种人之间,稍稍拉出一些距离,用手戳着他的胸膛,没好气道: “你真是……今天要上班,别没完没了,我全身都痛得很。” 语气之中,带着丝丝抱怨。 江尧抓住她胡乱戳着的手指,用下巴的胡渣去抵她额头,还磨蹭着故意扎她,声音低低地说: “我的年假还有好多,今年一天没休……我帮你请假,用我的抵。” “不要,以前你还会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只要我说,你就适可而止……你变了!” 苏裕嘟囔着,语气却带着明显的娇羞。 “可昨晚,我没有感受到你不舒服……那你不舒服吗?”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你不舒服吗?”他的声音,显得更低沉,更性感了。 与此同时,那双不安于室的手,又开始躁动起来,探寻着,追赶着,还不忘问她: “小鱼,你舒服吗?” “……” “舒服吗?” “……” “嗯?” 他将这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变着花儿的逼她就范,好似再让她回顾一番,究竟是何种感受。 苏裕只得求饶,在他怀里闷哼着,“嗯。” 也不知是回答,还是别的什么…… 第180章 再接 “那就……再接再厉。” 当他一本正经又说出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时,昨晚那些连哄着、逼着说出情话的场景,又重现起来。 而那早已红透的人,一边不肯配合着,一边语言攻击着…… “江尧,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不是,是不是终于得到手后,你就……你就觉得我也不过如此了?” 男人动作未停,继续讨好着她,又或是她的身体,低声问道: “我以前是什么样?” “……反正不是现在这样!色狼!” “……” 江尧没有接话,整个人隐进被子里。 而她不论从意识,还是身体的正常反应,都早已溃不成军。 “我有一些害怕,江尧……我觉得好不真实,我们又在一起了。 往后真的还会一直在一起吗?不论再发生什么事,你真的都不会再丢下我了吗?” 苏裕感觉到一股热流触及着全身,而江尧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反倒让她觉得不上不下,由身而心的生出空空荡荡的落寞。 他从身下的被子里冒出头来,和她双眼对视。 “小鱼,我们结婚。“ 苏裕拉了拉被子,环视周遭,再瞪着他:“男人在床上的话,最不可信!” 他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将人搂紧:“那,下床再说。” 说完,江尧倏然起身,就这么赤身裸体的在她面前,再将她抱起往浴室走。 苏裕直觉不妙,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和耳根发烫得不行,大呼:“不用!” 江尧低声笑着,将人放在洗手台上,而后望向她的视线深邃又认真。 “尽管我们又近了一步,可我也会猜测你的感。至少昨晚,我感受到的是你也很快乐。 况且,我是真的忍不住,也不想再忍。上次喝醉,我不是……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苏裕的脸又一下“轰”地红了起来。 而后,他拿着莲蓬调好水温,颇有一番要帮浑身酸软的她清洗的意思。 两人坦诚相见虽不是第一次,昨晚也已经有过,但在这样如此清醒地讨论别的事后,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悄悄回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裸露着上半身的背,连忙转回头看向江尧——他正用起泡球揉搓着泡泡。 苏裕羞得不行,一下子就从台上跳了下来。 江尧下意识过来用手抱住她,就这样两人面对面的肌肤相贴。 上半身的柔软,和下半身的坚硬,都有了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两人皆顿了几秒,苏裕反应过来后急忙往后退一步,江尧又迅速地将人给拉了回来,紧紧搂在怀里。 他另一只手拿着起泡球,在她后背慢的不能再慢地清洗着。 当起泡球转移到前身,苏裕下意识用手抓住他的手腕阻止。 她看到江尧眼里满是情意的眼神,感受到浴室里掺杂着沐浴香味的气息,和莲蓬头出热水后徒升的温度。 之前被他撩拨起的空虚感再次袭来,神和心,都变得迷离。 近在咫尺,是她爱慕的男人,是她触之可及的爱情。 而男人的身后,是第十一年的春,也是第十四年的春。 也是在这个当下,她的眼睛红了起来,有了湿润。 ……… 沙发旁玻璃小桌上的金色手表,终于被人拿起,戴在了手腕。 床头柜上的两支手机,其中一支不停地弹出新的消息。 苏裕站在那儿,睡裙完全掩盖不住身上的爱痕,正欲拿起桌上毫无动静的那支手机。 还未伸手触碰到,江尧便已经去对面房间整理好回来,站在了她身后。 从后面被拥抱的姿势,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而手机上的信息和电话数字,却在同一时刻,如同一桶冰水般浇灭了此刻温情。 2个未接:一条是早上8点过,妈妈;另一条是早上9点半,文静。 1条微信:一条是昨晚10点过,妈妈问【你在房?我敲门怎么不开】 3条qq:皆是文静,今天有早会,问她在哪儿。 “怎么办?我妈昨晚来过,怎么你和我都没听见,你说她会不会听到什么?” 苏裕慌乱地撇过头问他,让他看手机上妈妈发的微信。 “而且今天周一,你真是疯了,要开大会,你在领导台上缺席太明显了!” 江尧倒是懒懒散散地笑了笑,伸手拿她的手机看了一眼,便关掉又放在小桌上。 “这房间,隔音很好。” 苏裕脸红了红,又听到男人低沉着嗓音说: “昨晚从浴室抱你回床,刚放下你就迷糊着睡着了。后来,我就把你和我的假都请了。” “那你今天早上怎么不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江尧难得笑得开心,连嘴角的弧度都大了几分。 “你这算不算是……为‘爱’‘翘班’?”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他还特意着重强调,深怕谁没听见,谁又没理解到其中含义。 而那些鲜活的画面又忆在眼前,她又羞又恼,在他怀里挣扎。 最终,也没避过某人的蓄意引诱。 ……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透过纱幔,拂过人心。 待将那不情不愿之人,推向对面房间,苏裕才里里外外又检查了一番着装。 在没有发现异样后,才不疾不徐往妈妈房间走——敲门,无人回应。 苏裕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上午11:20。随后又拨了好几通电话给妈妈,皆无人应答。 不知为何,她莫名的有些心慌。 明明在同一层楼,明明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却走到她脚部发凉的境界。 等江尧找前台拿到房卡,进门发现东西都还在后,苏裕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生怕昨晚妈妈过来,在门口听见什么靡靡之音,一气之下回了礼城。 好在没有多久便联系上她,一切都只是苏裕的草木皆兵,不过是她太心虚罢了。 苏妈妈在庆城待到快一周,苏裕正常白天上班,晚上也并没怎么陪她,也就共同吃了几顿晚饭。 至于她白天干了什么,去了哪里,苏妈妈并没有向苏裕交代或提及半分。 尽管她有意想要调节母女俩之间的感情,但本就不算特别亲近的关系,又加上上次谈崩的话题,每每在一起无话可说时,就别扭至极。 第181章 再历 期间某次,苏裕终于绷不住,直接同她道: “我暂时没有回礼城的想法,也没有和江尧结婚的想法。 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你就搬来庆城,我们再去租个房子。” “不结婚,租房子?你打算租到多少岁?当老姑娘? 你既然要准备长期在庆城,该按揭买房就买,该干啥就干啥。 再提醒你一次,结婚是两家人的事,不是你俩的事!” 苏裕被妈妈的话说得一时哑言。 其实每次的交流,如果要正儿八经的算,都不算吵架,顶多是彼此语气较重,情绪较大。 但那次,对平时就没有什么更深入交流过的两人来说,也算是比较严肃的对话了。 不管苏裕怎么拒绝、怎么试图解释、怎么开导苏妈妈,她都始终保持最初的想法,坚持己见,立场毫无动摇。 不过,苏裕也不是闲人,特别是接了外快后,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晚上加班赶稿,还早抽出时间备考编制,忙得起飞。 她不可能一直围着苏妈妈和这件事打转,无效沟通几次后,她也就彻底无所谓了,恢复以往母女俩相处的模式。 晚饭会一起吃,话还是有问有答。 但,不会再主动问她每天干什么,也不管她要在庆城待到多久,也不想知道她后面是如何安排、计划。 转眼就到了四月底,苏妈妈在庆城整整待了一个月。 从开始的不自在、揣摩,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苏裕偶尔也在考量,如果她不回去,是不是该搬出去租个房子更方便。 与此同时,陈兰并没有在三月底打电话来问苏裕答案,而她一直忙着游戏原画和备考单位编制,巴不乐呵地庆幸陈兰作罢。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苏裕和同事安排好最后一批实习生去到各项目,以及留在基地的几位同学的住宿后,直接溜去赴甲方对接人的下午茶约。 当然,是去谈细节。 下午五点半左右,这场对接才结束,单位也到了正式下班的时间点。 庆幸的是,单位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找她,让人松了一口气。 江尧去了北城,说是今晚的飞机,也不晓得他落地后还吃不吃晚饭,要不要见她。 如果不吃,她可以去滨江路那家健身房练一会儿。 想到这里,苏裕边往咖啡厅旁的直梯走,边打电话给他,这会儿应该还没登机。 忽地,她的帆布包肩带被人轻轻一拉,苏裕下意识回头,江尧高大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她身后。 手机从耳边放下,整个身体转过去面对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咧开,心里的喜流露得自然。 “去哪儿?” 江尧走过站在她身旁,说话间,已经伸手拉住她。 “你怎么老是突然出现啊?”苏裕虽问着,却没有半分责备,眼里、话里,皆是甜蜜。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商场的直梯,不疾不徐地上升、下降,慢得很。 “我问的文静。”江尧握着苏裕的手用力往身前一拉,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推了好些无关紧要的事,改签最近的航班先回来。” 被爱的感觉是什么呢? 大概就是如此,满满的被人想着、被惦念着、时时刻刻让人感觉到他是真的离不开你。 下一瞬,江尧便低下头来吻她。 苏裕双手放在他的胸前抵挡住,被他突然亲密的动作热红了脸,环顾周围,还好没被人瞧见。 “你干什么呀,被看到怎么办。” 江尧低眸,眼里藏着宠溺的笑,“我亲自己的老婆,不行?” 苏裕:“……” “以前读书,你不准,我全当别人看见,咱们学生的身份不合适。 现在你我都三十了,结婚早的,小孩都能打酱油,谁还会来说我们句不是?” 苏裕:“……” 他向来有各种不着调的歪歪理论,她也总是被他带到沟子里去,说到最后也总是他有理。 脸上越来越烫,不知为何,看见他嘴唇一开一合地调戏她,她就想上去咬上一口,叫他胡说。 想着想着,胆子就大了,谁会管三十岁的大人呢? 苏裕一下子就搂上江尧的脖子,眨巴那双藏在眼睛下的眼睛逼问他: “谁是你老婆,我们扯证了吗?结婚了吗?我同意了吗?” “怎么就不是了,你那晚不喊了我这么多声……” “啊~!不准说!是你逼我的,你还好意思提!” 苏裕想到那些画面,心里更是又羞又恼。 江尧看着她止不住地笑,笑得意有其味,看着她的脸从红苹果,变成熟透的红虾。 “老婆,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苏裕再也忍不住,手用力往下一拉,江尧毫无防备地被迫俯下身,她就这么朝着那张嘴咬了上去。 用了一丢丢力,没舍得真将人咬伤。 谁也没想到,电梯门恰在这时,“叮”的一声响,开了。 苏裕下意识分开咬着江尧的唇,望向电梯,待看清电梯里的人时,整个人都懵了,像木头被钉在了原地。 “……” 江尧见情况不对,顺着苏裕的视线往电梯里瞧。 除了正在往电梯外走的几位路人,正边走边打量着他和苏裕,站在电梯里同样看向他们俩的,还有苏妈妈。 他率先松开了手,分开时还拍了拍苏裕的腰,让她回神。 苏裕大脑空白,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嗡——”的电流声,张了张嘴,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轻轻地喊了一声: “妈。” …… 刚刚和甲方见面的咖啡馆已经满座,这一层没有适合坐下来好好谈话的地方。 三人一路无言走在商场里,最后找了家融合菜,顺带解决晚餐。 四月底、五月初的庆城,已经悄悄起了热气。 夕阳西下的傍晚,使整个商场被热气烤在里面,空调却开得不足,让人胸口发闷。 苏裕没有跟着进去,被苏妈妈打发自己另外去解决,她要和江尧单独谈谈。 她心里又慌又闷,不知道妈妈会跟他说什么,是不是要说第一天来倾城时同她说的话,会不会说的话让江尧难堪。 何况,她的母亲,刚刚还在电梯里,目睹了她的女儿如此主动且不知羞的画面。 第182章 摊牌1 发给江尧的微信石沉大海,她在商场里毫无目的的从上到下,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闲逛,内心焦躁不安。 一个是她爱的人,一个是生养她的人,心里的天平早已倾斜。 …… 融合菜馆内,临近饭点,大堂内几无空席。 服务员带着苏妈妈和江尧绕过屏风大门大门,站在旁边朝里望了望,“靠近厨房边角落,还有一处空位,可以吗?” 里面灯光暗沉,只有每桌头顶的灯光和一些装饰小灯,中间用木质围栏模拟水流做好隔断,里面放着干冰,白色朦胧雾气起,很好的隔绝两边顾客的隐私。 靠墙两端是古风小亭模样的座位,空间更大,前后用纱帘隔绝。 苏妈妈瞥了一眼服务员指示的位置,虽靠近厨房,但在上面小亭内,这个点再换地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就那儿。” 当苏妈妈就这么坐在江尧对面,第一次这么仔仔细细审视起对方。 餐厅灯光为了让菜品更秀色可观,打在人的脸上,也上了一层滤镜,至少从外表上来说,她挑不出江尧什么大毛病。 苏裕上高中那会儿,店里晚上发生闹事,那次她没有见到这个小伙子,只听警察说对方被家里人带走了,不用当面感谢。 她起初还以为是他家里人恼他冲动做事,万一自身有个好歹怎么办,所以不让她们见这个见义勇为的孩子。 后来问过几番,无果,她也就打消了感谢人家的念头,久而久之便忘了。 当苏裕第一次带江尧回来,提起这么个事时,她反应半晌才忆起。 作为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倘若没有两人谈恋爱这件事,她在来庆城前,大抵会信一辈子:这个小伙子只是一腔热血,见义勇为护了她家苏裕。 现在……要说两个人当时并不认识,而之后两人谈恋爱只是因为缘分? 打死她,她也不信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 膈应着这件事,除去第一次过年在礼城见到他,这一个月内见到他的几次,印象上便打了折扣。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太差。 更何况,现在情况更复杂,已经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的。 苏裕说他是她隔壁办公室领导,有人在单位,多少能帮一些,她是感谢的。 可…… 服务员适时上了两杯柠檬茶,江尧点好餐,将菜单本递还给服务员。 苏妈妈似闲聊,却用标准的庆城话先开口: “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以这种身份,同陈兰的儿子面对面坐在这里。” 提到[陈兰]两个字,江尧一下子便警觉起来,毕竟两人是八竿子都不会有联系的人。 “你跟苏裕的事……” 在苏妈妈看来,不管是以往,还是刚刚她开门见山提到他母亲,他都很保持风度,没有太大差错和情绪波动。 倒是让她有点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继续说下去,倒像是她自己在唱独角戏。 “我和你妈妈已经见过面了,我们曾经就认识,算是老熟人?不让苏裕跟着来,是有些话不方便让她晓得,跟你讲就行。” 苏妈妈拿起杯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淡。 “看她刚刚的样子,像是对你完全放下戒心。 那你晓不晓得她之前有个男朋友,耍了很多年,亲朋好友都通知到位后,结果散伙了?” 江尧点点头,说:“嗯,她跟我提过。” 说这句话时,江尧心里并不是那么舒服,他其实很介意那个人、那个事。 但他也知道,造成这些事情发生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他怨不了苏裕,怨不了让他知道的母亲,怨不了逼他做选择的陈述,甚至细分起来,他也怨不了那个人。 一时之间,心情便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苏妈妈似乎重点并不是谈论此事,紧接着,她便转移话题到他的情况上。 “你不好奇我和你妈妈就究竟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说实话,他是有点意外的,在刚听到她说她和他母亲熟识时。 但转念想到简庆海,他又不那么意外了,毕竟曾经都在一个圈子里。 苏妈妈问到这个问题,也没想过真的让江尧来回答,本就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 服务员恰巧上菜,隔壁桌似乎换了新的人。 她抬头时对方正好被接待那位顾客的服务员挡住,等两边的服务员都移开,那顾客已经背对着坐在江尧身后。 隔着纱幔,看不清。 本就是个小插曲,对于陌生人,她未多想,自然便没有在意,心思全落在她接下去要说的话里。 等服务员彻底离开,她收回视线,微微眯起眼,慢慢聊起: “我和你妈妈虽然熟识,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我和苏裕的爸爸还在庆城,算是简庆海的帮手,但明面上没多少人晓得。 和你妈妈爸爸其实没多大利益上的牵连,毕竟分属系统不一样,只是彼此认识。 但我和你妈妈也并不是能维持友好的关系,至少在她前段时间和我见那一面后,就不可能是。” 苏妈妈终于还是拿起那杯柠檬茶,喝了一口,似乎隐忍了一下刚刚想要发火的脾气。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隐瞒、装,你妈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我摊牌了。 没想到那个和苏裕小时候被一起绑架的娃娃,就是你。 你接近苏裕,是为了撒子?为了报复?! 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能说,苏裕确实可怜,人生就没顺过。以她的性格,怕是晓得真相,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江尧摇头,一直保持镇定的人,这才有了些情绪,急于想要否认“未来丈母娘”的这种说法。 他看不出来目前苏妈妈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不是已经一竿子打死,认为他就是别有目的。 还未等他说出半个字去解释,又被对方打断。 “虽然我和苏裕不算很亲近,但我毕竟养了她二十多年,她喊我这个妈也喊了二十多年。 我和她爸爸甚至为了将她藏起来,连自己的小孩子都没有……” 说到这儿,苏妈妈声音有了些哽咽。 第183章 摊牌2 “我晓得她心头有怨,觉得我们对她不亲近,特别是小时候将她留在农村。 那个时候,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你们被绑架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简庆海的老婆娘家,不晓得怎么就知道这个娃娃的存在了。 没办法,他们拉扯了很久该怎么处理这个娃娃的事。 所以苏裕才会在福利院待了段时间,直到我们去接的她。 按理说,你们年龄相近,你记得的事,她肯定多少也有印象。 但是我们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那些事、也不开口说话了,简庆海当时就怀疑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 不是绑架你们的敌家,就是他老婆娘家。 后来我们找了好多药,才买通人给她偷偷治疗,最后名正言顺地从福利院将她领养走。 我们将她藏到农村,不怎么回去,也是迫不得已。万一有人盯着被发现了……这样,总比被人找到出了事好。” 说着,苏妈妈伸手从桌面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才将视线继续定格在江尧脸上,道: “简国海曾经对我和她爸爸有恩,不管我们对她如何,将她保护起拉扯到这么大,这份恩情我自认为算是还完了。 更何况,她爸为了还简国海的人情,已经在船上以命抵命,两不相欠。 作为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人,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妈,一个户口本上的人。” 江尧望着苏妈妈,嘴唇微张,眉头微蹙,不善言辞来得情理之中,并不突然。 他盯着苏妈妈的眼睛,顿了顿,深呼吸后用庆城话很笃定地回复她: “我认定苏裕,从来没有过其他别的心思。”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苏裕是小时候那个女孩子,我当初到礼城也是被迫躲过去的,阿姨你应该了解这种情况。 认识她,也只是个意外,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她的情况,也根本想象不到十万八千里远的事情也能牵连在一起。 我承认,在礼城读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包括那次店里晚上被人闹事,也并不是无意路过的见义勇为。 但我和她高中一直规规矩矩,说朋友都算是牵强。等她高中毕业后,我们才开始进一步发展,只是没想到…… 我大三的时候突然晓得这个事,那个时候查到的信息,她是那两个绑架犯的女儿。” 苏妈妈抿了抿手中的柠檬茶,轻笑了一声: “所以你就逃跑到国外了?苏裕爸爸去世的时候,你在她身边吗?” 因着这个语气,江尧的心沉了沉,点点头道:“是在这件事之后不久,我离开的……” “那你现在又回来干撒子?还有,你认识苏裕她表叔?“ 苏妈妈这句话问得急切,完全是打断江尧未说完的话题,已经无心再听他说其他的观点,来论证他对苏裕的真心是有多真。 江尧从坐在这里的那一刻,听到苏妈妈提及[陈兰]两个字时,就知道自己在这场谈话中,将毫无筹码,只能顺着对方的节奏见招拆招。 而提及苏裕的表叔,他知道,他的这些伎俩怎么会瞒得过和她母亲一样,曾经心思缜密,又警惕极高的人呢? “是,我后悔了。 回来后才知道她有了新的感情,可我没想到她在那段感情中这么多年,也并不幸福。 这些年在单位里,我一直利用职务之便,和她表叔维持着还算不错的关系。 我一方面希望她过得幸福,另一方面又私心地希望我有一天能用上表叔这一层关系。 知道她要结婚后,我其实已经打算去北城了。只是没想到她的婚事会告吹,我自然就留在庆城,终于搭上表叔的船……” 后面的话江尧没有说,但彼此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十年之后,世间万万大,两个人还能“有缘”相聚。 “过年见到简叔,谈话之间,我猜到过几分。但也是最近才知道,她不是那两个绑架犯的女儿。 不管她是不是,在我决定回国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乎这一层身份了。” 服务员端着第三份菜过来,准备上桌,两人适时停下,彼此缓了一口气。 等人离开,苏妈妈才整理好刚刚的情绪,恢复一开始的淡然,继续谈论: “我这次来庆城,并不是突然兴起。 简庆海从海外递消息回来,说你妈妈查到绑架你们的幕后之人,弄不好对方会想鱼死网破,或者用筹码拿乔。 我一开始以为你妈妈只是查我们的家庭背景,然后才将这些事情给翻了出来。 说实话,我很反感,这事已经过去二三十年,又被她重新摆上台面。 如果只是单纯的查我们的家底,那你母亲有些查过头了。 我也很害怕,她要是当着苏裕的面,说出什么来……我并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迫在眉睫,我总得在别人先动手之前做好安排。 出于担心苏裕有安危,想来劝她回礼城。 也出于想来打探一下你家究竟是什么情况,能结婚就结婚,你妈能查到那边,自然有能力保护她。 不能结婚,你们就趁早分手,别又拖她个四五年。 结果没想到,你妈妈是陈兰,你是那个孩子,事情倒是变得更复杂了。” 大堂开始嘈杂起来,不远处有顾客和服务员发生争执,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那处。 桌上的菜陆陆续续上齐,却没人动筷,饶是菜肴再秀色可餐,也抵不住渐渐凉透。 “在来庆城前,我也是很担忧的,从各方面来说,你如果和苏裕真的结婚,她肯定驾驭不住你。 光刚刚我看到的那一幕,我就晓得,她现在已经是听不进去别人说你半点不好了,这娃娃一直是个一条胡同载到地的死脑筋。 性格也死气沉沉,不太会说话,扭扭捏捏的不出众,没得哪个家长会喜欢这样的娃娃。 苏裕年龄也不小了,毕竟岁数实打实的在那里。但做人、做事、思想都始终给人很不成熟的感觉,老是把自己整得个惨兮兮的样子。” 江尧听到苏妈妈故意带着贬低的意味来评价苏裕,心里不是很痛快,一度想反驳,但他忍了又忍,对方毕竟是长辈。 何况,不管他此时怎么说,都会被曲解成变相打了苏妈妈和苏爸爸教育子女的脸。 更何况,苏妈妈此时对他,也应该并没有很好的评价,他说得再好听,都会很容易被曲解成另外的意思。 第184章 摊牌3 江尧重新将视线对上苏妈妈的眼睛,放在桌上的两手,微微收紧交叉。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比较内向、敏感。 但接触久了,就发现她其实内心世界还是很活泼的。很有自己的想法,也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么。看着胆小,实际做决定时胆子又大得很。 只是容易钻牛角尖,执拗地想要一个结果,在我看来也不尽全是不好。 您担心的我都懂,虽然我没有好大的权势、没有好大的财富,但以我目前的能力和资产,我们过比普通日子稍微舒适一点的生活,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我和她在一起,我只希望她能找到她自己觉得开心的生活方式,去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 虽然现代社会说这种话,会显得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我还是想说一句:挣钱养家,我来就好。 我会尽我所能,去保护她。 如果是担心二十几年前那件事,我可以带她去北城,或是其他地方。 总得来说,肯定以她的情况优先。” 情绪到一定之时,无论是表情还是话语,江尧都显得有点语无伦次。 苏妈妈眼眸微闪,似乎有所动摇,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亦或是否定对方。 “江尧,你说你爱苏裕,那你究竟爱她撒子?