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杀了皇后,太子妃带异能重生》 第1章 凤凰涅盘 嘉善元年。 谢家嫡出长女长(cháng)华,奄奄一息地倒卧在冰冷肮脏的天牢里。 皇后娘娘霍葆琴,正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阿姐,我是葆琴。”她一边说话,一边用脚碾压那早已伤痕累累的手。 疼痛让谢长华睁开了长眼。 “啊~”看清来人面目,谢长华拼命张大嘴,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大股大股的鲜血往外涌。她的舌头和牙齿被拔了,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恨,当年有多疼爱这个没有母亲的表妹,现在就有多恨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皇后霍葆琴是她姑母的女儿。 当年,姑母挺着个大孕肚跟随姑父回京述职,一路颠簸,身子已经虚了。到京后,还为姑父的官职忙前忙后,终于在回娘家的那天早产了,拼尽全力生下女儿后,去世了。 祖母怜惜葆琴,时常将她接来谢府。长华和葆琴同病相怜,又年岁相当,一起上学、绣花、赏月、饮茶,一起悄悄地梦想未来的夫婿。只是没有想到,她们爱上了同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无言地发出呐喊,质问谢家到底做了什么,让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的小女娃,变成如今丑恶的模样。 “阿姐是不是想问为什么?”皇后歪了歪脑袋,扶了扶发髻边的凤簪,得意地笑了,“因为你是阿姐呀,骄傲、美丽、才华出众的阿姐。 人人都说我没你漂亮,没你出色,没你有才华,可皇后娘娘是我,不-是-你!” 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三个字,皇后猛地一脚踩在长华的眼睛上,“别盯着我看,我是皇后娘娘!你这么看着我是大-不-敬。” 地牢里瞬间响起悲凉哀痛的的呻-吟声。 眼睛被碾碎的疼痛感,像潮水一样袭来,长华痛得弓起了身体。那个曾经全家疼爱,满心呵护的好妹妹,还是不肯放过她。 皇后疯狂地踩着她,一下又一下,“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你?你会弹琴,我也会呀;你会吟诗,我也会呀;你会作画,我也会呀!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 哈哈哈哈,阿姐,看看现在的你,你会弹琴作画的手,被我毁了;你会跳舞的腿,被我砍断了;你会吟诗的舌头也被割了。你还有什么?你还会什么?你就是个废人。 阿姐,你马上可以和外祖母、舅舅团聚了。他们不是一向最疼爱你吗?他们已经先走一步了。什么?你想知道他们怎么死的?你猜得没错,皇上毒死了他们。 呵呵,可笑吗?皇上说,只要他们死,他就放了你。可惜啊,皇上是骗他们的。 他们却相信了,就这样爽快地喝下了毒酒。哈哈哈哈。 拥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力量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死了! 明明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说出掌握的秘密,就能够升官加爵,可他们就是不信。 他们不信我,就只能死。”皇后形同疯魔地笑出了眼泪。 鲜红的血疯狂地涌出来,染红了皇后的裙摆。扭曲的脸、鲜红的衣裙、浓重的血腥味,皇后活脱脱一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长华的意识随着疼痛的加剧变得清晰,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傻啊……原来,隐忍和退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 她是谢家嫡长女,祖父是神武将军,马革裹尸,牺牲在战场上。父亲是弘道三年的进士,任职虞部郎中。 祖父走后,祖母来不及悲伤,挑起了家中的大梁,智斗虎视眈眈的亲族。 生生敲碎周身硬骨,收起所有锋芒,用低调和隐忍,转移帝皇的疑心,将一双儿女抚养长大。 她的母亲是异国公主,生下她不久就因病过世,因此她和葆琴都得到祖母和父亲的怜惜。 皇后接下去的话,摧毁了谢长华的最后一点期待。 “阿姐,你还在怪我!当年你被绑架,绑匪本来绑的是我,结果被我指鹿为马,他们绑了你。可是,阿姐,你怪错人了。当年,你被绑架的事,就是现在的皇上,当年的太子一手策划的。” 皇后以舌为刀,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皇上用计毁了你的名声,既保住了太子的地位,还成功摆脱了你的纠缠。哈哈哈哈,阿姐,世人都说你聪明,可你才是最笨的那一个!” 长华的心像是猛地被重锤了一下,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更愿意相信那个站在梅花树下微笑的少年郎。 她好恨,她恨不能啖其肉,剁其骨。 天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皇后一惊,糟了,她太得意忘形,忘记了这是天牢。 “皇后,”清冷的男声响起。 她立刻深吸一口气,转身时,长眼饱含着泪水,委屈地瞥了眼皇上,轻轻地啜泣,“皇上……夫……夫君……谢家……阿姐……” 皇上轻轻拥住皇后,“爱妃,别怕,你已经是皇后了,没人能欺负你。” 他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谢长华,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阿敛,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朕最后问你一次,谢家掌握的力量在哪里?” 哈哈哈哈,谢长华忍不住想笑,时至今日,他们害了她的至亲,毁了她的家,把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居然还想从她这里得到秘密,是她太好欺负,还是他太愚蠢? 见长华久久没有回应,皇上失去耐性,大手一挥,“既然不想说,就永远别说了。朕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她瞪大眼睛,试图牢牢记下那可憎的面目,可眼前血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难怪祖母一再叮嘱她,不可轻易展示她的能力,不能让第三个知道她的能力,连父亲谢慎都不知道。 祖母用弹琴、画画、作诗,来掩饰她真正的才能。 可是,她后悔了。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不会再傻傻地收敛起自己的锋芒。 既然怀璧其罪,不如让自己成为最闪亮的存在,让自己达到为别人无法企及的巅峰,让所有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不,不够,眼前的这两个人,她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她拨下发间唯一的木兰花簪,牢牢握在手中。 不一会儿,天牢的深处隐约传来无数蚁虫爬行的声音。 哈哈,你们不是想知道谢家的力量是什么吗?来,来,就让你们好好地享受这力量。 “啊~~~这是什么?是什么?”皇后恐惧地叫了起来,“皇上,救救我!啊~~~” 长华笑了起来,恍惚中,她似乎看到无数的蚁虫爬满了皇后的身体。她的发间、口鼻耳里爬进无数的虫子,她挣扎着倒下,四肢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十指因为疼痛深深地扎进地里,渐渐地没了呼吸…… 皇后死了!! 可惜,她最心爱的皇上,在蚁虫出现时,果断砍断一只手,抛下她,逃了。 哈哈,葆琴,我的好妹妹,你为了权势弃了善待你的外祖家,杀了疼爱你多年的外祖母和舅舅,这就是你的结局。你体内的虫子,就是谢家的秘密。 你该感谢姐姐,让你死得其所。 不久,皇后倒下的地方,只剩下千疮百孔的衣衫,和一滩暗黑色的血迹。 终于,长华长叹一口气,坠入无边黑暗…… 第2章 再次被绑 清晨,鸟鸣啾啾。 谢长华被叽叽喳喳的小鸟吵醒。 活着的感觉真好,她,回来了。 半个月前,她随继母外出,路上马匹发狂,她被颠出马车,再次醒来,发现自己重生了。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也是前世命运的转折点。 前世的今天,她和表妹葆琴一起去寺庙为母亲上香。半路突遇匪徒,匪徒不求财,只劫人。 那时,她还在绞尽脑汁思索对策,只听一个高高壮壮的匪徒叱道:“谁是霍葆琴?”坐在边上的表妹霍葆琴,怯怯地抬起皓手,往她一指:“是她!” 于是,她稀里糊涂被绑了。 绑匪关了她三天,将她放了。 经此一事,她从千金小姐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料,失了清白的名声,失了未来太子妃的地位,被迫离开京城,暂居家庙。 直到祖母、父亲去世,才匆匆赶回京城祭奠。刚踏进家门,就被继母绑了起来,关进了天牢,百般折磨后死在了那里。 前世,一切的苦难始于今朝。今生嘛,想到这里,长华勾起了唇角,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一应用具准备妥当,长华急急赶往松乐堂。 松乐堂,祖母的居所。 院后一棵大松树,松树上一架秋千。这里,曾是她的乐园。 熟悉的场景,长华的眼眶顿时湿润了。祖母,今生,我定会将你牢牢护住。 长华到松乐堂的时候,葆琴正伏在祖母的膝上,嘤嘤地哭着。 见她来了,站起身,怯怯地唤了声:“阿姐!” 她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掩起往外翻涌的恨意。葆琴,皇后娘娘,这一世,你想要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拿走,一定让你尝一尝痛失所爱、一无所有的滋味。 “祖母。”长华快步走向正中间瘦削的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 祖母和记忆中一样,瘦削的脸上五官分明,轮廓清晰,浓黑的剑眉,平添了三分英气。脸上不常笑,看着严肃古板。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祖母的慈悲心肠。 “祖母。”长华再度哽咽悲泣,为自己前世的愚蠢,也有重见祖母的喜悦。 “阿敛,莫哭,莫哭,你身子才刚大好。”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若再哭,老婆子也要忍不住了。” 说着,又转头看向葆琴,“你也莫哭!你们母亲在天有灵,亦不愿你们太过悲伤。” 这样好的祖母,打小像母亲一样护她们长大,教她们为人处世,却死于非命。 长华恨恨地瞪了瞪身旁的女孩。 葆琴眉心一跳,定睛再看,只看到阿姐乌黑油亮的长发。 祖母让姐妹俩早去早回。 她们顺利地到了寺庙,点了长明灯,上了香,磕了头,念了经,踏上回程路。 马车上。 “阿姐,外祖母说,你受伤的时候,太子殿下派人来过几回,还特意送来了长公主府的请帖。”葆琴怯怯地看着她,犹犹豫豫地问,“阿姐,长公主的宴会,你去吗?” 以往这样的宴会,长华不太参加。她懒得交际,不喜欢虚情假意地应付人,也为了隐藏她的才华和秘密。 现在,她不会再把自己藏起来,不会再试图掩起身上的光芒。 眼前的葆琴,稚嫩羞怯,细长的脸庞上,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柔柔地望着她。 这张脸,逐渐与前世那张扭曲疯狂的脸重合,长华忍住不断上涌的厌恶,“去,太子殿下送来的帖子,怎么能不去呢?” 葆琴低低地应是,衣袖里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今天的阿姐真奇怪。 以往的阿姐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今天的阿姐给人无形的压力,身上凭白多了股令人胆寒的气势,冷不丁瞧上一眼,顿时冒出冷汗。 难道?阿姐知道了?不,不可能。她不能自乱阵脚。 法藏寺在城外,来回经过一段人烟稀少的小路。 长华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她在等,等绑匪出现。 果然。 马车突然减速,饶是她早有准备,手臂还是撞得生疼。 车夫惊慌地大喊:“大小姐,我们遇到山匪,你和表小姐千万别出来。” 打斗声响起,府里护卫渐渐落了下乘,马车内气氛越来越紧张,小丫头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柔兆守住车门,明明怕得要命,却咬着牙一步不退。 好姑娘,谢谢你的不离不弃。今生,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一丝一毫。 前世,柔兆为了护她逃跑,生生被继母身边的仆从打死了。 终于,帘子被揭起,一身短打扮的高个子匪徒一刀逼退柔兆,叱道:“谁是霍葆琴?” 和前世一样,霍葆琴指着长华,“是她。” “带走。” 长华又被绑了,这一次,她要找出幕后指使人。 风中隐约传来葆琴的哭声:“阿姐,阿姐,你们这些混蛋,把阿姐还给我。” 长华和柔兆被蒙住眼睛,绑着双手,坐在牛车上,一路颠簸。 微风送来植物清新的味道,到山里了,长华的嘴角勾了起来。 “松手,松手,啊~啊~啊~,你属狗的吗?”下牛车的时候,柔兆一口咬住高个子的手臂,疼得他哇哇大叫。 高个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珠子,凶神恶煞似地叫嚷,“马勒个巴子,老子要活剥了你的皮。” 刚才还一脸狠劲的柔兆,吓得一抖,不自觉地松了口,壮着胆子说,“恶徒,好赖不分,你们绑……” “柔兆,”长华打断她,“别说话。” 高个子一脸得意,“嘿,到底是大家闺秀,就是识实务。玛德,老子杀人如麻,婢子再敢惹老子,一人一刀,砍了。老子心情好,不和你们计较。要是不识相,老子一直绑着你们。” 转头对着瘦小个子匪徒说,“看紧她们,还得换银子呢。哎哟嚯,老子的美酒,老子的怡红院大姑娘哟……”边说边给她们松了绑。 匪徒一溜烟地走了,长华取下蒙住眼睛的破布,和前世一样,她们被关在一间土窑里。 门上拴着厚厚的铁链锁,角落里摆着张小床,小床旁边的地上有很多过冬的白菜和土豆。离地近两米的地方,有一扇小铁窗。 柔兆后怕地牙齿打颤,“小,小姐,他们会不会,会,不会,真给我们,一刀?”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咬人的时候真像好勇善战的女将军。”长华嘴上说着,心里明白,她们是安全的。上一世这些匪徒只不过困住她们,并没有伤害她们。这一世,也会一样。不,这一世,轮到她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女将军,我像吗?”柔兆的眼睛瞬间闪亮,又迅速暗淡定,咬牙切齿地说,“真看不出来,表小姐蔫坏,这伙人明明要绑的是她……对了,他们怎么知道表小姐的闺名?难道是冲着表小姐来的?万一他们发现绑错人了,可怎么办?” 长华摇摇头,看了看高高的小铁窗,突然笑了起来, “柔兆,接下来,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更不要害怕。” “啊?” 月上柳梢头,暗夜,即将来临。 第3章 初次相见 另一间土窑里。 高个子坐在桌旁,神色肃穆,身上不带一丝匪气。 “大葛,我们接单是为了掩人耳目,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做。这次,你绑个好好的姑娘家,是什么意思?”瘦小个子疑惑地问。 高个子苦涩地摇摇头,“主子自打受伤后,就一直自暴自弃,程先生花了无数心思,想了无数办法,主子还是天天借酒浇愁,再这么下去,主子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今天这事的确不地道。但雇主的目的,就是为了污了她名声,好把她嫁给主子。主子有了媳妇,也许就……能嫁给主子,不是她的福气?” “啊?”瘦小个子一听,兴奋地搓了搓手,“主子要有媳妇了?那敢情好,那敢情好。那姑娘要模样有模样,要胆识有胆识,跟仙女似的,配得上主子……大葛,到底谁雇你做这事?正常嫁个姑娘不行吗,还要绑?咦,坏了,他们知道咱们是主子的人?” 高个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不知道,我跟踪对方,仔细查探了一番。雇主是这姑娘的继母,吏部侍郎霍存良的现任夫人。皇上打算把这家的嫡女赐婚给主子。” “啊?当真?都要赐婚了,干么还绑?大葛,这事听着不靠谱啊?” “怎么不真?哼,当家夫人舍不得自家女儿,准备抛出前妻的女儿。” 瘦个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看你还高兴,你把主子当什么了?” “你别急,我打听过了,前妻的女儿是个大家闺秀,模样俊秀,脾气温和。最主要,她是谢家的外孙女。” 瘦小个子听到这里,也严肃了起来,板正了身子,“谢家?” 高个子眸子带笑点点头,不是那个谢家,谁还瞧得上侍郎家的闺女?老天保佑,主子快快振作。 门外传来啾啾声,瘦小个子一个箭步拉开门,一只通体紫色的小鸟嗖地一下飞走了。临走前,还回头斜睨了他一眼。 “嘿,这臭鸟,长得妖里妖气的。”瘦小个子大力关上门。 隔壁,高高的小铁窗里,飞进一只通体紫色的小鸟。 长华一伸手,小鸟飞到她手心,侧着脑袋抚了抚,分明是在撒娇。 “紫鸽,乖,”长华温柔地抚了抚小鸟的脑袋,“听到了什么?” 紫鸽像是听明白了,叽叽咕咕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柔兆吃惊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小姐这是要逆天了? 长华回头一笑,“柔兆,别问,回家再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事。” 这一世,有事的只会是别人,那些伤害过她和谢家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夜深了,远处,传来狼嚎的声音。 来了。 长华笑一笑,就着浅浅的月光,撮起嘴唇,好像吹着曲子,仔细一听,又什么也听不到。 一遍又一遍,长华在心中召唤着。 终于。 柔兆是被冻醒的。 薄薄的一层月光洒在身上,一点暖意也没有。 小姐一定也很冷,她直起身子,探向另一边的长华。 突然,门缝里有光透过来,碧绿碧绿的。谁来了?难道? 柔兆一机灵,低低地嘶吼,“不好,小姐,有野兽。” “咔嚓。”门锁被咬断,门外的庞然大物,迈着轻松的步子踱了进来。 柔兆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冲向长华,长华一把拉住她。 “羌,是你!” 打头的一只扑哧扑哧跑过来,挨着长华呜咽,像是诉说久别重逢的喜悦。 柔兆鼓起勇气,定睛看向来处,顿时气血逆流,吓得一动不敢动。 狼,是狼,半人高长着锋利的尖牙,吐着血红色的舌头,大模大样地蹲在小姐边上。 碧绿的眼睛凶狠地瞪着她,挑衅地龇了龇牙。 回过神的柔兆一咬牙,“小姐,你先走,我拦住它们。” 长华安抚似地揉了揉羌的头顶,“柔兆,这是羌,小时候,你还喂过他。” “我?”柔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鼓起勇气再看向它,通体黑色的毛,没有一根杂色,只有四只脚是纯白色。 眼前的景象与幼时的记忆重合。是了,小姐以前养过一只狗,也是通体黑色,四脚全白。那只呆萌呆萌的蠢狗,胃口出奇的大,经常蹭着她要吃的。她一边骂他,一边将自己的口粮舍下喂他。难道,那不是狗? “噢,小姐,这是你小时候养过的狗子!” “你才是狗。”高冷帅气的羌冷哼一声,蔑视地瞥了柔兆一眼。 “羌狗,你长这么大了?”活过来的柔兆抱着它一顿亲。原来是自家养大的兽,有什么好怕的,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羌嫌弃地撇头,一脸的不开心。 “带我们回家,拜托了。”夜长梦多,是时候离开了。 一人一狼,主仆二人,骑着狼向城里的方向飞奔。 土窑外,一排狼静静地蹲着,一动不动。 隔天,屋里的人醒来,打开门,吓得魂飞魄散,惨叫连连。可就算他们叫破嗓子,门外狼兵还是安安静静地蹲着,不伤他们,也赶不走打不跑。三天后,自行散了。 被困的大高个、小瘦子,一众匪徒饿了整整三天,连骂马勒个巴子的力气也没了。 长华一路疾驰,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羌终于停了下来。 长华跳下地,活动了一下差点被冻僵的四肢,抬眼一看,大吃一惊,眼前哪里是钟磬阁,分明是一座破破烂烂的院子,门匾掉了一半,隐约可见一个草字,匾牌松松地吊着,随时会砸到地上。 “羌,这是哪里?”长华无奈地看着一脸无辜的羌,尴尬极了,“我想回家。” “抱歉,长久不进城,迷路了。”羌有点惭愧。 “砰!”有人,长华一个眼风,两头狼转眼不见了。 屋门洞开,门里门外的两方都愣住了。 屋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地搀扶起摔倒的男子。 男子二十五六岁,高大魁梧,五官如刀削般锐气逼人。玄色的衣衫,墨玉一般流畅的长发用玄色的丝带束起来,一半披散,一半束缚,风流自在,优雅贵气。 需要别人搀扶的双腿,柱地的长木棍,木制滑椅,虽然煞风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华气度。 长华打量两人的时候,他们也在看着她。 门外站着两名女子,打头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修长,五官秀丽无双,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隐有一股书卷的清气。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清雅又妖娆。 她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眼里充满神光,好似能看进人的心底。一身素色的衣衫,明明沾着泥泞,却丝毫不显局促。明明嘴角带笑,却有一种睥睨众生、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 明知对方在打量她,依旧不急不躁,缓缓伏身作揖,“公子,我是谢家女,去城外寺庙为母上香,不料偶遇山匪,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迷路了。不知公子能否派人送我们归家,家里长辈自当感激不尽。” “你是谢家的?行几?”一管充满磁性的声音,让人不知不觉被其吸引。 长华抬眼看去,差点被对方吸去心神。 那双眼睛,就像是一座幽静的古潭,深不见底。眼里的杀-气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嫡长。” “程叔,套车,送谢小姐回家。” 第4章 废太子腾 屋里很简陋,但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程春明吃力地扶主子坐下。 他真心疼这个孩子。 在狼群里长大,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他禁不住有点恨先帝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撒手人寰,也不好好安排主子的未来。 那道圣旨非但没有帮到主子,还把他架在火上烤。 主子是先帝爷元庆的嫡子,先帝子嗣少,一共才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嫡长子秦胤,三岁册封太子。他心怀天下、才华出众、智慧聪敏,但造化弄人,意外薨逝。 第二个儿子秦胜,侯贵妃所出,就是当今弘道帝。 主子是嫡三子秦腾。先太子薨逝,先皇后伤心过度,身体每况愈下。当得知再次怀孕后,强撑到小儿子出世,再也支撑不住,没几天薨了。 先帝悲痛万分,为了排遣心中的痛苦,御驾亲征,受了重伤。几年后因伤病驾崩。 驾崩前,立了三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立皇二子秦胜为帝,国号弘道。 第二道圣旨立皇三子秦腾为皇太子。兄位弟及,太子及冠之年,秦胜须禅位于秦腾。 最奇怪的是第三道圣旨,居然赐还未出生的人为太子妃。圣旨写,未来谢家的第一个嫡出孩子,如果是嫡长女,赐婚太子。如果是嫡长子,赐太子伴读。 先帝驾崩时,太子秦腾才四岁。 眼看就要及冠,在一次驾马比赛中,太子突然从马背跌落,从此不良于行。 自此,弘道帝废太子腾,立嫡长子秦隆为太子。 明眼人都知道废太子掉马是怎么回事,但圣旨已下,废太子已残,臣子们有怒不敢言。 程春明看着主子,这些年,这孩子吞了多少血泪,只有他知道。 这些年,他一直守在主子身边,看着他遭遇不公与坎坷。除了心疼,只能尽力陪伴他、守护他,给他一丝温暖。 “公子,她就是先帝赐婚的太子妃,谢家嫡长女长华?”程叔担忧地问,“我们就这样放她走,妥当吗?” “她知道我是谁。”废太子不咸不淡地说,“不然,她不会自报家门。” 程叔一惊,更加担忧地看着废太子的双腿。 “她是聪明人。你以为,她真的迷路了?”废太子勾起唇角,淡声道,“我这宅子虽然破旧,但至少有十五处暗卫岗,居然没有一处发现她闯入。你以为,她是怎么办到的?” 程叔大惊失色,“难道?” “没错,她已不准备再藏拙。谢家,要起复了。只是不知,做下这决定的,是谢家的老夫人,还是她。” “谢家这么些年,如此低调行事,以前的势力、过往的部旧都散尽了,还能起复吗?”程叔疑惑地问。 “呵呵,最了解谢家的是先帝。你想,先帝为什么临走前下了第三道圣旨?谢家的力量,太可怕,太强大。无论如何,这股力量,绝不能落入太皇太后的手中。”废太子深沉地说。 “可她是先帝赐下的太子妃,这是不可改变的。”程叔遗憾地说,说完才觉得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心地看了看废太子。 废太子手指敲击着桌面,“不可改变?不见得。端看她想做到哪一步。” 程叔再次一惊,今晚的意外真多,希望不会是惊吓,“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女子能有什么能耐?公子是不是太高看她了?” “高看?我还怕小看她了,她的力量是你无法想象的。” “那公子打算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废太子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想拉我入圈,端看她有没有这个能耐。” 他突然非常好奇,这个深夜迷路的女人接下去会做什么?他拭目以待。 谢家,也该登台了。狂风暴雨中,没有一粒沙能幸免于难。 谢家,也曾是簪缨世族,祖上是神武侯。 和所有的世家一样,子孙不肖,家族逐渐走向衰微。 到神武将军谢丰的祖父辈,因当家人当街伤人被夺爵。从此,一落千丈,一蹶不振。 后来谢丰出生,渐渐显露出过人的军事才能。年少即从军,从小兵一直成长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总算恢复点旧年的气象。 谢家真正的飞跃,要从神武将军谢丰在战场上救了一名女子说起。 当年,谢丰还是个小兵的时候,从战场上救回了一个女子,就是后来的谢老夫人。 自从谢老夫人到了谢家,谢丰就像开了挂一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明明是一场优劣分明的战事,只要谢丰出战,必能逆转局势,转败为胜。 世人都以为谢丰是战神转世,其实真正的玄机在谢老夫人身上。这个秘密只有先帝、弘道帝和他知道。现在的太皇太后也只是一知半解。 只是,这份光辉没能持续多久。 先皇后薨逝,先帝伤心之下,御驾亲征,谢丰伴驾。 那一次战况十分惨烈,两方均伤亡惨重。虽然大庆险胜,但代价太大,甚至连先帝都受了伤,神武将军谢丰则战死。 谁也不知道这一战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知道谢老夫人一夜之间头发尽白。 等谢丰身后事毕,就此闭门谢客。 遣散了谢丰的门下客,有部旧上门,再不接待。 唯一的儿子弃武从文,读书进学。 唯一的女儿不入武将门。 从此,谢家从世家大族中消失了。 微风习习,老榆树浓浓碧绿的枝叶随风摇摆。 谢家,松乐堂。 大太太王氏正用手绢压着眼角,委委屈屈地看着谢老夫人。 “母亲,这可怎么办?长华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传出不好的言论,谢家的姑娘,还怎么嫁人呢?”王氏越说越激动,只差站起来申诉了。 谢老夫人闭着眼睛,神色莫名,手上一串碧色的佛珠,就像没听到王氏的话。 “母亲!您得拿主意啊,等明儿天亮,可就来不及了。万一消息泄露,全京城知道长华被绑了。我们谢家这脸往哪儿搁啊?” 终于,谢老夫人睁开眼睛,直盯着王氏瞧,“噢,那你说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是个妇道人家,根本出不得门。”王氏心头一颤,推诿地说,“长华是个好姑娘,我也心疼。可俊华、仪华怎么办呢?万一被长华带累了名声,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您可不能偏心啊。” “哦?我怎么偏心了?”谢老夫人淡声问。 “这都一晚上了,就算人找回来,名声也找不回来了。长华一回来,您就送她去家庙,等风头过了再接回来。当年,骠骑将军家的庶女携款私逃,找回来后,直接一根白绫了事。”王氏一边瞧着谢老夫人的脸色,一边说话,声音越说越低。 “混账。” 王氏吓得扑通一声跪地,再不敢轻易出声,低着头闷哭。 “我原就没指望你,可没想到你这么狠。”谢老夫人气怒不已,“长华莫名遭遇这事,你不说同情,还先把屎盘子往孩子身上扣。你是想她死。她死了,你就满意了?你女儿就嫁到好人家了?” 王氏吓得缩在地上抖成一团,连话都说不利索,“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又不,不是,不接回来。” “出去,你既不想管,不能管,长华的事就不要你管了。你管好房里的下人,管好他们的嘴,要是从你房里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一定饶不过你。” 王氏诺诺地应着告退,冲回自己院子,气得摔了一套最喜欢的茶具。 “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哼,不想把事情传出去,我偏要传。”王氏招招手,唤过陪嫁大丫头冰巧,在她耳边一番低语。 第5章 家法伺候 咕噜咕噜,安静的街道上,只听得见车轮滚动的声音,和远处的打更声。 柔兆被今晚的一切震惊了,坐在废太子的马车里,惊魂未定,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自小伴小姐在深宅大院里长大,头一次经历了匪徒绑架,野狼骑行,见到了传说中的废太子。 她觉得这一生,值了。 旁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一晚上就做过了。哪怕现下即刻死去,她也觉得很满足,那是一般丫头能达到的高度吗? 哎,可惜上章家中有事,暂且回去了。哼哼,等她回来,看不羡慕死她,谁让她平时拽个二八五六的。 风水轮流转,现下轮到她拽了。想到这里,她的脊背又挺直了不少。 她还陶醉在人生的美好畅想中,再次被小姐的话震碎心魂。 “柔兆,我能听懂动物说的话,他们也能听懂我的。”长华淡淡一笑,“不过,这,仅仅是开始。” “啊?”这是什么特异功能?她伴小姐长大,居然不知道小姐还有这能力?哎,小姐藏得真深。 不对啊。能听懂狼言鸟语已经够牛了,小姐还想干么?狼行天下?大鹏展翅? 啪!柔兆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真怕这张不听话的嘴,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论调。转念一想,她是不是可以更拽了?又忍不住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可是,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关要闯。”长华幽幽地说。 “哪一关?” “祖母。” 街道上冷冷清清,石板路泛着幽冷的光。 谢家。 长华两人刚刚下马车,就看到冷嬷嬷等在大门外。 长华心里叹了口气,她知道今晚是躲不过的。也好,长痛不如短痛,早晚要面对的。 “嬷嬷。”长华看着冷嬷嬷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上一世的痛与悔,再次涌上心头。 冷嬷嬷陪着谢家老夫人上过战场,杀过敌,和老夫人一样不苟言笑。 嬷嬷的左手掌少了半个,那是一次战役中,嬷嬷为了保护老夫人,用左手握敌人砍来的刀,生生被对方砍了半只手。 后来,嬷嬷的丈夫和儿子牺牲在战场上。从此,冷嬷嬷就更没了笑容,更忠心地伴着谢老夫人。 上一世,她只知道祖母和父亲去世了,至于伺候他们的人到底怎么样了,她一概不知。 如今又见到冷嬷嬷,她的胸膛瞬间温暖了起来。入冬的京城,也没那么寒凉了。 冷嬷嬷不晓得长华内心的起伏,她冷着脸,公事公办地说,“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一次。” 长华狠狠逼退眼底的热流,点头应是。 松乐堂隐隐透出微光。 冷嬷嬷没有通报,直接掀帘让进了长华和柔兆。 “跪下。”冷冽又沙哑的声音响起。 长华和柔兆扑通一声跪在冷冰的地上。边上一人拿着个蒲团,硬要往长华身子底下塞。 哑仆。 看到冷嬷嬷的心酸还没过去,又见哑仆,长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哑仆待她亲厚,小时候她闯了祸,害怕祖母责罚,都是哑仆替她遮掩。她害怕打雷闪电,哑仆总会悄悄赶来伴她哄她。 长华紧紧拉着哑仆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着哭着,把前世的痛苦、委屈、不甘、思念、悔恨全部宣泄了出来。 这一哭,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哭完之后的长华,更加坚定了内心的选择。 见长华渐渐冷静了下来,冷嬷嬷打来洗脸水,伺候着她洗脸。长华洗完脸,又老老实实地原地跪好。 谢老夫人从未见孙女如此伤心痛哭过,很是心疼,面上却不显分毫。她知道孙女儿今日遭了罪,该让她早些歇息。但,眼前大事拖不得,必须尽快解决,想到这里,又逼着自己硬起心肠。 “孽障,你可知错?” 长华抬起头,坚定地看向老夫人,“祖母,我没错。” 谢老夫人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是你祖父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当年,鲁国突袭大庆边境,我们村死了好些人,我被母亲压在身下,才躲过一劫。战争的可怕在于瞬间摧毁我们在意的一切。谢家,是你祖父用命搏来的。阿敛,你这么不管不顾地暴露你的能力,是想把谢家再次推上风口浪尖吗?你说说,现在的谢家经得起这些吗?你想让你祖父所做的一切,瞬间化为乌有吗? “祖母,阿敛没有上过战场,但战争的残酷阿敛又岂会不知?但是,我们害怕战争摧毁一切,战争就不会发生了吗?战争会因为我们的害怕而止步吗?祖母,我懂您的苦心,这么些年来,你低调隐忍、委曲求全,谢家真的安全了吗? 谢老夫人神色一僵,似乎没想到长华会说出这番话来。 “父亲明明那么喜欢读兵书、研究兵法,但他为了让您安心,为了谢家人的安全,放弃从军,转而读书进学,专做文章。明明读得那样好,却偏偏考试时选择放水,生生把自己的成绩压在十名开外,在虞部郎中这个职位一干多年,从未升迁。如此,谢家安全了吗?”长华铿锵有力地说。 谢老夫人如遭重击,多年的担忧,被孙女儿直接挑破,心里酸楚无比。 “您今天为什么生气?因为谢家做了所有能够做的事,包括让自家淡出旁人的视线,甚至让谢家跌出了世家的范畴。我们拼尽全力低调与隐忍,谢家依旧不安全。不是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选择走另一条路呢?另一条看起来不够平坦,但也许反而安全的路呢?” 长华的话狠狠地砸在谢老夫人的心上,震得她心痛如绞。 没错,她不得不承认孙女讲得对。但,长华真的知道另一条路要承担的风险吗?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这条路上的危险,不该她的亲亲孙女来承受。当年,是她败了,她的失败导致了谢家的失败。她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孙女呢?她也只是想保护谢家而已。 “起来。”谢老夫人疲惫地说。 话音刚落,哑仆马上扶起了长华,蹲下身子,拍了拍她膝盖处的尘土。 待长华坐定,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另一条路?阿敛,另一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世上本没有好走的路。哪条路不是充满荆棘和危险?开始平坦的路,未来就一定平坦吗?开始坎坷的路,未来一定没有鲜花吗?如果我们害怕承担风险,会不会反而面临更大的危局?不试试怎么知道?”长华越说越有自信。 “用谢家的前途和命运作赌注吗?”谢老夫人步步进逼。 “祖母,风眼中,每一粒沙都不无辜。”长华坚定地说。 谢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心里又痛又酸又欣慰。孙女长大了,自己老了,也许该颐养天年了。 哑仆擦了擦眼泪,手舞足蹈地比划,她说她高兴,大小姐长大了。 冷嬷嬷一丝不苟地助力,“我支持大小姐。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 “噗。”柔兆顿时笑了出来,说谁是贼呢! 谢老夫人稳了稳心神,再次开口,“阿敛,当年我要你立誓不随意使用御兽的力量,如今被你毁约。故而,该受的责罚还是得受。你可认?” 长华欣然起身,慎重地行了大礼,“谢家嫡长女长华,遵令。” “来人,家法。” 柔兆大惊,刚想上前出言,被长华用眼神阻止,急得在一旁跺脚。 长华乖乖地伸出手,冷嬷嬷拿出已备好的戒尺,狠狠责打了二十下。 长华咬牙忍着,双手越来越痛,眼神越来越亮。祖母罚得越厉害越好,祖母越是生气,说明越是听进了她的话。 况且这点痛算什么。上一世,天牢里遭的罪才叫痛。那种痛铺天盖地,痛彻心扉,永远止境。 “去,回屋梳洗一下,到祠堂先祖们面前下跪认错。”谢老夫人始终没有松口,但长华知道,祖母心动了。 长华主仆离开后,老夫人让哑仆把出去找长华的人都召回来。 哑仆点点头,表示收到,冷嬷嬷则伺候老夫人安歇。 夜凉如水,院里的松树挺拔依旧。 第6章 继母王氏 谢老夫人静静地躺着,冷嬷嬷以为她睡着了,也睡意渐浓。 不想,老夫人突然出声,“阿冷,你就没什么要问的吗?” 冷嬷嬷一机灵,赶紧回答,“不就是大小姐使了自己的能力,御了兽吗?” “你知道?” “嗯,您让奴婢半夜三更候在门外,奴婢就晓得,大小姐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你说她做得对吗?” “没什么对不对,哪种选择都有利弊,端看自己要什么。” 谢老夫人一噎,叹了口气,“阿冷,你总有本事戳我肺管子。” “当年奴婢就说您那法子不行。在他们眼里,您怎么做都是错。”冷嬷嬷用手指了指天。 谁说不是呢?谢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知道隐忍不是好办法,但那个时候,她不得不这么做。也许,该把事情摊开告诉阿敛?如果知道了实情,她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回到钟磬阁,哑仆早已备好热水,长华泡进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柔兆也收拾好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边给长华绞着发,一边好奇地问,“小姐,老夫人怎么一句不问你被绑架的事?” “因为祖母早已知道。” “啊?老夫怎么知道的?” 长华笑了笑,“你以为我御狼的能力哪里来的?” “天哪,老夫人也会?”噢,原本是家族财富,柔兆悄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是的,祖母也会。 正因如此,祖父多年征战才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年,祖母指挥的可是一整支兽军。只是,先帝御驾亲征那次,不知发生了什么,才会伤亡惨重。从此,祖母再也没有御过兽,也不允许她使出御兽的能力。 “小姐,我们被绑架的事会不会传出去?” “呵呵,这事压不住。” “啊?” 暗箭难防。 也不必防。她正愁怎么解除和太子的婚约,就有人递来了枕头。我的好母亲,我的好表妹,你们可一定要抓住机会,千万不要叫我失望啊。 “小姐,头发绞好了。我们现下去祠堂吗?” 长华伸了个懒腰,“不去,明晨睡醒再去。祖母既然让我回了房,自然不会苛求我几时去的。” 柔兆吐了吐舌头,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论心稳神定,还是小姐更胜一筹。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王氏早早起了身。 昨晚自冰巧回来后,她就兴奋地睡不着觉。 冰巧说,一切都安排妥当,准保叫长华被绑的事顺顺利利传到二房三房。哼,她倒要看看,等二房三房发难的时候,婆婆还有什么招?这事真要传出去,长华的太子妃之位还能不能保住?同样是谢家的女儿,凭什么长华是太子妃,我女儿当不得?俊华不也是个秀美无比的大家闺秀吗?她一个人越想越深,越想越得意,甚至已经想着要为俊华准备多少抬嫁妆了。 王氏重珠是丞相王随的庶女。外人都说丞相家是耕读之家,只有她知道嫡母有多狠,看着笑嘻嘻的,实则面甜心苦。为了给嫡兄铺路,她有些如花似玉的姐妹,被嫡母许给权贵为妾,表面上给她们选择,要么是权贵之妾,要么嫁个樵夫、农夫,连个秀才都不是,能怎么选? 她嘴笨,拍不了嫡母的马屁,就拼命听话,嫡母叫东不敢往西,嫡母叫西不敢往东,这才保得自己成了谢珖的续弦。 想到谢珖,王氏又爱又恨。当年她晓得自己可以嫁给谢珖为妻,着实高兴了很久。新婚之夜,一见到夫君如此气宇轩昂,又是一番喜悦。 没想到,夫君娶她不过是面子情。每每敷衍了事,等生了儿子谢畦后,就再也不进她院子半步。 下人都说夫君爱他前头的那个妻子,她本来是不信的,后来不得不信。 夫君待她永远不温不火,任何事情从不与她商量,都是事先和婆婆有了决断,最后才通知她。寻常不进她的院子,时常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对着幅画喝闷酒。 有一次,她偷偷溜进书房,想仔细看看那幅画。不想,夫君突然回来,把她赶了出来,从此加强了防守,她再也进不去书房。 惊鸿一瞥,她还是看出画上是个极美的女人,五官和长华像极了,一身红色的骑马装,坐在高大的马背上,英姿飒爽,委实令人着迷。 她顿时明白,夫君的心不在她身上,从此歇了心思,把精力都放在内宅和儿女身上。 说到儿女,她就更生气了。 夫君的长女长华,十分得婆婆和夫君的宠爱,他们防她像防个贼一样,就怕她对长华不好。 既然这样,她若待长华好,不就真活成个笑话了吗。她便可着劲和他们作对,每次惹了长华不高兴,夫君还能进她院子来苛责她一番。 可怜的她,旁人都觉得她日子过得好,有儿有女,夫君争气,婆婆和气。只有她自己知道,内里苦得像黄连一样。 还好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俊华特别贴心。刚出生时,小小的一个。她抱在怀里,激动得泪流满面。她终于不再孤单,有了依靠。她想,当年她姨娘生她的时候,也一定是这么满心欢喜的。可惜,姨娘是个妾,在嫡母手里熬了几年,早早去了。 大女儿俊华果然没有辜负她,始终乖巧听话,是她贴心的小棉袄。 二女儿仪华,不像她,像婆婆,性子高冷。一天天的吟诗作画,自得其乐。和她不亲,也不远。 小儿子谢畦,自打出生后就抱到婆婆房里养。刚抱走那会儿,她的心就像被剜了般痛。几次和夫君说,她想亲自养儿子,夫君却说,婆婆养小孩很有方法,比她合适。 她怎么就不适合了?不就是养个孩子吗?她也不是没养过,俊华、仪华不都是她养大的?怎么到了儿子就不行了?她搞不懂。 她每天赶场一样去婆婆房里看儿子,十回里头见着三回算好的了。 婆婆不是说孩子在睡觉,就是抱出去晒日头了。长大些,就是跟着老师在学习。再后来,儿子直接从内院搬到外院,由夫君亲自教导了。 她虽然心疼,可完全使不上力。婆婆和夫君把外院管理得像铁桶一样,她连见儿子一面都难。 这几年,她能和儿子见面说几句话的,大概也就是年节时分了。儿子见了她,也没什么话,就是几句普通的问安。 她莫名地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长华的身上,长华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出众,越长越有才华,她就越瞧着她不顺眼。 这次,长华被绑的事刚传到家里,她就晓得了。 婆婆悄无声息地派出大半的家丁护卫去寻找,还是被她知晓了。 表小姐葆琴身边的流云,向来与冰巧交好,悄悄一打听,流云全说了出来。 她当即去婆婆房里讨主意,被婆婆痛责一番。哼,她使不上力,就叫二房三房来使。她就不信,一个未出嫁的小丫头片子,还搞不定了,是太子妃也没用,太子妃也越不过礼法去。再说了,这件事发生后,长华的太子妃之位极有可能保不住了。 “娘,你干么这么早叫醒我呀?”俊华和仪华结伴而来,俊华一踏进门就抱怨,软塔塔地斜在贵妃椅上。仪华不声不响作了个辑就坐旁边吃茶。 “这不是要给你们祖母问安吗?早去早回,你妹妹还能多画几幅画。” 仪华抬头看了眼王氏,没作声,继续低头吃茶。 王氏今天高兴得有点离谱了,仪华虽然觉得奇怪,但到底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再奇怪也不会打破沙锅问到底。 俊华还在抱怨天气太冷,起得太早,手脚都冻僵了。王氏又马不停蹄地叫小丫头子准备手炉。 一顿忙下来,二房三房终于有了响动。 松乐堂里的百年老松,像挺立的宝塔,守卫着谢家。 谢老夫人刚刚用过早膳,小丫头松橘就来报,“老夫人,三老太太、二爷、二太太来了。” 来了。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示意把人让进来。 小松橘才走到门口,门外,二爷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大伯娘,长华是你的孙女儿,俭华、倩华、仁华难道不是吗?” 第7章 二房三房 话音刚落,人就直闯了进来,差点撞倒传话的小松橘。 来人满脸络塞胡子,双眉紧皱,一脸的气怒不已。 小松橘被撞疼了,眼见二爷污蔑自家大小姐的清白,疼上加气,一边掉眼泪一边大声分辨,“谁说我家大小姐被绑了?我家大小姐昨儿个早早回来了。二爷可不能瞎说。” 身后跟着个面无表情,干瘦干瘦的老太太,头发紧贴头皮,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光秃秃的什么装饰也没有。 她一边由小丫头挽着迈进屋,一边皱紧眉头,不悦地说,“老二,你吼什么?有话好好说。一大早叫叫嚷嚷的,像什么样?孩子们都大了,你体面了,他们才好体面。” 转头对着小松橘,“主子说话,你这贱婢插什么话?谁教的你规矩?” 冷嬷嬷往前一步,伏身一礼,“三老太太,她的规矩是我教的。” 三老太太一噎,脚下打滑,差点摔倒,狠狠拍打扶她的小丫头,“真没规矩,什么事都做不好。” 谢家到了神武将军谢丰这一代,一共三个儿子,虽然分了家,还住一个宅院里。原来的宅子一分三,中路住大房,东路住二房,西路住三房。中间有小门可以通行,晚上就落锁,平时三房抬头不见低头见,家里下人也很热络。 老大谢丰,娶妻蓝氏阿姜,就是谢老夫人,生有一子一女。还有一个老姨娘生的庶子谢辉,过继给了三房老太太。 儿子谢珖,弘道三年的进士,官至虞部郎中。谢珖有两任妻子。第一任是异国公主,已去世,生女儿谢长华。继妻是臣相的庶女,王氏重珠,生女俊华、仪华,儿子谢畦。这几天,谢珖不在京城,接了个差事,离京办差去了。 女儿谢容,嫁霍存良,生女儿葆琴时难产去世。这几年,霍存良官运亨通,官至吏部侍郎。 老二谢健,娶妻万氏,商家女。二房二老均已过世。现在当家的是两人的儿子谢珖的堂弟谢耀。 谢耀的妻子是母亲万氏的内侄女,也是商家女。所以二房经营有道,资产颇丰。 万氏只得两个女儿,长女俭华,次女倩华,生倩华时万氏身子受了损,再不能生育,安排自己的陪嫁做了妾,生了儿子谢町。 说到三房话就长了。 老三谢康自小身子不好,才刚及冠就不行了。为了留住他,长辈就给他订了冲喜娘子。这娘子就是三老太太李蕴芳。 李蕴芳是秀才家的女儿,早年跟着父亲学过几个字。本来也能找户好人家做正头娘子。不料谈婚论嫁的时候,父亲病倒了。继母心坏,打算把她卖进勾栏院。 她气怒攻心,正巧听说谢家在找冲喜娘子,旁人都避之不及,她却主动联系媒人说愿意冲喜。谢家听说后,喜出望外,连夜就将她抬进了门。 三爷怜惜她,临死前写了放妻书,把三房的资产都给了她,让她另找好人家。三爷死后,她当众撕了三爷手书的放妻书,说要为三爷守节,坚决不改嫁。众人都被她的坚贞感动,平日里待她极好,很尊重她。 考虑到她没有子嗣,谢丰就将自己的庶子谢辉过继给了她。谢辉文不成武不就,跟着大哥谢珖做了个文书,最近和大哥谢珖离京办事去了。 二房三房的人前脚刚坐定,后脚王氏就带着两个女儿来了。 她行了礼问了安,找了一圈,没看到谢畦,忍不住冲口出,“母亲,怎么不见畦儿?” 三老太太听了话,皱了皱眉头,“畦儿该不会睡过了。这孩子,平时挺懂事的,怎么问安也会迟到?” 王氏心里一惊,暗道声不好,三老太太自许是秀才的女儿,读过几年书,又给三叔守了这么多年寡,倚老卖老,见谁都要教育几句,万一让她盯上畦儿,可怎么好?怪我,她暗暗后悔了,这时候提畦儿干什么? 谢老夫人拿起小几上的茶盖子捋了捋茶叶,淡淡地说,“先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今儿一早带着畦儿四处游历去了,月底回来。昨儿个他去你院子时,没说这事?” 三老太太干瘦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我就说这孩子好着呢,哪会做这等失礼的事?” 王氏心里发酸,儿子出门游历,这个当母亲的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忘了,昨天谢畦来她院里道别,她正忙着打听长华被绑的事,哪有什么心思,随便呼应了几句转头就忘了。 这里王氏还在自怨自艾,那里,万氏开口了。 “大伯娘,二爷态度不好,侄媳妇给您道歉了。可长华被绑的事要是瞒不住,传出不好的名声,谢家其他几个姑娘的亲事都要受影响了。” 万氏来之前不是没有顾虑。这事儿是大房传出来的,她不想信,可家下人都传开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容不得她不信。 长华是个好孩子,又是先帝御赐的太子妃。她也心疼这孩子,哎,没娘的孩子苦啊,还有王氏这么个拎不清的继母,能有什么好?可这事万一处理不好,就要拖累自家两个姑娘了。她这一生只得这两个闺女,自然放在心尖子上疼,为了她们,不得不做个恶人了。 “大伯娘,我晓得这事怪不得长华,这事搁谁身上都痛。何况是长华这么好的孩子,还是御赐的太子妃。万一,我是说万一,总要有个解决的方法。” 冷嬷嬷嗤笑一声,“二太太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家大小姐被绑架了?” 万氏一慌,她今儿一早起来梳妆时,听院子里的两个小丫头在议论。当时听到还狠狠责罚了她们两句。再后来,三老太太怒气冲冲地过来,说是长华被绑架了,要来大房问个清楚,拉着二爷和她一块儿过来了。 难道?是误会? 万氏涨红着脸,诺诺地说,“我听家里下人这么议论的。” 冷嬷嬷把脸一板,“二太太,您也掌着中馈,最是知道下人的话听不得。我要是你,先把嚼舌根的抓起来,狠狠打一顿,再说别的。” 三老太太不服气了,呛声道,“这要看什么下人的,这传话的下人不是你们大房的人吗?” “哦,我们大房的?三老太太仔细说说,是哪个下人?我和她当面对质。”冷嬷嬷淡然地说。 三老太太恨恨地喊了一声,“秋丫,出来,把你姐说的话,原原本本说一遍。” 秋丫萎萎缩缩挪出来,人抖得像个筛子一样,正是刚才搀扶着三老太太的那个小丫头。 见是她,冷嬷嬷软了口气,“秋丫,你姐姐在哪里当差?” 秋丫脸涨得通红,小声说,“在,在,大房的厨房,当,差。” 冷嬷嬷一边着人去找秋丫的姐姐,一边叫人上茶。 王氏见这把火居然又烧回了大房,很不甘心,急急得申辩,“母亲,谁说的有什么打紧,我们是不是先把长华找回来?” 仪华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了,母亲又想起什么心思?母亲这人不坏,心思简单,可能早年吃得苦多,总觉得有人要害她,时常给自己竖个假想敌。这几年她把阿姐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外乎祖母父亲疼爱阿姐,母亲觉得她分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 仪华心里急,有心想帮母亲,但长辈们都在,实在插不下手,只能干着急。 钟磬阁里,长华梳洗完毕,用了早膳,正准备出门去祠堂。院子三等小丫头急匆匆跑进来,逮着另一个扫地的小丫头说,“坏了,三老太太和二爷他们来了。” 扫地丫头没抬头,“他们不是经常来吗?有什么奇怪?” “三老太太是来向老夫人要说法的,她说我们大小姐被绑架了,会带累谢家其他的姑娘 。重光,你昨儿个看见大小姐回来吗?” “我只是个扫地的小丫头,把院子扫干净就可以了。大小姐回没回来,我没注意。”重光一刻不停地扫地,一点没有被小丫头带来的消息干扰心神。 柔兆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下一急,“小姐,咱们赶紧去松乐堂,三老太太可会磨人了。” “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锣。走,我们去祠堂跪祖宗去。” 第8章 暗潮涌动 冬丫今天特别有干劲。 昨儿个晚上,冰巧找到她,说大太太房里缺个二等丫头,觉着她妹妹秋丫很好,想和三老太太商量,把她调过来。 她一听,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父母早亡,她就剩妹妹这一个亲人了。当初进府,她一直在大厨房帮忙,秋丫在三爷房里做个扫地的小丫头。哪料三爷突然过继给三房,秋丫跟着过去。谁料三老太太是个狠的,天天明里暗里地打骂下人。见秋丫好欺负,就把她换到自己房里,每日非打即骂。她偷偷去见过秋丫几回,好好一个小姑娘,浑身是淤青,心疼得她跟着一起掉眼泪,眼泪都快哭干了。 这下好了,大太太看上秋丫,她俩又能重聚,日子有盼着了。 她才刷了几个碗,就有小丫头子叫她去老夫人屋里。一进屋,她就看见妹妹秋丫跪在堂前嘤嘤地哭。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问妹妹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跪下。 冷嬷嬷问大小姐被绑的事是不是她说出去的? 她吓得浑身一抖,只得把昨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上一遍。 原来,昨晚冰巧告诉她大太太看上她妹妹这个消息后,她激动了花了几个铜板买通管门的婆子,偷偷开了小门跑去三房找秋丫。半道上听到两个小丫头碎嘴,说大小姐被绑架了。她一惊,不敢停留,跑得更快了,把好消息和听到的坏消息都告诉了妹妹,还提醒她多加注意。 冬丫苦着脸和冷嬷嬷讨饶,“嬷嬷,我错了,我不该乱嚼舌根,您就大发慈悲饶了我妹妹。大太太已经看上秋丫了,要讨她做二等丫头。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再不乱传话了。” 三老太太一听这话就跳了起来,“混账东西,这话谁说的?老大家的,你想要这丫头?” 大太太笑嘻嘻地回答,“哪能啊?三老太太,您的人我可不敢要。我就是真要人,还不能找人牙子买几个?” 冬丫和秋丫一听这话,脸上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秋丫更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冬丫气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这会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被人当了枪使了。 大太太心里得意,闹闹,越闹越大,越闹越好。 二爷看闹得不像话,刚要开口,被万氏拉了一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坐边上装背景了。 谢老夫人叹口气,正想开口,突然门上来报,表小姐霍葆琴来了。 葆琴一走进来,众人眼前一亮。 一袭白衣,容貌俊美,杏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气质温润如玉,纯净的像天上仙子。 葆琴似乎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一呆,眼眶随即红了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表小姐怎么一进来就哭上了?可是在霍家受了委屈? 谢老夫人见外孙女这般,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不想,大太太快了一步,上前紧紧拉住葆琴的手,“好孩子,哭什么?可是为长华的事?” 一听这话,葆琴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狠狠地砸向地面。她摇了摇头,紧紧咬着下唇,看了周围一眼,就是忍着不说话。 大太太见状,知道有戏,赶紧追着说,“葆琴,我们都知道长华的事了。这屋子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事就说。” 仪华一听这话,就晓得今天的事没法善了了。她看了看俊华,想让她想想办法,别让母亲生事了。谁知道,俊华没心没肺的,光坐着吃茶,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 这边葆琴已经大声地哭了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没用,我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绑了阿姐呢?” 葆琴这话一出,谢老夫人和冷嬷嬷齐齐变了眼色,两人对视一眼,谢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到底长歪了。 二爷一听这话跳了起来,万氏抢在他前头说,“有没有派人好好找找?” 二爷一顿,是了,到底是自家侄女,“大伯娘,你昨晚怎么不叫我?我也好派人出去找。这一晚上耽搁下来,长华老遭罪了。”语气里的担忧倒不似作假。 三老太太心下一喜,果然被绑了,先前还说我们造谣,“哼!大嫂,我们可没造谣。我家仁华也大了,过几年要订亲的。 你就说这事怎么解决。” 冷嬷嬷调头看着葆琴,“表小姐,您怎么这么说呢?长华昨儿个不是和你一起回来的?” 葆琴听得一呆,愣愣地看着冷嬷嬷,眼角挂着泪,鼻头红红的,端的是令人垂怜,“我,我,我……” “你这嬷嬷,干么拿话吓小姑娘,”三老太太大有一种打抱不平的态度,“你们与其瞒着压着,不如想法子把人找回来,把事情圆过去。” 谢老夫人淡然地问,“要是真遇到这种事,三弟妹有什么好法子?” 三老太太哼了一声,心里暗骂一声,到这时候,还想着瞒呢,“大嫂,长华好歹也是先帝御赐的太子妃,不如叫太子帮忙?” 葆琴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能的,不能的。不能叫太子知道阿姐被绑架的事。”说完,嘤嘤地哭起来。 “葆琴啊,你想着阿姐,想给她遮掩,你是好心,但这不是小事,你想遮掩就能遮掩得住?真是小人说大话,天真。”三老太太不客气地说,“告诉太子,赶紧把人找回来。早晚要知道的,不如主动告知,事后才不会被迁怒。” 谢老夫人淡淡笑了笑,“你们是吃准长华被绑架了?” 看着外祖母淡然的笑,葆琴的心通通地跳起来,她不知不觉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难道,表姐真的回来了?是自己回来的?还是祖母找回来的?不,不可能。凭继母的能耐,绝不能找一些无用之人,怎么可能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控制不住。 谢老夫人看着这样的葆琴,心里疼痛难忍,当年她想把葆琴留自己身边养,被霍家拒绝了。她料想外孙女在霍家日子不好过,何况是那样一个继母。但她真想不到,这孩子,从根子上坏了。 这里吵吵闹闹,谢家祠堂却是安静无比。 长华安安静静地跪着,想起前世的悲惨,心里的悲伤又涌了出来,整个人被浓浓的悲伤包裹着。 她忍住悲伤,默默地念叨,“谢家各位长辈,阿敛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满是荆棘的路,但阿敛不怕,这条路再难走,阿敛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前世,是阿敛的错,没能保住谢家。这一世,请助阿敛保住谢家,保住祖母、父亲,和谢家众人。” 看着眼前这个悲伤的大小姐,柔兆也心酸了起来。她不明白,自小被娇养长大的小姐,为什么会如此悲伤,似乎经历了大苦大难。但经过昨晚,她晓得自己更喜欢现在的小姐,大气、从容,一切尽在掌握。 窗边小鸟啾啾。 紫鸽飞来告诉长华,葆琴来了,说破了她被绑架的事,三老太太正逼着老夫人把她绑架失踪的事告诉太子。 长华笑了起来,很好,表妹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看着小姐展露的笑,柔兆瞬间被迷住心神,小姐的笑,颠倒众生。她下定决心,以后万不可让小姐在外人面前这样笑,太娇艳了。 第9章 风波再起 谢宅里,三老太太还在闹腾,谢宅门外走来两个差役。 两人扣了门,求见谢老夫人,门房立即进去禀报。 这时,谢家门外的有人嘀咕了一句,“谢家怎么会有差役来?” 只听一个男声说,“嗨,你还不知道。谢家长女昨儿个被绑架了。” “啊?” 众人一听来劲了,都聚拢过来,“哎呀,谢家长女,不就是太子妃吗?” 男人又说,“可不正是太子妃。哎,这下可惨了,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怎么说?” “你想啊,都补绑架了,一晚上未归,还能做太子妃吗?” 众人纷纷“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也有人反驳,“你别瞎说,事关姑娘家的名声,做个人。” “嘿,你会说话吗?没看到差役都来了?人家那是协助调查来了。” 不久,门房就请两位差役进门。 小松橘躲躲闪闪地进屋,悄悄挪到冷嬷嬷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说,“门口来了两个差役,说是为大小姐的事情来的。” 冷嬷嬷一惊,马上凑到谢老夫人耳边禀报。 听完,谢老夫人淡然一笑,“请两位差人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差役怎么会来?难道,是为了长华的事?这是瞒不住了?想到这里,万氏急得椅子上长满了刺,浑身不舒服。 王氏拿起手边的茶碗仪态万方地嘬了一口。仪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没事人一样的俊华。 二爷不是个沉得住气的,直接叫嚷了出来,“大伯娘,他们不会是为了长华来的?” 谢老夫人请他稍安勿躁。 差役来了,恭敬地行了一礼,不温不火地说明来意,“老夫人,我等京兆尹差役,大人今日一早接到报案,说谢家长女被绑架,请大人帮忙寻人。因为报案人非苦主本人,所以大人特差小的来问一问,请问贵府长女是否被绑,是否要报案?” 三老太太一听就坐不住了,“报案,报案,长华的确被绑架了。” 二爷和万氏恼怒极了,这三老太太平时不靠谱也就算了,这关键时刻还掉链子,这时候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这不是把丑事自个人揭开暴露众人的眼里吗? 差役像没听到一般,恭敬着等着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温和地一笑,“辛苦两位走一趟了。敢问,报案人是谁?” “这……”差役有些为难。 “我也晓得两位为难,但这关系到我孙女的名声,希望两位差爷通融通融。” 见老夫人说得诚恳,而且他们本就觉得这事奇怪,哪有自家人不报案,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来报案的? “报案人是霍侍郎家眷。” 此言一出,谢家顿时炸开了锅。 二爷跳起来,冲着葆琴叫嚷,“霍大小姐,你家也忒不地道了。你从小吃的喝的,谢家没少出,你怎么还倒打一耙,见不得自家姐妹好?” 三老太太这时也回过神来,万一这事坐实,孙女仁华可不得跟着倒霉? 她一个箭步往前冲,大有一种要活撕了葆琴的感觉,“你个贱蹄子,谢家怎么你了?暗地里下黑手,算什么英雄?我的仁华呀!” 王氏本来心里还暗自发笑,大声道好。一听三老太太的话,也明白过来。这长华的事万一瞒不住,出事的不仅是她,还有自家两个女儿。她转眼笑向女儿,俊华没心没肺地坐着,万事不理,仪华气鼓鼓地看着俊华。她心里一咯噔,坏了。她只是想叫长华的事在谢家瞒不住,好叫老太太送她走,可没叫全就城都晓得长华的事。 想到这里,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葆琴骂,“你,忘恩负义。” 局势一下子逆转,葆琴吃惊地瞪大眼睛,平日里对她还算友好的舅母,如今对她也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她急急地拉住谢老夫人的衣袖,“外祖母,不是我,真不是我。我一早就来这里了,我哪有时间做这事呀。” 谢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眼里闪着精光,“的确不会是你报的案。” “敢问差爷,霍家是谁到京兆尹报的案?” 反正已经说了,也不差说具体一点,差役一报拳,“来人说是霍家的姑母。” 一直坐旁边吃茶,万事不管的俊华,这时候突然像醒了一样,大声说,“姑母?我姑母早死八百年了。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姑母乱认亲?” 葆琴尴尬地要命,眼泪哗哗地流,“母亲,母亲,怎么能这么做?虽然,阿姐真的,被……但母亲怎么能报案呢?” 差役一听愣了。 他们来只是走个形式,难不成谢家长女真的被绑架了?这可不好办了。谢家长女是太子妃,这事若是真的,可真难善了。 所以,他们只能把目光放在谢老夫人身上,毕竟苦主至始至终而没有确认这事的真实性。 谢老夫人笑了笑,刚想叫冷嬷嬷,不想,又有小丫头一路跑着冲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冷嬷嬷一听当场冷了脸,“事再大,总能解决,不要叫嚷。” 小丫头急得话也说不周全了。 “二少爷,二少爷,打,打起来了。” 二爷一听是自家儿子的事,再也坐不住,急着问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喘了口气,终于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原来,今儿一早二少爷就去青山学堂上课。本来好好的,结果,侯家的小霸王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长华被绑架了。二少爷一听急了,一拳打到对方脸上,现在被带去侯家了。 “老夫人,怎么办?这侯家,我们惹不起呀。您想想办法。”万氏急得要哭。这谢町虽不是自己的亲子,但好坏养了这么多年,这孩子除了不爱上学,一直也很尊敬自己,感情还是有的,况且还是二爷唯一的儿子。 “二婶,莫急,我去侯家领人。”一道温雅娴静的女声响起,犹如清泉击石,让每个人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大小姐。” “长华。” “阿姐。” “阿敛。” 长华静静地站在屋门口,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犹如在她身边镶了一道金光,整个人如同暖阳,在这个冬天温暖了心头。 长华进屋先向谢老夫人行了一礼,转身又朝两位差役行了礼,“谢家嫡长女长华这厢有礼了,辛苦两位跑一趟了,长华昨日为母上香,回来后直接去了祠堂祭奠先祖,可能是这个原因造成了大家的误会,请大人和各位差爷添麻烦了,请受长华一礼。” 两位差役哪敢真受未来太子妃的礼,马上侧身避让,嘴里说,“不敢,不敢,既然大小姐安然无恙,我等就告退了。” 柔兆适时上前,往两个手里各塞一个荷包。两位差役本想拒绝,谢老夫人发声,“辛苦两位了,一点心意,请两位喝茶。”两位这才收下,转身离去。 来到谢家门口,两位还在议论这位未来的太子妃,“真真是好气度,风华绝代啊。” 门口人越聚越多,都等着看后续。 结果见两位差役笑嘻嘻地走出来,有大胆地上前问,“差爷可是为谢家长女的事来的?” “去,去,去,谢家好着呢,啥事没有。”两人脚步不停地赶着回去禀报大人,顺便消案。这霍家,看来不是良善之辈。 人群中最先说话的男子,一看苗头不对,立即悄悄地溜走。 第10章 长华现身 送走两位差役,长华对着二房三房的人行了一礼,“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万氏连连摇头,“是我们对不住,长华,是我们没搞清楚,冤枉了你,差点铸成大错,你原谅二叔、二婶。” 二爷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长华,二叔也是急了,以为你真出事了。谢町的事,我这就去侯家交涉,你昨个儿上香也累了,就在家好好休息。” 二爷夫妇俩忧心儿子,急匆匆离开了。 望着二叔和万氏的背影,长华感慨万千。 前世,她收到祖母、父亲去世的消息,匆匆赶回京城,刚迈进谢家,就被继母绑了起来,关在柴房里。 没想到,试图救她的是她一直看不上眼的二叔二婶。她原本以为他们眼里只有银钱,只有利益。 结果他们在继母重重把守下,悄悄地买通下人潜进来。二叔救她,二婶把风。虽然最后没有救成,在谢宅门口又被绑了回去,但她心中充满感激。只是,二叔二婶也未能免灾,最后和谢家众人一起,葬身火海。 今生,我一定会护你们平安,让你们好好活着,好好做生意,赚很多很多银钱,让你们子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 想到子孙,长华不免想到谢町,不觉暗暗责怪自己,若是早点现身,也许二弟不会出事,前世没这一出。可能随着她的重生,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眼看二房走了,三老太太僵硬地一笑,“吉人自有天相,我就说长华福相,自然逢凶化吉。大嫂,长华没事,我先走了。”不等谢老夫人回答,一把扯过木愣愣的秋丫,提起裙摆就走。 身后的冬丫看得双眼充血,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长华看了看冬丫,转头对着小松橘说,“带冬丫下去梳洗一番。”临走时,冬丫回望了一眼长华。 自长华出现,王氏就尴尬不已,等二房三房的人一走,王氏更加手足无措,“长华,回来就好,嘿嘿,回来就好。”转头和谢老夫人请辞,“母亲,没什么事,我也先回房了。”话音刚落,扯着俊华就走,速度快得好似身后追着千军万马。 仪华经过长华身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快步离开了。 长华挨着葆琴坐下,“葆琴,我们一起去一次侯家?” “啊?侯家?” 看着葆琴被吓傻的样子,长华心里冷笑了一声。 “好啊。阿町是个好孩子,为了阿姐的事无辜受累,我们的确应该去侯家,把他救回来。”葆琴有些忐忑,想了想,问,“二舅不是去侯家了?” 长华摇了摇头,“没这么容易,二叔不一定能把人带回来。”说完也不再解释,看着谢老夫人说,“祖母,孙女不孝,让您操心了。忙累了一早上,您好好歇歇。有什么事,等我和葆琴回来再说。” 谢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的确觉得有些疲惫,点了点应道,“好好说理,把人带回来就好。” 虽然长华顺利归家,但因着差役上门,有心人的散播,她被绑架的谣言还是长着翅膀,飞到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废太子府。 程春暖不无担忧地说,“公子,谢家姻亲霍存良的继妻,打着谢家姑母的旗号,去京兆尹报案,说谢家长女被绑架了。” 废太子一身玄色衣衫,悠闲地坐在滑椅上,面前摆着一幅棋盘,左手白子,右手黑子,自顾自下棋。 程春明等了很久,正打算悄悄退下,废太子开口了,“原来,她是这么打算的。” 程春明不解地看着废太子。 废太子搁下右手黑子,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想毁婚。” “毁婚?”程春明很吃惊,冲口而出,“太子妃之位,她也不要了?” 废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是不要,而是想要更好的。” “啊?”程春明实在不懂。 “去,叫人在酒楼里传唱京兆尹派人去谢家的事。” 程春明百思不得其解,也罢,主子的心思不是他可以揣测的,转身下去安排。 下人套车的时候,为了不打扰谢老夫人休息,长华和葆琴走到抱厦里坐定。 葆琴的心七下八下。 她原以为长华就是安全回来,也会即刻被送去家庙,自己不会与她相见。 本来她算得好好的,指鹿为马,继母安排的人一定会困住长华几天,她一面假装着急地寻找阿姐,体现深厚的姐妹情,一边可以让父亲在太子跟前进言,让自己代替长华嫁给太子,毕竟她是谢家的外孙女。 另一面也能在继母面前扬眉吐气。 哼,那臭女人居然想败坏自己的名声,让自己代替她女儿嫁给废太子?想得美。她用这一招,狠狠打继母的脸,让她的盘算落空,让她女儿只能嫁给废太子。 没想到继母这么狠,二话不说去京兆尹报案,不管是她还是长华,继母只要有个人代替自己女儿,就在所不惜。她心里其实非常羡慕自己的二妹妹,有这么维护她的母亲。如果,自己的娘还在,是不是也能像二妹妹一样活得恣意? 更没有想到的是,长华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这样一来,所有的谋划都落空了。 她更担心的是,长华居然像没事人一样,压根不提她指鹿为马的事。 想到这,她忍不住开口,“阿姐,对不起,葆琴不知怎么中了魔。当时……当时……” “葆琴,阿姐不怪你。在那种情况下,你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姑母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祖母打小叫我照顾你。我能为你做点事,也算对得起早早去世的姑母。”长华安慰她。 原来如此,葆琴暗地里松了口气,转念又想,阿姐是真的念着母亲,才不揭穿她吗?还是心中有鬼,才会无底限的谦让和包容呢? 也许,娘亲的过世,真的是另有内情? 下人回禀,马车套好了。 长华说不急,再等等。 不久,二叔满头大汗地快步走来。 “长华,侯家不肯放人,非要你去领人。”二叔急急地说。 长华赶紧站起身,“二叔,你莫急,我和葆琴这就出发。你先回去陪着二婶,她一定很担心。” 二叔连声应是。 长华与葆琴即刻出发,前往侯家。 侯家! 长华恨恨地想,今生,我与你暂不两立。 第11章 侯家绑人 承恩公侯家,盛产皇后。 皇族中,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都是侯家女,甚至本朝最为得宠的皇贵妃也是侯家女,还是皇后的亲妹妹,承恩公嫡次女。 一家有女百家求,侯家姑娘很抢手。借着宫里的优势,姑娘个个嫁进高门权贵之家。 正是因为侯家女子厉害,倒显得侯家男儿很是不济。 侯家现在的当家人承恩公,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早年,家中一切事务都听太皇太后的安排。这几年太皇太后避世念佛,他就听皇太后,自己妹妹的话。 承恩公世子侯家玉,是个标准的纨绔,读书武功没一样拿得出手,吃喝玩乐样样在行。靠着家里的关系,混进青山书院读书。他哪里是去读书的,今天后山烧烤,明天湖里摸鱼。先生们个个摇头,但又无可奈何。 教,教不了;咬,不敢咬;感化,人家不感动。先生们纷纷感愤,教书的最苦逼。 侯家玉进了青山书院,俨然成了不读书的代言人。身边聚集了书院里绝大部分纨绔,哦,也有例外。 谢町就是那个例外。 谢町也不喜欢读书,在青山书院,也是个令先生摇头叹气的学生,但他就是和侯家玉看不对眼。 谢町读书不行,身手极好,身边也有几个小兄弟。两方时常斗气,这时候身手好的就占了优势。 所以,侯家玉虽和谢町没什么深仇大恨,却恨毒了他。 这不,侯家玉不知打哪儿听说了长华出事,就觉得有了打击谢町的好法子,一到书院就冷嘲热讽,谢町又是个护姐心切的,年轻气盛,出手不晓得轻重,一言不和拨拳头,把侯家玉的鼻子打出了血。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是一般的权贵,诚恳道个歉,事情也就过了,毕竟双方都有错。 坏就坏在对方是承恩公世子。 承恩公侯家男子无用,女子个顶个地不好惹。这不,承恩公世子一气之下,就命手下把谢町绑回了家。一路上,绑着谢町的双手,牵在马车后头,游街似地绑回去了。 