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也并没有听出来她有什么特别,或者说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 “……” 谈话之间,两人兀地默了几秒,时间像是被定格在这一小小黑暗之处,只有头顶上的灯,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良久,江尧磁性的声音才又响起,严肃又认真: “对于这个问题,阿姨,我思索过很多次,直到你现在问我,我也仍然是答不上来。 喜欢,本身就是一种莫名其妙产生的好感。 而爱,更是无迹可寻。 她的每一个点,都会戳中我,而每个点单独拎出来,似乎又普通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并爱上她到这个地步。 我只知道离开她去国后的那几年,心里就像空了一块,总是觉得不踏实。不然也不会自己找到各种借口,甚至放弃那些所谓的牵扯,回国找她。 藏在角落里关注她的那几年,我也是试图过放下,重新开始生活。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看见谁都不是她,索然无味,也就不想将就。” 他顿了顿,思索一番后,又道:“如果非要说个什么东西出来——我们在对待外界的态度大不相同,我不理解并对她好奇。 她太在意这个世俗对她的看法,而我太不在意这些。 她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又害怕别人将视线真的注意到她身上那一刻。 而我从小看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黑暗事,不喜欢这个世界,却又不得不装作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大概就是互补相吸,我想拉她一把,也想她拉我一把。 渐渐就有了看见她开心,就像是我自己开心,她难过,就像是我难过的情况。” 苏妈妈乍然结舌,喝了口柠檬茶润润嗓。 “不管你是否是带着报复苏裕的目的,出现在她身边的。 我同你全盘托出这些秘密,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这些事都和她无关,她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 也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清楚你和苏裕的事,以及你们以后的未来。 我和你妈妈之间,很多事你不了解,现下也没比较去讲那些。 她找到我原本是谈你们俩的婚事,一开始我们并没有说到这么多陈年旧事。只是你母亲似乎比我还着急你们结婚,她谈了很多条件,乍一听都是为了苏裕好。 什么房产给她,什么股份给她。 只是你妈妈提了几点,要签协议;要让你去北城;如果不是你犯重大错误,苏裕不能提离婚…… 更重要的是,她要让我从中做线搭上简庆海,她想要简庆海的人脉资源,以亲家的名义。 多少有些侮辱人,也有些贪心不足。 你妈妈找到我之前,苏裕就说已经见过你妈妈了,也不知道你妈妈是不是同她谈过这些。 如果苏裕最后真的同意这些要求嫁到你家,面对这样的婆婆,她以后在你们家怎么立足?” 苏妈妈摇了摇手中的柠檬茶杯,液体在里面轻轻晃荡,而后将杯子搁在桌面上。 “坦白告诉你,一想到你妈妈那天跟我摊牌的德行,我就难受的不行。这段时间留在庆城没回去,也是因为纠结这个问题。 苏裕死脑筋,怎么说都不愿意走。 可一想到我这么多年都将她平安保下来了,实在是接受不了她又陷入这种家庭,这种漩涡里。” 如果说之前江尧的不善言辞是情理之中,那么现在谈的这些内容,是他的哑口无言,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身后还发生过这些事。 更是没想到,他的母亲会因为想让他去北城而谈出这些条件,还想搭上更大的关系网。 倘若说苏裕已经见过他母亲,那……难怪,难怪她那天提起他未来怎么规划,有没有想过去北城。 昏暗灯光下,苏裕盯着那杯透明玻璃杯里的柠檬茶,目不转睛。 前面的菜如同身后一桌,未动半分,恨不得自己有千里眼顺风耳。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大厅虽有嘈杂,但背靠背过近的距离还是让江尧晃了神,转头向隔壁桌望去。 因着帘子加上靠背隔断有一定高度,他只看见隔壁桌依稀的模样,便听见手机铃声中断。 尽管如此,江尧仍然生了疑,喊了一声:“苏裕?” 后面的人没有回应,但他和苏妈妈这次的谈话内容又颇为敏感,即便他已经以为认错人,也还是准备起身再确认。 与此同时,苏裕先一步站定到江尧和苏妈妈的眼前,把二人都怔住。 苏裕坐到江尧旁边,他宽厚的手掌欲去裹住她的小手,却被人在桌底下给躲开。 没有给江尧一个眼神,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苏妈妈轻喊了一声:“妈。” 苏妈妈看向她,表情还留有惊慌,不知道她何时来的这里,又听到她和江尧谈了多少。 服务员见隔壁桌没人,快步过来查看情况,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江尧让服务员将苏裕在旁边点的菜移过来,空出旁边桌。 苏裕眼圈一直红着,眼泪在喊完那声“妈”后,便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江尧和妈妈一直用庆城话交流,但大部分内容,她还是能听懂。 等服务员走后,忍着酸涩,她终于开口问:“妈,我不是你和爸爸的亲女儿吗?” 第185章 摊牌4 苏妈妈回过神,听见苏裕这么问,情绪翻涌而上,直接反驳质问她,甚至连普通话都没意识到要转换: “你胡说八道些撒子,你觉得你不是我们女儿迈? 喊你在外面不准跟进来,你是好久在那里的,是在哪里去学的这些,在背后偷听人说话。” 苏裕被苏妈妈大声呵斥怔住,可对方越是这样情绪激动,在她看来,就越像是恼羞成怒。 没有理会妈妈的那些问题,眼眶承受不住充足的泪,顺流急速而下。 而她仍然努力睁着眼睛,盯着苏妈妈,企图在她眼里找到渺茫的答案。 “什么福利院?什么绑架犯的女儿?那个叫简什么的,是过年来家里的那个人? 爸爸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是意外沉船,一会儿又是卷入别人斗争失足落海……所以他实际上是因为这个姓简的才死的?” 苏裕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甚至有些颤抖。 “你跑过来兴师问罪,想听我说撒子?你心头撒子都想好了、都认定了,你还来问撒子问。” “难道不是吗?你们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话,我就想听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妈妈握着玻璃杯重重落在桌面,“咚”的一声,尾随着她的回答: “对,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就是说的那样,满意了撒?!” 三人陷入无尽的沉默,江尧在苏裕情绪激动时终于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挣扎,用力紧握。 他招呼服务员替苏裕要了一杯茶水,以此来打破尴尬的局面,也让母女俩能有时间控制情绪,冷静下来。 另一边,之前与服务员有争执的那一桌,又开始吵吵起来,大堂经理嚷嚷着报警。 江尧抽出纸巾递给苏裕,情绪镇定,不将她和苏妈妈的矛盾再升级,用普通话尽量温柔地同她道: “你喝点水,别着急,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和严重,我们慢慢说。” 而后,将望向至同样剑拔弩张的苏妈妈。这涉及到她和苏裕的家事,本不该他自作主张提起。 “阿姨,天总有不测风云。 最近天气预报总是说庆城只有二十一、二度,可你看,我们体感温度绝似乎不止这么多,甚至有些汗流浃背。 大多数人却还总是配合着天气预报穿衣服,每天都多穿那么一件。 天气随时都会变,更何况我们这些普通人,计划得再好,也敌不过变化来的快。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将复杂的事情合理化,将合理的事情简单化。” 最后几个字,江尧说得很慢、很轻,但他知道苏妈妈多少听进去了些。 因为在对方漫长的沉默里,紧握着水杯的手松开放在一旁,整个人的姿态没有刚才那般僵硬。 良久,听到对方轻轻叹了一声,也将语言转换为苏裕真的能听明白的普通话,对着她道: “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而后,将视线转移至江尧,“你要想讲,你就讲,不用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红日西沉,云边镶嵌的是岁月与黄昏,朝朝又暮暮,落在城市的高宇楼阁,温柔又浪漫。 人群在大街小巷来来去去,晚风相拥,揉碎了往日唏嘘。 那是拨开重重迷雾后的碎片,那是串联起碎片的绳索,那是绳索捆绑后的众人。 生活远比电视剧来得精彩,也远比电视剧来得不可思议和多样。 而人的承受力,也远比虚拟的想象来得更为包容和坚韧。 江尧尽可能用婉转的话语去叙述,苏妈妈时不时从里补充部分参差。 “至于你爸爸的部分,说是意外,也不全是意外。 上船时,我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和你爸爸,那十几年几乎只有一件事,就是像普通人一般平平安安将你带大,隐于市。 以至于我们自己也真的误以为脱离了简庆海,脱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所以当他提出这件事时,你爸爸虽有犹豫,却还是和人换班上了那趟船,伪装成谈判官,而双方目的皆是对方主指挥人……” 苏裕的心仿佛是空的,千回百转,却道不清那情绪的来源,也道不清那推翻一切后的情绪起伏。 比她刚刚质问她是否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时,更冷静。 仿佛又回到爸爸出海前,她做得那个梦里。 【人生就像导航,如果偏离了航线,只需要掉头,就会回到正常的路线。】 【没有什么偏航,比你发现它已经偏离时,更偏了。】 她以为从对江尧起了关注,到她毫无保留的付出,再到他的离开,是偏航。 她以为从余泽宇的出现,到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再到破罐子破摔,是偏航。 她从没想过,她的人生,似乎自她出生起,就已经偏航。 不,应该说是从她出现在某个女人肚子里。 当她终于要与那个毫无亲近感的家和解时,与那段被人排斥挤兑的童年和解时,与这个世界和解时…… 当她终于开始慢慢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体会被爱的幸福时…… 所以,这些故事,真的是真的吗? 如若是假的,可所有她曾经的不解,却都能一一说通。 如若是真的,那为什么别人一意孤行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又要她来承受这些结果? 她的人生,真是编者笔下的一场都市大剧。 谁,真的来尊重过她的想法和意愿。 故事结尾,无人说话,似乎都在等这个有意无意偷听到真相的人做出反应。 苏裕未语,神色过于苍白,而江尧始终紧握着她的手,观察着她的反应,做好随时带她逃离这个地方的准备。 好几分钟后,苏妈妈皱眉,忍不住划破沉默道: “你说话,有什么想法就说,有问题就问,不要闷着不开腔。” 苏裕没应,继续盯着桌子上的菜盘子,边缘白得有些刺眼。 江尧看了一眼俩人,拿起边上的茶壶给俩人添水,尽量将气氛缓和下来。 “阿姨,别着急,给她点时间,这桩桩件件,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我大二那年知道苏裕是同我一起被绑的那个女孩后,将自己关了小半个月,去国外待了几年才跟自己和解。 更何况,她今天一下子知道的事。” 第186章 咄咄 面对苏妈妈的不耐烦和江尧的打圆场,苏裕仍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继续安静盯着那白边。 “既然情况已经到这个份上,我本以为这些事可以瞒着你一辈子,特别是简庆海出国后……没想到你找个男朋友,兜兜转转又给绕回这个圈里面。 反正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现在也都知道了。 不要在那里一直纠结你和我、你爸之间亲不亲生这个关系,这些事再怎么变,我们和你在一个户口本上二三十年,是事实。 我本来和小江单独谈,主要是谈他妈妈的事,想知道他的具体想法和规划,以及他究竟知道多少关于这整件事情。 那些大人之间的纠葛,不是你们这些小辈该考虑的,但是你和小江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我反复跟你强调,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不是你俩个单独的事。” 苏妈妈将矛头转移至苏裕旁边的男人,语气更重,没留丝毫情面: “包括你,小江。 你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你妈妈是出了名的好强、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准备让苏裕处在什么位置上去让她跟你结这个婚,或者说短点,你如果想不出好的办法,难道打算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谈一天算一天?” “……” “只要苏裕愿意,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至于我母亲那边,我会去落实究竟是怎么回事,结婚前,肯定会处理好。更何况,我和我母亲每年的接触少之又少,过年也不一定能见到一次,相处的问题反而不是大问题。” 苏裕另外一只手的手指紧紧握成拳,代江尧说完后,她终于抬起头望向苏妈妈略显岁月痕迹的脸,咄咄逼人的目光进入她的眼,而后冷哼一声。 “我是有感情的人,不是机器。你说是大人的事,就与我无关了?活到三十岁,我才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和你们之间隔着什么。 亲近,又不像其他家庭子女和父母那般亲近。 你们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性格变得这么自卑、敏感、内向吗?说什么一个户口本……” 说到这里,苏裕陷入回忆,语音梗塞—— “你们对我也只是当完成任务而已,比我是某个人的私生女还伤人,你来庆城这么多天,怕不是又是为了什么说不得的事情,现在又何必来充当起一个母亲的角色!” 面对第一次这样冲撞的女儿,苏妈妈心头是更加挥之不去的烦躁情绪,甚至眉头紧皱,青筋突显。 与之同时,不受控制的手上动作已经朝苏裕挥去,随之落下的是“啪”的一声清响。 “你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不要说我,你对不对得起你爸爸?!为了你,命都没了!你看他得不得半夜出来问你是怎么说出这种混账话的!” 江尧将苏裕护在怀里,提醒着苏妈妈不要太情绪激动,今天不适合再继续谈下去,欲打算带苏裕离开。 而怀里的人却满眼通红,哭着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紧紧盯着对面自称”母亲“的人,死死咬着内侧嘴唇,好多话被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苏妈妈深吸一口气,听见江尧的话,似才从激动地情绪里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闭上眼,整个身体往后靠,胸口起伏频率颇大。 再睁开眼时,她看向这个叫了自己二三十年“妈妈”的女儿,眼神里只剩下无奈。 “我自认为,我和你爸爸已经尽力了,你认不认我都行,你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苏妈妈看着苏裕微微低着的头,成熟的面容早已褪去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的稚嫩。 想到以往,她终究没再继续开口说下去。 缓了好久的苏裕,才再想张口开腔,努力让自己完整地说出来,语气平定。 但苏妈妈却径直起身离开,并没有等她说出个什么话来,免得伤人又伤己。 忍不住的哭声,终于在江尧的怀里彻底放肆出来,短暂地隔绝掉众人好奇的目光,以及现实的残忍。 从餐厅出来,江尧带着她一刻不敢耽误地往平江的住所赶。 他很清楚,此时的苏裕有多脆弱和难以接受,她需要一个单独的、安静的空间,去好好消化这些事情。 风从出租车降下的车窗里吹进来,紧贴着两人的皮肤,和各自复杂的心事。 不过此时此刻,她和妈妈将所有的事情摊出,将心里反复质问过的话说出来后,反而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加了一份不同牌子的砝码。 这种空荡荡,更多是曾经抓着紧紧不放的不理解,突然间被迫松开了手,坠落进看不见底的海里,全是不能落地掌控的不安。 恍然间,想到在北城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爸爸去世的那天,苏裕心里一阵酸楚。 她好想吃一颗安眠药,沉沉的睡一觉,再去思考这些事情。 可真的到了江尧家,躺在他曾早有预谋为她准备的这间主卧时,闭上眼,却连一丝睡意都没有。 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热牛奶,窗帘被江尧拉过遮住,房间里密不见光,她像是坠入在无尽的黑暗里,看不见希望。 鼻子泛酸,脸上的泪痕从躺在枕头上就没干过,脑海里不停翻滚着这三十年发生的每件事、心里有过的所有委屈和不甘。 通常,或者说是在苏裕的记忆里,她和母亲、父亲即便有再大的矛盾,也不会上升到动手和言语太过激烈。 实际上,他们的相处一直处于一种起伏不大的平衡,爸爸在世时,三人几乎没有打破过这种似远似近的关系。 自爸爸去世后,余泽宇悔婚,是一次。逼她来庆城,是第二次。今天,是第三次。 却也是最严重的一次,严重到回想起妈妈离开时的眼神,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彻底被她放弃了。 恰如她所说,一个户口本上的人……却也不见得就是母女关系。 她知道,这话有多伤人,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这么想了,这么说了。 第186章 疏离 接连几日,她在单位都心不在焉,设计的稿子也一改再改,一拖再拖,始终无法让对方满意。 她想撒手不管,又抵不过良心给别人丢下烂摊子,不得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下午时分,庆城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视线尚好。 苏裕正盯着考编的资料发神,恨不得将那几行字盯出个所以然来。 手机“叮咚”忽响,是妈妈发来的微信,只有寥寥一句。 妈妈:【我回礼城了,不管怎么说,那永远都是你的家。】 手机屏幕上的文字不知怎的,渐渐变得模糊。她的鼻子泛了酸,眼角也湿润了起来。 苏裕抬手摸了摸眼角,那边不过多时,又来了信息。 妈妈:【你不要想太多,那些都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妈妈:【你始终是我养大的,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平平安安,幸福地过一生。】 妈妈:【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但“拖”并不是一种好的解决办法,有些事情当断则断。】 苏裕看着最后一条信息,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掉,闭上眼,脑海里是那天对峙的情形,心里的情绪源源不绝地翻滚着。 作为母亲来说,妈妈从来没对她讲过这样的话。在她的记忆里,她永远是强势的,特别是爸爸去世后,就更别提她向谁服软了。 以往她与他们有了什么矛盾,几乎都是让时间去淡化,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以此来粉饰太平。 手机再次在桌子上响起,看向来电显示的同时,苏裕赶紧按下静音,随手抽了张纸巾,拿着手机离开办公室。 到消防通道的楼梯间里时,对方已经挂断了来电。 苏裕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确认没有异常后深呼吸一口,才给对方回电过去。 电话被对方瞬间接通,她没有说话,两秒后,听筒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忙?” “没,刚刚正好去隔壁办公室递资料给同事,手机开震动放桌子上了。” 苏裕胡编了一个理由。 江尧顿了顿,开口问:“你的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嗯,有点儿不舒服,多喝点水就好了,没事。” 语闭,那边却反倒没了声儿。 自那件事后,她对着江尧总觉得别扭,莫名有了疏离感。 一想到当初分手,是因为他误以为她是绑架犯的女儿,而他的爸爸是因此而死,她就难受。 难受于委屈,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却担起了这份责。 难受于他们之间有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明明都和他们不相关,却被牵连其中。 难受于曾经的爱情没有敌过现实,虽然她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做到爱情大于一切,这太过恋爱脑和道德绑架。 可她就是又难过、又难受,心疼他说服自己接受那些事,又回来找她。 跨越城市的距离,违背世俗的观念,回头却是她另有旁人。而后是未知的等待,以及迂回的计谋。 每每想及此,她看着江尧,就只剩“对不起”和“逃避”。 她似乎让江尧的世界,也变得不幸起来,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而那晚留宿他家后,一夜未眠,第二天不顾他的劝阻离开。 该干什么干什么,太阳照常升起,地球也不会停止转动,工作还在继续,甲方还等最终的稿子。 只是,心里闷得很,总觉得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即使她大口呼吸,也像脸上被蒙了一层保鲜膜,怎么也穿不过去。 良久,听筒那边的男人才出声:“去忙。” 直到电话中断,她走回办公位坐下,苏裕才恍然,他没说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再次看向复习资料,心情不似之前,微微甩了甩头,深呼吸后开始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备考上。 也不知道具体过去多久,苏裕的办公位旁半倚着一道身影。 她只当是同事过来借笔或是拿什么资料,没做他想,自顾自地继续背题,没有理会。 那人却拿起她放在书前做记录的笔把玩,而她正好需要勾画某一句的重点,边抬头说: “这支笔我要用……” 看到江尧要笑不笑的狐狸脸,苏裕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真没想到,是他。 大脑短暂空白后,她回过神,往四周瞟了一眼。 幸好这会儿临近下班,办公室没什么人,零星几人也是埋在办公位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但以苏裕的经验,多半是在摸鱼,没人注意到这边。 她收回视线,望向半倚在她办公桌上的男人,那支签字笔在他修长的手里娴熟地转着笔花。 很多人都会这个动作,可在苏裕的眼里,他做这个动作却自有一番勾人的意味。 她收回看向笔花的视线,将座椅向外推了推,脸上有来不及收回的羞涩,也有刻意疏离的表情,低声问他: “你怎么下来了?” 问出口后,又觉得这话太过多余。 江尧是单位财务的负责人,他过来综合办不管是什么公务名义,都合情合理说得过去。 “有点儿事。”他随意道。 只见他一手放在裤袋里,另一手将签字笔递还给她。 苏裕刚接住笔的一端,就有同事从外面回来。像是有信息雷达般,对方的眼神在第一时间便望向了他们。 本就心里扭着劲的别扭难受,看见被人发现,迅速从江尧手里抽过笔,假装继续埋头复习。 江尧见她这般动作,回头去瞧,对方招呼过一声,他点头回应。 再转回头见苏裕刻意回避的态度,微微叹了口气,随后丢下一句: “你跟我出来一下。” 是上司对下属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生硬,声音不大不小,足以办公室的其他人听见。说完,便自己往外走。 苏裕不得不起身跟上,可无风不起浪,别人怎么会不明白他喊她出去,哪会是什么公事。 她不想落人口舌,只想快一步和他消失在办公室,不让更多的人看见。 谁知,江尧一路领着她上电梯,再到他的办公室,最后还锁上了门。 空间里,只剩她和他。 第187章 开导 苏裕心里有点子慌,走到办公桌旁见他杯子空空,知晓他平时放咖啡的地方在哪儿,便去翻箱倒柜替他泡咖啡。 刚找到咖啡粉,准备往杯子里放,腰间就多出一双男人骨骼分明的手,从身后轻轻将她抱住。 后背紧紧贴在江尧结实的胸膛,即使隔着衬衫,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和胸腔里的心跳。苏裕放慢了手上动作,心也跟着他一起跳动起来。 “之前哭过了?”江尧低沉的声线从耳侧传来。 苏裕没想到他刚刚真的听出些什么,也没想到他会专程跑一趟来办公室找她。心里感动的同时,又克制着自己沉迷于此。 她和江尧之间,好多事情都变得复杂,想着想着,脱口而出的话便成了: “刚刚背考编的资料,好几个小时了,那几页纸就是记不住。 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化学怎么也考不好,经常被化学老师叫去办公室打手板子。 打就算了,偏偏又经常撞见你也在办公室。” 江尧笑了笑:“每次被老师打完,鼻子、眼睛都红红的,还时不时瞄我一眼,瞧我看没看见。” 苏裕脸烫了烫,本是随口一提,当时的画面却生动的从脑海里翻涌而出。 自从和江尧正儿八经在一起后,她便很少去回顾这些往事,因着这两天的烦闷与纠结,却频繁在回忆里挣扎。 还未等她说个什么来,两人便都感觉到江尧裤兜里正震动的手机。 他放开苏裕,从兜里摸出手机,边接电话边转身往窗户旁走。 寥寥几句,便挂断了通话,江尧回身刚准备说话,苏裕倒抢先一步开枪道: ”你忙,我没事,不用管我。 就是背资料背不进去,有些着急,一会儿就好了……“ 江尧走过去将手机放到办公桌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也不说话,似乎想从她的眼眸里盯出个所以然。 而后用手将她散在肩上的耳发撩至耳后,语调放得又轻又缓,道: “你这样子,我怎么能不管你,放心的去做其他事?” 话音刚落,苏裕一下子绷不住,泪水瞬间饱满了眼眶,止不住地往外溢。 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妈妈的那些话,还有她和他一路走到现在的不容易。 “别想太多。”江尧用手擦干她的眼泪,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我知道那些事情对你来说一时难以消化,可你从前不知道,以后我也不会让你牵扯其中。 你只需要记住你是苏裕,我是永远站在你身前、身后的那个人,而你的爸爸妈妈在礼城,就够了。” “不一样,不一样了。 我明明什么都知道,怎么装作不知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江尧。” 苏裕带着哭腔,像小孩子般在他怀里哭泣,泪水浸湿了他身前的衬衫。 江尧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着她: “一样的,什么都不会变。 不管外界有多繁杂,你要明白,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那些附加条件。” 苏裕只哭,未答话,心里闷得很。一边想紧紧抱着江尧不放,一边的理智又告诉着她:她应该离他远一点,他也会因为她变得不幸。 久久,她终于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她的身份,让他们在热恋时分手。 对不起,因为她的出现,让他在国外,或许也会因此而烦恼。 对不起,因为她的原因,让他说服自己放弃世俗还愿意和她在一起 对不起,因为她的放纵,让他回国后却看见我和别人谈恋爱。 对不起,因为她的意外,让他中途放弃去北城更好的发展。 …… 对不起,对不起……所有都是因为她的出现…… 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相信他的胡诌,没有同意让江尧给她补化学。 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同意当他女朋友…… 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 江尧依旧顺着她的背,微微叹了一声: “苏裕,我不信命。 那些为人处世、名利斗争、黑暗荣誉,我从小就知道和体会到。它们影响着我,一整个童年和年少。 可我偏不信,我常常问自己,难道无辜的人就应该给他们让路吗?难道活人要替去世的人委屈自己一辈子吗?难道我们就应该在他们的阴影下存活吗?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要顾虑其他人那么多?为什么还要给自己附加上条条框框,将自己关进自己设的牢笼里? 我喜欢你,就要吸引你的目光,就要出现在你的周围,就要争取你在我身边。 我厌烦他们那些名利追逐,就不愿去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发展,贪图现在的安逸。” 江尧顿了顿,观察着苏裕的起伏变化,见对方哭声变缓,才又道: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人只活一辈子,多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秒钟,都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 有些时候,人只需要旁处的一丢丢点拨,便能顺利走出拐弯的死胡同。 尽管苏裕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想通,但妈妈的那些文字,江尧的那些安慰,她的心情确实有好过太多。 身上的石头,似乎又落了一节,她身边的人都还在意她。 江尧很忙,开年后就一直忙得不得了,她没再办公室待多久,便离开了。 当然,她也不能在他办公室待太久,更何况还是关着门。 不管有再多的情感在里头,他都像是一阵风,忽然吹进她的世界里,又飘忽不定地离开,再到现在紧紧将她包裹住。 她从消防通道的楼梯往下走,在中间某一楼层刚坐下,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微信收到一条信息。 瑞瑞:【姐,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苏裕眉头微皱,通常来说,对方会在第二句话解释是为了什么才会突然约上一顿饭,但对方似乎没有这个解释的打算。 良久,她才回复:【?】 顶上的备注名,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却迟迟未见被发送出来。 好一会儿,才有了新的一条。 瑞瑞:【我在安南区万达边上开了一家咖啡馆,周六正式营业。】 苏裕本想推拒,说到底自瑞瑞告诉余泽宇她的号码后,心里多少起了芥蒂。 不等她回复,对话框里又弹出了新的消息—— 瑞瑞:【我已经辞职了,姐,对不起】 瑞瑞:【周六请您喝咖啡,一定来哦】 第188章 送花 苏裕没再回复,重新投入到复习当中。 大概率她是不会去,有些关系不言说,对方到时没见到人,应该也会明白。 刚到五点二十过快下班,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时,有人便捧着束玫瑰过来,一进办公大厅便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 他们单位算是事业单位转国企,行事风格上还是比较老旧,尽管没有明文规定,但像这般如此招摇的带花送人,实属罕见。 更何况,花的数量看起来相当多,搞不好真有99支。 苏裕正站在办公位上拉包的拉链,兀地从旁边站了个人,还多出一束花,有被吓到。 再抬头一看——余泽宇。 “小苏,不错啊~” 同事打趣,还冲她使了个眼色,颇有[拿下江大经理还不够,外面还有大帅哥追求]的意味。 其他同事也差不多是那番意思,都笑眯着眼,看好戏。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看到余泽宇的脸,先是诧异,后是不怀好意。 “喜欢吗?”旁边传来男人洋溢的声音。 “本来打算送你喜欢的百合加满天星,但经不住老板娘推销,加上玫瑰刚从园地采摘过来,我到的时候还带着土,更新鲜。” 余泽宇将花递到她面前,见她没有反应,两人像是杠上一般,一个坚持递,一个坚持不收。 苏裕很想问他是怎么进来的,搞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当初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同事们也不着急下班了,好似她背着江尧出轨,都在等着江大经理下来抓奸。 “你什么意思?”苏裕淡淡地说。 余泽宇像是没感觉到她的不悦,不以为然道: “送花啊,追求你,接你下班。” 苏裕看着他继续不动,明白他开始耍无赖,拿着包转身就走。 如果江尧还在单位,那她就直接上楼了。可惜下午她离开后,他便去局里开会,晚上有应酬。 一时之间,她只能按向下的电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越少人看见余泽宇和她在一起越好。 显然余泽宇并没有这么轻易能被打发,他带着玫瑰能进办公大楼,就看得出来是早有预谋,费了心思。 苏裕往外走,他便跟在人后面,等电梯时,径直站在她旁边也不说话。 苏裕进电梯,他也跟着进电梯。 里面还有其他同事,都用异样的眼光观察着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人又和江尧是否有关系。 等走到楼下,出了基地大门,余泽宇还是不紧不慢跟着。 走到公交站,等的公交车也恰好到达站点,苏裕正准备跟着人群上车,一路无言的人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死死拽住,不让她走。 几番挣扎,眼看着公交车开走,苏裕邹眉,心里一团火,随着声音发泄: “你到底要干嘛?!该说的,我之前说的很清楚了,你这样何必呢!” 余泽宇却答非所问,“到饭点了,想吃什么?” 面着日落的阳光,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一身西服,剪裁得体,将人衬得又高又成熟。 而握着她手的那只大手虎口处,一片通红,像是活生生去掉了什么。 她很少见到他这般正式得体的样子,日常生活中,他和江尧就是两个世界代表的人。 苏裕忍了一口,淡淡地说:“我没同意要和你吃饭,也不想同你吃饭。” 恰巧有隔壁认识的同事也到站台等车,笑着问: “苏裕,你男朋友?” 大概全单位基地里的人,都知道她和江尧的事,问她的心思太过明显。非常不好的是,余泽宇还拽着她的手。 “不是。”苏裕心里烦躁得很。 余泽宇却笑笑,同人说:“确实不是,曾经的未婚夫,现在的追求者。” 同事瞟了一眼男人拽着苏裕的手,彷佛已经脑补出一场[江尧小三插足]的戏码,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说她车来了。 周围陆陆续续有同事下班过来搭公交,她和余泽宇在这里耗着实在不是办法,深呼吸忍下刚刚想骂人的情绪,却依旧很不耐烦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乱说话给我惹麻烦有意思吗? 我和你没关系了,也不想和你吃饭,更不想收你这束花!” “我哪句说错了?好好好,我不说了,找个地方吃饭,我真有话跟你讲。” “有话直说,没必要吃饭。” “你确定要在这里谈?”余泽宇看了看周围,皱眉道:“这里没法谈。” 苏裕也瞟了几眼周围越来越多的人,不想第二天满单位都是闲言碎语,可又不想跟着他走,两相纠结,定在了原地。 余泽宇松开手,嘴唇微张,好几次都没说得出口。 良久,他才颤着声音说道,脸上依旧笑着,眼里却满是不舍的悲伤。 “最后一次,没有以后了。” 看见他这副样子,又加上环境所迫,苏裕到底是没忍下心,跟着他走。 没走几步路,便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她脚步一顿。 余泽宇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见她不动,以为她又反悔了,自然就没留意到那辆在路边跟着车潮,开得缓慢的越野。 苏裕跟着余泽宇上了他的车后,透过反光镜,视线里早已没有那辆越野。 在庆城这样的大城市,开什么车都不奇怪,开同样的车就更是不足为奇。 而当时路边还有停靠的其他车,她并没有看清驾驶位的人。 余泽宇发动跑车,苏裕忍不住对着反光镜看了又看。 “想吃什么?”他直视着前方路况。 她不想和他说话,拿出手机给江尧发微信。今天太多的同事见到,明天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子。 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打好预防针。 江尧没说什么,只问她需不需要他出面,能不能够解决。 一条酥鱼摆摆:【我可以】 十几分钟后,跑车停在江上兰亭的停车场。 两人走到入口,他在同服务员说着什么,苏裕站到外边一点,不耐烦地打望。 余泽宇以前就喜欢带她来这一家,店里倒还是老样子。 “江经理,这家菜还不错……” 苏裕闻声转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江尧,手上还拿着车钥匙,正往这边走。 他回得随意,似乎也见到了苏裕,视线落在她紧捏着包带的手。 天知道,她此刻的心,跳得有多快。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甚至提前说了缘由,却还是像被捉到现场的感觉。 第189章 说清 江尧瞅了一眼苏裕身后,神色平静,未与她视线交错半分,转脸对着旁边的人说: “不好意思,我有东西好像落在车上了,回车里拿下。” 那人也没有多疑,只道好,便站在原地等他。 苏裕提着的心这才落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余泽宇似乎也同服务员谈好,转过身来招呼她,“小裕,走。” 他要了一间包房,坐下后将菜单递给苏裕,苏裕本就不想吃这顿饭,自然没去翻。 余泽宇像是早有预料,也没看那份菜单,自顾自点着菜,全是他们来这家餐厅她点的那些。 苏裕整个心思,都在揣摩着江尧刚刚看见她时的情形。 等服务员离开后,就更是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想快速和余泽宇交谈完,尽快离开。 “到底什么事,说。” 对方显然不慌不忙,还自顾自拿起一旁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水,同样也给他自己添上了一杯。 “[初·遇]这几年给公司带来的营业额稳步上升,以前欠的债也都还上了。” 苏裕抬眸开始认真听他说,[初·遇]毕竟是她出社会后的第一个作品,不管是哪一方面,对她来说都不一样,她也想听听他费尽心思要吃这顿饭,究竟想说什么。 余泽宇继续道:“[初·遇]对你、我的意义都不一样,可以说没有它,就没有现在的公司。 目前有一部分原始股散给了其他股东,但我仍然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我是想说……我想拿出我手上一半的原始股给你。” “你认真的? 如果你想以此来做交换,余泽宇,我要是个这么贪婪地人,当初就不会在低谷的时候,还跟着你,甚至投进我所有的钱。 更不可能什么都不要,就离开公司。” 余泽宇抿了抿唇,从下车后就一直拿在手上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a4文件,递到苏裕面前。 上面写着【股份转让】几个大字。 这一场面倒是让苏裕想起,她和陈兰见面那次。 对方也是将一叠厚厚的牛皮袋资料递到她面前,想用里面的股份和别的东西,来交换什么。 她在心里冷笑,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层次也上升到和人拿文件,拿股份,谈条件的地步了。 余泽宇抿了抿唇,身体前倾挨着桌边,双手放在桌面上。 “这份文件早在我们准备结婚之前就拟定好了,本来准备结婚后当新婚礼物给你……后来就一直放在新房的书柜里。 当初公司这么困难,眼看[初·遇]就要夭折,你拿出当时所有的钱投进去,我不是没上心…… 这样分配,一部分是你的投入,一部分是我的愧疚。 对你、我都公平。” 氛围忽地沉浸下来,他说的似乎也合情合理,可只在于她应该拿的那份,而不是加上他愧疚的那份。 良久,余泽宇才又继续说,“我今天找你,一是讲这件事。另外一件事,就是想问你……” 他深呼吸,想问又犹犹豫豫没问出口,“如果……” 苏裕有了些不耐烦,几乎是下意识就认定他要说什么,一口回绝: “从我当初决定离开庆城,我就不会再回头了。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并且感情很稳定。” 余泽宇眉头一皱,眼里又是那种悲伤不自语的感觉。 倘若对面坐着的人是江尧,她应该会非常心疼。可心里对那人已经没有半分感情,再看,便只剩厌烦。 苏裕身体往后靠,倚在背椅上,眼神看向别处,不想碰及余泽宇的神色。 他那样子,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不近人情的刽子手。 “如果,我将手上的股份再转让一部分给你,你愿意回来吗?” 他到底还是问出了口,可他心里明明有了答案,还是企图那么一丝丝的希望,能得到她点头。 亦如她所说,她向来不是那么在意这些的人,她连刚刚他说的一半股份都不要,会要整个公司最大的股东人身份吗? 可他似乎也只有这个筹码了。 苏裕眼神这才又抬起看向他,冷笑一声,好一会儿,她才问道: “余泽宇,值得吗?这不是办家家酒,是整个公司! 不管怎么说,我倾注心血的只有[初·遇],但公司还有其他资产,又不是只有[初·遇]。 我只要那小部分公司股权,心安理得。” 恰在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明白,我觉得值得,它就值得。” 余泽宇抢在苏裕接电话的前,大声说着: “东西没了,可以重头再来,你若不愿回头,我又该怎么重头再来?” 苏裕没有再继续同余泽宇一来一回,也没避着他,接了那通电话。 “怎么样,他没过激?”江尧在手机那端问她。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的修饰,更加的深厚、低沉,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 “没。” 苏裕把手机换到另外一边,到底不忍余泽宇听出,再刺激他。 抬眸看了他一眼,对方已经收拾好情绪坐好在位置上,看着她打电话。 “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外面。”江尧沉声道。 “嗯。” 苏裕挂断电话,便听到余泽宇开腔问:“他?” 她没回话,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没什么表情。 “小裕,你真的分得清你对我和对他的感情吗?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 “余泽宇,我最后再说一次。” 苏裕突然坐正身体,开口打断他的话,表情严肃地同他说: “是,一开始我是将你当作过他。可你们不一样,除了外表相似,你们的性格、爱好统统都不一样。 我不否认,一开始注意到你,确实是因为你的模样和那个纹身。 但曾经喜欢上你,是因为我们的相处,是因为你给我的感受,是因为你这个人,而不是那些外在条件。 也恰是因为如此,我对你的这份感情,是在那个过程里一点点地死心、凉透的。 你所谓的演的那出戏,不过是压倒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末了,苏裕顿了顿,才又开口道:“你和他,从来就不一样。” 第190章 打包 苏裕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包房内,谈到最后,她连属于她的那份股也不想再要。 不是嫌钱多,也不是不爱钱。只是冷静细想后,觉得没必要。她实在不想再和余泽宇有一丝牵扯,有股份,也就意味着往后可能还有来往。 余泽宇这次离开得很决绝,什么也没说,结完账单走人。 但苏裕感觉,这一次应该真是最后一次了,心里的一块包袱落了下去,情绪还不错。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突破她对他的认知。 离开前,苏裕看着刚上桌不久未动过的菜,对服务员说:“麻烦帮我打包。” 从包房出来,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提着打包盒,路过大厅,四处找江尧的位置。 包里的手机响起,碍于手里的东西太多,又加上大厅都是人,苏裕只好走到出口处,再拿出手机看显示屏——是江尧。 她接通电话,先开口:“我这边结束了,刚结束从包房出来。” 手机那端久久未有声音,她以为通话被中断,拿下手机看屏幕,还在通话中,又对着手机说: “我没事,你有应酬先忙,我先回了,到家给你发微信。” 一只手上提着东西,一只手拿着手机,她边说着,人边往外面走,只顾着通话,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男人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砖上,不疾不徐朝外面提了好几个袋子打包盒、背对着他的女人走近,站定到她身后,从裤袋里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苏裕兀地被人触碰,吓了一跳,防备着转身,看到同样举着手机在耳边通话的江尧,瞬间又惊又喜。 江尧:“没事?” 苏裕:“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腔,相视一笑后挂断电话。 苏裕笑着问:“不是和人吃饭吗,怎么出来了?” 对于江尧来这里,且几乎是她前脚刚到,他后脚就已经出现的情况,苏裕潜意识里觉得这太不像巧合了。 想起在基地外面看到的和江尧车一样的越野,当时在余泽宇车里,她又透过反光镜去瞧,却没再瞧见那辆越野跟着。 江尧把手机放回裤兜里,视线下移到苏裕手中那几个印着饭店名字的打包袋。 她提了提口袋,“菜还没上,他就结账走了,一口没动过,都是干净的,不要太浪费了。” 江尧笑了一声,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连同她的包,往停车场方向走,“真有你的。” 苏裕紧跟其后,小声嘟囔着:“该节约节约,传统美德好。” 上了车,苏裕边系安全带,边说刚刚同余泽宇的谈话。 “我其实对他挺愧疚的……但是他今天闹股份这么一出,我有点子说不上来的不高兴。” “为什么?” “就……他说那份文件很早就拟定好的,但是一直没告诉过我,也没给过我,偏偏现在给我,还增加筹码谈条件。 总之,我心里挺不舒服的。” “他毕竟是商人,商人做久了,很多事情就会习惯于用商人的思维去思考和行动,很正常。” 苏裕点点头,“我也不是不爱钱财,就是当时看他那样子,就不想再有任何一丁点牵扯。 江尧,我是不是傻?” 他一下子就笑了,没有回答,只伸出一只手又挼了挼她的头发,车子出发行驶在路上。 路到中途,苏裕想起什么,转头问他: ”你就这么出来了,没关系吗?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位呢?“ 江尧边开车边嬉皮笑脸地回答,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陪别的男人吃饭,哪有陪女朋友重要?我可是刚刚经历过有人怒砸股份从我身边抢人,可不得将人带得远远的?” “……” 苏裕脸红了红,转回头看向前方,装作不甚在意,又问:“那你刚刚有没有吃点?” 车子缓慢停下,江尧转头看着她,反问:“你觉得呢?” “……” 苏裕看了看窗外街边,“那……在附近随便吃点?我也一口没吃。” 江尧却说:“后面你打包的那些菜,不吃了?” 她转过头看他,愣了愣,没明白意思。江尧转头朝后备箱看了一眼向她示意,她这才反应过来: “差点忘了,那得找个地方加热。” 江尧看了看附近地形,这里右转上高架,离他平江的房子更近。 “要不,去我家?” 苏裕想了想,点点头。等绿灯一亮,车流涌动,江尧便一打方向,车子驶向高架。 点的几道菜都是苏裕爱吃的,在外面折腾回来,早已过了饭点,懒得倒腾,苏裕只用微波炉热了其中几道菜。 将菜端上桌,准备喊他吃饭,却见他在书房打电话,未关门,声音很大。 苏裕听到一句“那边问题不大,实在不放心,我过两天再过去一趟。”,听他语气严肃,想来是公事。 正准备回餐厅,不知道电话里面的人又谈了什么,江尧用庆城话冒火回答: “你要是去找她,我这边马上撂挑子,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没撒子意思,字面意思,我那点资本也够我们两个过好日子了。” “我鬼迷心窍?都算我是信了那个邪,我说不通你,你也说服不了我,何必呢?” 听到这儿,苏裕大抵能猜出对方是谁了,转身回餐厅,没再听下去。 等江尧打完电话出来,热好的菜又凉了,她只得再用微波炉叮一遍。 同样的饭菜,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食在嘴里,更多了家的味道。 那人好似刚刚不曾激烈争吵,始终表现得游刃有余,甚至同她开玩笑,谈及一些公司里的趣事。 吃到途中,才提及过两天会出差去几个地方,大概半个月。 而后,她收到私活甲方的电话,对方确认了其中某个稿件,让她紧急改稿,明天得上线。 江尧听到,说送她回酒店。 两人吃完,苏裕坚持帮着他一起收拾,将没怎么动的菜放进保鲜盒,最后进冰箱。没剩多少的菜,倒进垃圾桶。 有条不紊,江尧看着一起忙活的人,似笑非笑地说:“突然想起一句俗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第191章 墙角 江尧将人送到停车场,没真的上去。过两天出差,得提前将工作安排好,今晚加班也是在所难免。 车刚停稳,在苏裕下车前,他说:“今天要是熬太晚,明天就请假,不要太拼。” 苏裕点头道好。 下车后,看着车子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才转身回酒店。 到房间里带好自己常用的备份u盘,以及笔记本后,下楼招手拦车。 到甲方公司时,天已经黑得彻底了。 于情理,她怎么都不该晚上到一家从未去过的甲方公司,可正因为她曾经历过,也知道事情有多紧急。 如若不是这家公司还算知名,文静也在这边,地址也在正经写字楼里,她是不敢过来的。 电梯门刚打开,苏裕的心基本就稳上一半了。 绕过大门屏风,扫视了眼办公厅工位上忙碌的打工人,耳边响起的是没有规律的键盘和鼠标声;是几个人围在一起的讨论声;是小伙伴们吃着零食、外卖,谈天说地的声音…… 恍然间,前几年的匆忙模样,都在这一刻翻滚而出。 原来,不管是礼城的工作室,还是庆城的国企,都没有这里,让她更有感觉。 此时此刻,那种在外漂泊不定,找不到归属的真实感,才全方位的涌入心头。 被人带着穿过大厅,苏裕听见从里面会议室传出来的男女声,你一言,我一语。 会议室的玻璃门没有关,她甚至不用仔细听,就知道是文静。 走进去,里面除了文静和一直负责和她对接的人外,还有另外几个人。 大家的面前放着笔记本,旁边放着外卖,投影仪还开着,上面还留有比稿。 直到正式开会,她才细细反应过来,文静在这场审核稿件里扮演什么角色,当然不止是朋友推荐这么简单。 人家没说,她便不问。 一开始苏裕还有些放不开,但这边的小伙伴特别活跃,天马行空,探讨着探讨着,她也就投入其中了。 彻底结束,已经半夜2点过,文静说送她,她便没有电话给江尧。 两人上车正准备离开,刚刚一同开会的另外一个人也迅速跟了过来,同苏裕一起上后座,前排坐着文静和她朋友。 “真是没想到,[初·遇]最开始那几个原稿是你画的,你们那大老板藏人藏得可凶了,真是一点你的信息都查不到。” 柏云钏坐在位置上,转头看着苏裕,眼里满是星星。 她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刚刚和大家探讨得很愉快,但突然私底下被人吹捧,很不适应。 “我懂我懂,行规嘛,那你现在真跟文静成同事了?” 这句话颇为熟悉,但苏裕一下想不起来,究竟是谁问过,在哪里出现。 “嗯,现在工作也挺好的,不用熬大夜。” 她微笑着,猜测对方应该只是顺路让文静送上一段,顺带和她聊聊天。 “我个人觉得太可惜了,也不是说你们那单位不好,就是单纯可惜你这发展规划。[初·遇]现在很火,以你原稿的身份,去哪家大公司,应该都没问题。” 苏裕咧嘴笑了笑:“你太夸张了,[初·遇]火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原公司了,真不一定能跳槽到更好更大的公司。” “那你觉得我们公司怎么样,你过来,给你一个小组带。” 她有些诧异,对方依然显着笑,却看不出来这番话是真、还是玩笑话,也不了解对方是否有这个权利来挖人。 文静开着车,听到柏云钏的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不要脸,到我跟前挖人墙角。 我们单位怎么了,我们单位福利好,还不愁下岗没业务,多少人想进来都进不来。 谁愿意来你这儿当牛马,看看现在几点我们才回家!” “什么叫到我这儿当牛马,没你的份啊?” 柏云钏转头看向文静,两人来来回回的斗嘴,也没再继续追着问苏裕这个问题。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柏云钏下车前,又提了起来: “你考虑考虑,认真的。” 苏裕点了点头,等柏云钏和文静另外位朋友下车,车里只剩她和文静两人时,文静才边开着车,边有意无意地问她: “你什么想法?其实我也觉得相比留在单位,这边好像更是你喜欢的。 你知道吗,你刚刚在会议室,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就怎么说,更自信一些。” 苏裕看着窗外晃过的一盏盏路灯,心跟远处黑漆漆的夜一样,沉。 良久,她才道:“再说,现在也挺好的。” …… 晃眼五月初,又到了那个栀子花盛开的季节,时常能在街边遇见挑着箩筐卖栀子花束的小贩。 也是最近,她再一次体会到一秒入夏的感觉。早晚凉爽需要加衣,中午和下午却可以热得让t恤紧贴在身上。 而今天,她刚过了考编的初试,却始终高兴不起来,江尧已经离开庆城快一个半月。 有人说他去了各地分公司,有人说他去了总部,有人说他去了国外国际市场。 众说云云,人事和上层守口如瓶,大家只得找她打探消息,她皆摇摇头。 她不是不知道,她太知道了。 一个半月前,江尧离开庆城准备出差前,约了他那边两家长辈吃饭,并带上了她。 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没人提及她的身世,甚至没人过问她的过往,就像招呼一个熟识的晚辈那般招呼她。 当然,苏裕知道,这些平静的背后,肯定有江尧早早化解完矛盾的功劳。 也就在那天下午,他接到了陈兰的电话。 不是阻止他们在一起,也不是逼迫他去北城发展,而是找到当年组织那场绑架,发生车祸的背后之人。 她不知道是谁,只是江尧接电话时,看了她一眼,只同电话那边道好。 苏裕问,他也只说了个大概,他得离开一段时间,没有告诉她是谁。 起初,她还能打通他的电话,还能收到他的微信。 而后,便是久久的忙音,和久久的回复。 她只知道,他很安全,在做什么事,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第191章 墙角 江尧将人送到停车场,没真的上去。过两天出差,得提前将工作安排好,今晚加班也是在所难免。 车刚停稳,在苏裕下车前,他说:“今天要是熬太晚,明天就请假,不要太拼。” 苏裕点头道好。 