从谢家到承恩公侯家,要穿过京城最热闹的街道。 长华和葆琴坐在马车里,外面传来各种叫卖声、嬉笑声、争吵声,好不热闹。 此时的葆琴显得格外安静,一言不发静静坐着。长华回望她一眼,问,“葆琴,你继母如此待你,你不想反击吗?” “反击?”葆琴无奈摇头,“阿姐说得容易,她到底是长辈,占着理法。我一个继女,一个晚辈,如何反击?” “你继母要的是什么?”长华反问。 葆琴一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可能我过得不好,继母就开心了。” “如果你过得好,过得越来越好,你继母是不是越来越不开心?” 葆琴彻底愣住。 她怎么没有想过?既然躲不开继母,只能祈祷她不要想起自己,她努力降低自己在家里的存在感,努力讨好父亲,每次继母要对她做什么,她都见招拆招,疲于应付。正因为如此,她才想李代桃僵,祸水东引,才会伤害一直疼爱她的阿姐。她是做错了,但她也没办法,首先得自保。 “阿姐有好办法?”葆琴小心翼翼地问。 “把自己变强大,人人佩服你,人人羡慕你,人人称赞你,你活在众人的视线中,你的继母还敢轻易针对你吗?” 葆琴的眼睛亮了起来。如果她足够耀眼,足够出众,太子妃之位是不是如探囊取物? 葆琴垂下眼帘,试图挡住内心真实的想法。长华岂会看不出来,淡淡一笑,“今天就有个好机会,你若能顺利成功不伤毫毛地带回谢町,不正是你扬名的机会?” 明知阿姐是诱她出头,她却不得不接下。 马车停在承恩公侯家门口。 柔兆上前扣门,等了许久,才出来一个小厮,很不客气地问“找谁?”说明来意后,小厮一句“等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一等,又是一柱香。 侯家,承恩公正在骂世子。 “逆子,把人绑回来干什么?” 侯家玉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老子的血不能白流。” 承恩公气得七窍生烟,“谁是老子?小兔崽子,想做谁的老子?” 一看苗头不对,世子立即上前,卖力地给承恩公捶腿,“老爹,消消气,您是老子,我是兔崽子。” 一句话气笑了承恩公,“说说,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事?还不让谢家二爷把人带走,让未来太子妃亲自来领人。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和谢家保持友好关系,就是不亲近也不能树敌,你,小兔崽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世子冷哼了一声,“父王,我怎么不懂?皇姑祖母不是说了要试探试探谢家吗?这不正是个试探的机会?” 承恩公倒抽一口凉气,一掌拍在世子脑袋上,“臭小子,不装孙-子了?” “装,就装你孙-子。” “小兔崽子。” 侯家再次打开门,来的是二管家。 二管家趾高气昂地说,“我们侯爷叫太子妃进去。” 柔兆嗤笑一声,“太子妃叫谁?谁是太子妃?” 二管家一怒,“谢家长女,太子妃。” “呵呵,”柔兆一怒,“看门狗,你乱叫什么?我家大小姐是未来太子妃,你是想陷害我家大小姐吗?” 二管家气得大吼,“爷不与贱婢说话,把你家主子叫出来。” “贱婢应贱奴,主子见主子。你家主子不出来,派贱奴出来埋汰谁?我家主子可是正经的先帝御赐‘未来’太子妃,是你这个奴才等闲见得着的吗?” 一口一个贱奴,怼得二管家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手颤抖地指着柔兆,“你,你……” 周围路人议论纷纷,“是啊,的确失礼了,道歉,必须道歉。” 眼看情况不妙,门后的大管家出来了,走到马车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谢大小姐,我家侯爷请您进去说话。” “大管家,男女有别,世子指名要我阿姐亲自来,我少不得陪阿姐走这一趟。只是,阿姐身份贵重,实在不方便露面,就劳烦大管家把二表弟谢町叫出来。”柔柔的女声响起,温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大管家为难地说,“这领人的事,我等下人做不了主。请小姐亲自与侯爷交涉!” “咦,听大管家的意思,二表弟竟不是来贵府做客的?”葆琴狐疑地问。 大管家一惊,不好,若是对方一口咬定谢町是来做客的,这事就难办了,“呵呵,小姐说笑了,哪有绑着来做客的道理?” “什么?二表弟竟是被绑来的?”葆琴怒地说,“我竟不知,承恩公府何时有了府衙的权力?请问,二表弟犯了何事?为何贵府要绑他?” 话音刚落,大管家头皮一紧,“这,这,小姐,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承恩公府一向奉公守法。” 葆琴追问,“既是奉公守法,为何随意绑人?尔等是想私设公堂吗?” 围上来的路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赞同霍葆琴的说法,有的甚至在人群中竖起了大拇指,有的说到底是大家闺秀,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就是有水平。 见自家势弱,大管家急得冷汗直冒,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回话。 这时,“娘的,人是老子绑回来的。玛德,他把老子的脸打出血了,怎么,就许谢家打人,不许我侯家绑人?” 世子,登场了。 第12章 太子殿下 世子一出现,柔兆呼地跳出来,恭敬行了一礼,嘴上丝毫不让,“请世子安,承恩公府最守礼,世子见着未来太子妃大呼小叫,老子长老子短,也是承恩公府家的礼吗?” 众人一愣,二管家喝道,“大胆。你谁啊?在此大呼小叫。” 柔兆咧开嘴,甜甜一笑,“咦?!我和你一样,是,主,子,的,奴,才,呀!” “你,你,你……大胆!”二管家气结。 世子侯家玉倒是个人物,见四下围了不少人,当即敛身一辑到底,“谢大小姐,霍大小姐,本世子有礼了。” 葆琴扬起清脆的嗓音,“既是能做主的人到了,有劳世子安排人叫二表弟出来。” 世子嗤笑一声,“霍小姐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谢町打了我的脸,把我鼻子打出了血。有道是,打人不打脸,懂?大家看看,我的鼻子是不是被打歪了?” 长华看到眼前这一幕,不觉嘴角往上一勾,轻笑了起来,这承恩公世子,骂人时骂人,行礼时行礼,明明年岁不小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指着鼻子给旁人看,是个有趣的。 大家不管看没看清,纷纷点头赞同,“有话好好说,打人是不对。” “看,”世子献宝一样,“大家都说打人不对。” 葆琴娇笑一声,“世子说笑了,这不过是礼尚往来。你污蔑我阿姐被绑架,二表弟姐弟情深,打你一拳,扯平了。事后,你绑着二表弟的手,一路游街回府。说到底,还不是仗着身后有人撑腰?欺负我外祖家人单势弱?” 众人一听这话不再出声,这大实话不好接啊。 世子一噎,看来这霍大小姐也不是个善茬。 “哼!说本世子污蔑,今天本世子非要仗势欺人,请未来太子妃出来亮亮相,得罪之处,本世子自会进宫向太子请罪。来人,把马车围起来。” 世子手一挥,呼啦一下,不知哪儿冒出来几十个家丁,大有一幅你不下来我不散的味道。 葆琴害怕起来,示意长华怎么办? 长华一笑,没事,他们不敢。 的确,侯家不敢。 谢家这几年虽然势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吃不准谢家到底有没有后手,侯家不敢冒这个险。 门里的承恩公急得跳脚,小兔崽子,不是说试探试探吗?怎么来真的? 正在这时,不知谁说了句,蛇。 呼啦,人群一下子散开。 只见很多小青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直直扑向承恩公家丁,刺溜一下极快地钻入他们的裤角。 家丁们惊恐地看着小青蛇钻入衣服,发出凄厉无比的喊叫声。 小青蛇贴着皮肤爬行,冰冷粘腻的触感,一点点向上蔓延,恐惧瞬间锁住他们心神。 有的害怕得大喊,不停地跺着双脚,抖动全身,“走开,走开,救命,救命……”有的吓得神魂俱碎,一动不敢动,生怕被咬上一口,小命不保,甚至当场吓-尿-了。 承恩公世子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正在这时,太子殿下驾到,众人纷纷跪地磕头。 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喊,葆琴顿时激动起来,杏眼含娇带羞,整个人仿若一朵栀子花,娇弱得滴得出水来。 长华冷笑连连,终于来了,不枉她费这一番功夫。 看着眼前无比娇羞的表妹,听到那刻在骨子里的声音,长华的血液几乎逆流,费尽全身力气,堪堪忍住杀-人的冲动。 谢家满门,慈爱开明的祖母、帅气有才的父亲、贪财重情的二叔二婶,上一世都死于眼前二人之手。 长华闭上眼睛,掩住刻骨仇恨,再度睁眼,依然是那个温婉无双的谢家大小姐。 “家玉,何事如此热闹?”太子殿下温和地问,像是没有看到正和小青蛇作斗争的家丁们。 世子愣了愣,求饶道,“殿下,我不过和谢町开个玩笑,太子妃似乎误会了。请殿下出面,麻烦太子妃饶过家下人。” 太子殿下笑着摇了摇头,“太子妃?我与谢家大小姐还未完婚,你这么喊,不妥。” 承恩公世子抹了额头的汗,“是,是,臣弟疏忽了。” 太子径直走到马车前,淡淡出声,“谢大小姐可否饶过这些人,他们无意冒犯,孤替他们道个歉。” 太子温润如玉,恪守礼仪,立刻博得百姓赞赏,“果然心胸开阔,有君子风范。” 太子心里得意,面上一点不显。 “尊太子令!”葆琴迫不及待地说,“殿下,臣女失礼了,本该下车行礼,男女有别,臣女和阿姐就在车里行礼了,望殿下恕罪。” 葆琴的话音刚落,只见家丁衣襟里的小青蛇呼地一下四下逃窜,转眼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葆琴呆了,这蛇,听她的话? 太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微变。 承恩公世子松了口气,这霍家大姑娘真可怕,果然古人诚不欺我也,娶妻当娶贤。 太子压住心思,大度地说,“无妨,你我本不是外人,无须多礼。” “殿下,臣女表弟尚在承恩公府上,可否请世子把人带出,我们也好归家。”葆琴压低声音,娇娇柔柔地请求。 太子殿下假装生气,“世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是邀请谢町过府喝茶,就正式下个帖子,冒冒然把人带回,平白引起误会。” 世子伏低身子,“是,殿下教导得对,是臣弟妄为了。” 说着又向着马车施了一礼,“谢大小姐,是本世子的不是,不该道听途说,以为你被人绑架,本世子特意向你道歉,谢大小姐可否原谅则个?” 哼,想套路我?承恩公世子今日吃了败仗,脸上挂不住,虽然带着笑,语气却不容对方拒绝。 太子悠闲地站在一旁,像是很满意世子的道歉行为。 “承恩公世子客气了,长华不是小气之人。毕竟,世上谁人不说人,世上谁人不被说。只是,女人名节大过天,望世子今后慎言。”温雅的女声响起,从容不迫,淡然自持。 路人满脸崇拜赞叹的样子刺痛了太子,他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声音乍起,世子一呆,赶紧伏下身子,状似请罪,暗骂一声,玛德,谁他玛说这女人被绑了,老子早晚把造谣的抓起来。 谢町被放了出来,跪谢了太子,起身后跑向了马车,“阿姐。” “二表弟,你没事,我和阿姐都急死了。”葆琴急急地说。 听见葆琴的声音,谢町撇了撇嘴,跳上车轼,“走。” 马车渐行渐远,众人惊魂未定,不知谁说了句,“这霍家大小姐真牛逼,居然能赶蛇。” “是啊,是啊,太神了。她一挥手,小青蛇就来了,再一挥手,小青蛇就不见了。” “瞎说,世上哪有人有这样的本事。” “怎么没有,我亲眼所见。” “真的?” “比真金还真。” 一传十,十传百,霍葆琴成了众人口中的神女下凡。 第13章 山雨欲来 王氏气急败坏地回到芙蓉院,真不甘心,长华又躲过一劫。 仪华看着母亲,暗自摇了摇头,本事不够,还非要去触长姐的霉头,何必。 “娘,有糕点吗?肚子饿了。”俊华嚷嚷。 “吃,就晓得吃。”王氏恨铁不成钢地点点俊华的脑袋,“长华可着劲拍老夫人、父亲马屁,你不也是祖母的孙女?父亲的女儿?不晓得凑上去,非要躲得远远的。” “娘,凑什么凑?我有你就足够了。”一句话说得王氏破防,马上唤冰巧上点心,到底是自己女儿贴心。 仪华心里叹口气,这样的场景每天不知上演几次,每次当她不存在。 点心端来了,俊华开心地吃了起来。 王氏想起仪华也在,急忙招呼她也用一些。 “母亲,您别再为难长姐了。”仪华思考再三,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我为难她?我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王氏气极,不耐烦地当面赶人,“好了,好了,你回去画画,我的事不用你管。” 仪华心猛地一缩,闭了闭眼睛,永远是这样,母亲的眼里永远只有二姐。临走前,还是多叮嘱了一句,“父亲就要回来了,万一问起来,您好好想想怎么回话。” 王氏一僵,怎么忘了这事? 马车哒哒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 “阿姐,幸不辱命,顺利带回二表弟。”葆琴轻松地说。 长华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葆琴,如果你知道今天对你意味着什么,你还会爽快地答应出头吗?会,你会的,因为你的心里只有权势,任何能够助你向上攀爬的机会,你一定会牢牢抓在手心。只是,你不会知道,今天,是你重复我上一世悲惨命运的开始。 心里想着,面上一点不显,淡淡笑了笑,“这是你作为表姐的功劳,旁人抢不走的。” 葆琴抿唇一笑,像以往一样,倚着长华撒娇,长华强忍着恶心没有推开她。 马车进了门,谢町跳下马车,扶着长华下车,葆琴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当作没有听见,哼了一声,转身回了二房。 葆琴尴尬极了。 长华当作没看到,两人一起去松乐堂回禀。长华没有多留,她知道祖母一定有话想和葆琴说。 长华刚刚回到钟磬阁,正准备更衣梳洗,小丫头禀报,仪华来访。 仪华进屋后,犹豫了几息,刚说了一句,“长姐,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 长华毫不犹豫地打断她,“既然知道不该说,就不要说了。” 仪华一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当然。”长华不客气地回答,“我只问你一句,有人扇你一耳光,你怎么办?是准备好另一边脸颊再次被打,还是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 仪华再次愣住,没想到长华这么直接,诺诺地答不出来,“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与其在我这儿说些不该说的话,不如去应该说的地方好好说道说道。别专挑软的柿子捏,硬的劝不动就叫软的让步。” 仪华被戳中心思,脸顿时红了起来,尴尬极了,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的确,她想求长姐不要和母亲计较,放她一马。这几年,是母亲不断找长姐麻烦,但到底是她母亲,总不能看着她…… 罢了,罢了,本来就是母亲的错,仪华不再说什么,告辞离开。 待长华梳洗完毕,斜倚在贵妃榻上时,柔兆告诉她,葆琴已经离开松乐堂,回霍家了,走的时候眼眶红红的。 回去了啊,葆琴,好好打起精神,你要打的仗也不小呢。 祖母,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 承恩公府外书房,太子殿下、承恩公和世子正喝着茶。 奇怪的是,太子久久没有开口。承恩公父子俩对视了一眼,有点拿不准太子的心思。 谢家长女是先帝御赐的太子妃,废太子被废,圣旨还在,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谢长华自然而然就是现任太子妃,太子殿下心里不舒服,不想娶。但因为是谢家,那股传说中的力量,太子殿下绝不可能放手,所以至今拖着没有大婚。 承恩公世子一个眼神飞给老爹,这事还真挺难办的。 臭小子,小兔崽子,难办也得办,太子的事就是你老爹的事,你老爹的事就是你的事,承恩公一个眼刀飞过去。 世子暗戳戳翻了个白眼。 “舅父,母妃近日一直念叨舅家,明儿让舅母进趟宫。” 承恩公点头应是,太子没再说什么,父子二人陪着喝了通茶,起身恭送太子离开。 皇宫里,太极殿,弘道正批阅奏章,胡徒急匆匆进来,低声禀报,因为走得急,有些喘。 “当真?” “陛下,宫外都传开了。” 弘道搁下笔,在殿内来回走动,胡徒一言不发恭身站着,做一面合格的背景墙。 “去,把太子叫来。” 太子赶到,胡徒掩上殿门,回头看向御花园方向,乌云黑沉沉地挂在天边,要下雨了。 寿安宫中,皇太后侯氏气得摔了一屋子的精美瓷器。 “好个谢家女,竟然被人绑架,失了贞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太子妃的尊荣?来人,把皇帝叫来。” 皇后一直不声不响陪坐着,直到皇太后差人去请皇帝,才出声,“母后,陛下事务繁忙,不如,把胡徒唤来说明情况,陛下得空了,让胡徒禀告一声。” “姐姐说什么呢?后宫关系着前朝,一个太子妃,关系着多少朝廷大事,怎么能够等闲视之,让奴才转告?母后请陛下来共同商量,也是不想专断独行,怎么到你这儿,变成无事生非了呢?” 皇后听了这诛心的话,脸上神色丝毫未变,淡淡一句,“皇贵妃多虑了。”就此一言不发。 皇太后看了眼皇后,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皇后是她亲自定的。 当时,承恩公说皇帝和二侄女感情好,她犹豫了一番,还是定了大侄女做皇后。大侄女从容大气,身上有她都没有的镇静果敢。 哪想到,皇后从容到任何事不放心上,大气到不和任何后宫嫔妃争宠,皇帝爱去不去,她一概不管,至今皇帝没有嫡子,只有一个长公主,镇定果敢到甚至有时候敢反驳她的话。 当年的优点,如今全部变成缺点。 还不如当初听承恩公的话,直接立皇贵妃为皇后,既不必天天瞧皇后的冷脸,也不会委屈自己最喜欢的二侄女。 哎,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第14章 京城传言 京城连日大雨,祖母免了各院的请安,长华索性避居不出。 紫鸽每日传回消息,葆琴成了众人口中的神女下凡,连青蛇都得听她号令,多么了不起。 是啊,多么了不起。 长华三心二意地把玩着小青蛇,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像打绳结一样,给小青蛇打结,一结,又一结,每一结都牢牢扎紧。眼看马上就要打到七寸处,小青蛇吓得浑身瘫软,却不敢反抗。 “小姐,冷嬷嬷来了。”小丫头在门外禀报。 “嗯,进来。”长华看了眼手上的小青蛇,把结一个又一个解开,小青蛇重重地松了口气,发誓要好好孝顺这个冷嬷嬷,把她当祖宗供起来。 冷嬷嬷进门,作了揖,“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一次。”准备告辞前瞥了眼小青蛇,眼中的同情一闪而逝。 小青蛇默默呐喊,“冷嬷嬷,亲娘啊,别扔下我,把儿子一起带走。” 临走前,冷嬷嬷又看了小青蛇两眼。长华见嬷嬷喜欢,就将小青蛇递给了她。 冷嬷嬷接过小青蛇看了看,暗道,黑,真黑,丑是真丑,胜在乖巧。 小青蛇激动得流下热泪,呜呜,亲娘啊,只要把儿子从大小姐手中解救出来,丑就丑,别说变成黑蛇,就是变成白蛇、彩蛇、乌龟蛇都没问题。 冷嬷嬷随手把他塞进随身的荷包,长华告诫他,“乖,要听话,不听话送回来。” 小青蛇瞬间死死地趴在荷包底部,送回来,门都没有。 临出门时,冷嬷嬷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小青蛇最近很火,有人说烤着吃香,到底是烤熟好吃,还是红烧入味呢?要么,一蛇两吃?” 荷包里的小青蛇一听,顿时绷紧全身,娘啊,才出狼窟,又进魔穴,呜呜,我的命好苦。 雨势渐渐变小,柔兆打着伞,临出门前,叫重光看好门户。上次重光冷静应对小丫头的疑问,柔兆发现她是个可造之材,果断提到二等,打算好好培养。 谢老夫人见长华到了,招招手,让她坐在身边。 短短几日,祖母苍老了许多。 老夫人犹豫着怎么开口,长华安静得等候,屋子里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也听得见。 良久,老夫人缓缓开口,“阿敛,你真的想清楚了?” 长华果断点头,“是。” “真的想清楚了?” “绝不后悔。” “阿敛,祖母也知道隐忍不是最好的办法,可你想过吗?祖母为什么还是选择了隐忍这条路?” 上一世,长华在家庙里遇到一个人,那人告诉她,她们都是怒水族人。遇到她时,已病入膏肓,把一身本事交给她后,并请求她以后给怒水族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就与世长辞。 可惜,她上一世没能完成对方的嘱托。 “祖母,我们都是怒水族人。”长华答非所问。 “啪。”老夫人惊掉了手中的碧玉佛珠,“你怎么知道?” 长华叹了口气,她无法解释自己重生的事,只能含含糊糊地说,“祖母,您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告诉我是不是?” 老夫人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点了点头,讲了一个故事。 老夫人是怒水族人。 怒水族人有一个与生俱来的本事,能与兽类交流,听懂动物的语言,但不是每个族人有这个能力,只有一小部分族人拥有先天的能力。 刚开始,有异能的族人只是和动物简单沟通,蔬菜哪里多,水源在哪里,药材在哪片山头长势好,最近天气有什么变化。 直到族里出了一个天才少女,这个女孩不仅能和动物交流,还能训练、指挥动物,老虎是她的坐骑,蟒蛇是她的护卫,从此方圆百里没人敢动她。 有一次,女孩偷偷溜出部族,结识了一个男子。不料对方是位皇子,成功骗取了她的芳心,让她甘愿做马前卒,为他披荆斩棘,开拓疆土,等对方如愿登基后,才发现他早有妻室儿女。 女孩发现真相后,主动离开。结果对方怕她的能力为别人所用,挑断她筋脚筋,下-毒加害她。好在男子的妻室不忍心,见付出一切的她被如此对待。于是,救她于水火,将濒死的她交给来救她的族人。 她命大,在族人的帮助下,解了毒,又用了秘药恢复了行走站立的能力,但再也不像过去那般健康了。 从此,族长新增族规,不许族人擅用御兽之能,哪怕情况再危急,他甚至要求大家忘记这个能力,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 老夫人滔滔不绝,“女孩本来以为回到族里就安全了,没想到对方如此无耻,发现她逃跑后,一路追了过来,包围了怒水族。族长为了保存实力,叫有异能的族人四下散逃,他则召集其他族人,主动迎战,最后全部惨死。 结果,整个族,只有我母亲和我逃了出来 ,我们巧遇山中椎夫,被他救了安置在野兽洞中,才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当鲁国侵犯大庆边境时,我母亲甘愿失去生命,也不愿意违反族长的命令,擅自使用御兽之能,而我,唉,没听族长的话违反了族规,虽然遇对了人,结果一样惨败。 长华,这是一条死路啊。” “不,祖母,路是人走的。那个女孩败在识人不清,如果她……” “长华,何人可靠?利益当前,能守住本心,不迷失的,有几人?你怎么保证你的选择一定是对的?” 长华沉默。 良久,缓缓开口,“祖母,我不想因噎废食,您说得都对,但我依然相信世间有可托付生命之人,比如您,比如父亲。” 祖母无言以对。 求人不如求己,她要的从来都是自身的强大。族里的那个天才女孩没有错,她的确足够强大了,但她又错了,她不该错误地把自己当作他人的依附品,不该让对方觉得可以予取予求。 “祖母,我,是自己的主宰,不是他人的附属品,是战友。我要寻找的不是爱人,不是主人,是可以交付后背的盟友。” 老夫人大为震动,此刻的长华,眼里有流光闪耀,玉一般莹润的脸庞上,好似镀了一层金光,整个人沐浴在柔光里,闪闪发亮。 这样的长华,合该,光芒万丈。 好,孙女选定了道路,她就做个让她可以依赖的人。 只是,她思虑再三,决定暂且瞒下那件事。 已经做下决定,那件往事不说也罢,除了平添烦恼,起不到任何作用,更何况她私心里希望孙女不会遇到她当年碰到的问题。 屋外,飘起了雪花,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屋里,祖孙俩紧紧依偎在一起,共同迎接即将到来的汹涌波涛。 第15章 惊天秘密 当天晚上,长华撒娇地留在老夫人屋里安置。 祖孙俩头碰头睡在一张拔步床上,岁月静好,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小时候,每当我想娘的时候,您就会像现在这样抱着我,哄着我。我哭着哭着,哭累了就睡着了,第二天在您怀里醒来,吵着说肚子饿。” 老夫人眼眶湿润了,紧了紧怀里的孙女,“抱,抱到抱不动为止。” 长华撒娇地又往祖母怀里钻了钻,试探地问,“祖母,当年那场战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夫人的手一紧,又松开了,叹了口气,“本来想瞒你些日子,看来还是瞒不住。” 紧接着,老夫人讲了另一个故事。 先皇后薨逝后,先帝痛苦万分。 这时,鲁国再度来犯,先帝决定御驾亲征。当时的皇太后死活不同意,无奈,谢丰,也就是祖父出面圆场,承诺一定将先帝毫发不伤地带回来。 见先帝坚持,又有了谢丰的保驾护航,皇太后只得让步。 同以往一样,祖母妆扮成祖父的贴身侍卫,混进了队伍,跟着一起去了边疆。 原本以为,这次战役和以往无数次战斗一样,一定会大获全胜。没想到,这一次最重要的御驾亲征之战,出现了意外状况。 作战时,祖母召集的兽军突然发狂,不听号令,不管敌我,上场就疯狂撕-咬。祖父一看不对,迅速号令兵士撤退,保全部分兵力。对方突然被袭,应对不及时,全军尽没。 正当战斗白热化时,先帝不知何故,突然现身战场,对着猛兽就是一顿打-杀,导致猛兽突然掉头攻击他,其中一头白虎,一下子冲过去,扑倒先帝,一口咬向先帝的脖子。 祖父见此情景,双眼充血,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把推开先帝…… 祖母说到此处,早已泣不成声,“你祖父,世人都称他是天神转世,英勇无敌,没人知道他不是死在敌人的手中,而是死在白虎嘴下,白虎还是我召唤来的。是我,是我害死了夫君。” 长华紧紧抱住祖母,听到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祖母自从祖父去世后,一直心存愧疚,以为是自己害了祖父,从此封锁了御兽的能力,让谢家逐渐淡出世家圈,低调地养大子女。 片刻后,老夫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是不是在想,祖母定然是因为愧疚,才暂时封存了御兽之能?” 咦?!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不是不用御兽之能,而是再也用不了了。” 长华大吃一惊,腾地坐了起来,“再也用不了?” 老夫人也坐起身,往上拉了拉被子,倚靠在床头,“如若不是我突然失去了御兽之能,那场祸事不可能发生。那些猛兽之所以会发狂,就是因为它们失了引导人,所以兽性大发,不管敌我,只顾撕-咬。” “啊?”长华真正地吃惊了,她从未想过,这天生的能力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老夫人深沉地看了长华一眼,“你以为我那么好说话,有能力不用?我,彻底失去了御兽的能力。长华,世间唯你能御兽了。” 拢了拢被子,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何况,那时发狂的何止猛兽啊?” 长华心一沉,是了,先帝那天的表现很奇怪,难道……她一吓,猛地收回心神,有些事情不能深想。 老夫人接着说,祖父去世后,先帝沉默寡言,安静地让军医们包扎伤口。先帝的伤虽然不致命,但也不轻。军医说,就算治好了伤,也会留下后遗症,至于后遗症是什么,没有具体说。 几年后,先帝旧伤复发,驾崩了。 长华彻底蒙了,她想过无数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御兽的能力会突然消失。 “怒水族人遇到的那场祸事,也是因为那天才女孩突然失了御兽之能。本来,她是想召唤猛兽抵御对方的进攻。遗憾的是,她根本做不到,那些曾经与她亲密无意的战友,她的坐骑、护卫,没一个听她号令。她,也失去了御兽之能。” 老夫人沉沉地说,“你现在知道族长、我母亲、我,为什么极力反对使用这个能力了吗?就是因为这能力会突然消失,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消失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万一,像上次先帝御驾亲征一样,碰到重要战役时消失,长华,你想过那样的情景吗?你想过怎么应对突发的状况吗?那时你扶佐的人,你的战友,你的盟友,会包容你吗?” 长华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很冷,心一点点地往下坠,往下坠,坠入无边的黑暗。 深夜,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太子。 承恩公府门前的那一幕,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区区小青蛇,放倒了几十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如果是毒蛇、蟒蛇呢? 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心疼。 承恩公府门前的事发生没多久,父皇召见了他。 他急匆匆面见父皇,原来,父皇问的正是刚才发生的事。 父皇反复问他,“太子,小青蛇是在霍家女说完话后消失的?你确定吗?” 他反复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当时,他很诧异,父皇为什么反复问这句话。现在看来,父皇不是无的放矢。 也许,玄机就在那些小青蛇身上?不,玄机在霍家女身上。 想起那个女孩,太子的唇角忍不住往上翘起,那个柔弱得滴得出水的女孩,只要见到他眼里就闪烁着崇拜的光彩,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他,人温婉又大度,比那个冷傲自矜的谢长华不知好了多少倍。 想到谢长华,太子浑身不舒服。 谢家女曾经是废太子的女人,哼,贱人配贱人,他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再不济也要找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而不是谢家女那样冷淡、疏离、清高、自傲的女人。 也许,他可以向父皇提一提,如果一定要娶一个和谢家相关的女人,为什么不能是谢家的外孙女呢? 霍葆琴就挺不错的。 被太子念叨的霍葆琴也是无法入眠。 这几天发生的事,就像做梦一样。 流云告诉她,京城到处在流传她打败几十个壮汉的故事,甚至称她为青蛇娘娘。 流云边说边比划,说她的手是神手,这样一划,青蛇来了,那样一划,青蛇走了。 葆琴不为青蛇心动,那黏糊的东西,看着就头皮发麻,恨不能离得越远越好。她心动的是娘娘两个字。 也许,她真的有机会做一做“娘娘”? 第16章 继母气怒 隔天,葆琴顶着一双熊猫眼起身。 流云吓了一跳,赶紧拿出珍珠膏,在眼睛周围厚厚地涂了一层。 眼看请安的时间就要到了,葆琴很着急,万一晚了,继母又是指桑骂槐一顿说。 她匆匆上了妆,穿戴整齐,赶到继母院子,里面已经隐约传出说笑声,看来姐妹们都到了,她心里越发着急。 小丫头通报说大小姐来了,屋子里蓦地一静,葆琴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战战兢兢地进了屋,刚想行礼,嫡妹葆棋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阿姐,你来了,母亲昨日回娘家,外祖母给了好多好看的饰品,都是御造的,我们都等着你来了才挑呢。” 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拉到桌前。 葆琴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好大一桌的饰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继母没有发话,她可不敢挑,低下头,怯懦地笑了笑,“二妹,你们先挑。” “二姐,你好心叫她挑,她可不见得觉得你好,没准心里还想,好的肯定早早被你留下了。” 葆琴一听这话就红了眼眶,说话的是庶出的三妹妹,是继母的陪嫁丫头邹氏生的,打从出生就抱给了嫡母,脾气和邹姨娘一模一样,冲得很。眼里只有嫡母二姐,连她这个前头夫人生的女儿,都不在她眼里。 “二妹,不是的,你一直待我好,我知道的。三妹,你怎么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我的头上呢?”葆琴慌张地解释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 三妹葆书跺跺脚,“母亲,大姐就是这样,每次说话都要拿我开刀。明明是她自己这么想,非说是我。你以为最近人人都说你是青蛇娘娘,你……” “闭嘴。”霍夫人秦氏低低地喝了一声,“不过挑个饰品,你们也能说出一轱辘的话。 葆书顿时禁了声。 秦氏是梁王的嫡孙女,当年梁王看好霍存良,执意将孙女许给了他。当时的霍存良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县丞。 这几年靠自己努力,和梁王府的人脉,倒也混出点名堂,官至吏部侍郎。 秦氏本是心不甘情不愿嫁过来的。新婚之夜,见到夫君一表人才,俊美无俦,这才开怀了些。 两人成婚后,倒也能举案齐眉,有了女儿葆棋后,秦氏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从此在霍家站稳了脚跟。 “过来。”秦氏满脸堆笑地向葆琴招了招手,“好孩子,要什么挑什么。母亲这里好东西多的是。过几天,就是长公主的梅花宴了。我叫了玲珑阁的人来,一会儿你们姐妹仨量体裁衣,我们霍家三朵花,都要打扮得美美的。” 继母惯会做人,衣服首饰这种能显示出她大度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品质如何,只有自己知道了。 继母给的首饰,看着锃亮泛光,用不了多久,外面包住的金色就会褪色。衣服看着时兴,料子是过了水的,穿不了多久,还不经扯。 早年,她穿着继母给的衣服出席宴会,旁人轻轻一扯就裂开了。闹了好几次乌龙,继母还在父亲面前上眼药,说是她不仔细,她委屈得哭了不知多少回。 后来,她再也不敢穿用继母给的东西,好在有外祖母,一年总要给她置办不少行头,只要长华有的,一定少不了她的。 所以,继母说的话,她只是听听,并不当真。 葆琴一脸感激地道谢,这才和二妹三妹一起挑起了饰品。 秦氏沉下脸,回想起最近京城的传言,心里很不痛快。 昨日回娘家,连她母亲都劝她,待大闺女好点,又不是自己生的,凭什么待她好呀。 看到她,就想到自己的续弦身份,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是梁王的嫡孙女,什么人嫁不得,偏偏被祖父配给没了老婆的小官吏。她恨啊,好在夫君上进,不久官至吏部侍郎,始终待她很好,这才舒心了点。 眼下,就差继女这一个眼中钉了。 当母亲告诉她,皇帝可能看上葆棋,要给废太子赐婚的时候,她三魂七魄当场吓掉二魂四魄。她只得一个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怎么舍得嫁给废太子,过朝不保夕的日子,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她使了一计,雇人绑架眼中钉,设下李代桃僵之计。到时候,哪怕谢家不同意也没辙,眼中钉名声已失,除了代替她女儿嫁给废太子,还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中途不知出了什么意外,竟然是谢家长女被绑架,眼中钉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她一气之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人去京兆尹报了案,打算污了谢家女的名声,太子妃做不成,做废太子妃也是可以的。反正她的女儿不能嫁给废太子,谢家长女就谢家长女。 谁想,谢家长女居然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她可是真金白银付出代价的,气得她又回头联系那些人,却再也联系不上,只能咬碎一口银牙,自认倒霉。昨日回家,还被母亲狠狠说了一通,说不该去招惹谢家长女。 事没办好,她认了。可这几天到处在传眼中钉有御蛇之能,还给她安了个“青蛇娘娘”的称呼。她这一口气怎么也顺不起来,非得想个法子,彻底除掉她才行。但眼下风口浪尖的下不得手,只能耐心再等等。 等挑好饰品,玲珑阁的人到了,给三姐妹量了尺寸,挑好面料,就让她们散了。 秦氏的陪嫁嬷嬷邹氏见她不大开心,好生劝了劝她。 这个邹嬷嬷正是邹姨娘的娘亲,当年她全家陪了过来,女儿做了姑父的通房,生了孩子后提了姨娘。 “太太,您太着急了,赐婚的事还没个影,老夫人只是说可能,您急急地出手,好在姑爷没有生气,要不然,您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我这么做,还不是为着他?我好好的女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配不得高门贵婿吗?女儿嫁得好,他这个父亲不也脸上有光,说不定官职还能升一升。” “太太,您这话没错,事儿却办急了。万一那位只是随口一说呢?” “道理都懂,但牵涉到葆棋,我就慌了,不怕一万,只有万一。要是那位来真的呢?到时候,圣旨一下,我找谁哭去? 邹嬷嬷知道当娘的心,她不也为自个儿闺女操碎了心?眼看着闺女在府里干熬着,她的心也跟下了油锅似的,一刻不宁。 被秦氏嫌弃的废太子,此时府里正热闹。 大葛像条大狗一样,趴在厨房灶头上,眼巴巴盯着程春明,“程叔,再来一碗,一碗。” 程春明慢条斯理地收起案板,“已经两碗了。” “马勒个巴子,老子这辈子没这么惨过,那群恶狼真他妈狠。” “狠的不是狼,”慵懒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是人。” 第17章 女主子狠 “人?什么人胆敢给老子挖坑?老子劈了他。”大葛怒极大吼一声。 一回头,厨房外,废太子一身黑衣坐在滑椅上,手上执着酒瓶,正一口一口喝着酒。 “主子好。”大葛马上变脸,腆着脸讨好,“敢问主子,什么人比狼还要狠?” “女人。” 大葛“……” 一秒炸锅,“女人???女人!!!” “什么女人这么狠?”大葛无比受伤,他居然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你家女主子。” 废太子继续喝着酒,今天这酒味道不错,“程叔,这酒不错。” 程叔“……” 主子,您只喝这种酒,自家酿的,昨天今天明天的酒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大葛呆住,女主子?真踏马狠。 咦?!女主子!!!他高兴得跳起来大笑,满脸胡渣子跟着律动,脸上像盛放着无数朵冬天的腊梅花。 只要有女主子,哪怕把他拆了炖排骨,他也乐意。 就是,最好给他一丢丢汤喝,“程叔,你不地道。不给我吃的,怎么主子可以一瓶又一瓶地酗酒?” 程春明诧异地看向大葛,“你哪只眼睛看到主子酗酒?” 大葛抬起右手比划自己的眼睛,“两只。” 书房里,废太子和程春明对弈。 “公子,您决定了?” 废太子执白子,嘴角含笑,“嗯。” “公子,上次您让人传唱谢家的事……” “她有心让宫里知道,我助她一臂之力。” “女主子不怕事情闹大?” “闹大?”废太子放下棋子,推着滑椅来到窗边,忍着笑意,“她怕事情闹不大。” 程春明皱了皱眉头,“公子,事情闹大,会不会把我们拖进漩涡?还有,最近传言‘青蛇娘娘’,万一……” “呵呵呵,”废太子大笑出声,一笑倾城,“娘娘?!不,她是王,山林之王。” 程春明呆呆望着废太子,眼里泛起咸潮,有多久没有见到主子如此大笑了?这样的人物,如此风光霁月,熠熠生辉,合该是站在塔尖俯瞰众生的人物啊! “真聪明!这是她使的障眼法,果然是个高手,我没有看错她。”废太子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柔软了一瞬,又恢复了往日的冷硬,漩涡?我们早已置身其中,适者生存,皇兄,你准备好了吗? 程春明回过神来,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等她来找我。”废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远处的竹林,“长华,我们很快又要见面了。” 寿安宫,皇太后气哼哼地数落着皇后。 “皇后,长公主都出嫁了,你还不能放下,非要和皇帝对着干?这么多年,连个嫡子都没有。” 皇后恭敬地俯身,“母后说的对,是儿臣的错。” 皇太后一噎,大侄女态度极好,事就不给办。她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前几年,她满心期待皇帝有嫡子,好歹能和废太子争一争。后来老天有眼,废太子出了意外残废了,太子之位还是自家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是不是嫡孙又有什么打紧,她也就息了抱嫡孙的心。 皇贵妃妖妖娆娆地开口,“姑母,您错怪姐姐了,姐姐一个人怎么生?表哥好多年不涉足坤宁宫了。” 皇贵妃的话犹如火上浇油,皇太后噌地火了,“皇后,你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当初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挑了你?” 皇后不温不火地应声,“这怪不得母后,年纪大了眼神都不好使。” “你,你,你……”你了半天没你下去,皇太后吐出一口气,不能认怂,又拿皇后完全没办法。 边上的苏尚宫暗叹了一口气,任您如何高贵,怎么和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较量?您看重的,对方弃之如敝履,完全没有对话的余地,这么多年,皇太后始终看不透这一点。 苏尚宫继续叹气,这事怪不得皇后,若她自个儿的夫婿被亲妹妹抢了,怕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娥皇女英?骗鬼的。 皇后和本朝最得宠的皇贵妃都是侯家女。 当年,皇太后看上了皇后的大气,但皇后生了长公主后多年未育,皇太后和侯家急了,未经皇后同意,送了她二妹进宫封了皇贵妃。皇后知道后,闭宫一个月。再次打开宫门,竟成了现在这幅样子,油盐不进,不管皇太后、皇贵妃说什么,她都不为所动。 从那时候开始,皇后再没给过皇帝好脸色 。 每次皇帝到坤宁宫,皇后总有千百种理由推脱。要么头晕脑涨,要么积了食,要么崴了脚,有时候实在没有理由了,直愣愣地说心情不好。气得皇帝倒仰,次数多了,火气上来了,再也不去坤宁宫了。 这几年,皇帝隐隐有后悔之意,皇后竟像是石头般,丝毫不为所动。 “皇帝陛下驾到。”内侍的传唱打破了僵局。 皇帝中等身材,身形偏瘦,肤色偏黑黄,和皇太后有六分相似,瘦长脸型,两颊瘦削,鼻子薄如鹰钩,双眼闪着阴冷的光芒。 “陛下安康。”皇后和皇贵妃起身行礼,一屋子宫人跪地磕头。 皇帝叫起后,行了一礼,“请母后安。” “皇帝来了,”皇太后满脸笑意地看着皇帝,“皇帝最近胃口如何?晚上能安眠吗?” 胡徒跪地回答,“回皇太后,陛下一切安好,今日早膳用了粥和枣泥糕,亥时定然安置。” “好,好,好,赏。” 皇帝犹豫片刻,还是在皇贵妃充满期待与爱意的眼神中,坐到了她的身边。 皇贵妃冲皇后得意地一笑。 皇后眼观鼻鼻观心,无视一切阴谋诡计。 “皇帝今日怎么过来了?” “母后,儿臣今日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下太子大婚的事。” 皇太后一听是这事,哼了一声,“如果还是谢家女,我可不答应。” 皇帝无奈地解释,“母后,谢家女是先帝御赐的太子妃。” “那又怎么样,先帝早不在了,你不也是皇帝?” 胡徒咳了一声,皇太后一惊,苏尚宫立刻挥退了伺候的宫人。 “母后,先帝御赐不可儿戏。” “先帝怎么知道这谢家女会坏了名声?若先帝知晓了,岂会办这糊涂事?”皇太后一脸不忿地说。 胡徒又连咳三声,皇太后不耐烦地横他一眼,“胡总管可是受了风寒?你是伺候皇帝的人,怎可如此不小心?” 胡徒欲哭无泪地跪地解释,自己只是被口水呛着了。 皇帝暗自叹气,见母后越说越不像话,耐着性子解释,“何况没有更好的选择。” “怎么没有?最近不是都在传说‘青蛇娘娘’,霍家女温柔又本事,不挺好的?”皇太后当然更中意侯家,可惜侯家到了这一代没有适龄的女子,承恩公中年得子,世子目前还未成婚,要她从侯家旁枝选一个,又不甘心。不得已,退而求其次,把目光投到臣子家中。 霍家虽然家世一般,但当家主母是梁王的嫡孙女,勉强也算过关。家世勉强,人极温柔,很好拿捏。哪像皇后,根本不是儿媳妇,倒像祖宗。 “霍家女?”皇帝也听说了最近的传闻,犹豫了起来,“谢家女到底是先帝御赐的。” 皇贵妃娇柔地一笑,“陛下,谢家女的确是御赐的,是先帝赐给废太子的,如今谢家女名声有污,配废太子不正好?本来就是废太子的人呢。” 一听这话,皇太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还是二侄女聪慧。 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全程当背景的皇后心里大笑三声,真真一家子蠢货。 第18章 皇后心冷 皇后回到坤宁宫,长长舒了口气,应付这一家子,真烦。 李尚宫见皇后有点累,“娘娘,让琉珠给您按一按?” 皇后点了点,琉珠立刻上前,先磕头告罪,接着爬上软榻,开始按压。 皇后舒服极了,闭上了眼睛,李尚宫见状,挥手让宫人出去。 没过多久,宫人来报,皇贵妃娘娘来了。 皇后被吵醒,“不见。” “姐姐脾气真大,妹妹不过想给姐姐请个安,姐姐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皇贵妃拿起手里的帕子,按了按眼角。 “李尚宫,谁守的宫门?打发去浣衣局。” 守门的宫人一惊,跪爬着恳求皇后,“娘娘,原谅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李尚宫冷笑一声,“贱婢,还想有下次,来人,押她去浣衣局。” 宫人大喊,“娘娘,求娘娘饶恕奴婢,来的是皇贵妃娘娘,奴婢拦不住。” 李尚宫毫不心软,“堵了嘴,拉走,去浣衣局伺候皇贵妃的衣衫,贱婢定能好好当值。” 皇贵妃抬手扶了扶发边的凤簪, “李尚宫好一张利嘴,”接着冷哼一声,“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铁石心肠。姐姐得意什么?您还能把所有宫人送去浣衣局?您进宫这么多年,除了皇后位,还剩什么?无子不得宠……” 皇后坐正身子,“噢,只剩皇后位?皇贵妃,跪安!” “你,”皇贵妃脸瞬间扭曲了起来,气得胸膛不断起伏,“妹妹告退。” 说完,礼也不行,径直走了。 李尚宫心疼极了,“娘娘,皇贵妃如此无礼,要不要和家里说一说?” 家?皇后的心神恍惚了起来,早在皇贵妃进宫那日,她就没有家了。她闭了闭眼睛,强压住眼中翻滚的热浪,再睁开,眼底一片冷冰,再无一丝温情。 “我如今只有长公主一个家人,只要她好,我就有熬下去的决心。”皇后转移了话题,“李尚宫,长公主的梅花宴准备妥当了吗?” “都妥当了,要赏赐的东西都早早赏赐了下去。您放心,长公主不是头一次办梅花宴,不会出大事的。”李尚宫安慰道。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感慨,终究是冬季了,冷得骨头缝都寒凉啊。 皇贵妃回到凤鸣宫,气得摔了平日最喜欢的一套茶具。 “娘娘何苦置气,皇后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冷霜同仇敌忾地说。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皇后位本该是我的。若当年……我何至于这么多年,居她之下,受她之气?” “娘娘,太子是您的儿子,您眼光得放长远啊。”冷霜开解她。 一句话浇灭了皇贵妃所有的火气。 “赏。” 冷霜是皇贵妃从侯家带来的贴身婢女,这么多年,她近身伺候的人不知换了多少,只有冷霜一直伴她左右。 因为冷霜总能一语中的,说得她心花怒放。 “谢娘娘赏。”冷霜感激地一笑,跪地谢恩,“奴婢所有的一切都是娘娘给的,娘娘好,就是奴婢好。” 是啊,她和皇后较什么劲?除了皇后之位高她半头,其他一切都比不上她。皇帝是她夫君,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儿子是未来的皇帝,儿子好了可不就是她好了! 她去坤宁宫不过是想炫耀一下,哪想到惹来一包气,哼,她就不相信皇后不生气,对了,她一定是假装无所谓,没准早就气得七窍生烟。 这么一想,心情瞬间敞亮了许多。 这时,太子殿下到了。 皇贵妃大喜,她正有话告诉太子。 太子殿下刚想行礼,就被皇贵妃拉住了,“我儿,和你说过多少遍,就我们母子俩的时候,不必多礼。” 太子笑着应是,顺势坐下,立刻问,“母妃,那件事怎么样了?” 皇贵妃斜睨他一眼,“才来就问这事,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太子一急,“母妃,她哪能和您比。没有您哪来的儿子,儿子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儿子急,是因为谢家女,儿子可不想娶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 一句话说到皇贵妃的心坎上。 她早想换太子妃,因为是先帝御赐,只能暂且拖着。 自打京城流言谢家女被绑架后,她恨不能立刻就换,即使辟了谣,这心里头怎么都不舒服。她的儿子,值得最好的。 哼,谢家,若不是侯家没有适龄的女子,哪轮得上他们? “我儿放心,今日在你皇祖母处,我已提了一句,你皇祖母和父皇都没有反对,看来有戏。你且安心,稍等等。” “母妃,儿子听您的,有您在,儿子不操心。” 皇贵妃状似生气地说,“难题都交给我,就晓得为难老母亲。” 母子俩温馨地聊着天,丝毫没有察觉到风暴已悄然逼近。 皇帝回到太极殿,心头一直盘桓着皇贵妃说的话。 换太子妃一事,他不是没有想过,一是因为谢家的力量太过强大,不能随意换;二是因为太子妃是先帝御赐,不好轻易更换。 皇帝的思绪回到先帝驾崩那天。 他接到先帝口谕,来到太极殿,一进殿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差点吐出来。 先帝浑身是血,睁大眼睛瞪着他,“你心胸狭窄,不宜为帝,但腾儿太小,皇位暂且交付于你,切记,提防侯家。谢家握有世间少有的能力,你定要善待他们。” 先帝驾崩前,反复交待谢家很重要,谢家有别人没有的能力,但到底是什么能力,先帝只字未提。 先帝还交待了许多,哪个臣子不合用,哪个臣子可重用,他记下廖廖,唯一牢牢刻进心里的是那句“你心胸狭窄,不宜为帝”。 他恨极了,先帝凭什么这么说他,他可能比不上大哥,那人惊才绝艳,世间少有。但,他难道还比不上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儿? 哼,兄位弟及,亏先帝想得出来,他偏不,他就是要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哈哈,那人如今已残疾,先帝该满意了。 皇帝想到最近发生的小青蛇一事,他突然意识到霍家女也是谢家人,也许霍葆琴才是那个拥有神秘力量的人? 皇贵妃真聪明,想到如此妙的方法,名正言顺换太子妃。 哈哈,真好,真好,贱人配贱人,名声有污配双腿残废,他越想越得意,果然是绝配。 皇帝冷静下来,还得确定谁才是真正拥有异能的人,这事确定了,其他就好办了。 有了决断,皇帝立刻下旨,“胡徒,鲁国前几日进贡的珊瑚手串,送去长公主府,就说,朕赐给梅花宴的彩头。” 长公主收到皇帝口谕,看着托盘上的珊瑚手串,一脸莫名。 “嬷嬷,你说父皇是什么意思?” 乔嬷嬷静静思考,突然灵光一闪,“彩头!莫不是陛下想让您在梅花宴上办才艺秀?” 第19章 谁家妹妹 “小姐,没几天就是梅花宴了,您准备穿哪身衣服?”柔兆看着满柜子的新衣,有些发愁。 昨儿个冷嬷嬷拿来十多身玲珑阁新款,她和重光整理了半天,才妥当收拾好。 长华正靠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看书,随手指着话本子上贵女的服饰说,“穿这身。” 柔兆凑近一看,头都大了,“小姐,这是话本子,哪里找同款?” “你问我,那就是这套。”长华戏谑地说。 柔兆气得跺脚,“小姐,您存心为难我。” 两人正嬉笑间,俊华、仪华来约她上家学了。 谢家有家学,前一阵子先生家中有事,回去了,说好冬季前归,不想拖到昨日方回来。回来后,脸色也不大好,想是家中事情比较棘手。但先生不提,她们自然不方便多问。祖母原本想让先生多休息几日,先生不肯,执意今日开始。 长华稍微整理了一下,叫个小丫头提着书袋,就和两姐妹一起赶往家学。本来柔兆想跟着,长华没让。 家学设在离前院最近的一个院子,方便二房和三房的姑娘过来。 长华三姐妹到得最晚,二房的俭华、倩华,三房的仁华,都到了,连葆琴都来了。 看到葆琴,长华才想起来,葆琴是在谢家上学的。谢家好歹也有过爵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请到的先生挺有名气,所以姑父同意葆琴来谢家上学,还想让另两个女儿也来谢家,祖母没答应,葆琴的继母也不肯,就不了了之了。 姐妹彼此行了礼,按着老位置坐下。 倩华迫不及待地说,“你们听说了吗?今年的梅花宴,与往年不同,长公主新增了才艺秀,让闺秀们当场表演才艺,还设立奖项。听说宫里也会派人来,太子也会来,陛下和皇后都赐下了彩头,陛下赐的是鲁国进贡的珊瑚手串,可珍贵了。” 长华略微吃了一惊,上一世的梅花宴,就是闺秀们在一起,聊聊天,赏赏梅,喝点梅花酒,尝尝梅花饼,怎么今年有了新的花样? 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这事。 “才艺表演?”俊华不想参加什么才艺表演,她每年去梅花宴,就是为了长公主府的梅花饼,她看了看仪华,仪华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倩华推了推俭华,“二姐,你说,是不是真的?” 俭华微微点头。 倩华得意起来,“我说,这消息绝对可靠,是我父亲说的。我父亲昨天在铺子里,听到两位女客在议论这事。” 葆琴不以为然,“女客?议论?能作数吗?” 倩华气极,“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客,是……” 俭华拉了把倩华,解释道,“我们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听父亲说了一嘴,大家别太当真。” 这个消息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倩华把眼光投向长华,“长姐,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太子殿下没有和你说吗?” 葆琴突然开口,“孤男寡女授受不亲,倩华表妹这么说不妥当。” 见葆琴不留情面地指责她,倩华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长姐,我没这个意思。” 长华安抚地拍了拍倩华的手,“没事,长姐知道你有口无心,只是这话只能在家里说说,外面绝口不能提。” 倩华连忙点头,表示知道了。 先生来了,众姐妹起身问安,正式开始上课。 长华趁先生讲课时,偷偷观察几个妹妹。俭华认真听课,丝毫没有被才艺秀的消息干扰,倩华一向不拘小节,从来听课不认真,仁华往日很认真,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看来她也挺关心才艺秀的,最反常的就是葆琴,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课上,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葆琴,上一世,你不是一直嫉妒阿姐吗?说阿姐会弹琴你也会,阿姐会吟诗你也会,阿姐会作画你也会,阿姐会跳舞你也会,可为什么大家眼里只有阿姐,没有你?今生,阿姐定会让你在才艺秀上大放异彩。 下学了,俭华问长华明天是否有空,父母要带谢町来谢谢她,本来这几天就想来,但谢町要去书院,只能等到书院放假。长华说哪能让二叔二婶向她道谢,明天她去二房。 姐妹们分手后,葆琴闹着去了长华的院里。 她们进屋时,重光正把两个荷包放进衣柜,长华叫她把其中一个绣着双燕的拿来。 “葆琴,过几日就是梅花宴,我绣了两个荷包,你一个我一个,里面放了些香料,梅花宴时配在身上,格外清雅。” 葆琴一脸惊喜,“谢谢阿姐,你的绣工是我们几个姐妹中最好的,寻常问你要都要不到呢。”笑嘻嘻地接过,交给流云收好。 两人吃了茶,尝了点心,又说了会儿话,葆琴起身告辞。 长华看着葆琴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自去承恩公府后,这是她第一次见葆琴,发现她有些地方不同往日。 今日,葆琴完全没有提起小青蛇的事,也当作不知道“青蛇娘娘”的传闻,看来,她动了心思。鱼上钩就好,只要她心中有欲望,就一定舍不下她丢下的鱼饵。葆琴,别怪阿姐,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若你选择咬下鱼饵,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到底是疼爱了多年的表妹,长华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但一想到前世天牢中无尽的痛苦,失去祖母父亲的伤心欲绝,长华擦干眼泪,再次狠起了心肠。 晚餐后,钟磬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冬丫笔直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有一种大小姐不答应,她就不起来的架势。 “你叫冬丫?”晚餐有鲥鱼,长华多用了半碗饭,现下有些积食,本想到院子里散步消食,不想冬丫直直地闯了进来。 “大小姐,您救救秋丫,救救我妹妹。” “我的确能救她,”长华端起山楂茶喝了一口,“但我为什么要救她?” 冬丫一喜,又一呆,心脏一提又猛地一落。 “为,为什么不救?我们,不是谢家的奴才吗?” 长华嗤笑一声,“为什么?” “你和妹妹是我祖母花了五十个板铜板,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三老太太是谢家三媒六聘娶回来的,你说我该帮谁?” 冬丫呆呆地听着,嗫嚅地说,“我妹妹天天被三老太太虐打,快活不了了。” 长华笑了起来,“活不下去的是你的妹妹。 我的妹妹都活得好着呢,俭华、倩华得二太太宠,仁华也是三老太太的心尖子,葆琴是老夫人的心头肉。 你要我对付的三老太太是我祖母的弟妹,不管是祖母还是我,都没有理由把手伸那么长,去管隔房的事情。 更何况,我为什么对付三老太太?这样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太,有什么值得我花力气对付她的呢?我吃力不讨好地对付她,换来别人的指责,我这么做有意义吗?” 冬丫如遭雷击,彻底呆住,是啊?大小姐为什么要救秋丫?就凭自己这个奴才一跪? 她一咬牙,重重地磕头,说自己什么长处也没有,只有忠心一条,只要大小姐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一定万死不辞。 长华笑,柔兆和重光都愿意为她万死不辞,她不差愿意万死不辞的奴才。 冬丫沉默,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越过她的脑海,想抓又抓不住,索性闭上眼睛,放空头脑,任凭各种想法随意游走……大小姐问她为什么要对付三老夫人,她灵光一闪,三房一定有什么,是大小姐想知道又不知道的。 冬丫猛地抬头,斩钉截铁地说,“大小姐,奴婢愿意去三房。” “很好,”长华认真地看着她说,“我给你机会,剩下的,全凭自己的本事。” 冬丫郑重磕头后起身离开。 第20章 让给我吧 冬丫出了门,寒风一吹,冷得发抖,才发现自己衣衫湿透了。 大小姐真厉害,笑着和她说话,却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门外,柔兆笑眯眯地等着,手里捧着纸盒,里面有三只小鸡,一对兔子,“冬丫,这是大小姐送你的,好好养着。” 冬丫抱着毛绒绒的小可爱,头又开始痛了,大小姐怎么老是和她打哑谜? 屋内,柔兆疑惑地问,“小姐,冬丫会懂吗?” “她会懂的。”长华站在窗边,看着冬丫的背影,淡淡一笑。 院子里,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跑远了。 霍家。 霍葆琴刚回到晴园,霍存良身边的小厮就来了,说老爷叫她去书房。 葆琴匆匆换了身衣裳,赶到书房。 书房里,霍存良正站在书案前绘画。 霍存良身材高大,长相端方,留着胡须,保养得宜,远远看去颇有大家风范,只是眼神有些闪烁,平白减了几分气度。 葆琴恭敬施礼,“父亲。” 霍存良画完最后一笔,笑着招手,“来看看父亲画得如何?” 葆琴近前细看,画的是一幅山水画,脱口而出,“浓淡得宜,大开大合,有大家之风。” “哈哈哈,乖女儿,好好好,”霍存良捋了捋长须,“前几日太子赐了我一方砚台,你肯定喜欢,就转送你。” 葆琴惊喜地俯身道谢,“谢父亲,女儿一定好好保存。” “葆琴,你母亲这次做错了,差点害了你,还好你机灵,无甚大碍,为父替她道歉。”霍存良双眼炯炯地看着她,“为父已经说过她了,你母亲也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她到底是梁王的孙女,为父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葆琴心中冷笑,她还有别的选择吗?父亲是继母的夫婿,弟妹们的父亲,不是她一个人的。 她不能不大度,又不能太大度。 她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低声说,“女儿也是您的孩子,如果霍家真需要女儿牺牲,女儿定然是愿意的。可是,女儿还是谢家的外孙女,万一……女儿是担心父亲您啊。” 霍存良心里咯噔一下,葆琴说得对,他忘记谢家了,顿时有点埋怨秦氏,想了想,他安慰道,“我知道,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太子这里,你准备一份回礼,为父替你交给太子。” 葆琴柔顺应下,霍存良见目的达到,挥手让她退下,临走前,把桌上的砚台递给了流云。 葆琴一路走回晴园,心里寒凉到了极点。 从小到大,继母生怕她日子过得太好,时不时给她下绊子,她忍了。这次竟然找人绑架她,这么大的事,父亲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继母做的恶事一笔带过。 若不是她早有提防,灵机一动把绑架的人引向长华,自己要被害死了。别说太子妃,嫁人都困难。除了嫁给废太子,怕是只能清灯古佛或白绫一条。 她的女儿是女儿,我就活该做她女儿的垫脚石吗?葆琴恨恨地想着,脸色不由自主地扭曲起来。 “阿姐不舒服吗?脸色这么难看。”二妹葆棋笑盈盈地关心她。 葆琴一惊,慌忙敛了神色,急急地解释,“二妹,谢谢你,我没事,今日先生讲课内容多,有些累了。” “阿姐能上谢家的家学,妹妹真嫉妒啊。”见葆琴又想说什么,赶紧跟了一句,“阿姐上学累了,好好休息。” 葆琴松了口气,回到晴园后,打发流云去小库房找回礼。 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终于卸下了伪装。 此刻的葆琴判若两人,她神色沉沉,双目炯炯,哪里还有往日的怯懦、胆小、羞涩的神情,冷哼一声,父亲?真是个连回礼都舍不得出的好父亲。如果,她的母亲还在,凭她谢家女的出身,怎么会活得憋屈又卑微? 如今,她想要的一切只能靠自己,想到这里,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荷包上绣着两只金色的飞燕。 她拿起来荷包放到鼻翼下闻了闻,真香,接着笑了起来,笑容犹如三月枝头的嫩芽,诱人无比。 她一直知道谢家很神秘,虽然外祖母、舅舅看上去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但她知道谢家一定有不普通的东西,她一直想知道是什么,始终得不到答案。 小青蛇的事情,让她突然顿悟,或者谢家的力量和这些小青蛇有关?呵呵,青蛇娘娘,很好。因为小青蛇,她进入了皇族和世家的视线,离她的目标更近了一步。或许,她真的与众不同? 想到小青蛇,她眉头紧紧皱起,实在很厌恶粘腻的蛇类,她很怀疑,怎么指挥得动它们?难道,是阿姐? 她一惊,是的,那天长华也在。 怎么办?她闭上了眼睛。 时间慢慢流逝。 蓦地,她睁开眼睛,不是她又怎么样?是长华又怎么样?现在舆论在她这里,荷包也在她这里,哪怕这力量不是她的,她也要抢过来。她是是谢家的后代,谢长华有的,她凭什么不能有? 阿姐,你一向最疼我,从小,我要的东西你都会让给我。太子妃之位,甚至谢家的力量你也会让给我的。 葆琴加深了笑容,一切志在必得。 东宫,被葆琴惦记的太子打了个激灵。 太子这些天被噩梦缠身,每天夜里都有一条大蟒蛇紧紧缠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吐着红舌,想一口把他吞下,每每最后一刻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谢家,果然可怕。 几条小青蛇,就害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有些后悔那天去承恩公府了,原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去的,听说谢长华被绑架,承恩公世子要谢长华去救谢町,多好的机会呀,正好能当众揭露谢长华被绑架的事情,顺理成章地摆脱谢长华。 哪想到,笑话是看了,热闹是凑了,看的凑的是舅舅家的笑话。 不行,得找回场子,想到长公主的梅花宴,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谢长华,等着,孤定要让你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月夜。 钟磬阁。 远处隐隐传来狼嚎声。 柔兆点着盏灯,自言自语地说,“羌就不能小声出没?” 某只深夜出没的狼“……” 羌轻轻地叩了叩门,柔兆才打开门,它就欢快地跑了进来,撒娇似的前爪搭在长华的膝上,一脸讨好。 “羌狗,你是狼,不是狗,可你讨好的样子是真苟。”柔兆插着腰,一脸不高兴,没看到柔姐姐站这儿吗,切! 羌翻了个白眼,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长华笑着抚了抚羌的头顶,接着严肃地拿出竹筒,里面有一封信,“羌,我在等一个人,她会出现在谢家家庙,家庙在京城北面一百公里处的凤凰山上。” 看着羌疑惑的眼神,长华继续说明,“如果你看到一个女人,她穿着破烂,像个乞丐,看见你一点不害怕,还从衣兜里掏出吃的喂你,那她就一定是我要找的人。如果她出现了,把竹筒交给她,她看信后,把她带到钟磬阁,悄悄的,别声张。” 前世,她到家庙不久,就遇到了那个人。那人说她们都是怒水族人,还把毕业所学都传于她,不仅有御兽之能,还有…… 今世,她没去家庙,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如前世一样出现在家庙,只能让羌碰碰运气了。 “万一,她没有出现,过两个月你就回来。” 羌点了点头,举起竹筒,似乎在说此地不宜久留,一个转身就消失在暗夜里。 柔兆满心不舍,视线追着羌的身影,哎,都来不及喂口吃的。 第21章 上门理论 隔天,长华给祖母请安,王氏带着俊华、仪华也在。 长华向祖母问了安,又向王氏作了辑。 王氏阴阳怪气地说,“咱们家大姑娘,是京城最厉害的,有宠爱她的祖母、父亲,我这个继母就不值什么,从来不向我请安……” 谢老夫人拿着碧玉佛珠的手,重重地拍在几案上,“哼,长华为什么不去你院里,你心里没点数? 王氏一噎。 刚嫁进来那会儿,婆婆、长华都很守礼,长华日日一大早去她院里请安。有段时间,夫君忙于事务,不进她院子,她就把火气发到长华身上。接连几日,日日让长华等在风口里,生生熬病了。 从此,婆婆再没让长华去她院子里请过安。 “母亲,这不都是过去的事了,”王氏尴尬地低语,“长华大了,是不是也该重新请安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自顾捻着佛珠,当做没听到。 俊华为母亲抱不平,“大姐,的确是你不对,怎么能不给母亲请安呢?你今后出嫁,不也要伺候婆母?你就把母亲当婆母伺候啰,还能和婆母置气?” “放肆。”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俊华,“未出阁的姑娘家,整日把婆母放在嘴里,成何体统?” 王氏一把拉过俊华,跪倒在地,连声道歉。 “祖母,我错了。”俊华也不情不愿地开口。 仪华也跟着跪下,哎,母亲不经事还要惹事,见长华这始作俑者没事人一样,心里这口气就是顺不了。 王氏晓得今日讨不了好,拉着两个女儿就要告退。 “慢着,”老夫人冷冷地出声,“哑仆会去你那里拿对牌,你把最近几年的账册整理一下,一并交给她。” 王氏大惊,往日她再怎么作妖,婆母从来没有收过她的管家权,今天是怎么了? “母亲,我做错什么了吗?”王氏错愕地问。 “你没错,是我错了。”老夫人有些心灰意冷,“好好地把管家权交接了,保留点体面。” 听着老夫人毫不留情的话,王氏彻底绝望,她踉踉跄跄地逃出了松乐堂,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知道自己在夫家不得宠,夫君不爱婆母不疼,却想不到他们一点不顾她的脸面,将最后一点尊严盘剥得干干净净。 王氏她们离开后,长华刚想劝一劝,祖母立刻阻止,“阿敛,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她到底育有一子二女,本该考虑她的体面。但,你选择的路,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路,一个不好,全家尽没。我不得不收回她的管家权,谢家,必须如铁桶一般,内言不出外言不入。” 长华知道祖母说得对,任何一条路,都有风险。她以为前世的路是错的,但是,今世的路就一定能走通吗?更何况,御兽的能力会突然消失。 老夫人看出她的犹豫和迟疑,什么也没说,有些事必须自己想明白,有些关必须自己去闯去过,旁人帮不上忙。 小松橘给长华加水,老夫人说起了冷嬷嬷,“阿冷一大早出门了。” 长华了然一笑,“是去霍家了!” 霍存良上衙后,霍家门口停下一辆马车。 马车刚停稳,小丫头搀扶着一个老嬷嬷下了车。 老嬷嬷正是谢家的冷嬷嬷,她端正秀气的五官透着冷意。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了个发髻,插着一根素白的银簪。一身干练的短袄长裤,青黑色的,料子有点旧,但很干净整洁。 冷嬷嬷扯开喉咙自报家门,“各位乡亲父老,我是谢家的冷嬷嬷。今日老婆子到霍家门前论理,为我家大小姐讨回公道,谁对谁错,大家一起评评理。” 见有热闹,一众路人连声道好。 冷嬷嬷向着府门高声发问,“敢问霍家主母,您到京兆尹报案,说我家大小姐被绑架,可有实证?” 路人一听是这事,纷纷议论起来,“可不是嘛,饭能瞎吃话不能乱说。” “空穴不来风。” “你胡说什么,人家谢大小姐当天就回家了,好多人看见。” “你看见了?” “你看见谢大小姐被绑架了?” “……” 霍家门外热闹极了,门里乱成一锅粥。 “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门房连跑带跳冲进内院,高声大喊。 “一大早说什么胡话,”邹嬷嬷赶紧喝止,“你怎能进内院?通传的丫头呢?” “太太,出大事了。”门房不理,一个劲干嚎。 秦氏听得心烦,“嬷嬷,谁在外面?轰出去。” 几个粗使婆子提着扫帚赶人。 急得门房直接嚷了出来,“太太,谢家来人了,在门外扯着嗓子骂您呢。” 秦氏一惊,手上的燕窝粥洒了一地,“堵了他的嘴,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邹嬷嬷一路跑到门房,隔着门上小窗往外张望,坏了。 “各位父老乡亲,谢家百年大族,多少好男儿血洒战场,有人却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霍家主母,不问清红皂白,诬告我家大小姐被绑架,可怜我家大小姐,御赐的未来太子妃,何时受过这等冤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们说,谢家要不要来讨个公道?” “要。” “当然要。” “必须要啊。” “是我也要打上门去。” “要是有人敢欺老子闺女,老子命不要了,就要活剐了她。” 邹嬷嬷吓出几身冷汗,想回房禀报,又怕门外局势失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得已,她差了个小丫头回去禀报夫人,自己一脚跨出门,想拦住冷嬷嬷,好歹把人先请进府里再说。 霍家门打开,众人见是个老嬷嬷,激动得叫嚷起来,“你家主人呢? “见不得人了。” “坏人家大好闺女的名声,真不要脸。” 邹嬷嬷臊红了脸,硬着头皮走到冷嬷嬷跟前,一揖到底,“冷嬷嬷,咱们到底是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什么话咱们府里说。” 冷嬷嬷一个侧身躲开了对方的礼,“哼,姻亲?谁家的姻亲背后捅刀子,诬告我家大小姐被绑架?我谢家高攀不起梁王的门楣。” 一提起梁王,人群更加愤怒。 “哦,怪不得,霍家敢背后下刀子,原来人家攀上了梁王。”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梁王也不能做缺德事。” “这事可不是梁王做的,怪不得梁王。” “怎么怪不得,这家主母是梁王的嫡孙女,梁王府怎么教姑娘的?老天爷,该不是府里的教养出大问题了?” “啊?照你这么说,梁王府出来的姑娘还能娶吗?” “我呸,送我也不要。” “你去,你要得到?人家可是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怎么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府外的争吵声一字不落地传到秦氏的耳里,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嘴里泛起血腥味,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不过一个淡出世家圈子的谢家,居然有胆子跟她叫板? “去,叫霍葆琴把冷嬷嬷‘请’进来。”秦氏咬牙切齿地说。 第22章 跪执妾礼 小丫头一路跑着去晴园。 没多久,又一路跑着回来,一边喘气一边说,“太太,大小姐说她脚崴了,动不了。” 秦氏气得发颤,一把扫落梳妆台上的东西,起伏的胸膛里燃着一把大火,烧得浑身上下止不住地疼。 再怎么气怒,眼前的局面还得解决。 她站起身,来回三趟深呼吸,暂时把心火压下,对着梳妆镜,扯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转身带着仆从往门外赶。 冷嬷嬷站在霍家门外,看着牌匾上霍府两个字,心里痛恨极了。 她失了家人,从此将老夫人的一儿一女当作自家孩子看。 小姐就是她的眼珠子啊。 当年,从马车上抱下来的小姐,浑身浴血,终究没熬住,生下表小姐后就咽了气。 她哭啊,那是在她心头剜肉啊。 她一直反对老夫人的怀柔政策,还是大小姐有决断,谢家,终于可以不再忍,这口憋了十多年的气,今日定要出个痛快。 霍家大门迟迟未开,一条小青蛇不耐烦地从荷包里探出头来,一跳,噌噌噌地爬到霍家门外,仰着头嘶嘶地发出叫声。 突然,霍家串出十多条小青蛇,也如法炮制,排成一列,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护着霍家一样。 眼前这一幕,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冷嬷嬷眉头一皱,“黑子,回来,又不听话了?” 某条小青蛇像霜打的茄子,灰头土脸地爬回荷包,同时,保护霍家的十多条小青蛇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这时,霍家的大门再次打开,秦氏在仆从的簇拥下,来到冷嬷嬷面前,明明又气又恨,还要强颜欢笑,“嬷嬷,失礼了,有什么话请进府里再说。” “不必,”冷嬷嬷恭敬地一揖到底,“老婆子今日来,不过是向您请教几个问题。 一问:霍家如何知道我家大小姐被绑架了? 二问:霍家在报案前是否确认过消息? 三问:如果消息未经证实,霍家为何去京兆尹报案? 四问:霍家报假案置谢家于何地? 五问:报案人自称是谢家的姑奶奶,我谢家姑奶奶早已去世,报案的姑奶奶哪位? 以上五问,请霍太太给谢家一个交代。” 秦氏的血轰地涌到头顶,咽喉的血怎么都咽不下去,她死死地用帕子压住嘴角。 秦氏一个眼风扫向几个粗使婆子,这种时候,有理说不清,先把冷嬷嬷拉进门再说。 粗使婆子刚迈开步子,冷嬷嬷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卷画,“既然霍家打着谢家姑奶奶的名头做事,那么就自去和她说道说道。” “啪”的一声,画轴打开,画上是一个宫装丽人,柔美的脸庞上带着三分英气,手中执一柄木剑,正在花丛中起舞。 秦氏一见画中人,一口血猛地涌了出来,她赶紧用帕子捂住,帕子迅速染成红色。 冷嬷嬷将画挂在车厢上,大喝一声,“谢家姑奶奶在此,请霍家主母执妾礼。” 谢家小丫头从马车上取下蒲团,放在地上,嗓音清脆,“请霍太太执妾礼。” 周围群众安静了一瞬,不知谁在人群里嚷嚷,“马勒个巴子,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好汉。