下车后,看着车子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才转身回酒店。 到房间里带好自己常用的备份u盘,以及笔记本后,下楼招手拦车。 到甲方公司时,天已经黑得彻底了。 于情理,她怎么都不该晚上到一家从未去过的甲方公司,可正因为她曾经历过,也知道事情有多紧急。 如若不是这家公司还算知名,文静也在这边,地址也在正经写字楼里,她是不敢过来的。 电梯门刚打开,苏裕的心基本就稳上一半了。 绕过大门屏风,扫视了眼办公厅工位上忙碌的打工人,耳边响起的是没有规律的键盘和鼠标声;是几个人围在一起的讨论声;是小伙伴们吃着零食、外卖,谈天说地的声音…… 恍然间,前几年的匆忙模样,都在这一刻翻滚而出。 原来,不管是礼城的工作室,还是庆城的国企,都没有这里,让她更有感觉。 此时此刻,那种在外漂泊不定,找不到归属的真实感,才全方位的涌入心头。 被人带着穿过大厅,苏裕听见从里面会议室传出来的男女声,你一言,我一语。 会议室的玻璃门没有关,她甚至不用仔细听,就知道是文静。 走进去,里面除了文静和一直负责和她对接的人外,还有另外几个人。 大家的面前放着笔记本,旁边放着外卖,投影仪还开着,上面还留有比稿。 直到正式开会,她才细细反应过来,文静在这场审核稿件里扮演什么角色,当然不止是朋友推荐这么简单。 人家没说,她便不问。 一开始苏裕还有些放不开,但这边的小伙伴特别活跃,天马行空,探讨着探讨着,她也就投入其中了。 彻底结束,已经半夜2点过,文静说送她,她便没有电话给江尧。 两人上车正准备离开,刚刚一同开会的另外一个人也迅速跟了过来,同苏裕一起上后座,前排坐着文静和她朋友。 “真是没想到,[初·遇]最开始那几个原稿是你画的,你们那大老板藏人藏得可凶了,真是一点你的信息都查不到。” 柏云钏坐在位置上,转头看着苏裕,眼里满是星星。 她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刚刚和大家探讨得很愉快,但突然私底下被人吹捧,很不适应。 “我懂我懂,行规嘛,那你现在真跟文静成同事了?” 这句话颇为熟悉,但苏裕一下想不起来,究竟是谁问过,在哪里出现。 “嗯,现在工作也挺好的,不用熬大夜。” 她微笑着,猜测对方应该只是顺路让文静送上一段,顺带和她聊聊天。 “我个人觉得太可惜了,也不是说你们那单位不好,就是单纯可惜你这发展规划。[初·遇]现在很火,以你原稿的身份,去哪家大公司,应该都没问题。” 苏裕咧嘴笑了笑:“你太夸张了,[初·遇]火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原公司了,真不一定能跳槽到更好更大的公司。” “那你觉得我们公司怎么样,你过来,给你一个小组带。” 她有些诧异,对方依然显着笑,却看不出来这番话是真、还是玩笑话,也不了解对方是否有这个权利来挖人。 文静开着车,听到柏云钏的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不要脸,到我跟前挖人墙角。 我们单位怎么了,我们单位福利好,还不愁下岗没业务,多少人想进来都进不来。 谁愿意来你这儿当牛马,看看现在几点我们才回家!” “什么叫到我这儿当牛马,没你的份啊?” 柏云钏转头看向文静,两人来来回回的斗嘴,也没再继续追着问苏裕这个问题。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柏云钏下车前,又提了起来: “你考虑考虑,认真的。” 苏裕点了点头,等柏云钏和文静另外位朋友下车,车里只剩她和文静两人时,文静才边开着车,边有意无意地问她: “你什么想法?其实我也觉得相比留在单位,这边好像更是你喜欢的。 你知道吗,你刚刚在会议室,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就怎么说,更自信一些。” 苏裕看着窗外晃过的一盏盏路灯,心跟远处黑漆漆的夜一样,沉。 良久,她才道:“再说,现在也挺好的。” …… 晃眼五月初,又到了那个栀子花盛开的季节,时常能在街边遇见挑着箩筐卖栀子花束的小贩。 也是最近,她再一次体会到一秒入夏的感觉。早晚凉爽需要加衣,中午和下午却可以热得让t恤紧贴在身上。 而今天,她刚过了考编的初试,却始终高兴不起来,江尧已经离开庆城快一个半月。 有人说他去了各地分公司,有人说他去了总部,有人说他去了国外国际市场。 众说云云,人事和上层守口如瓶,大家只得找她打探消息,她皆摇摇头。 她不是不知道,她太知道了。 一个半月前,江尧离开庆城准备出差前,约了他那边两家长辈吃饭,并带上了她。 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没人提及她的身世,甚至没人过问她的过往,就像招呼一个熟识的晚辈那般招呼她。 当然,苏裕知道,这些平静的背后,肯定有江尧早早化解完矛盾的功劳。 也就在那天下午,他接到了陈兰的电话。 不是阻止他们在一起,也不是逼迫他去北城发展,而是找到当年组织那场绑架,发生车祸的背后之人。 她不知道是谁,只是江尧接电话时,看了她一眼,只同电话那边道好。 苏裕问,他也只说了个大概,他得离开一段时间,没有告诉她是谁。 起初,她还能打通他的电话,还能收到他的微信。 而后,便是久久的忙音,和久久的回复。 她只知道,他很安全,在做什么事,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第192章 截胡 日子恍惚着到了五月中下旬,甲方的稿件顺利完成,对方途中又提及过几次想挖她过去的意思,苏裕都含糊着没给出明确的答复。 编制考已经结束了最后一轮面试,黄姐事后有意无意向她透露,没问题。 她只笑笑,说多谢。尽管心里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也只能做到笔试考到录取范围内,尽量做到问心无愧。 自古人情社会,大环境如此,她是俗人,亦在其中。 下班后从大楼出来,站在楼外广场宣传栏旁,夕阳西下,那天也是这样的阳光洒进那个落魄小院,然后印在他的额上发带,和双眸。 当时他笑着调戏她:“你脸这么红,见色起意了?” 同样的阳光,还洒进了4楼财务经理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椅上看文件,没什么声音起伏地问她:“什么事?”。 就在不久前,同样的办公室,他抱着她说,“她这个样子,他怎么能放心去做其他事”以及“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的话。 苏裕其实早就没有当时那么缓不过劲儿,似乎只有那几天突然接受不了实事,而后日子也并没有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没有人再提,乃至于她偶尔想起,总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天三人的对话是否真的发生过,好似那都是别人的故事。 也许正是如此,她才慢慢开始明白江尧说的那些话,那些事都发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妈妈让她早做抉择,不想她再进入这样的家庭,她没有切身的感受,自然做不出选择,她没法选择。 苏裕再一次看向宣传栏,阳光透过玻璃撒进内里,恰好落在“江尧”两个字上。 人还未走出单位最外面的安保大门,便接到江尧奶奶的电话,整个人被堵住,没有了能拒绝的理由。 等人坐上奶奶过来接她的车,这才知晓陈兰回了庆城,并在今晚提前举办宴会,她准备退休回庆城了。 她未听江尧说过这件事,平常却多少也知道一点陈兰是女强人,两人对彼此的工作都各自有想法。 陈兰要退休,她属实感到非常意外,毕竟过年后在北城,对方还拿着条件让她跟着江尧去北城。 但苏裕在奶奶那里听到了还算合理的解释——他们找到了那个幕后之人,是她亲生父亲的正牌老婆娘家人,人已经秘密伏法,陈兰没了执念。 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奶奶口中这位女强人办退休宴,不止是想要宣布退休一事,让那些有想法和没想法的人都知晓她以下位。 更重要的是资源往来,人越多越好。所谓不在其位,也能有可利用的关系,以便某天不时之需。 庆城是陈兰起家的地方,再加上一家老小都在这里,她办在这个城市,也合乎情理。 可她偏偏定在了五月十九,一个无限接近五月二十的日子,节日氛围相当浓厚。 风从耳畔擦过,苏裕恍然间就想起从江上兰亭出来时,她回望他的情景。 现在想来,真像是她第一次在小院里回首撞见他时,他看向她的那双眼眸。 紧跟着,陈兰那份尚未处理好的文件那事儿,也浮于眼前。 她背靠着车座椅,望着窗外夕阳下的城市,连绵起伏的山城。 不得不说,除了礼城外,这是她最熟悉的城市。 桩桩件件的事情,此时此刻,她却生起那种想霸占却不敢碰的情绪。 可是,该面对的总是会面对,陈兰是他母亲一日,她便避不开。 轿车一路开往目的地,天色渐渐变暗,窗外的已经灯火通明。 车子入了某别墅区,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隐隐遮去了两旁路灯的灯光,苏裕透过车窗,远远望见几栋独立现代建筑。 看起来不新,也不旧,想来有些年岁,却也不至于是上世纪产物,能看出是他们的风格。 一路上,奶奶有意无意都在向苏裕灌输江尧和陈兰之间的信息。 语气稀疏平常,仿佛真的只是简单的闲聊。 但苏裕明白,这样的家庭,会面对多少的人情往来、利益交换。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对那个圈子毫无了解。 自然,在江尧不在的情况下,她要以何种身份去,再如何面对陈兰,以及如何应对她还不曾给出的答案。 她都茫然不知。 “我们家自从出了那事,在尧尧成年后留庆城扎稳脚跟之前,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当年那些人又盯上了他。 好在她妈妈在他大学时退了下来,他也一直在离她妈妈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平平安安这么多年。 她妈妈变成如今这般,也是情有可原,谁都想自家孩子有个好的前程发展。” 奶奶坐在一旁,自说自话,发出感叹。 苏裕面色平静,只轻轻“嗯”声回应,扭头继续看向窗外,不知如何作答。 俩人唯一一次见面,陈兰说的一个月期限,早已超过甚久。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捏紧了身上的裙子。 车子刚到主楼停下,便有人已经赶过来迎接。虽是退休宴,从权利位置下来,且还是在庆城不是北城,可来的人却不少。 可以见得陈兰在某些关系中有多厉害。 苏裕刚从车里下来,后面便又驶来一辆车,一辆奥迪。 一位妇人从车上下来,奶奶低声同她介绍,免得等会儿她尴尬。 “那是庆城现李书记的太太,开车的是李书记,他俩一向很低调。” 苏裕的视线停留在李太太身上,穿着青色花纹旗袍,站在李书记旁,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倒也看不出来低不低调。 楼内大厅满是欢声笑语,四处都有坐着的、站着的扎小堆的人,配着悠扬的旋律,倒是让她想起电视剧里那些豪门桥段。 有种虚拟照进现实的即视感。 苏裕跟着奶奶往里走,一个不留神,六七岁的小男孩儿便撞到了她身上,旁边还跟着其他孩子。 “哎,小心……” 苏裕伸手,小男孩带着她踉跄了几下,还是坐到了地上。 第192章 截胡 日子恍惚着到了五月中下旬,甲方的稿件顺利完成,对方途中又提及过几次想挖她过去的意思,苏裕都含糊着没给出明确的答复。 编制考已经结束了最后一轮面试,黄姐事后有意无意向她透露,没问题。 她只笑笑,说多谢。尽管心里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也只能做到笔试考到录取范围内,尽量做到问心无愧。 自古人情社会,大环境如此,她是俗人,亦在其中。 下班后从大楼出来,站在楼外广场宣传栏旁,夕阳西下,那天也是这样的阳光洒进那个落魄小院,然后印在他的额上发带,和双眸。 当时他笑着调戏她:“你脸这么红,见色起意了?” 同样的阳光,还洒进了4楼财务经理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椅上看文件,没什么声音起伏地问她:“什么事?”。 就在不久前,同样的办公室,他抱着她说,“她这个样子,他怎么能放心去做其他事”以及“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的话。 苏裕其实早就没有当时那么缓不过劲儿,似乎只有那几天突然接受不了实事,而后日子也并没有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没有人再提,乃至于她偶尔想起,总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天三人的对话是否真的发生过,好似那都是别人的故事。 也许正是如此,她才慢慢开始明白江尧说的那些话,那些事都发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妈妈让她早做抉择,不想她再进入这样的家庭,她没有切身的感受,自然做不出选择,她没法选择。 苏裕再一次看向宣传栏,阳光透过玻璃撒进内里,恰好落在“江尧”两个字上。 人还未走出单位最外面的安保大门,便接到江尧奶奶的电话,整个人被堵住,没有了能拒绝的理由。 等人坐上奶奶过来接她的车,这才知晓陈兰回了庆城,并在今晚提前举办宴会,她准备退休回庆城了。 她未听江尧说过这件事,平常却多少也知道一点陈兰是女强人,两人对彼此的工作都各自有想法。 陈兰要退休,她属实感到非常意外,毕竟过年后在北城,对方还拿着条件让她跟着江尧去北城。 但苏裕在奶奶那里听到了还算合理的解释——他们找到了那个幕后之人,是她亲生父亲的正牌老婆娘家人,人已经秘密伏法,陈兰没了执念。 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奶奶口中这位女强人办退休宴,不止是想要宣布退休一事,让那些有想法和没想法的人都知晓她以下位。 更重要的是资源往来,人越多越好。所谓不在其位,也能有可利用的关系,以便某天不时之需。 庆城是陈兰起家的地方,再加上一家老小都在这里,她办在这个城市,也合乎情理。 可她偏偏定在了五月十九,一个无限接近五月二十的日子,节日氛围相当浓厚。 风从耳畔擦过,苏裕恍然间就想起从江上兰亭出来时,她回望他的情景。 现在想来,真像是她第一次在小院里回首撞见他时,他看向她的那双眼眸。 紧跟着,陈兰那份尚未处理好的文件那事儿,也浮于眼前。 她背靠着车座椅,望着窗外夕阳下的城市,连绵起伏的山城。 不得不说,除了礼城外,这是她最熟悉的城市。 桩桩件件的事情,此时此刻,她却生起那种想霸占却不敢碰的情绪。 可是,该面对的总是会面对,陈兰是他母亲一日,她便避不开。 轿车一路开往目的地,天色渐渐变暗,窗外的已经灯火通明。 车子入了某别墅区,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隐隐遮去了两旁路灯的灯光,苏裕透过车窗,远远望见几栋独立现代建筑。 看起来不新,也不旧,想来有些年岁,却也不至于是上世纪产物,能看出是他们的风格。 一路上,奶奶有意无意都在向苏裕灌输江尧和陈兰之间的信息。 语气稀疏平常,仿佛真的只是简单的闲聊。 但苏裕明白,这样的家庭,会面对多少的人情往来、利益交换。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对那个圈子毫无了解。 自然,在江尧不在的情况下,她要以何种身份去,再如何面对陈兰,以及如何应对她还不曾给出的答案。 她都茫然不知。 “我们家自从出了那事,在尧尧成年后留庆城扎稳脚跟之前,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当年那些人又盯上了他。 好在她妈妈在他大学时退了下来,他也一直在离她妈妈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平平安安这么多年。 她妈妈变成如今这般,也是情有可原,谁都想自家孩子有个好的前程发展。” 奶奶坐在一旁,自说自话,发出感叹。 苏裕面色平静,只轻轻“嗯”声回应,扭头继续看向窗外,不知如何作答。 俩人唯一一次见面,陈兰说的一个月期限,早已超过甚久。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捏紧了身上的裙子。 车子刚到主楼停下,便有人已经赶过来迎接。虽是退休宴,从权利位置下来,且还是在庆城不是北城,可来的人却不少。 可以见得陈兰在某些关系中有多厉害。 苏裕刚从车里下来,后面便又驶来一辆车,一辆奥迪。 一位妇人从车上下来,奶奶低声同她介绍,免得等会儿她尴尬。 “那是庆城现李书记的太太,开车的是李书记,他俩一向很低调。” 苏裕的视线停留在李太太身上,穿着青色花纹旗袍,站在李书记旁,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倒也看不出来低不低调。 楼内大厅满是欢声笑语,四处都有坐着的、站着的扎小堆的人,配着悠扬的旋律,倒是让她想起电视剧里那些豪门桥段。 有种虚拟照进现实的即视感。 苏裕跟着奶奶往里走,一个不留神,六七岁的小男孩儿便撞到了她身上,旁边还跟着其他孩子。 “哎,小心……” 苏裕伸手,小男孩带着她踉跄了几下,还是坐到了地上。 第193章 宴会1 能在这个地方的人,非富即贵,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苏裕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男孩边抬头看向她,若有所思一般。而后看向她身旁的人,心虚地喊了对方一声:“奶奶。” 她这才认出来,这是陈述的儿子,上一次在双河,他也是这般撞到她身上。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不同的地点,同样的尴尬无措。 苏裕将人拉起,检查他受伤情况,奶奶在一旁笑着说:“你慢点儿跑,摔疼没?” “没,没有。”东东要哭不哭地回答。 东东似乎并没有想起她是谁,不过想到这儿,她开始张望四处,他今晚回来了吗? 前几天江尧回她微信时,说已经结束,很快会回。 但自此,便没了消息。 压下这些念头,苏裕看了眼身前可爱的小孩,忍不住伸手像江尧平时那般,挼了挼他的发顶。 刚想说话,一旁便传来喊声:“东东。” 小男孩看到来人,立刻跑过去,大声喊道:“奶奶。” 苏裕顺着视线望过去,才瞧见对方,着装富态精致,是江尧的外婆,东东的亲奶奶。 外婆看到苏裕时,也是一怔,似乎并没想到她也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奶奶出声,才打断外婆打量她的视线。 “亲家,许久不见,可还好?” 外婆牵着东东走过来,边走边应:“哎呀,亲家也在这儿,还好还好,都是退休老婆子,每天都是那几件事,闲得很。” 苏裕站在一旁,糯糯地喊了一声外婆,对方自然应答,浅浅问了几句。 两位老人提及到江尧时,东东突然插嘴问: “奶奶,小表叔后天会回庆城的?你记得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我和爷爷去买了绿豆糕。” 他又换成庆城话,带着小朋友独有的娃娃音,讨喜得很。 奶奶和外婆分开后,她再次跟着奶奶往里走,走到长廊,才想起小男孩说的表叔,不就是江尧吗? 看来今晚,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奶奶带着她到了三楼露台,同陈兰打了声招呼。 几位贵妇围绕在她身旁,其中就有刚刚下车时看见的那位李太太,以及北城另外两位官太太,和庆城出名的商人徐家的太太。 看来这次来的,不仅仅是庆城的达官贵人,还有北城的。 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苏裕格格不入的感觉,一下子便涌了上来。 尽管江尧和奶奶都曾说过,只要她不想,就不会让她参与其中。 但只要她还和江尧在一起,这些场合又似乎避无可避。 “这就是江尧的女朋友?” 苏裕还未来得及一一打招呼,其中一位贵人便开口相问,里里外外都给足了面子。 陈兰起身让奶奶坐,再吩咐服务员加来两把椅子。见苏裕打扮平常,只着一身小碎裙,这样的场合明显不适,不由心里有些不满。 但面不露绪,她还是拉过苏裕,坐在了奶奶身旁,扭头对其他人道: “这孩子文文静静的,就爱画画,是个乖巧的,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做梦都该笑了。” “那不得让江尧抓紧了,这不儿子、闺女都有了。” 接话的人,自然懂陈兰的心思。 那位李太太也笑道:“江尧今年也三十一二了?” 刚刚那位贵人说:“那可得张罗着了,这事业也有了,后勤也得跟上呀。” 这话,听上去是在开玩笑,奶奶看了一眼苏裕,见她只笑着没什么反应。 而陈兰也未答话,同样只是笑着,这样的不言而喻,被她人揣摩出了另一番意思。 苏裕虽不喜被人如此打趣,但她确实在和江尧谈恋爱,两人年纪也到了适婚年龄的尾巴。 更何况这样的场合,她不好表于面,落了陈兰和奶奶的面子,只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服务员端着茶水过来添杯,陈兰问她陈述在干什么。 “刚刚见他在后院同一位年轻女客聊天。” 陈兰蹙了蹙眉,开腔声音略不喜,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 “也不看看情况,宾客已经差不多都到了,还在顾着那些,去把他叫过来。” 服务生离开,马上有同桌的贵妇人道:“陈述都单身好久了?人又不差,多金又帅气,为人处世又好,还一直跟着你,这样的好侄儿真是难得啊。\" 陈兰脸色明显好了很多,无奈笑道:“为人圆滑好也不好,不然也不会单着这么些年了。” “他儿子应该也有好几岁了?如今江尧也已经有了女朋友,你这个做姑母的,也该帮忙张罗着侄子的事情了。” 说话间,陈述已经过来。 “小述,好久没见到你了,小时候还常和江尧一起来,现在都这么大个了。” 奶奶突然插话,像是对众人告诫八卦的事该就此为止。一边拉着陈述的手拍着,一边说着,和寻常人家的奶奶一般亲切。 陈述招呼着奶奶,视线自然也看见了苏裕,先是一愣,后向她点点头。 苏裕心里一紧,也只得点头回意,两人都知道,她出现在这里太过意外和不适。 “陈述真是越来越成熟帅气了,我要是再晚出生个十几二十年,指不定就追着你跑了。” 庆城那位一直没开腔的富太太,突然开口道。 陈兰笑得有些僵,场面一下沉了下来,她转头扯开话题对陈述说: “苏裕第一次来,你带她出去转转,顺带招呼招呼其他人。” 苏裕只在庆城杂志上见过这位富太太,外表与内里,似乎有所差异。不似李太太那般大气,倒更似“混场”的那般。 她的思绪飘到别处,直到听见陈兰对陈述的吩咐,才回过神。 索性她也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氛围,跟着陈述下了楼。 一路上他带着她跟人打了一圈招呼,到大厅时,他遇见几位男人刚好从外进来,陈述带上她自顾自上前招呼。 苏裕自觉,没上赶着跟他一起去应酬,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她甚至求之不得。 最好一场宴会结束,谁也不会注意到她。 第193章 宴会1 能在这个地方的人,非富即贵,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苏裕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男孩边抬头看向她,若有所思一般。而后看向她身旁的人,心虚地喊了对方一声:“奶奶。” 她这才认出来,这是陈述的儿子,上一次在双河,他也是这般撞到她身上。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不同的地点,同样的尴尬无措。 苏裕将人拉起,检查他受伤情况,奶奶在一旁笑着说:“你慢点儿跑,摔疼没?” “没,没有。”东东要哭不哭地回答。 东东似乎并没有想起她是谁,不过想到这儿,她开始张望四处,他今晚回来了吗? 前几天江尧回她微信时,说已经结束,很快会回。 但自此,便没了消息。 压下这些念头,苏裕看了眼身前可爱的小孩,忍不住伸手像江尧平时那般,挼了挼他的发顶。 刚想说话,一旁便传来喊声:“东东。” 小男孩看到来人,立刻跑过去,大声喊道:“奶奶。” 苏裕顺着视线望过去,才瞧见对方,着装富态精致,是江尧的外婆,东东的亲奶奶。 外婆看到苏裕时,也是一怔,似乎并没想到她也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奶奶出声,才打断外婆打量她的视线。 “亲家,许久不见,可还好?” 外婆牵着东东走过来,边走边应:“哎呀,亲家也在这儿,还好还好,都是退休老婆子,每天都是那几件事,闲得很。” 苏裕站在一旁,糯糯地喊了一声外婆,对方自然应答,浅浅问了几句。 两位老人提及到江尧时,东东突然插嘴问: “奶奶,小表叔后天会回庆城的?你记得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我和爷爷去买了绿豆糕。” 他又换成庆城话,带着小朋友独有的娃娃音,讨喜得很。 奶奶和外婆分开后,她再次跟着奶奶往里走,走到长廊,才想起小男孩说的表叔,不就是江尧吗? 看来今晚,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奶奶带着她到了三楼露台,同陈兰打了声招呼。 几位贵妇围绕在她身旁,其中就有刚刚下车时看见的那位李太太,以及北城另外两位官太太,和庆城出名的商人徐家的太太。 看来这次来的,不仅仅是庆城的达官贵人,还有北城的。 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苏裕格格不入的感觉,一下子便涌了上来。 尽管江尧和奶奶都曾说过,只要她不想,就不会让她参与其中。 但只要她还和江尧在一起,这些场合又似乎避无可避。 “这就是江尧的女朋友?” 苏裕还未来得及一一打招呼,其中一位贵人便开口相问,里里外外都给足了面子。 陈兰起身让奶奶坐,再吩咐服务员加来两把椅子。见苏裕打扮平常,只着一身小碎裙,这样的场合明显不适,不由心里有些不满。 但面不露绪,她还是拉过苏裕,坐在了奶奶身旁,扭头对其他人道: “这孩子文文静静的,就爱画画,是个乖巧的,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做梦都该笑了。” “那不得让江尧抓紧了,这不儿子、闺女都有了。” 接话的人,自然懂陈兰的心思。 那位李太太也笑道:“江尧今年也三十一二了?” 刚刚那位贵人说:“那可得张罗着了,这事业也有了,后勤也得跟上呀。” 这话,听上去是在开玩笑,奶奶看了一眼苏裕,见她只笑着没什么反应。 而陈兰也未答话,同样只是笑着,这样的不言而喻,被她人揣摩出了另一番意思。 苏裕虽不喜被人如此打趣,但她确实在和江尧谈恋爱,两人年纪也到了适婚年龄的尾巴。 更何况这样的场合,她不好表于面,落了陈兰和奶奶的面子,只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服务员端着茶水过来添杯,陈兰问她陈述在干什么。 “刚刚见他在后院同一位年轻女客聊天。” 陈兰蹙了蹙眉,开腔声音略不喜,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 “也不看看情况,宾客已经差不多都到了,还在顾着那些,去把他叫过来。” 服务生离开,马上有同桌的贵妇人道:“陈述都单身好久了?人又不差,多金又帅气,为人处世又好,还一直跟着你,这样的好侄儿真是难得啊。\" 陈兰脸色明显好了很多,无奈笑道:“为人圆滑好也不好,不然也不会单着这么些年了。” “他儿子应该也有好几岁了?如今江尧也已经有了女朋友,你这个做姑母的,也该帮忙张罗着侄子的事情了。” 说话间,陈述已经过来。 “小述,好久没见到你了,小时候还常和江尧一起来,现在都这么大个了。” 奶奶突然插话,像是对众人告诫八卦的事该就此为止。一边拉着陈述的手拍着,一边说着,和寻常人家的奶奶一般亲切。 陈述招呼着奶奶,视线自然也看见了苏裕,先是一愣,后向她点点头。 苏裕心里一紧,也只得点头回意,两人都知道,她出现在这里太过意外和不适。 “陈述真是越来越成熟帅气了,我要是再晚出生个十几二十年,指不定就追着你跑了。” 庆城那位一直没开腔的富太太,突然开口道。 陈兰笑得有些僵,场面一下沉了下来,她转头扯开话题对陈述说: “苏裕第一次来,你带她出去转转,顺带招呼招呼其他人。” 苏裕只在庆城杂志上见过这位富太太,外表与内里,似乎有所差异。不似李太太那般大气,倒更似“混场”的那般。 她的思绪飘到别处,直到听见陈兰对陈述的吩咐,才回过神。 