老子最看不起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下刀的人,行礼,向前头夫人道歉。” “执妾礼。” “执妾礼。” “执妾礼。” …… 人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秦氏脸色灰白,心知完了,今日若不行礼,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邹嬷嬷站在边上,劝都不敢劝。 太太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嫁到霍家已是倍受委屈,竟还要受这份磋磨,她都替太太痛啊。太太这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啊。老夫人当时就提醒过太太,对谢家只能敬,不能压。太太,没有听进去。 “执妾礼。” “执妾礼。” “执妾礼。” “夫人。”霍存良赶到。管家机灵,一见苗头不对,立刻派人叫回了老爷。 “老爷,”秦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攀住霍存良的衣襟,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秦氏满心欢喜,自家老爷回来了,她有救了,她是梁王嫡孙女啊!怎能如此屈辱地向一个死人下跪。 霍存良眼睛闪躲,不敢和秦氏对视。 “执妾礼。” “执妾礼。” “执妾礼。” 路人还在高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霍存良狠了狠心,扭头不看秦氏,“你,就,行一礼,这是规矩。” 此话一出,秦氏如遭晴天霹雳,打得她里外焦黑。这是她的夫君,是祖父赞不绝口的夫君,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她松开了霍存良的衣襟,后退了好几步,仰天大笑,笑得泪流满面。 祖父啊,您误了孙女儿一生啊。 秦氏狠狠心,踉跄地上前一步,跪倒在泥地里,万念俱灰,“妾,秦氏,叩拜大妇,谢氏阿容。” 冷嬷嬷眼里泛起咸潮,小姐,阿冷为您报了仇。 她收起画,小心翼翼地卷好,放进怀里,向四周抱拳作揖,“老婆子谢谢各位父老乡亲伸张正义。” 看都没看霍存良一眼,跳上马车掉头就走。 人群渐渐散去,霍存良正要上前搀扶秦氏,秦氏突然喷出一大口血,瞬间软倒在地。 邹嬷嬷目眦欲裂,“太太。” 霍存良来不及收回伸出的手,衣衫上满是秦氏喷出的鲜血,顾不得嫌弃,一个箭步上前抱起秦氏,嘴里大喊,“请大夫。” 冷嬷嬷回到谢家,健步如飞地回到松乐堂,像倒豆子一样,把霍家门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谢老夫人静静地听着,默默地叹了口气,“阿敛,聪明啊。” 冷嬷嬷端起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方点头应是,“大小姐此计妙。” 老夫人点点头,“秦氏何许人,梁王嫡孙女,出生起便高不可攀,前半生事事顺利,心高气傲,想不到被祖父低配给了小官吏,她如何甘心?” 冷嬷嬷想也不想,“定然恨之入骨。” 老夫人无比安慰地说,“这孩子比我出色,小青蛇的出场更是妙不可言。” 冷嬷嬷细细一想,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 京中传闻表小姐是“青蛇娘娘”,今日那些小青蛇的表现,就像护着霍家一样,按霍存良的心性,定然不会责怪表小姐,反而会更加看重她。 难怪大小姐一定要她把黑子带上,大小姐真了不起,连这都想到了,冷嬷嬷不得不佩服。 老夫人心中感慨,长华已做好了准备,葆琴,你也做好选择了。 第23章 谢町心愿 从松乐堂出来,长华去了二房。 有小丫头看到长华,马上禀报了二太太。 二太太等在院门口,笑嘻嘻地迎着长华。 “二婶,怎好劳动您。”长华不好意思地说。 二太太笑得开心,“我这不是没事嘛,况且,你可是我家的大功臣,你今天不去家学不打紧?” “柔兆使了小丫头去请假,先生同意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进,“你二叔原先和我一起等,想和你说几句,刚才掌柜的来找,柜上出了点事,他只能先去忙了。” “我又不是稀客,哪还要二叔特意招待。” “话不能这么说,谢町可不就是你救回来的?” 长华摇摇头,“二弟是葆琴出力救回的。” 二婶一听这话,遣退屋子的下人,压低声音说,“那小青蛇是怎么回事啊?打小也没听说表小姐有这能耐。” “我也不知道,小青蛇出现得很突然。”长华想了想,“也许葆琴深藏不露?” 万氏在谢家这么多年,要说对谢家的底子一点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但知道的内情少得可怜。 她只知道谢家不如表面看着的普通,其他的也只是猜测。 知道从长华这儿问不出什么,她指着桌上的茶点,“晓得你要来,我可是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来,尝尝二婶的手艺。” “今日有口福了,二婶的手艺哪有不好的?” 万氏挺了挺胸膛,“那是!” 两人扑哧一笑。 正说着话,丫头禀报谢町来了。 只见门外闯进来一个少年,国字脸,浓眉大眼,英武帅气。 “阿姐。” 万氏无奈地摇摇头,“只要一见你,町儿眼里就没了旁人,你们聊,我去前面处理点事。” “多谢母亲。”谢町和嫡母还是有感情的,他出生就抱到嫡母跟前,嫡母也从未亏待他,只要两个姐姐有的,少不了他一份。 对他的姨娘也挺好,姨娘身子骨不利索,一直靠药物吊着,嫡母从不克扣。姨娘前年去了,这一生也算是享了福的。日后,他就认嫡母这一个母亲了。 “阿姐,”谢町有点不忿,“为什么别人称表姐是‘青蛇娘娘’?表姐哪来的本事?” “二弟,”长华微笑地看着他,“把你从承恩公府带回来,葆琴出了力。至于青蛇娘娘的事,听听就好,不必深究。” “可是……”见长华没有再说这事的意思,谢町只得罢了。 “二弟,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今后的打算。” 谢町一呆,“打算?” 长华微笑着,“二叔催你读书,你却整天舞棍弄棒,先生叫你背书,你一个字背不出,兵书却能倒背如流,你到底怎么想的,和阿姐说说。” 说到兵书,谢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又迅速暗淡下来,“阿姐,父亲母亲不会同意。” 长华不赞同地摇摇头,“事在人为,有了目标才好努力,人不能为别人的选择而活,拿别人的意愿来束缚自己,你必须明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长华每说一句,谢町的眼神就亮一分,等长华说完,谢町的眼睛里缀满了小星星,闪亮闪亮的。 “阿姐,我能有自己的想法?” 长华坚定地点点头,“当然。” 谢町“腾”站了起来,“我要当将军,我要像祖父一样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好!” “什么?”谢町一呆,“阿姐,你同意?” “我帮你。” 谢町猛地跳起来,翻了个筋斗,差点撞上进门加水的小丫头,小丫头吓一跳,手里的水壶碎了一地,哭着跑了。 这一撞,倒是让他冷静了下来,气馁地说,“阿姐,我和父亲母亲提过,他们死活不同意,说家里只有我一个男丁,绝不允许我从军。” 长华幽幽地说,“咱们谢家的根,在军中。你若确定,二叔二婶的工作我来做。” 谢町低头思索着,蓦地抬头,眼里全是坚定,“阿姐,我确定!我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我不喜欢读书,我一打开书就瞌睡。阿姐,我要从军。” “好,你等我消息。” 从二房回到钟磬阁,重光指着桌上一堆礼物,说是二房送来的谢礼。 有丝绸、布料、饰品、药材、小玩意,林林总总不下十多样,甚至还有二婶新做的小点心。 长华留了几样爱吃的,其他的点心让小丫头们分了。贵重的物品收进小库房,二叔二婶诚心感谢,不收不好,以后有机会再回礼。 收拾妥当,重光就绘声绘色地讲了冷嬷嬷去霍家的事。 长华仔细听着,不时点头,露出会心的笑。 秦氏,你不该惹谢家。 你想为女儿谋前程,这没错,但千不该万不该,拿别人家的女儿做垫脚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道理你若不懂,那我来让你懂。 你骄傲,我就打掉你的骄傲,让你尝一尝跌进泥坑的滋味。 葆琴,至于你,或许会应了那句话,成也小青蛇,败也小青蛇。 歇了晌,长华想起答应谢町的事,召来了紫鸽。 小紫鸟最爱撒娇,把头埋在长华的手心,软成一滩泥,就是不起来。 “阿紫,我有要紧事。” 一听有要事,紫鸽抬起头,认真地听着。 “我要找一只信得过的鸟,送信去边疆,一路坎坷,不仅要坚强勇敢,还要有毅力。” 紫鸽侧头想了想,“是有这么只鸟,又神勇又值得信任。” 长华点头,“你推荐,我相信,把它叫来。” 紫鸽应声飞去。 再来时,紫鸽带了只秃鹰。 看到这么大只,柔兆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小姐,这紫鸽哪里找来的大家伙?” 紫鸽娇羞地一笑,“他是小紫的夫君。” 长华翻译,“小紫说,大家伙是她的夫君。” 柔兆气得跳脚,“这傻大个,强抢名鸟?!” “不,不,不,”紫鸽急着解释,“是奴家抢的,夫君说我温柔可爱,娇小迷人,其他秃鹰抢不过我,纷纷哭晕在净房。” 长华再次翻译,“傻大个是她抢来的,其他秃鹰抢不过她,纷纷哭晕在净房。” 柔兆“……” 傻大个眼神坚定,翅膀有力,听到要飞一趟边疆,二话不说答应了,“娘子叫东,不往西,娘子叫西,不往东,这是境界。” 长华“……” 柔兆“……” 长华将装有信件的竹筒绑到傻大个的脚上,叮嘱他万事小心。 傻大个与紫鸽相拥告别,小小的一抹紫瞬间被一大片黑吞没。 临行前,傻大个嘤嘤地哭,千叮万嘱,“夫人,为夫为国征战去了,夫人不能抛弃我,定要等我归来。” 紫鸽娇羞地说,“一言为定!” 长华哭笑不得看着这一对,原来所谓的相配,就是自己觉得配,别人觉得配不配根本不打紧。 长华顿悟了。 不同于钟磬阁的其乐融融,霍家书房里,霍存良气得来回踱着步。 “去,把大小姐叫来。” “老爷,大小姐脚崴了,动不了。” 霍存良气得拿起书案上的砚台就摔,抬起手,实在舍不得,放下了。 “走,去晴园。”今日不骂逆女,怕是一夜无眠。 第24章 深夜拜访 晴园。 守门的小丫头看到老爷来了,刚想通报,就被霍存良的小厮堵上嘴,拖走了。 霍存良气势汹汹地踏上台阶,听到屋里两人的对话,不知不觉慢下脚步。 “小姐,小青蛇还能治伤?” “当然,它们的本事大着呢,河边的泥能疗伤,特意衔来给我敷上。” “小姐,这黑漆漆的就是泥?这东西管用?” “有没有用不知道,涂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试试,总比不上药好。” “真好,小姐的脚有救了,没几天就是梅花宴了,小姐治好脚伤,就能参加了,听说太子殿下也会参加。” “嗯。” “小姐,小青蛇真神了,冷嬷嬷的荷包里跳出条小蛇,对着府门嘶嘶叫,结果我们这里爬出十多条小青蛇,像列队一样,高昂着头嘶嘶叫,成功逼退了对方。小青蛇是保护我们霍府,不对,它们是保护小姐。” “别这么说,我是霍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做有利霍家的事。” 屋里,主仆俩窃窃私语。 霍存良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他收回踏上台阶的脚,掉头去了秦氏的院子。 葆琴缓缓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一笑。 她忍住恐惧和恶心,鼓起勇气伸手抚上小青蛇的脑袋,哪料小青蛇嘶地挺起身子,反抗似地盯着她,“蠢女人,小爷的脑袋是你能摸的吗?哼,不是大小姐吩咐,你算哪根葱,平白叫小爷来伺候?还摸,听不懂蛇话吗?” 小青蛇一个侧身跳下地,转眼失去踪迹。 葆琴吓得花容失色,打定主意不再亲近小青蛇。 被葆琴厌恶的小青蛇,此时正趴在长华的膝上,一口一口吃着枣泥糕。 “事情办妥当了?” 小青蛇接连点头,嘴巴塞得鼓鼓的,说话还很利索,“大小姐吩咐的事,哪能办不好。” “乖。”长华拍了拍小青蛇的脑袋,小青蛇一脸享受,凑近手掌,继续撒娇。 “小爷的头能摸了?”长华戏谑地问。 “能啊能啊,大小姐,请多摸几下。”小青蛇厚着脸皮说。 柔兆大怒,“臭蛇,想讨小姐便宜,找打。”伸手做出打蛇的姿势,吓得小青蛇连吃都顾不上,掉头就逃。 柔兆得意地收回手。 长华一脸温柔地看着他们闹腾,想到晚上要办的事,仔细地叮嘱,“柔兆,晚上和重光看紧院门。” “咦,小姐要出门?” 长华点点头。 是啊,早该去的,临门一脚,少了他可不行。 对于小姐要出门这件事,柔兆心头痒痒的,骑狼真好玩,真想再骑一次。 不对啊,羌都被小姐安排出长差了,小姐还怎么出门? 柔兆没担心多久,就被眼前的景象刷新了认知。 深夜,院子里传来西西苏苏的声音,她打开门一看,吓得又将门关上。 “小姐,好多老鼠。” “笃笃笃。”传来敲门声。 柔兆硬着头皮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只又肥又壮的灰鼠,抱拳作揖,“大小姐,灰鼠部准备完毕,特来接大小姐赴约。” 长华伸了个懒腰,顺势站起了身,“走。” 长华跟着灰鼠王走到院子里,密密麻麻的老鼠自动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中间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把金碧辉煌的椅子,椅子的四只脚固定在一个底座上,底座的四周伸出很多长长的把手。 长华走过去坐在椅子上,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走。” “起!”灰鼠王一声令下,老鼠呼啦合在一起,推着底座四周的把手,快速地往前移动。 一眨眼功夫,长华和鼠阵翻过院墙,消失在暗夜中。 关上屋门,柔光揉了揉眼睛,走到拔步床前的脚踏上躺下,盖上被子,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深夜,废太子坐在棋盘前,静静地研究面前的残谱,丝毫没有安置的意思。 大葛打着哈欠,拉了拉程春明,“程叔,主子不安寝?” 程春明横了他一眼,管得真多,到底谁是主子? 大葛摸摸鼻子,好,就他困了,困死了。 院子里传来西西苏苏的声音,废太子抬起头,眼神闪了闪,来了。 “笃笃笃。”传来敲门声。 大葛贼快地窜起身,猛地打开门。 门外暗影里,一个妙龄女子,慵懒地倚在一把金碧辉煌的椅子上,周围只有风声和树叶的莎莎声。 “谢家嫡长女,长华,特来拜见太子。”长华娉娉婷婷地走下椅子,脚下生莲般走进打开的屋门,恭敬地行了一礼,毫不客气地坐在废太子的对面,看了眼棋盘,拿起白子,“啪”地一下,瞬间,救活了白子的必死之局。 “好棋。”程春明忍不住叫了起来。 “来了,”废太子勾了勾唇角,“程叔,上茶。” “谢殿下。” “殿下?谢大小姐是否唤错了?”废太子懒懒地开口。 “唤错?殿下如此没有自信?” “谢大小姐想拉我入局,凭什么?”废太子答非所问。 “凭我。” “你?”废太子嗤笑,“谢大小姐的确很自信。” “殿下不信?” “我该信吗?” “当然,我,就是谢家。殿下不信我,也该信谢家。” “哦?”废太子摇了摇头,“谢大小姐,据我所知,谢家的掌家人是谢老夫人。” “的确如此,或者说表面上如此,”长华从袖袋里掏出一物,一块木制圆牌,正面刻着一只白虎,背面写着一个谢字,“五年前,祖母就将谢家真正的掌家权交给了我。” 废太子暗暗吃了一惊,原来谢家的实际掌权人是她。 程春明同样吃惊,谢家老夫人果然威武。 “恭喜小姐,但,小姐找错人了。”废太子拍拍自己的脚,“我不过是个残废,给不了你想要的。” “殿下怎么知道不行?” “谢大小姐想登顶,想一览众山小,要完成这个目标,不是找真正的太子殿下更容易吗?”废太子自嘲。 长华妩媚地一笑,“知我者,殿下也。” 倾城一笑醉人心。 废太子一愰神,差点沉沦在长华的笑容里,他咬了咬舌尖,痛感传来,收回心神,苦笑着摇了摇头,“谢大小姐真厉害,天然去雕琢,差点说服了我。” “差点?看来我还是没能说服殿下,不是吗?”长华又笑了起来。 “别笑了,不准再笑,”大葛猛地跳起来,用手蒙着眼睛,“马勒个巴子,笑容能杀人,你想杀死老子?老子和你有仇啊?” 长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的确有仇,你忘记了?” 大葛莫名其妙地发呆,哪里来的仇? “你绑架我,我请狼兵饿你三天,忘记了?”长华好心提醒。 “啊?!”提起这段往事,大葛生不如死,他抱住脑袋蹲屋子的角落里,完了完了,惹到女霸王了。 程春明毫不犹豫地拖走了大葛,屋子里瞬间安静。 良久,长华冷静地开口,声音里透着十足的自信,“殿下,如果我说,我能治好您的腿呢?” 第25章 达成协议 废太子蓦地捏紧手中的黑子。 “砰”,大葛的脑袋从窗户外伸进来,“女主子,您能治好主子的腿伤?” 长华皱眉,还是点了点头。 “您会治?”大葛不死心。 “不会。” “您认识大夫?我家主子能请的大夫都请过了……”“砰”窗户外传来大葛的呼痛声,“程叔,轻点。” “兽医。” 废太子“……” 程春明“……” 大葛“……” 屋里,四人重新坐定。 眼前的女子不简单啊,程春明思绪万千。 明明主动权掌握在主子的手中,她简简单单几句话,瞬间逆转了局势,轻轻松松地握住了主子的命门啊。 主子坠马,后果严重,双腿完全失去了知觉。 那几年,主子过得生不如死,从那么高的位置跌下来,身心俱痛,日子过得颓废极了,日日一身黑衣,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借酒浇愁。 宫里卡着医药,明面上说安排最好的太医,给最好的药。 的确,天天有太医来看诊,那个太医是太医院临时找的赤脚医生,只为主子一人看诊,连把脉都不会,涂药手都抖。 别看一车一车的药往主子这里送,大多数是对症女子妇科疾病的药,主子根本不能用。 后来,他和大葛四处求医,只能悄悄进行,不敢明目张胆,怕被宫里晓得。 就这样,偷偷摸摸治疗了几年,渐渐的,主子的腿有了起色,慢慢地恢复了知觉,能勉强站起来走几步了,这时,悲惨地发现主子跛了。 当年治疗的太医,把碎骨都挑了,说哪怕双腿恢复知觉,也会跛。 果不其然,主子跛了。 哎,主子的命怎么那么苦? 所以,当长华一说可以治疗废太子腿疾时,谈判的天平一下子就向她倾斜。 “殿下,我的确认识会看腿疾的大夫,他也的确只给兽看诊,那是因为……” “不必解释,”废太子打断长华的话,“我信,你只管带他来就是。” 长华一惊,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对方就接受了她的提议,“殿下相信?” 废太子睨了一眼,“不是你说的嘛,不信你,也该信谢家。” 长华一噎“……” 程春明犹豫,“殿下……” 筋络可以重续,碎了骨头还能有办法再生?程春明心里暗暗发怵,实在不敢轻易相信对方的话。 “不必再劝,”废太子果断地说,“我已决定。” 长华来此之前,做了很久的准备,本以为要大费周章,才能说服对方接受提议,没想到根本不必劝说,废太子一口答应。 长华反而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了。 废太子看着略显恍惚的长华,好笑地说,“谢大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罢了,罢了,好不容易来一次,该说的话还是抓紧说了。 长华坐正姿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臣女有个不情之请,”长华慢慢开口,似乎在斟酌怎么用词,“请殿下,哭宫。” 哭宫? 长华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把话一口气说完,“殿下,您应该知道我的想法了。 我想和太子退婚,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我不惜被傻大个绑架自污。宫里的娘娘本来就不甚满意我,如今更是恨不得立时把我废除才好。 里外合力,皇帝陛下为了面子,我就只有一个去处,嫁给废太子您。为了顺利嫁给您,麻烦您去宫里哭一哭先帝,说先帝去了无人眷顾您,有人想塞个名声有污的娘子给您。” 长华说着说着,端起几案上的茶喝了一口,真正是仪态万方,优雅从容。 某傻大个“……”自己这是,嗯,被利用了? 程春明这时完全明白了,高啊,真是高明。 这女子果然不容小觑。 她先是假意被绑架,自污名声,在本就不满意她的娘娘们心上,再添一把火,激得她们为了废除她,必须做些什么。 接着,利用去承恩公府领谢町的机会,抛出小青蛇,祸水东引,将异能加到霍葆琴的身上,让霍家姑娘引去宫里的注意力,暂时保全谢家,李代桃僵,用表妹替代自己,让自己从太子婚事中脱身。 连下家都找好了,主子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甚至,还未进门就指使夫婿干这干那,居然还要去哭宫! 这一哭,会坚定宫里将她赐婚给主子的决定,名声有污配双腿残废,可不是正好?同时,皇帝为了面子,一定会赏赐些什么,赐废太子是不可能的事,防还来不及,这不,好处就落到了她头上? 看看,这一步步,走得真是严丝合缝。 问题是,主子为什么要配合她? 果然,废太子淡声问,“我为什么要娶你?凭什么去哭宫?” 长华一脸莫名,“你不想治腿了?你不想重新走路了?你不想走上巅峰,夺回失去的一切?” 三个问题,个个如刀,刀刀命中要穴。 废太子“……” 程春明“……” 大葛“……” 好,人家在这等着呢。 废太子闷声问,“几时?” “长公主梅花宴。” 霍家老爷正打算和自家太太说说梅花宴的事。 他从晴园出来,转身去了太太的院子。 一进门,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呛得差点吐出来,霍存良真想转身就走,想到梁王,不得不假装深情地迈进屋。 邹嬷嬷一边擦着秦氏的嘴角,一边哭着,“太太,可怎么办?您可忍忍,别再吐血了,若是世子夫人晓得了,可不得心疼死?” 见老爷来了,赶紧跪在他脚下, “老爷,太太一直这样吐血,可怎么办啊?” 霍存良尴尬极了,真想一脚踢开邹嬷嬷,又不得不忍耐,温声说,“嬷嬷辛苦了,下去休息片刻。” 邹嬷嬷一呆,只当夫妻二人有话要说,于是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 霍存良走到床边一看,吓了一跳,秦氏脸色惨白,毫无生气地躺着,一动不动,要不是胸膛还在起伏,简直像死了一样。 “娘子,娘子。” 秦氏听到有人唤他,睁开眼,见是自家夫君,又闭上了眼睛。 “娘子,”霍存良见对方睁了睁眼,接着说,“娘子,你好好休息,大夫说了,你只是急怒攻心,想开些,养几天就没事了。” 秦氏闭着的眼睛里,悄悄滚落两行热泪,只是急怒攻心,想开些就好? “娘子,转眼就是梅花宴了,孩子们衣服饰品都准备好了。你病了,就叫葆琴带着妹妹们去,明日你若精神好些,就把她们叫来叮嘱一番,其他的事就交给葆琴,葆琴定会好好照顾妹妹们的……” 秦氏哇地开张,又喷出一大口鲜血,她费尽全力抬起头,目眦欲裂地喊了声“滚”,又“轰”地软倒在床榻上。 “太太,”邹嬷嬷不敢走远,一听太太的声音,马上冲进来,看到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太太又吐血了,一把撞开床边的老爷,撕心裂肺地喊,“太太,您别吓我。” 霍存良被一撞,气怒极了,整了整衣襟,袖子一甩负气而走,不管便不管,明日他亲自叮嘱女儿一番。 第26章 灰鼠带路 月上柳梢头。 深夜的废太子宅院。 大葛整装待发,单腿跪在废太子面前,“主子,大葛出发了。” 站起身向程春明抱拳,“程叔,照顾好主子。” 说完转身消失在暗夜里。 长华离开前,拜托了废太子两件事。 一件,寻找会治人腿的兽医。 一件,调查承恩公世子,事无巨细,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件事,她都要知道。 “殿下,承恩公世子是个非常有趣的人,这样的人注定不会简单。” 小青蛇之战,祸水东引,显露出承恩公世子的深藏不露,这算不算意外的惊喜? 大葛连夜出发去寻找兽医了。 出发前,长华把目光投向他,他立马跳脚,“马勒巴子,找人可以,哪里找?找哪个?老子怎么知道?” 长华淡定一笑,“灰鼠王!” 话音刚落,角落里冒出一只又肥又壮的大老鼠,戴着爪皮帽,恭敬地作揖。 大葛和程春明惊掉了下巴,废太子淡定地喝茶,长华泰然自若地发号司令。 “灰鼠王,斥候鼠带来了吗?” “吱吱,”灰鼠王的爪子在空中随便扒拉一下,拉出一只小老鼠,捧给了长华。 长华一指大葛,“给他。” 灰鼠王立刻扔出手中的小灰鼠,直接扔到大葛衣襟里,吓得大葛跳脚,他不怕天,不怕地,就怕毛绒绒的玩意。 “你跟他走,他会带你去找人,找到后,直接把人敲晕绑回来,不得有误。” 大葛一惊,敲晕?!绑回来?!行不行啊?!老子办老了差的,头一次遇到这么不靠谱的差事。 抱怨归抱怨,收好小老鼠,趁夜出发了。 长华回到钟磬阁,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柔兆轻声问,“小姐,那些老鼠……” “睡觉。”长华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一钻,嗯,真舒服。 柔兆“……” 隔天,霍存良休沐,他找来三个女儿,仔细地交代她们去梅花宴的事。 末了,留下了葆琴。 霍存良遣退了下人,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只纸包,小心地递给葆琴。 葆琴不明所以地接过,霍存良转身在纸上写下:太子殿下要你梅花宴那天,将纸包里的东西,下到谢长华的梅花酒里。 确定葆琴看到后,他直接将纸撕得粉碎,扔到香炉里,慢慢地化为灰烬。 读完纸上的字,葆琴瞳孔猛地一缩,吓得差点拿不住手里的纸包。 “小心,”霍存良若带责备,“妥当安置。” 葆琴一惊,小心地将手里的纸包塞进随身的荷包,霍存良挥挥手让她退下。 惊魂未定,书房外,葆棋和葆书还在等她,约她一起去太太院子。 葆琴借口脚疼,先要回去上药,撇开两个妹妹,回到晴园。 此刻的葆琴,神色淡定从容,哪里还有刚才小心翼翼的样子。 她抚了抚荷包,勾起唇角,阿姐,有好戏看了,你开心吗? 钟磬阁的长华打了个喷嚏。 柔兆玩笑得说,“小姐,该不会有人惦记你!” 长华没好气地说,“该不是你惦记,惦记我妆奁盒里的翡翠耳环?” 被看穿的柔兆羞红了脸,“我才没有上章那么不要脸,老是偷戴您的饰品。” 上章也是长华的贴身大丫环,家里寄来三封加急信,无论如何要她回去一次,无奈,她只得和长华告假,说好几日就归,这都多少天了,还不见踪影。 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小丫头禀报,“大小姐,上章回来了。” 门帘揭开,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身材精干,走路虎虎生风,矫健有力。 “请大小姐安,上章回来了。” 看到眼前陌生人,长华和柔光一脸莫名,“上章?” “你是上章?那上章是谁?”柔兆奇怪地问。 来人也不含糊,直接言明,“大小姐,上章是奴婢的妹妹,家母病危,急招她回家见最后一面,不想伺候家母的时候,也染上了疾病,没多久就去世了。妹妹临终前,嘱咐我无论如何要来禀告小姐。嗨,我也无处可去,索性自卖自身,代替妹妹,做了上章。” 还可以这样? 长华很痛心,上章是个忠心的丫头,除了喜欢偷戴她的饰品之外,没什么缺点,没想到就这么去了。 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女子,长华实在不觉得她像一个丫头,倒像是一个杀敌无数的女将军。 于是,长华委婉地说,“上章,额,我就唤你上章了,你妹妹去世了,我很遗憾,她是个好丫头,只是我这里没有妹妹去世,姐姐卖身的道理。你可自去过自己的日子……” 上章一听,梗着脖子说,“小姐既然唤我上章,就是认了我,又不愿让我近身伺候是何道理?” 长华头痛无比,到底谁才是主子? 两方僵持不下,上章一狠心,“小姐既是不认我,也罢,我这条命也无用了,这就去地下陪妹妹,说着就要往墙上撞。” 吓得长华连忙阻止,只得暂且收下。 大小姐愿意留下她,上章立刻掏出卖身契,塞给长华,“小姐,奴婢说卖就卖,以后,奴婢是小姐的人了。” 柔兆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卖?她当谢家是什么地方?用得着她卖吗? 忍一忍,没忍住,“就你那傻大个的样子,卖给谁去啊?” 某傻大个“小姐不是买了吗?” 长华“……” 柔兆“……” 晚饭后,冷嬷嬷来了钟磬阁,老夫人特意差她来问,赴梅花宴的东西,是不是都妥当了? 柔兆连忙点头,“嬷嬷放心,这几日我们一直做着准备,早都妥当了。” 冷嬷嬷点点头离开。 王氏院子里,正如火如荼得准备着,俊华一会儿嫌弃衣服太素,一会儿嫌弃衣服太花,一会儿嫌弃饰品不搭,挑了半天,勉强挑出一套还算可心的衣服。 仪华淡定地坐在旁边,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挑完衣服,王氏又说了好些鼓励的话,大体意思就是要两姐妹努力地参加才艺表演,拿个头奖回来,让她也风光一把。 仪华无语,前有光彩照人的长华,后有野心勃勃的葆琴,更有无数门名闺秀,她和俊华实在不算出挑,能参加梅花宴还是托了长华的福,哪里能轮到她们出彩? 想是这么想,可不敢就这么说出来,只能点头答应。 今晚,整个京城的闺秀怕都无法入眠。 因为,明天就是期待已久的“梅花宴”。 第27章 光彩照人 长华一大早起身,梳洗妆扮后,带着柔兆、重光去了松乐堂。 上章见小姐不带自己,起初还不乐意,但长华说,“上章,院子就拜托你了,好好守着门,日后等你学好规矩,我再带你出门。” 上章想想也对,就安心守院子了。 到了松乐堂,揭帘子的小丫头看见长华,惊呆了,甚至忘记行礼。等长华进了屋,顿时惊醒,匆忙补了一礼,天哪,这是大小姐,太美了,她一个小姑娘都看呆了,若是太子看到,怕是……。哼,想什么呢,太子可配不上我家大小姐。 冷嬷嬷见了长华,两眼泛起水光,咱家大小姐真正是风华绝代,万里挑一。 谢老夫人见长华来了,笑到一半呆住了,这是她的亲亲孙女长华?她还以为看见了九天玄女。 屋里,王氏带着俊华、仪华正打算起身离开。 见到如此出众的长华,王氏暗自咬碎一口银牙,皮笑肉不笑地说,“长华来了,等你好久,我们准备上马车了。” “太太有心了,劳烦太太马车上略等等,长华和祖母说几句就来。” 王氏一噎,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祖母。”长华盈盈一拜,笑意盈盈。 长华穿着宝蓝色窄裉袄,领口袖口镶着一圈白色的云狐皮,灰鼠色腰带掐得腰身盈盈一握,雨后天青色百褶裙,织着金丝,步履间闪动着金色流光,灵动无比,脚蹬雾灰色羊皮小靴,真正是多一分显多减一分显瘦。 头上梳着随云髻,孔雀蓝华胜紧紧贴在发边,华胜上粘着几片翠绿色的羽毛,微微随风摆动,端的是风雅又活泼,大气又妩媚。 随云髻上簪着步摇,烟灰紫色的鸟喙里,垂缀着五彩玉珠,端的是步步生辉,光彩照人。 远远望去,就是一幅绝美的仕女图。 老夫人欣慰极了,娜布,我的好孩子,我终不负所托,将你的女儿养大成人,还如此出色、大气妩媚、沉稳妖娆。 “阿敛,你长大了,祖母还当你是孩子,是祖母的不对。”老夫人拉着长华的手,百看不厌,“去,阿敛,去做你想做的、该做的事。” 长华点点头,温婉起身,恭敬行礼而退。 身后,“老夫人,不再叮嘱几句?”冷嬷嬷问,表小姐到底是小姐的女儿,从小看到大,也很是不舍。 “阿敛自有分寸,若……葆琴走错的路,不该由阿敛承担。”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努力压下剜心般的疼痛,“每个人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红瓦灰檐。 长公主府离皇宫极近,是出降前弘道帝的赏赐。 弘道帝身体偏弱,子嗣不丰,长公主是帝后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无比偏疼。怕她嫁得远受委屈,特意赏赐了离宫廷近的宅子做了公主府,方便长公主回宫。 离得虽近,但长公主极为守礼,等闲绝不轻易进宫,进宫也说一切安好。 世间事,哪有千好万好的? 今儿一早,大厨房就闹了一回。 公主府办梅花宴,婆母借口帮忙,前几日住了进来,林林总总一大堆随行物品,光安置就花费了不少的功夫,不知道的,还以为婆母准备长住公主府了。 不仅如此,婆母还把表小姐带来了。表小姐玉婷是婆母妹妹的女儿,父母早逝,临终托了自家姐姐照顾女儿,玉婷算是婆母养大的,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乔嬷嬷忍不住抱怨,“表小姐的丫头一早去厨房取早膳,看到大厨房为您准备的燕窝粥,非说是表小姐的,硬要端走,正巧,红云抱着小白进厨房喂食,小白突然窜出来,把粥打翻,两个丫头当时就吵了起来。” 长公主连眉都没抬,“嬷嬷,随她去,也住不了几日,不过一碗燕窝粥,拿去就拿去。” 乔嬷嬷叹了口气,长公主其他都好,就是性子太软。 长公主论尊贵无人能及,论宠爱帝后都疼宠着,论夫君要貌有貌,要才有才,两人感情还好,却摊上这么个婆母,就是根拎不清的搅屎棒,惹祸精。 长公主不想夫君烦心,明明尊贵无比,却一让再让,眼看着婆母都把人塞到眼皮子底下了,还让?一碗燕窝粥是没什么,若是夫婿呢?表小姐要,公主让是不让? 可这话乔嬷嬷说不得,只能暗示提醒,可叹长公主只当听不见,听之任之。夫妻间感情,经不得考验,怕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唉,长公主不允她告诉皇后,不然,依着皇后的宠爱,一道懿旨就能把人打发了,哪像现在,不能忍还得忍,忍功都赶上千年老龟了。 乔嬷嬷又暗自叹了口气,这人哪,再尊贵也有不得意的时候,哪有什么十全十美,顺心顺意?老祖宗的话没错,万宝全书缺只角,也罢,只希望驸马能坚持住,不会头脑发热。 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她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实在不行,拼着被长公主骂,也得回禀皇后娘娘。 乔嬷嬷知道今日不是说事的好时机,见长公主这里没甚大事了,就转身去前头指挥丫头婆子迎宾待客了。 长华辞别祖母,穿过垂花门,继母和两个妹妹正登马车。 二房的俭化、倩华,三房的仁华已上了第三辆马车,二婶不耐烦参加权贵的宴席,拜托长华照顾妹妹,自己情愿躲着看账册。 三房的三婶几乎足不出户,三老太太说到媳妇就满脸嫌弃,说她难登大雅之堂,重要场合,从不许她出席。长华甚至忘记三婶的样貌了,只依稀记得是个单薄温婉的清秀佳人。 见她来了,俊华一脸不耐烦,狠狠瞪她一眼。 俊华一身鹅黄色衣裳,倒也活泼生动,仪华一套青绿色衣裳,人如柳树新芽,端的是清新脱俗。 二房三房的三个妹妹叫了声,“阿姐。” 长华向几个妹妹点了点头,登上了第二辆马车,即刻出发。 来到长公主府时,马车已排起了长龙。不耐烦等的闺秀,直接下了马车,步行至长公主府。 好在这条巷子就是公主巷,只长公主府一家,鲜少外人涉足。 长华正耐心等待着,马车外传来冷冰冰的声音,“阿敛。” 长华一惊,迅速揭开窗帘,满眼惊喜,“阿富。” 第28章 受伤白猫 马车外站的是骠骑将军的女儿程蔚,小名阿富。 阿富冷着脸,“阿敛,下来。” 长华知道阿富是个急性子,也罢,就随阿富一起走去公主府。 二房、三房的几个姑娘见长华下了车,也索性下车,和长华一起走去长公主府。 长华一下马车,立刻吸引住无数嫉妒的目光,唯独阿富毫无所觉,既不觉得长华异于常人的美,也不觉得自己低她一头。 这就是长华喜欢阿富的原因,阿富不会高看他人,贬低自己,更不会抬高自己,轻视旁人,始终公平善意地对待每一个人。 这么好的阿富却遇人不淑,明明是个舞刀弄剑的女豪杰,却偏偏被一道圣旨,嫁进落魄贵族家,被婆婆磋磨得不成人形。 骠骑将军和夫人还被蒙在鼓里,每次派人去问,都是婆婆出面说很好,直到阿富的丫头冒死回家报信,他们才知道阿富在夫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骠骑将军一怒进宫,跪到弘道帝跟前哭,用兵权换合离,才救出阿富,可惜积重难返,没多久阿富就去世了。 今世,阿富,我定不会让你再身陷泥坑,你该值得最好的。 阿富抚了抚长华身上的灰鼠披风,赞了句,“好看。” “你的白狐皮披风也好看。” “嗯,确实。”阿富一板一眼地回答,若是旁人听了阿富的回答,定然以为她太骄傲,但长华知道,阿富实心眼,从不说假话。 这件披风是骠骑将军年轻时猎到的,送给夫人当定情信物。夫人珍藏多年舍不得用,今年拿出来阿富做了件披风。 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就是不一样,长华的心微微痛了痛,祖母、父亲待她极好,但想到母亲,她的心还会不由自主地疼。 长华和阿富慢慢地走进长公主府。 昨夜下雪,一早雪霁放晴。 屋顶、植物上都披着薄薄的一层雪,煞是好看,今日赏梅,定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久,王氏带着两个妹妹也到了。 大家边往里进,边赏着景。 长公主府的建筑有江南水乡的精致与隽永。 一步一景,景景不同。 长华不是第一次来长公主府,却是第一次有心思欣赏此间景物。 前世,她正满心期待与太子相遇,为那个梅花树下,对她微笑的少年郎牵肠挂肚。 今生,她为自己而活。 她沉浸在公主府的美景里,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谈资。 “你们还不知道,我听说谢大小姐被绑架过!” “绑架?不会!被绑架还能好好站在这?” “怎么回来的不知道,但绑架是肯定的。” “我不信,被绑架污了名声,还能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 “是真的,我骗你干么?听说,京兆府尹都派人去谢家调查了。” “啊?真有这事?惊动京兆府了?” “骗你是小狗。” “信她是蠢驴。”阿富面无表情地插嘴。 “你,你说谁是蠢驴?”女孩气坏了,瞪着阿富。 柔兆侠义地跳出来,“蠢驴说谁呢?” 两个面皮薄的小姑娘哇哇地哭了起来。 阿富冷冰冰地开口,“大家姑娘,开口闭口我听说,你听说,道听途说、未经证实的话,能随便说吗?” 长华拉了拉阿富,示意两人往小路去,别与她们一般见识,回头让柔兆和俭华她们说一声,请她们暂时跟着王氏,柔兆应声去传话。 阿富生长华的气,“你就是脾气太好,别人都在你头上阿-屎了,你还笑得出来。” 长华嘻嘻笑,“女将军,说话真威武。” 阿富面皮一抽,“就会笑话我,和我娘一样。” 两人说说笑笑,沿着小路往里走,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连下人都不见了。 突然,长华脚下似乎踩着什么,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小路上不知何时横着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白猫,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大小姐,救命。”小白猫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长华见了此番景象,心疼无比,俯下身子,挽起袖子抚了抚小白猫的肚子,白猫勉强抬眼,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她抚着白猫头的手,顿了顿,继而安慰道,“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心越沉沉地想开了去。 白猫热泪盈眶,终于放心地晕了过去。 长华叫来重光,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重光郑重地点点头,抱起白猫转身向外走去。 路上的小插曲,没能耽误她们多久,不多时,她们来到了花厅。 刚迈进花厅,就看到被柔兆骂哭的小姑娘,还在抽泣,边上围了好些人。 不知谁说了句,“来了。”围着的人顿时散开,露出当中那个抽泣的小姑娘和她的母亲。 原来是宗正家的小姑娘,难怪! 宗正,是管理皇帝家族事务的,定然听到了宫里贵人的风声,小姑娘沉不住气,特地与她呛声来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客气了。 宗正夫人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指桑骂槐,“莹儿,不要伤心,有些有娘生没娘养的人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阿富最听不得这话,不客气地问,“夫人说谁有娘生没娘养?” 宗正夫人噌地站了起来,就差指着长华的鼻子了,“谁是就说谁。” 长华微微一笑,挽住阿富的胳膊,“阿富,莫气,那些有娘生有娘养,却还到处传谣言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宗下夫人气怒,蓦地指着长华,“你说谁呢?” 长华淡定地回望,“谁是就说谁。” 宗正夫人还想说什么,长华快她一步开口,“各位夫人评评理,京城谣传长华被绑架,京光尹大人派人调查,已证实是谣言。 霍家夫人因为报假案,正羞愧地躲在家里吐血不止,出不得门。 宗正家的小姐还在传播谣言,夫人不教育女儿,还帮着欺负苦主,是觊觎太子妃之位吗?那您明说呀,太子妃之位您能拿走就尽快,要我让给您家也不是不可以,何必暗箭伤人呢?” 宗正夫人越听脸色越僵,直到最后听到“太子妃之位”,更是气得发抖,多年心事被人一朝提起,有种秘密被窥探的尴尬。 她是觊觎太子妃之位,莹儿不比长华差,凭什么她可以,莹儿不可以?但这是能明着说出来的吗? 有些世家夫人,向来看不上宗正夫人的小家子气,这时大度地出言,“确实,没有证实的消息不好瞎说,否则会被别人误会,以为别有用心。” 宗正夫人气得想吐血,一想到羞愧地躲在家里,吐血不止的霍太太,生生忍住。 两方正僵持着,下人禀报,“太子殿下驾到。” 第29章 打脸绿茶 花厅里的夫人小姐起身恭迎太子殿下。 “起。” 太子殿下一袭鸦青色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松形叶镂空花纹,领口袖口滚着一圈秋板貂皮,腰部系着金丝滚边玉带,端的是气宇轩昂,俊秀无比。 宗正家的小姐,刚才还在抽泣,此刻娇羞万分地抬头,又嫉妒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太子殿下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子,她梳着高高的惊鹄髻,鬓间插着一只翩飞的金凤凰,凤凰口中衔着一颗东海珍珠,珍珠下缀着一串艳红色米粒大小的红宝石。 侯家旁枝,侯婉盈。 她紧随在太子身后,浅笑盈盈地受着众人的礼,似乎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摇着太子殿下的袖摆,撒娇地说,“表哥,您说太子妃姐姐也来了,怎么不见她人呢?” 怎么不见? 太子殿下才踏进殿,就被长华摄去了心神,端的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她清清浅浅地站在人群里,轻易夺取了旁人的视线,让人不自觉地就将眼光投注到她身上,真是世间少有的尤物啊。 “太子殿下来得正好,您来给我们评评理。”宗正夫人开口,突兀地让人吃惊。 难怪宗正夫人一直融入不了贵妇圈,果然是个拎不清的。 本来有心与她交好的几位夫人,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再挪了挪,生怕被人误会。 宗正夫人毫无所觉,“谢大小姐骂我女儿是蠢驴,就算她是未来太子妃,也不能仗势欺人!” 太子还没有开口,侯婉盈倒是迫不及待地张口,“太子妃姐姐,噢,谢大小姐,旁人连句话都说不得吗?” 太子皱了皱眉,“阿敛,怎可如此粗鲁?骂人之事不可取。” 阿富往前踏出一步,俯身作揖,“太子殿下,蠢驴是臣女说的,骂的是相信谣言的人。” 宗正夫人不依,“太子殿下,蠢驴明明是谢大小姐说的,我女儿不会说谎,她说未来太子妃骂她是蠢驴。” “蠢驴说的是。”阿富板正地点头。 花厅里不知哪个角落传来笑声,一时间很多夫人闺秀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宗正夫人涨红了脸,“殿下,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当面骂人?” 阿富再次俯身一礼,“骠骑将军家的姑娘。” 谁不知道,骠骑将军家的这位姑娘,打小就和父亲上过战场,也是位克敌制胜的女英雄。 宗正夫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骠骑将军手握重兵,连皇家都不敢轻易招惹,她一个管管事务的家里人,敢自找没趣吗? 骠骑将军夫人向阿富摇摇头,提醒她适可而止。 宗正夫人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太子殿下,我女儿不过说了句,谢大小姐被人绑架了,就招来如此谩骂,请殿下为我们做主。” 花厅里原本还有窃窃私语,此话一出,顿时安静得连针掉落都听得见。 瞬间,宗正夫人周边的人更少了,大家像约好的一样,越挪越远。 这话背后说说无妨,不过是个乐子,如今被宗正夫人摆到明面上来说,这不是打太子的脸吗?到底是未过门的媳妇,媳妇被绑架,丢的是谁的脸?这都不懂,还请太子做主,宗正大人怎么娶了这么个拎不清的? “听说是妾上位的!”有人悄悄说。 “不是,妾怎么能扶正?法度不允许。”另一个夫人说。 “我听说,是先头夫人的庶妹,时常到府里看望嫡姐,这一来二去嘛……你们懂的。”第三个夫人说。 “哦,明白。”众位夫人纷纷表示理解。 太子殿下气极,咬紧的牙关显示出此时的怒火。 侯婉盈似乎一无所觉,大吃一惊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啊?太子妃姐姐,谢大小姐被绑架过?没受伤,若是需要太医,我去求皇贵妃娘娘,给姐姐请个最好的大夫。”说着耳边的扶了扶凤凰步摇。 宗正夫人见有人帮腔,刹时挺直胸膛,“可不就是真的吗?都惊动京兆府了。” “够了。”太子为了自己的面子不得不出声,“京兆府尹已辟谣了,尔等不可胡言。” 太子横了长华一眼,真是个惹祸精,一来就惹是非。 见到如此夺目的长华,他原本犹豫是否放弃计划,宗正夫人这一番胡搅蛮缠,倒是歪打正着,坚定了他实施计划的决心,不管是真绑架还是假绑架,太子妃都是做不得的了。 哼,太子妃你就别想了,计划实施后,本太子好心收留你,去东宫做个侍妾,也算对先帝有交代了。 想到这里,他状似公正地说,“大家都有错,不如彼此道个歉。 阿敛,你是未来太子妃,你先道个歉,宗正夫人也道个歉,别为了些许小事,搅和了长公主的梅花宴。” 话音刚落,花厅里的视线哗地一下集中到长华的身上。 众位夫人闺秀都等着看长华的表现,这次梅花宴没白来,热闹比梅花好看多了。 看着眼前一脸正义的太子,长华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前世,她是怎么看上这么无能的人的? 长华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噙着浅笑,温婉无比地看向侯婉盈,“侯姑娘喜欢太子?” 啊?! 什么意思?! 不是道歉吗?! 扯远了! 宗正夫人一呆,想开口又不敢,宗正小姐像是回过神来,拉着母亲低下头,装起了鹌鹑。 此话一出,侯婉盈气恼不已,这是能明说的吗?她喜欢太子,这是搁她心底的秘密,皇贵妃娘娘说了会帮她,等太子大婚后,就封她为太子良娣,可这么大摇大摆地让人说出来,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脸皮薄,禁不住啊。 “别害羞,太子殿下如此气宇轩昂,天下哪个男子能与之媲美?你爱慕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太子本想出言斥责,一听长华如此赞美自己,立刻收声,脸上隐约显出三分自得。 侯婉盈不依地摇了摇太子的衣袖,带着哭音求助,“表哥,谢大小姐胡言乱语,她……” “哦,原来侯姑娘不喜欢太子!”长华恍然大悟。 侯婉盈一噎, “不是”都冲到嘴边了,想想不妥,生生咽了下去,急得眼泪哗哗得流。 众位夫人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里透出鄙夷的神色。 侯婉盈只恨地上没有缝,众目睽睽下,她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能又扯着太子的衣袖摇,一声声无比委屈地唤表哥。 太子殿下见她如此委屈,心里一软,说话的口气就不太好,“阿敛,你怎么能如此污蔑婉盈,还不快道歉?” “道歉?不是侯姑娘该给我道歉吗?”长华一脸不解地看着太子,“刚才宗正家小姐随口说了我一句,我要向她道歉,现在我不过说了侯姑娘一句,怎么还是我要道歉?” 太子一僵,脸色一沉。 宗正小姐的头低了又低,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 众位夫人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投向长华的眼光微妙了起来。 “侯姑娘,男女十岁不同席,你自打进花厅,时不时地扯着太子殿下的衣衫摇啊摇,的确有失体统。”说话的是范御史夫人。 范御史可是个连皇帝陛下都敢指正的人,他的夫人自然巾帼不让须眉。 长华暗自发笑,这位夫人真是个妙人,一句“摇啊摇”简直动人极了,她不自觉地露出感激的一笑。 范夫人不苟言笑,“太子殿下,礼法如此,请恕臣妇直言。” 太子殿下尴尬极了,轻咳了一声,毫不犹豫从侯婉盈的手中抽出衣袖,往边上挪了几步,“夫人教训得是,孤受教了。” 见太子如此谦逊,范夫人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殿下万里挑一,能‘亲贤臣,远小人’已是不易,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侯婉盈哪里不懂,这是叫太子哥哥远着自己这个小人。 她再是喜欢太子,到底脸皮子薄,再也忍耐不住,嘤嘤哭着跑出了花厅。 第30章 讲个故事 长公主身边的乔嬷嬷今日忙得很。 客人多,杂事多,仆妇有什么事都向她禀报,她忙得连轴转,一刻不得闲。 刚到大厨房看看食材是否准备妥当,正准备回转院子稍微歇歇脚,蓦地两个小丫头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不育?”一个小丫头尖声说道。 好家伙,乔嬷嬷心里咯噔一下,哪个不长脸的丫头,居然背后嚼舌根。 外人看来,长公主过得顺风顺水,风光无比,可里子如何,只有当事人明白。 乔嬷嬷心里哀叹一声,长公主过得苦啊。 长公主三年未育,婆家怨声日大,皇后娘娘有心无力,毕竟子嗣是大事,只得不断请太医为长公主调理身体,各种调理的补品流水似地送进府里。 公主这几年吃了多少苦头,日日苦药就饭,四处求医问药,肚子还是一动不动。 眼看着婆母就要往屋里塞小妾了,长公主却不敢言,唉,子嗣子嗣,女人的坎啊,多少尊贵的女子,倒在子嗣这条路上。 她刚想出声斥责,不想小丫头话语一转,“你别叫嚷,小心隔墙有耳。你以为,那家小姐不能生育?才不是呢,小姐是被她婆母暗害了。” “啊?婆母害的?” “可不是,你想不到。这家的婆母有个从小养到大的侄女,两人的情分比亲母女还要亲。 赐婚前,婆母一直想叫自家儿子娶侄女,儿子不肯,只当侄女是妹妹。后来赐婚了,儿子娶了权贵家的小姐。” “娶权贵家小姐不好吗?” “好呀,怎么不好?这婆母贪心,既想得权贵家小姐的好处,还想让侄女做儿子的贵妾,永远和她在一起。” “咦,这婆母蔫坏。” “可不是。” “权贵小姐家怎么肯呢?” “就是不肯,所以婆母动了坏心思。她呀,在权贵小姐的吃食里下避子药,让那小姐三年无所出,顺利地抬进了自家侄女,还叫自家侄女抢在前头,生下长子,结果那权贵家小姐吃多了避子药,再不能生育了。” “我的天哪,这婆母忒坏,你哪里听来的故事?” “故事?哼哼,哪里是什么故事,是我前头主家发生的事,后来事情败露,权贵小姐家父母被活活气死,家也败落了,那家小姐自请下堂,去庙里清修,临走给了我们卖身契,我无依无靠,自卖自身进了长公主府。” “咱们长公主……” “嘘,这话说不得,万一说错话,是要被砍头的。唉,我今日话太多了,走,走,干活去。” 两个小丫头说了会话,飞快地跑了。 乔嬷嬷呆住,若不是她随意经过此处,还以为这两个小丫头,是刻意讲个故事给她听。 难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乔嬷嬷当即转身,又去了大厨房。 身后,一个小丫头探出脑袋,微微一笑。 花厅里,长公主端坐上首。 太子殿下和长公主略说了几句,就告辞去前院了。 她的贴身丫头秋烟,解释了才艺比赛的规则。 “今年梅花开得好,我就想,年年纯吃酒、赏梅,忒无趣,不如借梅花宴,让众闺秀展示一下才艺,父皇母后都觉得好,父皇还特意赐下珊瑚手串,”长公主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悦耳动听,“大家不必紧张,也不可藏私,只管把看家本领拿出来。” 众闺秀起身应诺。 长公主打头往园子里行去。 众人紧随其后,出了花厅,准备逛园子赏景。 这时,霍家两姐妹刚刚到花厅门口。 “阿姐。”葆琴喊住长华。 长华诧异地看向葆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到得这么晚? 葆琴呼出一口气,她刚想出门,嫡母跟前的邹嬷嬷就喊住她,说嫡母不舒服,要她伺候。 她料到嫡母会使妖蛾子,立时拉着两个妹妹,表示要一同侍疾。 邹嬷嬷说葆琴一人足已。 葆琴哭着说,不忍让嫡妹被别人扣上不孝的骂名,拼着被嫡母责怪,也不能让嫡妹出门赴宴。 嫡妹一听母亲病重,主动要求留下侍疾,无论如何不愿出门赴宴,还请她向长公主致歉。 邹嬷嬷气得倒仰,晓得今日是拦不住她了,只得放行。 这一来一去,耽误了不少时间。 葆琴一边细说原委,一边悄悄地打量长华系于腰侧的荷包,金丝绣双飞燕荷包,和送她的一模一样,她伸手抚了抚身侧的金丝绣双飞燕荷包。 王氏母女三人早已迫不及待地去了园子。 长华和阿富落在后面,和俭华、倩华、仁华,加上葆琴、葆书,一行人由公主府的下人领着,逛起了园子。 王氏一路走,一路得意,“哼,丢人现脸的东西,明明被绑架了,还藏着腋着,这不,被人捅了出来,也不嫌丢人。” 仪华无语地看着王氏,“母亲,慎言,宗正夫人都被打脸了,您还提这事?” 王氏一噎,面对这个女儿,她总是心里发虚,每次都准确无误地掐灭她的得意。 她不耐烦地说,“好,不说,不说,你一会儿好好表现,平日里画呀画,今日必得赢回珊瑚手串。” 俊华拼命点头,“你负责画画露脸,我负责品尝美食,公主府的梅花酒、梅花饼可不是日日都能吃上。” 长公主府的丫头听了俊华的话,想笑又不敢笑,原来贵家小姐也不是个个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她的日子不见得比贵家小姐差,至少她日日能吃上公主府的梅花酒、梅花饼,可不是比她们过得好? 想到这里,她底气足足地挺直了胸膛。 王氏点着俊华的脑袋,就晓得吃。 宗正小姐拉着母亲,落到众人后头,才出花厅去逛园子。宗正小姐算是看明白了,叮嘱母亲万不可再强出头,两人一路低调地随着众人游园。 下过雪后的园子,果然美得令人窒息。 远远的,传来一股细细的清香,是梅香。 梅花开得正盛,有的白如纯雪,有的白里透黄,有的娇艳似火。梅枝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雪花,是冬天的精灵,洒落在枝头,像是给梅花点了一层薄妆,极为绚丽,远远望去,宛如一个个婷婷玉立的少女,展开娇艳的舞姿。 不时地飞来几只鸟雀,夹杂着几只翩翩起舞的彩蝶,犹如置身仙界,美不胜收。 这里,夫人小姐游园兴起。 院子里,乔嬷嬷低声吩咐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你即刻出门,去皇后宫里找李尚宫,把纸包给她,就说长公主府老鼠多,问她要点老鼠药。” 小丫头重复了一遍,把纸包放进随身的荷包里,从后门离开了。 乔嬷嬷眯着眼,看着离开的小丫头,暗中祈祷,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第31章 巨大帐篷 园子很大,雪景很美,梅花很香。 到底越走越冷,好些夫人小姐鼻头冻得通红,受不住了。 带路的丫头婆子安慰众人,“前头就是休息的地方了,有热茶热酒,能歇脚看表演。” 果然,不多会儿,眼前现出一个巨大的帐篷。 好大,从未出过京城的夫人闺秀何曾见过如此景象,纷纷激动起来,想快些进去看一看。 原来,帐篷搭在长公主府的跑马场上。 驸马柳青言,在尚长公主之前,是位将军。 一次回京途中,救了因惊马被困车里的长公主,结下了缘分。 为了尚主,驸马主动交出军权,领了个闲职,从此与长公主相-爱两不疑。 为此,驸马家里颇有微辞,好好一个有前途的将军,尚了主,从此变成庸碌之辈,怎么甘心? 皇家为了安抚驸马,特意在宅子后面辟出一大片土地,做了跑马场,驸马可以时常在上面骑马练箭。 今年,梅花宴开设了才艺表演,长公主原先还在发愁,该把宴席设在哪里,又能遮风挡雨,喝茶饮酒,吃梅花饼,还能同时安排才艺表演。 驸马灵机一动,说跑马场很好,还特地请人制了大大的帐篷,据说虞国的王庭用的就是帐篷。 这一来,不仅解决了场地问题,还添了新意。 都说长公主夫妻恩爱,果然没错。 帐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里面靠前的地方搭了个戏台,看来是给才艺表演用的。 中间有隔断,左右各有出入的门,看来一半是女席,一半是男席。 因为太子殿下出席梅花宴,很多世家子弟也都参加了。 看来,长公主为了今年的梅花宴,当真是煞费苦心。 头一次看到帐篷,大家好奇地进进出出,四处走走看看,甚至连往年最吸引人的梅花酒、梅花饼,似乎都不香了。 长华她们也被这个巨大的帐篷吸住心神,倩华拉着俭华跑进跑出,玩得不亦乐乎。 仁华胆子有些小,紧紧跟着长华,长华见她眼中满是渴望,便带着她进出了几次,仁华很开心,眼睛晶亮晶亮的。 待大家兴奋的劲道过去了些,长公主的贴身婢女秋烟走到台上,请大家入座,桌上已摆着梅花酒、梅花饼,以及其他各种吃食,刚才领路的丫头、婆子带着众人入席,一时间气氛热烈无比。 喝酒的喝酒、吃饼的吃饼、聊天的聊天,帐篷真是神来之笔,众位夫人闺秀都不再端着,放开不少。 王氏被嫡母叫了过去,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不得已,唯唯诺诺地跟着去了王家的席位。 长华她们刚入座,霍葆琴、霍葆书就跟着过来了,说是自己枯坐着无聊,要和谢家众位姑娘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长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笑着让她们入座。 俊华不太高兴,本来宽敞的地方,一下子加进来两个人,显得局促不少,影响她喝酒吃饼的心情。 仪华见她板着她,悄悄拉了拉她,摇了摇头,示意在长公主府,不可妄为。 俊华撇了撇嘴,低头喝酒,睬也不睬葆琴姐妹俩。 葆琴浑然未觉,像主人一样,不时和长华说几句,又和俭华、倩华说说笑笑,俊华的注意力集中在吃食上,仪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眼神落在哪里。 长华看似和葆琴有说有笑,实则有一部分注意力集中在四周,关注着帐篷里的情况。 宗正夫人低调了很多,埋着头吃梅花饼,不怎么和别人搭讪,有夫人找她聊天,她也是微笑地应对,颇有些大家风度,看来这宗正家的小姐还是有些头脑的。 侯婉盈始终没有现身。 其余相熟的夫人与闺秀聚在一起吃吃酒聊聊天,气氛很是和谐。 阿富被骠骑将军夫人拉走了,可能担心她再说些不合适的话,走之前将军夫人特意和长华打了声招呼。 将军夫人对长华一直很好,当自家女儿看待,毕竟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太过敏感,公开场合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她也能理解。 更何况阿富是她的好朋友,她也不愿意让她沾染上腌臜事,离远些好,免得阿富又要为她打抱不平,平白惹贵人生气。 才艺表演的名单和内容,在梅花宴前就已确定。 这会儿,秋烟带着几个小丫头,挨桌让各位闺秀抽签,决定表演的先后,每位闺秀抽签后,都由专门的小丫头做记录。 轮到长华她们,俊华连连摆手,她是来蹭吃喝的,不参加表演。仪华抽了不早不晚的一个号,葆琴抽了个压轴的数字,葆书低着头,她也不参加。 俭华、倩华、仁华都抽了签,长华笑着说自己表演舞蹈。 于是,丫头赶紧记录下来。 突然,一个夸张的女声响起,“谢大小姐跳舞?你不觉得表演才艺有损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赫然是侯婉盈。 她重新梳妆了一番,换了身紫色的衣裳,披了件白狐毛短披风,头上依旧插着那柄凤凰簪。 此刻她脸色红润,眼神晶亮,一点都看不出先前受了打击,真是个越挫越勇的女英雄。 长华本不欲搭理她,但她声音很响,周边几桌夫人闺秀都停了聊天,抬头朝她们看过来,有的甚至窃窃私语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长华不宜保持沉默,否则会被人认为软弱好欺。 长华正打算回话,边上葆琴突然站站起来,“侯姑娘误会了,阿姐和我一起表演,我跳舞,阿姐伴奏,是我求的阿姐,阿姐才答应,阿姐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姐。” 说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扯着长华的衣袖问是不是? 原来如此,梅花宴之前,葆琴问她表演什么才艺,得知她准备了舞蹈时,还笑着说好。 现在看来,她早就想好,要拉自己一起表演。 也好,长华按兵不动,看看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于是,笑着同意了葆琴的说法。 很快,所有的闺秀都抽了签。 秋烟和小丫头刚刚忙完,外面又神色匆忙地来了一个小丫头,凑在秋烟耳边说话。 听着听着,秋烟脸色一变,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在小丫头手里,就赶紧往外走,帐篷外,一个宫人模样的妇人一闪而逝。 长华眸光一沉。 隔壁男席也逐渐响起了声响,看来太子殿下和世家子弟纷纷入座了。 闺秀们安静下来,说话声音逐渐小了很多,个个端坐着凝神细听,露出羞涩的神情。 呵呵,梅花宴,有意思,该不会是相亲宴了! 第32章 公主痛哭 美酒佳肴。 酒不醉人人自醉。 葆琴递过来一杯酒,“阿姐,葆琴敬你,这么多年,一直受你照顾,葆琴感激在心,无以回报,借梅花酒一杯,祝阿姐和太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长华看着言不由衷的葆琴,也不拆穿她,接过她递来的酒,闻了闻,“香!”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一半的杯口。 葆琴有些紧张,见长华捋了捋袖子,一口喝尽了杯中酒,心里的笑意荡漾开来,止也止不住。 喝了酒,长华想散散酒气,起身外出,葆琴也说要一起去,还不让柔兆、流云跟着,说她们转一圈就回来。 刚走到门口,重光找了过来,向着长华微微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跟在长华身后。 出门不久,葆琴说有点冷,叫重光去给自己取暖手炉,长华点点头,重光就往帐篷的方向走去。 “谢大小姐,”侯婉盈不知何时也跟着出来,说要和她们一起逛逛,“梅花酒好喝,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现下有些热,一起走走散散酒气。” 长华眼中闪过精光,都登场了,好戏就要开锣。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远处有不知名的鸟雀叽叽喳喳。 不知怎么的,长华越来越不胜酒力,她看到路边有个凉亭,想上去坐坐,等酒劲过去。 侯婉盈特别热情地叫丫环去找人,“谢大小姐,长公主府安排了不少厢房,你可以去休息一下,凉亭太冷了。” 长华笑着感谢她,似乎花厅里发生的一幕根本不存在。 远远地,看到长公主府的两个小丫头过来了,侯婉盈就说有些冷,先回帐篷了。 长华起身相送,一个不稳,猛地拉住葆琴的手,勉强稳住身子没有摔倒。 葆琴觉得手腕钻心地一痛,长华一脸关切地问她,“葆琴,我弄疼你了吗?” 葆琴摇摇头,渐渐觉得周围的一切模糊了起来,阿姐的声音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正在这时,长公主府的两个小丫头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问,“请问,哪位是谢家大小姐?” 长华一指葆琴,“她。” 葆琴的瞳孔猛地一缩,原来阿姐根本没有释怀,而是在这等她呢。 长华趁势扶住她,把她交给小丫头,“谢大小姐似乎喝多了,劳烦你们带她去客户安置。” “诺。” 葆琴拼命握紧拳头,试图恢复体力,奈何头脑清醒,却浑身乏力,动弹不得,最后只能任由小丫头搀扶她往厢房走去。 葆琴渐渐走远,重光从树后现身,“小姐,我已经给小白猫上了药,现正在我们马车上歇着。小白猫是公主的爱宠,我们难道要把这它带走?” 长华哼了声,“爱宠?自己的爱宠被旁人如此对待,还浑然未觉,真是个好主子。” 重光吓了跳,赶紧张目四下查看,见周遭无人,才松了口气。 “走,我们继续逛逛。”长华对帐篷里的才艺表演一点兴趣也没有,不如在园子里赏赏景,虽然冷了点,但胜在清静,没有烦人的叽叽喳喳声。 走着走着,突然有东西窜了出来,长华定睛一看,竟然是刚刚求助的小白猫。 此时的小白猫已上了药,身上的血痕已经被重光清洗干净,还十分虚弱,右后腿断了,仅用三条腿支撑着胖胖的身体。 长华心疼地抱起她,“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的伤很重,得好好养。” 小白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眼神满是祈求。 “知道了,如你所愿,带路。” 长华把小白猫放在地上,她一拐一瘸地向前走去。 不久,来到一个院子前,院门口没有人看守,小白猫回头扯了扯长华的裙子。 长华蹲下来,抚了抚小白猫的脑袋,是这里? “喵。” 于是,长华抱起小白猫走进了院子,一路畅通无阻,渐渐地耳边传来哭泣声。 长华看了眼重光,两人不约而同地放轻脚步,悄悄地凑近正屋。 “嬷嬷,我还不够忍让吗?”长公主如珠玉般的声音传出,带着浓浓的哭音,“我晓得驸马委屈,尚了我失了前程,所以他们家再给我脸色,我也一忍再忍。” 唉,乔嬷嬷叹气,长公主性子本就偏软,又自觉对不起驸马,所以出降以来,一直压着性子,一退再退。 有些事忍耐一次就得忍耐无数次,别人一次次试探底线,一点点蚕食地盘,退让和隐忍得到的恐怕是变本加厉。 “公主,”宫中打扮的妇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李尚宫,她脸上满是急色,“皇后娘娘一时三刻都等不得,收到嬷嬷送进宫的纸包,娘娘叫来了太医,一验,三魂七魄顿时吓飞四魂三魄。 您不能再迟疑犹豫了,谋害皇族,是诛九族的罪,敢做下这样的事,必是有恃无恐。” 果然。 门外的长华伸手抚了抚小白猫,小白猫讨好似地舔了舔长华的手,温热的触感令长华心头一暖,有些人真是畜-生不如。 “李尚宫,”长公主拿帕子压了压眼睛,“本宫不会再软弱了。” 太医上前,默默地把脉,良久。 “长公主体内有毒素,经年累月,日日累积,毒素已入脏腑,若再晚些时日发现,就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李尚宫听得目眦欲裂,“不仅是避子药吗?还有毒?” 乔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太医,能解毒吗?” 太医眉头紧锁,叹气又摇头,“难!不知道是什么毒,我要仔细查验以后,才能有应对之策。” 李尚宫的声音透着哀求,“太医,真的没办法?” 太医摇摇头,“毒,相生相克,不知什么毒,不能贸然解毒,更何况长公主这毒已有多年,就是解了毒,恐怕也不一定能除净。” 李尚宫一听此言,浑身如坠冰窟,皇后娘娘若是知道实情,心不得疼死? 太医收起用具,越早开始研究,越能早一日解毒。 长公主已收起了悲戚之色,端坐在上位,身上的皇家气度显露无疑。 “李尚宫,你也回宫,在太医研制解药之前,暂时不要告诉母后实情。”长公主斩钉截铁地说。 李尚宫还待说什么,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声音。 “喵。” “小白,你在哪儿?” 屋子里众人一惊,齐齐变了脸色。 第33章 白猫传信 “小白,你在哪里?” 长华带着重光一路往里走,一边寻找着小白猫。 “喵。” “调皮的小白,怎么跑这里来了?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吗?跟我回去换药。”长华又好气又好笑,伸出手准备抱起小白猫。 “谢小姐,”乔嬷嬷闻声出门,盯着长华手里的猫,“这小白猫是长公主养的。” 长华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看乔嬷嬷,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白猫,“长公主的?那为什么会奄奄一息地倒地路中,还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什么?”乔嬷嬷一惊,匆匆上前几步,抱过长华手中的小白猫,眼眶瞬间红了起来,“球球,你怎么了?这是谁伤的你?红云呢?死贱蹄子,连个猫都看不住。” 乔嬷嬷满眼感激地看向长华,“敢问谢小姐,您是哪里遇到球球的?” “就在垂花门到花厅的小路上,我和阿富好久未见,想说说话,于是择了条小路前往花厅,半道上遇到小白,像是被人凌虐过,我当时叫婢女抱回马车疗伤。 可能她念主心切,偷偷从马车上溜回来了。”长华轻轻抚了抚小白猫的脑袋,小白猫“喵”地一声,用脑袋蹭了蹭长华的手心。 眼下不是好时机,乔嬷嬷谢过长华,也没迎她进院子,再三谢过就送她离开了。 乔嬷嬷抱着小白猫回屋里,长公主一见小白猫受如此重的伤,眼泪又禁不住落下,“都说打狗看主人,在我自己的宅子里,竟是连我的球球都护不住了。” 太医走上前,仔细翻看了小白猫的伤口,吃惊地发现,伤口清理地非常干净、仔细,看得出,为球球疗伤的人很细心而且有经验。 太医忍不住问道,“嬷嬷,可知是哪位给球球疗伤的?” “是谢家大小姐的贴身婢女。” “哦,这位姑娘很细心,球球的伤口处理得很干净。” 长公主立刻嘱咐乔嬷嬷,梅花宴后,亲去谢家道谢,乔嬷嬷连连应是。 园子还在才艺表演,长公主不可在后院耽搁太久,只得先让乔嬷嬷送李尚宫和太医离开,她略坐坐,等乔嬷嬷回来就去帐篷观看表演,好在秋烟能干,能全权处理才艺表演的事。 长公主一人坐着,心里百转千回,真的是她太软弱,太好说话了吗?为什么她的宽容大度,被别人认为是好欺负,一步一步逼着她退让再退让?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换来个好? 小白猫见长公主不开心,伸出舌头舔舔,感觉到温热触感的长公主低头抱紧小白猫。 “球球,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用,我连你都护不住,可见退让不是办法,打今儿开始,我不会再轻易让一步,我的领地,谁都别想侵犯。” 小白猫“喵”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张纸条,长公主一惊,打开纸条一看,瞬间变色。 长华和重光告别乔嬷嬷,重光好奇地问,“小姐,您为什么不和长公主明言呢?” “那个时候,我若硬闯进去,只会令长公主难堪,气怒之下,人往往会失去正确的判断。我只能先退出,用小白传信,给长公主思考犹豫的时间,痛定思痛,方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与合理的选择。” 重光恍然大悟,到底是小姐,处事就是老辣。 两人正赶往帐篷,突然紫鸽现身,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长华听后,冷哼,“愚孝!这种人活该日子越过越糟,不必搭理,走。” 紫鸽拦着她,叽叽喳喳又叽叽喳喳。 长华奇怪道,“你想救他?” 紫鸽忙不迭地点头,长华沉吟不语,急得紫鸽在空中翻飞不止。 这臭鸟有情况,居然有事瞒着她,哼哼。 紫鸽见长华就是不搭理她,耍尽宝还是不理不睬,只得实话实说。 原来紫鸽的娘有次意外受伤,因记挂家中的孩子,强撑着往回赶,飞到侯家时,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掉在侯大小姐院子里,被小丫头捡到,差点埋了。 侯大小姐那时才几岁,无意中看到了这一幕,就把紫鸽的娘放进她的荷包里,用身子暖着她,最后生生救活了。 从此,紫鸽的娘一直告诫儿女,定要找机会报答皇后娘娘。 可惜的是,皇后娘娘身居高位,一直也找不到相助的机缘。 “哦。”原来这么回事,也不是不可以救,帮了他也算间接帮了皇后娘娘。 长华拎起紫鸽的翅膀,凑近她耳朵,低语了一番,紫鸽连连点头,得令飞去。 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两人才走了几步,又碰到一个喝醉酒,走路跌跌撞撞的人。 重光一见此人,立刻站到长华前面,生怕此人伤到自家小姐。 “救命,救命。”来人一个踉跄倒地,爬了几次没爬起来,只能趴在地上求助。 长华大着胆子往前凑,定睛一看,乐了。 “嘿,这不是承恩公世子吗?喝多了?还是被青蛇咬了?” 承恩公世子好不容易,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跑出来求助,以为能得救,没料到碰到这么个女魔头,他带着哭声说,“太子妃救我。” “哼,谁是太子妃?重光,我们走。” “不,谢小姐,求你,助我,定然,谢,谢谢。”承恩公世子诚恳求助,长华略略思考,接着点头,“看在你尚且诚恳,平生未干什么大坏事的份上,就助你一助,你且记得,欠我的人情,一定要还。来,张嘴。” 承恩公乖觉地张口,只觉得口中滴入几滴清凉带有苦味的水,不由自主咽了下去,不久,奇迹发生了,四肢竟逐渐恢复了气力。 “敢问谢小姐,您老给我吃的是什么?” 被叫老的长华瞪他一眼,“口水。” “咳咳咳,口,口水?”承恩公世子一惊,只当对方是吓唬吓唬她。 “毒蛇的口水。” 承恩公一听这话,倒是笑了起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居然用毒蛇吓他,嘿嘿,当他是软-蛋,不禁吓? 他蹭地坐起身,吓得重光一跳,马上护住长华,生怕他得救后起坏心思,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承恩公世子见她如此防着自己,苦笑地摇摇头,“姑娘,我现在力气刚刚恢复,能干什么?” 他起身理了理衣襟,一揖到底,“感谢谢小姐,我牢记于心,日后若有差遣,定全力以赴。” 长华点点头,“嗯,我记下了,日后自有你尽力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承恩公世子突然觉得周身发凉,怎么有种被老虎围着打转咽口水的感觉? 长华正打算离开,突然顿住脚步,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旁人若打你一巴掌,你是一巴掌还回去,还是送上另一边脸,让对方再打一次?” 接着再没犹豫,迅速走远。 承恩公世子先是一呆,继而露出凶狠的神色,自然是狠狠打回去。 第34章 青蛇伴舞 长华回到帐篷时,才艺表演已过半。 长公主不在,气氛不太热烈,已经表演和还未表演的闺秀都有些忐忑。 俭华、倩华、仪华都表演了。 阿富也上过台,舞了一套剑舞,赢得一片掌声。 台上表演着的是侯婉盈,本来仁华紧挨在她后面,但因为一个表演绘画,一个表演古琴,侯婉盈提议让两人合在一起演出。 仁华弹琴的同时,侯婉盈画画。 不知道是不是仁华胆小,还是没有做好和别人同台演出的准备,她一连弹错了几个音节。 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再没人关注仁华,转头去看侯婉盈画画,发现她画得还不错,就纷纷赞扬了起来。 这么一来,仁华更加拘谨,声音越弹越小。 长华叹了口气,不晓得是不是三老太太过于强势,三房的媳妇和孙女,一个赛一个胆小内向。 演出结束,仁华双眼含泪地走回来。 长华安慰她,“只是一次表演,没事的。” 仁华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突然,帐篷外人声响起,长公主在一大堆奴仆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一时间气氛热烈不少。 长公主含笑挨个看着闺秀们画的画、写的字,不时点评几句,被赞美的闺秀羞涩地低头,没被点评的闺秀暗自咬着下唇。 越是接近尾声,气氛反而更热烈。 这时,秋烟走到谢家的席位上,笑嘻嘻地行了一礼,问,“谢小姐,霍葆琴小姐可在?马上轮到她演出了。” 长华一惊,“她还没有回来?刚才她多喝了几杯,和我一起外出散酒气,后来有两个小丫头带她去了厢房。” 秋烟点头,表示会去厢房找一找。 俊华冷哼,“该不会不敢上台?” 仪华睃她一眼,不答话。 仁华轻声说,“要不,咱们去找一找?” 俭华、倩华脸上也显出一片焦急之色。 长华叫来流云,让她和柔兆一起去找一找。 很快轮到葆琴上台,但去寻找的人还没有回来。 众位夫人闺秀看着空荡荡的台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隔壁男席不知谁说了一句,“太子殿下去哪了?” 接着,隔壁声音多了起来,有人来回去走动,有人询问下人,有下人跑着进出。 太子殿下也不见了? 长华忙了一圈,感觉饿了,丝毫不客气,拿了块梅花饼吃了起来,嗯~味道真不错。 长华才吃了一块,长公主突然提起她,“谢大小姐可在?” 长华赶紧起身,用帕子按了按唇瓣,端正行了一礼,“回长公主,长华在。” 长公主招了招手,长华走到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轻轻问她,“谢小姐可知霍小姐去处?” “长华只知葆琴在厢房休息,其他不知,我并没有跟着去厢房,而是发现小白猫溜出来了,急忙去寻找她,怕她不乖,伤口又裂开。” 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也是个疼爱动物的人。” 紧跟着一句,“若是……如何联系?” 长华一笑,“小白猫能找到我。” 说完俯下身行礼告退。 长公主望着长华远动的背景,沉默不语。 紧接着,长公主皱紧眉头,若再找不来霍葆琴,她只能取消其资格了。 