索性她也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氛围,跟着陈述下了楼。 一路上他带着她跟人打了一圈招呼,到大厅时,他遇见几位男人刚好从外进来,陈述带上她自顾自上前招呼。 苏裕自觉,没上赶着跟他一起去应酬,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她甚至求之不得。 最好一场宴会结束,谁也不会注意到她。 第194章 宴会2 这地在郊区山上,一览望去,夜景美不胜收。 别墅区楼栋之间距离甚远,密密麻麻的树木花丛,别有一番幽静桃源风味。 傍晚7点四十,天色早已全黑了下来,五月下旬的天气,山上的温度只有不到十五度。如若不是在房内有暖气,出去户外被山风一吹,铁定一身鸡皮疙瘩。 苏裕在角落里四处打量,而后悄悄去到通往后院的门口,往外望了一圈,没有他的身影。 这里的每个空气都让她觉得不自在,希望他在这里,又怕他突然见到她在这里。 好似她真的做了什么交易,背着他到了这种场合。 又好似戳破他隐瞒她,没有告诉她会回来,也没有告诉她有今天这场聚会,两人之间有隔阂和秘密。 结果却是想什么来什么。 苏裕刚准备回到主厅,转身便看到东东和两个小孩站在她身后。 男孩儿穿着定制小西装,脸都皱在了一处,看到转过身的苏裕后,才神色突变,笑着小跑过来问她: “小表婶,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苏裕咧了咧嘴,她不知东东为何突然改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东东又连忙对着他的小伙伴们说: “你们先去玩,我待会儿过来。” 等其他小孩离开,苏裕半蹲下来问他:“要去小院?穿这么少,外面冷。” “不冷,你摸我背,都出汗了,里面太热了。” 说着,转身把后背对着苏裕,扭过头来冲她使眼色。 苏裕噗嗤笑出了声,小不点孩子。 “好啦,信你。但是外面温差太大,玩一会儿就得进来,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不知他在哪儿去学的把式,一手扶额,眯着眼说:“我的天,小表婶,你怎么跟我奶奶一样。” “跟你奶奶什么样?”苏裕故意逗他。 “总是说这会怎么样,那会怎样。\"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便用余光瞥见陈兰站在他们不远处招呼客人。 今天对陈兰来说,似乎是特别重要。短短功夫,她已经又换了一套中式旗袍,外搭着针织小披肩,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 见苏裕和东东站在一旁,招手示意他们过去,看向牵着苏裕的东东,问: “你没调皮捣蛋?” “姑婆,我没有,正和小表婶聊天呢。” 有人走来附在陈兰耳边说了几句,陈兰点点头,再看向东东时,和蔼又亲切。 “东东,小金姐姐到了,你还不快去接接她?” “好啊好啊。”他兴奋地满口答应,又转过头看向苏裕,“小表婶,你跟我一起去。” 没等她做出回应,陈兰直接替她拒绝了小孩的请求,“她是客人,你自己去。” 一句“她是客人”,便将苏裕的身份定在了原地,让本就格格不入的她,更加摆清了自己的位置。 东东明显还是孩子习性,不懂这些大道理,扭着她一起过去。 苏裕只得安抚他,说自己还有事情,一会儿再陪他玩。 男孩没有办法,到底是有家底的孩子,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胡闹,跟着刚刚来得人一同离开。 收回落在自家侄孙子的视线,陈兰转头对着苏裕道: “苏裕,你跟我来。” 整个宴会在晚上八点正式开始,一众人来到旁边的副楼餐厅,几乎满座 。 暖气很足,中国元素的装饰颇多,场面热闹至极。 苏裕被安排在主桌,奶奶和爷爷在陈兰左边,外公外婆在陈兰右边,而后右边依次是东东、陈述,她坐在陈述的旁边。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江尧的女朋友,按这座次,对她面生的人还以为她和陈述有什么关系。 毕竟陈述也是黄金单身汉,她非常敏感地感受到来自四方来来回回的审视。 她的坐姿僵硬,连带着微笑都不太自然,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微微低头用余光看向四周,便瞧见东东同隔壁桌的小女孩互动,两人有来有回的逗弄对方,气得小女孩鼓起了小脸不再理他。 大概,这就是陈兰口中的“小金姐姐”。 菜品不用说,可众人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吃饭上。 中途,苏裕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假装体面,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掏出手机后,才发现有一通未接电话。 心跳,莫名地加速起来,她忽地很紧张。 他是否知道她已经被逼着来了她母亲的晚宴,她打过去后又该说些什么呢? 正欲打过去时,旁边来了人,抬眸一看,是皮舒欣。 起先很惊讶,后又恍然,她是外公外婆的养女,出现在这也很正常。 后又想起江尧曾说过陈兰并不承认这个妹妹,想必也是这个原因,皮舒欣没被安排到主桌。 对方似乎也并没有想和她交谈的意思,只咧嘴职业假笑般冲皮舒欣笑了笑,快步往回走。 没走几步,又碰见才来时在陈兰身边见过的一位官太太,她只得将手机又放回包里,同人应酬回到内场。 刚坐回位置不久,苏裕便听见了入口方向有些动静,好像发生了什么。 抬眸往那个方向一瞧,便看见江尧缓步而来。 他穿着长尖领浅蓝色衬衫,炭灰色西装面料质感十足,平整的肩袖、较宽的驳领精致的王子结领带,都衬得人挺拔优雅。 他一出现,些许贵客纷纷起身主动和他打起招呼,给足了主家和他的面子。 尽管隔了些许距离,也挡不住那一声声“江经理”或是“小江”传入苏裕耳膜。 那人一路往主桌走来,依然替代本次宴会主角,暂时成为晚宴的焦点。 苏裕在桌下攥紧裙子,下意识看向了陈兰,那些追捧也好、聊天也罢,她都没再听进去。 突然,旁边响起一道童声,“小表叔!” 眼看着东东推着桌子将椅子往后隔开距离,准备蹬着腿下去,却被陈述又给退了回去,呵斥道:“坐好!” 陈兰在看见江尧进来后,脸上的笑容便没落下,但不管苏裕怎么看,那笑都显得格外僵硬,似乎并不是出于真心。 她只当自己看错,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红酒。 第194章 宴会2 这地在郊区山上,一览望去,夜景美不胜收。 别墅区楼栋之间距离甚远,密密麻麻的树木花丛,别有一番幽静桃源风味。 傍晚7点四十,天色早已全黑了下来,五月下旬的天气,山上的温度只有不到十五度。如若不是在房内有暖气,出去户外被山风一吹,铁定一身鸡皮疙瘩。 苏裕在角落里四处打量,而后悄悄去到通往后院的门口,往外望了一圈,没有他的身影。 这里的每个空气都让她觉得不自在,希望他在这里,又怕他突然见到她在这里。 好似她真的做了什么交易,背着他到了这种场合。 又好似戳破他隐瞒她,没有告诉她会回来,也没有告诉她有今天这场聚会,两人之间有隔阂和秘密。 结果却是想什么来什么。 苏裕刚准备回到主厅,转身便看到东东和两个小孩站在她身后。 男孩儿穿着定制小西装,脸都皱在了一处,看到转过身的苏裕后,才神色突变,笑着小跑过来问她: “小表婶,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苏裕咧了咧嘴,她不知东东为何突然改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东东又连忙对着他的小伙伴们说: “你们先去玩,我待会儿过来。” 等其他小孩离开,苏裕半蹲下来问他:“要去小院?穿这么少,外面冷。” “不冷,你摸我背,都出汗了,里面太热了。” 说着,转身把后背对着苏裕,扭过头来冲她使眼色。 苏裕噗嗤笑出了声,小不点孩子。 “好啦,信你。但是外面温差太大,玩一会儿就得进来,一冷一热容易感冒。” 不知他在哪儿去学的把式,一手扶额,眯着眼说:“我的天,小表婶,你怎么跟我奶奶一样。” “跟你奶奶什么样?”苏裕故意逗他。 “总是说这会怎么样,那会怎样。\"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便用余光瞥见陈兰站在他们不远处招呼客人。 今天对陈兰来说,似乎是特别重要。短短功夫,她已经又换了一套中式旗袍,外搭着针织小披肩,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晃动。 见苏裕和东东站在一旁,招手示意他们过去,看向牵着苏裕的东东,问: “你没调皮捣蛋?” “姑婆,我没有,正和小表婶聊天呢。” 有人走来附在陈兰耳边说了几句,陈兰点点头,再看向东东时,和蔼又亲切。 “东东,小金姐姐到了,你还不快去接接她?” “好啊好啊。”他兴奋地满口答应,又转过头看向苏裕,“小表婶,你跟我一起去。” 没等她做出回应,陈兰直接替她拒绝了小孩的请求,“她是客人,你自己去。” 一句“她是客人”,便将苏裕的身份定在了原地,让本就格格不入的她,更加摆清了自己的位置。 东东明显还是孩子习性,不懂这些大道理,扭着她一起过去。 苏裕只得安抚他,说自己还有事情,一会儿再陪他玩。 男孩没有办法,到底是有家底的孩子,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胡闹,跟着刚刚来得人一同离开。 收回落在自家侄孙子的视线,陈兰转头对着苏裕道: “苏裕,你跟我来。” 整个宴会在晚上八点正式开始,一众人来到旁边的副楼餐厅,几乎满座 。 暖气很足,中国元素的装饰颇多,场面热闹至极。 苏裕被安排在主桌,奶奶和爷爷在陈兰左边,外公外婆在陈兰右边,而后右边依次是东东、陈述,她坐在陈述的旁边。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江尧的女朋友,按这座次,对她面生的人还以为她和陈述有什么关系。 毕竟陈述也是黄金单身汉,她非常敏感地感受到来自四方来来回回的审视。 她的坐姿僵硬,连带着微笑都不太自然,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微微低头用余光看向四周,便瞧见东东同隔壁桌的小女孩互动,两人有来有回的逗弄对方,气得小女孩鼓起了小脸不再理他。 大概,这就是陈兰口中的“小金姐姐”。 菜品不用说,可众人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吃饭上。 中途,苏裕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假装体面,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掏出手机后,才发现有一通未接电话。 心跳,莫名地加速起来,她忽地很紧张。 他是否知道她已经被逼着来了她母亲的晚宴,她打过去后又该说些什么呢? 正欲打过去时,旁边来了人,抬眸一看,是皮舒欣。 起先很惊讶,后又恍然,她是外公外婆的养女,出现在这也很正常。 后又想起江尧曾说过陈兰并不承认这个妹妹,想必也是这个原因,皮舒欣没被安排到主桌。 对方似乎也并没有想和她交谈的意思,只咧嘴职业假笑般冲皮舒欣笑了笑,快步往回走。 没走几步,又碰见才来时在陈兰身边见过的一位官太太,她只得将手机又放回包里,同人应酬回到内场。 刚坐回位置不久,苏裕便听见了入口方向有些动静,好像发生了什么。 抬眸往那个方向一瞧,便看见江尧缓步而来。 他穿着长尖领浅蓝色衬衫,炭灰色西装面料质感十足,平整的肩袖、较宽的驳领精致的王子结领带,都衬得人挺拔优雅。 他一出现,些许贵客纷纷起身主动和他打起招呼,给足了主家和他的面子。 尽管隔了些许距离,也挡不住那一声声“江经理”或是“小江”传入苏裕耳膜。 那人一路往主桌走来,依然替代本次宴会主角,暂时成为晚宴的焦点。 苏裕在桌下攥紧裙子,下意识看向了陈兰,那些追捧也好、聊天也罢,她都没再听进去。 突然,旁边响起一道童声,“小表叔!” 眼看着东东推着桌子将椅子往后隔开距离,准备蹬着腿下去,却被陈述又给退了回去,呵斥道:“坐好!” 陈兰在看见江尧进来后,脸上的笑容便没落下,但不管苏裕怎么看,那笑都显得格外僵硬,似乎并不是出于真心。 她只当自己看错,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红酒。 第195章 宴会3 江尧走到主桌附近,东东已经迫不及待从凳子上滑下朝他扑过去。 他顺势抱起东东,估了估,笑着说:“小子,重了不少。” 东东努努嘴,不太乐意:“小表叔,你该多锻炼,我可比小表婶轻多了。” 江尧微微笑了笑。 带着长辈的宠溺纵容,很轻,很柔,不带一丝对外界的戾气。 散发着成熟男性稳重大气的荷尔蒙。 苏裕回眸,继续端着那杯红酒喝了一口,依旧如第一口般醇厚饱满。 陈述欲叫来服务员在他旁边加位,还没等他开口,东东便指着他的位置让江尧过去,坐到他的位置上。 小孩自然不懂太多,但陈述懂,呵斥东东便准备将儿子接过来,他坐东东的位置,让江尧坐自己的位。 可东东却死活不要陈述,就要扭着江尧。 好在服务员拿来椅子,两边挤一挤,添了上去。 陈述自然移位坐到了外公旁边,而东东非要坐在苏裕和江尧的中间。 顾全大局,江尧捏捏小孩儿的鼻子,宠溺道:“好~你在中间。” 几人坐下,东东又咋咋呼呼问他: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给你买的东西,都没带来。” 话音刚落,陈兰严厉地呵斥便传来,带着些许忍无可忍: “东东,对长辈是这样说话的?” 孩子毕竟是孩子,被陈兰一点名,便闭上了嘴,也不回话。 江尧赶紧将他的果汁从陈述手里端给他,笑着说:“没事,表叔最喜欢东东了。” 苏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见真人和通视频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再见,恍若又过了个好几年的感觉。 男人一直哄着小孩,听着他的声音和举动,苏裕脑海里,满是曾经的那些被他温柔以待的画面。 包括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他将她堵在电线杆前,他说的那些话。 惊心动魄后,是深深的回忆烙在心底。 时间仿佛越久,那些画面反而越清晰,情绪也就更加跌宕起伏。 看到江尧朝她走来,抬手用拇指抚摸被他用空瓶子踢到发红的额头。 她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到后来的不敢置信,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变成现实,她也始终不曾忘记那疯狂心动的一整晚。 仔细想想,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男人,那都不是一个什么浪漫的夜晚。 然而,就是那种突如其来、惊心动魄的场景,让她在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地细细重现,再重现。 她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感受,也从来没有人这样过。 仿佛那些年的偶像剧,都照进了她的现实。 苏裕也同样记得,她知道那些事后,他在身边时时刻刻观察着她的感受,帮她分担、化解。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酸又甜,像是一颗话梅糖含在嘴里,上瘾。 这样的一餐饭,即便江尧来后,也依旧如坐针毡、味同嚼蜡。 十几人的主桌,除了江家、陈家,都是非富即贵,而她是个例外。 大抵上层人士的宴会皆是如此,吃得斯文儒雅,说话轻声细语。可等所有的寒暄过去,所有的趣事讲尽,就只剩下各自来此的目的,多少显得尴尬。 或许,只是她觉得尴尬,别人乐在其中。 到最后,苏裕连表情都难以再维持,低头捏着筷子看自己的碗,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希望这顿饭尽快过去。 这时,陈兰请了人来表演,颇有节日晚会的意味,场内瞬间热闹起来,连东东都跑过去跟着一群小孩看热闹。 等苏裕再回头看向自己的碗时,碟子已经被换了一份,上面叠着十来只剥好的虾。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江尧咧着笑,手上还继续剥着虾。 “多吃点,你都瘦了。” 那一瞬间,心动中更多的是带着委屈,眼泪一下就溢满了眼眶。 她赶紧低下头,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没人看见这一幕。 江尧取下透明手套,伸手挼了挼她的发顶,大手下移,手掌包裹住她的半边侧脸,拇指轻轻抚着她的眼角。 男人手掌的温度就这样透过肌肤,直达她的大脑和心脏。 没多久,服务员便开始上甜品。陈兰让人先给苏裕端了一份,再用亲切地语气隔着一些距离同她说: “我听江尧说,你喜欢吃大福,特意让他们做了这个,你尝尝。” 大家的目光虽然都在舞台上,但还是有距离近、又不知道苏裕同江尧关系的贵人听见,比如她旁边这位,时不时目光就落在她和江尧的互动上。 而此时,那些人的目光又开始打量起,这个坐在主桌又不知底细的女孩。 苏裕紧张得不行,余光里,江尧正在同旁桌来的人打官腔,似乎没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 又粗略环视目之所及的位置,似乎只有她有这份甜品,只好说着场面话,开口道谢。 陈兰听懂啊苏裕喊自己陈总,便道:“这又不是在单位,今天又是我的退休宴,你就同其他小辈喊我一声阿姨就行。” 苏裕尴尬地笑了笑,便听见她又道: “怎么样,想好了吗?” 这句话忽地让她想起那一包文件袋,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究竟问的是改口,还是侧方位敲击她要上次的答案,亦或是两者皆有。 苏裕只得装傻,脆脆地叫了一声“阿姨”,毕竟改口不改口,影响并不大,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陈兰只笑了笑,继续盯着她,始终等不来苏裕的后话,她才又开口对着旁边自言自语道: “有些热,我出去透透气。” 苏裕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将自己推于台面之上,又在此时离席,是什么意思? 满脑子都在迅速运转,紧张,又不知所措。 她看了看江尧,他还在同那人交谈,慢慢起身,江尧才注意到她,她轻声说: “去趟洗手间。” 走到外面,便见到一直跟着陈兰的服务员在外面站着,还没等苏裕主动询问,那人便走过来对她说: “苏小姐,陈总在外面小院,我带您过去。” 第195章 宴会3 江尧走到主桌附近,东东已经迫不及待从凳子上滑下朝他扑过去。 他顺势抱起东东,估了估,笑着说:“小子,重了不少。” 东东努努嘴,不太乐意:“小表叔,你该多锻炼,我可比小表婶轻多了。” 江尧微微笑了笑。 带着长辈的宠溺纵容,很轻,很柔,不带一丝对外界的戾气。 散发着成熟男性稳重大气的荷尔蒙。 苏裕回眸,继续端着那杯红酒喝了一口,依旧如第一口般醇厚饱满。 陈述欲叫来服务员在他旁边加位,还没等他开口,东东便指着他的位置让江尧过去,坐到他的位置上。 小孩自然不懂太多,但陈述懂,呵斥东东便准备将儿子接过来,他坐东东的位置,让江尧坐自己的位。 可东东却死活不要陈述,就要扭着江尧。 好在服务员拿来椅子,两边挤一挤,添了上去。 陈述自然移位坐到了外公旁边,而东东非要坐在苏裕和江尧的中间。 顾全大局,江尧捏捏小孩儿的鼻子,宠溺道:“好~你在中间。” 几人坐下,东东又咋咋呼呼问他: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给你买的东西,都没带来。” 话音刚落,陈兰严厉地呵斥便传来,带着些许忍无可忍: “东东,对长辈是这样说话的?” 孩子毕竟是孩子,被陈兰一点名,便闭上了嘴,也不回话。 江尧赶紧将他的果汁从陈述手里端给他,笑着说:“没事,表叔最喜欢东东了。” 苏裕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见真人和通视频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再见,恍若又过了个好几年的感觉。 男人一直哄着小孩,听着他的声音和举动,苏裕脑海里,满是曾经的那些被他温柔以待的画面。 包括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他将她堵在电线杆前,他说的那些话。 惊心动魄后,是深深的回忆烙在心底。 时间仿佛越久,那些画面反而越清晰,情绪也就更加跌宕起伏。 看到江尧朝她走来,抬手用拇指抚摸被他用空瓶子踢到发红的额头。 她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到后来的不敢置信,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变成现实,她也始终不曾忘记那疯狂心动的一整晚。 仔细想想,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男人,那都不是一个什么浪漫的夜晚。 然而,就是那种突如其来、惊心动魄的场景,让她在无数个夜里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地细细重现,再重现。 她从没体会过这样的感受,也从来没有人这样过。 仿佛那些年的偶像剧,都照进了她的现实。 苏裕也同样记得,她知道那些事后,他在身边时时刻刻观察着她的感受,帮她分担、化解。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酸又甜,像是一颗话梅糖含在嘴里,上瘾。 这样的一餐饭,即便江尧来后,也依旧如坐针毡、味同嚼蜡。 十几人的主桌,除了江家、陈家,都是非富即贵,而她是个例外。 大抵上层人士的宴会皆是如此,吃得斯文儒雅,说话轻声细语。可等所有的寒暄过去,所有的趣事讲尽,就只剩下各自来此的目的,多少显得尴尬。 或许,只是她觉得尴尬,别人乐在其中。 到最后,苏裕连表情都难以再维持,低头捏着筷子看自己的碗,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只希望这顿饭尽快过去。 这时,陈兰请了人来表演,颇有节日晚会的意味,场内瞬间热闹起来,连东东都跑过去跟着一群小孩看热闹。 等苏裕再回头看向自己的碗时,碟子已经被换了一份,上面叠着十来只剥好的虾。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江尧咧着笑,手上还继续剥着虾。 “多吃点,你都瘦了。” 那一瞬间,心动中更多的是带着委屈,眼泪一下就溢满了眼眶。 她赶紧低下头,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没人看见这一幕。 江尧取下透明手套,伸手挼了挼她的发顶,大手下移,手掌包裹住她的半边侧脸,拇指轻轻抚着她的眼角。 男人手掌的温度就这样透过肌肤,直达她的大脑和心脏。 没多久,服务员便开始上甜品。陈兰让人先给苏裕端了一份,再用亲切地语气隔着一些距离同她说: “我听江尧说,你喜欢吃大福,特意让他们做了这个,你尝尝。” 大家的目光虽然都在舞台上,但还是有距离近、又不知道苏裕同江尧关系的贵人听见,比如她旁边这位,时不时目光就落在她和江尧的互动上。 而此时,那些人的目光又开始打量起,这个坐在主桌又不知底细的女孩。 苏裕紧张得不行,余光里,江尧正在同旁桌来的人打官腔,似乎没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 又粗略环视目之所及的位置,似乎只有她有这份甜品,只好说着场面话,开口道谢。 陈兰听懂啊苏裕喊自己陈总,便道:“这又不是在单位,今天又是我的退休宴,你就同其他小辈喊我一声阿姨就行。” 苏裕尴尬地笑了笑,便听见她又道: “怎么样,想好了吗?” 这句话忽地让她想起那一包文件袋,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究竟问的是改口,还是侧方位敲击她要上次的答案,亦或是两者皆有。 苏裕只得装傻,脆脆地叫了一声“阿姨”,毕竟改口不改口,影响并不大,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陈兰只笑了笑,继续盯着她,始终等不来苏裕的后话,她才又开口对着旁边自言自语道: “有些热,我出去透透气。” 苏裕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将自己推于台面之上,又在此时离席,是什么意思? 满脑子都在迅速运转,紧张,又不知所措。 她看了看江尧,他还在同那人交谈,慢慢起身,江尧才注意到她,她轻声说: “去趟洗手间。” 走到外面,便见到一直跟着陈兰的服务员在外面站着,还没等苏裕主动询问,那人便走过来对她说: “苏小姐,陈总在外面小院,我带您过去。” 第196章 离开 刚从玻璃门出到小院,外面的山风呼呼吹来,苏裕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远远望去,陈兰还穿着那身旗袍,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饮。 苏裕径直走过去,不到一分钟,便将话说清楚——她尊重江尧的决定,东西她明天会寄快递送回,希望陈兰给一个签收地址。 对方神色未变,依旧从容淡定,只点了点头,却一直未给签收信息。 她又问了一遍,对方只道:“不急。” 两次单独谈话,她都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对手,甚至乎称[对手]都是在抬举她,连对方的真实意思,苏裕都猜不透。 双方就这样静静坐在小院里,她被夜间的山风凉到想打喷嚏,陈兰却依旧淡淡地品着茶,视线一直看着远方的山脉。 苏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倏然,一道轻缓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奈和妥协。 “我就这一个儿子……” 她转头望向陈兰,对方却没再说下去,也就在此时,玻璃门被打开,有人也到了小院。 苏裕看向来人,那人也在开门到小院的一舜看向她,是很正常的眼神,却在交汇的那么一两秒,让她晃了神。 有一种被抓包的偷感。 江尧将她“赶”回内场,自己却留在小院,坐在竹编椅上,同他的母亲一样,望向那黑压压的山脉。 那片山啊,在那儿经历过多少的风雨和岁月的侵蚀。好似那方尽头,有他们都无法企及的东西。 再后来,苏裕就坐在那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位置,看着台上的戏,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陈兰并未同江尧一起回来,而他一入内场,便被其他人给拉住,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江尧同他们站在一起,都不像是一路人。 他没有沾染上那些社会风气成性的油光满腻。 场内人群开始离桌走动,有人好奇,过来和苏裕套近乎,她免不了喝了几口红酒。一不留神,便没再看见男人的影子。 这样也好,感情是藏不住的。 就像她趁着酒意,眼睛早已赤裸裸地追着他跑,活像一个花痴女。 这样的场合,对她、他的名声来说,都不好。 直到十点过,陆续有客人离场,这场晚宴才有了结束的宣告。 四位老人因为年龄问题,早已提前离场。陈述带着东东,也不在场内。而江尧,不知道被人拉去了哪个场地应酬,手机一直提示[暂时不在服务区]。 苏裕只想快些离开,可这个地方远在郊区,没法打车。 她走到主楼大厅,正巧遇见陈兰在同人道别,一番询问后,便让一对小情侣顺路送她。 于情理,她不认识对方,都不该上这趟车。可这整个晚上,她都一直绷着,再加上喝了些酒,实在太累。 转念一想,今晚来的都是和陈兰有关系的达官显贵,对方是陈兰认识并委托的人,又是一男一女的情侣,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她不想再推诿,只想节省些时间快点离开透气,便点头同意。 对方开着一辆粉色系奔驰sl63,目测是女方的车子,却是那男生开的车。 从别墅离开,苏裕说了酒店位置,便再未和二人有所沟通。一路上给江尧打电话,仍然是不在服务区,才又在微信上说明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车子的地盘太低,导致空间压迫感扑面,又是陌生人的关系,苏裕只觉得更加地压抑。 