正在这时,帐篷外走进一行人,打头的正是霍葆琴,此刻的她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妆。 众位夫人闺秀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又有热闹? 见霍葆琴来了,长公主松了口气,让她赶紧开始表演。 霍葆琴魂神未定,似乎完全不在状态,连起步的姿势做得都很勉强。 这时琴音响起,是长华。 琴声悦耳动人,听的人心潮澎湃,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 突然,琴音一转,音调拔高,旋律节奏加快。 不知谁叫了一声,“蛇。” 只见台上多了几十条小青蛇,伴着霍葆琴起舞的节奏,一起扭动着。 如此诡异的场景,吓得众夫人闺秀瑟瑟发抖。 葆琴听到惊呼声,顿时发现身边围着许多小青蛇,差点吓得惊叫出声。 她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不能叫,不能叫,不能叫。 她是青蛇娘娘,怎么能看见小青蛇怕呢? 她打起精神,鼓足勇气,继续舞动着,但姿态却怪异起来。 为了避开扭动的小青蛇,她顾不得好看,只盼着音乐快快结束。 可偏偏长华越弹越投入,渐渐地,葆琴跟不上节奏,速度慢了下来。 奇怪的是,小青蛇的节奏也慢了下来,它们没有跟着音乐越舞,而是跟着葆琴的节奏,慢了下来。 突然,长华猛地拉高音量和速度,一时间,北风呼啸的场景显现在众人的面前。 “呼啦”一声,帐篷外飞来好多小鸟,围着葆琴一圈一圈打转,小鸟中间竟然还夹杂着翩飞的蝴蝶。 飞来的鸟雀、蝴蝶越来越多,渐渐的飞满整个帐篷。 帐篷里的人都惊得忘记眨眼睛,连长公主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蓦地,长华停下了音乐。 音乐停下,葆琴却来不及收势,继续舞动着,台上的小青蛇也继续扭动,鸟雀、蝴蝶继续一圈又一圈打转。 直到葆琴力尽,呼地一声跌坐在台上,小青蛇才停止扭动,四下散开,消失得无踪无影。 小鸟和蝴蝶也才排着队飞出帐篷,飞向远方。 良久,帐篷里静谧无声,连爱吃的俊华都停下了嘴,呆呆地看着。 怎么回事?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听说小青蛇会护着霍葆琴,但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大家最多轻轻一笑,问一句“是真的吗”? 此刻不同,此刻是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小青蛇随着霍葆琴起舞,亲眼所见鸟雀围着葆琴打转,亲眼见美丽的蝴蝶随着葆琴翩然起舞。 这种震撼太过强烈,震得人久久无法回神。 最后,还是长公主先回过神来,她说葆琴的演出,让动物们也沉醉其中,自然拔得头筹,将弘道帝赐下的珊瑚手串给了葆琴。 才艺表演结束了,似乎没有人高兴,甚至得了珊瑚手串的霍葆琴脸上也没有喜色。 怎么回事,望着白着一张脸的葆琴,想到演出前找不到她的事,再联想到她换了衣裳、梳了妆,…… 难道? 不知谁说了句,“太子殿下呢?” “对啊,有谁见到过太子殿下?” “好像很久没见着太子殿下了。” “咦,怎么这么巧,霍葆琴不在,太子殿下也不在?” “你们说,会不会?” “嘘,别瞎说。” “怎么是瞎说?这不是,合理推测吗?” …… 才艺表演都结束了,长公主心中有事,也想早早结束,正准备宣布梅花宴结束,蓦地有人喊了起来。 “驸马呢?驸马哪去了?” 说话的是长公主的婆母,驸马的亲生母亲。 长公主一见此人,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第35章 众寻驸马 说话的是长公主的婆母阮氏。 阮氏一身华服,满头珠翠,此刻正略显慌张,急急地说,“殿下,驸马不见了。 驸马陪我一起看才艺表演,哪想到玉婷突然闹起了肚子,可能是一大早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半道去更衣,久久不见回转,驸马着急,亲自去寻。 这会儿,才艺表演结束,还不见两人回来,我这心啊,七下八下的,要不,派人寻寻?该不会出什么事!” 乔嬷嬷冷笑一声,心里恨恨地想:老乞婆,怕不正是你使坏。 脸上却堆起笑容,“老夫人,在自家宅院里,能出什么事呢?许是表小姐闹腾,驸马没找着人。” 众人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当背景又太打眼,纷纷低下头当鹌鹑。 长公主叹了口气,“母亲,梅花宴后,我派人去寻,现下,让众位世子少爷、夫人小姐散了。” 阮氏断然否决,“那怎么成?人多寻起来更方便,不如,大家一起帮忙寻一寻?”说完这句话,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 长公主心下哂笑,是什么给了婆母错觉,以为她可以在公主府作威作福了?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好,太过软弱退让。 她刚想说话,怀中球球动了动。 她鬼使神差地往人群中瞥了眼,眼神正巧与升华对上,后者胸有成竹地冲她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摇头又点头,竟让长公主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平静,莫名地愿意相信长华。 既然长华暗示她,那她何不顺水推舟,索性让大家看看婆母的真面目,待她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靠着媳妇才能维护的好名声毁于一旦,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长公主突然很期待,接下去发生什么事呢? 于是,她说,“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各位夫人小姐,一起寻寻人。” 顺便继续看看戏。 说罢,她的唇角勾起一个笑容,看得乔嬷嬷直发急。 乔嬷嬷心里急呀。 我的好公主,今日人多事忙,万一有人起了贼心,一个不小心,让贼子得手了,那可怎么得了。 她随即递给秋烟一个眼刀,秋烟立刻隐身在众人后,慢慢地隐没在人群中。 虽然长公主发话了,大家不敢不从,但还是有些上了年纪的夫人,向长公主告假早退,长公主都笑着点头送客。 阮氏冷冷地看着那些离开的人,暗自记下一笔。 宗正夫人和小姐,也在离开的队伍中。 宗正夫人悄悄问女儿,“咱们这么离开,不好?” 宗正小姐一脸严肃地说,“娘,咱们离开才好呢。” 傻子只做一次,既然明白有人给自己挖坑,她是万万不会再给对方递刀子。 更何况,别说玉婷,就是侯婉盈也不在队列里,哼哼,接下去的戏一定更加精彩,但她无意凑这个热闹,还是不沾染是非为好。 她甚至暗下决心,找个机会,向谢家长华道个歉,把原委细细说一说,希望对方能谅解。 阮氏和长公主打头,众位夫人小姐忍着寒霜往正院行去,心里七上八下,皇家的戏是那么好看的吗?心里估摸着驸马十之八九出事了,但自家人微言轻,不如离开的几家势大,只能留下,希望能安安稳稳地做背景。 王氏回到了谢家,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俊华一无所觉,拉着王氏的手说梅花饼好吃,小青蛇很奇怪。 仪华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外祖母又为难母亲了? 外祖母是嫡母,她们每次去外祖家,外祖母总是趾高气昂地同她们说话。她不愿意回外祖家,奈何母亲还想趴着娘家给自己撑腰。 唉,母亲不想想,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再怎么讨巧,能得嫡母的真心吗?这么多年,母亲活得糊涂,该善待的人,拼命为难,该远离的人,拼命讨好,何必。 但这些话,仪华说不得。 她暗下决心,出嫁后,绝不能像母亲这样,活得卑微憋屈,糊里糊涂。 顿了顿,她向长华的方向看了看,也许,她日后能依靠的人,还是长姐? 长华顺着人流往前行去,她感觉人群中有一道视线凝在她身上,待她回头望去,只看到紧跟着的二房三房和脸色苍白的王氏。 她轻轻一笑,王氏,怕又有什么事了? 看来,她得加快步伐了。 正院外静悄悄的,竟然没有人守门。 阮氏一把推开院门,就想迈进门。 乔嬷嬷上前一拦,“老夫人,正院是长公主和驸马的住所……” 阮氏把脸一板,“那又怎么样?我是驸马的母亲,儿子的住处,我进不得吗?” 这话说得,好像长公主是多恶的媳妇似的。 乔嬷嬷还想说什么,被长公主打断,“既是母亲要进,我们做小辈的自然是拦不得。” 当下示意乔嬷嬷放行。 阮氏一昂头,哼,是公主又怎么样?上赶子的都不是买卖,当年不是公主看中我儿子,兴许我儿子也是骠骑将军了。 一脚跨进院子,各屋一找,没人。 阮氏心里咯噔一下,人呢?难道不在正院吗? 当初她和玉婷商量的时候,刻意把地点安排在正院,哼,能膈应媳妇,她心里就很舒服。 别人说她命好,娶了个尊贵的媳妇,只有她自己知道,媳妇尊贵是尊贵了,她也拿捏不了呀,想立个规矩,皇家看着呢,她不敢。 为了捏住了媳妇的软肋,她可没少下功夫。 阮氏没找着人,唬着脸。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莫名。 长公主正要说话,突然,隔壁院子传来一声惊呼。 阮氏一个箭步往外冲,难道?走错院子了? 隔壁院子,一个小丫头不知所措地跑出来,一头撞上阮氏。 阮氏被撞得胸口发疼,一巴掌打倒丫头,“贱蹄子,跑什么跑?” 跌倒的丫头嘤嘤地哭了起来,“老夫人,玉婷小姐,玉婷小姐……” 阮氏心里一喜,看来,成了。 看到眼前的婆母,长公主彻底绝望。 这几年,她待婆母极好,几乎是有求必应。 哪怕婆母几次三番生事,设计各种陷阱,想将侄女塞给驸马,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她是拳拳慈母心肠。 可今日,李尚宫和太医的话,彻底点醒了她。 这个婆母,根本不是慈母心肠,而是黑心黑肝黑肚肠。 虽然,是谁下的药,她还不能确定,但十有八九和眼前的这个婆母,脱不了干系。 如果真的是她,她不会再忍让退缩,谁敢伤她子嗣,她定叫对方付出代价。 打盹的老虎不是猫。 长公主打定主意,若确定下药的是婆母,她会将此事开诚布公地告诉驸马,若驸马还想两头按,那对不起了,她拼着多年的感情不要,也必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第36章 齐人之福 阮氏正想进院子,不想,小丫头一把抱住她,“老夫人,您,别进去,不能进去啊。” 这时的阮氏一心以为好事已成,哪听得进小丫头的话,一脚把她踢翻,就往院子里闯去。 院子东厢门虚掩着,阮氏兴奋地一把推开门,等看清时,突然惊叫出声,“琦儿,怎么是你?” 一个慵懒的男声响起,“爷今儿心情好,玩玩。” “你,你……”阮氏气急败坏,“她是你表妹。” “表妹?噢,表妹就表妹,就让她继续做表妹。”男人不急不慢地说。 耳边依稀有人说话,玉婷睁开双眼,含情脉脉地看向身边的人,终于,大表哥是她的了。 她转头,正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睛,嘲讽地看着她,“嗨,表妹醒了。” 她大惊失色,怎么是二表哥? 她和二表哥? 她慌忙起身,见床边站着好些人,大叫一声,猛地扎进被窝,身子瑟瑟发抖。 众夫人小姐跟着长公主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众位夫人顿时明白过来,慌忙推着身边的女儿,不让她们进屋子。 长公主眉头一皱又一松,淡定地问,“二弟,你怎么在这?” “大嫂,”崔琦无奈地说,“这得问表妹了,我喝了杯她递给驸马的酒,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母亲就站在床头大喊大叫了。” 阮氏慌张起来,拼命冲崔琦眨眼睛,“你,瞎说什么,你表妹怎会递酒给驸马?” “嗨,母亲,我是您亲生的吗?您不相信亲儿子说的话,倒相信一个外姓的侄女?”崔琦怪叫出声。 阮氏气极,心肝脾肺肾都疼得紧。 她看着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侄女,一咬牙,“琦儿,既如此,你就娶了表妹。你既喜欢她,何不早说?” 崔琦一本正经地说,“娶?不能的。” 正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玉婷一听,吓得停住抖动,一动不动了。 阮氏被这话气狠了,“你们都这样了,你不娶谁娶?” 崔琦洋懒懒地说,“我好歹是驸马的弟弟,怎么也要娶个大家闺秀,表妹无家无靠,无权无势,凭什么叫我娶她?” 阮氏一呆,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小儿子,从小只有委屈老大,没有将就他的,“贵妾,我即刻让人准备文书。”不得已让步,说完,心就像滴血一样的痛。 “啊?贵妾?不能的。”崔琦似乎很吃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阮氏,“她既没银钱,又没家势,贵在哪儿?” “那你想怎么样?”阮氏实在听不下去了。 “通房!若是生得下儿女,抬个姨娘。”崔琦认真想了想,一丝不苟地说。 “咚!”阮氏彻底软倒。 长公主想笑,不能笑,忍住,很辛苦。 一旁的乔嬷嬷活力满满地唤来仆妇,叫她们把阮氏抬到隔壁厢房,又命人速速去请太医。 刚才,众夫人小姐一颗心提在半空中,现下彻底放下,还好不是驸马,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早知道宴无好宴,不如宅家。 哪想到抬人去隔壁的仆妇们,一打开门,纷纷惊叫起来。 什么情况?隔壁有人! 这热闹大了,没想到一场梅花宴,好戏连台。 众人进到隔壁厢房一看,纷纷闭上眼睛,恨不能有条地缝钻。 厢房的床上,平躺着两个人,赫然是太子和侯婉盈。 两人规规矩矩合衣躺着。 侯婉盈的头搁在太子有胸膛上,太子的手搭在侯婉盈的肩膀上,端的是恩爱无比。 众人纷纷退出厢房,进房的人后悔,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慢上一慢,没进房的人庆幸,还好自己动作慢,这热闹不是谁都能看的。 但太子已经被吵醒。 他睁眼,半晌才回过神。 他发现自己的处境和怀里的侯婉盈后,一把推开她,站起身,头一晕,差点跌倒,勉强支撑住身体,眼神往人群中扫视,像是在找什么人。 “孤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按了按额角,他仔细回想,好像是他把承恩公世子放到床上,关上门,走出院子后不久,突然闻到一股腻人的甜香味,接着就再无记忆。 为了避人耳目安排承恩公世子,他甚至没有带自己的随从,让人轻易地得了手去。 此时,正走在最后的承恩公世子,嘴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 哼哼,好哥哥,你可真是兔子只吃窝边草啊! 你想害未来太子妃,想鱼与熊掌兼得,还看人家答应不答应。 想把老子扯进来,哼,老子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想当年,老子在那啥啥院里,也是一把好汉,想玩我?凭你是太子也不行。 谢家小姐说得对,敢往老子脸上甩巴掌,自己受着去。 太子殿下,这齐人之福,可是你家弟弟赏你的呦。 一边想着一边即刻转身,一刻不停地扭头就走。 承恩公世子刚走,侯婉盈也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早在众人进院的时候,就醒来了,却假装晕着,为的就是让众人发现她和太子的状况。 虽然皇贵妃娘娘答应让她进宫,但她心里明白,皇太后是看不上她的。毕竟她只是侯家的旁枝,身份不尊贵,家里又落魄了,无法和嫡枝相比。 她要攀上高位,必须使出手段,至于其他的,等进了东宫再议。 所以,当她看到霍葆琴跌跌撞撞走出厢房后,瞬间起了疑心,为了一探究竟,她尾随进了厢房,一看,厢房里的是太子,于是在最短时间内心生一计。 侯婉盈嘤嘤地哭,一边哭一边说,“长公主殿下,是霍葆琴害我,是她害的我。” 在人群中暗息庆幸的霍葆琴,突然听到有人提及她的名字,吓得一机灵。 四周的人狐疑地看着她,她百口莫辨。 “噢,霍家小姐怎么害你了?” 侯婉盈哭诉了起来,她说自己为了散酒气,就跟着长华、葆琴一同散步,长华不胜酒力,她叫人安排了厢房后,就回了帐篷,看才艺表演。 演出过半后,去更衣,回来的时候,见霍葆琴跌跌撞撞、衣冠不整地冲出厢房,她好奇地跟了上去,正想询问她发生何事,是否需要帮助时,对方突然出手敲晕了她。 后来发生什么,她就不知道了,直到刚才醒来。 众人面面相觑,今日这戏怎么一出接着一出? 霍葆琴听她说的话,气血一下子上涌,脸腾地涨红了起来。 “她撒谎,我出厢房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她。” 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下子泛白,完了。 她突然伸手一指长华,“是阿姐害我,是她迷晕了我。” 长华好笑地站在边上,多好,戏自己上演,她只需看戏即可。 第37章 废太子哭 长华吃惊地看着葆琴,眼里的悲痛怎么都藏不住,“葆琴?你说,我害你?” 葆琴嗫嚅着说不出话。 药,是她下的。 酒,是她递给阿姐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长华没事,自己却四肢绵软地倒下,任由丫头扶到厢房。 长华闭上眼睛,一言不发,任凭眼泪无声地从腮边滑落。 任谁见了,都心疼无比。 “葆琴,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们喝了酒,出来走走,散散酒气,走到凉亭时,侯姑娘好心,叫人领我去厢房,她自己回了帐篷。 等领路的丫头来时,我酒气已散,你酒劲上来了,我就让丫头扶你去了厢房。你说我害你,我怎么害你了?” 长华一字一句复述着当时的情况,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侯婉盈心思动得快,嘤嘤嘤哭着说,“谢小姐说的是,我回了帐篷,后头的事就不晓得了,但谢小姐隔了好久才回到帐篷……唔唔唔,我若晚些时候再更衣,那该有多好,也不会被人陷害,遭了这场罪。” 众人心里一惊,是的,谢长华也是才艺表演近半的时候才回来的。 难道? “谢小姐晚归,是为救治我的球球,”长公主诚恳地说,“谢小姐,我还欠你一句道谢的话。” 长华眼泪汪汪,扯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长公主说哪里话,能够救助球球,是我的福气。” 哦,原来,谢家小姐是另有奇缘。 长华再次开口,“葆琴,我是御赐的未来太子妃,难道,难道,我害你,给自己添堵吗?”长华努力克制着悲伤,痛苦万分又强作镇定地反问。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是啊!长华是未来太子妃,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裂,葆琴目瞪口呆地看着长华,阿姐,阿姐,她原来不想做这太子妃? 葆琴苦笑一声,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是别人弃之如敝履的。 阿姐什么都明白,她,利用了自己。 她根本就是想摆脱太子,又不想背上骂名,让谢家被人指指点点。 从被绑架开始,到承恩公门前的小青蛇,到今天的青蛇伴舞,鸟雀共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阿姐的谋划,目的就是让别人以为,有异能的是她霍葆琴,能御兽的是她,她才是真正的谢家传人。 她的手悄悄地摸上了身侧的金丝绣双飞燕荷包。 难怪,她这么容易就偷换了两个荷包里的东西。 恐怕,这也是阿姐早就安排好的。 就等着她下手呢,钟磬院里的小丫头留不得了。 更气人的是,她竟然,不能揭穿阿姐。 因为,她需要这能力。 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只有这能力能让她顺利地进入东宫。 丑闻,需要异能来掩盖。 太子的事,怕也是阿姐的谋划。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无力地垂下手,不再做任何徒劳的解释与挣扎。 她现下百口莫辩。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觊觎的是太子妃之位。 但现在,她可能是被一顶小桥抬进东宫。 她不甘心。 凭什么? 她也是谢家的孩子,凭什么阿姐可以成为高人一等的太子妃,她却只能…… 寒风无情地侵袭着身体,冷透心肺。 这时,太子终于彻底清醒,看着眼前的乱象,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转身朝长公主行了一礼,“皇姐,弟弟失礼了,是否能……” 话说一半留一半,长公主已经明白的意思,当下就让齐嬷嬷送客。 正当众人缓步走出长公府的时候,突然有下人飞快地跑来禀报。 “长公主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齐嬷嬷心下一慌,又出事了?这一桩接着一桩的,她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委实有些承受不住。 刚开开口训斥,下人惊慌失措地说,“太子,太子,不,不,不,是,废,太子,废太子,废太子到陛下跟前哭宫了!” 太极殿。 废太子脸色颓废地窝在滑椅上,手里抱着酒坛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倒酒。 脚边跪着个小太监,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 “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您回来看看儿子,儿子委屈啊!” 小太监哭一句,转头看一眼废太子,见废太子丝毫没有喊停的迹象,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哭。 “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你回来看看儿子,儿子委屈啊!” 弘道帝额角突突地跳。 暗地里再怎么折腾都可以,放到明面上,他不得不有所顾忌。 坠马后除了年节,从不进宫的废太子,今天怎么突然到宫里来哭先帝了? 他强压着不耐烦的性子,好声好气地问,“废太子,这是何故啊?” 废太子继续倒着嘴里的酒,一言不发。 小太监一瞧,立即扯高喉咙吼,“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你回来看看儿子,儿子委屈啊!” 小太监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弘道帝阴沉着脸,怒火上涌,当他的太极殿是坟场吗? “啪”弘道帝气得额边青筋突起,怒吼,“闭嘴,有事说事。” 小太监吓得一收声,又偷偷瞧了眼废太子,见对方还是坐着一动不动,于是拼着小命不要,扯开喉咙大喊,“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你回来看看儿子,儿子委屈啊!” 几次三番痛哭先帝,弘道帝像是突然被人抽去了全部的力气,委顿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说,“贤弟,有什么话,你就明白说出来,否则,朕怎么替你做主?” 废太子一听这话,抬了抬眼皮,瞧了眼小太监。 小太监得令,立时跪正身子,恭敬地磕头,朗声说道,“陛下,弟自受伤以来,受陛下多方照料,这份情义自是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顿了顿,小太监继续高声说,“只是,陛下,有人借您的善,对弟犯下了涛天的祸事,若弟再不来哭一哭,怕是要被人踩进泥里了。” 说完,又干嚎一嗓子,一边嚎一边偷眼看着弘道帝,在陛下耐心用尽前开口,“有人想把名声有污的未来太子妃,塞给我这个双腿残废的人,还说什么名声有污配双腿残废,可不是正好? 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你回来看看儿子,儿子委屈啊!” 弘道帝气怒攻心。 这话怎么传出去的? 当日,不过是皇贵妃的一句戏称,他只是听了听,还没最后决定,是谁把这话传了出去? 弘道帝压住心火,他这皇帝做得真够憋屈的。 看着坐在滑椅上,一口一口喝着酒的废太子,心里瞬间涌上一股烦躁情绪。 “贤弟,没有的事,你且安心,朕不会不顾念兄弟之情。 这件事,朕会查清楚,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小太监摸了把眼泪,再磕个头,“多谢陛下,弟告退了,以后有事再来拜见您和先帝。” 说完起身推着废太子,出了太极殿。 还来?弘道帝怒极。 他恨不能吩咐胡徒,今后不得让废太子入宫。 话到嘴边,生生咽下。 他是明君,是贤帝,怎可不让自家弟弟入宫? 哼,秋后的蚂蚱,朕看你还能蹦跶几日,暂且容你些时日。 他阴沉着脸,神色莫名地看着废太子离开的方向。 弘道帝没有找胡徒,胡徒却白着张脸,脚下一个趔趄,跑进来禀报。 “陛下,梅花宴,出大事了,太子殿下……” 第38章 另起心思 弘道帝冷哼一声,“一个梅花宴能出什么事?” 胡徒一顿,硬着头皮禀报,“太子殿下……” 胡徒实在说不下去了,这种事,让他一个太监怎么说嘛? 长公主府外蹲着的乞丐,可是百无禁忌的。 一个说,“嗨,你知道吗?太子殿下可厉害了。” 另一个问,“噢,太子殿下创新了什么治国方略?” “治国?不,不,不,不是治国,是治-女-人。” “啊?治-女-人?是我理解的那个的意思吗?” “没错,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额,这算什么厉害,打女人厉害啥?” “……” 兄弟,你牛。 梅花宴后,太子殿下一人御-两-女的话题,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大街小巷。 胡徒说不下去的话,街头巷尾的人都在热议。 还在长公主府里的太子浑然未觉。 他正焦头烂额。 他一点不记得发生的事,头疼欲裂。 实在不明白,他明明安排妥当了,为什么谢长华置身事外地轻松站着,可他和葆琴却陷入了泥沼? 侯婉盈又是怎么回事? 承恩公世子去哪儿了? 太子一脑门子官司。 这时,突然传来老妇人的干嚎声,“驸马,你在哪儿啊?什么人敢害你呀?太子殿下,你定要给臣妇做主啊……” 乔嬷嬷才平复的心情,又“腾”了一下冒起了火,这老夫人,有完没完啊? 突然,半空中传来驸马的声音,“殿下,臣在此,一切安好。” 众人抬头,一片眩目的光影中,驸马站在大鹏鸟的背上,翱翔。 “驸马?!” 那天,皇城附近好多人看见,天兵天将驾着一只大鹏鸟,盘旋在长公主府上空,一时传为美谈。 梅花宴,一朝成名。 青蛇伴舞、鸟雀共飞、鹏鸟盘旋…… 太子回到东宫,椅子还没坐热,就被弘道帝招进太极殿。 太子忐忑不安地进殿时,弘道殿正在殿内踱着步,神色莫名。 见太子进殿,立刻回到案后坐定,等太子行礼后,马上发问,“太子,青蛇伴舞、鸟雀共飞是怎么回事?” 太子一听父皇问的是这件事,额头突突地跳起来。 还有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说。 毕竟霍葆琴跳舞的时候,他正醉卧厢房,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瞥了眼随从,随从当即跪了下来,“启禀陛下,梅花宴最后一个节目,是霍小姐跳舞,谢小姐伴奏。半道上,突然出现了很多小青蛇,它们跟着韵律一起跳舞,渐渐地飞来了很多鸟雀、蝴蝶,围着霍小姐一圈又一圈地飞翔……” 弘道帝听到此处,立即站了起来,“你说,青蛇、鸟雀是围着霍家小姐起舞?” 随从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 弘道帝再次追问,“千真万确?” 随从坚定地点头,“千真万确。” 弘道帝坐下,一声不吭,陷入沉思。 随从想了想,再次开口,“奇怪的是,那些小青蛇好像就认准了霍小姐。当时,谢小姐的伴奏节拍变慢,小青蛇像是没有听到,还是保持着和霍小姐一样的速度扭动。” 弘道帝听到此处,眼神腾地亮了起来,脸上神色不变,和气地说,“太子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太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以为父皇要质问他和霍葆琴、侯婉盈的事。 退下后,弘道帝又来回踱了几圈,突然下令摆驾凤鸣宫。 凤鸣宫已摆了膳,皇贵妃正打算用膳,内侍禀报陛下驾到,她立刻起身,用最短的时间理了理衣衫,速速赶到宫门口接驾。 弘道帝一把拉住打算行礼的皇贵妃,“爱妃,朕有话说。” 皇贵妃一听陛下这么说,立刻叫秋霜遣退宫人,跟着陛下走到内室。 还没坐定,弘道帝等不及就说,“爱妃,谢家的传人,可能是霍家那位。” “咦,”皇贵妃闻言一喜,“果然?陛下,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弘道帝还在犹豫,皇贵妃也不催促,安静地等在边上。 她已不再年轻,却依然盛宠无垠,不过是懂得何时开口何时闭嘴的道理。 别看弘道帝宠爱她,这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君王。 这么多年,她不断琢磨研究,早已掌握了一整套对付陛下的手段。 她从小就隐约知道谢家的与众不同,后来,她有了儿子,却被先帝的一道圣旨缚住手脚,让她很是气恼。 再后来,废太子出事,她的儿子成功上位,这时,她才发现,谢家的丫头竟然是她的儿媳妇。 她心里非常不乐意。 从小到大,她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父母的宠爱,姑母的疼爱,表哥的怜爱,甚至她的嫡姐都不能与她争锋。 不想,却有一个如此特殊的儿媳妇,叫她如何能接受?难道,她要被儿媳妇压一头?难道还要看儿媳妇的眼色行事?哼,那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她有机会就在弘道帝耳边吹风,希望能够撤换太子妃,一直没能成功。 直到娘家门前发生了小青蛇事件,当霍葆琴有了青蛇娘娘的称呼后,她感觉时机成熟了。 毕竟,太子已经是太子,又是她侯家的血脉,不再迫切需要妻房势力的扶持,若能够换一个温柔、乖巧、好拿扭的媳妇,不是很好吗? 只是,梅花宴上发生了那样的事。 真真没想到,霍丫头如此不知自爱,看来,太子妃的位置是不可能了,难道,太子妃还是谢长华? 不,她决不答应。谢长华和霍葆琴就像亲姊妹一样,哪有姊妹二人同嫁一人的道理? 这时,皇贵妃娘娘完全忘记了,她和皇后娘娘就是嫡嫡亲的姐妹,还不是同嫁一人了? 打定主意,她娇柔地开口,“陛下,若霍小姐真有这个实力,不如,让她进宫伺候太子,只是太子妃之位?” 弘道帝沉吟半晌,“嗯,不如先将霍丫头抬进东宫,至于长华的事日后再议。” 想了想,皱着眉头说,“当日,那句名声有污配双腿残疾的话,是你传出去的?哼,日后切莫自作主张,尔等妇人,懂什么?” 说完,转身回太极殿,准备让胡徒去霍府传个口谕,既然露出了端倪,不管真假,先将人抬进东宫再说。 这里皇帝急急地赶回太极殿,寿宁宫中的皇太后,正气极攻心,大发脾气。 “小畜牲,竟敢到太极殿哭先帝?谁给他的胆子?一个死残废,居然还有胆进宫?” 皇太后发怒,宫人都静悄悄地低头看脚尖,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太后的霉头。 “你说什么?婉盈出事了?” 有宫人进来回禀,“是,是的,婉盈小姐被人发现,和太子躺在一处……” 真是雪上加霜,皇太后一恨未平,又添怒火,“啪”她扫落案几上的茶碗,“哼,旁枝就是旁枝,上不得台面。” “还有……”宫人声音越来越低。 “还有?还有事?”皇太后气极,“你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宫人无奈,只得禀报太子殿下和霍葆琴也出事了。 皇太后气得七窍生烟,恨得牙痒痒,若不是自己的亲孙子,真想直接废了他。 正此时,宫人禀报皇贵妃娘娘驾到。 皇贵妃娘娘进殿后,恭敬地行了一礼,神秘兮兮地凑在皇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原本气怒不已的皇太后不由露出笑容,连声说,“好,好,好,这法子好,真不愧是哀家的好儿媳。” 第39章 宫里来人 霍葆琴魂不守舍地离开,和霍葆书一起登上自家的马车。 霍葆书不过是侍郎府的庶女,地位低下,又无才华,整个梅花宴找不到几个说话的人。 枯坐了大半日,此刻,她却生龙活虎了起来。 嫡姐出事,她兴奋极了,终于觉得自己高对方一筹了。 “啧啧,长姐,你可算如愿了,做了太子的女人,真给我们霍家长脸啊!” “啪!”霍葆琴一耳光甩在霍葆书的脸上。 “你?!你凭什么打我?”霍葆书气极,想还手,被霍葆琴狠狠握住手腕,“你敢?你说的没错,我是太子的女人,你想打我?你一个不得宠的庶女,你凭什么?” 啐,谢长华压我一头,你也想爬我头上?下辈子。 霍葆书虽然气狠了,到底不敢还手,悻悻地把手放下,她的丫头上前查看,被她一把推开。 霍家。 梁王世子妃心疼地看着自家女儿,邹嬷嬷一边哭一边告状,“世子夫人,太太真是受大苦了,太太多骄傲的一个人啊,生生逼着在众人面前,向前头太太下跪磕头啊。” 世子妃双眼通红,气得浑身发抖,“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邹嬷嬷忍住眼泪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当说到霍葆琴借口脚受伤不出面时,世子妃咬牙切齿,霍!葆!琴! 立即吩咐邹嬷嬷,只要霍葆琴一回来,立刻带来见她。 不久,下人回禀,霍葆琴和霍葆书回来了。 邹嬷嬷早已等在垂花门,她请两位小姐直接去正院,太太正等着她们。 霍葆琴点点头,“嬷嬷,容我们先回房梳洗一下。” 邹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小姐莫为难奴婢,太太请你们立刻就去。” 霍葆书一撇嘴,“既然母亲有请,我们即刻就去。” 霍葆琴站着没动,状似不经意地扫视四周,发现不远处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看来,不去是不行的了。 她侧了侧头,向流云使了个眼色,流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霍葆琴刚刚进门,“啪”迎面一巴掌,打得她连退好多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她被打懵了,捂住脸,良久才回过神。 定睛一看,是太太的母亲,梁王世子妃。 见霍葆琴挨打,边上的霍葆书悄悄咧开嘴,偷偷地笑着。 霍葆琴怒极开口,“世子妃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凭我是你的外祖母,我教训小辈,还要你同意吗?” “外祖母?我的外祖母是谢家老夫人,您算哪门子的外祖母?” “好啊,你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你父亲娶了我女儿,她就你的母亲,我就是你的外祖母。” “母亲?我母亲去世多年了,一个填房,也敢以我母亲自居?” “填房”两个字再次刺激了霍太太,她惨叫一声,嘴角又渗出了血。 世子夫人目眦欲裂,“逆女,还不跪下。” “跪?世子夫人凭什么叫我跪?您有什么资格教训霍家的女儿?您当我霍家没人了吗?您是不是不把我的父亲放在眼里?我是霍家的大小姐,不是您梁王府的奴婢!” 霍葆琴瞪着一双杏眼冷声质问,完全不见往日的羞怯懦弱。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手握权柄,站在高位的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轻视的光晕。 “好,好,好啊!真是好!”面对她的声声质问,步步进逼,世子夫人不自觉地倒退一步,心里纳闷,胆怯的葆琴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她的女儿,到底在霍家过什么样的日子,连一个小小的孤女都拿捏不住吗? “外祖母,长姐可是太子的女人了,轻易跪不得。”霍葆书突然插话。 什么?!世子夫人大惊,正想开口询问,霍存良来了。 “岳母。” 霍葆书还想说什么,一见父亲来了,立刻闭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再不发一言。 “哼,来得真快啊,怎么,怕我欺负你的女儿?” “不敢,岳母是梁王府世子妃,怎么会同小婿的女儿一般见识?” “哈,”世子夫人冷啐,“你的好女儿,进门不晓得向外祖母、母亲请安,如此大不敬,可是你心底也对梁王府不满意?” 霍存良恭敬地回答,“岳母言重了,我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如何敢对梁王府不满?难道是梁王府做了什么事,您觉得会引起霍家的不满,所以才这么问?” “你,你!”世子夫人大惊,今日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大胆,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难道?和梅花宴有关?霍葆琴这死丫头真的和太子…… 她不得不暂时忍下一口气,女儿还在霍家,万不能小不忍而乱大谋。 立刻,她缓下脸色,“侍郎既然来了,就陪我女儿说会儿话,府里还有事,我也该回去了。” 她打定主意,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听梅花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些后悔,一听到女儿吐血,立刻赶来了霍家,早知道,应该先去参加梅花宴才是。 霍葆琴、葆书恭送世子夫人离开,葆棋红着眼眶把世子夫人送出垂花门,拉着世子夫人的手,不舍得放开。 她红着眼眶向世子夫人道歉,“外祖母,我替阿姐向您道歉,您不要生她的气。” 世子夫人叹了口气,拉起葆棋的手拍了拍,“好孩子,你放心,你的亲事,外祖母一定会放在心上。” 见葆棋羞得低下了头,世子夫人更是下定决心,我再不会让你走你母亲的老路。 女儿的亲事,她做不得主,当年公公说了配亲的事后,她也拒绝、反抗过,没用。 至今,这场婚配还是她心中的痛,她的亲亲外孙女,绝不能再走上老路,让她糊涂爹随便配人。 想到女儿如今过的日子,以及遭的罪,她银牙暗咬,谢家,我女儿不好过,你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明的不行,那就暗着来。 正院里,霍存良象征性地问了邹嬷嬷几句,离得远远地说了句,“娘子好好休息。”转身招呼两个女儿出了正院。 邹嬷嬷面上恭送,背地里鄙夷地啐了一口。 霍葆琴、葆书原本想直接回院子,但父亲没有发话让她们离开,只得跟着到了书房。 离书房越近,霍葆琴的心越紧张,边走边想怎么回话。 父女三人刚要跨进院门,“大人,”下人一脸喜气地禀报,“大人,宫里来人了!” 第40章 皇帝口谕 听说宫里有旨意,霍存良精神一振,立刻叫人抬出几案,点上香,自己则是整了整衣衫,速速赶往前厅迎人。 来人是位年轻的内侍。 见霍存良到来,笑嘻嘻地说,“大人,还请家里的小姐也出来接旨。” 霍存良立刻应下,安排人去叫小姐,悄悄地往他的手里塞了个荷包,请求多等一等,小姐们马上就来,又说自家太太身体欠安,正卧病在床,不方便起来接旨。 内侍摸了摸薄得像一张纸的茶馆,笑着说旨意本就是给大小姐的,霍太太只管养病就好。 霍葆琴走到半道上被叫回,来到前院。 霍家几位少爷平时都住在书院,内侍见人到齐后,就宣了弘道帝的口谕。 “霍家长女葆琴,钟灵玉秀,特诏入东宫,侍奉太子左右,三日后入宫。” 霍家众人接旨。 宣旨后,内侍向霍葆琴道喜后告退。 霍存良又喜又疑,葆琴能进东宫伴驾,是好事,但为什么口谕里完全没有及位份? 他百思不得其解,打算明日进宫问问太子。 于是,他笑着让管家给每个下人多发半个月月例,一起庆祝大小姐进宫。 一时间,霍家上下一片欢腾。 嬉笑的声音传到了正院,秦氏吃力地支起身子,问邹嬷嬷外面怎么了? 邹嬷嬷恨得牙痒痒,不敢直接告诉她葆琴进宫的事,想含糊其辞地混过去。 葆棋进来了,笑着告诉秦氏,“母亲,阿姐要嫁给太子了。” 邹嬷嬷一听,马上纠正,“好小姐,那不是嫁,那叫抬。” “抬?!”葆棋疑惑地看着邹嬷嬷。 邹嬷嬷耐心地解释,“小姐,太子妃才叫娶,至于大小姐,就是个妾,还是个位份不详的妾,只能叫抬。”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边上的小丫头喊起来,“太太,太太,您怎么了?” 秦氏听说葆琴要进宫了,立刻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邹嬷嬷和葆棋撕心裂肺地喊,“母亲,太太。快来人啊,请太医。” 葆琴接了旨,默了默,果然。 太子妃,哼,太子妃! 她的心火烧火燎地疼。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是太子妃了。 她才应该是太子妃。 她狠狠地摘下身侧的金丝绣双飞燕荷包,一把扔进泥地里,转身进了屋子。 回想今日一天发生的事,好似做梦一样。 她四肢无力地被扶进厢房,后来,太子来了,太子……太子…… 她闭上眼睛,不敢回想那个可怕的过程。 眼泪无声地流淌着,无论多少眼泪,都洗不清自己了。 阿姐,好狠的阿姐啊,她不过是不想被母亲算计,不得已让匪徒错绑了阿姐。 阿姐居然下这样的黑手,竟然夺她清白,陷她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此刻,她完全忘记了,是她先奉太子号令,给阿姐酒里下药的事。 她暗恨,今日遭遇的一切,将成为悬在头上的一柄刀,成为别人攻击她的利器。 她想的没错,皇贵妃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 太子在凤鸣宫,将今日的一切向皇贵妃坦白。 “母妃,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本来是想将长华和承恩公世子引在一处,万一,谢家的力量依然在侯家,依然在我们的手中。 可是,我……我……” 哎,皇贵妃暗自叹了口气。 她的儿子,被她护得太过,这等暗戳戳的事,以往都是她替他办了,算了算了,今后还是由她受累。 “太子,这事你办得不周到,再怎么样,都不能遣开身边伺候的人。 你为了不让承恩公世子怀疑,为了避人耳目,遣退了自己的侍卫,结果出事了,身边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这是大忌。 承恩公世子到底是你的表弟,你平白将自己人拉进泥坑,若对方心存不满,不是让自己的阵营出现裂缝,给敌人可趁之机吗? 太子,你身为太子,很多事情,不需要亲力亲为,别说办事了,很多人甚至愿意为了太子去死,你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一个眼色,就有人懂,有人替你办事。” 皇贵妃耐心地面授机宜,耐心解释。 “哦。”太子恍然大悟,看来得找个机会探一探承恩公世子了,若是对方心存不满了,可就有点棘手。 太子心下懊恼,若事先与母妃商量一下,恐怕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皇贵妃安慰太子,“儿啊,你莫再为此操心,母妃会替你安排,霍葆琴如此进东宫反倒更好。” 见太子尚有不解,她继续解释,“你想,她是谢家能力的继承者,是有大本事的人,如今被抬进东宫,你父皇连位份都没定下,她在东宫无依无靠,怎么办?还不是要牢牢依靠我和你?尤其是你,有了你的宠爱,她才能活得自如。” 太子顿悟,果然还是母妃厉害,除了父皇,他最佩服的还是母妃。 皇贵妃沉下脸,一个霍葆琴,根本没什么可操心的。 倒是,长公主那里,恐怕还得花些心思。 长华回到谢家,刚刚踏进垂花门,一大一小两个等在门边的身影,瞬间逼出了她的眼泪。 “父亲。” 谢珖一袭暗青色直坠,外披玄色披风,身形高大却不显粗犷。 黑亮的头发绑了脑后,露出高高的脑门,一双剑眉斜飞,细长的黑眸蕴藏着锐利的光芒,笔直的站在那里,既有文人的清雅孤傲,又有武将的盛气逼人。 一见到长华,谢珖立刻展露笑容,“阿敛,回来啦。” 长华很想像小时候一样,埋进父亲的怀里,享受父亲无限的疼宠,但她到底长大,只能攀着父亲的披风,默默地流泪,表达无尽的思念与再见的惊喜。 她重生很久了,父亲却外出办差,她只能将思念默默地藏在心底。 今日一见,父亲还是以往那个疼爱他的父亲,父亲还好生地站在跟前,笑嘻嘻地唤她“阿敛”。 父亲,父亲,长华在心底呐喊,此生换我来守护您。 “阿姐。”谢畦拉了拉长华的,递给她一方帕子,“阿姐莫伤心,父亲无事,阿畦也很好。” 长华收敛了眼泪,看向身边的弟弟。 这个弟弟,与她一样,得祖母、父亲亲自教养,身上没有沾染一点点王氏的小家子气,端得是一个玉秀钟灵的小公子。 “阿畦,你和先生外出,定然长了不少见识,得空和阿姐说说,也好叫阿姐也长长见识。” 谢畦一听这话顿时神采飞扬,正想涛涛不绝地说起来,被谢珖阻止,“阿敛,你先回屋梳洗一下,晚上我们在松乐堂用膳,全家一起聚一聚。” “是。”长华敛裙一礼,就带着柔光、重光回到钟磬阁。 钟磬阁里,上章早就耐不住性子,见长华久久未归,几次三番想出来寻长华,但想到长华的交代,又不得不压着性子,守住屋门。 实在耐不住了,她索性飞身上梁,躺在梁上,远眺院门外的小路,好随时迎接长华。 这一举动,倒是让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第41章 归整下人 长华一行,拐上回院子的小路。 突然,半空中飞来一个人,凝视一看,原来是上章。 “哇塞,上章,原来你属鹰的啊?”柔兆夸张地叫起来。 “哼,少见多怪。” 重光羡慕地看着她,“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上章点了点头。 “原来,我身边还藏着一个高手。”长华开玩笑地说。 没想到,上章当了真,急了,“小姐,我这功夫是帮爷爷上山采药练成的,好些药材长在悬崖峭壁上,没点功夫,不仅采不到药,还会丢命。” 长华点头,“晓得晓得,以后我要采药的时候,就派你去。” 上章“……”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明明是小姐的贴身婢女,怎么突然成了药童? 一股凉意从脚底冒起,小姐不怒不火,淡笑盈盈,委实可怕。 看来贴身丫头这活儿不好干。 进了院子,长华正想松口气,上章关上院门,神秘地说,“小姐,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噢,什么秘密?”长华正让柔兆给她拿下簪子松开发髻。 “小姐,院里有一个小丫头不地道,偷偷溜进来……” 长华笑了笑,一脸不在意。 柔兆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以为,小姐让你守门是为了哪桩?” 重光扯了扯嘴角,扔给她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 上章“……” 敢情,她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你也算有功,守住了门,一定没让她摸去什么。” “小姐说什么呢,有我上章在的地方,那就是铜墙铁壁。” 长华“……” 柔兆“……” 重光“……” 好,原来是我们少见多怪了。 长华重新收拾好,松开在脑后,用一根发带松松得扎起来,舒服地侧卧在贵妃榻上,柔兆忍不住问,“小姐,那个小丫头怎么安排?” “呵呵,她,不需要我们安排。” “啊?她还会自己长脚跑?” 是啊,自己长脚跑。 葆琴,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若你能念及她为你做的事,给她一个生机,我便也给你一个生机。 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 你好自为之。 今晚松乐堂很热闹。 二房、三房的人都来了。 父亲谢珖和三叔谢耀这趟差事办得不错,晚膳一起用,算是庆祝了。 王氏盛装出席,看得出精心打扮,谢珖看都不看她,只在她进门的时候,略略点了下头。 王氏深情地望着谢珖,眼里含着期待。 可惜啊,湘女有意,襄王无情。 仪华暗暗摇了摇头,母亲待长姐不亲厚,还指望父亲能多看她一眼? 想多了! 男女分席,长华终于见到了三婶。 三婶妆扮老气,一袭棕色夹袄,领口是土黄色的。人很瘦小,低头坐着,也不叫丫头站边上布菜,只夹摆在面前的菜。 长华见状,叫柔兆把自己面前的两盘菜,换到三婶面前。 三婶一见,手脚无措,想起身道谢,瞥了眼三老太太,吓得缩了回去,连筷子都不敢动了。 三老太太浑然不觉,自顾自地与谢老夫人聊天。 谢畦和谢町好久未见,聊得起劲,看来,谢畦把自己一路所见,告诉谢町了。 谢町眼里放光,恨不得也能游历一次。 晚膳的气氛还算不错,饭后,谢老夫人邀大家再说会儿话。 聊着聊着,谢老夫人突然说,“我们三房原是一家,下人是统着算的。后来分了家,也没归整下人,有些父母在大房,子女在二三房,有些兄长在大房,弟妹在二三房,这总归是有违天和。” 谢老人突然转移了话题,大家一时吃不准意思,耐心听着。 长华自打祖母开始说话,就观察着二房三房。 二叔二婶除了诧异外,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三老太太也没什么变化。 倒是一直不声不响的三婶,突然抬了抬眸子,又快速低头。 三婶的动作飞快,快到长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谢老夫人接着说,“所以我决定,大房带头,只要有家人在二房三房的下人,给他们卖身契,送予二房三房,让他们阖家团圆。” 说完,老夫人扫了一眼冷嬷嬷。 冷嬷嬷拿出一只小箱子,里面都是下人的身契。 二叔奇怪地说,“大嫂,虽说我们分家了,但还住一个宅子,来来去去也很是方便,大可不必如此。” 谢老夫人一笑,“我正要说这事,等下人们归置好,我打算封了三家通行的小门,从此进出走大门,各家正式分开。” 这话一出,连谢珖都有些意动,抬眼看了看母亲。 三老太太原本还在为能多得些下人高兴,白送的下人,谁不高兴?但现下一听,白送是白送了,可也正式封门分家,那下人的月例银子,可不得各家自行分担?二房是不必担心,婆娘是商人,不差钱。可她三房不行,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跟着大房混口饭吃,媳妇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当年嫁妆还是她凑的。 “不行,”三老太太头一个反对,“大嫂,您这样可不行,兄弟须得合力才能家庭兴旺。” 谢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三老太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几家分而未离这么些年,如今不过是封了宅内的门,又不是搬家。我们还算在一个宅子里,离得近,几步路的事。” 三老太太叫着,“那能一样吗?宅内和宅外能一样吗?下人进出都不方便了……” 谢老夫人毫不犹豫地说,“正是考虑到下人,所有我大房带头,让分散各房的下人聚到一个门头里。” 万氏见谢老夫人似是下了大决心,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本来宅内的门就只几个下人来去,各房走动并不多。现在,宅内的门封了,不过多走几步路,也没什么。那些下人,能合一起,也好。反正,她不差钱,多几个下人也养得起,当下决定不表态,静观其变。 三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谢老夫人没给她时间,“老三家的,大房给了你下人,你若是嫌多,大可打发了他们,总归那些下人给了你家,由你作主。” 接着,立刻叫人把下人们集中起来,把意思说明白了。 下人们一听,可以和父母兄妹在一处,都非常乐意,人人有秩序地排队,挨个领了自己的身契,站到新主家的身后。 一下子,二房三房的后面,站了好些下人。 冬丫也在队列之中,她提着笼子,里面有兔子、鸭子,恭恭敬敬地站到三老太太的身后。 三老太太这会又得意起来,大嫂说得对,下人归了自己,可不是由自己这个主人说了算?要打要骂,要买要卖,都由着自己了。 想到这里,三老太太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不花银钱,白得了好些下人,自己可得好好挑挑,把可心的留下来。 三婶自抬了次眼皮后,再无任何的动作,就像周遭发生的一切,和她无关。 长华忍不住勾起嘴角,活了两辈子,她知道越是看着无害的人,越是藏得深,这个三婶,不简单啊。 想到这里,冬丫手上提着的笼子,不知怎么打开了门,跑出来一只小兔子。 小兔子一路跑到长华的裙边,蹭啊蹭。 长华一见,当即抱起来,“小家伙,你也跑出来凑热闹?” 冬丫一见,立刻上前几步,“大小姐,这是奴婢养的,若是您喜欢……” 长华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爱,你且抱回去。”说着,又扯了扯小白兔的耳朵。 “嘶。”大小姐下手可真重,我都听见了呀,她还要扯我耳朵,好痛,唔唔。小兔子越想越委屈,还得忍住泪,真辛苦。 委屈归委屈,大小姐交代的活可不能马虎,回去赶紧和二兔、三兔、四鸭、五鸭说一声,让他们盯紧三太太。 哼哼,别看我兔子个子小,胆儿可不小。 第42章 驸马发怒 谢家归整下人,到底动静不小。 这个搬铺盖,那个诉衷情,引来了不少人的视线。 “姑娘,你们这是干么呢?”有些路人好奇地向进进出出的小丫头打听。 “我家老太太心善,不舍得叫下人们分离,还了大房下人的身契,让他们去二房三房找亲人团聚。” “噢,这敢情好,老夫人做了件大善事啊。” “可不是,谢家老夫人每年冬天都要施粥,接济穷苦人家。” “谢家对下人都这么好,哎,我回家问问我姑娘,她若要进大户人家做奴婢,别家都不行,只能是谢家。” “你闺女?那是做奴婢的命吗?都被你养成千金小姐了。” “嘿嘿,这不是,假如吗?” 没多久,整个京城都晓得谢老夫人做了件大善事,让下人们都能阖家团圆。 宫里的皇太后听说了,不屑地撇嘴,“她就爱这调调。” 弘道帝听说了,哂然一笑,不再过问。 皇贵妃听说了,奇怪的问,“谢家可是败落了?连几个下人也养不起?” 皇后听说,意味深长地一笑。 太皇太后在佛堂也听说了,她敲着木鱼的手一顿。 伺候太皇太后的宫人不解,悄悄地问老嬷嬷,“不过几个下人,难道还有翻出花来?” 可不就是能翻出花来? 谢老夫人对谢珖说,“男人的眼光在前朝,女人的手段在内宅,要想内言不出,外言不入,须得把内宅治成铜墙铁壁。 下人团聚时一说嘴,家里的事便瞒不住,旁人就能从中窥知一二。” 谢珖点点头,内宅的事他不管,母亲做主就好。 谢老夫人喝了口茶,继续说,“我把你媳妇的掌家权卸了,她的性子,容易被别人钻空子。” “母亲做主就好。” 谢老夫人笑着点头,“阿敛也该成长起来了。” 谢珖诧异,“母亲是想让阿敛管家?” 谢老夫人再次点头,“没错,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要事说完,谢老夫人心疼地看了看儿子,劝他,“别对你媳妇太冷淡,你须得给她面子,她到底是谢畦的母亲。” 老夫人顿了顿,“那布走了这么些年,你也该……” “母亲,我公务上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哎,谢老夫人知道劝不了,咽下后面的话,点头让谢珖走了。 屋外很冷,谢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好好的,母亲提那布做什么? 想到自己的前妻,那个热情洋溢的女子,他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一直忍着寒霜,等在松乐堂外的王氏一见,心魂俱散,沉到谷底,夫君还在想着她。 她恨得咬牙切齿,人都死这么多年了,还忘不了。 转而悲凉地心伤,既然忘不了,又为什么娶她?娶了她,又不理不睬。 她绝望地回身,孤独地走回院子。 这天,真是冷得透骨。 长公主府今晚也注定不平静。 玉婷一直躲在房里哭。 她听到二表哥说的话,顿觉没了指望。 二表哥竟然让她做通房,她还要不要脸了? 阮氏在边上劝,她从小把这个侄女养到大,情份堪比母女,她也受不住让她做通房。 一想到这里,她就恨驸马,好好地喝酒不行吗?非把酒给小儿子喝。 若是驸马喝了那杯酒,玉婷现在就是公主府的贵妾了,既能陪着她,身份上又高于普通的妾氏,她也对得住自已的妹妹了。 说来说去,还是长公主气量小,若不是她咬着不松口,好好地直接纳了玉婷,她用得着使尽手段吗? 不行,她必须去讨个公道。 玉婷做通房,她是万万舍不得的,不如?还是叫驸马纳了。 想到就做,阮氏立刻唤来人,披上披风,趁夜就往正院行去。 正院里,长公主和驸马正在促膝长谈。 “驸马,今日若不是得高人相助,恐怕……。” 驸马怜惜地看着长公主,“殿下,臣这颗心日月可比,绝无二心。” 他边说边拉起长公主的手,按在他的胸膛。 长公主脸色泛红,多年夫妻,她还是很羞涩,不太适应夫妻间亲密的举动。 驸马看着娇羞无比的长公主,身子顿时热了起来,咽了咽口水,“殿下,咱们安置了。” 这时,院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驸马顿时冷了脸,放开长公主的手,低声说,“殿下,您放心,我并非是否不分,有些事,还是说开了好。” 长公主听了他的话,心气平顺了很多。 阮氏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正屋。 一进门就嚷嚷,“驸马,你须得给玉婷一个说法。” 驸马本还存着一线期望,希望母亲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这话一出,他顿时心冷似铁。 “母亲,玉婷已是二弟的屋里人,您怕找错人了。” 阮氏一噎,眼前这个一向乖顺听话的儿子,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哼,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阮氏心中暗恨,继续向着驸马说,“你弟弟做错事,你这个哥哥得想办法解决。” “噢,您想我怎么解决?”驸马心越来越冷,口气越来越不耐烦。 “你表妹好歹也是官家的女儿,总不好没明没份地跟着你弟弟,不如……” “不如?母亲,那是二弟的事情。”驸马冷言打断,再次重申。 “你弟弟只让玉婷做个通房。”阮氏生气地叫了起来。 “母亲,我还是这句话,这是二弟的事情,我这个哥哥不便插手。” 阮氏一愣,往日这儿子不会这么轴,只要自己起个头,他马上就接上话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自己说了半天,暗示了这么久,他还是像听不懂一样。 “驸马,我的意思是……” 长公主听了半天,实在窝火,婆母这是根本不把她放眼里啊。 既然如此,她也无须再忍。 “母亲的意思,我明白。”长公主突然开口。 阮氏心中一喜,果然,鱼上钩了。 只听长公主继续说,“婆母是不是想叫驸马纳了玉婷?若是,婆母可有问过二叔的意思?” 阮氏一听有戏,马上说,“这不打紧,不过是个通房,做弟弟的让给哥哥也不是不可以。” “母亲,”驸马腾地站起来,他气得脸色发白,母亲当他是什么人啊?饥不择食地和二弟抢女-人吗? “您当我是什么?”驸马瞪着泛红的双眼,“您当我是您儿子吗?” 这样的驸马,阮氏从未见过,一愣,接着哭天抢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亲生儿子如此不孝……” “孝顺?”驸马大声反问,“我明白就去礼部问问,什么是孝顺,孝顺您,就要接受弟弟收用过的女人?您真是我的好母亲啊,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儿子房里塞。” 阮氏彻底呆住。 长公主平和又坚定的声音响起,“母亲,若是二叔同意,驸马纳了玉婷表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阮氏强打起精神,“只是什么?” 驸马正想开口反对,长公主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母亲,既是要驸马纳了表妹,便等同于进了我公主府,进了公主府,等于做了皇家人,这规矩嘛,便得按着皇家的来。” 阮氏的心一下子抽紧,“什,什么规矩?” “水性扬花,人尽可夫,在我皇家,便是一根白绫了结了去。”长公主斩钉截铁地说,冷冷地直视着阮氏。 “砰!”玉婷撞开屋门,跌坐地上,泪流不止,完了,都完了。 原来如此,哈哈,她明白了,在大表哥和长公主的心里,她就像蝼蚁一样,微小到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 可笑,她却还像个小丑一样跳来跳去。 她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本来就是她做错了,她千不该万不该听姨母的话,将自己陷入这尴尬的境地,想到这里,她猛得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第43章 先帝托梦 梅花宴结束了。 梅花宴上发生的事,持续升温。 霍葆琴与蛇、雀共舞。 太子御-两-女。 驸马骑大鹏鸟。 以及,谢家大房遣散下人。 这一桩接着一桩的事,让京城空前热闹。 酒楼里、集市上、街头巷尾,到处是人,都在谈论这些事。 谢家再一次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一是因为霍葆琴,谢家的外孙女,居然能让青蛇、鸟雀为之伴舞。 一是因为谢家心怀仁慈,为下人着想,赢得了百姓的没口称赞。 皇宫里,弥散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废太子入宫哭先帝的关系。 皇宫里竟无一人谈论梅花宴上的事情。 太子每日进宫请安,弘道帝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只问太子手头上事务处理得如何。 皇贵妃娘娘依旧盛宠无边。 皇后娘娘依旧冷冷淡淡,除了宫务,以及每日众嫔妃的请安,竟是一步不出殿门。 皇太后还是很容易生气,气了就砸瓷器。 太皇太后还是每日礼佛茹素,不过问一切宫务。 宫廷与市井,两个极端。 京城的气氛有些诡异。 有些权贵人家嗅觉灵敏,吩咐子弟不可妄言,在外不可惹事,大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宫廷的平静,被皇太后的一个梦打碎。 这天夜里,寿安宫的灯火在熄灭很久后,又亮了起来。 宫人有的跑着去喊太医,有的打热水,有的去御膳厨房找吃食,寿安宫的热闹与夜的安谧显得格格不入。 各宫都被惊醒。 众人纷纷赶到寿安宫,是不是出大事了? 皇太后娘娘坐在榻上,默默流泪,一副哀痛欲绝的样子。 弘道帝跨前一步,“母后,您怎么了?” 皇太后垂泪摆手,等情绪渐渐平稳,“皇帝,哀家梦见先帝了。” 弘道帝心一沉,每每提及先帝,他总会想到太极殿里,父皇极度鄙夷的神色,和极端不屑的语气,那是他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皇贵妃见弘道帝脸色不佳,立刻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轻声细语地对皇太后说,“姑母,先帝有没有对您说什么?” 皇太后赞赏地看了眼她,对弘道帝说,“皇帝,先帝说他想儿媳了,想叫儿媳妇去墓前祭奠。” 话音刚落,众人视线齐集在皇后身上。 难道?侯家打算另立皇后?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皇后不动声色。 不想,皇太后摇了摇头,“先帝说的儿媳妇不是皇后。” 不是皇后?先帝子嗣少,驾崩时只有一个儿媳妇,哪里还有其他的儿媳妇? 突然,弘道帝脑中闪过一人,“废,太子妃?” 皇太后点头,“没错,正是先帝御赐的太子妃。” 弘道帝为难,“可是……” 皇太后一脸哀痛地说,“先帝说了,儿媳妇是他御赐的,不能因为太子之位的变更,就抢了他的儿媳妇。” 皇贵妃也焦急了起来,“这可怎么好?” 皇太后突然转头问皇后,“皇后,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皇后闻言,抬起头,“母后决断就好。” 皇太后不满地摇头,“我若是有决断,还要问你吗?你是皇后娘娘,宫廷的事不该过问?太子也是你的孩子。” 皇后娘娘心中哂笑,脸无表情,一板一眼地回答,“既是先帝托梦,不如将梦传给当事人,由她自己决断。” 弘道帝气极,“胡言乱语,这事怎能自行决断。” 继而话锋一转,“母后,既是先帝托梦,儿臣必得尊重父皇的心意。不如,就让谢家长华去皇陵守墓。” 皇贵妃娘娘看了眼皇太后,“陛下,守墓事小,但,以何名义呢?” 弘道帝原本还在犹豫,到底谢家的力量太过神秘,不能轻易妄断,但最近几次的事,都将力量的来源指向了霍葆琴,那么,谢长华应该只是个凡夫俗子了! 想到这,弘道帝大手一挥,“就以废太子妃的名义,朕即刻下旨,令谢长华去皇陵为先帝守墓。” 皇太后心下一喜,与皇贵妃对视一眼。 皇后娘娘一言不发,将三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 心里冷哼,傻子,都是傻子。 连最简单的祸水东引之法都看不出来。 原本,她还不确定,谢家的力量到底在谁的身上。 现在嘛,她无法肯定,谢长华一定是一切神秘的中心。 想到梅花宴上,长华对长公主、驸马的襄助,皇后娘娘决定装傻到底。 这世间,有人真傻,自然就有人装傻。 当口谕到达谢家的时候,长华正吩咐柔兆,“你哥哥还在我母亲的庄子上?” “是啊,小姐,我哥是我的人,自然我在哪,他在哪。”柔兆笑着回答。 柔兆的哥哥能力出众,完全能自立门户。 当年,长华曾经问过他,若他愿意出去闯荡,就将身契还他。 柔兆的哥哥选择留下。 于是,长华就让他管理母亲留下的农庄。 听说,现在农庄里种的果树、庄稼,收成很好。 “你让他哪天有空,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诶,晓得了。”柔兆快乐地应着,自家小姐看得中哥哥,是他的福气,跟着这么能干的小姐,不怕没有前程。 两人正说着话,前院来人禀报,说圣旨到。 一家人匆匆赶到前院,胡徒已等候多时,谢珖和谢畦陪同。 待宣了旨,谢家众人表情各异。 谢珖青筋暴起,忍着怒火问,“先帝托梦,陛下口谕,我家长华自然奉旨,只不知,以何身份为先帝守墓?” 大冬天的,胡徒却汗湿了里三层外三层,还不断地往外冒着冷汗,他结巴地解释,“以,以,先帝的儿媳妇……名义。” 谢珖冷哼一声,“噢,原来如此。” 王氏心里有一百只小鹿在跳舞,她太开心了,开心极了。 先帝的儿媳?可不就是,废太子妃? 哈哈,居然回到了原点。 配给废太子,还能称妃吗? 谢珖拉着长华跪下,向前皇陵的方向磕头,“臣谢珖携女长华,叩谢先帝,遵旨。” 胡徒冷汗流得更多了,谢珖这是,只遵先帝? 他吓得浑身一机灵,什么话也不敢说,拔腿就回宫,哎,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胡徒走后,谢珖扶起长华,“阿敛,守墓就守墓,为父送你去,再接你回来。” 王氏心中冷笑,哼,还回得来吗?最好守一辈子墓,守到天荒地老。 想罢,转身回了院子。 长华很疑惑,父亲那么疼爱她,听到圣旨后,看似怒火冲天,实则一点不动怒?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委? 第44章 解密荷包 松乐堂里。 谢老夫人和谢珖没有开口,长华也就端坐着不说话。 片刻后,谢珖叹口气,“谢家忍了这么久,还是没用啊!阿敛,不做太子妃就不做。我一直觉得,太子不是良配。” 谢老夫人点头,“长华早明白这个道理。” 谢珖一惊,“难道?” 长华笑嘻嘻地说,“没错,父亲!这结果,本就是阿敛谋划得来。” 原来父亲觉得太子不是良配? 父亲英明,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可见前世的她,有多蠢。 旁人都看得明白,只她自己活在假想的幸福中,不可自拔。 谢珖看着长华,恍惚中,眼前的女儿与那个穿着红衣,潇洒骑在马背上,放声大笑的女子,渐渐重合。 那么自信,那么从容,那么洒脱,那么不羁。 阿敛,果真是她的女儿。 “祖母、父亲不必担忧,我不想做这太子妃,就能不做。那么,想回来时也能立刻回来。” 这么笃定。 谢珖看着这样的女儿,心中安慰不已,终于,她的女儿成长了。 谢老夫人看向谢珖,“谢家隐忍无用,自然不必再忍。只不过,你官职低微,还需谨言慎行。” “诺。” 谢家三人很快达成一致。 霍家的葆琴也听到了消息。 她哈哈地笑起来,笑得流下了眼泪。 阿姐,我该恭喜你吗? 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阿姐不愧是阿姐。 不想做太子妃,说不做就不做了。 旁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在她眼里分文不值。 甚至在她霍葆琴面前,阿姐根本不屑掩饰,明明白白地用行动告诉她,她要的东西,阿姐不要,阿姐就是不要,也不会给她,她要什么,凭自己的本事去挣。 如此,也好。 何必执着于那些没用的情感呢? 姐妹情,表面维系着就好。 大家从此各凭本事。 想到这里,葆琴收紧了手中的荷包。 阿姐,你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 或许是你根本不在意。 你拥有的太多,太多了。 根本不在意谢家的力量。 但我在意,非常在意。 你不要,我要。 谢家的力量,我定然从你手中夺走。 梅花宴归来,葆琴将身侧的荷包扔在院子的泥地里。 不想,隔天发生了惊人了一幕。 小青蛇、鸟雀纷纷围着荷包打转。 她命人捡回荷包,重金封口,勒令院中下人不得往外吐一个字。 又命流云取出荷包里的东西,去药店询问是何成分。 店家承诺三天给消息,今日是第三日了,希望流云能带回好消息。 “小姐。”说曹操,曹操到。 流云兴奋地一路跑进院子,眼神放着光,“小姐,有了,有了。” 说完,“呸”一声,“我胡言乱语什么?是有结果了。” 流云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味药材,“小姐,老板说,这几味药很寻常,只一味药很稀少,不好得。” 葆琴问,“你有没有问问,他们店铺里有吗?” 流云摇头,“老板说他们也没有,这味药大庆没有,如果要的话,要去虞国采买。” 流云顿了顿,继续说,“奴婢已托店家采买,也付了定金。店家说,这味药只是难买,并不是不能买到。” 很好。 葆琴从妆奁盒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流云,“赏你的,事情办得不错。” 流云高兴地接过玉佩,连声道谢。 阿姐,你为了把我挡在前面,刻意让小丫头,偷听到你和柔兆的谈话,又安排重光放水,让小丫头偷偷调换了两个荷包。 你让别人以为,是我霍葆琴拥有谢家的力量,让皇家把眼光投到我身上,暂时保得谢家安宁。 我已洞悉谢家能力的根源,本来会感谢你,在我做太子妃后,一定为你择一门好亲事。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让我失身于太子。 我不会感激你,只会恨你。 如今,我做不成太子妃,也不会让你好过。 哼,废太子,很好,你合该伴着个残废,度过余生。 阿姐放心,你安心去守墓,我定然会帮你回来,顺顺利利地嫁给废太子,成就残废娘子的一生。 哈哈哈。 皇后娘娘当晚回到坤宁宫后,李尚宫伺候她安置。 “阿梨,她们竟然把手伸到长公主府,是不是这几年我太好说话了?” 李尚宫心里叹口气,“不是您太好说话,而是您不管说话还是不说话,都挡了路。” “是吗?原来还是我的错。” 李尚宫一惊,跪倒在地,“娘娘,是奴婢不会说话。” “你起来,不是你的错。”皇后娘娘没有生气,“她们怎么对我,我都认了,可千不该万不该,向我唯一的女儿下手。” 阿圆是她的心头肉。 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当年姑母下旨让她进宫,她哭干了眼泪,差点哭瞎眼睛。 她根本不愿进宫,她有心上人,几乎私定终身。 她不敢叫家人知道这事,万不得已进宫,没想到,在家族的眼里,她不过是个生育机器,一旦失了价值,立刻被抛弃。 她本已认命,万没想到,她的女儿竟然走了她的老路,受了她一样的苦楚。 是的,她生下阿圆后多年未育,不是她不想育,而是有人动了手脚,在她生产后,给她下了绝育的药。 她恨,如何能不恨? 她本就不欲进宫,忍辱负重的结果,换来的却是伤害与抛弃。 皇后娘娘眼里露出凶猛的神色。 伤害了她,居然还想伤害她的女儿。 敢对她的女儿下手,就要做好承受她雷霆之怒的后果。 “人,找到了吗?” “是红云,“李尚宫不太确定,“这事,驸马在查,目前看是一直照顾球球的红云,暂时没发现她的动机,驸马只是暗中观察她,看她还跟什么人接触,驸马分析,她只是工具。” “她?” “嗯,球球是她伤害的,因为球球打翻了那天的燕窝粥。毒,日日下在燕窝粥里。多亏有球球,据乔嬷嬷回忆,球球好多次打翻燕窝粥,看来,是球球发现了什么。太医说,这药厉害,若是服用时间再长点,恐怕……” “这人,竟是比不得牲畜。”皇后娘娘心凉不已。 “驸马的事,解决了?” 真是好笑,一个村妇,居然敢欺到她女儿的头上。 当年,驸马救女儿的戏码,是皇帝安排的,目的很简单,兵权。 弘道帝多疑,兵权必得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放心。 那几年,他一直在慢慢地收拢各路兵权。 驸马,是其中之一。 驸马,的确人品出众,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驸马的母亲,居然为了自己的侄女,多次为难长公主。 她早就知道这事,但女儿软弱,她不想做的事,当娘的也不能多事,索性装傻。 没想到,老乞婆越来越过分,竟然指使自家侄女下药。 “表姑娘怎么样了?” “表姑娘冲出公主正院后,开始想寻死,被驸马的弟弟拉住了,安抚几句后,回了自己的院子,现在已搬回驸马府,进了驸马弟弟的院子,正式做了通房。” “驸马的弟弟倒是有些本事。”皇后娘娘唏嘘。 李尚宫点头,“谁说不是呢,他也算是助了驸马一臂之力,彻底除了这隐患。” “以后有机会,就拉他一把。”皇后娘娘对于助自己的人,向来大方。 李尚宫记下了。 “太医的药研制出来了吗?” 李尚宫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哪种毒,太医也很难。 看来,得亲自见见那个人了。 第45章 孙子有用 “哈哈哈,”废太子听说了先帝托梦的事,当即哈哈大笑。 程春明诧异,谢家大小姐,到底有何魔力,这段时日,主子笑的次数,竟比过去十年加起来的还多。 “程叔,先帝托梦的事,你怎么看?” 程春明犹豫地说,“怕不是皇太后编的故事!” 废太子点头,“当然。” “为什么呢?”程春明像是自言自语。 废太子勾起嘴角,轻笑着,“程叔啊,哭宫的事,忘记了?” 程春明一惊,哭宫?难道? “她让我进宫哭先帝,目的不是弘道帝,而是后宫。”废太子靠向椅背,好一招隔山打虎,表面上刺激的是弘道帝,其实不然,她借哭宫,引后宫出手。 侯家女人,关注点在自身的利益上,他这个废太子去哭先帝,这还了得?这是想用先帝来压制他们?弘道帝或许会从大局出发,对他有所包容,但后宫不会。 他越是不想要的,她们越要塞给他。 她们一定会想法子打击他,同时牵连到她。 孰不知,这份牵连,正是她想要的。 别人弃如敝履的,她却视若珍宝;别人视若珍宝的,她却弃如敝履,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废太子越想越有意思,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整个人庞上一层淡淡的暖意。 “大葛有消息吗?”废太子突然换了话题。 程春明摇了摇头,“对方很狡猾,差点找到,又被逃脱。” “噢~怕是他没有听长华的话,打晕绑回来。”废太子叹了口气。 程春明尴尬地笑了笑,“那只小老鼠也很可恶,上次差点把大葛带进老虎洞。” “哼,活该。” 程春明一呆,主子这是变成宠妻狂魔的节奏?一言不听就活该? 他深思了一下,决定以后必须听话,听女主子的话,否则…… 远在深山的大葛,差点折在小灰鼠的手上。 “马勒个巴子,臭鼠,死鼠,老子活不了,你也别想活。”刚刚从泥坑爬上来的大葛大声叫骂。 就在刚才,这小灰鼠一下子钻入林中,不见了,他急着追赶,一脚踩进了泥坑,挣扎扑腾了好一会,要不是身手好,当场就交代了。 小灰鼠站在泥坑边上,笑得前俯后仰,得意非常。 “哼,叫你老子长,老子短,现在看看,是你这老子厉害,还是我这孙子厉害?” 大葛一把上去扯住小灰鼠的尾巴,“哈哈,这下跑不掉了,马勒个巴子,老子饿了,正好烤鼠吃。” “吱吱,”小灰鼠一惊,吱吱地叫起来,“老子,有话好好说,动手欺负孙子,你算哪门子好汉?” “吱吱,吱吱。”小灰鼠挣扎。 “吱吱,吱吱,”大葛得意地说,“你就会吱吱,吱吱,吱什么呢,孙子。” 突然,小灰鼠双手捂脸,身子一挺,再也不动弹了。 “嗨,死鼠,装什么装?”大葛摇着小灰鼠的尾巴,小灰鼠直挺挺的,身子都硬了,“咦,就这么死了?也太容易了。” 大葛突然觉得不对劲,刚才还有各种叫声的林子,突然非常安静,周围一下子降温,冷气嗖嗖地压进身子,不好。 大葛一回头,吓得魂飞魄散,一只巨型白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别,别,我可臭了,味道不美,都个把月没洗澡了,臭不可闻的。”大葛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挪。 大白虎一大步一大步向大葛走进,鼻子凑进大葛闻啊闻。 大葛心中大骂,“马勒个巴子,小灰鼠,老子这次被你害死了,孙子害老子,没天理啊。” 大白虎不断地闻着大葛,从头发丝,到脚底心,一处地方都没放过。 “我真的不好吃,又瘦又干又瘪的,还老,咬都咬不动,诺,这只小灰鼠嫩,给您老打牙祭不错。” 说着,大葛将手中的小灰鼠往大白虎鼻子下一送,吓得小灰鼠一抖。 “嗨,孙子额,老子就知道你装死,喂,可以醒醒了。”大葛拎着尾巴一顿摇。 小灰鼠假装睡醒,伸了个懒腰,“白虎王,这是大王的人。” 大白虎嗤笑一声,“大王?老子就是王。” 小灰鼠眼珠子一翻,得,又来了个老子,都踏马想做老子,这世上还有孙子吗? “是,是,是,您是王,可您不过就这座山头的王,还有更大的王,管着所有山头。”小灰鼠得意地说。 “所有山头?”白虎王沉吟着,“听上去挺大的。” “哎,您还没拜见过大王,早晚会见的,我们灰鼠族早就归顺了。” “哼,你们这些臭鼠抵什么用,居然拿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王,来忽悠我?