却又不敢闭上眼养神,只得硬着头皮看向窗外,时不时看微信是否有回复。 从别墅区到主城她住的区域,本就要个把多小时,哪知刚下高速到城区口又碰见车祸塞车。 看着前面满满当当的车屁股灯,那男生有些躁动,将车上的歌切换个不停,始终找不到心仪的,突然开口: “别再跟着我妈搞那些没用的,我们不可能。” 用的庆城话,语气十分不好。 苏裕一直看着窗外,本就心里烦躁,再听上这话,心里想着这男生怕不是太过自恋加自信,狂妄自大。 但显然,这话是对旁边的女生说的,对方只轻嗤了一声,苏裕坐在她后面,看不清她的神情。 sl63刚过大学城,自恋男便接了个电话。 “干嘛……送人……” 而后是废话颇多的牢骚,苏裕终于转过头去看他,只是担心他开车打电话影响安全。 “不去蹦迪,闹死了。” “……” “藜麦太远,换个地方,我这过去都几点了。” “……” “不是,你们都商量好了,还来问我干什么?有病?” “……” “谁让他去的?人在哪里?” “……” “晓得又怎么了,她现在就在我车上。” 那男生挂断电话后,看了一眼旁坐,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苏裕: “你们也听到了,我有事,这儿离中心也近,打车方便。” 那女生始终没应话,苏裕看着窗外,大学城地大人稀,这地儿离市中心还有个二、三十来分钟的车程。 出租车并不多,又是晚上,她也不得不考虑安全问题。 苏裕蹙了蹙眉,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那人已经将车停下,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手已经落在开车门的门开关上,副驾的女生终于开了口,脾气相当暴躁: “你还是个人吗?这地方连大学城中心的边都没挨着,鬼都没一个。” 那男生听闻,脸色鄹变,直接拉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强行解开对方的安全带,将人拖了出去。 动作粗鲁,苏裕见状连忙开车门下去,生怕那男生对女生有个暴戾动作。 “老子最破烦你们这种女的,满脸的攀高枝,找接盘侠!” 好像是故意说给那女生听到,又好像是连带着她一起听到,带着庆城方言说得很快,但大抵她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苏裕拿着包站在路边,那女生直接被拽到街边坐着,她简直不敢相信,现实社会里的富二代们,真是如此素质低下。 心里又再一次肯定自己一开始对男人的判断,又恍然,他将粉色跑车开走,原来那车不是女生的,竟是这个男生的…… 高低一对比,江尧实在算是好男人中阶梯更高一队的。 第196章 离开 刚从玻璃门出到小院,外面的山风呼呼吹来,苏裕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远远望去,陈兰还穿着那身旗袍,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饮。 苏裕径直走过去,不到一分钟,便将话说清楚——她尊重江尧的决定,东西她明天会寄快递送回,希望陈兰给一个签收地址。 对方神色未变,依旧从容淡定,只点了点头,却一直未给签收信息。 她又问了一遍,对方只道:“不急。” 两次单独谈话,她都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对手,甚至乎称[对手]都是在抬举她,连对方的真实意思,苏裕都猜不透。 双方就这样静静坐在小院里,她被夜间的山风凉到想打喷嚏,陈兰却依旧淡淡地品着茶,视线一直看着远方的山脉。 苏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倏然,一道轻缓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奈和妥协。 “我就这一个儿子……” 她转头望向陈兰,对方却没再说下去,也就在此时,玻璃门被打开,有人也到了小院。 苏裕看向来人,那人也在开门到小院的一舜看向她,是很正常的眼神,却在交汇的那么一两秒,让她晃了神。 有一种被抓包的偷感。 江尧将她“赶”回内场,自己却留在小院,坐在竹编椅上,同他的母亲一样,望向那黑压压的山脉。 那片山啊,在那儿经历过多少的风雨和岁月的侵蚀。好似那方尽头,有他们都无法企及的东西。 再后来,苏裕就坐在那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位置,看着台上的戏,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陈兰并未同江尧一起回来,而他一入内场,便被其他人给拉住,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江尧同他们站在一起,都不像是一路人。 他没有沾染上那些社会风气成性的油光满腻。 场内人群开始离桌走动,有人好奇,过来和苏裕套近乎,她免不了喝了几口红酒。一不留神,便没再看见男人的影子。 这样也好,感情是藏不住的。 就像她趁着酒意,眼睛早已赤裸裸地追着他跑,活像一个花痴女。 这样的场合,对她、他的名声来说,都不好。 直到十点过,陆续有客人离场,这场晚宴才有了结束的宣告。 四位老人因为年龄问题,早已提前离场。陈述带着东东,也不在场内。而江尧,不知道被人拉去了哪个场地应酬,手机一直提示[暂时不在服务区]。 苏裕只想快些离开,可这个地方远在郊区,没法打车。 她走到主楼大厅,正巧遇见陈兰在同人道别,一番询问后,便让一对小情侣顺路送她。 于情理,她不认识对方,都不该上这趟车。可这整个晚上,她都一直绷着,再加上喝了些酒,实在太累。 转念一想,今晚来的都是和陈兰有关系的达官显贵,对方是陈兰认识并委托的人,又是一男一女的情侣,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她不想再推诿,只想节省些时间快点离开透气,便点头同意。 对方开着一辆粉色系奔驰sl63,目测是女方的车子,却是那男生开的车。 从别墅离开,苏裕说了酒店位置,便再未和二人有所沟通。一路上给江尧打电话,仍然是不在服务区,才又在微信上说明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车子的地盘太低,导致空间压迫感扑面,又是陌生人的关系,苏裕只觉得更加地压抑。 却又不敢闭上眼养神,只得硬着头皮看向窗外,时不时看微信是否有回复。 从别墅区到主城她住的区域,本就要个把多小时,哪知刚下高速到城区口又碰见车祸塞车。 看着前面满满当当的车屁股灯,那男生有些躁动,将车上的歌切换个不停,始终找不到心仪的,突然开口: “别再跟着我妈搞那些没用的,我们不可能。” 用的庆城话,语气十分不好。 苏裕一直看着窗外,本就心里烦躁,再听上这话,心里想着这男生怕不是太过自恋加自信,狂妄自大。 但显然,这话是对旁边的女生说的,对方只轻嗤了一声,苏裕坐在她后面,看不清她的神情。 sl63刚过大学城,自恋男便接了个电话。 “干嘛……送人……” 而后是废话颇多的牢骚,苏裕终于转过头去看他,只是担心他开车打电话影响安全。 “不去蹦迪,闹死了。” “……” “藜麦太远,换个地方,我这过去都几点了。” “……” “不是,你们都商量好了,还来问我干什么?有病?” “……” “谁让他去的?人在哪里?” “……” “晓得又怎么了,她现在就在我车上。” 那男生挂断电话后,看了一眼旁坐,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苏裕: “你们也听到了,我有事,这儿离中心也近,打车方便。” 那女生始终没应话,苏裕看着窗外,大学城地大人稀,这地儿离市中心还有个二、三十来分钟的车程。 出租车并不多,又是晚上,她也不得不考虑安全问题。 苏裕蹙了蹙眉,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那人已经将车停下,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手已经落在开车门的门开关上,副驾的女生终于开了口,脾气相当暴躁: “你还是个人吗?这地方连大学城中心的边都没挨着,鬼都没一个。” 那男生听闻,脸色鄹变,直接拉开车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强行解开对方的安全带,将人拖了出去。 动作粗鲁,苏裕见状连忙开车门下去,生怕那男生对女生有个暴戾动作。 “老子最破烦你们这种女的,满脸的攀高枝,找接盘侠!” 好像是故意说给那女生听到,又好像是连带着她一起听到,带着庆城方言说得很快,但大抵她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苏裕拿着包站在路边,那女生直接被拽到街边坐着,她简直不敢相信,现实社会里的富二代们,真是如此素质低下。 心里又再一次肯定自己一开始对男人的判断,又恍然,他将粉色跑车开走,原来那车不是女生的,竟是这个男生的…… 高低一对比,江尧实在算是好男人中阶梯更高一队的。 第197章 赌气 那女生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知是太尴尬还是被气的,脸被涨得通红,尴尬的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看得出来很烦躁。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搭话。 十来分钟的时间,偶有出租车路过,皆亮着[满]字红灯,苏裕本想问那女生要不要一同往公交站走,有人却从另外一方向她走过来。 “你好,请问是苏老师吗?” 庆城人习惯对陌生人尊称为[老师],这里虽偏,但还是大学城的地界,不知对方是真认错人以为她是某老师,还是陌生人之间的尊称。 “嗯?” 她没说是与否,短暂的停顿后,对方解释:“我是陈家的司机。” 说完,司机指了指停在拐角边的黑色商务车,周围店铺皆关着门,没有行人,车头灯光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甚是寂寥。 后座车窗降下,借着路灯和车内顶灯,她看清了车里的人。 苏裕回过眼神,转向另一方,看了一眼刚刚同行的女孩,问司机: “我可以多带一个人吗?这里不好打车,女孩子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安全。” “我也只是个打工的……”他看了看远处的车里的人,对方也只望着这边,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苏裕正准备打电话给江尧,女孩冲她说道:“不用了,我有人来接。” 倏然,另一辆跑车在马路对面疯狂按着喇叭,女孩头也不回径直往马路对面走去,将车门摔得“嘭”的一声重。 苏裕见跑车飞驰而过,才跟着司机往黑色奥迪走。拉开后排门,江尧已经坐向里位,一股明显的酒味袭来。 他只在她拉开车门上来时,瞥了她一眼,而后一直靠在背椅上闭着眼,好似醉酒。 流动的路灯一盏盏晃过他的侧脸,看起来很疲惫。 脱了西装外套,单单穿着薄衬衫,贴合在身上,勾勒出男人宽厚的肩膀和胸膛。 视线上移,停留在他的脸上,尽管在闭眼休憩,却没有半点放松的姿态。 许是苏裕紧紧盯着的目光太过炙热,江尧睁开眼迷离地看着她,像是这昏暗空间里的光。 而她的眸光正巧落在他直挺的鼻梁以下——薄唇的位置,大脑当即宕机了一秒。也仅仅就那么一秒,她便转头看向前方。 司机问苏裕地址,她下意识又转头看江尧。男人仍然望着她,没有说话。 苏裕转头同司机报酒店的地址,带着一点赌气: “要是不方便,可以把我放在附近,最近那边主干道夜晚施工,你们要绕一大圈掉头。” 司机拿不准主意,后座的江尧并未出声,他只得试探性地问:“是十字路口斑马线那边吗?” 苏裕刚说“对的”,便听到江尧插话:“那就绕路过去送到门口”。 声音带着酒意,慵懒又低沉。 此时,车已经拐进右转车道准备上顺着车流上高架,听闻男人的话,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一顿,才又往左打方向盘,朝另外一条路行驶。 苏裕搭话,之前在宴会上是顾全大局才回应他的话,此时两个人在一起,对于他不回消息这件事,她还带着气,不想主动开口。 一路上,司机专心开车,很有职业素养,没有多说一句话打扰他们。 这样的环境,比起刚刚在那辆跑车上,除了没有压力外,产生无法呼吸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睛只能不停看着车外闪过的街景。 进入红山隧道,车道两旁的警示反光条受车灯照亮,一只大手摸黑握住了苏裕自然放在座位上的手。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那人,黑暗中升起暧昧的氛围,朦胧不清。 苏裕扯了扯被握住的那只手,并没有怎么用力,却让对方握得更紧了一些,手心贴着她的手背,高于自己体温的温度透过肌肤袭来,没有挣脱出。 身旁传来手机铃声,江尧接起同对方简单聊了几句,挂断后同司机说: “时间有些晚了,到了后,你就将车开回去休息。” 苏裕有看了他几眼,让司机将车开回去,那他是要在这边住?住哪儿?对门?还是…… 江尧将手机随意放在身侧,借着昏暗的隧道,伸手很自然的拍了拍她的大腿,带着温度,带着安抚。 车到主城区,特别是路过几条主干道,街上来来往往多是打扮时髦又清凉的年轻男女。 苏裕有些恍惚,倏然想起明天是520,而上一次同江尧在一起时,她早晚还会穿一件小外套。 明明只有一个月,却有了两个季节的交替,时间被推着走,让人措手不及的去接受。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有门童迎过来开车门,她同司机说谢后,先一步下车,头也没回便往电梯走去。 可能由于节日的关系,酒店的生意很好,尽管已是半夜,大堂内出入的人并不少。 有意的、无意的,多等了好两轮,也没等来那人,她蹙蹙眉在第三轮电梯到达,上了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江尧时时刻刻注意着她。 而现在这般不知是她单方面的发脾气,还是真的两人在冷战吵架,都让她很不适应。 苏裕站在玻璃观光电梯里侧,看着黑色奥迪离开,以及往酒店相反方向走的男人。 她不自知地慌了一下,有些失落,有些害怕,猜不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真的有了问题。 回到房间,背靠着门后半晌,没有开灯。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距离感,莫名其妙的宴会,莫名其妙的一切。 叹了口气,她什么也做不了,打开屋内的灯,走到窗户旁关窗帘,准备去洗漱。 视力似乎从未这般好过,仅仅一个余光,便瞥见站在那么远的马路对面,男人的身影。 走得更近一些,打开透气窗户,将头往外探了探。这么远的距离其实根本看不清人的模样,只是一个身影,借着周围的环境光,全靠第六感。 江尧刚从便利店出来,便看见苏裕朝自己飞奔而来,裙子勾勒出她的腰线,似乎瘦了很多。 第197章 赌气 那女生一下子站了起来,不知是太尴尬还是被气的,脸被涨得通红,尴尬的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看得出来很烦躁。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搭话。 十来分钟的时间,偶有出租车路过,皆亮着[满]字红灯,苏裕本想问那女生要不要一同往公交站走,有人却从另外一方向她走过来。 “你好,请问是苏老师吗?” 庆城人习惯对陌生人尊称为[老师],这里虽偏,但还是大学城的地界,不知对方是真认错人以为她是某老师,还是陌生人之间的尊称。 “嗯?” 她没说是与否,短暂的停顿后,对方解释:“我是陈家的司机。” 说完,司机指了指停在拐角边的黑色商务车,周围店铺皆关着门,没有行人,车头灯光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甚是寂寥。 后座车窗降下,借着路灯和车内顶灯,她看清了车里的人。 苏裕回过眼神,转向另一方,看了一眼刚刚同行的女孩,问司机: “我可以多带一个人吗?这里不好打车,女孩子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安全。” “我也只是个打工的……”他看了看远处的车里的人,对方也只望着这边,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苏裕正准备打电话给江尧,女孩冲她说道:“不用了,我有人来接。” 倏然,另一辆跑车在马路对面疯狂按着喇叭,女孩头也不回径直往马路对面走去,将车门摔得“嘭”的一声重。 苏裕见跑车飞驰而过,才跟着司机往黑色奥迪走。拉开后排门,江尧已经坐向里位,一股明显的酒味袭来。 他只在她拉开车门上来时,瞥了她一眼,而后一直靠在背椅上闭着眼,好似醉酒。 流动的路灯一盏盏晃过他的侧脸,看起来很疲惫。 脱了西装外套,单单穿着薄衬衫,贴合在身上,勾勒出男人宽厚的肩膀和胸膛。 视线上移,停留在他的脸上,尽管在闭眼休憩,却没有半点放松的姿态。 许是苏裕紧紧盯着的目光太过炙热,江尧睁开眼迷离地看着她,像是这昏暗空间里的光。 而她的眸光正巧落在他直挺的鼻梁以下——薄唇的位置,大脑当即宕机了一秒。也仅仅就那么一秒,她便转头看向前方。 司机问苏裕地址,她下意识又转头看江尧。男人仍然望着她,没有说话。 苏裕转头同司机报酒店的地址,带着一点赌气: “要是不方便,可以把我放在附近,最近那边主干道夜晚施工,你们要绕一大圈掉头。” 司机拿不准主意,后座的江尧并未出声,他只得试探性地问:“是十字路口斑马线那边吗?” 苏裕刚说“对的”,便听到江尧插话:“那就绕路过去送到门口”。 声音带着酒意,慵懒又低沉。 此时,车已经拐进右转车道准备上顺着车流上高架,听闻男人的话,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一顿,才又往左打方向盘,朝另外一条路行驶。 苏裕搭话,之前在宴会上是顾全大局才回应他的话,此时两个人在一起,对于他不回消息这件事,她还带着气,不想主动开口。 一路上,司机专心开车,很有职业素养,没有多说一句话打扰他们。 这样的环境,比起刚刚在那辆跑车上,除了没有压力外,产生无法呼吸的感觉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睛只能不停看着车外闪过的街景。 进入红山隧道,车道两旁的警示反光条受车灯照亮,一只大手摸黑握住了苏裕自然放在座位上的手。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那人,黑暗中升起暧昧的氛围,朦胧不清。 苏裕扯了扯被握住的那只手,并没有怎么用力,却让对方握得更紧了一些,手心贴着她的手背,高于自己体温的温度透过肌肤袭来,没有挣脱出。 身旁传来手机铃声,江尧接起同对方简单聊了几句,挂断后同司机说: “时间有些晚了,到了后,你就将车开回去休息。” 苏裕有看了他几眼,让司机将车开回去,那他是要在这边住?住哪儿?对门?还是…… 江尧将手机随意放在身侧,借着昏暗的隧道,伸手很自然的拍了拍她的大腿,带着温度,带着安抚。 车到主城区,特别是路过几条主干道,街上来来往往多是打扮时髦又清凉的年轻男女。 苏裕有些恍惚,倏然想起明天是520,而上一次同江尧在一起时,她早晚还会穿一件小外套。 明明只有一个月,却有了两个季节的交替,时间被推着走,让人措手不及的去接受。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有门童迎过来开车门,她同司机说谢后,先一步下车,头也没回便往电梯走去。 可能由于节日的关系,酒店的生意很好,尽管已是半夜,大堂内出入的人并不少。 有意的、无意的,多等了好两轮,也没等来那人,她蹙蹙眉在第三轮电梯到达,上了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江尧时时刻刻注意着她。 而现在这般不知是她单方面的发脾气,还是真的两人在冷战吵架,都让她很不适应。 苏裕站在玻璃观光电梯里侧,看着黑色奥迪离开,以及往酒店相反方向走的男人。 她不自知地慌了一下,有些失落,有些害怕,猜不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真的有了问题。 回到房间,背靠着门后半晌,没有开灯。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距离感,莫名其妙的宴会,莫名其妙的一切。 叹了口气,她什么也做不了,打开屋内的灯,走到窗户旁关窗帘,准备去洗漱。 视力似乎从未这般好过,仅仅一个余光,便瞥见站在那么远的马路对面,男人的身影。 走得更近一些,打开透气窗户,将头往外探了探。这么远的距离其实根本看不清人的模样,只是一个身影,借着周围的环境光,全靠第六感。 江尧刚从便利店出来,便看见苏裕朝自己飞奔而来,裙子勾勒出她的腰线,似乎瘦了很多。 第198章 野路 为了赶上那趟红绿灯,甚至加了速往前面跑,张口喘着气。她上学那会儿是最讨厌跑步的,宁愿快走也不愿意跑起来。 带起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裙摆随风飘动,那双裸露的腿在夜里太过晃眼。 这一刹那,世界里彷佛只剩下他和她,那些繁华的高楼大厦,华丽的街景,五彩斑斓的灯光,都统统成了背景。 不知为何,江尧莫名想起了她大一那年的晚自习,他是不是也是这样风风火火、迫不及待地奔向她的教室,将她当着众人的面带出去。 “冷不冷?” 他将苏裕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秀发,声线性感迷人。 苏裕一边脸颊贴着男人的胸膛,里面传来对方有力的心跳。 她微微摇头,从他的怀里抬起来头来,近距离看着他,好似不敢相信这人就在她身边,在离她如此近的地方。 尽管他身上还有些酒气,但全然没了在车上时那醉酒的姿态,眼神清澈,甚至带着调笑盯着她。 两人这般对视,苏裕看着看着,脸自然地就红了起来。 “你不是喝醉了吗?” “是的话,你要不要照顾我一下?” 苏裕脸更红了,脸又埋进他怀里,对方使了使劲儿,将她圈得更紧了一些。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走了。” 刚刚跑太快,她说话间还带着喘息。 “饿不饿?给你买点宵夜。” 江尧说完,稍稍放开了手拉开点彼此间的距离,将一只手上的塑料袋在她面前一递,里面装着带汤的关东煮。 她接过,拿出第一串先喂到他嘴边,“你先试试,烫不烫。” 江尧宠溺地笑出了声,咬掉第一颗丸子后,伸手捏她的脸颊,“还是这儿比较烫。” 苏裕刚准备回应,身后便传来喇叭声,以及林尔的声音。 “江尧,走不走,不走我回家了。” 她立马转过身站在江尧身侧,入眼的是一辆白色小轿。 江尧笑着走过去替她拉开后座车门:“带你去个地方,喝了酒没法开车。” 车往南山方向开,车速没有特别快,林尔同江尧聊着她不懂的投资。 她稍稍放下一些车窗,风透过车缝隙吹在脸上,带着些惬意。 以往她在庆城,总是很浮躁,很少真的静下来去感受这座城市。 而现在,她仿佛感受到了,这是座不夜山城,带着绚丽的灯光夜景。 小轿驶上山道,路上几乎没有车辆,苏裕开始不解。 “我们去山上干什么?你们是有事吗?” 江尧没回答,只是看她关东煮吃完没,问她还饿不饿。 她没有追着问下去,同样,也没有问他——如果她没有看见他在街角,他又会怎么做。 是带着关东煮上去找她? 还是带着关东煮独自上林尔的车? 原本的这一趟行程里,是否有她…… 她什么都没问。 从她奔下楼的那一刻,苏裕就明白,今晚这样意味着什么。 既然此刻已经坐在这辆车上,坐在他身旁,那这些问题似乎都没有再深究下去的意义。 在酒店的观光电梯里的半分多钟,那个没有隐私又独立狭小的空间里,她捂着的心明显能感觉到异于平常地怦怦直跳。 电梯下降的那短暂时间里,她其实有冷静回神,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冲动。 可她也的承认,在和他失联后的一段时间里,直至今晚两人之间莫名生出的距离感,再到看见他离开……有过退缩、犹豫,再到害怕。 这些复杂情绪的变化,让她恍惚,也让她彷徨,可到了最后看见他还在楼下街角那一刻,她还是选择了跟从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在斑马线的对面,苏裕看见江尧从便利店出来,往她这边望。 奔跑所带动的晚风有点微凉,却令人清醒,来来往往的行人,被上了模糊的滤镜。 便利店前,男人的身型挺拔,一副出众沉稳的派头,完全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赶在最后几秒绿灯时,他站在路的另一边,每跑一步,流动的空气里仿佛都是他们曾经遥远又拉近的距离,似时空穿梭。 来之前的百转千回,在那个过程中消失殆尽,在他张开怀抱拥住她时,彻底忘记了所有。 有什么,比真的满足心底最真实的欲望,更来得有满足和幸福感。 道路一圈圈在山上盘旋蜿蜒,最终停在一个路口边。 她打量着整个环境,除了两边的树林,连路灯都没有一盏,车大灯之外的地方。 视线再追随着林尔将车开走,她有些懵,对于被江尧带到这个地方。 等到亮光彻底消失不见,江尧打开手机电筒,她才觉得这一切是真的。 江尧拉着她一路往树林里钻,到最后她直接趴在了他的背上,手机电筒照着前方的路,一步一步,他走得很稳。 树林里黑压压的一片,耳边响起阵阵虫鸣。苏裕搂着他的脖颈,头贴在一起,却觉得分外安心。 “害怕吗?” 风正好吹过,树叶摆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苏裕摇摇头,又点点头,轻声说:“有点,但你在。” “以前来过这儿吗?” “南山来过几次,但没走过野路。更何况,你走的这里,我连是哪儿都没看出来。” 山上夜间比市区低上好几度,说这话时,苏裕往他颈窝埋了埋。 “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说话间,江尧已经带着她穿到树林边缘,再出去是一小块空地——悬崖边。 “每次来,看到的风景都很美。” 苏裕要下来自己走,江尧没说什么,只是下来后替她整了整厌乱裙摆,再牵着她往前走。 直至两人穿过树林,站在空地上,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身处在高地,视野开阔,不同于从高房楼宇里往外望,密密麻麻都是清晰可见的建筑物。 在这里,可以将庆城的中心尽收眼底,那是一种对世界万物生出的渺小又壮观的感受。 那些数不清的璀璨霓虹,如同山谷中点缀的微若萤火,高低错落。 天空作美,万里无云,甚至还有繁星点点,唯美至极。 空气里,是城市里体会不到的清新味道,带着夜间的凉,混着植物,混着泥土。 这般景色的庆城,苏裕从未目睹过,眼里、心里皆是震撼。 第198章 野路 为了赶上那趟红绿灯,甚至加了速往前面跑,张口喘着气。她上学那会儿是最讨厌跑步的,宁愿快走也不愿意跑起来。 带起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裙摆随风飘动,那双裸露的腿在夜里太过晃眼。 这一刹那,世界里彷佛只剩下他和她,那些繁华的高楼大厦,华丽的街景,五彩斑斓的灯光,都统统成了背景。 不知为何,江尧莫名想起了她大一那年的晚自习,他是不是也是这样风风火火、迫不及待地奔向她的教室,将她当着众人的面带出去。 “冷不冷?” 他将苏裕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秀发,声线性感迷人。 苏裕一边脸颊贴着男人的胸膛,里面传来对方有力的心跳。 她微微摇头,从他的怀里抬起来头来,近距离看着他,好似不敢相信这人就在她身边,在离她如此近的地方。 尽管他身上还有些酒气,但全然没了在车上时那醉酒的姿态,眼神清澈,甚至带着调笑盯着她。 两人这般对视,苏裕看着看着,脸自然地就红了起来。 “你不是喝醉了吗?” “是的话,你要不要照顾我一下?” 苏裕脸更红了,脸又埋进他怀里,对方使了使劲儿,将她圈得更紧了一些。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走了。” 刚刚跑太快,她说话间还带着喘息。 “饿不饿?给你买点宵夜。” 江尧说完,稍稍放开了手拉开点彼此间的距离,将一只手上的塑料袋在她面前一递,里面装着带汤的关东煮。 她接过,拿出第一串先喂到他嘴边,“你先试试,烫不烫。” 江尧宠溺地笑出了声,咬掉第一颗丸子后,伸手捏她的脸颊,“还是这儿比较烫。” 苏裕刚准备回应,身后便传来喇叭声,以及林尔的声音。 “江尧,走不走,不走我回家了。” 她立马转过身站在江尧身侧,入眼的是一辆白色小轿。 