当我好欺负?当我是傻大个?当我是摆设?” “哪能啊?您不是白虎王吗?灰鼠族特来拜个山头,望白虎王高抬贵手,借过,嘿嘿,借过。” 大白虎听小灰鼠说话挺上道的,挪开了鼻子。 还以为安全了,不料大白虎根本没想放过他们,“孙子,好处!” “啊?”小灰鼠一脸莫名。 “哼,人类不是流行给点好处才灿烂的逻辑?” “这,这,”小灰鼠挠挠头,“白虎王,我们出来匆忙,没准备好处啊!” “噢,没好处,”大白虎一板一眼地说,“玛德,哄老子呢,没好处,还借过?来呀,灭了他们。” 话音刚落,大白虎的身后现身一群狼,狼狼威武。 又是狼?!大葛吓得两条腿打颤,玛德,老子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啥都不怕,就怕狼,就怕被狼饿。 突然,狼群里有一头狼,盯着大葛看了看,走到大白虎身侧,轻声说了句话。 大白虎居然往后退了两步,带着狼群撤了。 临走,看了眼小灰鼠,“转告大王,大白在此恭候。” 说完,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大葛吐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玛德,比上战场杀敌还刺激,这老心脏忽上忽下的。 小灰鼠趁机摆脱了他的控制,神兜兜地站起来,睨着大葛,好像在说,看,还是孙子有用! 第46章 葆琴挑事 隔天,长华在自家院子见了柔兆哥哥。 柔兆很小心,在院子的前廊挂了块帘子,长华隔着帘子嘱咐。 “施兆,你在庄子做,还适应。”长华问。 “小姐,”施兆恭敬地答,“挺好的,佃户很勤快,物产也不错。” “嗯,我想托你办件事。” “小姐客气了,奴才是小姐的人,小姐只管吩咐便是。” “你发动庄子上的人,去捉些动物,要温顺的,不拘什么,兔子、狗子、猫、鸟,都可以,只一点,不能带刺的,要方便养在后院的。” 长华顿了顿,“蛇也别抓。” 施兆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小姐会派这么个活儿给他。 但他很乖觉,只应不问。 柔兆送他哥哥出门,悄悄地凑他耳边,补充,“小姐交代了,你抓了动物后,仔细养着,天天拿到集市上去卖,别真卖,看准人卖。” 施兆心思一动,冲妹妹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柔兆回到钟磬阁,长华正侧躺在贵妃榻上看书。 阳光渐渐洒进屋子,给长华描出一道长长的金色剪影,煞是温暖。 见长华放下书,柔兆端了茶给她,“小姐,您不是有灰鼠吗?为啥还要这么多小动物?” “灰鼠进不了正院。” 啊,对,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况且,”长华闭目养神,“不是我要,是霍葆琴要!” 咦,表小姐要?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也是,我若明白了,不也做小姐了? 柔光嘿嘿一笑,忙活儿去了。 长华沐浴在阳光里,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像废太子。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扇门。 相比钟磬阁的温暖,霍家上下一片忙乱。 霍太太再次晕迷,请太医、抓药、熬药,整个正院忙得脚不沾地。 霍葆琴怡然自得地画着一幅雪景图,似乎丝毫不知正院正发生的事。 流云很想提醒小姐,二小姐、三小姐都赶去正院了,看小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冲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晚上,霍存良怒气冲冲地踏进晴园。 他刚回来,听说太太又不好了,赶到正院,看到越来越消瘦苍白的老妻,内心也很伤感。 这时,邹嬷嬷告状,二小姐三小姐都来看过太太了,唯独大小姐像没事人一样,非但没来正院,还在自己院里吟诗作画。 霍存良一气之下,赶来晴园骂逆女。 不想,还没起头,葆琴就笑着迎了出来,“父亲,您回来啦,我正想去书房,和父亲多说几句话呢,我在家住不了几天了,礼部若算出吉时,我便要进东宫了,真舍不得父亲啊。” 一想到女儿就要进东宫,霍存良瞬间收敛了怒气。 是啊,哪怕没有位份,那也是太子的女人,山不转水转,若女儿得宠,又是另一番局面了,他在侍郎的位置上好多年了,是时候动一动了。 当下理着胡须,堆起笑容,“我儿甚佳,心中时常惦记着为父,需要什么,去与管家说,让他准备着。” “是,多谢父亲。”葆琴敛裙一礼,心中冷笑,和管家说,和跟太太说,有什么两样?这球踢得真好。 霍存良想了想,还是开口,“琴儿,太太到底是你母亲,你也需关心关心。” “是,女儿晓得,”葆琴一脸真诚地说,“女儿今日未去正院,的确有些失礼,但女儿是为了父亲您啊。” 霍存良眼眸一闪,“噢?!” 葆琴耐心地说,“父亲,世子妃在正院打了女儿一巴掌,她是打女儿吗?她打的是您的脸啊! 父亲,您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是吏部侍郎,但世子妃每每训起话来,却视您为她家的门客、下人,您的官职是靠您自己的学识、勤奋、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日的,世子妃却摆出一副您的官职是她家赏赐的样子。 这不是瞧不起您,又是什么?” 没错,正是如此,他通过自己努力,考了进士,做了官,靠自己的小心谨慎,万般谋划,一点点走到今日。 但是,在梁王府眼里,他始终只是他们家一个门客。 梁王府当年是给予他一些帮助的,但最终还不是靠他自己的学识与努力,才能有今日这番造化? 此刻,他越看葆琴越欢喜。 这个女儿像她,通透。 葆琴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说到霍存良心里了,于是再接再厉,“父亲,我们霍家与梁王是姻亲,不是从属关系。母亲这些年,对您也多有呼喝,女儿看不过眼,想帮帮父亲。 若父亲冷淡母亲,旁人要说父亲不善,但女儿马上就要进宫了,旁人怎么敢指责太子的女人呢?所以,父亲,女儿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霍存良的心像被熨斗烫过一般舒服。 “父亲,您可想过今后如何对待母亲?”见时机成熟,葆琴不客气地给太太上起了眼药。 怎么对待?自己的老妻,到底为自己生儿育女了,还能怎么样? “父亲,”葆琴嗔怪地说,“您要想清楚,您需要一个怎样的母亲?” 醍醐灌顶! 霍存良顿时醒悟。 没错,梁王府,他得罪不起,却又不甘心永远被他们压着、小瞧着。 若老妻健健康康的,岳母一定又是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还别说,老妻生病这些日子,岳母反而客气了不少。 哼,看来,老妻生病不是坏事,不如…… 葆琴终于笑了起来,父亲看来是想明白了,他需要一个活着的,却又不能理事的梁王府妻子。 这样,既不会被梁王府牵着鼻子走,又能得梁王府照应,毕竟,世子妃需要霍存良善待她的女儿。 高啊,真是高! 霍存良哈哈大笑起来,大手一挥,“我儿善,明白你来我书房一次,我领你去开了府里的小库房,要什么,只管取用,算是父亲给你的嫁妆。” 葆琴恭敬地一揖,眼里满是感激的光芒,“多谢父亲。” 霍存良开心地走了,完全没有看到,霍葆琴逐渐阴冷的眼神,和满含冷意的笑容。 太太,您想不到。 往常,您看不上的前头夫人的女儿,会在这儿等着您。 请您好好享受床榻生活,这辈子您就别想离开您的拔步床了。 您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会慢慢归还。 正院里,二小姐葆棋正哭得伤心。 母亲生病,她忧心忡忡,恶梦连连,生怕母亲离她而去。 邹嬷嬷在一旁边抹泪,边劝解,“我的好小姐,您可别哭了,哭得奴婢这心都碎了。” “若抵了命能救母亲,我情愿把性命还给母亲。” “呸,呸,呸,”邹嬷嬷急了,“我的好小姐,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万万不可说,太太知您心疼她,您好好的,太太才能好好的。” 纯真善良的葆棋,一直活在母亲的羽翼下,哪里经历生活的风霜。 母亲病了,护不了她,当她要独自面对生活的时候,才发现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走前方的路。 第47章 勇斗渣鸟 长华奉旨为先帝守墓。 吉日未定,这几天,她坚持上家学,同时也和先生告个别。 先生很遗憾,这是她见过最有才华的学生,可惜,命运坎坷,好好的太子妃,不仅黄了不说,竟然还要配给不良于行的废太子。 长华知晓先生心中所想,但不便多言,只安慰先生一切都好,请先生别为她担心。 不知何时才能相聚,课后,大家都没离开,聚着说说话。 有意思的是,今日,霍葆琴也来了。 她说要和外祖母、舅舅、先生,以及众位姐妹告别,宫门深重,她此去,不知何时才可相见,心中着实伤感。 见到长华,更是泪流不止,一个劲地说对不起,说她遭人陷害,明明对方的目标是长华,不晓得怎么变成了她,言下之意,是她替长华挡了灾。 俊华不明所以,纳闷地问,“表姐,你说那人的对象是阿姐?那人不是太子吗?阿姐就是太子妃呀,为啥还要做这些?” 霍葆琴一噎,嗫嚅地说不出话。 这叫她怎么说,太子也是被人暗害了,半道换了的。 当初太子要设计长华时,安排的是谁,她不知道。 但她晓得太子好面子,人选不会太过难看,而且,也没有安排实质性的环节,最多设计一出躺在一起的假象。 中途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然,竟然,竟然变成太子和她,而且,而且,想到此处,她顿时觉得浑身颤抖起来。 姐妹们哪有看不明白的? 俊华问完后,还没心没肺地说,以后进宫找她要好吃的。 仪华做着先生布置的课业,头也不抬。 倩华想说什么,被俭华拉了一把,看了眼长华,端坐不言语。 仁华见气氛尴尬,出来打圆场,“表姐,你好厉害,能让青蛇、鸟雀给你伴舞,你怎么做到的呀?” 仁华自梅花宴后,一直好奇这点,今日终于能解惑了,感到特别兴奋。 长华眼光一扫,几个妹妹都直起了耳朵,看来都对这事很感兴趣。 说到这,葆琴骄傲地一笑,“这没什么,动物嘛,多训练就好了。” 能有什么奥秘,不过靠几味药,顺着舞姿的方向,一起旋转罢了。 仪华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训练就成的吗? 莫名出现,自行离去,谁能训练到这种程度? 想罢,悄悄瞧眼长华,只见长华始终面带笑意地端坐一旁,心中不禁一动。 “真的吗?”仁华双眼放光,小心翼翼地说,“我,表姐,你能训练一只给我吗? 我,我的意思是,一只小兔子、小鸟,或者小猫,不拘什么,能够听话,陪我说说话。” 仁华声音越来越轻,长华见着她这样,不禁有些心疼。 三房孙辈只她一个孩子,难免觉得孤单。 何况,三老太太虽然疼她,但也压着她,她母亲又是个忍气吞声的。 霍葆琴听了,有些迟疑,“你想要我送你一只?” 仁华眼里涌上期盼,“表姐,你这么有本事,卖我一只,乖乖的,软软的,毛绒绒的,我,我不要,蛇,我不是你,我怕蛇。” 倩华再也忍不住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霍葆琴,“是啊,是啊,好表姐,你多训练几只嘛,我的手帕交都要呢,问过我好几回了。” 霍葆琴一脸懵逼,整个人像遭了雷击。 还能这样? 她怎么没想到呢? 用药训练小动物,再分送给感兴趣的闺秀们,这样一来,自己的人脉更广,不经意间得到的资讯也会更多。 她顿时兴奋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差点跳出胸膛。 后院交好,前朝自然受惠。 如此,太子是不是会更看重自己? 如此一想,霍葆琴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娇柔地一笑,“表妹们要,我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帮忙的。” 倩华听了,高兴地跳了起来,俭华脸上的笑容也加深许多,仁华的眼睛亮得可以媲美日月了。 只有俊华无动于衷,如果制成麻辣兔头,她可能会有兴趣。 仪华不露声色,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此行不虚。 霍葆琴有了新的想法,再坐不住,往后院行去,拜别外祖母后,她就要回府去安排。 深受闺秀们喜爱的小动物,此时正有两只趴在钟磬阁的窗棱上。 柔兆气得双手插腰,“臭小紫,你家夫君是你千辛万苦,从别的秃鹰手中抢来的,别人都哭晕在净房了,你竟然琵琶别抱,另寻新欢,你对得起为大庆办事的夫君吗?” 此时的紫鸽正握着小黄鹂的小爪子,安慰他,“别哭,别哭,姐姐心疼你。” 一回头,对着气怒的柔兆挥舞着小爪子,叽叽喳喳,“小柔子,你骂我可以,别吓着我弟弟,他就是个小可爱。” 柔兆虽然听不懂小紫的话,但看懂了她舞动小爪子的意思,气得一跺脚,“渣鸟,夫君在前线拼死拼活,你却不懂珍惜,专撩小奶鸟。” 被点名的小奶鸟哭得更加委屈,“我是成年鸟,不是小奶鸟,只是长得奶-气,不是真-奶。” 说完,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 紫鸽心疼啊,“弟弟,我们不理她,她嫉妒我们感情好,别哭,你哭得姐姐心都疼了。” “小紫。” 紫鸽一机灵,顿觉不妙,“大,大小姐。” 长华冷冷地看着他们,小奶鸟实在受不住压力,嗖得一声飞得无影无踪。 紫鸽有心想追,却不敢当着长华的面,耐下性子,打算一会儿好好哄一哄。 柔兆见长华,像开炮似的投诉,“小姐,小紫委实太不像话了,她她,居然……” 长华饶有兴味地瞧着紫鸽,一副等她主动交代的架势。 “小姐,他是小黄,是我的弟弟,我做姐姐的,就是心疼他。” “噢,心疼。”长华点点头,表示明白。 “混账东西,你怎么不晓得心疼心疼你那个远在边疆的夫君?”柔兆又忍不住了,没见过这么渣的鸟。 “不,不,不,我当然心疼夫君,夫君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自然是心疼的。”紫鸽费尽心力解释,“小黄,就,就是,搞个小暧昧。” 说着,她低下头,满脸的羞怯和甜蜜。 啥?!这只渣鸟,竟敢玩暧昧? 真是反了她了。 柔兆操起家伙,就往紫鸽头上扔去。 吓得她一股脑儿先飞再说,“小姐,小紫给您训练动物去了,今后小紫就是您的专属通讯兵。” 紫鸽的声音渐渐远去。 柔兆放下手中的武器嗤笑,“好像她之前不是通讯兵一样?!” 回头,发现长华正好笑地盯着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把小姐最喜欢的白玉簪当作了武器,立刻尴尬地笑笑,把簪子放进妆奁盒。 “渣鸟,竟敢玩暧昧。”柔兆转移话题。 长华笑着逗逗柔兆,“你想为秃鹰主持正义?打算怎么做?” 柔兆咬牙切齿地说,“踩烂她,看不顺眼就踩烂。” 长华沉下脸,鸟渣,人也会渣。 她想到废太子,万一……今后……哪天……也必须拿出雷霆手段,看不顺眼就踩烂,哼!!! 废太子一机灵“!!!” 难道,坐着也躺枪?! 第48章 不长眼睛 霍葆琴辞别了外祖家,匆匆赶回霍家。 离开谢家时,若说不伤心,那是假话。 外祖母对她依旧很好,给了她很多东西,说是添妆,但言语间,比往日多了些客气。 她没见着舅舅,外祖母说舅舅忙。 她知道,她和外祖家的关系回不到过去了。 算了,至少她进东宫了,今后的路就靠自己。 晴园很安静,小丫头三三两两地聚着说话,见她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流云挑起门帘,她进了屋。 屋子里有些冷,看火的小丫头,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炉火熄了。 流云扯着小丫头的耳朵骂,“小蹄子,做事不经心,叫人牙子卖了你去。” 小丫头拼命求饶,“流云姐姐,饶了我,是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流云,”霍葆琴叫住她,“你进来。” 流云只得先放开小丫头,“还不去干活?” 流云进屋后,葆琴让她赶紧去上次的药铺,问问药是否采购到了。 想了想,她决定把买动物的事,交给父亲去办,还能省下银子不是? 流云去药铺后,葆琴招了个小丫头,让她去看看父亲回来没有。 没想到,小丫头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霍存良。 “父亲,”霍葆琴激动地站起来,“应该女儿去书房问候,怎好劳动您跑一趟。” “我们父女俩不必客气,来去都是一家人。”霍存良慈爱地笑笑,“乖女儿,可是有什么事?” 葆琴充满敬意地看着霍存良,“父亲,女儿想买些小动物,只是,女儿不懂这些……” 她吞吞吐吐地说话,霍存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霍存良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如此,这事就交给为父,定在你入宫前办妥此事。” 葆琴心下哂笑,不愧是父亲,果然老道,只一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钟磬阁里,柔兆也正在禀报此事。 “小姐,我哥哥今日来过了。他说,事情已办妥。” 长华点头,施兆很能干,她一直很放心。 柔兆突然神秘地凑近,小声说,“小姐,哥哥特意说了一件事。他说,他派人去捕小动物,那些动物像没长眼睛似的,主动投到捕捉袋里。说好听点,是他们在捕小动物,说难听点,就叫送货上门。” “呀呀呀,”柔兆一拍脑袋,“说错了,不是不长眼睛,是像长了眼睛似的。” 长华扑哧一声笑开了花,那是自然,那些动物本就是她的斥候,她的话,敢不听从? 葆琴一定以为荷包里的药,才是谢家力量的秘密。 呵呵,亲爱的表妹,捧得越高,摔得越疼的感觉,我一定让你尝一尝。 边上的柔兆傻了,小姐,太美了。 哟豁,千万不能叫小姐对着别人这样笑。 尤其是那什么,废太子,哼!!! 坐着也中枪的废太子,正喝着酒,看着窗外的雪花,回忆着心上人的样貌,自得其乐。 程春明有些急,搓着手候在边上,却不敢打断废太子。 “程叔,有事?”废太子终于回神,喝了口酒,淡淡地问。 “公子,谢小姐马上要去皇陵了,口谕里没有归期,万一……” 废太子笑了起来,那笑容,简直要命,勾人啊! 程春明死命闭上眼睛,他还想多活几年。 “程叔不必担心,她既能摆脱与太子的婚事,想回来时定能回来。” “啊?!”程春暖无法想象,守墓这样的大事,还能自个儿说了算? 废太子又灿烂一笑,这女人,很有可能再利用一把自己这个“残废”。 哼!上次就算了,自己也该冒个头,提醒一下某些人,自己的存在。 但是,下次嘛,他必得讨要些利息才行。 想到这里,废太子第三次露出了勾人的笑。 哟豁,真正的三笑啊! 三笑姻缘! 程春明心里哀叹,女主子果然魔力无穷,公子算是栽了! 霍葆琴刚刚安排好采买的事,流云就急急地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包裹,神秘地塞到霍葆琴手里。 “小姐,”流云小声说,“老板买到了,药也配好了,直接用就可以。” “真的?”霍葆琴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打开包裹,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十多包药材,她拿起一包闻了闻,真香,就是这个味道。 她高兴地让流云把药材收起来,流云怕走了药性,还特地找了个上好的木盒。 阿姐,真是谢谢了。 被霍葆琴感谢的长华,这时候很忙。 秃鹰回来了。 柔兆见他,万分激动,又感激又同情。 秃鹰有些莫名其妙,这小妮子瞧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 “咳。”长华故意咳了一声,提醒柔兆收敛点,别叫秃鹰怀疑。 柔兆回神,赶紧去厨房拿吃食,虽然老婆不够好,但是肚子要吃饱。 秃鹰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脚,那里绑着一个新的竹筒。 长华了然地解下,取出信件,读了起来,读完后,默默地收进了衣袖。 她转头看向秃鹰,笑着说,“辛苦了,你去看看紫鸽,她等你很久了。” 哪料到秃鹰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小姐,我直接回边疆,这一路,看到很多人间疾苦,我决定跟在樊将军身边,成为他的专属通讯兵。今后再有消息,我会及时禀报小姐。我,就是小姐和樊将军之间的桥梁。” 接着,有些伤感地补充,“小姐,麻烦您转告小紫,我此去,怕无归期,若是,叫她另嫁夫君。” 柔兆端着吃食,正好听到这句话,一下子破防,眼泪像不要银钱似的往下掉。 突然,“你说什么呢?夫君是能换的吗?我小紫发誓,此生只你一个夫君,绝不再嫁。” 紫鸽来了。 此刻的紫鸽哪里还有刚才的渣样? 两只鸟抱头痛哭,好好温-存了一把。 看得柔兆心头一颤。 哼,渣鸟,你就装。 紫鸽偷眼看到柔兆眼里的不屑,心一抖,人家说的是真的,人家此生只一个夫君,人类不也流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吗? 换成鸟,咋就不行?! 嗯哼,她还有理呢! 秃鹰吃饱后,又拥抱了一下紫鸽,毅然展开双翅,飞入高空,转眼变成一小点,消失在天际。 紫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渣鸟,还有脸哭? 小柔子,渣鸟也是有脸的,好不好? 长华对天长叹,唉,身边有一个不省心的丫头,一只不省心的鸟,倒也,不无聊! 第49章 边境有异 长华收到樊将军的信后,就心事重重。 柔兆、上章、重光狐疑地对视一眼。 平日里,小姐是骄傲自信、胸有成竹的,像今日如此心事重重,还是头一次见。 难道出大事了? 长华用了膳,赶到外书房。 今日父亲休沐,她有要事相商。 书房里,谢珖正对着一幅画自言自语,“阿敛长大了,很多事都能独立决断了,再不是那个躲在我怀里哭泣的小孩子了。” 下人禀报长华来了,他赶紧收起手上的画,藏到书桌的最深处。 刚放好画,长华就进来了,恭敬地行了一礼,“父亲,我有要事相商,能否屏退下人?” 谢珖神色一凉,见长华神情如此凝重,顿觉不妙,立刻屏退了下人,还命近身伺候的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打扰。 “父亲,”长华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樊将军的来信。” 樊将军?是父亲谢丰的副将樊将军吗?他怎么会写信给长华? 带着疑问,他展开手中的纸条,一看,大惊失色,脚下一软,砰地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良久,谢珖一动不动,嗫嚅着,“信,真的是樊将军写的?” 长华默了默,“父亲,您识得樊将军的字迹,是不是他的手书,一见明了。” 何必自欺欺人? 有些事,把头埋起来也没用。 父亲什么都好,真诚,顾家,有责任心。 唯独,有些优柔寡断。 是时候逼他一逼了。 若还是固步自封,掩耳盗铃,谢家又如何从旋涡中脱身? “走,我们去松乐堂。”谢珖的双眼含着果决的光芒。 “父亲,把二叔和二弟一起唤来。” “二叔和二弟?”谢珖满是疑问,狐疑地看着长华。 “您别问,我自有用意。”长华定定地看着父亲。 谢珖点头,命人去二房请二爷和二少爷。 父女二人行至松乐堂外。 远远地,冷嬷嬷见着两人,立刻禀报了老夫人。 松乐堂,真暖。 长华穿着厚厚的灰鼠披风,热得出了汗,忙不迭脱下,递给了满脸笑容的哑仆。 刚刚坐定,谢珖就示意老夫人遣退下人。 冷嬷嬷和哑仆正要退下,却被长华喊住。 “父亲,冷嬷嬷和哑仆,也是我们的家人,何况……” 谢珖深信不疑地点头,“你做得对,一切你安排便好。” 老夫人见两人神色如此凝重,不由地心一沉,发生什么大事了? 长华这孩子,向来稳得住,从未见她如此神态。 定然是出了大事了。 “母亲且看。”父亲从怀里摸出樊将军的手书,双手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展开一看,神色微变。 情况,竟这般严重了?为何京中风声全无? 她紧了紧手中的书信,凝重地问,“你们怎么看?” 长华想了想,小心地说,“祖母,谢家远离朝堂甚久,父亲虽是虞部郎中,不过对植树在行些。” 老夫人摇了摇头,“不然!植树如列兵,二者同理同源。” 长华一惊。 老夫人再次开口,“你父亲于兵法一道,从未放下。” 长华喟叹,姜还是老的辣,她当初在祖母跟前说的话,自认为高明,实则正中祖母的下怀。 “谢家,从来不以苟且偷生为目的,当年的隐忍也是无奈之举,如今,”老夫人看着长华,镇定地说,“如今,无须再忍。” “如此,”长华坚定地说,“让二弟从军。” “什么?从军?我不同意。”二爷的怒声传来。 门帘猛地一掀,二爷大叔走了进来。 “大侄女,你的话我不同意,町儿尚小,如何能从军?”二叔气呼呼地说。 “我愿从军。”谢町的声音充满惊喜。 谢老夫未置可否,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大伯在町儿这个年纪,已经是百夫长了。” 二爷一噎,不服气地梗着脖子说,“大伯是有才能的,町儿如何能与他比?” “谁说我不行?”谢町气鼓鼓地看着他,“您和母亲总说我小,我小,我哪里小了?伯祖父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行?” “你,”二爷气怒,“你懂-个-屁,回去。” “我不,就不,”谢町也直着脖子一步不让,“这是我的生活,我的选择。” 二爷听得差点吐血,“小兔崽子,你胆儿肥了?” 爷俩就像斗鸡一样杵在屋子中间。 长华站起来,一边一个拉他们坐下。 诚恳地说,“二叔,您小时候不喜读书,叔祖父可有强逼于您?” 二爷一听,顿时尴尬,“大侄女,这不是在说谢町的事吗?” “一样的,”长华摇摇头,“二弟大了,该让他走自己的路了。” 不等二爷回话,她继续说,“当年,您喜欢做生意,叔祖父非但没有阻止,还十分支持,甚至让您娶了二婶。” 二爷默了默,“这话没错,但我做生意没有生命威胁,从军,可是要命的事。” 老夫人递出手中的信,“你先看看这封信。” 二爷腾地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越看越心惊,神色大变,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鲁国有异动,边疆吃紧。 老夫人嗤笑一声,“二叔,一笔写不出两个王。你以为,做生意就能保全家安然无恙?” 心事被点破,二爷一僵。 谢珖语重心长地说,“二弟,刚刚看到樊将军的信,我和你一样,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但不得不相信啊。 当年先帝和父亲奋力一战,创造的稳定局面,即将被打破,你我都无法独善其身。更何况……” “更何况,我们谢家一直是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战乱将起,我们谢家又将成为各方权势角逐的对象。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您觉得我们该听谁的,不该听谁的? 您觉得选择权在我们手中吗? 我想谢家安稳度日,从此淡出世家圈,过平淡的日子。 但,我们有选择的机会吗? 他们会给我们选择的机会吗?” 长华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发出生命的拷问。 二爷哑口无言。 他知道,大侄女说得对。 但,一想到是自己的儿子,他这心,就平静不了。 老夫人耐心分析,“二叔,我们不会强逼你。 谢町是个好孩子,我不愿他受一点伤害。 我也愿他择一条安稳的路走。 但,他和你一样,读书不行,身手又像神武将军,十分敏捷,骑马、射箭、兵法,无一不行。 你说,如果你是町儿,你怎么选? 你是想让他和你一样,今后开店做生意? 你问问孩子,他可乐意?” 二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点声音发不出。 他转头看向儿子,谢町正双眼灼灼,饱含期待地望着他。 他闭了闭眼睛,怎么会不知道儿子一直以来的心愿? 可是,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啊,怎么舍得,怎么放心? 谢老夫人一顿,“二叔,我们谢家的力量始终在军中。” “二叔,大庆想要赢,只能靠我们谢家。”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得二爷久久回不了神。 “难道……难道?!”二爷一惊,看看谢老夫人,又看看长华,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麻。 第50章 后继有人 长华走到谢老夫人身边,紧紧握住她手。 “谢家,后继有人!” 谢珖和谢辉一呆,眼前的长华光彩照人,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威势。 长华继续说,“天下局势即将有变,不仅谢町,谢畦,我,谢家的每一个人,都将直面旋涡,无一能免。 二弟从军只是谢家直面困难的第一步。 谢家的每个人,都将发挥长处,共迎风暴。” 长华笃定的声音,莫名地令人心安。 “二叔,长华即将去皇陵守墓,归期未定。这段时日,京中定会有异动,谢家一定会重新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那时二弟可能想走也走不了了。” 二爷知道长华说的都对。 他是生意人,如何不懂选择的重要性。 谢家本家都在京城,万一有变,全族尽灭。 长华的安排,看似择了一条充满危机的路,然危机何尝不是生机? 天高皇帝远,战场有危机,但危机能看得清楚分明,若得人指引,未尝不能保得性命。 京城看似安稳,却暗潮汹涌,暗箭难防,不如远离京城,或许反而是生机。 长华从袖中掏出另一张字条,“二叔,樊将军还有另一封手书。” 众人一愣,还有第二封信? 为何长华刚才不拿出来? 二爷狐疑地接过信,展开一看,“轰”地一声,所有疑问与不安,尽皆消散。 “哈哈哈哈,”二爷朗声大笑,“大侄女,真有你的,二叔佩服。” 说完,将手中的纸条恭敬地递给老夫人。 谢老夫人展开字条一看,顿时双眼泛红。 只见字条上写着:遵大小姐令,定护二少爷周全,樊。 好个长华,一步一步,步步为营,用行动说服二爷。 先抛出第一封信,激起众人对局势的考量,以及对谢家前途的忧虑。 用谢老夫人的眼光,谢珖的责任,长华的能力,动摇二叔的决心。 在二叔犹豫不决的时候,抛出第二封信,彻底打消他的后顾之忧。 谢珖充满自豪地看着长华,有女若此,父复何虑? 一边是儿子的期许,一边是谢家的前途,二爷终于同意谢町从军,并承诺说服二太太。 谢町高兴地跳了起来,“阿姐,听你的准没错,父亲答应了。” “臭小子,你以为从军这么容易?今后,有得苦头吃。” 谢町严肃地说,“父亲,从军之苦,我如何不知?但阿姐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的使命在军中,这是我的选择,再苦再难,我也会全力走下去。”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松乐堂怎么这么热,害得他眼睛也泛起了热潮。 臭小子,真的长大了。 “二叔,您的生意都在京城,就没想过向外发展?”长华再接再厉。 向外? 二爷一呆,好个长华,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不对。 向外? 谢町从军,去边疆。 若他将生意向外发展,去鲁国,去虞国…… 他从来不敢小看这个侄女。 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侄女。 这得有多大的胸襟,才能下得了如此大的一局棋? 他当下一揖,“谢辉受教。” 长华侧身让过,还礼,“二叔客气,您是有大气运的人,自然有大前程。” 看着怒气冲冲而来,神采飞扬而去的二弟,谢珖觉得他这个女儿不做太子妃有些可惜了。 不,不,配太子可惜了。 但不做太子妃也很可惜。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配太子可惜,不做太子妃亦可惜。 那到底做还是不做? 长华完全不知道父亲此刻的矛盾纠结,她完成了对二弟的许诺,浑身轻松。 “祖母,您会怪阿敛自作主张吗?”长华依着谢老人,轻声问。 “怪,怎么不怪?”谢老夫人沉声说。 “祖母。”长华撒娇。 “哼,气你的,明知道我不会怪你,还这么问。”谢老夫人点了点长华的额头,嗔怪地说。 “祖母,以后阿敛还会自作主张,您是不是都不会怪我?”长华静静地看着谢老夫人,眼瞳里倒映着老夫人瘦削慈爱的身影。 “阿敛,自你选了那条路后,谢家就只能进,不能退。”谢老夫人沉声说,“谢家好比一条好船,如今,你才是船长。你须明白,我只是你的副手,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帮助。你可放心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有了决断,放手去做。只是,决断前需三思而后行。” 长华的眼眶瞬间泛起热潮。 祖母永远这么了解她,无条件支持她。 她重重地点头,定会殚精竭虑,保谢家平安。 松乐堂里祖孙三代的心紧紧地靠在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狂潮。 离开松乐堂,回到钟磬阁,长华还沉浸在刚才的激动中,久久无法回神。 她拿着书坐在贵妃榻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重光来回走了几圈,欲言又止。 上章看不下去了,将人往长华眼前一推,“小姐,重光有话说。” 重光一急,连连摆手。 上章气极,“我看你来回走了无数趟了,还说没事?哼,白白帮你。” 重光一咬牙,“对不起,我……” 长华合起书,柔声问,“重光,说,什么事?” 重光咬住下唇,犹豫再犹豫,还是开口,“小姐,我想去一趟长公主府。” 长华诧异地看着她。 重光说她惦记长公主的球球,想去看一看,只看一眼,看一眼就回来。 长华一听是这事,笑着说,“你不用去。” 啊?! 长华静静一笑,“球球会来的。” 重光虽然满是疑问,却还是退下了。 屋外,柔兆点点重光的脑袋,“你傻不傻?这么小一件事情还去麻烦小姐,咱们家小姐是办大事的,办大事的,懂?” 重光一脸懵逼,她知道小姐是办大事的,可这和球球有什么关系? 说好会来的球球没有出现。 灰鼠王却不请自来了。 晚上,长华正准备安歇。 “笃笃笃。”传来敲门声。 今晚柔兆值夜,听到敲门声,立刻披衣起身。 打开门一看,是上次送长华去见废太子的灰鼠王。 灰鼠王一见她,立刻抱拳,“小的求见大小姐。” “进来。”长华也起身坐到贵妃榻上。 灰鼠王一见长华,立刻禀报,“大小姐,出大事了。” 第51章 凉州大雪 长华侧卧在贵妃榻上。 一听出事,下意识端正身子,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见。 灰鼠王说,“大小姐,凉州大雪成灾,凉州太守无粮可发,灾民涌出凉州,不日将到京城。” 长华一惊,屋漏偏逢下雨天。 刚刚得知边境有异动,凉州又出事。 “灰鼠王,消息确实?” “千真万确,凉州部族已四散逃开,有些逃到京城投奔我了。” 灰鼠王顿了顿,沉痛地说,“凉州如今已是哀鸿遍野。” 沉吟片刻,长华悄悄附耳暗语几句,灰鼠王连连点头。 “大小姐,不过两日,消息应该会传至京城,您,还请早做准备。” 长华点头,犹豫片刻,“灰鼠王,准备行驾,半柱香后出发。” 灰鼠王忙着安排出门事宜,柔兆轻声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长华告诉她,凉州大雪成灾,不日灾民将涌入京城。 “啊?!” 那怎么办? 长华让柔兆悄悄去松乐堂,把消息告诉祖母。 “那小姐您呢?” “我去见一个人。” 又去见废太子。 哼! 柔兆怎么见废太子怎么不舒服。 可小姐喜欢,她也无奈。 唉,我这么好的小姐,怎么就瞧上这么个,嗯,残~,嗯,腿不好使的人。 半柱香后,灰鼠王又像上次一样召来部属,抬着坐椅,翻墙而出,一路去往废太子府。 路上,打更的张三打了个哈欠,突然听到有细细簌簌的声音,定睛一看,妈呀,三魂七魄瞬间吓走二魂五魄。 一大群老鼠飞快地从前面的巷子越过。 无穷无尽。 老鼠抬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个,嗯,仙女。 张三从来没见过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 妈呀,他闭上眼,掐了把大腿,再睁开,眼前巷子干干净净。 他大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 难道?他刚才看见的老鼠与美女,只是个梦。 长华一路赶到废太子府,灰鼠王示意是否敲门? 长华摇摇头,只说了一个字,“进。” 没一会儿,鼠兵直接翻墙进了废太子府。 废太子的左手还在和右手对弈,听到门外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眉头一皱。 院里传来喝斥声。 “什么人?竟敢夜闯?”黑衣侍卫严阵以待。 “你的意思是,白天就可以闯啰?”一个女声幽幽响起。 侍卫一呆,继而大怒,“白天黑夜都不能闯!你这女人怎么强词夺理?” “行了,我来此有要事,你赶紧让让。” 侍卫气得倒仰,你大爷的,是你闯府,居然还像是拿着帖子登门拜访一样,呦五喝六的,切,什么态度? 废太子声音响起,“谢大小姐请进。” 侍卫一听主子发声了,立刻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长华推门而入,废太子一身玄色深衣,慵懒地坐在棋盘前,笑盈盈地望着她。 她脸上一热,心莫名一慌,稳了稳,敛裙一礼。 “谢小姐不必客气,府门都闯了,就不必多礼了。”废太子戏谑地说。 言下之意,你已经很不客气地闯府了,假客气地行礼就不必要了。 长华不动声色,浅笑盈盈地说,“府可闯,礼不可废。” 废太子笑容一顿,恨得牙咬痒痒,这女人,欠揍。 “小姐深夜到访,不知何事?” 长华顿时敛了笑容,慎重其事地说,“殿下,凉州大雪,您可知晓?” 废太子眸色一暗,这女人,果然不同凡响,京城尚未得到的消息,她已知晓。 长华见了对方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废太子,残而不废。 兴许,残-疾只是他的伪装? 长华不由地往深想了想,或许,保持残-废的状态,只是他的计谋之一? 如此,便不得不改变计划,若自己猜想准确,便失了与他合作的筹码,不得不另寻他法。 废太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放心,腿是真废了,也的确治不好。” 长华的脸腾地红了,被看破心思的尴尬,顿时让她无法按捺,“残废怎么了?我又没嫌弃你。” 话音刚落,突觉不对,这语气,太亲密了。 脸不由地更红了,一跺脚,“我不治了,就让你一辈子残着。” 不对,还是不对,越说越离谱。 好想有条地缝啊! 废太子双眸含笑,凝望着她,“你舍得?” 屋子里的气氛格外旖旎。 屋外的程春明叹了口气,前方急报,不得不打断两人: “殿下,前方来报,凉州大雪,哀鸿遍野,太守无粮,灾民涌出,不日将至京城。” 原来,他刚刚收到消息。 长华心中稍定,又觉得有愧,倒是自己错怪他了。 想了想,从袖中掏出字条,递到废太子手中。 废太子诧异地接过打开一看,瞳孔蓦地一缩。 程春明顿觉不对,凑近看了看字条上的字,惊得冷汗一身。 边境异动。 这谢家小姐当真不可小觑。 如此隐秘的消息,竟也能知晓。 “殿下,早做准备。局势,要起变化了。”长华思虑再三,出言提醒。 说罢,取回字条,就着几案上的蜡烛,点燃。 “你我皆凡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长华诧异,她眼中的废太子,身废志坚,怎么会说出如此泄气的话? “殿下,事在人为,一切皆有可能。” 废太子双眸定定地望着她,“水至清则无鱼!” 长华双眼一亮,就晓得他不是认怂的人。 程春明一旁叹气,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听听,这两人说的话,就像是密报。 他一个大活人,全程陪听,愣是一个字没懂。 当事人却像要事都谈完了。 唉,果然天龙对地虎,绝了! 废太子竟像是能听懂他的心声般,侧着头睨了他一眼。 他顿时一惊,收敛心神,把自己站成一根木桩。 长华食指敲着几案,“哪条鱼?” 废太子轻笑起来,“太湖鱼,可好?” 长华点头,“隔鱼震江,有何不可?” 废太子与她想到一处了。 哼哼,太子,您两次陷害我。 当初我被绑架,也有您的手笔? 长公主梅花宴上,让霍葆琴在我酒里下药的,也是您指使的? 您当真是看扁我了呀。 一次不够,还两次。 我若不给您送上一个大礼包,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更对不起您的苦心孤诣。 第52章 三份口谕 夜深了,长华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回头叮嘱,“殿下,我不日将赴皇陵为先帝守墓,殿下多保重。” 废太子“哦”了一声,“娘子既然如此惦念,不如不去?” 长华一噎,“不去?臣女如何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废太子哂笑,“娘子说笑了,娘子暂时离开也好,不必受这京城风波之苦。” 长华眸光连闪,“如此,殿下保重。” “嗯,娘子保重。” 长华踏出屋门,行至坐椅前。 刚坐下,灰鼠潮瞬间如潮水般涌来,抬起坐椅,片刻翻墙而去。 程春明看得目瞪口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这冲击力太大了。 谢家小姐,不,自家女主子,真是神人耶! 亲眼看见长华的特殊才能,程春明终于心服口服,彻底接纳了他家女主子。 长华离开后,废太子陷入沉思。 边境异动,凉州大雪。 局势又将起变化。 不管如何,都要安置好即将涌入京城的灾民。 万一! “程叔,传令葛三城外买地建屋,”稍顿,“悄悄地,避人耳目,最好直接买些破屋子。” 程春明一惊,难道,公子是担心…… “公子,不会!” 废太子重重叹了口气, 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万一……也能解救部分灾民。 能救多少算多少,希望只是杞人忧天。 京城的夜空又飘起了雪花,雪花一瓣一瓣,像精灵一样,从空中飘落,落入大山,落进树木,落进河流,落进泥里…… 回到钟磬阁的长华,发上落满雪花。 柔兆一边拍落雪花,一边问,“小姐,洗个热水澡。” “不了,祖母怎么说?” “老夫人说知道了,明儿邀您去说话。” 一夜无话。 隔天,天刚蒙蒙亮,宫里的传旨官就到了。 弘道帝口谕,谢长华三日后起程皇陵。 同时得到旨意的还有霍葆琴。 同样三天后入宫。 这次的口谕特封了霍葆琴为太子奉仪。 霍存良高兴,奉仪就奉仪,现下看着位份低了些,好歹进了东宫。 女儿如此乖巧懂事,还怕太子不偏爱? 他悄悄往传旨官手中塞了荷包,对方用手掂了掂,就笑着说他还要去侯家,为良媛娘娘传旨。 良媛娘娘! 哼,且让她得意几日,他就不信了,自家女儿会输给那个破落的侯家旁枝。 葆琴听说了这个消息,心里略有不甘。 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好好的太子妃,成了地位低下的奉仪。 唉,罢了。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好在,她还有杀手锏。 于是,关心地问起父亲是否买到了小动物。 霍存良拍着胸脯保证,已经采购妥当,就等着去取货。 霍葆琴点点头,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有了谢家的能力,还怕太子不倚重?位份不显? 她重新鼓起信心,一定能够在东宫站稳脚跟。 霍存良试探地问她,“琴儿,你不日就入东宫,家中是否设宴,把你往日闺中好友约上,一起乐呵乐呵。” 女儿必得在入宫前,把训练好的动物送出,待到入宫后,办事就麻烦了。 霍葆琴拒绝了,“父亲,还是低调些好。” 霍存良低头深思,赞同地点头。 不错,琴儿考虑得对。 何况,她还有那个特殊的能力,今后何愁无宠? 其实,霍葆琴只是不信侯婉盈会默默地进宫。 她决定赌一把,赌侯婉盈一定会宴请京城众闺秀。 果然,侯家发了请帖,邀众闺秀侯府赏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 长华也收到了帖子。 侯家,有意思。 说他们傻,世子多灵巧的一个人。 说他们聪明,侯婉盈如此不光彩地进宫,竟还要张扬若此。 柔兆看长华拿着帖子笑,忍不住问,“小姐,您不打算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你家小姐我,最喜欢凑热闹了。”长华笑咪咪地说。 额,不是,小姐不是喜欢凑热闹,是喜欢制造麻烦。 嘿嘿,还别说,哪里有小姐,哪里就有麻烦。 现下,她无比同情侯家,同情侯婉盈。 有热闹瞧啰,麻烦制造商谢长华小姐驾到。 长华不知道自己的贴身丫环如此腹诽她。 她还在回想昨晚与废太子见面的场景。 想着想着,两腮浮上了两朵可疑的红云。 咦?!小姐怎么了? 哼哼,难道?有奸-情。 柔兆爱想象的脑袋里,瞬间闪出话本子里,大小姐与书生,在后花园相见的各种场面。 正想得得意,冷嬷嬷来了,请长华去松乐堂。 松乐堂里,谢珖和谢辉都在。 谢珖本来想去叫三爷。 谢家如今就剩他们兄弟三人,自当拧成一股绳。 谢老夫人拒绝了,“你三婶正为长华的事烦心,三爷须得跟前伺候,你就别去添麻烦了。” 谢珖一想也对,当日接到口谕,长华从太子妃变成废太子妃,三婶就气得大骂,说长华没福气,连带着谢家也遭了殃。 是该让三婶多休息休息,不该为些许小事烦恼。 当即从善如流地坐下。 长华来了。 谢老夫人心疼地拉着她,问她去皇陵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还反复叮嘱她路上小心。 昨夜京城下了整整一晚的雪。 谢老夫人担心地说,“我儿,路上须得万分小心。” 谢珖说,“母亲不必担心,陛下说会安排金吾卫相送。” 谢老夫人这才放心。 说起凉州大雪的事,四人都非常担心。 “祖母,家里还有闲银吗?” 谢老夫人点头,“自然有。” “多买些米粮,灾民涌来,也可救救急。” 谢老夫人、谢珖、谢辉连连点头,谢辉当即说,米粮的事,就交给他来办。 说完,也不停顿,直接去了铺子,找掌柜安排去了。 谢辉走后,谢珖也起身告辞,上衙的时间到了。 两兄弟走后,祖孙俩凑一起说话。 谢老夫人安慰长华,“阿敛,你也莫急,救灾的事,朝廷自会安排。” 长华点点头,又摇摇头,“祖母,我不是担心不救灾,我担心的是救灾不得法。” 谢老夫人心下动,有道理。 长华接着说,“首先,如何安置就是一个大问题。其次,灾民来了之后,米粮如何解决?老人孩子生病了,没有银钱看诊,又该怎么办?” 是啊,救灾是门大学问,不知道朝廷这次会派谁主事。 长华静静地回答,“救灾虽难,但办好了差,也是功劳一件。” 谢老夫人心中一动。 “祖母,阿敛马上要出发去皇陵了。等我走后,谢家就闭门谢客。至多,派管家去城外施个粥。” 长华不急不徐地说着,谢老夫人却渐渐品了味来。 阿敛,这是笃定救灾会闹出事来。 “祖母,阿敛猜测,此事陛下会让太子主事。” 是了。 当年废太子能力卓越,上过战场,理过政事,至今还有很多朝臣念着他,若不是他不良于行,怎么轮得到太子? 太子,除了母族强大,本身才华平平,也没有功绩在身。 若想坐稳太子之位,还是需要有能够服众的政绩。 这次救灾不正是一次机会? 安置灾民,看似麻烦,也就烦琐而已,若做得好,自然是功劳一件,其太子之位也能坐得更稳。 只是,阿敛为什么刻意提起? 第53章 暗夜驯化 谢老夫人神色凝重地说,“阿敛,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只一条,不能殃及无辜。” 长华静静地望着她,慎重地说,“祖母,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阿敛虽是女子,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阿敛是她亲自养大的,她的心性自己如何不知? 只不过,人有可能随着经历改变初衷,她固执地希望阿敛永远正直无私。 不由想到葆琴,唉,这个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却还是选择走上一条不归路。 她想起之前和葆琴间的对话,心口毫无征兆地痛了起来。 当日,她得知葆琴居然存着嫁予太子的心思,大感意外,想劝说一二。 没想到,葆琴连连否认,说自己如何会抢阿姐的夫君。 葆琴不知道,她嘴上说着否认的话,眼里却闪过算计的光芒。 她的外孙女,她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开始算计她了。 怎不叫她心伤? 尽管失望,她还是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同时干脆放手,不再干涉长华的一举一动。 当她听说青蛇伴舞、鸟雀共飞的事,长长地叹了口气。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葆琴此举,无异将自己逼上不归路。 她不能责备长华心狠,毕竟葆琴先做了对不起长华的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想提醒葆琴,不是你的东西硬拽在手心,总有一日是要还的。 葆琴来了,告诉她要入宫为妃了。 她喜笑颜开,杏眼里满满的是向往与期待。 她满腹的话,生生堵在喉咙口,一句也吐不出来。 她叫冷嬷嬷拿出了嫁妆,给了葆琴。 葆琴满脸惊喜,似没想到她给的嫁妆如此丰厚。 也,仅此而已。 罢了罢了,她老了,管不了许多,没几年也要去见先帝,去见夫君了。 好在,她还有阿敛。 这个孩子真像她啊,比她多了股冲劲。 她坚信,只要有阿敛,谢家就败不了。 谢老夫人念叨着的葆琴,此时正淡定地看着往她院里搬笼子的下人。 “这里,这里,”大冬天的,流云却忙得满头大汗,“别乱放,兔子归兔子,鸟儿归鸟儿。” “喂,你这是灰兔,得放那儿。” 霍葆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心潮澎湃地期盼夜晚的到来。 夜幕降临,万物沉睡。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霍葆琴散着长发,披着大氅,手中拿着几个纸包,赫然就是当初流云从药铺买来的那几个。 她悄无声息地接近院子里的动物们,撕开纸包,将药材放在动物们的鼻翼下,让它们闻着,一边说,“听话啊,到了新主子的家里,要乖,主子叫做啥就做啥,要机灵,反应要快,主子跳舞你们也跟着跳舞,主子打哈欠你们也跟着打哈欠,记住了吗?” 她可没指望它们听懂人话,闻过药材后,自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她再将药材分成极小块,放在荷包里,和小兔子们一起送。如此,动物们自然会跟着气味,随着新主人。 和众人打好交道,也算是她功劳一件。 今后,和各家闺秀说得上话,再加上她入了东宫,做了太子的女人,未来可期。 想到此,葆琴咧开嘴角,欢快地笑了起来。 阿姐,还得多谢你啊。 哼!你当然得多谢大小姐,若不是大小姐的命令,我们岂会受你指使? 眼前小兔子的话,葆琴自然是听不到的。 她转身回了屋。 就在她关门的时候,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没有多想,脱下大氅,钻回了热乎的被窝。 叽叽喳喳的是紫鸽。 此刻,她的一只小爪子插着腰,姿态像极了柔兆。 “谁是主子?”她大声问。 “大小姐。”满院动物异口同声地说。 紫鸽,“大小姐的命令是什么?” 大兔,“探听各家各院的消息。” 中兔,“你说的太死板,应该这么说,紫小姐,大小姐命令我去探听人家后院何时打扫净房。” 小兔,“不,不对,是各家后院净房何时打翻。” 灰兔,“我呸,净房如何能打翻?” 白兔,“你懂什么,大小姐说能打翻,净房就一定能打翻。” 眼见这一伙动物,越说越不像话,紫鸽暴怒,“打住,好好回话。” “是。大小姐命令我等做斥候,探听各家后院发生的事。” “然后呢?”紫鸽继续气势汹汹。 “探听到消息后,向紫鸽大人汇报。” 嗯,紫鸽满意地放下插着腰的手。 “不错,细无俱细,都需向我汇报。”紫鸽不放心,再次补充,“事情的大小,无须尔等考虑,只要是件事,就得告诉我。” “明白,比如净房打翻的事。” 还来?紫鸽气得又要骂人。 吱呀,有小丫头打着哈欠起夜,紫鸽哧溜飞走了,半空中传来叽叽喳喳声,“尔等敢认错主子,小心我把你们制成麻辣兔头。” 众兔子缩起脖子,往笼子深处躲了躲,大声说,“麻辣兔头不好吃,不若烤小鸟?” 噗呲噗哧,众小鸟扇着翅膀,怒目而视。 哎,到底是动物,这还没干活呢,先搞起了内讧。 废太子府也来了小白兔。 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程春明也有些呆,他不懂怎么说兔话呀。 良久,小白兔嘴角一撇,这废太子真无趣,大小姐怎么会喜欢他? 想归想,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嘴里吐出一张纸。 废太子有些嫌弃地看着这张沾着小白兔口水的纸,程春明一见,立刻上前拿起纸展开。 小白兔不乐意地想,哟豁,还嫌弃口水?嫌弃我的也就算了,以后大小姐的,你也嫌弃? 哼! 纸条是长华写的,说让废太子养着这只小白兔,当作两人通讯用。 废太子一脸嫌弃着盯着这只兔子,白白的,肉肉的,毛绒绒的,粉嫩粉嫩。 他气,送什么来不好,竟是只兔子,妇道人家的玩意儿。 我呸,我是公兔,是公兔。 小白兔真的生气了,嘴里呼着气,胡子一抖一抖,端的可爱无比。 废太子忍不住扯了把兔胡子。 住手,你给我住手,打人不打脸,宠兔子不拉胡须。 “程叔,拿去制成麻辣小兔。”废太子皱眉,抱只兔子当宠物,像话吗? 小白兔一急,又吐出一张纸,示意程春明快打开。 程春明气笑了,死兔子,居然也差使他。 想归想,还是老实地打开了纸条,哎,女主子的宠物,不敢惹。 纸条还是长华写的,说这是只小公兔,是她的爱宠。她现在有了夫君,觉得不能再养公性宠物,又舍不得制成麻辣兔头,于是,送给夫君养。 废太子气笑了,自己不养的,给他养?还是小公兔。公的也是小白兔,男人抱兔子像话吗? 算了,看在她态度好,就留着。 废太子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程春明吃不准他的心思。 “公子,兔子还拎去厨房吗?” “算了,留着,等大葛回来,叫他养着。” “诶。”得,大葛又中枪。 同时,人高马大的大葛正在绑一个瘦瘦小小的泥巴人。 第54章 白莲哭诉 大葛一边绑,一边心里默念。 女主子害他。 这满身是泥的老小子浑身是劲,还特灵活。 上次,他以礼相待,这老小子二话不说就逃了。 哼哼,这次,他吸取教训,上去就是一拳,直接绑了。 “马勒个巴子,你动什么动?”大冬天,绑一个人弄得满头大汗,大葛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马勒个巴子,你绑人,还不许人家动?”老小子不满地质问他。 终于搞定。 大葛累摊在地。 “喂,臭大个,谁踏马叫你绑我的?” “你会不知道?你老小子整日深山进深山出的,想来也不认得几个人,和谁有仇,心里没点逼-数?” 老小子想来想去,“我就认识你一个。” “玛德,那就是和老子有仇,”大葛撩了把汗,“真踏马累死我了,这不是有仇,还是有爱?” 咦?!那只死老鼠呢? 大葛嘴里的死老鼠此刻正奔赴几十里开外。 哼,人抓到了,孙子我不伺候了,赶紧回去汇报,大小姐定然等急了。 找不着死老鼠,大葛嗷嗷叫,他怎么走出这深山啊? “你叫什么叫?当老子是死的啊?”老小子胡子一翘,气鼓鼓地说。 也对,有老小子在,自己不会迷路。 “走。”大葛踢了踢老小子,叫他起来一起出发。 老小子地上装死,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大葛一见,气得牙痒痒,把老小子的脚也绑了,往肩头一扛,辨了下方向,拔腿赶往京城赶。 一路颠得老小子嗷嗷叫。 哼,活该。 灰鼠和大葛分别往回赶的时候,侯家的宴客日到了。 长华起身,仔细收拾了,带着柔兆和重光出发去了侯家。 出发前,上章不依,说自己规矩学好了,要和长华一起去。 长华叫她磕头行个大礼,结果起身时,她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得,在家好好守院子。 柔兆出门时,凑长华耳边说他哥哥把动物们都卖了,霍家派了好些人来,一下子都提走了。 银子赚了一大笔,问怎么处置。 长华想了想,吩咐多买些米糠,放在庄子里。 灾民多,多备些米糠也好。 柔兆连连点头。 霍葆琴此时已到承恩公府。 一身藕荷色袄衣,罩着一件玫红色大氅。 当她踏进花厅时,侯婉盈正趾高气昂地招待众闺秀。 下人们端上一盘盘点头,侯婉盈轻快地说,“这是御膳房点心,皇贵妃娘娘知晓我今日办宴席,连夜命人送来的。” 在座的都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小姐,惯会看眼色,一边拿心小口尝着,一边赞不绝口,“到底是宫里的吃食,味道就是好。” 有个小姑娘忍不住撒娇,“侯姐姐,我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点心,以后还能上你这儿尝尝吗?” 旁边大点的小姑娘嗤笑她,“娘娘要进宫了,哪里是你想见就能见着的?” 小姑娘往她姐姐吐吐舌头,一脸遗憾,“那我只能在家里等良媛娘娘的赏赐了。” 众人哄笑,“是的呢,你姐姐没你聪明,晓得叫娘娘赏赐,这不是日日都能吃到?” 侯婉盈一脸自得,巧笑着应下,“一盘点心而已,不值什么,妹妹喜欢,自然叫他们送你府上。” 小姑娘起身连连道谢。 一时间,花厅里气氛热烈,众人都尽力说着侯婉盈的好话。 到底是第一个册封良媛的女人,不可得罪。 突然,笑声一顿,都往花厅门口看去。 披着玫红色大氅的霍葆琴走了进来。 手中还抱着一只灰白相间的小兔子,看着普通,但一双兔眼无比灵动,似乎知晓一切。 霍葆琴在众人的注目中,慢慢走向侯婉盈,缓缓地行了个万福礼,“恭喜侯姑娘,贺喜侯姑娘。” 侯婉盈沉下脸,边上穿绿衣服的小丫头喝道,“我家小姐可是良媛娘娘,你该跪行大礼。” 刚才还小声议论的众人,立刻噤声,看着花厅中间的几人。 霍葆琴就像没听到话一样,抱着小兔子,向最近的席位走去。 绿衣丫头顿时恼怒,一把拉住霍葆琴的衣袖,不依不饶,“说你呢,听不懂人话啊?快,行大礼,我家娘娘还没叫你起身呢。” 霍葆琴衣袖被拉,莫名其妙地回头,杏眼圆睁,“你叫我?” 绿衣丫头点头。 霍葆琴柔柔一笑,问她,“侯姑娘是娘娘,那我是谁?” 绿衣丫头不屑地说,“哼,你不过一个区区奉仪,如何能和我家娘娘比?” 是吗? 霍葆琴顿时忍不住哽咽哭泣,放下手中的兔子,捂着脸痛哭。 “你们侯家欺负人,你们侯家欺人太甚。一个小丫头也敢自称‘我’,我要进宫请太子评评理。 这是你侯家的规矩吗?口口声声规矩礼仪,你自个儿的规矩呢?难不成你侯家的规矩是对外人的,自己就无视规矩礼仪了?” 好好地又闹开了。 各家闺秀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心大的索性看起了戏。 霍葆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往下掉,“陛下口谕,三日后入宫。 侯姑娘,我们都是伺候太子的人,应该像姐妹一样相处,有商有量,共同伺候太子,一起出谋划策,为太子排忧解难。 侯姑娘,你非但没有一心为太子,甚至还让丫头出面,欺负一同伺候太子的人。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可曾为太子考虑过?还是说,你是侯家出身,就可以欺负人了? 今日来了众多宾客,你迫不及待地让大家看笑话。 我脸上无光,你就能好过?你别忘了,我们都是太子的人。 你我脸上无光,就是太子脸上无光。这个浅显的道理,你难道也不懂? 我适才处处忍让,不过是因为太子,不想太子为难罢了。” 霍葆琴边哭边说,端得是梨花带雨,娇柔万分,就连闺秀们,也忍不住心疼起来,小声地议论开了。 “哎,真可怜,还没进宫就受磋磨,这进宫可怎么办呢?” “嘘,小声点,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万一涉及到我们,可麻烦了。” “霍小姐说的没错,都是伺候太子的,要斗也该关起门来斗。” 侯婉盈的脸涨得通红,牙根紧咬,气恨不已。 她不过是想在进宫前给霍葆琴一个下马威,让她看清局势,明白自己的位置,进宫后以她马首为瞻。 结果,她倒好,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还直接说她心里没有太子。 她心里怎么可能没有太子?明明是霍葆琴的欲加之罪。 她正想反驳,一道清润中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琴儿说的不错。 婉盈,你该好好反思反思,都是东宫的人,合该相互帮忙才是。” 太子来了。 第55章 白莲反击 太子驾到,众人纷纷行礼。 侯婉盈心里苦,明明只是想给霍葆琴一个下马威,却惹怒了太子。 她着急解释,“表哥,我不是,我没有。” 霍葆琴杏眼含泪,柔柔地说,“侯姐姐,口谕已下,您就是良媛娘娘,还是要守礼法,万不可再唤‘表哥’了。 我们当为东宫争口气,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依礼守法,不可越雷池一步。” 花厅里多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小姐,从小学礼仪长大,最是遵守礼法,此时听到霍葆琴这么说,纷纷点头赞同。 侯婉盈急得嘴唇湿润,额头冒汗。 她百口莫辩。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却总是被霍葆琴歪曲,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霍葆琴,你什么意思?非要和我作对是吗?我不过说一句,你就有十句话等着我。 我什么时候不为太子考虑了?什么时候不想做众人的表率了?你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安的是什么心?今日,我偏就要为难你……” “够了。”太子额角突突地跳,如果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和这么个蠢货扯上关系。 还表率?她这样的,做蠢货的表率还差不多。 做天下女子的表率?真是笑话。 梅花宴上,他完全不记得怎么会和她躺一起。 可恶!他的胃里一阵翻腾。 众目睽睽之下,他强压住火气,对那个绿衣丫头说,“你家小姐要更衣,带她去。” 侯婉盈气得头发晕,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是霍葆琴挑衅,结果表哥不问青红皂白,就对着她发火,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哼,婚前失贞的女人,太子殿下还想将她当成宝?连陛下也不过封她个奉仪,明显就是看不上她,您就……” 侯婉盈话到一半顿住,惊恐着看着太子升到半空中的手,这只手迟迟没有落下,是因为霍葆琴牢牢地拉住了太子的手。 “殿下,不可,”霍葆琴焦急地劝着太子,“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您不可如此,给姐姐留点面子。” “我不要你说情,殿下要打,就让她打死我,我不活了。”侯婉盈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自打这个霍葆琴来了后,一切变了味。 太子倒抽一口气,气得嘴唇颤抖,猛地把手抽回,再次甩向侯婉盈。 霍葆琴再次拉住太子的手,不断低声劝慰。 侯婉盈见此,哭声更大了。 花厅里一片混乱。 太子气得涨红着脸,手却无力地垂下,这蠢货,真要被她连累死了。 还好,霍葆琴是个好的,见她什么都为自己着想,太子情不自禁放软了声音,“琴儿,放心,我定不负你。” 霍葆琴感动得双目领情,感激又含情脉脉地望着太子,“殿下,有您在,琴儿放心!” 什么情况?! 众人还没从混乱中回过神来。 太子殿下与霍奉仪竟然在大厅广众之下,公然撒狗粮?! 不行,不行,闭眼,闭眼,否则要被酸死。 侯婉盈彻底呆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叫霍葆琴跪上一跪,认清自个儿的位置,怎么最后像是升华了她和太子的感情? 正当她目瞪口呆的时候,更神奇的一幕上演了。 只见一只肥嘟嘟,胖乎乎的灰白相间的小兔子,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进花厅。 身后跟着一串大小白兔子。 打头的灰白兔绕着霍葆琴不断转圈,其他小白兔跟着转圈。 不久,就将霍葆琴围在中间。 紧接着,灰白兔突然往前一窜,奋力地跳到半空高,猛地一口咬在侯婉盈的手腕上,痛得她哇哇大哭起来。 哼哼!梅花宴上,你格老子,竟敢内涵我大小姐,当我兔子好欺负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花厅里的众人被眼前一幕震惊了。 帖子捂着大张的嘴,久久无法回礼。 天哪! 侯婉盈惹到青蛇娘娘了。 花厅里不知谁喊了一声,“请青蛇娘娘安!” 众人这才回神,不自觉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高声请安,“请青蛇娘娘安。” “不可,不可,大家起身,我不是什么青蛇娘娘,万万当不得大家的大礼。” 叫起后,众人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向霍葆琴行了跪礼。 天哪! 这是什么魔法,竟然让人不知不觉失了心神。 京城里流传着“青蛇娘娘”的说法,有些人并未亲眼所见,所以根本不屑一顿,只当笑话来听。 兔子护主,眼见为实。 如今众人想起当初听说的“青蛇娘娘”、“青蛇伴舞”、“鸟雀共飞”,才明白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灰白兔咬了侯婉盈后,立刻退回霍葆琴身边,她弯下腰,抱起灰白兔,心疼地问,“有没有受伤?万不可再做危险的事,记住了吗?” 啥?! 花厅众人一脸懵逼,咬人的危险?那被咬的呢? 被咬的就活该啰?! 被咬的侯婉盈又惊又怕又疼,想哭却连哭的勇气都没有,看着手腕上一排兔牙印发呆。 绿衣丫头夸张地大叫起来,“呀!小姐,流血了。” 侯婉盈这才回神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侯姑娘哭得如此大声,方圆十里的鸟雀都被惊飞了,可是遇上什么委屈的事了?”一道清雅温润的女声响起。 大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谢长华。 长华挽着堕马髻,只在鬓间点缀着几朵珠花。 一袭灰紫色的深衣,衣领袖口滚着深灰色的边,外罩深灰色大氅,披着纯白色狐狸毛披肩,端得气质高贵,不怒而威。 “阿姐,”霍葆琴见了长华,立刻上前行礼。 “葆琴,恭喜。”长华还以万福礼。 侯婉盈心中不忿,霍葆琴这朵白莲花我对付不了,还对付不了你这个废太子妃吗? “哼,谢小姐,难道谢家家道中落了?怎么打扮得如此朴素?” 众人一听,纷纷抬眼望去,果然,谢长华今日打扮得格外素雅,身上除了发间的几朵珠花,竟是无一点缀。 太子的心却砰然一动。 素雅是真素雅,高贵也是无以伦比的高贵。 素服裹不住的逼人气质,闪疼了他的眼睛。 哼,若不是梅花宴时出了意外,给她一个奉仪之位是绝无问题的。 做他的女人不好吗? 怎么都好过嫁给一个残废! 太子阴沉下脸,霍葆琴明显感到太子的不快,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太子殿下还是对阿姐念念不忘? 第56章 侯霍联手 霍葆琴当即上前一步,顺着侯婉盈的话说,“阿姐,今日是侯姐姐的好日子,你穿得这样素,的确是有些……不合适。” 咦?!什么情况?! 众闺秀再度面面相觑。 刚才还打打闹闹,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两人,一眨眼功夫居然就统一战线联盟了?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侯婉盈浑然未觉,瞥了霍葆琴一眼,要你说? 刚才向侯婉盈讨要点心吃的小姑娘,疑惑地指了指长华鬓间的珠花,“姐姐头上戴白色的珠花,真好看。” 众人再仔细一看,果真,珠花是全白色的,连一点点其他颜色都没有,更不用说红色了。 这么素?真的合适? 本来众人还不以为然,毕竟长华穿着紫色的衣裳围着白色的披肩。 但经小姑娘这么一提醒,众人也觉得不合适。 毕竟是承恩公府姑娘的进宫宴,长华穿戴这么素,怕不吉利。 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梅花宴上,侯小姐曾经试图往谢小姐身上泼脏水。” “谢小姐该不会是来报复的?” “虽然只是小型进宫宴,到底是人家的喜事,穿戴这么素,的确有些过了。” 众人纷纷点头。 侯婉盈本来只是气不过的一句话,现在被众人这么一说,觉得太有道理了。 自己好好的一场喜事,到了谢长华这里,被她当作白事了? 主子还没开口,绿衣丫头已经耐不住了,刚才她在霍葆琴这里输了,现下必得扳回一城。 “谢小姐,我家姑娘是良媛娘娘了,你若是像霍姑娘那样不行跪礼,我们小姐大人大量,也就容了。 可你穿着这么一身来出席宴会,是想咒我们小姐吗?” 长华浅笑盈盈,“我穿得很素吗?” 说完,环视四周。 侯婉盈和霍葆琴斩钉截铁地说,“当然。” 众闺秀迟疑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长华不解地问,“都是白色,为什么葆琴带来白兔子大家觉得没什么,我披了白色狐狸毛,大家就觉得不合适呢?” 啊?! 还能这么比? 不是,我们说的是你头上戴白色的珍珠珠花,没说白色狐狸毛啊。 长华捋了捋狐狸毛披肩,不都是白色?有区别吗? 有,当然有区别。 披肩不打紧,珠花不能是白色的。 霍葆琴一噎,“阿姐,兔子不是白色的,还能是什么色?” “哦,兔子还有灰色的,灰白相间的,对了,你还可以把白色的毛染成黑色的,红色的。”长华不紧不慢地解释,她越解释众人越不懂了,这,这,把兔子毛染成黑色的、红色的? 被点名的白兔子吓得往后缩,我是小白兔,我不要做小黑兔,更不要做小红兔。 一想到被染成红色,小白兔们就忍不了了。 红色的眼睛,红色的毛,一片红彤彤,天哪,不要啊!救命!!! “啊,”长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不起,我失言了。两位,不能穿戴大红色,兔子不能染成红色的。” 啊?! 这什么和什么? 不,能,穿,戴,大,红,色。 没错呀,众人点头,除了皇后和太子妃,眼前两位良媛和奉仪的确不能穿戴大红色。 可为什么她们不能穿戴大红色,小兔子就不能染成红色的呢? 众人还是没有想明白。 好在长华立刻就解惑了,“嗯,本人不能用大红色,兔子自然也不能,毕竟打狗看主人,所以养兔子也要看主人。 主人可用红色,宠物就可用红色,主人不可用红色,宠物自然也不能。” 噢! 众人一脸顿悟。 受教了。 有的闺秀马上想到,回家通知母亲,无论如何得把家里姨娘的那只小红鸟丢了,毕竟主子用不得红色,宠物也用不得。 躺着也中枪的小红鸟,躲在笼子里瑟瑟发抖。 小白兔们都松了一口气,三呼,“大小姐万岁!!!” 霍葆琴怀里的灰白兔眼一瞪,众兔低头收声。 霍葆琴和侯婉盈,还有太子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正待说些什么,长华按了按眼角,哽咽地说,“侯姑娘,先帝思念儿媳,特意托梦皇太后,命我皇陵守墓,我这么打扮也是为了先帝爷考虑啊。 难道,你是想把不孝的帽子扣在太子殿下头上吗?” 还能这么算? 谢长华不戴白色珠花,就是太子不孝? 众人实在跟不上谢长华的节奏,索性安静地站边上慢慢学习。 “你,你,你,”侯婉盈一愣,继而气怒,“我怎么会把不孝的帽子扣太子殿下头上?若太子殿下是个孝顺的,我扣什么帽子都没用。” 咦?! 还能这么蠢? 众人悄无声息地往边上迈一步,离侯婉盈远些,再远些。 唉,甚至有人同情侯婉盈了,就她这聪明样,进宫后,怕是要给霍葆琴按在地上磋磨了。 太子一听这话,气得浑身颤抖,差点吐血。 知道她是个蠢的,没想到蠢成这样。 “我不孝?我怎么不孝了?”太子吼得声嘶力竭。 “不,不,不,”侯婉盈吓得赶紧解释,“我没说您不孝,是谢长华说您不孝,不,不,是霍,霍葆琴说您不孝。” 越说越乱。 太子气不打一处来,大吼一声,“把死兔子统统丢了。” 无辜的小白兔吓得抱成一团,缩在霍葆琴脚边瑟瑟发抖。 霍葆琴一惊,“殿下,兔子也是条生命,不可丢。” 得,今日是怎么了?胆子都这么肥? 这个说太子不孝,那个说太子不尊重生命。 太子怎么说怎么错,气得一甩袖,走了,还是去找承恩公世子聊几句,正好问问他梅花宴的事。 见太子离开了,众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古人诚不欺我也! “阿姐,兔子无辜,还是不要丢了。”霍葆琴状似讨饶地向谢长华说。 长华睨她一眼,“葆琴,兔子是你带来的,你做主。” 这世上不长眼的人,就是这么多。 绿衣丫头见太子离开了,胆子瞬间大了。 她上前一步,向着长华说,“谢小姐,您原本是太子妃,可现下,您不是太子妃了,见了良媛娘娘和奉仪是不是须行跪礼?” 众人一惊,还来? 太子去而复返,刚跨进花厅就听见这句话。 他低头沉吟,“阿敛,小绿说得没错,你还是行礼。” 对于太子的去而复返,无人敢质疑。 “噢,行礼啊。”长华又捋了捋白色披肩,沉声问道。 太子点头。 于是,长华轻笑,“太子殿下果然是个重礼的。” 霍葆琴和侯婉盈异口同声地说,“当然,太子殿下是最重礼的。” 周边的众闺秀也肯定地点头,“没错,没错。” “太子殿下真的是很守礼的一个人。” “我娘说,这世上比太子殿下更守礼的人,怕是找不出来了。” “你娘真这么说?” “当然,我娘的话肯定是对的。” “那是,世上只有娘不会骗孩子。” 太子沉醉在众人的一片赞美声中。 长华哂笑,除了守礼,太子还能找出什么优点? 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矮子里挑高个罢子。 长华连连点头,“大家说得对,太子殿下真的很守礼。 如此,请太子殿下行礼。” 啊?!要太子行礼? 第57章 打脸太子 行礼? 行什么礼? 太子殿下须行什么礼? 众人一脸懵逼。 太子气得浑身发抖,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长华,“我堂堂太子,跪天跪地跪父皇母后,你说说,我为什么要给你行礼?” 长华点头,“殿下果然懂礼,晓得向父皇母后行礼,那么,我这个皇婶,你是不是也该行礼呢?” 什么? 哪尼? 哟豁? 皇婶是个什么梗? 啊?! 众人悟了。 是的,谢长华本是太子妃,如今成了废太子妃,可不正是太子的皇婶吗? 哈哈,哈哈,哈哈。 有好戏看。 大家搬小凳子排排坐。 侯婉盈哈哈一笑,“真好笑,废太子都废了,还行什么礼?” 说完,不仅没有得到众人的附和,反而被别人当成傻子一样看着。 废太子废的是太子位,没有废皇族血脉。 废太子还是皇族中人,还是太子的皇叔,这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事实。 明白过来的闺秀,不得不在心里暗暗地给长华点个赞。 果然聪慧!果然果决! 不主动出手,却毫不犹豫反击。 时机也选得好。 不主动挑衅,谁挑衅谁丢脸! 有些闺秀低头,反思自己为母亲出头,和姨娘争吵的行为,是不是明智? 明明可以有更高明的方法,不是吗? 长华再次捋捋白狐披肩,不催,不退,浅笑盈盈地静静等着。 太子气极,胸膛一阵翻腾,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喉咙口涌起铁锈味,他生生咽下,抱拳一礼,一言不发,拔腿就走,活像有人追他似的。 罢了,罢了。 长华的脸上浮起无奈的笑,轻轻地说,“太子倒是个孝顺的,就是脸皮子薄。” 脸皮子薄,所以匆匆行了礼就逃。 嗨,太子还脸皮薄? 梅花宴上,太子一人御-两-女的事,依然是大家暗戳戳谈笑的话题。 花厅里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挺尴尬。 长华选了离主位最近的位置坐下。 她见大家还站着,于是温婉地说,“怎么还站着,都坐下。 侯小姐,你是主人家,赶紧招待大家入座,还有其他点心吗?小绿啊,重新上热茶。 噢,葆琴,来,坐阿姐身边,咱们姐妹俩也好好聊聊。” 众人松了口气,赶紧入座。 侯婉盈一呆,这些话不该她这个做主人的说吗? 怎么谢长华和霍葆琴都爱抢她的话呢? 话虽如此,她总算清醒了起来,赶紧安排人重新布茶,上点心。 行礼的事再没人提。 闺秀们入座,花厅中间的大小白兔就尴尬了。 一只只呆萌呆萌的,睁着湿漉漉的红眼睛,这个看看,那个瞅瞅,实在太可爱了。 有一只调皮的小白兔,悄悄地跑到一个闺秀的脚边,软糯软糯的,好招人啊。 那个闺秀一见,心都化了。 慢慢地抱起小兔子,搂在怀里,又柔又暖,再也舍不得放下。 霍葆琴笑咪咪地问她,“你喜欢吗?如果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闺秀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欣喜,“真的?真的可以送我?” 接着,眼里的光又暗淡了下去,“可是,我,不会养。” 霍葆琴扑哧笑出声,“兔子很好养的,我会教你的。” 闺秀欣喜若狂地说,“真的?我要,我要。” 霍葆琴呵呵笑,“当然是真的,不仅送你,花厅里的兔子,谁喜欢,都可以抱走,我还有不少小鸟,也都送给大家。” 话音刚落,闺秀们都蠢蠢欲动。 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小姑娘突然窜出来,抓到一只小白兔抱着就跑,大家一见,再也顾不上大家闺秀的矜持和礼仪,纷纷上前抢兔子。 一时间,花厅热闹非凡,抢兔子的、抓兔子的、揉兔子的、捏兔子的……。 有些闺秀为了一只兔子,差点吵起来。 有些闺秀为了抓兔子,砰地撞在一起,彼此行一礼,又分头抓兔子。 到底是谁的主场? 侯婉盈气得要死。 她为了今日花了多少心思? 先是不顾脸面,爬了太子的床。 接着进宫讨好皇贵妃娘娘。 忍气吞声地接受了皇太后无数的白眼。 求着主家,为自己办了进宫宴。 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啊? 好不容易成了良媛娘娘,不过想打压一下一同进宫的奉仪,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了? 她想哭又哭不出,委屈地要命。 同样委屈的还有承恩公世子。 他一脸委屈地问太子,“表哥殿下,梅花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我明明和您喝着酒,这梅花酒真他妈好喝呀,不知不觉喝高了。 