江尧笑着走过去替她拉开后座车门:“带你去个地方,喝了酒没法开车。” 车往南山方向开,车速没有特别快,林尔同江尧聊着她不懂的投资。 她稍稍放下一些车窗,风透过车缝隙吹在脸上,带着些惬意。 以往她在庆城,总是很浮躁,很少真的静下来去感受这座城市。 而现在,她仿佛感受到了,这是座不夜山城,带着绚丽的灯光夜景。 小轿驶上山道,路上几乎没有车辆,苏裕开始不解。 “我们去山上干什么?你们是有事吗?” 江尧没回答,只是看她关东煮吃完没,问她还饿不饿。 她没有追着问下去,同样,也没有问他——如果她没有看见他在街角,他又会怎么做。 是带着关东煮上去找她? 还是带着关东煮独自上林尔的车? 原本的这一趟行程里,是否有她…… 她什么都没问。 从她奔下楼的那一刻,苏裕就明白,今晚这样意味着什么。 既然此刻已经坐在这辆车上,坐在他身旁,那这些问题似乎都没有再深究下去的意义。 在酒店的观光电梯里的半分多钟,那个没有隐私又独立狭小的空间里,她捂着的心明显能感觉到异于平常地怦怦直跳。 电梯下降的那短暂时间里,她其实有冷静回神,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冲动。 可她也的承认,在和他失联后的一段时间里,直至今晚两人之间莫名生出的距离感,再到看见他离开……有过退缩、犹豫,再到害怕。 这些复杂情绪的变化,让她恍惚,也让她彷徨,可到了最后看见他还在楼下街角那一刻,她还是选择了跟从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在斑马线的对面,苏裕看见江尧从便利店出来,往她这边望。 奔跑所带动的晚风有点微凉,却令人清醒,来来往往的行人,被上了模糊的滤镜。 便利店前,男人的身型挺拔,一副出众沉稳的派头,完全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赶在最后几秒绿灯时,他站在路的另一边,每跑一步,流动的空气里仿佛都是他们曾经遥远又拉近的距离,似时空穿梭。 来之前的百转千回,在那个过程中消失殆尽,在他张开怀抱拥住她时,彻底忘记了所有。 有什么,比真的满足心底最真实的欲望,更来得有满足和幸福感。 道路一圈圈在山上盘旋蜿蜒,最终停在一个路口边。 她打量着整个环境,除了两边的树林,连路灯都没有一盏,车大灯之外的地方。 视线再追随着林尔将车开走,她有些懵,对于被江尧带到这个地方。 等到亮光彻底消失不见,江尧打开手机电筒,她才觉得这一切是真的。 江尧拉着她一路往树林里钻,到最后她直接趴在了他的背上,手机电筒照着前方的路,一步一步,他走得很稳。 树林里黑压压的一片,耳边响起阵阵虫鸣。苏裕搂着他的脖颈,头贴在一起,却觉得分外安心。 “害怕吗?” 风正好吹过,树叶摆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苏裕摇摇头,又点点头,轻声说:“有点,但你在。” “以前来过这儿吗?” “南山来过几次,但没走过野路。更何况,你走的这里,我连是哪儿都没看出来。” 山上夜间比市区低上好几度,说这话时,苏裕往他颈窝埋了埋。 “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说话间,江尧已经带着她穿到树林边缘,再出去是一小块空地——悬崖边。 “每次来,看到的风景都很美。” 苏裕要下来自己走,江尧没说什么,只是下来后替她整了整厌乱裙摆,再牵着她往前走。 直至两人穿过树林,站在空地上,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身处在高地,视野开阔,不同于从高房楼宇里往外望,密密麻麻都是清晰可见的建筑物。 在这里,可以将庆城的中心尽收眼底,那是一种对世界万物生出的渺小又壮观的感受。 那些数不清的璀璨霓虹,如同山谷中点缀的微若萤火,高低错落。 天空作美,万里无云,甚至还有繁星点点,唯美至极。 空气里,是城市里体会不到的清新味道,带着夜间的凉,混着植物,混着泥土。 这般景色的庆城,苏裕从未目睹过,眼里、心里皆是震撼。 第199章 暗处 没有围栏,边缘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两人并排走到中央安全一点的空地,江尧侧头看抬头望星空的苏裕。 夜空中穿过闪着指示灯的飞机,如小船驶入星海,唯美又立体,可望又不可及。 月光之下,光线并不亮,却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柔和起来。 他的视线转而落在她的腿上,不受阻挡物的风,吹得她的裙尾肆意摆动。 裙下那赤裸裸的腿紧贴合,右脚微微踮起一点,减少受凉面积。 而她手上,也不自觉地交叉抱紧了双臂。 江尧脱下西装,往她腰上围去。 苏裕还沉浸在这美不胜收的景色之中,突然被人触碰,惊吓之中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被她的本能反应怔住,不禁细想,是不是他离开太久,久到让她对他有了疏离。 他眼眸上移:“山上风大,容易受凉。” 苏裕脸红了红,回到原位,不再躲开。 江尧再次拎着西装,绕到她身后,伸出双手将西装覆在她腰际上,从后往前将人圈住。 距离太近,苏裕更清晰地闻到江尧身上的酒气,在此情此景之中,混着山间独有的新鲜空气——太诱人。 当男人俯身靠近她的侧脸,去看她身前的西装衣袖是否系上结时,他的喉结距离她的脸似乎不到三四厘米,她似乎还能隔空感应到对方肌肤所透出的热气。 有些紧张,有些痒。 苏裕不自觉地放慢了呼吸,甚至屏住了呼吸,心跳得越来越快。 明明只是小别,却又有了当初刚在一起,想靠近又害羞的情绪。 身前的袖子已经打好结,江尧并没有抽身退开,自然而然将人拥住,抱在怀里。 手臂瞬间被男人的衬衣贴住,有了暖意。 “外地游客都颇爱来南山看景,观景台天天被人挤得水泄不通。但庆城的景,只有晚上来看才最为壮观。”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更远、更高一点的地方,那里灯火通明,看起来热闹得很。 苏裕顺着他手的方向,往山的那端看去,和他们这里的偏僻、寂寥,有鲜明对比。 “那儿,便是观景台。” “我第一次来南山看景,便是在那里。那时候还小,只是觉得很震撼,能将庆城尽收眼底。” 江尧立了立身子,头挨着她的发顶旁,将她整个人最大范围的包裹在怀里。 “那年暑假,商定好要去礼城那天下午,我忽然就想去那个观景台。” 他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什么,笑了笑道: “结果在车上被人偷了钱包和手机,下车后又走错了路线,最后阴差阳错走到了这里。” “可这里不是主路,你怎么会走到树林子里来?” 江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在她耳边低声喃喃: “其实我那天心情糟糕透了,我奶奶封建迷信,算了一卦,就想把我弄到外地。 我名义上的母亲,一个陌生人,却能主导和决定我所有的人生。 我讨厌那个家不像家的地方,又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人,还要警惕会不会被人盯上。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我不能说,不能哭,不能害怕,不能表现得不正常…… 那天我坐在这里,一直呆到天黑。看着万家灯火,吹着山风。那天的天气也很好,天上的星星比今天还要多。 可我都感受不到,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可以放进心里的东西。好似有个无形的牢笼,它困住了我。” 说着,他轻嗤了一声: “更好笑的是,我在这儿睡着后,第二天被周围的嘈杂声吵醒。睁眼一看,身边全是警察。 他们以为我又被绑架了。” “……” “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却早已是行尸走肉。” 忽地一股山风从旁吹来,将苏裕的发丝吹起,遮挡住了她小半张脸。 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手从江尧怀里抽出,手刚碰到纷飞的发丝,江尧的手便放在了她手旁,自然地替她将发丝拢至耳后。 触碰之间,男人手指的温度,从微凉的耳廓蔓延至脸颊。 江尧用那只拢发的手将她抬起的手裹住,自然垂至身前,眺望远处灯火阑珊,他低沉的嗓音随风传来: “有段时间,我经常来这里,每次都是大半夜,想看看这座城市、这片天,想……” “想什么?” “想你那时那刻会在这个城市的哪里,想你会不会也刚好抬头看这一片天,是否我们在同一时刻看到同样的月亮和同一颗星星。” 苏裕眼睛红红,转头想看江尧的神情。 在夜色之下,他的眉眼轮廓深邃,那张脸在眼前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她吸吸鼻子,忍住要哭的情绪。 江尧伸手抚掉她眼角的湿润,大拇指蹭了蹭她的眼尾,而后指向远处。 “几年前,我在那儿见过你。” 苏裕转过头去望,那个方向有个大型摩天轮,不难看出是个大型游乐场。 “那是我为数不多的一次去游乐场,跟着你去的。” “跟着我?” “嗯,你那天穿了一条牛仔背带裤,里面套了一件粉色体恤,你还打理了头发,发尾卷卷的,披在肩上。 你在游乐场大门那儿等了两个多小时,却被人放了鸽子。 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看起来傻傻的。” 刚有的气氛,被江尧一笑,又没了。 苏裕撇了撇嘴,嘟啷着:“你才傻。” “第一次见到你那天,你也是穿个背带牛仔,被俩小孩扔柚子皮砸中脑袋。傻乎乎的,只晓得往楼上望。” 她用手拐肘轻轻抵了抵江尧的腰腹,引来男人的调笑,将怀里的人圈得更紧了一些。 “林尔那天组好局,跟我说大家都会去。结果到了那地方,我才反应过来那天是五月二十日,哪哪儿都是成双成对,就我是个大灯泡。” “我自然不会这么自讨没趣,走的时候在那儿看见你正在打电话,身边也没人。” “你把自己打扮得这么人畜无害,加上那天氛围,我即便不想猜,也难以否认你是在等那个人。” “可我就是想看着你,远远的。我跟自己说,陪你到那个人来,我就走。可那个人始终没来。” “我既高兴,又生气。 他怎么能让你等那么久……” 第199章 暗处 没有围栏,边缘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两人并排走到中央安全一点的空地,江尧侧头看抬头望星空的苏裕。 夜空中穿过闪着指示灯的飞机,如小船驶入星海,唯美又立体,可望又不可及。 月光之下,光线并不亮,却衬得她整个人更加柔和起来。 他的视线转而落在她的腿上,不受阻挡物的风,吹得她的裙尾肆意摆动。 裙下那赤裸裸的腿紧贴合,右脚微微踮起一点,减少受凉面积。 而她手上,也不自觉地交叉抱紧了双臂。 江尧脱下西装,往她腰上围去。 苏裕还沉浸在这美不胜收的景色之中,突然被人触碰,惊吓之中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被她的本能反应怔住,不禁细想,是不是他离开太久,久到让她对他有了疏离。 他眼眸上移:“山上风大,容易受凉。” 苏裕脸红了红,回到原位,不再躲开。 江尧再次拎着西装,绕到她身后,伸出双手将西装覆在她腰际上,从后往前将人圈住。 距离太近,苏裕更清晰地闻到江尧身上的酒气,在此情此景之中,混着山间独有的新鲜空气——太诱人。 当男人俯身靠近她的侧脸,去看她身前的西装衣袖是否系上结时,他的喉结距离她的脸似乎不到三四厘米,她似乎还能隔空感应到对方肌肤所透出的热气。 有些紧张,有些痒。 苏裕不自觉地放慢了呼吸,甚至屏住了呼吸,心跳得越来越快。 明明只是小别,却又有了当初刚在一起,想靠近又害羞的情绪。 身前的袖子已经打好结,江尧并没有抽身退开,自然而然将人拥住,抱在怀里。 手臂瞬间被男人的衬衣贴住,有了暖意。 “外地游客都颇爱来南山看景,观景台天天被人挤得水泄不通。但庆城的景,只有晚上来看才最为壮观。”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更远、更高一点的地方,那里灯火通明,看起来热闹得很。 苏裕顺着他手的方向,往山的那端看去,和他们这里的偏僻、寂寥,有鲜明对比。 “那儿,便是观景台。” “我第一次来南山看景,便是在那里。那时候还小,只是觉得很震撼,能将庆城尽收眼底。” 江尧立了立身子,头挨着她的发顶旁,将她整个人最大范围的包裹在怀里。 “那年暑假,商定好要去礼城那天下午,我忽然就想去那个观景台。” 他说到这里,似是想到什么,笑了笑道: “结果在车上被人偷了钱包和手机,下车后又走错了路线,最后阴差阳错走到了这里。” “可这里不是主路,你怎么会走到树林子里来?” 江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在她耳边低声喃喃: “其实我那天心情糟糕透了,我奶奶封建迷信,算了一卦,就想把我弄到外地。 我名义上的母亲,一个陌生人,却能主导和决定我所有的人生。 我讨厌那个家不像家的地方,又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人,还要警惕会不会被人盯上。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我不能说,不能哭,不能害怕,不能表现得不正常…… 那天我坐在这里,一直呆到天黑。看着万家灯火,吹着山风。那天的天气也很好,天上的星星比今天还要多。 可我都感受不到,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可以放进心里的东西。好似有个无形的牢笼,它困住了我。” 说着,他轻嗤了一声: “更好笑的是,我在这儿睡着后,第二天被周围的嘈杂声吵醒。睁眼一看,身边全是警察。 他们以为我又被绑架了。” “……” “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却早已是行尸走肉。” 忽地一股山风从旁吹来,将苏裕的发丝吹起,遮挡住了她小半张脸。 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手从江尧怀里抽出,手刚碰到纷飞的发丝,江尧的手便放在了她手旁,自然地替她将发丝拢至耳后。 触碰之间,男人手指的温度,从微凉的耳廓蔓延至脸颊。 江尧用那只拢发的手将她抬起的手裹住,自然垂至身前,眺望远处灯火阑珊,他低沉的嗓音随风传来: “有段时间,我经常来这里,每次都是大半夜,想看看这座城市、这片天,想……” “想什么?” “想你那时那刻会在这个城市的哪里,想你会不会也刚好抬头看这一片天,是否我们在同一时刻看到同样的月亮和同一颗星星。” 苏裕眼睛红红,转头想看江尧的神情。 在夜色之下,他的眉眼轮廓深邃,那张脸在眼前渐渐开始变得模糊,她吸吸鼻子,忍住要哭的情绪。 江尧伸手抚掉她眼角的湿润,大拇指蹭了蹭她的眼尾,而后指向远处。 “几年前,我在那儿见过你。” 苏裕转过头去望,那个方向有个大型摩天轮,不难看出是个大型游乐场。 “那是我为数不多的一次去游乐场,跟着你去的。” “跟着我?” “嗯,你那天穿了一条牛仔背带裤,里面套了一件粉色体恤,你还打理了头发,发尾卷卷的,披在肩上。 你在游乐场大门那儿等了两个多小时,却被人放了鸽子。 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看起来傻傻的。” 刚有的气氛,被江尧一笑,又没了。 苏裕撇了撇嘴,嘟啷着:“你才傻。” “第一次见到你那天,你也是穿个背带牛仔,被俩小孩扔柚子皮砸中脑袋。傻乎乎的,只晓得往楼上望。” 她用手拐肘轻轻抵了抵江尧的腰腹,引来男人的调笑,将怀里的人圈得更紧了一些。 “林尔那天组好局,跟我说大家都会去。结果到了那地方,我才反应过来那天是五月二十日,哪哪儿都是成双成对,就我是个大灯泡。” “我自然不会这么自讨没趣,走的时候在那儿看见你正在打电话,身边也没人。” “你把自己打扮得这么人畜无害,加上那天氛围,我即便不想猜,也难以否认你是在等那个人。” “可我就是想看着你,远远的。我跟自己说,陪你到那个人来,我就走。可那个人始终没来。” “我既高兴,又生气。 他怎么能让你等那么久……” 第200章 铺垫 男人侧头吻了吻苏裕的发丝,微不可察地从鼻息里呼出重气。 “我就一直跟着你,看着你一个人玩儿了碰碰车,悄悄排队在你后,在你隔壁和你玩了同一场旋转杯……” “所有能玩的儿童设施结束后,我又看着你站在跳楼机和大摆锤下面做心理建设,然后又建设失败。” “那么胆小的你,最终还是去了过山车。你那天真的很不开心,就连我坐到你身后侧,你都没有发现。” “后来我去找扮演玩偶的人租了他的衣服,是个草莓熊还是什么的卡通人物。我还去把卖气球的人手里的气球都买过来了。” “你还记得吗?我送了你一捆氮气球,死皮赖脸找你要了一个拥抱。 我当时多想就那么的抱着你不放手,结果你一挣扎,气球全飞了,你哭得很伤心……” “再之后,我就只敢远远跟着你,看着你上摩天轮,一圈又一圈,始终不见你下来。 你那天的状态很差,我真怕你在上面出个什么事,等我去找工作人员确定再回来后,却看见你出来迎上去见另外一个抱着花的男人。“ 他讲的轻描淡写,如若不是感觉到他圈得越来越紧的手臂,苏裕也很难分辨他现在这般述说,究竟是闲聊还是吃味。 “倘若说前面,我还能自己骗骗自己,你和他感情不怎么样。 但看到你跑过去见他时的模样,我便知道你对他认真了。” “我终究没有勇气再跟着你们走下去。 那几年,明明有很多次机会看见那个人的正脸,可我都选择了逃避。” 江尧注视着远方不停变换着彩灯的摩天轮,像是陷入心里最黑暗的情绪: “我怕我会嫉妒得发狂,跑过去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打他,再将你带走,不准你去见那个人。” “如果可以,我真想将你关起来,让你再爱上我……” “可是,不可以啊,不可以……你是自由的。” “那样做,和小时候绑架我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那是变态,是犯罪,是我心里最深处的阴暗。”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像发疯似的跟着陈述去布局。那时候还没啥职位、权利,做事又来得太猛,引起很多人不满。” “有一次在项目上,便被人拉到监控死角挨揍。” “天知道我反击的时候,想着对方就是那个人。也幸好是死角,有几个人被我揍得很惨,最后送去医院,不知道陈述怎么摆平的。” 苏裕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现在心里的感觉,她想起来那天,是她和余泽宇在一起后第一次过五月二十日,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可他又临时放她鸽子,因为有更重要的合同要签,他去了酒。 那时候,她对余泽宇的感情算是在一个至高点,以至于她那天心情糟糕透了。 浑浑噩噩,碰见一个穿玩偶服的人,一度以为对方是流氓变态,吓得她不轻。 她一路逃到摩天轮,在上面镇静后打电话给余泽宇。所以才等了一轮又一轮没下来,直到余泽宇来接她。 心里的滋味犹如厨房里的过期调料,又涩又酸。 苏裕不知道江尧带她来这里,再讲上这几番话,是处于什么心思。 而此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态,让他对自己描述出这些事情。 回忆起当时的种种,她张了张嘴,除了凉风灌进,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发声,再同他回应。 自己的双手还被他握着,手背能感觉到男人掌心的温度。苏裕轻轻地反扣,摸了摸他的虎口处,凹凸不平的伤疤。 “被我吓到了吗?”江尧语气恢复温度,将视线收回在她身上。 苏裕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回抱住他:“你以前不是老说,我处事胆子大吗?” 男人笑了笑,想起读书那会儿—— 她忽然闯进他和陈述打架的那次、她在化学老师面前撒谎的那次、她在混混准备砸她们家店的那次…… 还有好多好多,他确实说过好几次,可那都是怪她不顾自己后果的话。 苏裕也跟着笑了笑,低迷的气氛,因着这笑缓和了不少。 “我可以抽一根吗?烟瘾犯了。” 她点点头,大概回忆太不美好,他看起来有些累。 江尧松开抱着苏裕的手,从裤兜里拿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根。 山风不间断地吹过,他站在下风口点烟芯,打火机响了好几次,也没见着那抹猩红亮起。 苏裕侧过身,伸手替他挡住风,护住火苗。 两人手掌微曲,交迭围在一处,倒像是一个避风港。 “今天闹了一晚上脾气,是不是在怪我?” 江尧吸了一口烟,呼出烟气,一下便被山风吹散,伸手又替苏裕拢了拢再次被吹乱的发丝。 苏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里还有些生闷气。被他这样赤裸裸地拆穿,明明是她在怪他,却有些不自在。 她沉默不语,转过头去不看他,脸颊涨得通红。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眯起眼又望向那个摩天轮: “忍了这么久,真的没什么要问我的?”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有好多好多话想问,可那些却又涉及到她不曾真切体会过的事与人。 又怎么会不好奇,但她害怕知道更多,深入更多,便会如同她母亲所说,再次陷入到那个圈子里。 那里面,似乎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问题。 她有太多的疑惑和不安全感。 可他现在这么直白的让她问,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既想知道他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不要知道关于那些事。 如果一开始她担心他突然变心,才会中途不回她的消息。 那他今天晚上带她来这里,发生的种种事情,每一个嘘寒问暖的关心举动,都渐渐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现在,他人站在这里,既然早就做出过选择了,又何必去打破砂锅问到底,知晓她不想知晓的东西。 苏裕回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睫,盯着他深邃的眸子半晌,摇摇头,轻声回他: “没有。” 第200章 铺垫 男人侧头吻了吻苏裕的发丝,微不可察地从鼻息里呼出重气。 “我就一直跟着你,看着你一个人玩儿了碰碰车,悄悄排队在你后,在你隔壁和你玩了同一场旋转杯……” “所有能玩的儿童设施结束后,我又看着你站在跳楼机和大摆锤下面做心理建设,然后又建设失败。” “那么胆小的你,最终还是去了过山车。你那天真的很不开心,就连我坐到你身后侧,你都没有发现。” “后来我去找扮演玩偶的人租了他的衣服,是个草莓熊还是什么的卡通人物。我还去把卖气球的人手里的气球都买过来了。” “你还记得吗?我送了你一捆氮气球,死皮赖脸找你要了一个拥抱。 我当时多想就那么的抱着你不放手,结果你一挣扎,气球全飞了,你哭得很伤心……” “再之后,我就只敢远远跟着你,看着你上摩天轮,一圈又一圈,始终不见你下来。 你那天的状态很差,我真怕你在上面出个什么事,等我去找工作人员确定再回来后,却看见你出来迎上去见另外一个抱着花的男人。“ 他讲的轻描淡写,如若不是感觉到他圈得越来越紧的手臂,苏裕也很难分辨他现在这般述说,究竟是闲聊还是吃味。 “倘若说前面,我还能自己骗骗自己,你和他感情不怎么样。 但看到你跑过去见他时的模样,我便知道你对他认真了。” “我终究没有勇气再跟着你们走下去。 那几年,明明有很多次机会看见那个人的正脸,可我都选择了逃避。” 江尧注视着远方不停变换着彩灯的摩天轮,像是陷入心里最黑暗的情绪: “我怕我会嫉妒得发狂,跑过去出现在你面前,然后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打他,再将你带走,不准你去见那个人。” “如果可以,我真想将你关起来,让你再爱上我……” “可是,不可以啊,不可以……你是自由的。” “那样做,和小时候绑架我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那是变态,是犯罪,是我心里最深处的阴暗。”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像发疯似的跟着陈述去布局。那时候还没啥职位、权利,做事又来得太猛,引起很多人不满。” “有一次在项目上,便被人拉到监控死角挨揍。” “天知道我反击的时候,想着对方就是那个人。也幸好是死角,有几个人被我揍得很惨,最后送去医院,不知道陈述怎么摆平的。” 苏裕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现在心里的感觉,她想起来那天,是她和余泽宇在一起后第一次过五月二十日,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可他又临时放她鸽子,因为有更重要的合同要签,他去了酒。 那时候,她对余泽宇的感情算是在一个至高点,以至于她那天心情糟糕透了。 浑浑噩噩,碰见一个穿玩偶服的人,一度以为对方是流氓变态,吓得她不轻。 她一路逃到摩天轮,在上面镇静后打电话给余泽宇。所以才等了一轮又一轮没下来,直到余泽宇来接她。 心里的滋味犹如厨房里的过期调料,又涩又酸。 苏裕不知道江尧带她来这里,再讲上这几番话,是处于什么心思。 而此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态,让他对自己描述出这些事情。 回忆起当时的种种,她张了张嘴,除了凉风灌进,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发声,再同他回应。 自己的双手还被他握着,手背能感觉到男人掌心的温度。苏裕轻轻地反扣,摸了摸他的虎口处,凹凸不平的伤疤。 “被我吓到了吗?”江尧语气恢复温度,将视线收回在她身上。 苏裕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回抱住他:“你以前不是老说,我处事胆子大吗?” 男人笑了笑,想起读书那会儿—— 她忽然闯进他和陈述打架的那次、她在化学老师面前撒谎的那次、她在混混准备砸她们家店的那次…… 还有好多好多,他确实说过好几次,可那都是怪她不顾自己后果的话。 苏裕也跟着笑了笑,低迷的气氛,因着这笑缓和了不少。 “我可以抽一根吗?烟瘾犯了。” 她点点头,大概回忆太不美好,他看起来有些累。 江尧松开抱着苏裕的手,从裤兜里拿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根。 山风不间断地吹过,他站在下风口点烟芯,打火机响了好几次,也没见着那抹猩红亮起。 苏裕侧过身,伸手替他挡住风,护住火苗。 两人手掌微曲,交迭围在一处,倒像是一个避风港。 “今天闹了一晚上脾气,是不是在怪我?” 江尧吸了一口烟,呼出烟气,一下便被山风吹散,伸手又替苏裕拢了拢再次被吹乱的发丝。 苏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里还有些生闷气。被他这样赤裸裸地拆穿,明明是她在怪他,却有些不自在。 她沉默不语,转过头去不看他,脸颊涨得通红。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眯起眼又望向那个摩天轮: “忍了这么久,真的没什么要问我的?”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有好多好多话想问,可那些却又涉及到她不曾真切体会过的事与人。 又怎么会不好奇,但她害怕知道更多,深入更多,便会如同她母亲所说,再次陷入到那个圈子里。 那里面,似乎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问题。 她有太多的疑惑和不安全感。 可他现在这么直白的让她问,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既想知道他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不要知道关于那些事。 如果一开始她担心他突然变心,才会中途不回她的消息。 那他今天晚上带她来这里,发生的种种事情,每一个嘘寒问暖的关心举动,都渐渐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现在,他人站在这里,既然早就做出过选择了,又何必去打破砂锅问到底,知晓她不想知晓的东西。 