再醒来,居然躺在花园子的泥地里。 妈耶!冻得我浑身都僵硬了。 衣裳脏了,人还冻着了,只得提前回府,回来后就病了。 哎,表哥殿下,您可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一点不记得了?” 承恩公世子巴登巴登眨着眼睛,充满疑问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就等着太子解惑呢。 太子诺诺地不知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呀?说是自己把他打晕了,搬到厢房的床上,打算用他来陷害谢长华? 说他以为一切搞定,离开厢房后突然被迷晕了? 说他也不知道是谁做了手脚,弄走了世子,陷害了太子? 他能说什么呀,是他自己不是人地陷害自己的表弟。 他先不做个人了,还能怪别人? 太子嗫嚅地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在厢房了。 世子顿时眼睛一亮,猥-琐地笑着问,“表哥殿下,您能不能教教弟弟?” 太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教?教什么?” 世子鬼鬼祟祟地凑近他耳朵,嘀咕了几句。 太子腾得大怒,蓦地站起来,“笑话,御什么御?我怎么会喜欢侯婉盈这蠢货?” “噢,原来,别人以讹传讹了,表哥殿下御不了两-女。”承恩公世子一脸的原来如此。 太子更怒了,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 他怄极了,只能再次拔腿离开。 身后传来承恩公世子哈哈的笑声。 太子逃也似地离开,忽略了身后带着恨意的眼光。 第58章 两难抉择 花厅恢复了热闹。 大家几乎人手一只小白兔,彼此炫耀着,说自己的兔子更好看。 没抢到小白兔的闺秀一脸委屈,眼眶都泛湿了。 霍葆琴见了,立刻对身后的流云低语了几句。 不久,流云指挥着几个下人,拿进来好多鸟笼子。 每只笼子里都有一只小鸟,奶-乎-乎的,好可爱! 抱着小白兔的闺秀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再上去抢上一只。 没抢到小白兔的闺秀不服气叫起来,“你们都抢到小白兔了,这些小-奶-鸟是我们的。” 笼子里的小-奶-鸟被气哭,“我是成年鸟,不是小-奶-鸟。” 转头看见谢长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趴下装-死。 大小姐没看见我。 大小姐没看见我。 大小姐没看见我。 霍葆琴以为小鸟看的是她,无比满足地说,“乖,跟着姐姐们去,她们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闺秀们一听,立刻纷纷点头,表示一定会善待它们。 第二波热潮又开始了。 这个喜欢黄色的,那个喜欢紫色的。 一时间,花厅热闹得像菜市场。 侯婉盈也忍不住了,悄悄地叫小绿上前抢了一只。 霍葆琴假装没有看见,心里却笑开了花。 终于,大家都挑好了心仪的小动物。 这时,霍葆琴命流云一人发一个荷包。 流云一边分发荷包,霍葆琴一边解释,“各位,荷包里有养育动物的方法,以及它们喜欢吃的食物清单。 闲暇时,大家带着它们在园子里散散步,让它们自由地跑一跑。 放心,它们都是经过训练的,玩累了,一定会自己回来。” 当然放心,霍葆琴在每一个荷包的隔层里,都放了定制的药材,小动物们闻着味,自然就会回来。 “给大家的荷包,每一个配色都不同。 一种配色配对一只动物,你拿到的荷包专配你挑的这只。 如果有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 “好啊,好啊,我一定随身带荷包。” “霍小姐……奉仪娘娘,您给的荷包比我的精致得多,以后我就用这个,别的荷包都扔了。” “霍……奉仪娘娘,您真好,祝您和太子殿下白头偕老。” 众闺秀纷纷送上祝福,霍葆琴脸上心里都笑开了花。 阿姐,就算你是谢家真正的继承人,又怎么样? 如今,我才是太子的女人,你看着,我会一步一步登高,走向我期望的位置。 谢家的能力不过是几味药而已,我也掌握了谢家的秘密,我一定会代替你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总有一日,我要你匍匐在我的脚下。 长华淡定地望着身边的霍葆琴,看着她自得,看着她骄傲,看着她鄙视一切。 葆琴啊,你知道吗?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我既然可以给你,也可以随时拿回。 不,现在还远不是时候。 等你慢慢往前走,往上走,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我会拿回给你的一切。 让你尝尝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滋味。 哈哈哈,我很期待。 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那时,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各怀心事。 承恩公府的进宫宴落下了帷幕。 霍葆琴回到家。 霍存良早早地候在了晴园。 见霍葆琴回来,马上迎上去问,“一切顺利吗?” 霍葆琴恭敬一礼,“父亲,一切顺利,闺秀们都非常喜欢女儿送的礼物。” “好,好,好,”霍存良捋着胡子,大笑着说,“与侯婉盈相处还好,她到底是良媛娘娘,轻易不可得罪。” 霍葆琴心里轻蔑地一笑,脸上堆起笑容,“父亲,女儿明白,一定不会给霍家抹黑。” 霍存良满意地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乖琴儿,等你入了宫,替二妹葆棋物色一位贵婿,你母亲生病,你二妹也挺不容易的。” “父亲说哪里话,葆棋是我的亲妹妹,姐妹间肯定是要互帮互助的。”霍葆琴笑着说。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霍存良就离开去了前院书房。 他刚走,霍葆琴就沉下了脸。 哼,想给葆棋找贵婿? 行啊! 父亲,您放心,我一定给葆棋“最好”的人选。 想到这里,她毫无征兆地起身,吓得正在给她取发簪的流云手一抖,扯到了头发,痛得她嘶了一声。 流云马上跪下道歉,霍葆琴阴沉着脸叫了起,仍然叫她插上发簪。 重新整了妆,霍葆琴二话不说就去了正院,流云匆匆赶上。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正院。 守院子的小丫头说了句,“大小姐稍等,奴婢去通报一声。” 霍葆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贱婢,竟敢叫东宫娘娘等?谁给你的胆子 ?” 说罢,一把推开她,就往里闯。 小丫头痛极了,不敢哭出声,眼睛哗哗地流。 邹嬷嬷听见动静,出来一探究竟,发现是霍葆琴,略张了张嘴,终究只当没看见,反身回了屋里。 屋里点了三个炉子,特别热。 就这样,霍太太还盖着两层被子,头上戴着暖帽,双眼微闭,侧躺在床头。 霍葆琴走近她,满脸笑容地喊了声,“太太,醒着吗?葆琴来看您啦。” 霍太太听见有人说话,费力地睁开双眼,一见葆琴,眼底涌出怒意。 “太太这是连话也说不了了吗? 邹嬷嬷,你是怎么照顾太太的? 不若我和父亲提议,换个人来照顾。” 邹嬷嬷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下,“大……娘娘,奉仪娘娘,奴婢定然尽心照料太太,您千万不要换了奴婢呀,不然,不然,太太……”说完嘤嘤地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下去。”霍葆琴不耐烦她哭,转头又看着霍太太,“太太,您不奇怪吗?邹嬷嬷为何唤我娘娘?” 霍太太瞪大了眼睛,难道? 霍葆琴点点头,“没错,太太,就是您想的那样。 我,霍葆琴马上就要进东宫了。 今后太太见了我,可是要行礼的。 噢,对了,如今您就应该行礼。 啊,不,算了,看在您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还时不时吐两口血的份上,就免礼。” 霍太太听着葆琴的话,顿时热血上涌,嘴角又渗出血丝。 “啧啧,太太,这,您就受不住啦?才刚刚开始呢,葆琴希望您长命百岁,好好看着我们。 看着谁?没错,看着我和葆棋呀。 我好歹是您的晚辈,况且您还病着,我胜之不武。 可葆棋鲜活着呢,我怎么都得给她赐一门好亲事。 您放心,父亲也拜托我了,我定然费尽心力,为二妹寻一位好夫婿。” 霍太太的眼里涌出热泪,哀求地望着霍葆琴。 霍葆琴拉了拉大氅,“太太,您加诸于我身上的,我还没还呢。 本来想还给您的,哪晓得您这么不经事,小小一个妾礼,就让你瘫成这样。没办法,只能还给您女儿啦,毕竟母债子还哪。 噢,对了。 债,也可以还给三个弟弟。 什么?我没本事?办不到? 我若是没本事,还有太子嘛! 母亲,您想好了吗? 债是女儿还,还是儿子还? 您若是想叫女儿还,便眨右眼,若是想叫儿子还,便眨左眼。 若是您不眨眼,就当儿子女儿一起还。” 霍葆琴不急不徐地观察自己的指甲,“太太,我不急,您慢慢选,是选儿子?还是选女儿?” 第59章 霍太心碎 霍太太圆睁双目。 她后悔啊。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经事。 不过一个妾礼,有什么大不了的,伤心成这样,害了自己不说,还让孩子失了自己的庇护。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儿子女儿都是她心尖子上的rou啊。 她为什么会得罪谢家,谢家为什么派个老嬷嬷来羞辱她? 还不是为了女儿吗? 为了不让女儿赐婚给废太子,她不得不使出手段。 技不如人,她认了。 可是,她的女儿何罪呢? 小小年纪,要承受这些? 她再次哀求地看向霍葆琴。 霍葆琴笑嘻嘻地看着她,“您求我啊?是的话,您眨眨眼。” 霍太太拼命眨眼,只要葆琴能放过她的孩子,要她干什么都可以。 霍葆琴哈哈大笑了起来,“太太,您眼睛没事儿,快,选。选儿子?还是女儿?我也好回园休息了,哎,今日去承恩公府,真累。” 霍太太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她。 “太太,恨我啊?恨,您越是恨,我越会优待您的儿女。”霍葆琴从容不迫地说。 邹嬷嬷突然闯了进来。 她跪在霍葆琴的跟前,“大小姐,不,娘娘,您放过太太,放过二小姐,有什么事,奴婢来还,奴婢当牛作马,替太太还债。” 邹嬷嬷泣不成声地跪在跟前,霍葆琴冷哼一声,“邹嬷嬷,你自己都说了,你是奴婢,你说你当牛作马来还债? 进了东宫,我要多少牛马没有? 别说你,就是太太当我的牛马,我还看不上呢。你呀,还是伴着你家太太,好好照顾她,让她活得长久一点,看着她的孩子如何承受我的怒火。” 说完,霍葆琴嚯地站起来,厉声说,“太太,您不选,那我就当您让儿子女儿一起来还债了。” 见霍葆琴要走,霍太太急了起来,奋力地眨了一下右眼,眼泪瞬间沿着眼角滚落。 霍葆琴狂笑不止,“太太,我还当您有多爱女儿呢,关键时刻,您不还是抛弃了她,选择了儿子吗? 可见,您也不是真正地爱她。 哎,二妹,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只能我这个姐姐来宠她啰。”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霍太太咧着嘴,无声地嚎哭。 她五内俱焚,恨不得立时去-死。 可是,她连死都办不到,办不到。 良久,门吱呀一声推开。 邹嬷嬷背着阳光瞧了很久,等她看清来人时,顿时脸色煞白,嗫嚅地喊,“二小姐。” 霍葆棋觉得自己浑身无力。 她一直在门外,把屋里发生的开始,看了个正着。 当阿姐叫母亲选择的时候,她竟然有一丝私心,希望母亲能选择她。 她知道母亲是爱她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看一看,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会怎么选。 母亲会选择她的? 母亲一向疼爱她,胜过几个哥哥。 直到,母亲奋力地眨了右眼,她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 她的母亲,弃了她,保了三个哥哥。 她在屋外平复了很久的心情。 她理解母亲,女儿总归要出嫁,儿子才能伴母亲一生。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她告诫自己:葆棋,你要坚强,母亲这么做是对的,哥哥才是霍家的根本。 可是,眼泪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一串一串成串成串地滴落,止也止不住。 终于,她还是迈进了屋子。 母亲病重,她该安慰母亲,告诉她不要紧,她没关系的。 她进了屋,坐在床沿,拉着母亲的手,“娘,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葆棋无事的,阿姐说说的,阿姐和葆棋的感情向来要好,她不会真对女儿做什么的。 您没做错,哥哥重要,哥哥是霍家的根,是母亲以后的依仗,也是葆棋的依靠。 葆棋真的没关系的。” 霍太太听着女儿的话,心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棋儿,我多希望你此刻狠狠地骂我、埋怨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来劝慰我。 我的儿啊!是我这个当娘的无用啊,连自己的儿女都保不住。 邹嬷嬷瞧着母女二人,默默地垂泪。 长华回到谢家。 远远的,就听到钟磬阁传来打斗的声音。 她和柔兆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两人快速地跑回院子。 只见上章和谢町两个人正打得热火朝天。 柔兆气,“上章,干么呢?” 上章一听,一个虚晃,摆脱了谢町,飞到长华的面前。 “小姐,此人鬼鬼祟祟想溜进咱们院子,被我发现了。哼,有我上章在的地方?哪个贼子能进?” “你说谁是贼子呢?”谢町嘴上叫嚣着,“来啊,再打,小爷我要是怕了,跟你姓!” 上章呸,“我姓谢,你姓得起吗?” “哈哈,这可巧了,小爷我也姓谢。”谢町用大拇指一指自己,嬉皮笑脸地说。 上章一呆,“你姓谢?你是谢家的?” “哼,有眼不识泰山,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谢町,二房少爷。” 上章尴尬地摸了摸头,略显生硬地说,“误会,误会,我以为你是贼子了,抱歉。” 说着一抱拳,飞也似地逃离了。 谢町一回头,讨好地向着长华,“阿姐,你哪来的这么个宝贝?要不,送我。” “不送。” “为什么呀,阿姐,难得有这么个玩……不,有这么个人愿意陪我打,你就送我。” 长华睨他一眼,“送你?让你俩把二房打得稀烂?” 谢町摸摸鼻子,顺着长华的视线,看到园子里被踩烂的花丛,尴尬地笑了。 柔兆揭起帘子,长华二话不说进了屋子。 谢町默默地跟着进了屋。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小爷你来干么?”长华问。 谢町神情严肃,“阿姐,我何时可以出发?” “行李都收拾好了?” “收拾什么?几件替换衣服,一些银票就能出门了。” “你是上前线,可不是儿戏。” “我懂,这不是有,什么,樊……将军吗?自然会罩着我。” 长华一听这话,神情顿时严肃,“你若还是这种掉以轻心的态度,我不会让你去的。 前线是战场,战场瞬息万变,若不能认真对待,对了也是白去,还可能丢了性命。” 谢町神色一紧,“阿姐,我错了。我晓得事态紧急,绝不会玩笑的。谢家和父母需要我,我必得护好自己。” 长华这才点点头,“具体行程,你和二叔商量,决定去了就早些出发,再后面,恐生事端。我明日也要出发去皇陵了,怕是不能送你了。这里有些银两,你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谢町连连摇手,“阿姐,我二房多的就是银两,我要你的银两做甚?” 长华也不勉强他,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就让他离开了。 第60章 长公主信 深夜。 柔兆轻轻地为长华披上大氅。 “小姐,晚上看书伤眼睛,还是早些安置。” 长华坐在几案前看话本子。 这话本子写得真好,长华想,也许她也可以写写? 听了柔兆的话,她没有放下书,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你早些休息,明日咱们还得赶路。” “小姐,您不安置吗?” 长华摇了摇头,“再等等。” 再等等? 这么晚了,小姐还在等什么人? 难道是,废太子? 哼哼,那个残,嗯,腿不好的人,怎么来? 每次不都是小姐去的? 正想着,门外传来叩门声。 轻轻的叩门声,在深夜特别清晰。 柔兆一开门,发现门外蹲着只小白猫。 “小姐,是长公主府的球球。” “进来。” 球球很乖巧,听见了长华的声音,才迈步进屋。 见了长华,前腿一曲,算是行了礼。 接着,用右前爪指了指脖子上挂着的荷包,示意长华取下来。 柔兆上前,轻轻地解下荷包,递给长华,顺手抚了抚球球的头顶,笑着说,“你等等,我去给你偷些好吃的。” “喵。” 柔兆出了门,屋里就剩长华和球球。 “长公主最近好吗?” “长公主很好,特意让我来谢谢您。”小白猫喵喵叫。 “是谁给长公主下毒?” “是负责照顾我的红云,但是她背后有人。 驸马顺着查了下去,线索到宫里就断了,依稀指向冷宫。” 冷宫?长华皱了皱眉。 怎么会是冷宫? 难道? 算了,还是等灰鼠王来传消息,再具体问问。 “皇后娘娘有说什么吗?” “皇后娘娘很伤心,似乎娘娘已经猜出谁是主谋了。” 嗯。 皇后娘娘既然已经知晓,长华便不插手了,一切由娘娘决断。 “不过,太医对长公主的毒,似乎束手无策,长公主想起您,特意让我深夜过府,荷包里有长公主写的信。” 长华打开荷包,取出信看了起来。 看完后,长华把信放在烛火上点燃。 接着,拿起几案上的笔,迅速写了封回信。 写完后,她将信折起来,重新塞回荷包,挂到球球的脖子上。 “告诉长公主,我明日夜里会去她府上。” 球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长华笑着揉了揉她的下巴,“就你坏,晓得我明天出发去皇陵?去皇陵就不能去长公主府了?” 球球心虚地低下头,伸出舌头,讨好似地舔了舔长华的手心。 这时,柔兆端来了小鱼干。 球球一闻到味道,馋得顿时迈不开步子。 “去,趁热吃。” 见球球欢快吃鱼的样子,长华不自觉地笑了。 烛光为她投下一道剪影,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 隔天,长华先去松乐堂拜别祖母。 松乐堂里,父亲、王氏、谢畦、俊华、仪华都在。 父亲看着长华,默不作声。 王氏强忍着笑意,假装抹着眼泪送别长华。 心里暗暗祈祷长华再也不要回京城。 俊华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仪华送了方帕子给长华。 帕子上绣着岁寒三友,仪华说是她自己画的。 长华认真收好帕子,轻声道了谢。 谢畦沉吟片刻,掏出把匕首,沉声说,“阿姐,这个给你防身,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长华接过匕首,试了试,果然锋利,笑着道谢,叮嘱他这段时间,除了家和书院,哪里也不要去。 谢畦使劲点了点头,“阿姐,我晓得。 你放心,畦儿定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回来。” 长华欣慰得看着他,“好,阿姐等着。” 二房三房的人都没来。 谢老夫人前几天就传话,叫他们不必过来。 二房特地送了银票来,说让长华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三房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估计三老太太还对长华不做太子妃这事,感到耿耿于怀。 拜别祖母后,就起身出门。 临出门前,哑仆拉着长华的手,怎么都不肯放。 无奈,长华只得让哑仆跟着。 谢老夫人说,哑仆有些拳脚功夫,跟去也好。 长华愕然,哑仆会武功? 这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知道。 一行人出了垂花门,门口停着两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位着玄色练功服的年轻人。 见长华出来,立刻握剑抱拳,“谢大小姐,在下金吾卫侍从,金五,陛下特命我等送小姐去皇陵。” 长华点了点头,转身登上了马车。 谢珖看着远去的马车,垂在身边的手握紧了拳。 他原本要送长华,却被拒绝了。 长华说,不想再经历一次分别,就在松乐堂道别。 他无法,只得应允女儿的要求。 他真失败,先是妻子,他没护住。 如今是女儿,又被强硬押去皇陵。 他发誓,定要强大起来,再不任人宰割。 王氏一路走回院子,一路笑。 她太开心了,眼中钉终于离开了。 如今,谢家还有谁能与她争锋? 王氏回院子后,还不忘和两个女儿唠叨。 “哎,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哈哈,好好的太子妃,变成废太子妃。 这人啊,就得认命。 不是太子妃的命,硬刚,也是没用的。” 俊华奇怪的问,“阿姐没有硬刚啊,是她不要做太子妃的。” 仪华吃惊地看着她,好家伙,高人在这呢,这都看出来了? 王氏嗤笑,“你懂什么?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长华呀,这是晓得自己做不了太子妃,这才说不想做太子妃的。” 俊华接着奇怪,“阿姐没说她不做太子妃呀。” 王氏反问,“不是你说的,她不想做太子妃?” 俊华,“那是我猜的,又不是阿姐说的。” 母女俩大眼瞪小眼,仪华抬眼看天,心里叹气。 废太子府。 程春明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废太子。 “公子,您真的不去送谢小姐吗?” 废太子淡定地坐着,“我一个残废,怎好随便出门?” “不,”程春明还想解释,“您怎么是残废呢?明明是身残志坚。” 话音刚落就奥恼不已。 “我已派出爱宠代为送行了。” 啊?!程春明有些吃惊得看着废太子。 长华上了马车,刚坐定,脚边就攀着个小东西。 “嘿,是你啊。”赫然就是送给废太子的小公兔。 小兔子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吐出一张字条。 长华无比嫌弃地用帕子包着展开一看: “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 字体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长华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腿都不好使,还说什么心啊? 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了擦纸,折起来放进随身的荷包。 擦过的帕子被她扔在了边上。 小公兔撇撇嘴,哼,都嫌弃我的口水,大小姐和废太子一样坏,以后,看你们嫌弃不嫌弃对方。 长华沉浸在“离心”上,忽略了小公兔的内心独白。 “大小姐,主子要回信。” 红着脸的长华气恼地说,“回信?没有。” 小公兔哀叹一声,看到边上的帕子,顿时眼睛一这,悄悄地凑过去,一点一点,把帕子慢慢地挪进自己的爪子里。 干完这一切,飞快地跑了。 一边用三条腿拼命跑,一边叹气,主子,小子我为了您牺牲了自己,这不,和您一样,少了一条腿啊。 长华的马车行出城外,与传信官擦肩而过。 “凉州大雪!” 第61章 京中缺粮 弘道帝伏案批折子。 最近他心情不错。 太子纳了奉仪。 到底是霍爱卿的女儿,机灵啊。 晓得用自己的长处笼络权贵大臣家的闺秀。 她这么做,利了太子,于她自己也有大好处。 呵呵,不错,不错,谢家倒是有些用处。 不过,谢家嘛,倒是可以不必存在了。 “陛下,有急报。” “进。” 胡徒跌跌撞撞跑进来,跪地,“陛下,凉州大雪,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凉州太守无粮可发,灾民们都往京城来了,不日就到。” 弘道脸色一变,“为何不早报?” “陛下,凉州太守瞒报,紧闭城门,不让受灾民众出城。城内实在无粮了,灾民打伤守城士兵,集体涌出城……” “混账!”弘道帝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可以瞒得住的吗?传,王丞相、户部尚书进宫。” 凉州大雪,王丞相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立刻整装待发。 王夫人奇怪,“大人刚下朝,怎么又穿起了朝服?” 王丞相摇摇头,“这个冬天不太平啊,怕是过不多久,陛下就要传召了。” 话音刚落,有小厮禀报说陛下有旨,请大人进。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后,王丞相即刻登车进宫。 王丞相进太极殿时,户部尚书还未至。 弘道帝赐座后,迫不及待地说,“爱卿,凉州大雪,灾民入京,你怎么看?” 王丞相沉吟片刻,“陛下,开仓济粮势在必行,只是……” 内侍禀报,户部尚书到。 王丞相说,“只是,今年粮食欠收,不知还有多少余粮,具体的,还待问一问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脚下一顿,哀怨地看了眼他,还有多少余粮老大人不清楚吗? 唉,难啊。 户部尚书硬着头皮进前,行礼赐座后,弘道问,“爱卿,今年粮食欠收?” 户部尚书点头,“陛下,春夏相交的那场大水,南方淹了许多良田,原本可产三季,如今也只收成一季。粮食……” 说完摇了摇头。 弘道帝皱紧眉头,“凉州大雪,灾民转眼就进京了,若是不能妥善安置,必会动荡不安,两位爱卿可有良方。” 王丞相和户部尚书对视一眼,能有什么法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户部尚书无奈,只得说,“陛下,粮仓里还有些陈米,可以拿来求急,但也为数不多,灾民多,粮食少,怕是没几日功夫就要告急。” “先对付几日,我们这几日再议一议,看是否从南方再调些米粮来,不拘是粮食,能吃饱饭的都可以,地瓜、土豆都可以。”王丞相补充。 说完,王丞相顿了顿,提醒弘道帝,“陛下,此事重大,须得有一个主办人。” 弘道帝一听,点头,“爱卿说得对,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户部尚书此刻眼观鼻,鼻观心,状似思索米粮如何解决。 废太子倒是个能干的,还是太子时办过不少大事,可惜呀。 王丞相见户部尚书一动不动,晓得他装傻弃愣,心里暗骂了声老狐狸,不得不打起精神回话,“陛下,照理,这事交给户部是最好的。 不过……” 户部尚书一听,立刻腹诽,好你个老家伙,给我挖坑呢,哼。 正待开口,却听王丞相继续说,“不过,救灾一事说难,很难,说不难,也好办,只要有米粮,安排得当,还是能办妥当的。” 后面的话王丞相没有说下去。 户部尚书心里暗戳戳骂了句老奸巨滑。 可不是吗? 说一半留一半。 谁不知道救灾只要有米粮就能办妥? 可不就是没有米粮吗? 若是解决了米粮问题,谁办此事,谁就能赢得好名声。 王丞相实则引导弘道帝往太子方向思考,又没有给出最终的人选。 那句“还是能办妥当的”让弘道帝想了想。 不错,救灾一事若能办好,一定能赢得好名声。 太子上位这么年些,缺少功绩,虽然有皇帝、有侯家在,旁人莫奈他何,但若是给他添些好口碑,于太子而言,更为名正言顺,日后继位也更能服众。 弘道帝暗自点头,是该让太子锻炼锻炼了。 不过,他面上一点不显,面无表情地让两位退下。 片刻后,弘道帝出了太极殿,去了凤鸣宫。 皇贵妃正在生闷气。 她知道侯婉盈是个蠢的,却没想到蠢成这样。 害得她被皇太后骂了几句。 说她塞这么个人进东宫,是想害太子。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她受不住。 回来一想,皇太后也没说错。 看来,她得看紧这个侯婉盈,千万别叫她入东宫后,再干出些蠢事来。 正想着,弘道帝一脚跨进了殿门。 两人先温存了片刻,弘道帝说到正题,“爱妃,朕打算将救灾一事交给太子。” 皇贵妃一惊,太子救灾?行吗? 弘道帝看着她的表情,叹了口气,“太子缺乏锻炼,于国事上还是一头雾水,不利于他日后继位。 现下虽然有朕扶持,但总须他独立面对。” 皇贵妃一想,也对,况且又不是太子亲力亲为,该办的事自然有底下人去操办。 太子指挥即可。 当下也觉得合适,遂点头同意。 皇太后听说此事时,正在喝燕窝粥。 “太子尚小,怎可堪大任,改日见了皇帝,定要和他说道说道。” 坤宁宫皇后听说此事,冷笑一声。 救灾是这么好办的事吗? 单就筹粮一事,便可难倒英雄好汉,更别谈安置灾民了。 林林总总无数的事情,须有头脑的人来带领。 若是废太子,怕是轻轻松松便办妥当。 如今太子嘛,皇后娘娘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只须看戏就好。 她定下心,转头问李尚宫,“她说今晚会到长公主府?” 李尚宫一呆,继而点头,“娘娘,谢小姐是这么回话的。” 皇后沉吟片刻,“如此,你便安排一下,晚上,我亲自去会会她。” 李尚宫一惊,“娘娘,您要出宫见谢小姐?您若是对她有意,不若日后宣进宫?” 皇后摇头,“不可,见她一事,只可悄悄进行。” 是啊,只可避人耳目,皇后和谢家,还是没有交集更好。 第62章 夜访公主 长华一行一路往皇陵赶。 金五原想快马加鞭赶到皇陵,自己就可以卸了差事。 不想,这谢家大小姐真是磨人。 一路状况不断,仅出城的路,就多花了不知多少倍时间。 一会儿馋烧饼,要他排队去买。 一会儿看见泥人觉得好玩,要他去买。 一会儿要更衣,列队停下等候。 一会儿路边风景好,要停下赏景。 他气得想咆哮。 可到底不敢。 耐着性子奉陪。 这不,大小姐又说肚子饿了,要找地方用膳。 大小姐,您这是去守陵,又不是去郊游。 哪里来的这么多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火气,找了家吃食店,安排大小姐用了膳。 这下,大小姐总该好好上路了。 他又想岔了,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大小姐提不出的。 “金五啊,咱们找地方歇息,这日头都偏西了,我坐了一天马车,骨头都快散架了。” 金五一听这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这日头怎么偏西了?明明还好好地挂在天边。 “大小姐,日头还很正,未曾偏西。” 长华“咦”了一声,“金五,你没发现日头偏西?我认识一个医术尚好的大夫,不如你去看看眼睛?” 金五气极,什么看眼睛,他眼睛好着呢。 他恨得牙痒痒,正待强自前行。 长华又开口了,“唉,日头偏不偏西,有什么打紧?万一人偏西了,那可麻烦了。 你交不了差,可不得一直守皇陵?” 金五闻言,狠狠地握着拳,恨不得上练武场发泄一下。 人偏西,人偏西还能活命? 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这是威胁他,万一她谢长华有个三长两短,他怕也前程尽毁,永守皇陵了。 金五牙齿咬得咯咯响。 难怪,当初任务下达到金吾卫,他的师兄弟都躲得远远的。 敢情,他们早知道会出现今日的局面? 哼哼,回去后,他定然不会饶过他们。 无奈,他只得赶着车队进了驿站,在太阳还没有偏西的时候,就安排了晚上的住宿。 长华吃饱喝足,得意洋洋地躺在驿站房间的贵妃榻上,数着指头等待深夜的降临。 深夜,驿站进入了梦乡。 长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夜行服,对柔兆和上章说,“万一有人来找,就说我安寝了。” 上章不放心,“小姐,我陪您一起去,我身手好。” 长华摇头,“不必了,你护着柔兆就好。 我,别人伤不了。” 说罢就悄悄溜出驿站。 旷野里,灰鼠族已等候多时。 长华跨上椅子就一路奔回京城。 这晚,守城的士兵撑不住,站着眯了眼睛。 突然,他被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惊醒,定睛一看,吓出一身冷汗。 一大群,数以千万计的老鼠,像过山车一样,轻松地翻过城墙,往城内而去。 老鼠驮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美艳无比的女子。 女子一身玄色夜行服,端得多一分显胖,少一分显瘦。 他刚想张口叫,突然,椅子上的美貌女子回眸一笑。 他顿时惊住,声音压在喉咙口,就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好强大的气场。 仙女笑看着他,他却紧张得双腿打颤,忍不住想跪下。 他真的跪下了。 嗵的一声,双膝着地。 直到对方转开视线,他才松了口气,三九料峭的,竟然出了一身汗。 长华一路顺畅地来到长公主府外。 “进。” 一声令下,灰鼠部涌入长公主府后院,一路来到正院外。 “停。” 长华走下椅子,手一挥,千万只灰鼠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叩叩叩,”长华敲了敲院门。 “吱呀。”乔嬷嬷亲自开的门,亲自提着灯笼迎长华入内。 长公主一身便服坐在上首。 见长华要行礼,立刻几步进前,拉住她,“免礼。” 两人坐定。 长公主长话短说,告诉长华自己被下毒,不知是何种毒太医无法彻底清毒。 下毒的估计是两拨人,一拨下了避子药,一拨下了慢性毒药。 长华看着长公主的眼睛,“您信我吗?” 长公主沉吟片刻,抬眸,诚恳地说,“原本是不信的,球球传信后,我信!” 长华静静地回望着她,“您有两个选择,一是快速彻底解毒,二是慢慢地永久解毒。” “当然是快速彻底解毒。”长公主着急地说。 说完,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自己三年未育,实在不愿再等待。 长华理解地点头,“不管是彻底解毒,还是慢慢解毒,我都有一个条件。” 长公主一听解毒还有条件,顿时犹豫起来。 她不知道长华会提什么条件,她怕对方提的条件,是自己无法达成,或者很难达成。 但彻底解毒的诱惑太大了,她实在不舍得放手。 “什么条件?”突然的女声,惊动屋里三人。 “皇后娘娘。” 乔嬷嬷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刻跪倒。 长华起身刚要行大礼。 皇后一把拉住她,“你若能救得阿圆,便是我们的大恩人,无须多礼。 说,你有什么条件?” 皇后目光灼灼地盯着长华,既有鼓励又有压制。 大意是你可以提出条件,我一定会答应,但希望你适可而止,别提出过分的要求。 长华十分坦然镇定,在皇后带有压迫的目光中,丝毫不怯。 她淡淡一笑,“我的条件很简单,您和长公主闭口不言即可。” 闭口不言? 皇后和长公主一呆,彼此看了一眼。 皇后再次确认,“只须保密?” 长华点头,“只须保密,我解毒的过程,我解毒的技法,以及我解的毒,都须保密。” 皇后和长公主点头。 保密,好办。 皇家多少秘密,若她们多嘴多舌,早活不到今日。 “快速解毒如何解法,慢慢解毒又是如何解法?”皇后娘娘追问。 “快速解毒,须用到宝物,优点是即刻解毒,一晚足已。 缺点是长公主须大胆,胆小不行。 慢慢解毒,我会为长公主配药后送来,一日两剂,一年可愈。 优点是没有任何风险,缺点是见效慢,耗时长。 但不管是快速还是慢慢解毒,都能够彻底解开。” 长公主沉吟,她很想快速解毒,却担心自己吓到。 皇后娘娘试探地问,“阿圆须如何胆大?” 长华意味深长地笑,“忍蛇虫之惧,便无事。” 皇后看向长公主,长公主红着眼眶,咬着下唇,狠狠心点头,“我不怕。” 皇后心疼地跟着红了眼眶,拉着长公主的手,“好,娘支持你。” 言罢,长华细细地解开袖口,嘴里嘶嘶地发着声响,慢慢地有三只小红点探出了袖口。 长公主定睛一看,哪是什么小红点,分明是一条小金蛇,蛇头上长头三只触角,最上端是艳红色的。 长公主吓得差点高声叫起来。 长华做了个嘘的手势,长公主立刻压住即将冲出喉咙的声音,忍得整张脸通红。 “公主,这便是解毒剂,包治百毒。”长华笑意盈盈,自信无比地说。 一条淡金色的小蛇,头顶三只小触角,昂首挺立在长华的手心。 小眼神四处打量,傲娇地睥睨着众人。 第63章 流言四起 弘道帝正准备把救灾的事宜交给太子。 京中隐约传出了不利于太子的流言。 承恩公世子同往常一样,约几个好友到德月楼喝酒、听小曲儿。 今日酒楼来了位新的说书先生,据说唱捻作打无一不佳。 承恩公世子听说了,一早定了二楼贵宾厅,定要好好解解馋。 说书先生像是读书人。 一袭浅蓝色深衣,外罩青黑色大氅,端的一副好样貌。 听说他惊堂木一拍,底下顿时安静。 他滔滔不绝地说唱起来。 渐渐地,承恩公世子觉出不对来。 他,说的是……梅花宴的事? 什么青蛇伴舞、鸟雀共飞; 什么附马驾鹏鸟; 甚至,太子御-两-女。 说书先生很乖觉,隐去了人物的真实身份,只说古时有一贵人。 嘿,去过梅花宴的,谁不知道这贵人是谁? 说书的投入,听书的起劲,时不时响起掌声和喝彩声。 承恩公世子暗自好笑,这回太子想不出名都难。 听说,陛下还想将救灾一事交给太子承办。 哼,就太子这熊样,能办出什么好事? 他不急,一口酒,一口花生,一耳朵官司,自得其乐。 突然,话音一转。 说书先生说起凉州大雪。 “哎,贵人多能,一人两女,如今凉州大雪纷飞,真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尤唱后庭花’。” 听到此处,承恩公世子蓦地坐正,放下手中端着的酒杯,定睛凝视着说书先生。 片刻,又放松自如地倒在椅背上,握起酒杯,小酌一口,闭上眼睛,摇晃脑袋,投入地听着先生说书。 底下人窃窃私语。 “这贵人说的是谁啊?” “嘿,这您都不知道?”说话的人用食指指了指天。 问话的抬头看天,一脸懵逼,“这屋顶啥也没有啊!” “嘿,是天的儿子的儿子。” “天的儿子,天-子,天-子的儿子,啊,是太,太,太。” “太子。” “小声点,这是能大声说的吗?” “嘿,贵人都做了,还不许旁人说?这不,说书先生都说故事了。” “诶,凉州大雪和天的儿子的儿子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德-不-配-位,懂?” “不懂。”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纷纷掺和说书。 说书先生突然一拍惊堂木。 “贵人多能,主事救灾,哇呀呀呀……” 众人再次窃窃私语。 承恩公世子坐楼上,表情凝重。 他的狗腿子玩伴重重地拍他肩膀。 “世子,您想什么这么出神?可是说的不好?不爱听?” 世子顿时浮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喝酒喝酒。” 回到承恩公府。 世子第一时间去找承恩公。 承恩公正站在回廊给红嘴鸟喂食。 见世子来了,将手中的鸟食递给小厮,和他一起走进书房。 “小兔崽子,怎么有空过来?银子不够使了?” 世子狗腿地上前拍打着老父亲的腿,“哪能啊,够使,您上次不给了我不少,尽够了。” “嘿,不是银子的事,还能有什么事?” “爹啊,是太子的事。” 承恩公沉下脸,太子能有什么事。 于是,世子将今日在德月楼听书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承恩公。 承恩公表情凝重,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风雨欲来啊。 没多久,京城到处传说,太子无德,一人御-两-女,引天神发怒,在凉州降下大雪,导致民不聊生。 德月楼外。 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个臭哄哄的人在争吵。 “马勒个巴子,你老小子还想吃香喝辣?老子还没享受呢,躲远点。”大高个子说。 “玛德,不给吃,老子不走了。”瘦老头说。 大高个子一把扯过瘦老头,往肩头一甩,“马勒个巴子,还敢威胁老子?老子是吓大的。” 两个泥人一跑一扛穿过京城最繁华的街市,路人嫌弃得躲让,真臭。 高个子扛着瘦老头进了鑫五堂京城总部。 一进门,高个子就把瘦老头扔到地上。 “大葛?”来人还没走近,嫌弃地捏着鼻子,“你这是多久没有沐浴了?难道去深山老林打猎去了?” 大葛往自己身上闻了闻,还好啊! “可不是,老子去深山老林打兔子去了。” 来人找了一圈,哪里有兔子? 大葛往地上的瘦老头一努嘴,“喏,这个。” 啊?! 老兔子?! 大葛喝道,“狗笼子有吗?拿一个来。” 当即有人送来一只半人高的狗笼子,大葛二话不说,打开笼子,将地上的瘦老头推了进去,嗒一声上了锁。 “马勒个巴子,臭小子敢把我关狗笼子里。” 大葛满不在乎,“怎么?你还想关兔笼子?” 瘦老头骂得天昏地暗,大葛不为所动,“谁也别放他出来,这老小子,好不容易逮住,谁放了人,谁自己去向主子请罪。” 堂里众人一听是主子要的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说绝对看好人,排了班,二十四小时看守。 深夜。 废太子正抱着小公兔出神。 “啪嗒。” “马勒个巴子,敢扔老子。” “嗵。” “扔的就是你,老兔子。” “什么人?”暗卫现身。 “哥俩好。” “五个金。” 暗卫重新隐身。 来人哆哆嗦嗦地摸进废太子的寝殿。 刚想拍门,门吱呀一声打开。 入目的是废太子戏谑的眼神。 大葛一把推进瘦老头,热泪盈眶地跪倒磕头,“主子,大葛幸不辱命。” “嗯。辛苦了。” “不苦,不苦,”大葛嚎啕大哭,“主子啊,大葛差点埋尸深山,主子啊,大葛差点再也见不着您啦。” 瘦老头一脸鄙视,“你小子有点出息,多大点事,不就是掉进沼泽嘛,多大点事,还值得哭。” “是你掉的吗?是我掉的,我还不能哭?” 废太子…… 程春明…… 瘦老头…… 瘦老头从地上爬起来,往旁边凳子一坐,“听说你是他主子?老头我好好地深山吃香的喝辣的,绑我来干么?” 程春明刚想回话。 大葛抢在前头,“老小子,不是我这个主子绑你的,是我另一个主子绑你的。” 瘦老头一脸莫名,“你有几个主子?” 大葛一伸指头,“两。” “我家女主子下令绑的你。” 程春明走上前,一揖到底,“老人家,失礼了,主子腿脚不便,想请您老医治。” 瘦老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谁说我会治腿?我又不是大夫,不会啊。” 屋子众人齐齐变色。 第64章 夜救公主 小金蛇吐着舌头,环视四周。 长公主吓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 长华见状,问“长公主可否接受他为您疗伤?” 长公主有心想拒绝,但迅速解毒的诱惑实在太大,她咬着下唇,内心纠结。 皇后走过去,轻轻拥住她,“阿圆,长华既然许诺,定能办妥。 莫怕,娘在此陪你,闭上眼睛,一会儿便好。” 长公主白着一张脸,咬牙点头,脸上现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长华一笑,宽慰她,“长公主不必害怕,金儿是非常温柔的,别看他有时很傲娇,总归还是个听话的孩子。” 长华的话一出,皇后和长公主都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将毒蛇比喻成乖宝宝的,长华是第一人。 长公主此刻已放松了些许心情,好奇地问怎么才能解毒? 长华让长公主解开衣衫,露出神阙穴即可。 不久,长公主准备妥当,躺在拔步床上,心里仍有些七上八下。 她强忍着惧怕,手心冒出冷汗,闭紧双眼,一动不动。 不过一会儿,就觉得神阙处一凉,接着是粘腻的触感,她差点尖叫出声,勉强忍着惧意。 不久,粘膜感消失,一股清甜温润的感觉传来,慢慢地,身子从寒凉到温暖,整个人像是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中,舒泰无比。 “好舒服。”长公主忍不住出声。 “嗯。”长华轻轻地说,“会更舒服的,金儿为您解毒后,您从此将百毒不侵。” 皇后娘娘一听,惊喜地说,“当真?从此阿圆百毒不侵?” 长华肯定地点头。 皇后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皇家,怕的就是暗箭难防,如此,她就算是闭眼,也可放心了。 皇后紧紧握着长华的手,连声道谢。 长华拍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慰,“娘娘,您不必陪着,长夜漫漫,要清毒,还要耗费不少时间。” “无妨。”皇后娘娘如何肯离开? 金儿盘在长公主的神阙穴处。 他低下嘴,将细she抵住穴位,慢慢地吸气。 渐渐地粉红色的细she变成黑色。 紧接着,整条小金蛇变成黑色的。 慢慢地,黑色的小金蛇逐渐变粗。 从原本小指粗细的身子,变成拇指粗细。 还在不断变粗。 皇后娘娘定睛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心中感慨。 难怪,先帝如此在意谢家的力量。 太神奇的了。 能解毒,是否还能生白骨活s人? 解毒的过程持续了一个半时辰。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公主完全顾不上害怕,她通体舒泰。 整个人像飘浮在半空中,周身包裹在云朵中,柔柔的,软软的,暖暖的。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她突然觉得,中一场毒,也没什么不好。 解毒太幸福了。 两个时辰后,金儿收回黑色的细s,它已变成两个拇指的粗细了。 向长华一点头,爬进为他准备的陶土罐子里,像进入冬眠一样,盘卧在罐底。 解毒后,长公主长呼一口气,缓缓坐起身,系好衣裳,向着长华盈盈一拜。 长华侧身躲开,连连说,“长公主,不可,长华当不起。” 皇后娘娘不同意,“你是阿圆的救命恩人,如何当不起?” 长华扶住长公主,令她坐下,“您刚刚解毒,身子还虚,定要好好养护。经此一事,您因祸得福,日后再不畏毒。” 长公主热泪盈眶,哽咽地说不出话。 她心中万分感激,若不是长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见时辰不早,长华提出告辞。 皇后娘娘和长公主万般不舍,但也晓得非常时期不宜多留。 长公主临别前再三表示,“长华,你我情同姐妹,日后定要保持联系,你放心,到时候,母后和我都会助你回京。” 长华嘻嘻一笑,“多谢长公主,只是您与我情同姐妹,可是占了我不小的便宜啊。” 长公主一呆,继而了然一笑,可不真是如此? 长华将是她皇叔的妻子,可不正是她的皇婶吗? 长华见她明白过来,嬉笑地眨了眨眼睛。 长公主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她,“梅花宴当日,霍葆琴神态诡异,看她的做派,似乎给你下了药?” 长华一听这事,笑着点头,“没错,她端着下了药的酒给我,我毫不犹豫地喝下了。” 长公主诧异,“那怎么……” “呵呵,”长华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袖中藏着金儿,袖口半遮着杯口,金儿先解了毒,我再喝了酒。” 不止这些。 当日,她、霍葆琴、侯婉盈三人散步至凉亭。 凉亭上,她假装晕倒,拉了霍葆琴一把。 正是这一把,引得金儿将极微量的毒下到霍葆琴的身上。 所以,当长公主的丫环来接长华去厢房的时候,霍葆琴无力支撑,被当作她带进了厢房,成就了与太子的一场缘分。 原来如此。 长公主心中喟叹。 能人惹不起啊!难怪皇祖父当年那么敬重谢家。 与谢家为敌,不若与之交好。 皇后娘娘拉着长华的手,说待她回京,定然邀她入宫闲聊。 长华却是摇了摇头,“娘娘,不可。” “娘娘与谢家,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长华无比诚恳地看着皇后娘娘,“娘娘,我助长公主,是因为长公主心地良善,从未有害人之心。 今日,她便不是公主,我也会出手相助。 谢家,需要娘娘的助力,但娘娘却未必一定需要谢家。 所以,还请娘娘护住自己为要。” 见长华说得诚恳,皇后更为感动。 她说的没错,按照陛下的心性,既然知道谢家的力量在霍葆琴处,定然不会再留着谢家。 谢家,需要她的帮助。 但是,作为皇后娘娘,她已经身居高位,膝下也只有一女。 今后,无论谁继承了皇位,她都是圣母皇太后。 她完全不必掺合进这些事,不管谁做下一任皇帝,于她都没有多大的区别。 好孩子,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皇后娘娘点点头,“我晓得了,就按你说的办。 不过,你记住,我是你的力量,更有助你的决心。” 长华眼眶泛红,重重地点头。 皇后娘娘如此高洁大气的一个人,前世被皇贵妃暗害了。 重回一世,就让她护住想护的所有人! 天际泛白,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长华收拾好心情,带上陶土罐子,由乔嬷嬷送她出了门。 来到门外,长华招来了灰鼠部,一行鼠,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驿站。 长华刚跨进客房,柔兆顿时松了口气迎上来。 “小姐,您回来了?一切还顺利!驿站出事了!” 第65章 暗藏弓弩 长华皱眉,“出什么事了?” 柔兆紧张地说,“您刚走多久,上章突然窜起来,吓了我一跳,骂了她两句,她理也不理我,悄悄打开窗户往外看。……” “说重点。” “小姐,我来说。 您刚走,我听到有细微的金属声,很像箭发出的摩擦音。 我换上夜行衣,到外面探察。 是弓弩手,五个。” 长华眉头皱得更深。 是谁? 派出弓弩手,来对付她一个闺阁女子? 上章接着说,“那五个弓弩手很奇怪,不拉弓,不上箭,只是分五个角度盯着院子,可能……是不想让人离开。” 最后一句话,上章犹豫地说。 没错! 有人担心她逃跑。 是谁? 长华想了想,她的敌人中有谁有实力,能够派遣弓弩手。 还是,有她不知道的敌人在? 万不可掉以轻心。 她走到现在不容易。 一方面把谢家的力量引向霍葆琴,暂时转移了皇家的视线,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另一方面,谢家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随时可能成为弃子。 任何事都有两面。 长华大胆利用霍葆琴转移了力量带来的危险,成功解除了自己与太子的婚约,同时,她还得兼顾没有力量带来的危险。 两难! 人生事,不都是如此? 不管选择哪一项,总有各种麻烦与不利,接踵而至。 “就在您回来前,他们刚刚离开。若您早回来一刻,就会遇上他们。我和柔兆很急,生怕您和他们狭路相逢,那就麻烦了。” 难怪,灰鼠部回来的时候,往郊外绕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敢情就是在拖延时间啊。 想到此,长华唤了一声,“灰鼠王!” 出来一个毛色光润,体态优雅的灰鼠,她盈盈一拜,“大小姐,我是鼠王妃,今次是我安排您出行,鼠王还在皇宫未归。” “辛苦你了,等灰鼠王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诺。”灰鼠王妃退下。 天色将明,主仆三人抓紧时间休息。 金五又气得跺脚。 谢大小姐,日上三竿还不起身,直到正午,将将起身用膳,折腾到下午才继续前行。 还算好,这回谢小姐没闹腾,老老实实地赶路,再也没出妖蛾子。 两日后,顺利抵达了皇陵。 废太子府的程春明,也掰着指头数日子,希望长华早些回京。 自从老小子说他不是大夫,不会治腿后,废太子就安排他在府里住下,没再提治腿的事。 每日里照样喝酒、下棋,丝毫不关心治腿的事。 大葛也天天喝酒。 喝了酒就胡言乱语,“女主子害人,绑个假大夫回来,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不会治腿的老小子天天被他烦。 “马勒个巴子,翻来覆去这么几句话,就不能说些新鲜的?” 大葛哀怨地说,“心里只这一件事,自然说不出别的话。” 老小子奇怪地问,“你家女主子怎么认识我的?” 大葛的呼声动天,梦周公去了。 程春明正和废太子商量这件事,“公子,老人家说他不是大夫,不会治腿,这,会不会是女主子弄错了?” 废太子摇了摇头,“她不会错。” “可是。” “等她回来再说。” 老小子的声音凭空出现,“不等,老子要看看,谁踏马下令绑的我,带我去见她。” 大葛的脑袋从窗户外伸进来,“好嘞,我这就带你去。” 老小子脖子一缩,“不,我不要你,我要坐马车,还要好酒好菜……” “要不要美女相伴?”大葛咬牙切齿地问。 老小子眼睛一亮,下一秒就暗淡无光。 “女人是祸水,老子不要。” “嘿,看来老小子受过女人伤。” “你踏马才受伤。”老小子一脸悲愤,“是我师父,受了女人的骗,为那女人整容,结果整完后,女人跑了,跑之前,还将他绑起来,一把火烧了他的茅草屋。 若不是我师父命大,早就奔西天去了。” 大葛同情地看着他,“没想到,你老小子还有这么悲惨的身世。”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呼地一声从窗户外跳进来,“玛德,老小子,你不地道,你师父会整容,你踏马不会治腿?” 老小子怒,“老子又没说我不会治腿,老子说的是我不会治人腿。” “什么腿不是治?你别把主子当人,不就行了?” 废太子…… 程春明…… 老小子…… “喂,我说你像话吗?我看你才不是人。”老小子嘟嚷。 大葛挠挠头,嘿嘿笑,会治就好,什么虎腿、狼腿、狗腿……不都是腿?是条腿就行!哈哈! 看来还是女主子厉害。 被大葛表扬的长华此时整理了厢房,准备到附近转转,四处看看。 金五来了。 “谢小姐,陛下说,您只需要每日在先帝牌位前进一柱香,其他时间随您安排,只一条,不得擅自离开皇陵。” 长华点点头,“金小五放心,你哪天离开,我也哪天离开。” 金五一噎,敢情是在提醒他,她不走,他也走不了。 哼得甩剑而出,女人,真麻烦。 柔兆和上章紧紧跟着长华,三个人顺着厢房前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眼见越走越远,上章忍不住上前,“小姐,不能再往前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有过驿站的经历,上章这几天万分小心。 “哑仆安排好了吗?”长华突然问起。 “安排好了,就在我和上章的隔壁。” 长华点点头,看着远处的群山,不禁念叨,不晓得羌找没找到人,也该回来了。 皇太后砸了只顶级鼻烟壶在皇贵妃的脚下。 “你说说,别人家娘,都恨不得把最好的给儿子。 你这个娘倒好,把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太子这儿塞。 瞧,出事了。 什么一人御-两-女,引得天怒,凉州降下大雪。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御-两-女怎么了? 这也是本事,和凉州大雪有什么关系?” 皇太后越骂越激动,越骂越离谱。 骂累了停下歇息,瞥见皇后似笑非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皇后,你还笑得出来,你是嫡母,太子出事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皇后端坐,恭敬地回答,“没好处。” “没好处你还笑?” “您看错了,我没笑。” 皇贵妃拉着皇太后的袖子抹眼泪,“姑母,您快想想办法,现在京城到处散布着太子的谣言,可怎么好?” 皇太后胸口一痛,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这辈子,除了发火砸贵物,还真没想出过什么办法。 她转头看着皇后,“皇后,你说说,现下怎么办?” 皇后低头,“臣妾没有办法。” “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可家族的安排也不能不听啊,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们都是侯家人,是嫡嫡亲的姐妹啊,太子也是你的孩子,你就想法子帮帮他。” 皇贵妃动情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好像皇后不帮忙,就是天底下最十恶不赦的人。 皇后嗤笑,现在想起我是你姐姐了?当年进宫时你可以毫不犹豫,快快乐乐的。 哼,想我帮忙,好啊,我定然好好帮忙。 第66章 良媛找茬 皇太后这里头疼,弘道帝这里更烦。 他在太极殿里来回踱步,心里的火气怎么也灭不了。 胡徒跟着弘道帝干着急。 弘道帝正在气头上,实在不宜火上浇油,可是太子赶巧求见。 弘道一听太子来了,沉着脸叫进。 太子这几天挺得意的。 葆琴温柔小意,两人正如胶似漆,锦瑟和鸣。 侯婉盈也挺识相,安静地待在屋内,没出来惹是生非。 东宫一片详和。 凉州大雪,母妃说陛下有意让他主事,全当是锻炼锻炼。 他早就想参与政事,可父皇每每说他年纪小,以后再说。 他哪里小了? 废太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就独挡一面了。 这下可好,终于有件可以展现他才华的差事了。 所以,当他神采飞扬地踏进太极殿,辟头就受了陛下的冷眼,心里咯噔一下,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孽障,还不跪下?” 扑通,太子跪在冷硬的地下,寒气顺着膝盖往上,瞬间浸透全身,冷得他骨头打颤。 “太子,你做的好事。” 太子惊愕,什么好事? 见太子一脸莫名,弘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日日泡在东宫,不知百姓疾苦,不知黎民痛苦,你,你,还做什么太子?” 太子心猛得一沉,坏了,立刻俯身磕头,“父皇,是儿臣错了,儿臣有罪。” 胡徒一见情况不妙,立刻往边上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 小内侍机灵地一点点退出太极殿。 弘道帝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错了,那便说说,你错在哪里?” 太子呐呐,他如何说得出来? 这几天,他和霍葆琴你浓我浓地守在一处,如何知道发出了什么事? 太子急得冒出冷汗。 这时,皇贵妃驾到。 太子松了口气,求救似的看向殿门。 弘道帝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儿子,果然还是不行,和废太子一比,简单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但,他再不行,也是自己的儿子。 他绝不会将帝位拱手让人,便宜了废太子。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柔顺了些许。 “陛下,您且歇歇,累了,臣妾炖了乌鸡汤,您先喝两口。” 喝下暖暖的鸡汤,弘道看向太子的眼光更加柔和了,“起来。” 太子得令,扶着腿站了起来,悄悄望着母妃,一脸委屈。 “胡徒,你来说说。” 胡徒上前,“启禀太子,京中有不利于您的流言。 说您,梅花宴上一人御-两-女,德-不-配-位,引得天降大雪,造成凉州之灾。” 太子一惊,怎么会这样? 若是天灾被扯到他身上,麻烦大了。 他立刻跪倒,“父皇,儿臣也是被人陷害的。 梅花宴那天,儿臣和承恩公世子一起喝酒,接着一起逛园子散酒气。 半道上,突然飘过甜腻的香味,儿臣,儿臣就晕了,后面发生什么,儿臣一无所知啊。 父皇!” 太子声泪俱下。 弘道帝也有些动容。 皇贵妃哽咽出声,“陛下,凉州大雪是天灾,如何和太子有关?难道太子还能指挥天兵天将?” 弘道心中一动。 危机亦是时机。 他心中顿时一安,安抚皇贵妃,“爱妃莫急,这事就交给太子自己去办。” “父皇,您不若把救灾一事交给儿臣。儿臣有信心,把事情办好?” 弘道暗喜,到底还是他的儿子,知道轻重。 如果太子能把救灾一事办妥,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于是口谕传旨太子,令他承办救灾的事宜。 出得太极殿。 太子感激地看着母妃,“母妃,您来得真及时。” 皇贵妃正了正太子的衣襟,“我是你母妃,不帮你帮谁?你须知晓自己是太子,很多事情,不能完全由着性子来,该承担的责任须承担。” 太子点头,两人各自回宫。 东宫。 安静了几天的侯婉盈又按捺不住了。 “云雾,去,把奉仪娘娘找来陪我说说话。” 云雾晓得,自己怕是劝不住良媛娘娘了。 她是侯家嫡枝给良媛娘娘的丫头,想在关键时候能劝着点良媛娘娘。 良媛娘娘忍了这么几天,已经是极限了。 哎,当初,就不该让娘娘进宫。 良媛等了半天,不见霍葆琴来。 云雾回说她去的时候,奉仪就赏梅去了。 流云说东宫梅花开得好,霍葆琴来了兴致,两人逛园子赏梅。 “呦,这不是奉仪妹妹吗?”侯婉盈笑嘻嘻地拦住霍葆琴,“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赏梅? 霍葆琴行了一礼,“问良媛娘娘安。” “奉仪娘娘,我家娘娘还未唤你起身呢。”良媛身边的内侍不客气地说。 流云正在回嘴,霍葆琴一把拉住她,委屈地说,“是,臣妾失礼了。” “知道失礼,还在等什么?重新行礼。”内侍话音刚落。 良媛痛心疾首地说,“奉仪,如今东宫只我二人有位份。 咱们得成为天下女人的表率,若人人都像你这样失礼,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 不如,你就跪这儿好好反思一下言行。” 流云再也忍不住,“良媛娘娘,三九料峭,如此寒冷,我家娘娘身子怎么受得住?” 内侍不屑地冷哼一声,“做错了事还有理?这是娘娘的恩赐,为了你家娘娘今后不再犯错。” 流云泪流满面地跪下,“求娘娘,饶了我家娘娘,我家娘娘身子弱,受不住啊。” “大胆恶奴,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顶嘴,来人,掌嘴。”良媛大怒。 小内侍上前,抬起流云的下巴,就是一巴掌。 霍葆琴心疼地阻拦,“娘娘,是臣妾的错,臣妾的下人也只是护主而已。 娘娘有什么气怒,尽管往臣妾身上使。 娘娘要臣妾下跪,好,臣妾跪。” 说罢,霍葆琴一头跪在雪地里,周身顿时被疼痛与寒冷包围。 她咬着牙不出声。 内侍还在掌嘴,流云的脸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了血。 “奉仪娘娘,您不能跪啊,您身子要紧,万一有事,您怎么伺候太子殿下啊?” 流云不顾脸上的疼痛,大声呼喊。 “放肆,难道东宫只有你家娘娘伺候太子殿下?”内侍闻言,下手更是凶猛。 流云痛得再也说不出话。 良媛走到霍葆琴跟前,高高在上鄙视地看着她,“奉仪,你不过伺候了几日太子,就觉得自己可以越过我? 我到底是皇贵妃娘娘亲点的良媛。 而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侍郎家小姐,还想乌鸡变凤凰?” “大胆,”太子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 第67章 良媛哭诉 太子刚刚回宫,就有内侍来报,说良媛娘娘和奉仪娘娘在园子里闹了起来。 太子心一沉,准保又是侯婉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惹祸精。 他大步赶到,见霍葆琴白着一张小脸,杏眼里满是眼泪。 看到他,拼命挤出一抹笑,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才笑,眼泪像不要命一样往下涌。 人浑身打颤,下裳都被雪浸湿了。 太子怒急,反手一巴掌打在良媛的脸上,一把抱起霍葆琴,往她的住处栖霞宫行去。 一边走,一边吩咐底下人,“赶快准备热水,叫太医。” 良媛娘娘被甩了一巴掌,当即泪流满面,委屈不已。 她虽是侯家旁枝,从小也是金尊玉润地长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她咬咬牙一跺脚,顶着肿涨的半边脸,去了凤鸣宫。 栖霞宫里。 霍葆琴蜷缩在太子的怀里瑟瑟发抖。 用颤抖的声音宽慰着太子,“殿下,臣妾没事,臣妾就是冷,好冷,冷得心都凉了。殿下,您抱紧臣妾,臣妾好冷啊。” 太子心疼无比,“你和她闹什么,以后远着她些。” 流云扑通一声跪下,“殿下,奴婢本不该插嘴,但是,我家奉仪冤枉啊,根本没有招惹良媛娘娘,是良媛娘娘挑的事。 奉仪带奴婢赏梅,良媛娘娘突然出现。 她说奉仪勾引太子,婚前苟合,好不要脸。 奴婢听不下去,回了嘴,良媛娘娘就下令掌嘴。 奉仪为了护我,只能跪在雪地里求情。 我家奉仪身子弱,怎么受得住?” 流云嘤嘤地哭。 太子气极,苟合?这是人说的话吗? 她这是在骂葆琴吗? 不。 她这是骂太子。 太子气极。 他和葆琴俱为奸人所害,到了侯婉盈的嘴里,便成了苟合? 那她主动爬床又算什么? 梅花宴后,太子才知晓,那天,是侯婉盈主动爬了他的床,叫大家看见两人躺在一处。 太子想想就气闷,惹什么人不好?惹上这么个蠢物。 太子心里的蠢物,此刻正在凤鸣宫哭诉。 皇贵妃支着脑袋,厌烦得要命。 偏良媛娘娘毫无所觉,一边哭一边说,“娘娘,姑母,您要为侄女儿做主啊。 太子,太子,他打我。 唔唔唔!” 皇贵妃实在懒得搭理,“太子为什么打你?你做了什么该打的事?” 边上的内侍把来龙去脉说了。 皇贵妃深深地叹口气,此人,留不得了。 于是,放下支着脑袋的手,站起身,一把拉起还跪着的良媛,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孩子,你受苦了,见了太子,我定会教育他。 你是个好的,我当初没有看错。 你心情不好,过几日,我派人让你出宫去庙里上柱香,也好早早为皇家开枝散叶。” 良媛顿时破涕为笑。 “多谢娘娘,娘娘不要怪太子,太子也是被骗的。 坏的是那个霍葆琴,是她勾引太子。” 皇贵妃敛去眼中的厌恶,柔声笑着赞她明整理、懂大义。 不久,良媛收拾好情绪,快快乐乐地回东宫了。 秋霜见皇贵妃心情不佳,为她重新上了茶,想静静地退出去。 “秋霜,你说,我是个好母亲吗?” 秋霜诧异,“娘娘当然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皇贵妃笑着点头,遣退了下人。 目光灼灼,为了我儿,哪怕得罪天下人,下个十八层地狱,也心甘情愿。 栖霞宫里,霍葆琴整理后,重新歪在太子怀里。 “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事,”太子摇摇头。 “殿下,”霍葆琴坐正,轻柔地说,“你我夫妻,本是一心,殿下若是有为难的事,大可与葆琴说说,葆琴虽是一闺阁女子,与朝堂帮不上什么忙,但总能陪着您说说话。” 太子拉着葆琴的手,感动无比。 幸好,幸好把这么美好的女子娶进了东宫。 “葆琴,幸好有你。”两人含情脉脉地凝望对方。 良媛娘娘又来煞风景了。 “殿下,”良媛心急火燎地闯进来,守门的人根本来不及禀报。 良媛娘娘得意地把皇贵妃娘娘的话告诉了太子。 “殿下,娘娘已经知道奉仪的劣迹,您还要护着她吗?” 太子胸口起伏,忍着怒气让霍葆琴好好休息,便一把拉着良媛出了栖霞宫。 良媛没得意多久。 回到住处后,太子一把将她推进屋子,吩咐底下人,“来人,良媛失仪,禁足一月。” 说完就走,一秒不停。 良媛气极,“殿下,该禁足的是霍葆琴,您不能听信小人之言啊,殿下!” 太子转身去了凤鸣宫。 “母妃,侯婉盈实在太过分了,孤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皇贵妃疼爱地看着太子,“这事是母妃做错了,太子放心,母妃定然不会叫你为难的。” 太子气不过,“母妃,您没错,您也是顾念本家,想给侯家一个机会。 可这侯婉盈也太愚蠢了,您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还能叫她消失不见?” 太子气愤不已。 皇贵妃但笑不语。 远在皇陵的谢长华,日子过得很舒心。 丝毫没有被京城的事影响。 每日给先帝上了香后,带着柔兆和上章到处探险。 哪里有危险就去哪里。 今日东面树木,明日西面丛林,后日南面湖水,大后日背面高山。 花样层出不穷。 今日骑马,明日烧烤,后日钓鱼,大日后爬山。 苦得金五整日板着一张脸。 这谢小姐是来守陵的,还是来郊游的? 一天,他再也忍不住了,质问长华,“谢小姐,您是来守陵的,不是来游玩的。” 长华笑着点头,“没错。” 金五一噎,他气,但他无奈。 “笑笑,已经够丑了,还板着脸,不怕丑出天际?”上章火上浇油。 金五气得差点吐血。 说老子丑?上一个说老子丑的人已经去拜见天帝了。 他拔出剑,和上章干架。 每次都是他败下阵来。 上章一跳八丈远,“你那三脚猫功夫,连个女人都敌不过。” 一句话成功气得金五吐血。 这谢家都是些什么人?尽出妖孽,不把人逼疯就不罢休。 从此,金五天天寅时起身练武。 不想,一语成谶。 这天晚上,黑压压的大队人马,毫无声息地潜入了长华她们所在的院子。 第68章 皇陵遇袭 深夜。 上章突然张开眼睛。 她侧耳细听,脸色大变。 起床走到窗边一看,不好。 她立刻穿上夜行服,悄悄打开屋门,趴在地上,身子从门缝里钻出去。 她贴着地面,像蛇一样爬行至长华厢房门口。 叩叩。 她敲门。 叩叩。 再敲门。 叩叩叩叩叩。 没等开门,一排箭矢射在门框上。 她索性跳起来,一个箭步打开步,反射紧扣门,大喊一声,“有刺客。” 一回头,长华正倚靠在床头,笑盈盈地看着她。 上章着急,“大小姐,现在情况未明,来了多少人都不知道,但弓弩手是少不了的。 刀箭不长眼,您赶紧准备准备,万一,我们挡不住,您得赶紧离开。” 长华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说,“知道了。 上章,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大小姐。” “啊?!” 柔兆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说你难伺候,说你像管家婆。” 上章…… 长华…… 金五他们和上章同一时间醒来。 人人拿起刀剑开始抵御。 可惜的是,来人占据有力地势,又是有备而来,他们抵御起来很吃力,手忙脚乱。 渐渐地,很多侍卫受伤。 有不少箭矢突破防护,叩地一声钉在窗棱上。 “哑仆呢?” 长华不免有些担心。 哑仆虽然有些功夫,但实力如何还未可知。 若是遇上什么意外…… 说话间,外面传来弓弩手的惨叫声。 金五一见有人相助,顿时精神百倍,“兄弟们,保护皇陵,杀。” 原先守卫皇陵的兵士也一起加入,渐渐地防护圈扩大,金吾一边抵御一边往围墙边靠拢,希望能够尽早除掉弓弩手。 突然,厢房传来惊呼声。 金五心下一惊,不好,有人从屋后偷袭。 心里虽急,但却分身无术。 他一咬牙,先顾眼前,解决了弓弩手再说。 一群黑衣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厢房里。 柔兆吓一跳,惊叫出声。 十多位黑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为首一人双眼布满红丝,闪烁着阴毒的光芒。 “谢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谁?凭什么要小姐跟你们走?”柔兆鼓起勇气问。 上章提剑上前,挡在长华面前。 “哼,要想带走我家小姐,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 长华理了理衣襟,从容地就像在园子散步般,拨开上章柔兆,走到黑衣人跟前站定。 “你,凭什么带我走?” 黑衣人一挥手,身后两人拖着哑仆往地上一扔。 “凭她,可行?” 长华见是哑仆,心下一安,找到哑仆就好。 “一个下人,一家小姐,孰重孰轻?” 黑衣人一愣,似乎没想到长华会这么说。 “谢小姐不是很重情重义的吗?” 长华嗤笑,“重情义?情义能有自个儿的命重要?” “不过一个下人,就想让我跟你们走?来,还有什么条件拿出来看看。” 黑衣人一噎。 “谢家的前程呢?” “谢家?我一个即将出嫁的小姐,谢家如何与我何干?” 黑衣人胸闷,“娘家不是小姐的依靠吗?” “笑话,”长华不屑,“我嫁的是废太子,废-太-子,位废人也废,还要什么娘家?你当我是太子妃?” “你,”黑衣人没想到长华油盐不进,举手就挥,打算强行拉走。 突然,地上的哑仆一个鲤鱼打挺,翻跃起身,左右各一刀,瞬间解决了两人。 在哑仆出手的同时,上章也突然出手,一柄铁剑舞得密不透风,将长华和柔兆护在身后。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 黑衣人挥着的手突然一顿,死命掐着自己的喉咙,拼命挣扎,痛苦万分。 “你,你,你是谁?”黑衣人死命瞪着长华,不甘心。 “我?我是废太子妃谢长华。” 黑衣人在痛苦中闭上了眼睛。 临死前,他看到了长华意味深长的笑容,心想主子不是此女的对手。 随行的黑衣人纷纷用手掐着自己的喉咙,痛苦万分地倒地。 上章很郁闷。 她都没使出铩手间,战事居然就结束了。 她哀怨地看了长华一眼,有怒不敢发。 哑仆焦急地跑过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打量长华,从头发丝到脚底心,看到的确没有损伤,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长华抱着哑仆,“哑仆,对不起,我不是不要你,你在我心中很重要。” 哑仆做手势告诉长华,她不重要,叫长华别当她是回事。 她总有离开的那天,希望长华好好的。 长华瞬间红了眼眶,哑仆,永远为她着想,永远关心她。 她紧紧地抱着哑仆,默默地流泪。 看着满屋的尸体,上章和柔兆颇为头疼。 怎么办? 长华抬起头,擦了擦眼泪,静静地看着哑仆,将一缕发丝别到哑仆的耳后。 转身下令,“金儿,灭了他们。” 头上有三只小触角的金儿,从一个黑衣人的领后冒出来。 他已经恢复了原样,淡金色,细细小小的样子。 只见他不急不缓得爬着,所到之处均滋滋冒出白烟。 一会儿功夫,全部尸-体化水而灭。 柔兆很淡定,上章第一次见,很吃惊,哑仆笑盈盈地望着长华,像是鼓励又像是欣慰。 屋外的打斗声非但没停,更加厉害了。 哑仆突然拿起手中的匕首,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又拿着刀逼近上章。 上章吓得一退,哑仆动作飞快,一把抓住她,将手中的匕首往她衣衫上涂抹。 咦?!哑仆不是要杀她? 明白了哑仆的用意,上章倒是有些尴尬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你们什么人?居然敢到皇陵撒野?”金五大斥一声。 弓弩手太多,金五他们渐渐招架不住。 柔兆急了起来,“小姐,能不能?” 长华摇摇头,金五是皇帝的人,她万万不能出手。 好不容易将谢家的力量引向了霍葆琴,此时万不能泄了底。 突然,不知何故,墙外的弓弩手发出了惨叫声,一个又一个。 剩下的部分,看看势头不对,调头就走。 看来,主事人告诫过他们,万一有人干预,不可恋战。 “马勒个巴子,当老子是s人啊?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杀老子的人?” 院门嗵地一声被踹开。 来人高大威猛,户上扛着个又瘦又小的老头。 一见金五,高个子就叫,“金老五,你爷爷来了,快接驾。” 金五一愣,他金五何时如此有名望了? 居然没不见经传的人都识得他? 第69章 掌柜被抓 “大葛?”长华看着高个子,眉头一皱,“你怎么来了?人找到了?” 大葛讨好地看着长华,“女主子,幸不辱命。 诺,老小子扛来了。 这老东西忒不听话,果然是要用绑的。” 说完,嗵地一扔,把小老头甩到地上。 “呼呼呼!”瘦老头居然睡着了?! “行了,先安置,有什么话明早再说。”长华吩咐, “金五,清点一下人数,受伤的集中在一个厢房,让随行大夫疗治。 重新安排一下哨岗,今次哨岗未能及时预警,三十军棍,你执刑,他人围观。 剩下的,继续睡觉。” “是!”金五斩钉截铁地说,说完不禁一呆,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像个跟班一样地回应了? 刚才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军中的最高首领,看到了金吾卫主领,诧异之余,不由陷入沉思。 紧张拼杀了一晚上,天际泛白,皇陵安静了下来。 皇陵,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沐浴在祥和的晨曦里。 远远的传来虎啸猿啼的声音。 和皇陵的安静不同,京城热闹极了。 东街的聚贤书斋刚刚开门,就涌入了无数人潮。 开门的小二一呆,愣是被人群撞开,差点摔倒,幸好掌柜的及时拉了他一把。 小二惊魂未定,见涌入的人越来越多,赶紧问掌柜的怎么回事。 掌柜亦摇摇头,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他从未见过这等奇观,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这里不是主子经营的书斋,而是德月楼听曲儿的。 人们一进来,就挤到柜上,拼命找,“咦?!小报呢。” 掌柜的奇怪,“什么小报?” “昨天不要银子的小报呀,今天怎么没了?” 掌柜的恍然大悟。 昨天,有个书生来买书,看到柜上的小报,随手取阅了一份。 结果,看了小报,连书也不买了,又抓了几份小报,慌急忙乱地跑出门,一边跑一边召唤同伙一起看。 难道? 昨天的小报有玄机? 掌柜地慢腾腾走近,“哦,今天的小报是要银子的,有要的吗?” “啊?!要银子了?”人群吃惊,今天居然要银子了? “银子就银子,多少银子?”人群里有人喊。 “一个铜板一份。” “来一份。” “来一份。” “来一份。” 有铜板的买了小报,如获至宝,转头就读,读着读着就哈哈大笑,似乎小报里写着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 原本舍不得一个铜板的人,咬咬牙,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铜板,也买了一份,读着读着,同样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不得了,剩下的小报像一阵风一样被抢售一空。 排在后面的,没有买到,懊恼不已,连问掌柜的还有吗? 掌柜的两手一摊,哪里还有? 这小报,往日都没人看,堆在那里吃灰。 他曾经问过主子,是不是不要再印? 主子说,他办书斋就是为了好玩,不必在意。 有人要看小报,就自取一份。 不看,日后就统一卖给德月楼后厨。 得,反正银子不是他的,他就是个主子赏饭吃的奴才,主子怎么说,他怎么做。 小二神秘兮兮地问,“掌柜的,主子说是分送的,如今你收了银子,这,行吗?” “怎么不行?”掌柜神气活现地说,“谁会嫌银子多?” 人潮又纷纷退去,临走时,还问他预定明日的小报,还叫他多印几份。 掌柜的似乎看到了商机,连连点头。 等到了明日,人潮如约而至。 掌柜的坐地起价,一份小报两个铜板,竟然转眼抢完。 后面几天,也是如此。 掌柜的每天加价一个铜板,都是最短时间抢售一空。 生意好得连德月楼都羡慕不已。 掌柜的很神气,翘着脚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谁不会赚钱?只看运气到不到! 小二摸摸脑袋,“掌柜的,这银子太好赚了,为什么好好的书不要,要这往常没人要的小报?” 