苏裕回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睫,盯着他深邃的眸子半晌,摇摇头,轻声回他: “没有。” 第201章 求婚 话音刚落,从观景台那边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璀璨烟火在游乐场上空接连不断地绽放,宛如绚丽花朵,在深邃的夜色中破茧而出。 那炽热的色彩几经变幻婉转,最后化为成千上万的银白色光点,似是银河中洒落凡间的碎片。 两人并肩站在那里,不约而同地望向那此起彼伏的烟火。时间在烟花绽放的瞬间静止,世界只剩下彼此。 借着光,苏裕侧头看了看正抽了一口烟的江尧,他手腕上的钢表,指针正好重叠在一起,指向12点。 新的一天,已到。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 本以为,只是游乐场趁着虚构出来的节日,迎合顾客,举办的烟花秀。 她也从未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角度,去看过这样盛大的烟花。 有一种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观看,让人更加直观地欣赏到烟花整体的美,像是与夜空融入一体。 烟花向来能让人感到壮观、浪漫,除了更加震撼一些,似乎也没有太大分别。 可渐渐地,她发现了不一样。 特别的,不一样…… 苏裕睁大了眼睛,唇口下意识张开,紧接着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道道闪光划破夜幕,绽放的烟火逐渐变成小鱼图案的箭头,直指斜上方。 而后,肃然寂静。 忽地,距离他们更近一些的黑暗中,亮起无人机,苏裕一下愣了神。 女孩看着树,男孩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一朵朵花瓣飘落,她伸手去接掉落。 画面变化,男孩和女孩的手十指紧握在一起,两边是流动的爱心和小鱼,下面写着一行字—— i'' always be with u jy?sy arry …… 男人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另一只空着的手转而过来拉住他的手腕,回头望着他,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泪水在看见无人机组成第一个图案的一瞬间便夺眶而出,早已顺着脸颊、顺着手指,流向各处。 忽明忽暗的光亮在他的脸上跳跃,映衬着他的轮廓,苏裕却已经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只感觉到他渐渐贴近她的耳畔,用带有磁性的声音轻轻低语: “小裕,我想抱着你,吻你……我爱你。” 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第一个词时,苏裕便感觉全身毛孔都在放大,头皮连带着身上的肌肤都在发麻,包括她心中、脑中所想。 她想,没有人能在此刻不被他所惑,倘若真有妖精,他一定是一只男狐狸精。 未等苏裕给予回应,江尧便拉开她捂住唇的手,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际,将她圈在怀里,仅仅一瞬,那带着温凉的唇,便吻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此前喝过酒的原因,亦或是自己刚刚的泪水在脸颊上降温,男人唇瓣的温度越来越高,紧接着连带她的体温也逐渐升高。 他的吻太过强势,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却又说不出来的温柔。 苏裕承受不住力量往后退了一步,脊背上便马上有了一只大掌,支撑着她向他靠近。 唇齿之间,还有浓烈的尼古丁味,渐渐地变淡,似是融入其中,如咖啡般回味,勾人上瘾。 不知上空的无人机何时熄灭结束,也不知观景台的灯光何时变暗,待江尧离开她的唇瓣时,周围又静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她那被咬的殷红的唇,气息明显有些粗重,低沉而克制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一用带着眼泪的神情看着我,我就忍不住。” 男人成熟的嗓音,在荷尔蒙的影响下,本就富有磁性的声音显得越发的深沉、性感。 苏裕回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听着他那些直白又迷醉的情话,羞得不得了,更羞的是从心到身的发软。 大脑出现空白,不知该如何去回应,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发展,整个人仿佛都侵染着他的气息,浑身的力气也似乎从她身体里在一点点的抽走。 她不敢再看向江尧的眼睛,视线不自知地又落向对方的唇,松开原本攥着他后背的衬衣,伸手攀住江尧的脖颈,将人拉得更近了一些。 当她主动吻上江尧的唇瓣时,闭眼的一瞬,滚烫的泪珠悄然滑落,紧贴着两人的脸颊,侵染彼此。 山风吹来,吹凉了泪痕,吹热了投入其中的男女。 而她主动不过几秒,江尧便伸手捧住她的后脑,更加俯身,以至于苏裕整个半身都在往后仰,只能搂紧男人,支撑自己不彻底往后倒去。 他吻着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耳廓,她的脖颈,她的锁骨……一点一点,灼烧着她。 发丝随风飞舞,带着凉意。大掌的温度越来越高,隔着布料刺激着感官。冰火之感,使得苏裕整个人开始有些颤抖。 两人贴得越来越近,他倏然按向她腰际,在她耳边靡靡低问:“感觉到了吗?” 触碰到的一瞬间,苏裕便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羞得整个人都在冒热气。 没有了其他嘈杂的声音,周围寂静得只有彼此凌乱的呼吸,江尧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去抚摸她的头发,深眸看向动情后害羞的她: “我们结婚。” 他喃喃低语的声音,随着树林、空气、山风、植物、昆虫……一道一道传进她的耳里,传到她的脑海里,传到她的心尖上。 一遍又一遍,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 将她紧紧围绕,将她彻底包围。 世间万物,都醉了。 苏裕贴在江尧的胸膛,感受着他衬衣下略微过速的心跳。 夜幕之下,比起浩瀚的星空,在宇宙中的他们是如此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两个小虾米。 她环视了一眼远方的这座城,五光十色、灯火通明,无一不体现着它的富饶和百姓的安居乐业。 这是座不夜城,而这座城里有很多的人和事,他们不过是这座城里,在五月二十日这一天,为情爱放纵、享受的普通男女。 不眠的不止他们,可这样的夜晚,让苏裕难以回神思考,一切都来得好不真实。 第201章 求婚 话音刚落,从观景台那边传来一阵欢呼,紧接着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璀璨烟火在游乐场上空接连不断地绽放,宛如绚丽花朵,在深邃的夜色中破茧而出。 那炽热的色彩几经变幻婉转,最后化为成千上万的银白色光点,似是银河中洒落凡间的碎片。 两人并肩站在那里,不约而同地望向那此起彼伏的烟火。时间在烟花绽放的瞬间静止,世界只剩下彼此。 借着光,苏裕侧头看了看正抽了一口烟的江尧,他手腕上的钢表,指针正好重叠在一起,指向12点。 新的一天,已到。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 本以为,只是游乐场趁着虚构出来的节日,迎合顾客,举办的烟花秀。 她也从未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角度,去看过这样盛大的烟花。 有一种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观看,让人更加直观地欣赏到烟花整体的美,像是与夜空融入一体。 烟花向来能让人感到壮观、浪漫,除了更加震撼一些,似乎也没有太大分别。 可渐渐地,她发现了不一样。 特别的,不一样…… 苏裕睁大了眼睛,唇口下意识张开,紧接着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道道闪光划破夜幕,绽放的烟火逐渐变成小鱼图案的箭头,直指斜上方。 而后,肃然寂静。 忽地,距离他们更近一些的黑暗中,亮起无人机,苏裕一下愣了神。 女孩看着树,男孩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一朵朵花瓣飘落,她伸手去接掉落。 画面变化,男孩和女孩的手十指紧握在一起,两边是流动的爱心和小鱼,下面写着一行字—— i'' always be with u jy?sy arry …… 男人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另一只空着的手转而过来拉住他的手腕,回头望着他,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泪水在看见无人机组成第一个图案的一瞬间便夺眶而出,早已顺着脸颊、顺着手指,流向各处。 忽明忽暗的光亮在他的脸上跳跃,映衬着他的轮廓,苏裕却已经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只感觉到他渐渐贴近她的耳畔,用带有磁性的声音轻轻低语: “小裕,我想抱着你,吻你……我爱你。” 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第一个词时,苏裕便感觉全身毛孔都在放大,头皮连带着身上的肌肤都在发麻,包括她心中、脑中所想。 她想,没有人能在此刻不被他所惑,倘若真有妖精,他一定是一只男狐狸精。 未等苏裕给予回应,江尧便拉开她捂住唇的手,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际,将她圈在怀里,仅仅一瞬,那带着温凉的唇,便吻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此前喝过酒的原因,亦或是自己刚刚的泪水在脸颊上降温,男人唇瓣的温度越来越高,紧接着连带她的体温也逐渐升高。 他的吻太过强势,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却又说不出来的温柔。 苏裕承受不住力量往后退了一步,脊背上便马上有了一只大掌,支撑着她向他靠近。 唇齿之间,还有浓烈的尼古丁味,渐渐地变淡,似是融入其中,如咖啡般回味,勾人上瘾。 不知上空的无人机何时熄灭结束,也不知观景台的灯光何时变暗,待江尧离开她的唇瓣时,周围又静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她那被咬的殷红的唇,气息明显有些粗重,低沉而克制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一用带着眼泪的神情看着我,我就忍不住。” 男人成熟的嗓音,在荷尔蒙的影响下,本就富有磁性的声音显得越发的深沉、性感。 苏裕回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听着他那些直白又迷醉的情话,羞得不得了,更羞的是从心到身的发软。 大脑出现空白,不知该如何去回应,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发展,整个人仿佛都侵染着他的气息,浑身的力气也似乎从她身体里在一点点的抽走。 她不敢再看向江尧的眼睛,视线不自知地又落向对方的唇,松开原本攥着他后背的衬衣,伸手攀住江尧的脖颈,将人拉得更近了一些。 当她主动吻上江尧的唇瓣时,闭眼的一瞬,滚烫的泪珠悄然滑落,紧贴着两人的脸颊,侵染彼此。 山风吹来,吹凉了泪痕,吹热了投入其中的男女。 而她主动不过几秒,江尧便伸手捧住她的后脑,更加俯身,以至于苏裕整个半身都在往后仰,只能搂紧男人,支撑自己不彻底往后倒去。 他吻着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耳廓,她的脖颈,她的锁骨……一点一点,灼烧着她。 发丝随风飞舞,带着凉意。大掌的温度越来越高,隔着布料刺激着感官。冰火之感,使得苏裕整个人开始有些颤抖。 两人贴得越来越近,他倏然按向她腰际,在她耳边靡靡低问:“感觉到了吗?” 触碰到的一瞬间,苏裕便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羞得整个人都在冒热气。 没有了其他嘈杂的声音,周围寂静得只有彼此凌乱的呼吸,江尧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去抚摸她的头发,深眸看向动情后害羞的她: “我们结婚。” 他喃喃低语的声音,随着树林、空气、山风、植物、昆虫……一道一道传进她的耳里,传到她的脑海里,传到她的心尖上。 一遍又一遍,一层又一层,一圈又一圈。 将她紧紧围绕,将她彻底包围。 世间万物,都醉了。 苏裕贴在江尧的胸膛,感受着他衬衣下略微过速的心跳。 夜幕之下,比起浩瀚的星空,在宇宙中的他们是如此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两个小虾米。 她环视了一眼远方的这座城,五光十色、灯火通明,无一不体现着它的富饶和百姓的安居乐业。 这是座不夜城,而这座城里有很多的人和事,他们不过是这座城里,在五月二十日这一天,为情爱放纵、享受的普通男女。 不眠的不止他们,可这样的夜晚,让苏裕难以回神思考,一切都来得好不真实。 第202章 登记 即使江尧曾说过一次又一次的“我爱你”,亦或是“一辈子”这样的话,甚至于那些并不符合他形象的靡靡之音。 但都没有今晚这一句来得让她难以思考。 因为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早已偏向了他。 可现实却让她摇摆、回避,让她分不清是理智,还是想太多。 她有太多的附加条件不了解,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无法掌握的事情。 从重逢,到身世,她真的连做梦都不曾幻想过他们之间会如此纠缠。 再直白一点,她有过想象两人再次重逢,却很少真的认为他会再回来她身边,也可以说几乎。 因为这是现实,茫茫人海之中,有些人错过就是再也不见,常态如此。 从去年秋天,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她的人生又陡然转至另一个节点,亦如爸爸在梦里所说,她彻底调转了航线。 和江尧之间也越来越不同,心态上、状态上、两人所处的位置,都与最初的她和他,全然不同。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的戏剧性,又那么的自然而然。 像是老天爷无聊时随意拿了几个凡人开玩笑,亦或是司命无聊时随意写了个烂尾的话本子。 她答非所问地低语:“可惜,烟花结束了。” 靠着的男人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心跳渐渐归于平静,摩挲着她的耳垂: “还想再看吗?” 苏裕在他怀里点头,一声“嗯”从鼻腔里发出。 江尧松开左手,看了看腕上的表,不明所以地说了句:“再等等。” 正当她打趣“再等等,就会有吗?”时,那边的上空果不其然又升起了一簇簇烟火,红色的爱心让人很难不陷入浪漫之中。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又是什么时候去办到的,她只知道自己的整颗心,都被这飘渺又细腻的心思所侵占。 是蜜糖也好,是砒霜也罢,她都甘之如饴地食入腹中。 正当她还沉浸在这铺天盖地梦幻之中,男人稍稍俯身,头靠在她的发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没人会再来打扰我们,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我们回礼城,回到你奶奶的房子,修一修,再养一条狗,如果你愿意,再要一个孩子。” “晚上我们就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看星星、看月亮,小孩在院子里和小狗嬉戏打闹……” “再修一间玻璃房当画室,阳光透进里面,你在画画,画上是我,可好?” “过年的时候,我们再邀请大家来我们的院子吃火锅,去海边踏浪、赶海。” …… 烟花落尽,男人有意勾出一幅她向往的画,而当她人回过神时,已经被他牵着走出树林。 带着她一直往更高的山上去,直到她看见远处的指示牌,上面写着“畔里”两个字。 许是今晚繁华看尽,再看见错落有致的别墅区内亮起的零散光芒,已然没有了欣赏美的感官。 在山上,苏裕虽未哭得厉害,但流出的眼泪早已让她大脑宕机。 在跟着他往不知道哪儿的目的地走时,脑海里时不时闪过如电影般播放的过往。 后来,苏裕每每回忆此夜,画面都只剩她说:“你负责洗衣、做饭、狗子和娃,我只负责睡懒觉和画画。” 而江尧听后,宠溺地笑出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好。” 入户的盏灯衬得气氛暧昧,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引人沉醉。推开门,进入房间被黑暗包围的一瞬,连空气都使人紧张起来。 尽管不是第一次,却因着环境和境况,让人无限遐想。 而那一夜,江尧的声音似是情蛊,引诱着她沉沦一番又一番,直至彻底放下心里的枷锁。 彼此相拥,她伸手抚摸着他脸颊上冒出的胡渣,黑暗里的画面模糊不清,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江尧诉说着他们未来的计划,以及他这段时间的突然消失。 他终于秘密跟在警方后,去参与处理了那个扰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国外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未曾见过的人,也永远不会再见。 至于其他人,生活会指引他们的每一步。 如这段时间的每一日,天气依然很好,六点过的太阳刚刚爬上山头不久,空气也比市里更新鲜,尤其是在初晨, 苏裕只穿一件浅色男士衬衫,内里不着寸缕。 床上熟睡的人似是有所感应般醒来,刚睁开眼,映入眸中的便是一双诱人的裸腿。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精心挑选的好日子,也不知道是否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苏裕看了一眼窗外的梧桐大树,以及倚在枝杆上的麻雀,背对着江尧羞涩呢喃: “今天得赶早,再不起来,人多会排不上号。” 微风吹拂着路边的树叶,阳光透过缝隙留下斑驳,温暖又和煦。 江尧带着苏裕先前往两处,拿各自的证件。车里,是两人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紧张向往与喜悦。 带着彼此的那一颗心,好身上正式的西装衬衣,苏裕将彼此的证件放进了提包袋子的最里层。 两人到达民政局,刚好八点整。许是这一日过于特殊,门外已排上长长的队伍,皆是面露喜色的男女。而门内,早已提前工作。 等轮到他们进入大厅,已经是上午11点半,两人默契地在中途很少说话,和其他情侣很不一样。 彼此都需要一些空间和时间,去感受这一刻变化。 注册结婚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人太多,跟着前面的人一个窗口一个窗口的轮,步骤流程好似新生开学,又似旧生毕业,更似银行办理业务。 被他牵着走到红色背景板前,茫然又局促,拿相机的人如机器一般再次提醒道:“笑一笑。” 两人,就这样被定格在五月二十日的这一张登记照里。 稀里糊涂,走到最后一步,双方签字。 那是苏裕签的最认真的一次,落笔之时,才开始暗自懊悔没有提前练习,那字和江尧的名字,简直是一个正统,一个抽象。 从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出来,太阳已上日头,苏裕不可置信般拿出刚刚的红本子,在阳光下看了又看。 两人的名字,红色的钢印,无一不证实着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将本子放进提包的最最里侧,望着远处被父母牵着走的小孩,脑海里莫名浮现男人昨晚所描绘的那些画面。 江尧牵着她的手,无名指上的尾端在阳光的照耀下,灼灼闪烁,那是他在回国挣够第一笔款时,备好的钻戒。 昨天晚上,终于戴在了她的手上。 看着阳光下有些得意喜悦,又努力保持自己不过于喜于言表的苏裕,江尧忽然将人拥入怀中。 在民政局的红色门楣下,他的脸贴在苏裕的耳旁,声音暗哑: “谢谢你,回到我身边,愿意嫁给我。” (本文完) 第202章 登记 即使江尧曾说过一次又一次的“我爱你”,亦或是“一辈子”这样的话,甚至于那些并不符合他形象的靡靡之音。 但都没有今晚这一句来得让她难以思考。 因为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早已偏向了他。 可现实却让她摇摆、回避,让她分不清是理智,还是想太多。 她有太多的附加条件不了解,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无法掌握的事情。 从重逢,到身世,她真的连做梦都不曾幻想过他们之间会如此纠缠。 再直白一点,她有过想象两人再次重逢,却很少真的认为他会再回来她身边,也可以说几乎。 因为这是现实,茫茫人海之中,有些人错过就是再也不见,常态如此。 从去年秋天,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她的人生又陡然转至另一个节点,亦如爸爸在梦里所说,她彻底调转了航线。 和江尧之间也越来越不同,心态上、状态上、两人所处的位置,都与最初的她和他,全然不同。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的戏剧性,又那么的自然而然。 像是老天爷无聊时随意拿了几个凡人开玩笑,亦或是司命无聊时随意写了个烂尾的话本子。 她答非所问地低语:“可惜,烟花结束了。” 靠着的男人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心跳渐渐归于平静,摩挲着她的耳垂: “还想再看吗?” 苏裕在他怀里点头,一声“嗯”从鼻腔里发出。 江尧松开左手,看了看腕上的表,不明所以地说了句:“再等等。” 正当她打趣“再等等,就会有吗?”时,那边的上空果不其然又升起了一簇簇烟火,红色的爱心让人很难不陷入浪漫之中。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又是什么时候去办到的,她只知道自己的整颗心,都被这飘渺又细腻的心思所侵占。 是蜜糖也好,是砒霜也罢,她都甘之如饴地食入腹中。 正当她还沉浸在这铺天盖地梦幻之中,男人稍稍俯身,头靠在她的发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没人会再来打扰我们,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我们回礼城,回到你奶奶的房子,修一修,再养一条狗,如果你愿意,再要一个孩子。” “晚上我们就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看星星、看月亮,小孩在院子里和小狗嬉戏打闹……” “再修一间玻璃房当画室,阳光透进里面,你在画画,画上是我,可好?” “过年的时候,我们再邀请大家来我们的院子吃火锅,去海边踏浪、赶海。” …… 烟花落尽,男人有意勾出一幅她向往的画,而当她人回过神时,已经被他牵着走出树林。 带着她一直往更高的山上去,直到她看见远处的指示牌,上面写着“畔里”两个字。 许是今晚繁华看尽,再看见错落有致的别墅区内亮起的零散光芒,已然没有了欣赏美的感官。 在山上,苏裕虽未哭得厉害,但流出的眼泪早已让她大脑宕机。 在跟着他往不知道哪儿的目的地走时,脑海里时不时闪过如电影般播放的过往。 后来,苏裕每每回忆此夜,画面都只剩她说:“你负责洗衣、做饭、狗子和娃,我只负责睡懒觉和画画。” 而江尧听后,宠溺地笑出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好。” 入户的盏灯衬得气氛暧昧,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引人沉醉。推开门,进入房间被黑暗包围的一瞬,连空气都使人紧张起来。 尽管不是第一次,却因着环境和境况,让人无限遐想。 而那一夜,江尧的声音似是情蛊,引诱着她沉沦一番又一番,直至彻底放下心里的枷锁。 彼此相拥,她伸手抚摸着他脸颊上冒出的胡渣,黑暗里的画面模糊不清,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江尧诉说着他们未来的计划,以及他这段时间的突然消失。 他终于秘密跟在警方后,去参与处理了那个扰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国外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未曾见过的人,也永远不会再见。 至于其他人,生活会指引他们的每一步。 如这段时间的每一日,天气依然很好,六点过的太阳刚刚爬上山头不久,空气也比市里更新鲜,尤其是在初晨, 苏裕只穿一件浅色男士衬衫,内里不着寸缕。 床上熟睡的人似是有所感应般醒来,刚睁开眼,映入眸中的便是一双诱人的裸腿。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精心挑选的好日子,也不知道是否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苏裕看了一眼窗外的梧桐大树,以及倚在枝杆上的麻雀,背对着江尧羞涩呢喃: “今天得赶早,再不起来,人多会排不上号。” 微风吹拂着路边的树叶,阳光透过缝隙留下斑驳,温暖又和煦。 江尧带着苏裕先前往两处,拿各自的证件。车里,是两人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紧张向往与喜悦。 带着彼此的那一颗心,好身上正式的西装衬衣,苏裕将彼此的证件放进了提包袋子的最里层。 两人到达民政局,刚好八点整。许是这一日过于特殊,门外已排上长长的队伍,皆是面露喜色的男女。而门内,早已提前工作。 等轮到他们进入大厅,已经是上午11点半,两人默契地在中途很少说话,和其他情侣很不一样。 彼此都需要一些空间和时间,去感受这一刻变化。 注册结婚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人太多,跟着前面的人一个窗口一个窗口的轮,步骤流程好似新生开学,又似旧生毕业,更似银行办理业务。 被他牵着走到红色背景板前,茫然又局促,拿相机的人如机器一般再次提醒道:“笑一笑。” 两人,就这样被定格在五月二十日的这一张登记照里。 稀里糊涂,走到最后一步,双方签字。 那是苏裕签的最认真的一次,落笔之时,才开始暗自懊悔没有提前练习,那字和江尧的名字,简直是一个正统,一个抽象。 从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出来,太阳已上日头,苏裕不可置信般拿出刚刚的红本子,在阳光下看了又看。 两人的名字,红色的钢印,无一不证实着这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将本子放进提包的最最里侧,望着远处被父母牵着走的小孩,脑海里莫名浮现男人昨晚所描绘的那些画面。 江尧牵着她的手,无名指上的尾端在阳光的照耀下,灼灼闪烁,那是他在回国挣够第一笔款时,备好的钻戒。 昨天晚上,终于戴在了她的手上。 看着阳光下有些得意喜悦,又努力保持自己不过于喜于言表的苏裕,江尧忽然将人拥入怀中。 在民政局的红色门楣下,他的脸贴在苏裕的耳旁,声音暗哑: “谢谢你,回到我身边,愿意嫁给我。”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