掌柜一呆,还真是。 好在,他每日私留一份。 他拿出来一读,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他越看越抖,越看越害怕。 这,写的不是太子吗? 虽然隐去了真实的人、物,但明眼人一看就是太子在梅花宴上发生的事。 三九料峭的,他冷汗一身又一身。 怎么办?这下坏了,万一上面追查下来,可怎么好? 好的不来,坏的来。 突然,门外涌入一大群兵士,打头的一个凶神恶煞地问,“谁是掌柜的?” 掌柜的颤颤巍巍站起来,来人下令,“带走。” 掌柜哭天喊地也没用,转眼就被带走。 小二吓得一抖,赶紧锁了门沿着小道一溜烟跑了。 皇贵妃气得双眼通红。 “是谁害我儿?” 实在气不过,扔了一把最喜欢的茶壶,心气才稍微平复了一下。 冷霜端上热茶,“娘娘,消消气,当务之急是找出源头来。” 皇贵妃顿时清醒。 是的,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急也无用。 她必须沉下来,不能急,不能躁,静下来,静下来。 德月楼说书的,第二天就找不着人了,哪里都找不着。 她派了多少人手寻找。 说书先生,就像滴进沸油里的水滴,遍寻无踪。 这头没消息,那头又爆料。 不知谁将太子的事写成故事,印在小报上分送。 还,还是连载的。 结果,这份小报引起无数人的争抢,场面,太过难看。 抢到小报的,读得哈哈大笑。 没抢到小报的,四处打听。 故事口口相传。 如今,就是京城的一条狗,估计都听说了太子在梅花宴上的事。 她狠狠地一拍桌子。 她气,气极。 尽管太子已经是太子,虎视眈眈盯着太子位的,明处暗处,不知有多少人。 哼哼,若不是废太子废了腿,估计也会想着夺回太子之位。 她一定要想个法子,彻底堵住源头。 “冷霜。” 冷霜进前,皇贵妃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冷霜点头离开。 皇贵妃冷下了脸,哪里还有往日的和善温柔? 阴沉的脸上流露着刻薄的神情,眼里泛着凶光,望之令人生惧。 第70章 葆琴献衣 谢家。 谢老夫人端着茶碗出神。 自长华去皇陵后,她的心总觉得缺了一块似的,哪里都不得劲。 她盼着长华能早点回来,不由地又叹了口气。 冷嬷嬷悄悄打量老夫人。 她觉得老夫人清减了不少。 自打大小姐离开后,老夫人吃得少了,睡得也不踏实了。 她尽管心疼,也无甚办法,只盼望大小姐能早日归来。 想了想,她还是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太子的事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据说上了热门榜头条。” “热门榜?京城有这东西?” 冷嬷嬷解释,“据说是青山书院的几个学子搞的,将最近一周发生的所有事情,按照家喻户晓的程度,罗列排序。 结果,太子的事成了头条。” “头条?”谢老夫人好奇不已。 “嗯,头条,就是太子的事热门得很,受欢迎程度排在所有事中的第一位。” 谢老夫人终于明了,忍不住笑出声。 “也好,也好,太子之位本就是头条,如今太子之事也是头条,挺配的。”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引得伺候的小丫头们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松乐堂里笑声无数。 有人欢喜有人忧。 弘道帝愁得心疼。 太子,真是不省心啊。 原以为压下去的事,又被人翻了出来。 还,被人写成故事。 还,是连载的? 一天一章,天天更新。 弘道帝来回跨度步。 寿宁宫的内侍来报,皇太后请皇帝去一次。 弘道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寿宁宫的皇太后气得连摔瓷器的力气也没了。 软倒在椅子上,浑身乏力。 她好好的一个大孙子,好不容易成了太子。 被侯婉盈毁了。 她侯家是造了什么孽呀? 养出侯婉盈这么个玩意。 这时,皇太后似乎自动忽略了霍葆琴。 许是霍葆琴身上自带的光环,又许是谢家的力量,都让她不自觉地忽视了霍葆琴也是太子故事中的主角这件事。 皇帝驾临,见母后如此伤心,立刻劝慰。 皇太后命他速速解决此事,不可让流言毁了太子。 皇帝点头应是,又宽慰了太后几句,就告辞退下。 回到太极殿。 宫女递上杯热茶,弘道帝喝了一口,望着茶碗上袅袅升起的烟出神。 太子的事,强压肯定不行,越压越是受热议。 还是要太子办好这趟差事,到时候传言会慢慢淡忘。 想到此,他吩咐人叫太子来,刚刚吩咐完,又变卦,让人传王丞相进宫。 王丞相紧赶慢赶地入宫。 两人商议了很久,弘道帝索性留王丞相在宫里,秉烛夜谈。 隔天,灾民进京了。 一群群灾民,结队而行。 队伍里有老的有小的,有青壮的,还有患病的。 大的扶着小的,小的搀着老的,青壮的抬着患病的,一路相互扶持。 见到京城的城门,不知谁高喊一声,“京城到了,我们有救了。” 众人抱头痛哭,有远离家乡的悲伤,有一路而来的痛苦,还有腹中饥饿的愁。 他们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只有看到城门时,才流露出一点点喜悦。 大冷的天,光着脚走在雪地里、青石板上,脚早就冻到麻木,只是靠本能往前走。 进了城,立刻有人进宫禀报。 弘道帝和王丞相两人对视一眼,来了。 太子也在东宫得到了消息,赶紧出宫前往城门。 他能不能重树名声,就看这一战了。 太子急匆匆出宫,刚跨出殿门,霍葆琴来了。 “殿下,您是要出宫吗?” 太子急着出宫,没耐心应付,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开。 霍葆琴一把拉住太子,“殿下,您是要去城门口吗?” 太子双眉一皱,“葆琴,孤赶时间,灾民已经进京了,孤得立刻前去处置。 你若有事,待回来再议。” 霍葆琴急了,“殿下,臣妾不是有意纠缠。 若殿下是去城门安置灾民,不若换衣衣裳再去?” 太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金丝织就的青色深衣,镶着白狐的大氅,豹纹披风。 的确,奢侈了。 霍葆琴拿过流云手上的布包,递给太子随从,“里面是一套厚棉服,样子朴实,保暖抗风。 臣妾赶了好多日,刚才完工,您赶紧换上再去。” 太子心下一喜,还是葆琴想得周到。 他去安置灾民,穿得奢侈,怕是引起灾民不快。 虽然,不怕灾民不快,但他若想尽快挽回声誉,细节也不能忽视。 太子伸手亲昵地捏了捏霍葆琴的脸颊,笑着说,“好爱妃,等孤好消息。” 说完,返身进殿更衣。 霍葆琴见状,行礼告退。 回去路上,流云好奇地问,“奉仪为什么要让太子更衣?太子的衣裳有什么讲究?” 霍葆琴笑着说,“怎么没有讲究,这里头学问大着呢。 太子主事救灾,自然自身不能奢侈。 百姓受苦受灾了,太子若穿用太过奢侈,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是要被诟病的。” “哦!原来如此,还是奉仪高见。” 霍葆琴默默地想,这想法还真亏了外祖母。 从小到大,外祖母对她从不吝啬,阿姐有的绝不会少她一份。 但又时刻对她们耳提面命。 说一饮一啄来之不易,皆有定数,当善加珍惜。 所以,她知道救灾一事,交给太子后,立刻着手给太子裁制棉服,正是为了今日。 果然派上用常了。 她迈着轻快地步子返回栖霞宫。 皇陵众人补眠后,神采奕奕地醒来。 烧饭的烧饭,打拳的打拳,练剑的练剑,探险的照样也不耽误。 金五居然也没出声,默默跟着长华她们一起四处闲逛。 同行的还有老小子。 老小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追问长华怎么认识他的。 长华侧头想了想,仔细地回答,“上一辈子,我是你的邻居,你时常提些野味来我处,咱俩是朋友。” 老小子捋着下巴良久,点头,“既是认识的,那就好办。 我这人最重情义,你说,要我办什么事,只要我办得到,一定尽力。” 大葛吃惊得看着眼前彬彬有礼的老小子。 啥?上辈子认识的?! 这都可以? 早知道,我也说上辈子识得他,看他怎么回。 他跳脚,“老小子,你对我要三和四的,怎么对女主子如此有礼?” 老小子睨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 小姐是主子,你是跟班。 你会对一个跟班彬彬有礼?” 大葛一呆,觉得也对。 顿时心气顺了,跟老小子称兄道弟了起来,“行,老弟,你既来了京城,以后哥哥我罩你。” 老小子抬手给他一肘子,“谁是老弟,谁是哥哥?” 长华吃吃笑。 一众人走着走着,周边突然安静下来,连鸟鸣声都消失不见。 不好,金五一个箭步上前,拔剑护在长华跟前,全身每一块肌肉进入戒备状态。 远处,草丛深处传来响动。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紧张得浑身绷紧。 第71章 羌狗归来 金五一级戒备。 上章牢牢地握着手中的剑,眼睛盯着远处草丛,一动不动,从她紧绷的肩颈,看出她此刻的紧张。 只有老小子,无所谓地拿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一声不吭地直灌酒。 大葛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马勒个巴子,跟着主子,别的没学会,喝酒倒学了个十足十。” “羌狗。” 柔兆突然惊喜地叫出声。 远处,隐隐地现出一条大狗。 狗身全黑,只四只脚全白。 果然是被长华派去凤凰山的羌回来了。 金五顿时松了口气,悄悄地擦了擦额际的冷汗。 心里暗道好险。 他以为是昨晚的弓弩手去而复返。 柔兆猛地冲过去,冲着羌的狗脸就是一顿揉。 羌嫌弃地别过头,却始终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艹,”大葛惊艳,“居然有这么大的狗?” 老小子盖上葫芦盖,鄙视地瞧他一眼,“这是狗?没文化真可怕。” “老小子,说谁没文化呢?” 两人吵吵闹闹走远了。 长华早早结束了探险,带着羌回了院子。 柔兆去找吃的,长华细心地查看羌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羌,没有找到人吗?”长华看见原样挂在他脖子上的竹筒,除去多了风霜和尘土,没有打开过的样子。 羌羞愧地低头,“等了很久,始终未见来人。” 长华点头,前世遇到那人也是意外。 自她重生,很多事都不一样了,等不到那人也是正常。 她抚了抚羌的脑袋,就让柔兆带着他去院子用膳。 长华有些为难。 前世祖母不允许她使用兽能。 羌还是哑仆一次外出带回来的。 她小时当狗养着,没想到羌越长越大,祖母说有危险,放生了。 小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动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懂他们的话。 等再大些,明白事理了,却又被祖母告知必须忘记这能力。 所以,她除了会用兽语,却想不到还能号令他们。 她能听懂兽语,去家庙后,一直记着祖母的嘱咐,只不过与山里的山鸡、野兔、飞鸟打打交道,交流交流,听他们讲讲故事,解解闷罢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那人突然出现在凤凰山,教她更深的更多的御兽方法。 是那人,教会她善用兽语御兽。 今世,她运用的御兽之能,一大半来自那人的教导。 除了御兽之能,那人还教了她另一种能力。 茫茫人海,她要去哪里找到那人呢? 哎,长华很是头疼,找不到那人,也许是她没去家庙的唯一不利之处。 罢了,命运使然,若是有缘,两人自然还会相见。 京城里。 聚贤书斋的店小二突然现身废太子府后门。 他像是路过,手不经意地碰到门上三下,自言自语地说,“哎,掌柜的真倒霉,就这么被抓了。” “莫急,三日定归。”门里传来一个暗哑的声音。 店小二像是没听到般从门口经过,往远处去了。 废太子府里。 程春明正在禀报,“公子,聚贤书斋店小二来过了,葛5照着您的吩咐回答了。” 废太子腿上搁着只又胖又圆的大白兔,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过了会儿,他放下书,摸了摸大白兔的长耳朵。 大白兔吃得多,整整胖了一大圈。 “葛13,跑一次皇陵。”废太子随手写了字条,塞进荷包,挂在大白兔的脖子上。 某只被叫葛13的大白兔,哭卿卿地念叨,“我不要叫这个名字,真难听。” 程春明见了,以为大白兔很高兴,“主子,到底是女主子养的兔子,通人性,他喜欢这名字。” 葛13抹一把红眼睛,“你爷爷才喜欢。” 废太子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回来吃肉。” 一听到有肉吃,葛13二话不说拔退就跑。 日日夜夜一刻不停,终于在累瘫前赶到了皇陵。 葛13顺着闻味道,顺利摸到长华厢房。 他悄悄探头,长华见是他,高兴地笑了,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葛13陶醉无比。 突然,“女主子,除了主子,你不能亲别的公性物。” 大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公然出声提醒。 长华脸色一红,匆匆瞥他一眼,“砰”地关上窗户。 转回身,顺手取下荷包,打开摸出字条,展开一看:念。 长华的心蓦地一跳,念谁?念什么? 大葛推开窗户,脑袋一伸,“女主子,我来之前,主子叫我转告你,他很想念你。” 长华顿时羞红了脸。 重生后,她一路冷心冷肺地走来。 终于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了渣太子。 但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于男-女之事上懵懵懂懂。 如今被废太子如此直白地表达出来,她岂能不羞红脸? 翻天覆地思考良久,她犹犹豫豫地在荷包里放了一粒探险拾得的红豆。 一放进荷包,她就后悔,忙不迭想把红豆拿出来。 葛13转身就跑,连后悔的时间都不给她,一边跑一边说,“女主子,葛13走也,祝您和主子白头?老。” 长华又悔又气,差点急红了眼。 上章在边上呵呵傻笑,柔兆气得牙痒痒。 怒其不争地看着小姐,“小姐,这颗红豆是您好不容易从千万片枯叶中寻出来的,我都舍不得闻一闻,您就大方地送人了。” 长华的脸更红了,转身跑进了里间。 上章气恼地看着柔兆,“你干什么,小姐的决定不会错。” “哼,哼,废太子,你若是负了我家小姐,我不介意叫你再残废一次。”柔兆恨恨地说。 老小子在院子外搭话,“想要帮手的话,叫我一声。” 大葛气极,“马勒个巴子,喝你的酒去,酒还堵不住你的嘴?” 两人骂骂嚷嚷地走远了。 葛13又费尽千辛万苦回到废太子府,兔身整整瘦了一圈,他哭兮兮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有苦说不出。 废太子从荷包中掏出红豆,无声地笑开了怀,大方地赏了葛13一碗胡萝卜。 葛13哭,说好的红烧肉呢? “乖,”程春明拉了拉他的长耳朵,“哪有兔子吃rou的?” 废太子捏着红豆,展开迷人的笑颜。 眼中星光点点,璀璨得就像无垠的星辰。 长华,等我,我一定会将你娶回家。 给你世间最好的一切。 正当他还沉浸在喜悦情绪中,程春暖却带来了坏消息,“主子,大事不好了。” 第72章 叩谢皇恩 太子很是志得意满。 当他穿得粗布棉衣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先收到不少官员赞许的目光。 他面带笑容地站在边上,看着官员组织救灾工作。 有官员在向灾民们喊话,“大家稍安勿躁,你们家乡受灾,到了京城,就是回到了自己家。 皇帝陛下不会抛下大家不管的,一定会让你们有一口饱饭吃。 你们要听号令,不能擅自行动。 我们煮好粥,先喝上一口热食暖暖身子。 过会有专人带大家安置。” 队伍里有人高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跟着万民跪下磕头,“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子见了这场景,只觉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万里江山,风光无限。 未来,总有一天,百姓口中的万岁就是他了。 他如何不激动? 他一定要办好这件差事,让父皇和天下的百姓看看,他不是无能之辈。 这时,有小官提出将米和米糠混在一起煮粥。 但望着眼前破衣烂衫的灾民,他犹豫了。 他想借这次救灾消除前一阶段的不良影响。 如果将米糠混在粥里,可以多几天的口粮,但是口感差很多。 他迫不及待想要获得灾民的认可,扭转最近不利的流言。 他也知道粮库存粮不够,很是犹豫。 这时,梁王孙子,霍秦氏的亲弟弟,排行第五,凑在太子耳边,“姐夫,别听他们的,有粮就烧米粥,放米糠,小里小气的,配不上您太子的身份。” 太子听了这话,心中一动。 霍存良一直边上站着,隐约听见了米粥、米糠、配不上等字眼,顿觉不妙。 关键时刻,先填饱肚子要紧,秦五这是想干么? 不由焦急起来,瞥了眼王丞相。 王丞相正看着众人忙活,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老狐狸。 霍存良想了想,也选择当背景,学王丞相的样子,当做没听见。 提出放米糠的小官,到底人微言轻,见没有大官支持,太子也一言不发,叹了口气,退到了边上。 他的意见,自然不予采纳。 哗哗的大米倒进窝里,开始煮粥。 不久,粥煮好了。 灾民排着长龙,有序地上来领粥,一人一勺,没多也没少。 除了粥,每人还有一个馒头。 馒头很小,很硬,但灾民很满足,馒头蘸着热粥,一口热粥,一口泪,声声泪下。 喝完粥后,人跟着暖了起来。 人人跪下,再次向着皇城的方向磕头,高喊“万岁。” 这时,霍存良振臂一呼,“灾民们,这位是我朝的太子殿下。 皇帝陛下特派太子下来救灾,助我们度过难关。” 灾民一听这是太子殿下,如此尊贵的人,几辈子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一面。 如今就和自己站在一处,如何不激动? 当即转身对着太子磕头,“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连身说,平身。 一个个挨个扶起老弱病残。 大家见太子如此可亲,又见太子穿着不过是粗布棉衣,更是感同身受,扶起一个另一个磕头。 太子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把把心掏出来。 天寒地冻,城门口却热火朝天。 第一天, 救灾工作顺利展开。 太子回到东宫,梳洗后倒头就睡,连后宫都没进。 弘道帝听说了百姓叩谢皇恩的表现,心里很是安慰。 又听说了太子的表现,板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皇贵妃听说了太子的表现,得意得对冷霜说,“我的儿子,怎么会是草包?” 皇太后听说了太子的表现,转头说,“侯家还是人才济济啊。” 皇后听说了太子的表现,嗤笑一声,“救灾可不是一天的事, 且多看几天 。” 户部梁尚书回家就哀声叹气,梁夫人关心地问他怎么了,他叹气道,“唉, 太高调了,太高调了,米粮跟不上,越往后日子越难熬啊。” 梁夫人着急地问,“那怎么办?陛下会不会怪罪于你?” 梁尚书摇头叹气,“唉,这关难过啊。” 废太子也在关心救灾的事。 他问起了叫葛3办的事,“程叔,葛3置办屋子的事,妥当了吗?” 程春明点头,“妥当了。 葛3为了避人耳目,直接以鑫五堂的名义买了地,造了屋。 由于时间急迫,也因为不想别人发现屋子是现建的,新旧木材混着搭建。 程春明担心地说,“公子,即便如此,还是杯水车薪,今日太子的壮举已传了出去,不过几日会涌来更多的灾民。 甚至,原来不受灾的都会来分一杯羹,这可如何是好?” 废太子盘捏着手中的红豆,“这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事。这事,该由我的亲大哥操心。” 弘道帝此刻沉浸在太子的良好表现里,还未意识到有更大的麻烦。 他拥着皇贵妃,“太子这次表现不错,出发前还晓得更衣,换下华服,不错,有长进。” 皇贵妃笑盈盈地说,“这事葆琴有功。” “噢?!”弘道帝疑惑。 皇贵妃笑着解释,“葆琴自小也是吃过苦的。 所以听说您把救灾的事交给了太子承办,马上想到为太子赶制了粗布棉服,保暖是保暖,瞧着却很朴实。 她说,太子须得和百姓同甘共苦,方能显得皇家精神。” “哈哈,哈哈,不错。看来,霍侍郎挺会教女儿的。”皇帝大笑起来,“可惜,梅花宴上发生了这样事,她的位份……这样,等事情办妥当,给她升升位。” “那敢情好。”皇贵妃一喜,“臣妾赶明儿把这好消息告诉她,也好叫她欢喜一下。” 两人说笑着安置了。 霍葆琴人在栖霞宫,心在太子处。 她过不多久就叫流云去探听消息,看太子是否回宫。 等太子笑嘻嘻地回宫,累得倒头就睡的消息传来,她也放心了。 她已是太子奉仪,自然盼着太子好。 太子她就是她好。 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太子的贤内助,帮助太子共攀高峰。 所以,当第二天皇贵妃叫她去凤鸣宫,把皇帝要给她晋位的事告诉她,她可高兴了。 说明她的付出得到了皇家的认可。 “母妃,太子好便是臣妾好,臣妾自然是尽全力襄助太子。”霍葆琴娇羞无比地说。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皇贵妃从手腕上脱下一只翡翠手镯,套到她手上,“这只镯子还是当年本宫刚刚进宫时,陛下的赏赐。 如今给了你,也希望你和太子的感情和和美美,早添贵子。” 霍葆琴羞得满面通红,依礼谢了皇贵妃的赏赐后告退。 她刚进东宫,就遇上了良媛娘娘。 第73章 为米发愁 霍葆琴行了万福礼。 良媛娘娘看也不看她,冷哼一声,从她面前走过。 霍葆琴一脸莫名。 她让流云去打听,侯婉盈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 不久,流云回来了。 她沉着脸对霍葆琴说,“奉仪,良媛娘娘去城外法藏寺祈福了,听说是皇贵妃娘娘安排的。” 霍葆琴眉头一皱,怎么这个节骨眼去寺庙祈福? 太子殿下承办了救灾一事,虽说第一天效果不错,但到底缺衣少粮,后面几天的局势不好说啊。 万一,灾民喂不饱,可不得了。 到时候,城门一关,灾民在外,倒霉的可就是城外的人了。 霍葆琴眼神突然一亮,难道? 流云见霍葆琴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为良媛提起一颗心。 跟小姐在一起这么多年,流云很是了解小姐。 小姐看着好脾性,其实很记仇。 自打梅花宴上,良媛娘娘攀咬小姐后,她就知道小姐绝不会放过良媛。 看来,小姐是想到办法了。 良媛娘娘侯婉盈坐着马车出了宫。 皇贵妃娘娘安排她为太子祈福。 她非常快乐地应承了。 能为太子做些事,她还是非常乐意的。 皇贵妃说,本来想等救灾一事过了,才安排她去寺里。 但奉仪这次立功了。 她特地为太子缝制了棉制的冬衣,让太子获得众位大臣和灾民们的好评,尤其是陛下,更加赞不绝口,可能会给奉仪升位。 所以提前安排她去祈福,也好与奉仪一争。 虽然她位份较高,本不怕什么,但总也要有些功绩,今后在太子身边能说上话。 良媛听了很激动。 她再是侯家旁枝,到底还是侯家人,远房姑母总是为自己谋划的。 当即点头应下,隔天一早就出发。 她快快乐乐地去,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再也回不来宫廷。 送走了霍葆琴后,皇贵妃问冷霜,要她办的事如何了? 冷霜点头,说一早就把聚贤书斋的掌柜的绑了起来。 掌柜的是个骨头硬了,连续拷问了几天,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就不知道是谁主事的?” 冷霜摇摇头,说掌柜的只知道主子是个读书人,家道中落,放弃学业,开了书斋糊口。 主人经常外出游学,还未成家。 住在京郊,到底在哪里,掌柜的也说不清楚。 平时若有事,主人自会来寻他。 店铺里所有寄卖的东西,都是主人家定的。 进什么货,卖什么书,掌柜的概不负责。 只是,店铺的一应杂事全部交给掌柜的,所以掌柜的胆子很大。 那分送的小报到底是谁写的,掌柜的一点不知,只说隔天晚上自会有人送来。 她派人去守过这送小报的人,但这人和说书先生一样,再也寻不着了。 皇贵妃低头沉思,看来京城多了一股不可知的力量。 这让她感觉非常不好。 虽然儿子已经是太子,但一天没有继承大统,一天还有变数。 她不想煮熟的鸭子到不了手。 于是,又悄悄地凑近冷霜的耳边吩咐。 冷霜一惊,“娘娘,这,这行吗?” “就这么办。” 冷霜叹口气,转身办事去了。 皇贵妃来回走了几步,想了想,整了整仪容,去了坤宁宫。 皇后一听皇贵妃求见,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见。” 皇贵妃无奈离去,回去前狠狠瞪了眼“坤宁宫”的牌匾。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叫你出得坤宁宫,进不了寿宁宫。 接着气冲冲地走了。 宫里看似一片详和,宫外却水深水热。 灾民们饥肠辘辘地等着施粥,户部却再也拿不出米粮。 太子着急地在户部走来走去,梁尚书急得满头大汗,“殿下,去江南的人回说,江南今年受灾严重,一粒米也拿不出来。” “江南鱼米之乡,会没有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往年竟然没有存米吗?” “殿下,江南府尹说今年春夏水灾,发往京城的米粮本就是陈年的粮食,哪里还有多余的?” 太子心急如焚。 梁尚书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说,“倒是还有些米糠,不如?”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已,太子只得点头。 灾民等了很久,人人抱着破碗蹲在地上,等着朝庭施粥。 这几天,人越来越多,粥却越来越稀,大家伙的心里都不踏实。 队伍里,有一对父子小心议论。 “爹,咱们吃了两天白食了,今天怎么还没开始施粥?” “嘘,小声点,别叫人听见,不吃白不吃,有施咱们就吃,没吃了,咱们就回家。” “爹,那敢情好,咱一直吃下去,家里的米粮就可以省下来了。” “哼,我看,没几天好日子了。” “啊?为什么?” “朝庭缺米了。” “不会,那怎么办?这么多张嘴要吃。” “关咱们什么事?有粥咱就喝,没喝拉倒。” “嗯嗯,爹说得对,儿子听您的。” 众人又等了好久,这才见几个差役抬着锅子出来。 大家立刻抢着排队,为了谁排前谁排后,差点大打出手。 差役一见情况不妙,赶紧说,“谁扰乱秩序的,抓起来。” 顿时,人群安静下来。 打头几个打了粥,低头喝了一口,“咦?今日这粥味道不对呀。” 先头领到粥的几个对视一眼,米糠。 有人不服气,想质问,被人拉住,“算了,算了,能吃饱肚子就算了。” 那人忍着气,领了个窝窝头,蹲边上吃去了。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今日分发的不是米粥,而是米糠。 等了很久,好不容易等来粥,却是米糠。 第一天提议说米和米糠混着煮粥的小官见了,摇头叹气,他早就猜到会出现如今的状况。 由奢入简难啊。 一开始如果就是米和米糠,大家伙饿了好久,有口吃的就好。 偏太子想做好人,给了最高标准的米粥。 若一直这么施下去,倒也罢了,偏偏粮食不够,只剩米糠了。 这下可好,灾民们不满意了。 难啊。 他摇头叹气,过几天,这米糠粥估计也供不上啰。 太子和梁尚书正在为此事发愁。 这不,两人和王丞相一起商议,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 梁尚书说,“江南水灾,凉州雪灾,都缺粮。” 王丞相问,“不是说从北面运些土豆、番薯来吗?” 梁尚书摇头,“哪里还有?” 王丞相估计到情况严重,没料到如此严重。 现下怎么办? 梁尚书沉吟半晌,“目下倒是有地方有粮。” 太子立刻问,“哪里?” 王丞相了然,“米店。” 梁尚书点头,“如今,恐怕只有做米粮生意的店家手中还有粮。” 太子皱起眉头,这有些麻烦,他可不想背上强取豪夺的名头。 见太子犹豫,梁尚书心里暗叹口气,摇摇头。 都到这种时候了,太子还为了自个人的名声考虑。 这事若运作得法,如何会被人诟病,除非方法不得体。 问题是,太子是否真有这份能耐,让商家心甘情愿地掏出粮来助他。 太子离了户部,正要跨出门,有人躬身一礼,“太子殿下。” 第74章 梁五献计 太子驻足定睛一看,原来是梁五,梁王的孙子,排行第五。 “姐夫,脸色不佳,可是遇上事了?”梁王神秘地问。 太子怎会承认如此尴尬的事? 当即摇头,说不是。 梁五撇撇嘴角,“您就忽悠我,今日见管粮仓的,把米糠都舀出去了,哪还有米?” 接着,他神秘地说自己有办法解决。 太子精神一振,问他解决之法。 梁五拉着太子去德月楼,“姐夫,咱哥俩好好喝一杯,边喝边聊。” 两人边坐在德月楼听小曲,边喝酒聊天。 太子心中有事,哪里能听得进曲? 连连追问他到底有什么方法。 梁五呵呵一笑。 “姐夫,您忘了,您的奉仪,家里可是有生意人的。” 太子一呆,“奉仪,生意?” 他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霍家有什么生意。 霍存良考中进士之前,家里穷困潦倒,他进京赶考,是一路乞讨进京的。 哪里来的本钱做生意? 梁五见太子不明白,索性敞开了说,“唉,姐夫,奉仪除了霍家,不还有谢家?” “谢家?”蓦地,太子眼睛一亮,站起来就走,“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太子轻快地一路出了德月楼。 他怎么忘了? 霍葆琴的二舅不就是做生意的? 而且经营着整个大庆最大的米粮行。 若是谢辉能拎得清,自己送些米粮来,自己倒也不是不能提拔他,做个小官吏还是可以的。 太子越想越对,就差一路小跑回宫了。 梁五待太子离开后,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哪里还有刚才讨好献媚的样子? 他也急匆匆地赶回家。 一到梁王府,就进了后院,找梁王世子妃。 梁王世子妃正在对单子,对几天就是梁王寿辰了。 总要好好热闹一下,不过,各地受灾严重,不好大办。 这不,她正为了这菜单头疼不已。 既不能显得太奢侈,又不得掉了梁王的价,唉,难。 “娘,”梁王高声响。 世子妃一听儿子回来了,立刻放下单子,示意嬷嬷先下去。 “我的儿,怎么跑得满头大汗?这要是病了可不得了,快过年了。”世子妃满脸是笑地说。 “娘,我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看把你急的,先喝口热茶,再慢慢说。” 梁五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几口喝完,一擦嘴巴,一撩大氅坐下。 “娘,我给咱姐报仇了。” 世子妃一惊,立刻挥退下人。 梁王待屋里只有母子二人时,原原本本地把他和太子说的话,告诉了母亲。 “糊涂,这事你怎么好插手?现在整个京城的人眼睛都盯着这事呢。”世子妃急了。 “娘,谢家不是好东西,您不是想找机会教训他们吗?这不正是好机会?先叫他们出点血,败点银子,解解气。” 世子妃沉思,也许,真的可行。 不过,她还是转头教训了儿子,“再怎么样,你也不可插手这些事。这些事,娘会看着办的,你只管认真读好书。书院的功课可完成了?” 一讲到功课,梁王立刻脑壳疼,飞一般起身,逃一般往外窜。 “娘,我先走了。” 世子妃摇头,她一共一子一女。 女儿低嫁给她也瞧不上的人,如今成了这样。 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嫁的不如姨娘的庶女,想想心头怒火怎么也压不住。 低嫁了,若夫君待着好些,倒也罢了,有她这个梁王世子妃在,也不怕在夫有过不好。 结果,前头夫人的女儿偏偏进了宫,成了奉仪。 眼下看着位份低,谁知道今后会怎么样。 若是女儿能压住奉仪倒也好,却偏偏,女儿心气太高,讨厌是讨厌了,打压是打压了,却笼络不了。 笼络不了也就算了,手上还全无把柄可以控制对方,偏偏还被对方反制。 唉,这女儿,她太过疼爱,没好好教她手段,如今看倒是害了她。 也罢,既然儿子出了手,这以后的事就由她继续来。 唉,儿女都是债啊,老古话说得一点没错。 太子一进东宫,立刻找到霍葆琴。 他语重心长地说,“葆琴,救灾人人有责,如今朝廷缺粮,正是个人出力的好时机,你二舅做的就是粮食重,若他愿意让利给朝廷,灾民也会感受他的。” 霍葆琴虽不懂朝事,但也明白一本万利的道理。 太子明着说让利,却是打着白拿的主意。 二舅谢辉有粮,但为什么要白白给朝廷? 生意人讲究的是你来我往。 米粮给了朝廷,朝廷给他什么呢? 难道就一句人人有责,和一只未来的大饼,就好叫二舅白拿出银子来填补这个坑? 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不显,她柔柔一笑,“殿下,若能为您排忧,自是千该万该的事。 臣妾明日去谢家问一问,但臣妾也不知二舅是否会答应。” 太子却像是胸有成竹似的,“葆琴出手,还有办不成的事?” 看着如此不知所谓的太子,霍葆琴只剩下苦笑。 第二日,霍葆琴早早去了谢家。 先到二房。 万氏刚刚起身,还在梳妆,一听奉仪驾到,嚯得起身,正替她戴耳环的小丫头吓得手一抖,耳坠夹到了肉,痛得她嘶一声。 小丫头刚要下跪磕头,万氏一把拉住她,赶紧叫她收拾好,自己飞奔出去迎客。 霍葆琴下了马车,就见万氏匆匆奔出来行礼。 她笑着叫起,问万氏身体如何?家中情况是否尚可?最近生意如何?有没有去看过谢老夫人? 林林总总一大堆家长里短的问话,搞得万氏一愣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谢辉重新进了二门。 他刚才已收拾妥当,准备去铺子里,见奉仪来了,又转身进了家门。 见谢辉到来,霍葆琴笑着说向二舅问好,实则坐在椅子上丝毫未动。 倒是谢辉机灵,俯下身子行礼。 呦豁,真看不出来。 这外甥女官威挺大啊。 不过是奉仪,就已经对自家人摆出架子来,真到位份高了,眼中还有自家人吗? 他心中想着,脸上反而露面真诚的笑,问奉仪来的原因。 霍葆琴笑笑没有答话,只是细细地回味着小时在谢家生活的点滴。 谢辉和万氏偷偷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 “怎么不见二表弟?”说了会子话,霍葆琴突然问起了谢町。 谢辉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回答,“谢町留书离了家,估计不在京城了。” 霍葆琴一惊,留书出走? 谢町会去哪里? 她见二舅和二舅母丝毫不着急的样子,看来是知道谢町去处的。 难道? 她一惊,谢町该不会是去军中了! 第75章 葆琴要粮 霍葆琴笑了笑,问,“二表弟会不会去军中?” 谢辉心头咯噔一下,若是被皇室知晓谢町的去处,怕事情不妙。 于是,他冷哼一声,骂谢町是没良心的小兔崽子,若是被他抓到,定然将他大卸八块。 “军中?早些年我想送他去,小兔崽子不肯,怕苦怕累。结果,读书不成,武功不行,能有什么出息。 现在倒好,见谢畦跟着先生游学,回来说起一路风光见闻,倒是心头发痒,保不齐上哪里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奉仪不必管他,没有银钱的时候自然回来了。” 霍葆琴还想深入问,谢辉却不想再说。 见状,她只得轻轻揭过。 心里倒是记下这件事,回去不妨叫太子去查一查。 万氏指着桌上的糕点,笑咪咪地说,“奉仪尝尝点心,这是我新招的江南厨子做的,尝尝味道如何。” 霍葆琴捻起一块,一抿,果然入口即化,当即说好吃。 万氏笑着说若是奉仪喜欢,走的时候多带些回宫。 “御膳房的吃食定然是好,奉仪全当换个口味,尝个鲜。” 霍葆琴哪里有不应的。 三人坐着,话题弯弯绕绕好久,都没说到正题。 谢辉不耐烦了,正想找个借口起身告辞,霍葆琴却笑着说正事了。 “二舅,我今日来倒是有件事,是太子的事,想拜托二舅。” 谢辉与万氏一对眼,“外甥女出宫一次不容易,看来这事不小。若是力所能及的,自然要帮忙,就怕我等力量不够,帮不上忙。” 霍葆琴心里有些不悦,二舅的话明着就是推托,不过她依旧笑盈盈地说,“哪能啊?二舅虽不涉官场,也是能人一个。 再说了,人的造化不可设限,二舅如何知道自己今后不能涉足官场呢?” 谢辉暗暗皱眉,连官位都许了出来,看来这事不小。 霍葆琴见谢辉不接口,心里冷哼一声,笑着说,“太子请我来,定然是知道二舅的实力的,你若是愿意的话,太子定然会记在心里。” “嗨,我们不过是小生意人,哪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奉仪怕是不了解你二舅,他呀只要有二两热酒,连银钱都不放在心上。” 霍葆琴一笑,她正等着这句话呢。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若是二舅愿意的话,酒是尽够的。” 一听这话,谢辉明白了,这是太子缺银钱,叫外甥女变着法子要银钱来了。 嘿,真当他谢辉是二傻子? 看来,果真被长华猜着了。 长华去皇陵之前,曾经来找过他。 长华提醒他,凉州大雪,怕是蓄粮不够。 若太子主持救灾一事,怕是会把主意打到谢家二房的身上。 当时谢辉满不在乎,他觉得长华的担心有些多余,自家不肯,难道太子还能“强抢民女”不成? 可偏偏,被长华猜个正着。 谈话结束时,长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着说,“二叔,我上次和您说的,放长线钓大鱼,鸡蛋分不同的篮子放,您正好借机行事。” 他当时还为这句话发愁,回来还问过万氏,这大侄女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万氏说她书读得少,只会做生意,索性走一步算一步。 反正长华提醒了,等真遇到事了再说。 难道,长华说的机会正是这个? 霍葆琴见夫妻二人没应声,心下着急,面上却不显。 “二舅,太子说了,若是你肯襄助,到时候定然会有一官半职……” 哼,这太子可真会许愿。 没影的事被他说的像真的一样,心思都花在这上了。 面上呵呵笑,到底是太子,等闲得罪不起。 “行啊,奉仪,我们商量一下。” “嗯,目下灾民多,二舅开的米粮铺子,想来不会少了米粮,若是先借予太子救急,日后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日后,定然,少不了,这些话可不都是空头支票? 谢辉哪里不明白? 做生意这么久了,换谁都老成了精。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堆满了笑,“行啊,若是能帮上忙,自然要帮忙。不过,今年粮食受灾,怕是存货不多啊。” 霍葆琴见谢辉始终不松口,也失了耐性,只扔下一句,这是太子的事,就起身告辞,转身回宫了。 松乐堂,冷嬷嬷正在禀报,“表小姐去了二房。” 谢老夫人哦了一声,“她有事找谢辉?” 怕是太子让她来的。 “看来,太子急了。” “老夫人,咱们囤的米粮……” “不急,等会谢辉可能会来,先听听说了什么再议。” 冷嬷嬷沉吟半晌,犹豫着问,“表小姐不知会不会来?” 谢老夫人略带期待看向院子,但愿。 不久,门房来报,流云来了。 流云进了松乐堂,跪地磕头,“流云代奉仪磕头,奉仪受太子令出宫,急着赶回宫,就不来松乐堂了,望老夫人见谅。” 谢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果然如此,罢了。 “起来,好好伺候你家奉仪。” 流云笑着应声,告辞退下。 冷嬷嬷看着皱眉的谢老夫人,心里也不太舒服。 “阿冷,我没事。 孩子们大了,到底有自己的想法了。 原先待她们好,就没想过要她们回报。这样,也好。” 冷嬷嬷如何不知老夫人的心思。 只是,老夫人不肯说,她也不好多问,借口去厨房看看,就退了出来。 她出屋后,招来小松橘,让她去二房看看谢辉还在吗? 要是还没去店铺,就来一次大房。 不一会儿,谢辉大步走了过来,一揭帘子,就进了屋。 “大伯母,外甥女是来要米粮的。” 果然,还是长华聪明。 “你打算怎么办?” 谢辉想了想,倒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问,“大伯母,大侄女去皇陵之前,说……” 谢老夫人瞥他一眼,“当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辉尴尬地一笑,“姜还是老人的辣,果然还是瞒不过您。” 谢老夫人一笑,把矮几上的茶碗打开,用手指沾着茶水,在几上写了一个字,分明是个迁字。 谢辉看到后,一凛,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大侄女是想叫他借这个机会,把生意的重心迁移京城。 难道,局势这么紧张了?还是大侄女的未雨绸缪呢? 第76章 米铺被劫 太子愁粮的事还没解决,梅花宴上的糗事却持续发酵了。 原因无他。 聚贤书斋的掌柜的被放出来了。 掌柜的pi股被打烂了,吃了不少苦,以为再也不见天日了,却莫名其妙被放了。 几个人夹着他往书斋门口一扔,扔得他七荤八素,差点厥过去。 好在小二及时发现了他,忙找了几个人把他抬进了书斋,找了大夫给他治伤。 掌柜气哼哼地趴在木板床上喝粥。 小二在边上宽慰他,“掌柜的,人没事就好。” “pi股受伤叫没事?” “这不是小伤嘛,咱养养就好了。” “哼,小伤?是内伤,心伤。我就不信了,不过一个故事,还能随便抓人。 不行,这故事得继续写下去,谁让人抓我,我就叫他好看。” 小二一惊,“掌柜的,您不会是想……” “就是你想的那样。” 掌柜的说干就干。 没几天,崭新的小报出炉了。 一个新的故事,去头掐尾,改头换面,却依然是梅花宴上发生的事。 小报每天分送,这次一个铜板也不要。 从此,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家书斋的生意好到起飞。 不仅小报要的人多,书册卖得也好。 小报甚至还有人订阅,掌柜又招了几个小二,每天送小报上门。 抓了掌柜的人,根本没有想到,不仅没有找到主使人,还让太子的故事以更加秘密的方式口口相传。 不仅如此,原先的故事小报重新加印。 印好的小报,被掌柜的当作废纸,扔给乞丐。 有不少灾民看着就像是乞丐,也被分到了小报。 灾民中,有些是识得几个字的。 拿到小报,就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得了。 一期不够,还想看其他的。 于是,四处找乞丐,问他们要小报来看。 乞丐一见,觉得有利可图。 有几个脑子灵活的,就两两凑在一起,把小报收集起来,出租。 一口粥、一口窝窝头就能看天小报。 灾民们实在无聊,今天你一份,明天我一份,愣是把整个故事看完了。 高手在民间。 灾民又像推举村长一样,推出一个曾经学过几年说书的。 大家把各自看到的故事,说给他听。 他再组合起来,就在灾民们安置屋里,给大家说起了故事,全当是解闷。 于是,太子在梅花宴上发生的事,灾民们全都知道了。 大家领了米糠粥,身子暖了些,就聚在一起说笑。 看着灾民脸上的笑容,太子还很得意。 瞧,全是他的功劳,这些灾民吃得饱、穿得暖,笑得欢。 多好。 的确是不错。 废太子也有同感。 程春明忍着笑,把聚贤书斋掌柜的壮举告诉了他。 “公子,掌柜的早些年也进过学,只是家道中落,不得已学做了掌柜。这下,抓他的可要犯愁了。” 可不是。 太子没高兴多久,米糠也见底了。 粮仓小官报告梁尚书,米糠也见了底,再也拿不出分毫。 梁尚书不敢停,即刻报了上去,通知了王丞相和太子。 太子一惊,不是说还有支撑几日吗? 梁尚书摇头,“这几日灾民数量越来越多,每天不断有灾民涌入京城。米糠本就不多,还不耐饥。” 太子愁得踱步。 王丞相也皱着眉头,一筹莫展。 太子想到了霍葆琴,如今只能寄希望在谢家二房的身上了。 太子回宫后,立刻去了栖霞宫。 霍葆琴正在贵妃榻上看书。 见太子来了,马上起身行礼。 太子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霍葆琴为难得说谢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要商议一下。 太子心里急得冒泡。 “谢辉平日里不是很疼惜你和长华吗?怎么关键时刻尽推诿?莫不是你没说清楚原由?” 霍葆琴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殿下如此说臣妾,臣妾很冤枉。” 太子心中焦急,没心情安抚她,急急去书房让人联系梁五。 梁五进了东宫,头一件事就问米粮解决了吗? 太子摇摇头,说谢辉没有答应,只说要商量。 梁五眼珠子一转,凑进太子耳边嘀咕了起来。 太子皱眉,“行吗?” 梁五拍着胸脯,“您是太子,皇家代言人,哪有不行的说法?” 事权从急。 太子也是无法,只能叫来侍卫,吩咐一番。 谢辉的米粮铺掌柜,刚刚在清点存货。 突然,小二冲进来,着急地说,“掌柜的,外面冲进来好些人,说是太子派来的,搬起店铺里的米就走。” 掌柜的一急,跟着冲了出来。 “放下,放下,你们谁啊?” “老东西,招子放亮些。我们是太子的人,你家主人将米粮给了太子。” 掌柜的急得双眼泛红,“我家主人没说过,你们且等等,我要问过主人。” “去你的,老东西,问东问西的,爷回你几句,算你运气,全部搬走。” 这些人把店铺里的米粮统统搬走,还闯进店后蓄粮的仓库,把还未清点的米粮也统统搬走了。 “抢劫啦,来人啊,有人打劫。” 掌柜的见实在拦不住,不由高声叫喊起来。 周围几家店铺听见了,都带着家伙事赶来帮忙。 来人非但不怕,还扬言,谁敢阻拦,就抓进天牢。 “你说太子就是太子?”有几个年轻气盛的,不信邪,冲上来阻止,却被来人带来的侍卫打得头破血流。 大家一见情况不妙,都悄悄地退了回去。 等谢辉得到消息,店早就被搬空了。 他气得牙齿咯咯响。 这太子,真好,明抢了。 他不是不答应,不过就是清点米粮的时间,竟是让人都抢光了。 太子,霍葆琴,你们真好。 谢辉心里恨,赶回谢家长房,把店铺发生的事告诉了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听了,沉下脸,叫冷嬷嬷去看看谢珖回来了没有。 不多会儿,谢珖快步进了松乐堂。 弟兄二人和谢老夫人商量了起来。 晚膳前,才见谢辉从松乐堂离开。 回到二房,万氏已经备好晚膳,先伺候着谢辉用了膳,才遣退下人,问起情况。 下晌,她听到掌柜来报,说自家米粮店被打劫了,惊得一跳,都准备叫管家去报官了。 二爷的小厮跑来阻止了她,说二爷自有决断。 她心焦地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二爷回来,用了膳。 满眼期盼地盯着二爷,“爷,可是有成算了?” 第77章 粥里有毒 谢辉红着眼睛拉住万氏的手。 “娘子,你跟着我受苦了。”他声音哽咽。 “如今,还得担惊受怕,是我的不是。” 万氏也带着哭腔说,“夫君,看你说的。 你都不晓得多少人羡慕我。 我嫁过来,公婆待我好,从不叫我立规矩,每每用膳就拉着我一起入座,我一直没有生下儿子,婆母虽然担心,但也从不给我脸色,只宽慰我好好调养身子。 后来有了谢町,也感念我孝顺我,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辉拍拍她,叹了口气,犹豫地说,“如今……” 万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吸了口气,坚定地说,“夫君,出嫁从夫,我什么都听你的。 不管前途如何,我自是拉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 我知你,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更不会看着家族有难不理。 长华若看得准,谢家必有一场劫难。 我们若不早做准备,怕是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谢辉顿时豪气万丈。 他这个娘子,别看平时脾性急,却是个明白事理的。 他拉着她的手,细细地将长华说的话,谢老夫人说的话,谢珖的决定,统统说了个遍。 “谢町去从军,也是你们的决定。”万氏睨他一眼。 谢辉尴尬地笑,“谢家的力量在军中,町儿又有军事才能,而且……” “夫君不必解释,我都懂,人这一世,哪能都能如自己的意,万事还得早做准备。” 两人接着商量起来。 废太子也正陷入沉思。 京城的局势很诡异。 一个不巧,灾民安抚不住,很容易闹事。 万一闹起事来,如何全身而退? 他叫来程春明,“程叔,叫葛2把鑫五堂的人抽调些过来。” 程春明一惊,“公子,您是担心?” 废太子皱眉,但愿只是他想多了。 局势果然如废太子担心的那般,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太子有了米粮,心情十分愉悦。 他从前有多看不起梁五,如今就有多信服他。 “小五,这次多亏了你,米粮的问题暂且解决了。” “殿下,你我可是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 梁王给太子出主意,倒不全是为了谢家。 他自小被母亲惯坏了,哪会真的那么在乎阿姐在夫家的生活? 他不过是借着谢家的名头,让自己在太子这里长长脸。 这么多年,靠着梁王的脸面,他不过在户部混了个闲差。 想想就没劲,他也想在官场混点名堂出来。 这不,救灾的事来了,正好阴一把谢家,表面帮了阿姐,实则成全了自己的野心。 梁五回到梁王府,就将太子到谢家老二铺子抢米的事告诉了母亲。 梁王世子妃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谢家,别怪我心狠,谁欺我儿,我必欺之。 她叫来贴身的嬷嬷,附耳吩咐了起来。 京城雪霁。 太阳暖暖的。 一号窝棚的孙子阿丘今日排了好久的队,终于领到一份上好的米粥。 “阿-奶,喝粥啦。”阿丘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碗凑到阿-奶的嘴边,把温温的粥慢慢地倒进她嘴里。 阿-奶脸色腊黄,努力睁开一条缝,“好孩子,你吃,阿-奶不饿。” 阿丘不依,还是把粥一点点倒进阿-奶的嘴里。 见阿-奶努力地咽了下去,高兴地哭了起来。 “阿-奶,你先吃,阿丘等会再去排队。” 阿-奶喝了几口,再也不肯喝,坚持要把粥留给阿丘。 阿丘无法,只得把粥放边上,想过些时候再给阿-奶喂几口。 接着,他就出了窝棚去干活。 救灾的地方给年轻人安排了活计,干一天能有一个铜板。 前几天,阿-奶身体不好,他离不得身。 这几天,阿-奶身子稳定了些,他便报名干活了。 一天活干下来,阿丘终于领到一铜板。 他高兴坏了,每日一铜板,等再多几个铜板,他就能去城里抓药给阿-奶吃。 他一路欢快地往窝棚跑。 不想,刚到九号窝棚处,就看见不远处围着一堆人。 “阿-奶,阿-奶,我回来了,我赚了一个铜板。”他一路叫着跑向窝棚。 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他的阿-奶,圆睁双眼,嘴角吐出黄褐色的沫,早已没了气。 “阿-奶,怎么回事,孙子回来了,你起来看看呀。”阿丘用力推着阿-奶,可他的阿-奶瞪着眼睛看不见他,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唉,可怜啊,相依为命的祖孙俩,如今只剩一个了。” “孩子,你别难过,你阿-奶年纪大了,总要走那条路。” “不,不是的,”阿丘哭喊,“我阿-奶这些天好些了,已经好些了。” 唉,劝慰的人摇着头走了。 突然,阿丘的视线落在阿-奶的嘴角,黄褐色的沫泛着酸臭味。 这是什么? 这时,有个灾民走过,突然凑近闻了闻,“小子,你阿-奶今日吃了什么?” 阿丘跳起来跑进窝棚,拿起凉透的白粥出来递给他。 “领的白粥。” 那人凑进白粥闻了闻,又凑进黄褐色的沫闻了闻。 接着,他示意阿丘自己闻一闻。 一个味道。 白粥和阿-奶嘴角的沫,一个味道。 “阿-奶,是我害了你。”阿丘抱着头跪下痛哭。 渐渐的,哭声多了起来。 阿丘扛起阿-奶进了城。 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好些灾民哭成了泪人。 “天杀的呀,这是杀-人啊。” 阿丘认出这个哭喊的人正是早晨插队的人,那人为了插队还揍了他一拳。 难道? 他挤进人群,地上躺着无数像阿-奶这样毫无声息的人。 阿丘把阿-奶和他们和在一起。 和众人一起哭天抢地。 太子在东宫喝酒。 霍葆琴陪着。 太子笑嘻嘻地说她有功,问她要什么赏赐? 霍葆琴笑着说太子殿下就是上天给予她的最好的赏赐,再不需要其他。 太子听了,哈哈大笑,胸中只觉豪气万丈。 如今的太子,不仅在弘道帝跟前得了好,还在众大臣面前露了脸,还有美娇娘相伴,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不料,他还没高兴多久。 王丞相来了。 远远地,他就听见太子得意的笑声。 唉,王丞相心里叹了口气。 内侍禀报,王丞相求见,太子叫进。 “殿下,出大事了。” 第78章 府外来袭 太子脸色一沉,真扫兴,米粮解决了,还能出什么大事? “殿下,死-人了,今日施的粥,吃出了人命。” “砰!”太子大惊,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 王丞相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办? 父皇知晓了定然会震怒。 他赶紧问王丞相,父皇知晓了吗? 王丞相心头一凉。 灾民出了事,太子不是第一时间关心s了多少人,而是关心弘道帝是否知晓。 嘴上却立刻回答,“梁尚书正在去太极殿的路上。” 太子脸上显出无措的神色,他该怎么办? 父皇知晓了,万一追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 王丞相越发失望。 提醒,“殿下,立刻得想法子解决此事。 如今s去的灾民都被人排成排,放在施粥的窝棚里,时间一长,会出大事啊。” 太子一抖,似乎这时才发觉事态的严重性。 正在他六神无主时,边上的霍葆琴开口了。 “殿下,先叫人将s去的灾民送到大理寺去,叫太医去验验,是否真的是吃食出了问题。 封锁余下的米粮,叫人去验一下,是否米粮有问题。 把今日施粥的人先押起来,细问他今日施粥时,有没有特征的情况? 最后妥善处置s去的灾民,安抚他们的家属,争取获得他们的谅解。 殿下莫急,您为救灾做出的努力,父皇一定看到了,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怪您的。” 唉,王丞相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太子,还没有一个女子看得明白。 到底是谢家,百年底蕴的大家族,教出来的女子,自然不同凡响。 这令他对谢长华更为好奇。 偶尔得谢家教导,霍葆琴就能成长到此。 从小在谢家呵护下长大的谢长华,又会如何惊才绝艳呢? 他很好奇。 弘道帝也得到了消息。 “查!彻查!” “慢着,”见梁尚书要退下,弘道帝改变了心意,“按太子说的做,一切听太子号令。” 弘道帝也想借此事,看看太子的应变能力。 梁尚书应诺躬身退下。 弘道帝默默地端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梁尚书到了东宫,太子已恢复了常态,神情自若地一条一条吩咐着。 梁尚书心里点点头,不错,不错。 王丞相睨他一眼。 两人受命退下,分头行事。 不久,太医确认,米粥里果然有毒。 但,米粮没有问题。 那么,定然有人下毒。 这时,施粥的想起来了,他刚施粥时,有个乞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差点一头跌进粥里,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于是,大理寺按他说的画了像,四处拿人。 那人却遍寻不着。 乞丐们都说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人抓不住,粥还得施。 想不到,在大理寺严防死守下,又出事了。 更多的灾民在喝了粥后s了。 这下子,灾民不依了,隐隐有聚集的苗头。 太子一见不好,立刻登上城头,向灾民们喊话,希望他们配合,定会将下毒之人抓到,给他们一个说法。 想不到,灾民根本不听劝。 “贼喊抓贼,谁知道是什么人下毒,兄弟们,上,给父老乡亲讨个说法。” 局势彻底失控。 灾民们家园没了,背景离乡,只为一口吃食。 好不容易跋涉千山万水来到京城,却莫名其妙丢了命。 他们纷纷拿着棒子铲子,聚集在施粥的地方,讨要说法。 不知人群里谁说了一句,“太子失德,一人御-两-女,天降大雪,凉州受灾。” 灾民这才顿悟,原来小报说的事是真事,正是太子失德,才招来天灾人祸。 难道?下毒也是太子刻意为之? 是嫌弃他们多余吗?用这种暗戳戳的手段。 于是,灾民们彻底怒了。 一波又一波的人冲进施粥的窝棚,一番打砸抢,京城陷入混乱。 太子一见不好,立刻退避回宫。 只留下王丞相和梁尚书面面相觑。 灾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看见店铺就砸就抢。 绸缎店、吃食店、笔墨店都遭了殃,甚至瓷器店都没能幸免。 沿街的商家哭天抢地。 等京兆府尹带人赶来,京城已是一片乱相。 灾民四散逃窜,像是有组织的一样,和京光府兵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京兆尹一脸苦笑,这都是些什么事? 废太子也收到了消息。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程春明试探地问,“公子,您在担忧?” 废太子神色凝重,吩咐葛2重新部署暗卫。 深夜。 废太子府外。 来了无数穿着破烂,却身手敏捷的人。 他们纷纷往府里扔石头,用身体撞府门,在围墙架上梯子,争先恐后地要进废太子府。 府外火把明灭,人声鼎沸。 府里,废太子冷眼看着一切。 程春明心疼地看着他,这哪里是什么灾民? 葛2带来的人手不断地阻断来人。 外间有人高喊,“冲,杀一个赏一两,杀三个赏五两。” “靠,居然还有银子?玛德,看老子的。”他拔高叫喊喊,“进来一个一条胳膊,进来两个一条胳膊一条腿,进来三个直接上西天。” 府内众侍卫齐声高喊,“进来一个一条胳膊,进来两个一条胳膊一条腿,进来三个直接上西天。” 外面进攻的势头小了点。 “给老子顶住。”葛2丝毫不敢大意。 突然,有一只紫色的小鸟飞了过来,砰地撞到他的眉头,嗖地一下飞远了。 “玛德,老子这是撞了什么鸟屎运?” 话说这只有鸟屎运的小紫鸟,一路飞到了废太子的书房,叽叽喳喳一顿敲,终于等来程春明开了窗,“呸!”吐出一张纸条,逃也似地飞走。 程春明拾起纸条,交给废太子。 废太子打开一看,哈哈大笑。 不久,远处飞来三个小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程春明终于看清了,那是两保秃鹰,叼着一只大布包。 “嗵”,两只傻大个,扔下布包就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三只鸟都那么傲娇。 废太子叫来葛2,如此吩咐着。 不久。 废太子外的灾民里,新增不少人。 这些人到处挤,到处碰。 混在灾民里混水摸鱼,这里一刀,那里一剑。 渐渐地外围的灾民少了不少。 等暗中指挥的人发现不对时,已经少了大半人。 任务失败,还损失了不少人。 不得已,他只得下令撤。 葛2见人撤走,赶紧吩咐手下潜回废太子府。 自己则混在灾民堆里,跟着一起撤了。 第79章 出发寻骨 紫鸽回到皇陵,停在羌的脑袋上。 “大小姐,小紫回来了。” “事儿办好了!” “我办事,您放心。” 柔兆嗤笑,“就你办事最不叫人放心。” 紫鸽:…… 厢房里。 长华坐上首。 哑仆上了茶后,站在长华身侧。 老小子翘脚坐在椅子上,大葛像铁塔一样站在窗户边。 柔兆、上章守在门外。 “叔,抱歉,用这样的方式请你来。” 老小子一愣,一声叔叫得他热泪盈眶。 “大侄女,再叫一声听听。” “叔,”长华笑意盈盈地说,“日后,你就是我的叔。” 老小子可高兴了。 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他是弃儿,早年被师父收养。 刚开始,两人生活很好,师父看诊,他采药。 可自从师父为一妇人修整面容之后,就遭了毒手。 妇人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家,把师父烧得面目全非。 幸亏他及时赶回,救出师父。 若不是他当时正好去山里采药,他和师父两人肯定葬身火海了。 从此,他和师父两人搬进深山。 师父经此一事,再不信任他人,从此就两个人相依为命。 今日,他有侄女了。 他激动得拿起酒葫芦,连着喝三大口。 大葛一把扯下酒葫芦,“老小子,这么喝法,不要命了?” “这不是高兴吗?” “叔,我想请你帮忙……”长华的话还没开始说,就被老小子打断了。 “不就是给他主子治腿吗?小事一桩,包我身上,我就当他是头狼,顺手也就治了。” 长华:…… 大葛:…… “他腿部经络已恢复,只是腿骨短了一截,这是硬伤,照理是没法子的事,但不是有我吗?我可是我师父唯一的弟子……” 大葛怒,“说重点。” “嘿嘿!重点就是短的腿骨可以接骨,但这接的骨却是有要求的。” 长华、大葛同时出声,“什么要求?” 老小子严肃地说,“这骨必须是白虎的凤眼腿骨,此物极为难得。 且不说白虎难寻,便是寻得的也都是活物,人家肯不肯给还两说。 就算运气好,寻得死物,腿上也不一定有凤眼。 有凤眼的白虎,一般都是虎王。 就算寻到了有凤眼的腿骨,这骨还得历经七七四十九月的风吹雨打,这么说,这腿骨得有韧劲,得耐糙,不然装上也不好使。” 长华越听眉头越皱。 “好消息是,只要有这腿骨,我准保给他盘活了,安上后,就和原来的样子没差,能跑能跳能骑马行走,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大葛听到白虎的时候就觉得熟悉。 自己打哪儿见过。 “啊!”大葛叫起来,“女主子,老子见过白虎,他还说想见您呢。 就在我去找老小子的半道上遇见的。” 长华一喜,能找到白虎,就有了一大半希望了。 老小子摇摇头,“难!找到白虎也不一定有用,更何况刚s去的白虎骨还不能用,必得先埋七七四十九日,取出后风吹雨打七七四十九月。” 前世的长华只是知道老小子有一门奇妙的手法,能够枯骨生肉,却不知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奥妙。 长华低头思索,看来必得离京去寻白虎了。 大葛拍着胸脯说,“女主子不必担忧,我去寻凤眼骨,准保寻回来。” 长华摇摇头,正想说话。 不料,突然插进一个东西,“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是那只带路的小灰鼠。 大葛莫名其妙盯着他,问,“女主子,它说什么呢?” 长华笑了起来,“他说你不行,白虎不鸟你。” “马勒个巴子,”大葛一撩衣袍,上去就要抓鼠。 “我要亲自去一次,大葛、叔、上章一起去,柔兆留下应付突发的事,哑仆……” 哑仆急得做手势,“小姐,我是一定要跟去的,我会功夫,不会拖累小姐。” 长华拉着哑仆的手,“哑姨,我不是怕你拖累,我怕有危险。” 哑仆摇头,再三表示她不怕。 长华见哑仆坚持,只得松口。 柔兆虽万般不舍,可也知道她留下是最好的选择。 口谕上,小姐是不可离开皇陵的。 她机灵,留下应付突发事件。 哼,哪像上章那根大木头,除了会舞剑,啥也不会。 上章莫名其妙看着怒目她的柔兆,又吃错什么药了? 紫鸽急了,拼命喊,“大小姐,我也要去,我可以您的高段位斥候。” 长华笑,“你和羌都去。” 哑仆赶紧回屋收拾,柔兆也加紧收拾小姐的行李。 长华叫来了金五,还有这个人要摆平。 金五进屋,长华单刀直入,“我要离开皇陵一段日子,你负责保护皇陵的安全,以及确保我离开皇陵的事,不被其他人知晓。” 金五差点冲口而出的“是”,好不容易拼命咽回去。 “离,离开?您去哪儿?” “这你不用管。你只须不让别人知晓即可。” “凭什么?”金五梗着脖子,终于硬气一回。 “什么凭什么?”长华一脸无辜。 金五怄得厉害,气乎乎地说,“口谕说您不能离开。” “所以才要你保密。” 金五气极,“我为什么要保密?” “你想死?”长华好心问他。 “不想。”金五摇头。 “那不结了。你不想死,就得保密,不然就和我一起死呗。” “你,强词夺理。” 长华耐心劝他,“你看,你是被派来守卫皇陵和我的,皇陵是不会动的,我会动,所以我比较难守卫,你得动脑筋。 如今我有事离开皇陵,你呢,自顾自守卫皇陵和假装还在的我,这不是两全齐美吗? 只要我办完事回来,你就算完成了守卫皇陵和我的任务,就能顺利回京了。 但是,万一我离开皇陵,被别人发现了,就是你守卫我的任务失败了,你就不能好好回京城了,说不定要永远留下守卫皇陵,这多没意思? 你看看这里,又没酒楼,又没有小娇娘,要啥啥没有。 还是说你不想回京城?” 死穴。 要命,死穴被捏住。 他做梦都想回京城。 他有好久没见青梅竹马了。 他好想她呀。 长华了然,“瞧,想心上人了。 所以说,你好好地守卫假装还在的我,成功后就可以回京城了。” 金五自言自语地问,“一定能回?” 长华坚定地点头,“等我回来,咱们就回。” 这么自信?看着面前自信到发光的长华,他犹豫了,头一次觉得一个女人的话,怎么这么让人心安呢? 他一咬牙,看出这女人势在必行的坚决,赌了。 拿前程和身家性命,拼这个女人说到做到。 金五咬牙点头。 长华没有给他后悔的时间,连夜离开了。 第80章 二次哭宫 废太子又进宫哭先帝了。 灾民夜袭了废太子府的第二天。 废太子穿着被斫得稀烂的衣裳进了宫。 内侍推着他,在离宫门还有段距离的地方下了马车。 一路推着滑椅走到太和殿门口。 一路上,百姓议论纷纷,宫人们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推滑椅的就是上次进殿代哭的小内侍,此人特别灵活。 太和殿正在早朝。 门口的侍卫想拦住不让进,可他不知怎么避让的,竟然突破了封锁线,堂而皇之地推着废太子就闯进了殿。 殿里,所有官员都在。 京兆府尹正在陈述昨天灾民打砸抢的事,弘道帝阴着黑脸。 内侍一边推着废太子跑进殿,一边高声哭喊,“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您回来看看儿子,儿子委屈啊!有人要杀儿子啊,儿子不活了,您带儿子去,儿子也好到地下伺候您啊。” 弘道帝大惊,他正为灾民暴动的事犯愁,一见废太子闯进来,更加心烦意乱。 “贤弟,又出什么事了?” 内侍不答,扯着嗓子嚎,“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您回来看看儿子,儿子委屈啊!有人要杀儿子啊,儿子不活了,您带儿子去,儿子也好到地下伺候您啊。” 官员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回事。 白发白须的林御史出列劝说,“你这小太监,真是有失体统,怎可陛下面前失仪。 内侍听了,顿时收敛哭声,从地上跳起来,指着林御史的鼻子骂,“你个老东西,我骂我的,关你p事? 我是废太子的人,凭你也敢在老子面前叫嚣? 老子是个阉人,还跟着主子上战场打过仗,你一个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知道什么是体统? 你这么指责我,就是指责废太子,就是指责废太子的皇兄,就是指责当今天子,就是指责先帝的儿子。 你就不怕先帝生气,将你带走,让你去地底下上早朝?” 林御史被骂得愣住,一口血生生压下。 他转头看向废太子,“废太子,管管你的人,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内侍继续叫骂,“体统?什么是体统?半夜三更派人围府,算体统?” 殿上所有人一听此话,齐齐变色。 这,这都是什么事?难道,灾民暴动到废太子府上了。 众人偷偷地睃弘道帝的脸色。 此刻,弘道帝面色紫涨,显然气得不轻。 他颤抖着手,刚想招呼侍卫把人拉出去,内侍又返身跪下,继续哭嚎,“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您回来看看儿子,儿子委屈啊!有人要杀儿子啊,儿子不活了,您带儿子去,儿子也好到地下伺候您啊。 “拉出去,拉出去,”弘道帝再也忍不住,啪地站起来,“拉出去,拉去慎刑……” “果然。” 废太子冰冷的声音响起,“看来,是皇兄迫不及待想除掉我了?” 弘道帝倒抽一口冷气,阴着脸咬牙切齿地说。 “贤弟,朕不过处置一个宫人,你也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废太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皇兄要处置的是我的宫人。 夕日,我在皇兄安排的秋猎上受伤;后来,皇兄的太医把我治成了跛子;再后来,皇兄的母亲夺了我的太子位;昨夜,皇兄管辖的灾民围我的府;现下,皇兄还想打杀我的人。 不如,您就当着所有大庆栋梁的面,下令砍了我。” 废太子笃悠悠地说话,一句比一句狠厉,一句比一句戳弘道帝的肺管子。 偏偏,他反驳不了。 因为废太子没一句说错。 秋猎,是他安排的。 太医,是他派去的。 废太子的旨意,是他下的。 但是,这不是天意吗? 这时,胡徒跌跌撞撞跑了进来,“陛下,出大事了……” 见废太子也在殿内,突然禁声。 弘道帝眉心突突地跳。 “说,又怎么了?” 胡徒平平了乱跳的心,颤抖着声音说,“陛下,昨儿个夜里,几个灾民不知怎么摸到了废太子府上,他们,他们试着闯进去……打劫……” 胡徒声音越说越低。 众人看着一身烂衫的废太子,顿时明了。 弘道大怒,“谁这么大胆?竟然夜袭皇亲国戚。 京兆尹,你踏马不知道吗?” 京兆尹冷汗直冒,他昨夜忙着抓四处逃散的灾民,哪里顾得上其他? 正想开口,废太子先说话了。 “打劫?”废太子反问,眼里有流光一闪而逝。 废太子的话,和他身上穿着的破衣衫,让京兆尹浑身一机灵。 弘道心里一突,他无数次幻想废太子突然离世,但却绝不愿意因此背上残暴的名声。 是谁?如何大胆?连他都不得不怀疑有人在幕后策划扇动,更何况是经历了一晚惊吓的废太子。 “贤弟,你先回去,为兄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废太子一言不发,瞥了眼边上的内侍。 内侍突然嚎啕大哭,“先帝啊,您为什么走得这么早啊?您回来看看儿子,儿子委屈啊!有人要杀儿子啊,儿子不活了,您带儿子去,儿子也好到地下伺候您啊。” 废太子不喊停,内侍就扯着嗓子拼命叫。 弘道帝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王丞相正想指挥着众官员退场。 他刚一动作,就发现废太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他瞬间脊背一凉。 好大的威势。 废太子身上莫名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哪怕他在笑,哪怕他不说话,都能叫人胆寒。 罢了,罢了,这只老狐狸决定装傻冲愣到底。 弘道帝气得浑身发抖。 这时,梁王站了出来。 “废太子,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就给陛下戴了顶大帽子,不太好。” 废太子就像没听到一样,内侍继续干嚎。 梁王气极,高声喊,“废太子,还不快带你的人退下?” 废太子浅笑着看向梁王,“哦,不太好,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梁王一愣,继而,“当然以你皇叔的身份。” 废太子点头,“如此,我坠马时,皇叔可有来看望过我? 我断腿时,皇叔可给我送过一两药? 我太子位被废时,你表态了吗? 嗯,你说,早该如此! 今日,皇侄来宫里讨个公道,皇叔又叫我快快退去。 这是一个叔叔该做的事,该说的话吗? 你不应该先问问我,皇侄,你身体最近可妥当? 可缺银子使? 皇叔?!你算是哪门子的皇叔?” 梁王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王世子跨出一步,“大胆,别说你只是个废太子,就算你还是太子,我今日都要好好说道说道。” “大胆。”梁王一听马上阻止世子继续说下去,“退下。” 被父亲一斥,世子登时清醒了,这是在太和殿,该死,他说错话了,求助式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梁王。 第81章 民聚宫门 梁王眼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作势要打世子。 突然脚下一顿,人突然往边上倒去,脸色白得吓人。 “父亲。”梁王世子吓得立刻扶住梁王。 弘道帝一见,招来太医疗治。 宫外。 大批灾民悄悄聚拢。 “哼,太子梅花宴上出丑,德-不-配-位,引发上天震怒,降下暴雪,凉州大灾。 如今,还来安排救灾事宜,结果出了人命。 如果我们不反抗,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有灾民在窝棚里扇动。 有些灾民义愤填膺,气得跳脚。 有些却理智尚存,犹豫地说,“凉州大雪是天灾。” “天灾?天为何降灾?还不是人!” “对。” “对对。” “对对对。” 众灾民纷纷附和,先前犹豫的人顿时噤声。 大多数人都气极了。 原来,凉州大雪完全可以避免。 顿时,群情激怒。 大家伙跟着领头的,往宫门方向去。 一路走,一种喊,“还我凉州,还我性命。” “还我凉州,还我性命。” “还我凉州,还我性命。” “还我凉州,还我性命。” 聚集的灾民越来越多。 宫门口黑压压的人,看不到尽头。 宫里。 太和殿。 太医刚刚为梁王诊治好,禀报陛下,梁王是中风了,必须静养。 于是,胡徒安排人手,七手八脚地将梁王抬上马车,送出宫。 这时,有宫人气喘吁吁地跑来。 “胡总管,大事不好,灾民,灾民,闹事,在宫门口。” 胡徒一听这话,哄的一声,血液全部涌向脑门,头一晕,差点摔倒。 边上的宫人扶了他一把。 他缓了缓神,和梁王及世子道了别,匆忙返身回了太和殿。 “陛下,灾民在宫门口闹事。” 弘道一听,心急如焚,转头找京兆府尹,“陆留,你怎么管的京兆府?灾民聚集闹事会没有先兆?” 京兆尹无奈。 陛下啊,这伙儿昨儿个就闹过了。 今儿个只是变本加厉。 宫外。 灾民跪地磕头,要弘道帝交出下毒之人,还灾民公道。 东宫里的太子正为谁下毒发愁。 突然来人禀报,说宫外集了大批灾民闹事。 他急得脸色煞白,嘴里说着完了,完了。 完全陷入了恐慌。 霍葆琴见状,心急如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弘道帝往人群中一扫,呵道,“太子呢?事是他管的,出了事,人都找不到?来人,去东宫找太子。” 太子白着脸挪进了太和殿。 弘道帝愤怒地看着他,“太子,下毒之人可有眉目了?” 太子打量京兆尹,期期艾艾地说,“此事,陆大人在查。” 弘道帝追问,“米粮呢,可有问题?” 太子犹犹豫豫地回答,“此事,也是陆大人负责。” 弘道帝怒火中烧,“什么都是陆大人,陆大人,你是主事者,什么都问旁人,要你何用?” 太子惊得心跳不已,跪地磕头,“儿臣有罪。” 弘道帝气极,他不过骂给大臣们看看,这个不争气的,倒自己认起错来。 哎,太子啊太子。 弘道帝转头看看废太子,他正悠闲地喝着随身带的酒,边上的内侍倒是停止哭闹,正安静地跪着。 “贤弟啊,现下该怎么办?” 废太子闻言,抬头注目陛下,“皇兄,您问我吗?” 弘道帝应是,他就想看着这个弟弟出丑。 这种情况下,他的儿子没办法,他这个弟弟能有什么办法? 废太子淡然一笑,转头问京兆尹,“陆大人,下毒的事可有线索?” 眼前的废太子从容淡定,陆留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奋发的太子。 那么惊才绝艳,那么自信张扬。 当下,恭敬地抱手作揖,“回废太子,下毒之人伪装成乞丐,我们描了图,但始终找不到此人。” 废太子点头,“米粮查过了?剩下的米粮有问题吗?” “米粮没有毒。” 废太子转头看向户部梁尚书,“梁尚书,现在即刻派人烧火支锅煮粥。” 梁尚书看了眼陛下,躬身应诺,立刻出殿安排。 最后,废太子转向太子,“贤侄,去宫门口喊话,别提下毒之事,只说今日照旧有粥领,待粥煮好,你在每一口锅里舀一碗先尝,再分发。” 等一切说完,废太子又拿起酒葫芦,喝了起来。 这就好了? 弘道帝心念一动。 王丞相长长地叹了口气。 废太子到底是先帝看中的人啊。 果有大才。 灾民,虽手无寸铁,却拿捏着皇家的命脉。 灾民被有心人利用,把太子的名声与天灾人祸联系到一起。 偏偏太子的运气又差得很,好好的施粥,还被人投毒。 灾民聚集,如若强行驱赶,恐皇家更难服从。 内有乱,外有敌,众人虎视眈眈,大庆危矣。 弘道帝发问废太子,他就知道,弘道帝想将驱散灾民的坏名声,让废太子背上。 但是,废太子却釜底抽薪。 不但不驱散,反而安排人继续施粥,还要太子亲自去尝粥。 此计妙绝。 不仅安抚了灾民,还让太子放下高贵的身段,为灾民试毒。 这不正是太子补救名声的好方法吗? 只不过,太子是否能够悟到这一点? 果然。 “父皇,灾民要的是公道啊! 父皇,儿臣主张请京兆府和大理寺共同出手,调查下毒之人,还灾民一个公道。” 弘道深深叹口气。 也罢,“贤弟啊,你身子不好,便先行回府。灾民暗袭的事,朕一定会给你说法。” 废太子二话不说,放下酒葫芦,由着内侍推他出了太和殿。 “主子,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走,还等着皇帝请你用午膳?” “那不能,我怕有毒。” 宫门外,十几口大锅已经沸腾,白粥的香味传得老远。 灾民们有心讨说法,但肚子实在太饿了,纷纷望着白粥咽口水。 毅力强的,还能勉强无视香味。 毅力薄弱的,早就跃跃欲试,想上前领粥了。 梁尚书对着灾民喊,“陛下深知你们受苦了,特命我等在些煮粥,在下保证,这粥定然是无毒的。” 灾民中有人大喊,“我们不信。” “我们不信,上次也这么说,结果出事了。” “人死不能复生,你怎么保证粥是好的?” “对,怎么保证?” “我来保证。”废太子推着滑椅走到中间,拿起木勺,在每一口锅里舀一口喝下。 半刻后,见他依旧笑盈盈的,众人这才放心。 灾民们再也耐不住,纷纷上前领粥。 梁尚书立刻安排人维持秩序。 眼角处,瞥见笑盈盈的废太子推着滑椅上了马车,马车越行越远。 悄悄离开的,还有刚才扇动灾民的那几个。 第82章 动物助灾 悄悄退出人群的几个,脚下带风,东绕西绕大半日,最后进了一家成衣铺,出来时已经一副内侍的打扮。 几个人说说笑笑,经过德月楼买了几只新出笼的包子,大大方方回到宫廷,递出腰牌进了宫。 跟在他们后面的人,见他们进了宫廷,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也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太子彻底办砸了差事。 早朝时,弘道帝虽没多说,但太子也知道父皇该是对他失望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东宫,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俊朗的脸上阴霾密布。 太子回来的时候,霍葆琴在逗灰白兔子。 流云禀报,太子回宫了,问奉仪去不去前面。 霍葆琴摇了摇头。 男人,最不愿意让人看到的,就是自己脆弱的时候。 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自讨没趣。 另几个奉仪,想借机露露脸,却被太子侍卫扔了出来,反倒是丢了大脸。 蠢货! 霍葆琴听说后,一脸鄙视。 她抚着怀里的灰白兔,自言自语地说,“你说,若是灾民收到野物,会不会很高兴?” 灰白兔默默地白她一眼,哼,凭你想差使我们? 想得美。 完全是臭美。 老兔子我只听大小姐的。 深夜。 东宫某处。 隐约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没良心的霍葆琴想要用吾等肉身济灾民。” “你的味道的确不错,尤其制成麻辣兔头,要不你上?” “哼,你倒是美味,可惜肉太少,不够填牙缝的。” 一鸟一兔差点不欢而散。 好在大小姐名头响,到底不敢真的闹翻。 紫鸽没好气地说,“喂,卖主求荣的,我会转告大小姐,你别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灰白兔嘟了嘟嘴,用你提醒?臭鸟。 长华一行轻装上阵,此刻已离目的地不远。 收到紫鸽的消息后,长华略一思考,就命羌去执行任务。 不料羌说要陪着长华,哪儿也不去。 招来了随侍的狼族,低语了几句。 狼侍卫得令而去。 是夜。 京城。 每个灾民的窝棚外,都放着一只野物尸-体。 有的是一只鸡,有的是一只兔子,有的是四分之一只野猪。 品种多样,各有不同。 阿丘自从阿-奶去世,情绪一直很低落。 昨日,隔壁窝棚的阿一约他今日一起去砍树。 阿一说,他无父无母,父母都饿死了。 他还不是跟着村里人一起逃难? 他说,人总要往前看的。 阿丘想想也对,所以今日起了个大早,准备调整心情继续干活赚钱。 当他一打开窝棚的门,就看见门外地上躺着只山鸡。 他诧异极了,向四周看去。 这才发现原来每个窝棚的前面都有一只动物。 他立刻敲每个窝棚的门。 大家一出门,看见地上的野物,都是一喜。 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灾民们不管不顾地搭起火架子,女人负责清洗,男人负责拾柴。 不一会儿,家家户户传出了肉香。 大家伙儿舍不得一下子都吃了,剩下的都保存了起来。 这天,香味飘出老远,连皇宫都闻到了肉香。 弘道帝在御花园散步,突然听到两个侍女的对话,说灾民今日突然大鱼大肉。 他好奇地叫胡徒去打听。 这才知道,原来灾民的窝棚外,都有一份意外的惊喜。 这是谁? 这么大手笔,谁能做到? 弘道帝往东宫的方向瞧了瞧,难道是,她? 不久,京城有流言传出。 说青蛇娘娘为救天下苍生,用动物助灾民们度过劫难。 一时间,青蛇娘娘的传说像龙卷风一样,袭卷了整个京城。 弘道帝听说了此事,忙与皇太后、皇贵妃商议。 这天晚上,皇太后寿守宫又灯火通明。 皇太后做了个梦。 她梦见青蛇说,娘娘善心,动物们纷纷自愿献出自己,为娘娘和灾民贡献出力量,帮助皇家度过灾难。 皇太后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她拉着皇帝的手,“儿啊,青蛇嘱我,务必善待青蛇娘娘。” 弘道帝激动地说,“那是自然。 青蛇一族助吾等度过艰难,朕感激涕零,自然会善待。 只不知,这青蛇娘娘是?” 皇太后笑着擦着眼泪,往东宫方向指了指,“还能有谁?不就是太子奉仪霍葆琴吗?” 众人吃了一惊,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果然是她。 弘道帝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媳如此,此心甚慰。 “陛下,您说我们该怎么嘉奖儿媳呢?”皇贵妃娘娘笑盈盈地问。 弘道帝沉吟,这的确要好好想一想。 皇太后与皇贵妃一对眼,皇太后开口,“皇帝,你赏金山银山给葆琴,青蛇娘娘如何会稀罕? 不如,赏个位份。也算实现了青蛇的嘱托。” 弘道帝听了连连点头。 霍葆琴自打进了东宫,一向循规蹈矩,照顾太子从不假他人之手。 他原就有意提拔,如今更有理由了。 第二日,圣上下旨,青蛇娘娘助灾民度难,有功,特赐霍葆琴为东宫良媛娘娘。 一时间,东宫一派喜气洋洋。 太子瞬间又活了过来。 他的良媛是青蛇娘娘。 他不就是那腾天的青蛇吗? 哈哈,好兆头。 如此,他的赏赐也像流水般进了栖霞宫。 流云看着这么多华美的服饰、衣料、首饰,忍不住说,“娘娘,太子赏赐的东西真好。” 傻孩子。 太子赏的死物哪有皇帝赏赐的位份好? 霍葆琴抚了抚手中的灰白兔。 首饰、位份,皆没有手中的这只小兔子值价。 有兔在手,还愁未来没有更多的首饰,更精美的服饰,更高的位置?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出自得的笑。 宫外的灾民受了恩惠。 纷纷赶到宫外磕头。 三呼万岁。 感谢陛下圣德。 感谢青蛇娘娘厚爱。 前后几日,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次的逼宫。 今次的感恩。 一样的灾民,不一样的效果。 霍葆琴终于在皇家站稳了脚跟。 正当整个宫廷沉浸在喜悦中时。 突然城外传来消息,太子良媛侯婉盈薨了。 消息传回宫廷,人人吃惊。 唯皇贵妃望着宫门的方向,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83章 良媛死了 良媛娘娘侯婉盈死在了最冷的冬天。 那个冬天,凉州大雪,万民受灾。 她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在最寒冷,最危险的时刻,远赴郊外寺庙祈祷。 最后,死在那个冬天。 她s得很惨。 她的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 她的脖子歪在一边。 她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显出灰白色。 她的脸上满是痛苦扭曲的神色。 她的嘴大张着,似乎在诉说着不公与痛苦。 她不想s,她还有大好的人生,她才刚刚及笄。 她刚刚圆了多年的梦想,终于许给了心上人,成了太子的良媛。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遭遇意外。 她只是去祈福而已,却再也回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宫廷。 同良媛娘娘一起前往的侍卫、宫人,无一幸免。 消息传到宫廷。 霍葆琴了然之余,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若日后,她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会不会走上侯良媛的老路? 东宫其他几个奉仪很高兴。 有了霍良媛的例子在前,她们顿时生出了无限的希望。 霍葆琴冷笑,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与其将情爱寄于一人,不如将精力放于自身,当自己有了价值,何愁以后? 不得不说,霍葆琴还是有些智慧的。 也正因为这份智慧,让她用足心思从阿姐长华的手中夺取力量。 只是,抢来的真的就是自己的吗? 未来,当霍葆琴明白她目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长华想给她的,不知她又会做何感想? 是悔?是悟?还是不悔? 宫廷悄无声息地掩埋了良媛。 据说,连皇陵都没有进,早早找了个吉地下葬了。 不过是侯家旁支。 侯良媛的父母号啕大哭了一场,就被皇贵妃娘娘用千两白银堵上了嘴,开开心心地哭灵去了。 一个曾经鲜活明丽的生命,就此消逝。 长华听说后,沉默了良久。 她晓得皇贵妃定会出手,想不到如此狠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毫无生路。 她惋惜侯婉盈,却并不同情。 这是她自取其辱的结果。 若没有她设计在前,如何会入局,落得身死的下场? 上章默默守在长华身边。 她似乎能理解长华的矛盾与感慨。 有些事,没有经历过,永远不知道其中的辛酸。 她只是做着一个婢女的本份,小姐笑,她笑;小姐哭,她哭;小姐心情沉重,她陪着沉重便是。 如此,她似乎摸索到了做婢女的方法。 不得不说,上章对于做婢女这件事,还是有些灵性的。 长华的沉默并没有拉低整支队伍的情绪。 好不容易到了白虎的地盘,想到不久就能解决虎骨的问题,大家都很期待。 稍事休整后,长华他们出发了。 废太子是知晓长华为他去寻虎骨的事。 虽然他长华才华过人,但依旧担心。 这几日,他连酒都喝得少了。 程春明看在眼里,无可奈何。 “公子,那些扇动灾民的人进了宫廷。” 废太子面无表情。 对于宫廷派人扇动灾民这件事,他从不怀疑。 只是,究竟是谁? 弘道帝? 他已是残废。 弘道帝为了名声,也不会在对他出手,除非他不再是残废。 太子? 他尚无此实力。 皇贵妃? 呵呵,一个后宫的女人…… 后宫? 废太子突然觉得他似乎忽略了什么。 他从未将目光放在后宫的女人上。 从长华身上,他发现女人不可小觑。 任何时候,小看任何一个人,都是兵家大忌。 这时,脚边多了一只呆萌呆萌的小白兔。 “你有话要说?”废太子好笑地抱起他,放在几案上。 奶萌的小白兔竟真是识字的,他指着桌上的字,废太子将这些字连成了句,“灰鼠王在宫里。” “灰鼠王?” 灰鼠王进了宫,第一站就是御膳厨房。 毕竟,那里最合适出现老鼠。 灰鼠王第一时间在御膳厨房召开了灰鼠高层会议。 “宫中可有异动?” “无。” “无。” “无。” 各宫灰鼠都回答无。 可越是如此,灰鼠王越是觉得心中不安。 大小姐的感觉不会错。 她说宫廷有猫腻,宫廷就一定有猫腻。 这时,一只迷你小灰鼠拉了拉母亲的鼠须,像是有话要说。 母灰鼠摇摇头。 她刚生了奶娃子,灰鼠王突然到来,她来不及安排小崽子,只得带着来开会。 奶灰鼠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其他灰鼠的注意。 她有些尴尬,抱紧了手中的奶灰鼠。 灰鼠王见这小奶鼠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瞧着自己,觉得很是可爱。 于是笑着问,“你也想开会?” 小奶灰开口,“是的,灰鼠王爷爷。” “想说什么,尽管说来。”灰鼠王捋了捋自己的鼠须,温和地说。 “鼠王爷爷,小子不是觉得宫廷有异常。” 话音刚落,众灰鼠嗤嗤地笑了起来,到底是小奶鼠,无关紧要的事情还要说一遍。 但小奶鼠的下一句,却令他们集体汗颜。 “但是,宫廷的正常不就是不正常吗? 宫廷不就应该是一个多事的地方吗? 为什么宫廷这么井井有条呢?” 小奶鼠奶声奶气地说,“太皇太后一心向佛,等闲不出佛堂;皇太后娘娘无能,只会扔瓷器,皇后娘娘高能,却不爱管事,皇贵妃娘娘只是宅斗,搞些不上道的争宠小手段。 那么,是谁让皇宫如此井井有条的呢?” 众灰鼠一呆。 这么个显浅的道理,他们这么些成年鼠没有看到,却叫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奶鼠发现了。 灰鼠王却哈哈笑了起来。 果然灰鼠部人才济济,后继有好鼠。 他看向母灰鼠,百般叮嘱,“好好养育,练好武功,日后为王族效力。” 母灰鼠也很吃惊,但又很开心,谁不想自己的崽又乖又聪明呢? 是啊,如此正常平静的宫廷,反倒是不正常的。 弘道帝和先帝一样,子嗣不旺,且无嫡子。 太子虽无能,弘道帝为什么无限包容? 因为成年皇子极少。 除了太子,不过贤妃的成王成了年,如今在封地上。 还有一个小皇子,母亲位份太低,是弘道帝的洗脚宫人,不登大雅之堂。 出生后,更不被看重。 当初,弘道帝曾希望皇后收养这个孩子。 皇后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很直接,不是自己生的,养不熟的。 气得弘道帝当场甩袖离开。 从此,三皇子再无人过问,地位比普通宫人好不了多少。 先帝子嗣少,是因为独爱皇后和御驾受伤的事。 弘道帝子嗣少,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84章 偶遇白喵 灰鼠王明白了。 宫廷里,定然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暗暗地把控一切。 到底是谁? 谁都有可能。 灰鼠王沉吟片刻,立刻安排下去,每个宫重新布置。 以往认为无关紧要的人和宫,也安插进灰鼠。 这么一布置,灰鼠数量明显不够了。 若临时再抽调灰鼠,不是长期生活在宫廷的鼠,不熟悉各宫特点,很容易出错。 正在灰鼠王愁的时候,小奶鼠又说话了,“鼠王,白鼠也想投靠大小姐。” 灰鼠闻言心中一喜,面上不露声色。 “此话怎说?” “白鼠王去世多年后,一直没有能干的白鼠振臂一呼,所以白鼠都变成散兵游勇了。 这么多年,被宫里的猫欺负地苦不堪言。 所以……” 行。 灰鼠王最后拍板,若白鼠在本次活动中表现优异,就招他们入灰鼠部。 几只小白鼠偷偷听说了,吱吱吱笑开了。 他们也即将成为有编制的鼠了。 混进革命队伍有多不容易,他们这些年深有体会。 最后,灰鼠部安排停当,就出宫回到灰鼠部。 这才知道,连大小姐离开皇陵的事情都不知道。 怪他,太投入于宫廷的事情。 不禁有点自责。 当下就想飞奔过去,与大小姐汇合。 灰鼠妃一把拉住他,“糊涂,你如今重责在宫廷,那些小子们万一有要事决断,你又不在,可如何事好? 大小姐与皇室之间,必然有一场大战。 你好好做好自己的本份,不是比赶去帮大小姐更有意义? 况且大小姐身边能人辈出,能助她者良多,比如狼族、青蛇族、兔族、鸟族……” 灰鼠王顿悟。 抱着灰鼠妃狠狠亲了一口,交代了几句族里的事,飞奔着又回了宫廷。 灰鼠妃笑着摇摇头。 这鼠王越老越可爱了。 长华不知道灰鼠部还有这么一出,也不知道自己的队伍又扩充了新的鼠手。 她正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入丛林深处。 大葛本想打头阵。 老小子一把抓住他,摇了摇头。 大葛还想争取一番,长华一个眼见,他顿时安分不少,乖乖地跟在长华身后,一步不离。 哑仆和上章一左一右守在长华身边。 长华有些好笑地看着这些阵势,无奈地摇摇头。 这些人当她是纸糊的呢。 突然,远处的草丛传出噢噢噢噢的声音。 长华侧耳细听,面色一变。 顺着声音的方向前行。 大葛想拉住她。 哪里能拦得住? 老小子斜睨他一眼,这是个傻的。 大侄女决定的事,谁能改变? 长华一路前行,众人耳边传来清晰的呜呜呜呜声音。 哦,原来。 突然,长华顿住,众人定睛一看。 远处树上,有一只大大的网兜。 网兜里有一只小白猫,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小白猫可灵秀了。 一见长华,葡萄般的瞳仁里便泛起泪光。 小嘴巴一张一张,好似在求助,又好似在诉苦。 长华心里一痛。 上章奋力一跳,手中长剑一挥,切断了网格。 小白猫嗷呜一声,带着网兜,跌进了长华的怀里。 长华小心地去了他身上的网格。 小心地将他拥进怀里。 “嗨,小家伙,你饿了吗?”长华笑嘻嘻地问他,抚了抚他的小脑袋。 小白喵发出嗷呜的叫声,瞪着提溜圆的大眼仁,一眨不眨地看着长华。 眼里全是讨好与依赖。 长华抱着他,心都要萌化了。 “好了,好了,你没事了。”长华用手挠着他下巴,“以后啊,我就是你的娘亲,你跟着我混。” 大葛脚一跳,“那怎么行?还没嫁人就先有儿子,这不行,万万不行。” 老小子冷哼一声,得罪大侄女,你还有好? 长华看也不看大葛一眼,转身往丛林深处走去。 经过这么一出,一行人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大葛摸摸脑袋,他行军打仗行,在深山里辩论方向呢,还差了点功夫。 “老子,孙子来也。”大葛的衣襟里突然钻出一只小灰鼠。 吓得大葛一跳。 “孙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出发时我就跟着你了呀。” 大葛吓得汗毛林立,“你,你,你,一直在我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 小灰鼠连连点头,“没错。” 大葛嗷呜一声抱着头蹲下。 还来。 一次不够。 还两次。 大葛的痛苦丝毫没有影响到众人。 大家纷纷跟着长华的步伐往前走。 走在最前面的是小灰鼠。 他领着队,来到上一次遇见白虎的地方。 可惜的是,等了好久不见白虎的踪迹。 长华明白,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她令众人爬到树上,准备过夜。 哑仆像变戏法一样。 居然一路拾了很多树枝。 此刻,她一根一根地将拾来的树枝绑到一起,支在大树的枝丫间。 顿时,一个简易的树屋就制成了。 长华瞠目,哑仆还有这手。 哑仆笑着比划,她年轻时和谢老夫人一起出征,每每急行军错过宿地,便用此法在野外留宿。 长华点头,表示明白。 在她的以目中,祖母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入夜。 长华倚在树屋里,从树枝的间隙处向外望去。 只看见黑沉沉的一片。 她虽带人来寻白虎,但心中也没把握。 白虎在此处出没,但未必现下还在此处。 希望,白虎没有转移阵地才好。 否则,想要找到他,难如登天。 也许,明天该派出羌先去探探路。 某只羌?似乎听到了大小姐的心声,顿时从地上站立起来。 大有一种即刻出征的意味。 长华笑着安抚,说一切待明日再说。 羌狗又重新趴好。 大葛小心地接近羌,想暗戳戳抚一下他的脑袋。 谁料,刚刚接近,就被羌龇牙咧嘴斥退。 “哼,小气的狗。”大葛自我安慰。 老小子倒头就睡。 大葛见了,狠狠踢他一脚。 “睡,睡,就知道睡。” 夜幕降临。 羌精神熠熠地守夜。 其他人都老实地爬上树,寻了个舒服的树枝,进入了梦乡。 长华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临睡前,她似乎见到废太子惊才绝艳的笑容。 第85章 勇斗大蟒 深夜。 羌突然警觉了起来。 他低低地发出示警声。 长华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心头一沉,有种不好的感觉袭来。 她起身。 走到羌身边。 “怎么回事?” “有物闯入。” 长华皱眉。 这时,众人都被惊醒。 上章拿起武器,警觉地看向四周。 哑仆紧紧护在长华身边。 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阴风阵阵,风中送来腥臭的味道。 大葛捂住鼻子。 “马勒个巴子,什么东西这么够味?” 老小子淡定地说,“除了蛇,还有什么?” 蛇? 暗夜里,远处飘来两盏绿色的灯笼。 灯笼越来越大,腥臭味也越来越强烈。 大蟒蛇。 超级大。 连老小子都瞪大了眼睛,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蟒蛇。 大蟒蛇吐着几米长的红舌头,鄙视地扫过眼前这些人,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滴。 “玛德,这老小子居然馋了。” 老小子瞪他一眼,“说谁是老小子?” 大葛上前一步拦在长华前面。 “女主子,快走,我挡住它。” “哼,愚蠢的人类,居然想和我斗?”大蟒蛇一甩尾巴,前方的树顿时倒下一大片。 大葛吞了一口口水,握着武器的手满是冷汗,焦急得说,“女主子,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哼,愚蠢的人类,还想走?乖乖地当我的夜宵,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大蟒蛇往高空吐了口气,居然喷出了火。 老小子眼睛晶亮,天哪,这是火蟒,居然是千年难遇的火蟒。 他只在师父的师父记载的资料里看到过火蟒的介绍。 他还以为这只不过是神话动物,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一见。 老小子高兴地手舞足蹈,不要命地跑向大蟒蛇。 他定要好好看看这千年难遇的精灵。 “嗯,有个聪明的,知道主动献出自己。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大蟒蛇张大嘴巴,就想一口吞下老小子。 大葛忙拉住老小子。 “你想死啊?还不退后。你这老皮老骨的,不够对方塞牙缝。” 老小子哪里听得进劝。 这就是一个医痴,还是动物医痴。 如今见着千年难遇的神兽,如何不兴奋? 大葛拉住老小子的举动,彻底惹怒了大蟒蛇。 “该死的人类。既然如此,先拿你开刀。” 说着调转方向,向大葛扑来。 大葛紧张地双手握刀,在大蟒蛇扑来的瞬间,跳起来斫向它的脑袋。 “当”一声。 大葛的刀嚯了。 大蟒蛇毫发无伤。 “天哪,天哪,是麒麟甲。”老小子更加兴奋了。 这火蟒不仅能喷火,居然还是麒麟甲。 麒麟甲刀枪不入。 上章一见不对,立刻冲上前加入了战圈。 她高高跃起,只够斫大蟒蛇的舌头。 却也扑了个空。 这大蟒蛇不仅高大威武,动作还灵活无比。 上章不服输,还想继续缠斗。 长华一把拉住她。 她走到大蟒蛇跟前,勾了勾手指。 咦?! 这个人类居然不怕他? 看着眼前细皮嫩肉的长华,大蟒蛇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嗯,到底是姑娘家,嫩生生的,不晓得哪里下口。这样,老子给你个痛快,让你无痛被食。” “哦?!你有把握吃我?” “啊?!你居然会蛇语。”大蟒蛇吃惊无比。 长华轻笑,“我不仅会蛇语,还会兔语,鸟语,狐狸语。” 额?! 这是什么情况? 大蟒蛇有些看不明白当前的局势了。 “我还缺一个前锋,我觉得你挺合适。”长华一本正经地说。 前锋?! “哼,愚蠢的人类。我是蛇王,怎么可能被你号令?” “哦?!”长华侧头睨他一眼,“你确定,不做我的前锋?” “无比确定。”大蟒蛇肯定地说。 “那好,既然你不愿意做,我也不必留你了,这就送你去轮回。” 长华刚说完,大蟒蛇狂笑起来。 “小女娃,满饭好吃,满话可不好说……” 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长华将手举向他的前额,嘴里念念有辞。 随着咒语,大蟒蛇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 越压越紧,越压越紧。 他冷笑一声,就这点能耐,还想和我斗? 他主动缩起身体,将皮肉往身体里面缩。 突然,他的七寸一紧。 天,长华的手顺利地指向他的七寸。 他吓得一动不敢动。 原来,挤压他是假,让他露出七寸是真。 大蟒蛇汗如雨下。 他拼命挣扎想摆脱这股力量。 但怎么也做不到。 不得已,他只能求饶。 “好人,请放过我。” “放过你?我给过你机会了。晚了。去死。” 老小子在边上急得跳脚。 “大侄女,这,这,有话好好说。他知道错了,就放他一马。” “哦?知道错了?” 大蟒蛇忙不迭地点头,“我错了,我错了。” 长华淡淡一笑收回手。 大蟒蛇压力顿消。 他心头火起,还从来被如此戏弄过。 他一甩尾巴,就朝着长华一行人扫过来。 一边甩尾巴,一边张嘴喷出一大口火。 长华冷哼一声。 瞬间出手。 如囊中取物般,隔空紧紧握住他的蛇丹。 “啊~~~”大蟒蛇这下是真怕了。 别的蛇怕七寸,其实他不怕。 他早已炼化了七寸,将七寸的危险与能量融进了蛇丹。 可是,他的蛇丹藏得那么好,多少蛇想探查都不得门道,这个人类是什么来头,居然一抓一个准? 长华紧紧抓着蛇头中央的小红点。 旁人看起来,就是长华淡定自若地如帝王般。 大蟒蛇却挣扎退缩,再退缩。 这回,他是真怕了,连连求饶。 长华冷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行。 待我取出你的蛇丹,给我养的蛇吞下,又是一只千年神兽,要你何用? 不自量力,敢和我斗。” 长华二话不说,右手一发力。 顿时,一颗火红的蛇丹从大蟒蛇的头顶中央缓缓飞出,飞到长华手中。 长华捏着这颗火红的蛇丹,假意往地上扔去。 “不,主子。行行好,饶了我。我起誓,有生之年一定逢您为主。” 长华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继续作势用力一扔。 老小子在长华甩手扔出蛇丹的第一秒钟,就冲出去接住蛇丹。 大蟒蛇在这一扔一接之中,王者气势被炸得一滴不胜。 他委顿在地上,哪里还有刚才趾高气昂的样子? 完全就像一条普通的小青蛇,了无生气地趴着。 眼神中流露出求饶的神情。 第86章 大蟒认主 此刻的大蟒蛇哪里还有刚才王者的气势? 老小子握着蛇丹,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他每翻看一次,大蟒蛇的视线就随着他的手转动一次。 可怜兮兮的令人不忍。 大葛上去指着他的鼻子骂。 “马勒个巴子,老子叫你牛呀,你牛呀,你再牛呀!” 上去就踢了几脚。 一点不疼,但是无比耻辱。 “唔唔唔,”他招惹了什么人啊? 好好一个蛇王,面皮都被他们扒下来,撕碎了,揉起来,狠狠扔在地上,还要踩上几脚。 怎么办?他怎么办? 他千年修炼的蛇丹啊。 他大意了。 他不该小看眼前这女人。 看着她最无能,武功不会,人又娇弱。 哪想到却是最狠的一个。 他狠狠地哭,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掉。 大葛好笑地看着他,“哦,你也会哭?挺好的,说明还有点羞耻感。” 一听这话,大蟒蛇嚎啕大哭起来。 他冤啊。 他不过是肚子饿了,出来寻个宵夜,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没有了蛇丹,他还是蛇吗?他还能称王吗? 哪怕他能活下去,可失了蛇丹的蛇,就能任蛇宰割。 唔唔唔。 他实在太伤心了。 长华笑嘻嘻地看着他,“尝到失去的滋味了吗?” 大蟒蛇连连点头,眼泪一甩一甩,庞然大物,竟然耍起了萌。 “现在知道我想杀你,是分分秒秒的事了?” 大蟒蛇连连说,“主子,我错了,我是您老的手下败将,请饶我一命。” “饶你一命?我本来就不要你的命。你的命不值钱。” 大蟒蛇一听,顿时来了劲。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蛇丹。 “想要?” 大蟒蛇拼命点头,眼神中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不给。” 唔唔唔。 “现在不给,等我给你的蛇丹加上一道禁制才能还你。” 大蟒蛇一听主子要还他蛇丹,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再一听要加禁制,浑身一机灵。 他就知道,主子心狠手辣,哪会那么容易放过他? “你放心,只要你没有二心,你就是安全的。如果你有二心,我只要一念咒,你的这颗蛇咒立刻就会碎得四分五裂。” 大蟒蛇想象体内的蛇丹四分五裂的景象,吓得浑身抖动。 他真的怕了。 他怎么惹上这么个女魔头的? 当下立刻表衷心,“主子,我在此立誓,绝无二心,否则,否则就叫我的蛇丹炸裂。” “很好。” 长华一伸手,向老小子讨要蛇丹。 老小子还没把玩够,不太舍得给。 大侄女一瞪眼,他立刻伸出手递还。 哎,苦逼。 他天生天不怕地不怕。 老来被大侄女管得死死的。 长华拿到蛇丹,轻轻地走到趴在地上的大蟒蛇跟前,将蛇丹重新按回他的额头。 刚刚放好蛇丹。 大蟒蛇立刻如神兵般挺起上身。 上章和大葛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再一次暴动。 没想到大蟒蛇向着长华一拜,“第八十九代火蟒,拜见主子。祝主子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长华笑着拍拍他。 示意他暂且离开,随时等号令。 接着,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一只铃铛,挂在大蟒蛇的脖子上。 大蟒蛇嫌弃地看着铃铛,那副不开心又不敢反抗的样子,逗笑了所有的人。 “你记住,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宠物。” “主子,”大蟒蛇举手发言,“不是说前锋吗?” 他还是做前锋。 前锋听起来还有点威武的意思,配得上他蛇王的身份。 宠物是个什么鬼? 难道他堂堂一个蛇王,沦落到与猫咪、白兔、傻鸟争宠的地步了? 长华嗤笑,“前锋是刚才的事,你放弃了机会。如今,就是宠物了。” 好。 大蟒蛇气馁极了。 他暗骂自己真蠢,居然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好好的前锋,居然让他错过了。 唔唔唔。 好委屈。 “不必委屈,”长华解释,“今后,等你立了战功,可赐你前锋的称号。” 大蟒蛇一听,顿时来劲了。 他必得好好表现,让自己获得战功,能让主子封他为前锋。 大葛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一幕。 心里暗戳戳地想,女主子这以退为进的一招百试不爽啊。 姜还是老的辣。 这时候,大葛居然无比同情起废太子。 哎,日后主子的日子不好过啊。 有这么个能干娘子,废太子还不是被压着打?! 刚刚想到此,长华一个眼风扫过来。 他一机灵,不好,被发现了。 果然不能做坏事。 他立刻挤出笑容,一脸讨好。 长华冷哼一声,转头对大蟒蛇说。 去。 有事我会招唤你。 大蟒蛇神气活现地游走了。 他现在也是有编制的蛇了。 顺利地混进了革命队伍。 未来可以跟着主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慢着,”长华突然喊住他。 大蟒蛇一脸惊恐地回转,他极度担心长华反悔,又要抢他的蛇丹。 他刚想讨饶。 “前面五百里地开外,有一个动物坟场,里面有很多刚死不久的动物,你若饿了,可以去食用。” 大蟒蛇感激地看着她。 有些为难地说,“那里是虎王的地盘,我是蛇王,虽然不怕他,但也不好入侵他的地盘。” “没事,你去。他马上就是我的坐骑了。”长华淡定地说。 好嘞。 他去。 这句“他马上就是我的坐骑”话,人主子的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叫人信服呢? 该死的,真踏马霸气。 老子就好这一口。 大蟒蛇开心地走了,他为自己终于找到主子而高兴。 大葛看着眼前这一幕,摇摇头,这蛇也太踏马贱了。 犯贱。 没错。 长华又定睛看着他。 大葛一吓,“我踏马犯贱,我贱。” 长华点点头,“没错。是有点。” 说着又爬回树屋补眠。 留下一脸懵逼的大葛,独自在黑沉沉的森林中凌乱。 老小子兴奋无比,他睡不着。 到底是大侄女厉害。 找白虎,顺手收拾了一条火蟒。 嘿嘿,这运气可不是一点点的好。 上章冷着脸走到篝火前,伸手拿起冷了的山鸡腿咬了起来。 “喂喂喂,给我留点。” 大森林里风光无限,收获满满。 东宫太子又迎来了一场风波。 第87章 太子出事 灾情还在继续,霍葆琴刚刚为太子解了燃眉之急,正暗自得意。 不想。太子又出事了。 这天,陛下急如太子,东宫遍寻不着,都以为太子出宫了。 宣旨的公公在途经御花园的时候,听到假山深处传来隐约的嬉笑声。 一时好奇,公公顺着声音往前寻。 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看到太子正搂着一名宫女…… 吓了一跳的不仅有宣旨的公公,还有太子。 太子像是突然梦醒一般,一把推开怀中的宫女,一退八丈远。 宫女惨烈地一笑,凄厉地喊,“太子,奴婢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着就要一头撞向假山。 宣旨公公反应快,一把扯住她,用力按倒在地,叫人绑住四肢,堵了嘴,交给胡徒大总管。 太子一惊,嘴里还不断的说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说着说着,太子便抱着脑袋哀嚎,不仅倒地不起。 公公立刻找来人,七手八脚地把太子抬回东宫。 等霍葆琴听到消息的时候,太医已经在为太子诊治了。 她急得眼红,立刻要去寻太子。 流云一把拉住她,“娘娘,别急,太子,太子是在御花园被发现的。” 接着她凑近霍葆琴的耳边,细细地诉说了一番。 霍葆琴听到流云说的话,整个人像被雷劈过一般,瞬间动弹不得。 太子,太子,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犯下这样的错误。 东宫刚刚度过一场劫难,安抚了灾民,避免了可能的动荡。 为什么? 不!她更相信太子的话,不是太子。 有人借此向东宫下手了! 谁! 这个人是谁? 连东宫都不放在眼里,敢如此下手。 霍葆琴头痛不已。 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想到嫁进东宫的尴尬与困难,却想不到这么难。 她四肢无力,母家靠不住。唯一善待她的外祖家,也因为长华的事,和她离了心。 她该怎么办? 富贵险中求。 她咬了咬牙,脸上恢复了血色,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除了走下去,别无他法。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好了起来的。 她连长华的御兽之能都能解密,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她重新理了理心绪,深深吸了口气,抱起小灰兔,往前殿走去。 流云见到这样的霍葆琴,松了口气。 她真怕娘娘一时想叉了,和太子离了心。 毕竟娘娘现在也算是走投无路了。娘家靠不上,外祖家离了心,除了太子,她还能依靠谁呢? 哪个女人能容忍男人身边的其他女人? 她真怕娘娘一时气愤,与太子置气,那今后的路将更加难走。 还好,娘娘是个有大智慧的,晓得事情的轻重缓急。 再说,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历来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太子身边注定有无数的女人,娘娘若能想开,对她只有好处。 霍葆琴急急地赶往太子处。 当她来时,贵妃娘娘已经在了。 见了她,一把拉住她,哽咽地说,“好孩子……” 才开了个头,就哭泣地说不下去了。 边上的宫人连忙劝慰。 霍葆琴更是连声安慰,“母妃,您不要担心,太子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贵妃摇了摇头,颦眉叹气,“太子糊涂啊,现在这个时候,还闹出这么一出,真是雪上加霜。因为这次灾情,大臣们的眼睛本就盯着东宫,瞧着太子。若再有个品行不端的名头,日后很难服众。 “母妃,这事怕不简单。”霍葆琴肯定地说。 贵妃一愣,定定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母妃,太子打小被陛下和您精心养育,怎么会糊涂到此。何况,这段时日,殿下一直与臣妾交心,他知晓陛下是心怀天下的,一心想为父皇分忧,怎么会不晓得轻重?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 “哈哈,好一个心怀天下。”弘道帝一脚跨进殿。 两人连忙起身行礼。 “太子如何了?” 贵妃一听这话,就泪如雨下,“太医正在救治。” 正说着,太医出了内殿,依礼向陛下禀告,“太子殿下晕倒,无甚大碍,只是被惊着了。待服几贴药,便可痊愈。” 陛下眉头一皱,“惊着了。” “是的,就像小儿惊风,突然被一件事吓着了。” 陛下眉头皱得更紧,被吓着了。前一秒,太子还与宫女寻欢作乐,被公公发现后,突然惊着了。 那说明太子在御花园是不清醒的?看来,真的被霍葆琴说着了,此事另有隐情。 当下,陛下眉头一舒,温和地看着霍葆琴,“进殿内陪着太子。” 霍葆琴当下施礼进了内殿。 贵妃待他们一走,迫不及待地问陛下,“陛下,我们的儿子岂会如此糊涂?东宫刚刚度了一动,正是修养生息的时候,太子再傻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 “来人。” 胡徒应声而入。 “你亲自去问问。” 胡徒得令往殿外走去。 胡徒心里明白得紧,宫里的风是越来越大了。 他若是不能问出个所里然,怕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他顿住脚步,往身后一看,“去,把三子叫来。” 看来,不用刑是不行的了。 殿内,陛下安慰着贵妃,贵妃倚着陛下,一边哭泣,一边诉说。 皇后进殿时,就见到一幅岁月静好的美好画面。 弘道帝余光瞥见了皇后,立刻推开怀里的贵妃,大步走向皇后,伸手想拉住皇后的手。 皇后俯身行礼,很自然地躲开了弘道帝,弘道帝眉头一皱,看着空落落的手,呆了一呆。 贵妃见状,冷笑不已。 果然是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自家姐姐多年不搭理陛下,陛下还上赶着不讨喜。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浅笑地迎地上来,“姐姐,近日可好?妹妹这心里可是时刻惦着姐姐,姐姐平日也无宫务,不如多到妹妹这里走走,咱们姐妹俩也好多说说话。” 皇后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太子尚可?” “出了这等丑闻,贵妃还有心思和本宫唠家常?” 言下之意,怕是你得花时间给太子遮丑,没空岁月静好。 贵妃一噎,陛下狠狠地瞪了过来,一甩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皇后任务完成,也潇洒地离开了。 贵妃气得跳脚,又担心太子,忍着气进了内殿。 不远处的贤妃娘娘正在自家宫给花浇水。 文尚宫微笑地陪着娘娘,时不时地换上装满水的壶,或者递上剪子。 等收拾好一切,贤妃接过文尚宫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问起了自己的女儿,“二公主可安好?” 文尚宫笑嘻嘻地回答,“公主一切安好,只是时刻惦念娘娘。” 说起女儿,贤妃的脸色更为柔和,“当年那么小小的一只,如今长成大姑娘了。” “是啊,过几年公主要招驸马了。” 贤妃听了,笑得更深。 第88章 白虎之悲 废太子自打长华出行后,就躲在房里万事不理。 程春明转了转累得快断了的手腕,对着空气说,“公子如今过得潇洒。” 远处的松树上掉下一颗松塔。 他接着说,“自打女主子出发寻骨,咱们主子一刻不得闲。” “砰,砰,”远处的松树下掉下两颗松塔。 “天天念着女主子,万事不理。” 远处的松树等了半天也不见掉松塔。 他叹口气,“看来你也向着女主子。” “砰,砰,砰,砰,砰……”远处的松树上掉下无数颗松塔。 程春明笑着摇头走开。 屋里,一只养得又白又胖的小白兔,窝在废太子的怀里,闭着眼睛晒着太阳。 废太子的手正撸着兔毛,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公子,”程春明的声音响起,“东宫出事了。” 废太子怀里的大白一惊,他立刻安抚得抚了抚了他的脑袋,“无事,继续睡。” “无事?东宫出大事了。太子在御花园……” “程叔,太子的事,相信我那个有勇有谋的哥哥一定能够顺利解决。” 说罢,废太子姿态不变地抚着大白,轻轻地说了句,“她现在到哪儿了?会不会遇上危险?” 怀里的大白闻言,冷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肚皮朝上,继续享受。 “你遇上了危险,我家小姐都不会遇上。我家小姐是什么人?那是兽神,懂?何为兽神?能够号令天下之兽的神人。尔等小国寡民,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若不是小姐看了你,哼哼,凭你也能支使我白大爷?” 此刻,兽神谢长华正悠闲地在山林里穿梭,她仪态万方地走在黑黑的丛林里,就好像走在太极殿门外,受众臣的朝拜一样,高贵万分,气定神闲,从容无比。 老小子看着这样的长华,露出了老怀宽慰的模样。 边上的大葛看不下去了,冷哼出声。 老小子想了想说,“葛小子,大侄女绝非池中之物。” “那是,女主子这步子迈得真是六亲不认。” 老小子一听就来气了,他不也是长华的六亲之一吗?敢不认? 正想发火。 突然,阴风四起,周围瞬间安静无比,连鸟雀的声音都听不到丁点。 周围众人打起精神,掏出武器,围在长华四周,严阵以待。 唯独长华,嘴角噙着笑,淡然地注视着前方。 不久,黑黑的丛林深处,出现一个小白点,渐渐地,白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是他,白虎。 正主出现了。 大白点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声大叫,四面更加寂静,耳边只剩下啊呜声。 长华一顿,往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果然是只大白虎,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自动送上门来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白虎,暗自赞叹。 果然是百兽之王,他的毛发光泽亮丽,柔顺无比,看似白色,却是深深浅浅不同的白。头上是亮眼无比的亮白,背上是柔和的乳白色,肚子是米白色,四脚是亮白与米白色相交错的白,一只白虎身上夹着不同的白色,果然不同反响。 虎视眈眈中,“阿啾,”长华打了个喷嚏。 众人一惊,继而发出了雷动的笑声。 长华一手抱着小白,一手揉了揉鼻子,看向大白点,“对不起,你太臭了,鼻子受不住。” 大白点气怒不已,一声大喝,“过来。” 长华柔柔地一笑,“你谁啊?你叫我过来我就要过来?” “过来你就知道了。”大白点忍着怒气说。 “我不,我一点也不好奇,不知道也无所谓。” 大白虎默了默,眼看着长华不过来,自己又不肯掉价地走过去,只能又出声了,这回有点急。 “你若不过来,我立刻就弄死你!” “哦,你来啊!”长华捋着怀里的小猫,挑衅地说。 大白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现在的女人都这么难弄吗?他终于恼羞成怒了。 “你等着!” 他好歹也是山中大王,偏偏被一个小女子看不起。 他气不打一处来,正想狠狠地发个威,却被长华怀里的小白吸去了所有的目光。 他一惊,立刻收起所有的力量,不想收势不稳,被自己的力量打得在草丛里翻了几番。 “儿砸,到爸爸这里来。”大白点立稳后,赶紧上前很多步,温柔地把手伸向对方。 “啪。”小白一点不给面子,一掌拍掉伸向自己的臭脚。 转头埋进长华的怀里,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大白点怒了,像点着的炸弹,全身的毛发统统直立,伏下身子,做出攻击的姿势。 金五紧张地吞着口水,握着剑柄的手也有点不稳了。 上章不屑地斜睨他一眼。 “这只小猫是你的儿子?”长华似乎一无所觉地往大白点的方向递了递怀里的小白猫。 小白猫睡得正沉,一离开长华的怀抱,立刻害怕地紧紧抱着她的手,唔唔地叫唤起来。 大白点见了,又急又怒。 “呵,算你有眼力。欸,你别动啊,抱稳点。” “眼力?不需要那种东西。只不过,正常爸爸做不出你这种蠢事,连儿子都能丢。” 沉默两秒之后,一道吼声传来。 “愚蠢的女人,你想干么,激怒我吗?” “呵呵,连个女人都能激怒你,你说你有多愚蠢?” 大白点再也忍不住了。 他气得又想发招,一想到小白猫,敢怒不敢言,只能拿自己出气。 自顾自地在山林中打了几十趟滚,散散心火。 但它还是很生气怎么办?应该怎么找回这个场子? “你别挡道了,我要给小白找个负责任的爸爸,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长华抱紧小白猫,转身要走,大白点一下子就急了,用起浑身的力量,不管长华面向哪个方向,他都及时地挡道。 “我家小白猫这么乖,不会没人要,你说你是他爸爸,你就是他爸爸吗? “我,我,我不是他爸爸,难道你是他爸爸?” “还别说,如今他就认我做妈妈。” 大白点一呆,啊唔一声,痛苦地嚎叫了起来,满山林都是他的哀号声。 说实在的,大白点真的有点慌了。 他是亲眼看到小白如何依赖长华的。 大白点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叹了口气。 “说,你要什么?” “要什么?”长华眨眨眼睛,表示不是很理解,“我只是偶然救下一只掉进陷阱的小猫,想给他找户好人家。” 大白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住腾腾往上窜的怒火,耐着性子说,“我就是他家人,你把他交给我。” “你说是就是?你问问他,是不是!” 长华依言放下手中的小白猫。 小白睡得正沉,突然被惊醒,很不开心。 大白点见长华放了小白,止不住欢喜,正想凑近抱起他。 哪料到,这小家伙一见是他,拔腿就跑,围着长华的裙子唔唔叫,撒娇不肯离开。 大白点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个箭步上前,叼起小白猫就跑。 刚刚跨出两步,小白猫就拼命地扭动身子,一个劲往地上窜,怕伤了他,大白点只能松了口。 “啊唔,”见小白猫完全不合作的样子,他气得抓耳挠腮,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白顺利地回到了长华的怀里。 “看,不是我不认你,是他不认你。所以,你凭什么说你是他的爸爸呢?” “他的确是我的儿子。你瞧,他和我长得一样。” “长得一样,只能说明他也是只虎,但未必是你儿子呀。”长华不依不饶。 大白点气急,又无奈,盯着长华怀里的小白,哀号不已。 长华一边捋着小白的毛,一边自言自语,“好可爱!不如带回家养。” 带回家!!! 大白点惊悚。 忍不住问,“你家在哪里?” “在离这里几十个山头的京城。” 大白点死的心都有了。 “啊唔,女大王,不如你就在这山里落脚。我这里山清水秀,我奉你为主!” 见伏下身子,像猫一样乖的大老虎,大葛的玩心又涌了上来。 他上前笑指着大白点,“还是大猫可爱,主子,不如把这只给我养!” 大白彻底怒了,“我一个堂堂的山林大王,要你个臭小子养?” 老小子默默地捋了把虎毛,真好,给大侄子做件威风凛凛的披风尽够了。 可怜一头昔日占山为王的大老虎,虎落平阳被人欺,唉,体无完肤啊。 大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兀自在长华怀里睡得香甜的小白,乖顺得像只家养的大猫。 难怪老爹当年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眼前这女人要多难缠有多难缠,如今人质在手,更是奈何她不得。 大白虎悲从中来,虎泪满面。 第89章 宫女死了 阿三被胡徒叫来之前,在宫廷黑暗腐烂的角落里不知蜷缩了多久。 他是被父母卖进宫廷的,家中五个男孩无法养活,只得卖了已经懂事的老大。他哭着求着父亲不要将他卖进宫廷,父亲擦着眼泪说了一句话,“孩子,那里的银钱多。” 从此,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他以为进宫的日子很难熬,想不到跟着的师父看着不起眼,却能够让他吃饱穿暖。 他们的餐桌上顿顿有肉,餐餐饱饭。 他曾经和一同进宫的小太监说起自己的幸运,没想到几日后,小太监再也不搭理他。 他追着问为什么,小太监似是而非地告诉他,“我师父说的,不要和你玩,因为你师父,是个魔鬼。” 从此,他更加孤独,没有一个人肯搭理他。 也不是没有人。 除了那个胆小的小宫女,任何人都不再理他。 那个小宫女挺有趣的,明明胆子小得要命,还时常经过他院子外。 他有时候躲在门后,突然跳出来,吓得她哇一声大叫着跑开。 有趣!真的很有趣! 更有趣的是,每次被他吓了以后,下次她还是走上院子外面小道,只是小心得盯着院门,防止他再突然跳出来。 呵呵,吓人的方法有很多种。 当他第十次从院子里的树枝跳出来吓她,她终于大哭了起来,抖着身子跑开了。 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他渐渐地忘了她的长相,只记得是个长相普通的丫头,唯一的是右眼下的一颗朱砂痣,红得亮进了人的心里。 失去了最后的玩伴,他终日伴着师父躲在小院里,无聊又孤独。 他始终不明白,那么慈眉善目的师父为什么不受众人待见。 直到,他发现师父住的小院子里的地下室。 那里充满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看着一个个人在泥土里挣扎哀嚎,逐渐咽了气,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凝固了,脑袋一片空白。 当他挣扎着逃出了地下室时,发现师父早就在院子里等他,还递了把刀子给他,想活,就跟着干。 从此,他也成了一名黑暗料理师。 没错,他的师父就是主子的刽子手,为主子暗暗料理各种难缠的人和事。 师父死后,轮到他。 只要大总管有处置不了的人和事,往往都会叫他出手。 已经有很多年了,宫里平安无事,他也活得像角落里的一只仓鼠,肮脏又阴森。 他以为自己就要失去作用时,胡徒大总管又找上了他。 传信的小太监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笑着叫他大哥哥,他知道,自己又可以从黑暗的角落走到更黑暗的前台了。 他双眼发亮,磨了磨手中的茧子,整了整衣襟,跟着小太监去了宫里的地牢。 和太子在御花园嬉闹的宫女自杀不成,反倒安静了下来。 也许,她还在等自己的主子来救自己。 阿三可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暗自笑话她的天真。 走进了这里,还有命走出去? 宫女长相毫不出众,他随手拿起一根马鞭,毫无预警地往对方身上抽去。 马鞭及身,宫女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呵呵,这就受不住了? 还早着呢,这才刚刚开始。 突然,他正打算挥出第二鞭的手顿在了空中。 眼前宫女因为疼痛而仰头,露出了右眼角那颗血红的朱砂痣。 他扶起对方,捋了捋四周的散发。 不想,对方怒目圆睁,猛地吐了口痰在他的脸上。 他擦了擦脸,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宫女几年不见,胆儿肥了不少。 胡徒接到阿三送来的信。 宫女受了刑,禁不住,吐口说是二皇子绑了她的家人威胁她。 问起宫女时,阿三说,“没受住刑,死了。” 胡徒也没多说话,宫里悄悄消失的宫人不计其数,这一个实在不算什么。 已经知道了背后的人是谁,能向弘道帝交差了。 于是,他随手扔了个荷包给阿三,就让他退下了。 胡徒如实回禀了弘道帝。 坐在龙椅上的弘道帝听到二皇子的时候,眉心突突地跳了跳,默默地坐了很久,一言不发。 胡徒不敢离开,也陪着默默地站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暗,有宫人进来点灯的时候,弘道帝才转醒,挥了挥手,让胡徒离开。 胡徒明白,弘道帝是不想追究的意思。 也是,皇帝本来就子嗣不丰。 万一,太子有个好坏。 呸,胡徒啐了自己一口,好的不灵坏的灵。 看来,还是得盯着点底下人,别说漏了嘴。 宫女死了。 没多久,各宫都得到了消息。 贵妃气得拉断了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冷霜一边安慰一边差使宫人打扫殿内。 “娘娘,不过一个宫人,死了也就死了,她在,就像根鱼刺顶在那里,太子也过不舒服,这事也怪,难道,是中了牙?” 才说完,就抽了自己一掌,“瞧这张嘴,乱说什么!” 贵妃的眼睛顿时亮了。 “我不关心她死不死,我只担心她没交代出背后的人。那太子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娘娘,太医不是说了吗?太子是受惊晕厥。况且……” “娘娘,这事真像我以前老家发生的事。”在贵妃的示意下,冷霜讲了个故事。 她的老家有边远的山区。 那里,村子里老是丢牛。牛在村子里可以强劳力,这一丢,家家户户心疼的不行。 丢牛的四处找牛,没丢的牢牢地看着牛。 可就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人丢牛。 后来,终于让人找到原委。 村子有人起夜,黑暗里听到牛的叫声,顺着声音寻去,一看,居然有人在生吃牛。 他大叫,那人一惊,发现自己手上沾满牛血,顿时吓得瘫倒在地。 醒来后,他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好好地睡在家里,醒来就发现自己手上、嘴上沾满了牛血。 后来,有人估摸着,是中了邪。 于是,找了个祛邪师,做了场法事,此后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贵妃越听脸上越有神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太子可不就是中邪了吗?不行,我得去看看太子。” 说完就急匆匆地起身,去了东宫。 皇后也得到了消息。 李尚宫回禀的时候,她正喝着驸马孝敬的白茶。 待闻了闻白茶的香味,再慢慢悠悠地喝上一口,香,真香。 最后才抬起头,微笑地看向李尚宫,“死了?死无对证了啰?” “娘娘,还未问出幕后主使。”李尚宫恭敬地回话。 呵呵,太子,可真有福了。 见皇后没说话,李尚宫自顾地说着,“太子醒了,贵妃问了话,什么也没问出来。只说正在殿内休憩,不知怎么会在御花园,惹下此等祸事。” “太医都给他们寻好台阶了,太子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哼,好一个受惊晕厥,太可笑了。 这种事,还能强压着马喝水不成? 掩耳盗铃似的诡辩。 皇后娘娘不屑一顾地将此事抛下。 不是自家的孩子,不上心。 东宫此时一片安静。 太子殿外,霍葆琴默默地立在花树下,宛如一幅绝美的仕女图。 她知道,太子办了糊涂事。 可她和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怎么样呢? 除了为太子掩饰再掩饰,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她只得对母妃说,太子可能是中了邪。 没想到母妃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就说好孩子,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羞涩地低头一笑。 第90章 白虎臣服 贵妃娘娘以为一个中邪就将太子从泥滩中拔了出来,背后却根本不愿意放过他们。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慢慢地逼近东宫。 遥远的丛林间,白虎还在哀求长华。 到底是一山之王,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一个女人,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大葛看不下去了,“喂,傻大个,这就是山林女王,你不是想见她吗?” 大王?女王? 大白点眯起了眼睛,想了又想,突然眼睛一亮,是了,他见过这个人类,那时他正被一只小老鼠耍得团团转,傻?说谁呢? 大白点拿长华没办法,拿这么个连老鼠都可以逗弄的人,难道还没办法? 二话不说,一掌拍过去,一下子扔进了丛林深处。 “啊!傻大个,你干么?你不要儿砸了吗?女主子,救命,啊,救命……” 长华看着大葛被甩,皱了皱眉,手动了动,刚做出甩的动作,吓得大白点立刻窜了出去,在大葛还没落地前,跳起接住他,驮了回来。 大葛哭兮兮地把脑袋埋在大白点的毛发里。 真丢脸啊,真丢脸,他好歹是鑫吾堂的大总管,却落得被个大毛物戏耍的地步。 金五瞧着发生的一切,刷新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认知。 他呆呆的,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手臂上青筋突起,可见内心有多紧张。 上章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顿时松懈了下来,重重地舒了口气。 好险,差点走火入魔了。 他感激地抬眼看了看上章,却发现对方连个眼神都欠捧,直接转身走人。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长华看着大白虎,告诉他带他们回他的老巢。 大白点一听,顿时热泪盈眶。 他激动地差点连路也走不动,甚至忘记了背上还驮着个大高个,一下子起飞,“咚”的一声,将大葛抛在地上。 一行人跟着长华往丛林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走得金五累得气喘吁吁时,突然,众人眼前一亮。 眼前,是一大片浅蓝色的海洋。 海鸥在天空中盘旋。 海洋一眼望不到头,远处,耸立着几座高高的山峰。 大白点停住了脚步,示意目的地到了。 长华也走得累了,抱着小白走到沙滩旁,席地坐下,小白回到熟悉的环境,顿时开心不已,撒丫子狂奔,还不时地打几个滚。 大白点见了,开心极了,不屑了瞧了眼长华,瞧,自投罗网了。 儿子到底还小,很快就会忘眼前这女人。 到时候,哼,看他怎么收获她。 大白虎正暗自得意,长华却早已知晓他的打算。 她淡淡地睨了眼大白点,一声不响地继续享受着难得的日光。 哑仆他们一声不响地安营扎寨,把帐篷搭到了高高的树枝上。 夜幕很快降临。 大葛和金五找来树枝,一行人围着篝火烤着山鸡。 大葛边烤边嬉笑,“女主子就是厉害,瞧那龟孙子,连个屁都不敢放,拿捏它不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长华没有搭理他,转头问老小子,“叔,你觉得呢?” 老小子谨慎地摇了摇头,“他带我们来此,不过是因为小白在我们手上。如今,小白回了家,他无所顾忌,定然不会再伏低做小。今夜,我们必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长华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大葛,首领不是白做的,否则带错队,可是害人的事。” 大葛哭笑不得,他不是想拍一拍女主子的马屁吗?怎么就拍到马腿了呢? 当下,四下无语,大家安静了吃了烤山鸡,就回树屋养精神了。 白虎洞中,大白点召来所有的战斗力,这般安排了一下,见着眼前孔武有力的虎军,得意得很。 深夜,远处传来沙沙的声响。 长华睁开了眼睛,轻轻笑了笑,来了。 虎军来到了树屋下,静静地等待着虎王的号令。 就在虎王下令的一瞬间,突中飞来一支白箭,以飞快的速度“嗖”地一声,射向长华。 金五一惊,来不及阻止,大喝一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小白,你又不乖了?怎么离家这么久,才晓得回来?” 那支白箭是小白猫。 众人心喜,多了小白猫,胜算高了很多。 白虎王一见,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已经叫王妃哄好了这只小兔崽子,怎么关键时候又出现? 看来,有必要整顿一下虎王后宫了。 小白依偎在长华的怀里,小舌头一伸一伸,舔着长华的手背。 白虎王一声令下,虎军逼近。 两军对峙时,突然阴风起。 飞沙走石,火蟒出现。 他低下头,任由长华踩着他脑袋,待直起身子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虎军。 “尔等,还不赶快臣服。”火蟒威风凛凛地说。 “放肆,哪来的笨蛇,竟敢在虎山作祟。”白虎气不过,不仅儿子成了别人的,连千百年来的好邻居都出来怼他。 “哼,你才是有眼无珠,这是我等山林之王。” “王?”白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那我是谁?” 白虎一声令下,四面的虎军瞬间扑到眼前 ,金五见了几十头虎向他奔来,瞬间冷汗直流,前进不得,又无法后退。老小子、哑仆、上章都在他的后面,他无论如何都得硬挺着。 突然,长华的声音响起。 嘹亮高亢的念咒音响起,金五的眼前不再是一群凶神恶煞似的虎军,而是一些可爱毛绒的猫咪,他不舍得撸这个头,捋那个肚子,忙得不亦乐乎。原本该神气活现的老虎,一个个歪着脑袋,像喝醉了酒一样,走起了醉步。 白虎急得眼睛冲血。 那些走着醉步的大虎根本不再听号令,任凭他如何着急也没用。 长华的咒声还盘旋在空中。 渐渐的,连白虎王也抵抗不住了。 他不得不伏在地上,表示臣服。 长华收了咒音,轻笑地看着对方,“如果我的人借刚才之势攻击,那么你这个虎王就是个光杆司令了。” 白虎王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人如果再狠一点,完全可以灭了他虎国。 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对方的厉害。 他看向火蟒的眼神就有些哀怨了。 哼,还嫌弃我不提醒你,你给过机会吗?上来就打。 白虎王羞愧地低下了头。 到此,兵不刃血,长华收服了白虎王。 白虎王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长华带走自家儿子,还得奉献上自己虎国多年来的礼物,一根经过七七四十九年浸润的虎骨。 长华一行满载而归。 殊不知京城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他们。 第91章 返回皇陵 长华得了虎骨,坐着大白虎坐骑,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皇陵,毕竟多事之秋,离开时间太长,怕有变数。 其他人都是一人一虎,飞快地往回赶。 离开山区,进入人类的活动范围之后,长华遣回了白虎,让他回去和火蟒一起训练虎军和蛇军,为未来做好准备。 羌最近很安静,可能也知道长华在办大事,自己悄悄地去了山林深处,召集了些散狼,收服了他们。 当羌带着一大堆狼兵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惊喜万分。 长华望着眼前的虎、蛇、狼军团,胸中涌起无数的激情。 这一世,真的和前世不一样了。 难怪先帝如此看重谢家,有了这样的力量,定能助废太子重回巅峰。 进入城镇后,金五雇马车,他们白天坐马车睡觉,入夜后,骑着羌军团在暗夜里急行军。 这样比来时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回去的路上,老小子摸着光滑油亮的虎骨爱不释手。 大葛看不下去,想抢,老小子动作出奇地灵活,一个翻身就躲开了。 “你个老小子,这虎骨是我主子的,你可不能私吞。” 老小子置之不理,连个眼神都欠捧。 两人围着虎骨,一路打打闹闹。 上章泡了杯热茶递给长华,“小姐,明天就能到皇陵了,可您还没回京城,换骨的事情怎么办?” “好办,哪怕我不回去,叔可以回去。”长华想了想,“最好把废太子偷出来,索性在皇陵办这事,更安全。” 上章想一想,明白了。 废太子如果在京城换骨,挺难蒙混过关。毕竟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如果可以在皇陵做这事,待废太子彻底恢复后再回京城,倒是可以瞒天过海。 问题是,偷废太子就是个大工程。 长华叹了口气,“只是把废太子偷出京城有点难,还要神不知鬼不觉。” 两人聊着,哑仆突然用手指了指马车外的老小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对啊!老小子不是会换脸术吗?先找个和废太子身形差不多的,再略微整一整脸,让他假扮废太子,真的废太子就可以悄悄潜出京城,到皇陵做换骨术了。 长华低头靠在哑仆的身上,“有你真好,哑娘。” 哑仆听了长华的称呼,眼里顿时泛起热潮。 好轻轻地捅着长华,脸上泛起柔和的笑,笑着笑着,神色收敛,露出了坚定的眼神。 长华一路赶回了皇陵,京城里的确出事了。 京城里流言四起,说太子不堪大任。 先是长公主宴会上惹出的事端,一人御两女,后来救灾的时候又治下不严,发生投毒的事件,时至今日依然不知主谋是谁,说不定就是太子本人。 再联系到最近的御花园强了宫女的事,于是,京中流言四起,矛头直指太子。 宫里贵妃差点哭瞎眼,陛下已经下了封口令,怎么还会传出流言? 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她若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 “会不会是皇后娘娘?”贵妃恨恨地说,这个姐姐有多恨她,她是知道的。 冷霜小心翼翼地说,“娘娘,您和皇后娘娘到底是一家子亲姐妹,这事发生了,于皇后娘娘有什么好处?她何必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做这事?毕竟太子也是她的侄儿,总比二皇子亲近。” 贵妃想了想也是,这个姐姐虽然恨她,但这么多年倒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这个姐姐未出阁前,就是个识大体,懂隐忍的。 看来,她还是得将目光放在别宫。 “贤妃、淑妃近日有什么举动?” “贤妃娘娘基本不出宫,只在自己宫里养花种草,万事不理,便是二公主那里,也不怎么关心。”冷霜顿了顿,接着说,“淑妃娘娘虽然也不怎么出宫,但据说和二皇子通信频繁。” “哼,”贵妃冷冷地说,“看来,她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太子出事,她可不就是最大的获利者?” 冷霜连连点头,称赞贵妃娘娘聪明无双。 皇后宫里。 李尚宫正劝着皇后娘娘多用些点心。 “娘娘,今天御膳厨房的茯苓饼做得好,您不多用几块? 皇后摇了摇头,“公主和驸马近日可好?” 李尚宫见娘娘用了一块就撂了手,有些担忧,“自打婆母归家后,公主和驸马感情甚笃。” “太医平安脉怎么说?” “公主上次虽然受了毒,好在毒性微弱,而且经过排毒,身体反而更加康健,太医说,想再次受孕,不是难事。” “好,好,好,”皇后娘娘连说了三个好字,“到底是谢家啊,先帝眼光、手段、谋略,常人无法企及,今上,连万一也及不上。” “娘娘,”李尚宫出声阻拦。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可惜了废太子,他继承了先帝所有的优点,可是太可惜了。” 李尚宫不敢接话,这话,皇后说的,她一个尚宫万万说不得。 “娘娘,还是要谨慎些。” “哼,谨慎,谨慎,我谨慎了一辈子,还不是保不住自己的女儿?公主遭了这场罪,保不齐就是我太过谨慎惹下的祸事。既然谨慎无用,我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 李尚宫一惊,娘娘是想干什么?她不敢再往下深想。 娘娘是个有主意的,早年未出阁时,就不愿进宫。为了娘家不得已进了宫,还遭了自家亲人的暗箭,说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娘娘,京城里到处是太子的流言。”李尚宫当下转移了话题。 “太子流言?本以为今上无能了点,保个人还是可以的。看来,连这都不行。”皇后娘娘死死咬住弘道帝不松口,吓得李尚宫再也不敢多言。 霍葆琴这几天一门心思伺候太子,惹得太子怜惜无比。 眼看着风波过了,两人的感情又再一次升温。 不想,京城流言四起,太子又惶惶不安了起来。 “葆琴,是谁?是谁把孤的事传了出去?”太子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盯着葆琴看。 霍葆琴心里叹了口气,温柔地回望着太子,轻言细语,“殿下,宫中人多口杂,保不齐有心大的人。您只要想,谁会从这件中获利,便可知端倪。” 太子一惊,是了,他不该怀疑葆琴。 葆琴已嫁予他,两人是生死与共的关系。 他好了,她才会好。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事流出宫去呢? 这么一想,当即松了一口气。 不对!葆琴说谁能获利,谁是始作甬者。 难道?对了,如果他这个太子出事,最有可能继位的是二弟。 只有他。 这么一想,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第92章 鼠王密议 太子越想越生气。 他自认为对这个二弟很好。 小时候,父皇只想着他,忽略了二弟的教养。 有一次,他路过淑妃的衡仁宫,见二弟在哭,他上前询问,二弟抽泣着说,他想和哥哥一起习武。 于是,他便求到父皇跟前。 虽然父皇没有答应,但也安排了另外的课程给二弟。 因为这件事,他还被母妃责怪一通,说他多管闲事。 他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二弟是他的弟弟,他有责任照顾他。 他还想着,待自己即位后,定要好好照顾他,绝不能上演手足相残的事情。 没想到,二弟却冲他背后使手段。 想到这里,他的眼底涌上了恨意,表情变得凌厉起来。 霍葆琴看着这样的太子,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起了作用。 刚回到住处,前头有太子近身伺候的求见。 她此时已是良媛娘娘,该换宫居住,来人是通知她搬宫的事宜。 听到是搬到离太子信息最近的蒹葭宫时,宫人的脸上流露出喜气。 蒹葭宫啊,本该是太子妃的住处,如今给了自家的良媛娘娘,看来,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流云喜气洋洋地打赏了来人,转头就带领宫人跪下恭喜娘娘。 霍葆琴淡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宫人,捋了捋怀中的灰兔,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看来,太子是相信了她的话,解除了对她的怀疑。 弘道帝皱着眉,看着哭泣的贵妃,有些不耐烦。 “爱妃,朕知道了,定然会阻住源头。” “陛下,您已经下了封口令,却还有人阳奉阴违,根本就没将您放在眼里。” “放肆!”弘道帝大喝。 贵妃一激灵,顿时觉得自己的话过了。怎么能质疑陛下呢? 这么多年,她早已摸透了弘道的心性。 晓得他多疑又自大,如今自己挑衅他的权威,明里暗里说他压制不了,这不是在捋虎毛吗? 她赶紧下跪,“陛下,您知道臣妾的心思,臣妾只是担心太子,这才口不择言。” 弘道帝面色稍霁,“爱妃,这几日还是多去看看太子,把太子身体养好才是当务之急。” 贵妃一听赶紧应诺。 出了太极殿,贵妃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却不敢违令,急急地往东宫去。 深夜,灰鼠部又召开紧急会议。 灰鼠王神情,一言不发。任由手下先收集各宫的情报。 “各位,最近局势紧张,每周增加一次例会。另外,万一有特殊情况发生,定要速速来报。” “诺。” 这时,有只灰鼠出列问,“鼠王,近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太子的事。您看?” 灰鼠王沉吟片刻,“小姐马上回来了,大家先按下不动,只管先收集情报,等我向小姐禀报后,再作安排。至于太子的事,大家时刻关注动向,但绝不要插手其中,这事蹊跷得很,怕太子也是落进了陷阱。” 灰鼠们连连点头。 此时,上次有惊人之见的小奶鼠举手要求发言。 自从上次他的良好表现后,灰鼠破格提升他做了小分队队长,并许他参加例会。 “王,淑妃娘娘的宫中有情报。” 说着,小奶鼠便从自己头顶的发毛深处,掏啊掏,掏出一个极小的纸团,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字‘杀’。 灰鼠王一凛,杀?要杀谁? 难道?灰鼠王抬头看向小奶鼠,示意他继续说。 “王,这个字是属下从二皇子写给淑妃娘娘的信上抠下来的。信上这个字重逢了五六处,所以我想,可能这个字挺重要的。” 灰鼠王点头,是个好苗子,办事有思路。 “你怎么看这个字?” “王,我母亲告诉我这是个‘杀”字,看来,二皇子想对某个人下手。我想把信偷出来,但力气太小,拖不动,还怕打草惊蛇。” 灰鼠王点头,杀是没错的了,但二皇子到底想向谁下手呢? 灰鼠部的例会结束后,灰鼠王还是回了趟灰鼠总部,他有时候想不明白的问题,问问自家鼠后,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鼠后正在灯下缝制衣服。 见灰鼠王来了,立刻起身行礼。 “免礼。娘子,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发现二皇子写给淑妃娘娘的信中有个‘杀’ 字,不晓得他们是想谁下手,难不成是太子?” 鼠后低吟片刻后,让鼠王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她,毕竟她在深宫后院,信息不一定及时周全。 鼠王将皇室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告诉王后。 说着说着,鼠后的眼渐渐亮了起来。 “不会是太子。” 鼠王吃惊,“为什么?” 他一直认为是太子,毕竟太子如果薨了,继承大统的事就会是二皇子。 他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鼠后耐心地解释,“如果二皇子想‘杀’太子,为何还要弄出不利于太子的流言呢?直接设计一场暗杀,不就行了?” 灰鼠王恍然大悟,对啊,直接杀不是更简单,为何还要搞出这么多的花样,用流言来围困太子,伤太子的声誉,让他在臣子和百姓的心中跌了地位? 那又会是谁呢? 鼠后再解释,“如果二皇子要和太子对峙,甚至要与太子争夺皇位,那么,他最大的助力是什么?” 助力?灰鼠王皱眉沉思。 淑妃娘家父亲只不过是个五口小官,当年淑妃得宠后,也不过封了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如今过着溜狗逗鸟的日子,哪里会给二皇子助力。 那二皇子需要的是什么呢? 突然,灰鼠眼睛圆睁,眨也不眨地盯着鼠后。 “没错,老爷想的对。正是小姐。先帝御赐的太子妃。谢家的嫡长孙女,有了她就等于掌握了谢家的力量。所以……” “所以,废太子必须死。只有废太子死了,二皇子才能纳了小姐。废太子死后,既可以按一个克夫的名声给小姐,又可以好像好心地出来助小姐度过难关,如此,美人在怀,又能拥有谢家所有的力量。” 鼠后连连点头。 但是,小姐不是已经成功将视线引向了霍葆琴了吗? 鼠后笑着说,“老爷,您想,谢家的力量多少人觊觎。霍葆琴有此力量,难道谢家的力量只在一人?万一呢?为了以防万一,是不是将小姐纳入府中,才好放心?” 太对了! 灰鼠王狠狠地亲了口鼠后,急急地回宫廷去了。 鼠后羞涩地低下了头,坐下后,重新拿起衣料,却再也没了缝制的心情。 废太子,能度过此劫吗?老天保佑小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知心知意的人,定要幸福啊! 第93章 谢家谋定 谢老夫人坐在梳妆镜前,她身后站着冷嬷嬷,正慢慢地梳着花白的长发。 自打长华去了皇陵后,京城出了这么多的事,就像一块石头压在众人的心头。 “阿冷,谢辉怎么样了?” 投粥事件发生后,来了一队官府的人,二话不说绑了谢辉就走,万氏听说后哭得声嘶力竭,抱着一堆银子去打通关节,无论她找多少人,多少关系,统统被 拒。 她无奈只得去找太子良媛霍葆琴,却连东宫的门都进不了。 她心中深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外甥女,怒气冲冲地跑去找谢珖理论,不晓得谢珖和她说了什么,待出书房后,万氏不哭不闹,安静像没这事一般。 谢老夫人听说了这事,晓得儿子将利害关系与万氏言明了。 接着,端看万氏的选择了。 万氏看着不哭不闹,心里却像火烧一样,一直得不得安宁。 到底多年的感情,夫君向来尊重自己,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却帮不上忙,心里很是愧疚。 其实,事情发生之前,夫君就同她说过一点心里话。 夫君认为,京城风起云涌,他二人本就是闲云野鹤的做派,只想赚钱,做潇洒的富家翁,根本不想掺和进争权夺利的事。 奈何谢家处于风暴的中心位置,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所以,谢辉曾想带着她离开京城,向外发展。 况且,儿子也从了军,不如索性离开京城,远赴边疆,做两国之间的贸易,说不定还能帮到儿子。 但她一直犹豫不决,不是舍不得京城繁华的生活。 毕竟她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大半生,实在舍不得看着生意在自己的手上结束。 所以,她同夫君说再等等。 结果,却等到了夫君被官府带走。 她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真想连抽自己几个大巴掌。 夫君站得高,看得远,怕是早已知道今日之事,偏她舍不下这场富贵。 现在想想,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能和夫君、孩儿在一起,不就是最好的生活了吗? 她很后悔,非常非常后悔。 想到这,她一刻也耐不住,唬得起身,连大氅都来不及披,就去寻谢老夫人说话了。 身边伺候的人忙不迭地跟上,手忙脚乱地为主母披衣遮寒。 就这样急匆匆地,万氏赶到松乐堂外。 到达松乐堂的时候,她看到屋里盈盈的一盏暖灯,才惊觉现下是深夜。 等了良久,谢家老夫人才让人唤她进门。 谢老夫人穿着深衣坐在榻上,笑着说,“叫你见笑了,年纪大了,动作慢,久等了。” 万氏见着如此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见过谢珖后,她连着几日不哭不闹,实则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这回有了决断,反倒能够畅快地宣泄了。 哭着哭着,她的心头越来越松快,好像长久以来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于是,她坚定地抬眼看向谢老夫人,“大伯母,我们愿意离开京城,您说,接下去该怎么办?” 谢老夫人一直耐心地陪着她,见她眼神坚定无比,晓得她下了决心。 点了点头说,“万氏,谢家荣辱皆在你们这些后辈的身上,你们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我不希望因为谢珖的话影响了你,未来的路得你们自己去走。” 万氏非常感激,这个大伯母从来都为他人着想,是他们之前想叉了,总觉得他们这房占了谢家的光,却不想他们悄悄地也担了大部分的风险。 “是的,大伯母,夫君之前同我商量过此事,是我想叉了。舍不得放弃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如今看来,倒是害了夫君了。” 谢老夫人摇头,“任何决定都有风险,我们谁也不知道当下的决定是否一定正确,都要经过很多年,才能看明白当年的决定。所以,你只管当下心里真实的想法即可。谢家的荣辱虽然在你们身上,但谢家也该为你们遮风挡雨才是。” 万氏感动不已,立刻表示自己已经深思熟虑了。 于是,两人悄悄地商讨起来。 第二天,谢老夫人慎重地往宫里递了牌子,求见皇后娘娘。 隔天,谢老夫人带着万氏到了坤宁宫。 见谢老夫人要磕头行礼,忙亲自上前拉住老夫人的手,“老夫人,不必礼,许久不见,您还好!” “好,好,娘娘,老身好着呢,娘娘可好?” 皇后娘娘眼里涌起了热潮,她强忍住不让眼泪掉落。 这么多年,有谁真正关心她呢? 夫君有了新欢,为娘家人做了奉献,却被暗箭伤害,唯一的公主又降了驸马,宫妃们嫉她恨她,又不得不奉迎她,下人们敬她也怕她。 她身边竟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人。 她这一生,竟只得了失败两字。 谢老夫人看出了皇后娘娘的心思,她坐于娘娘下首,诚恳地说,“娘娘,放宽心,没有过不去的高山。您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李尚宫听得老夫人的话,心中感慨不已。 这么多年,也就这么一个老夫人,肯对皇后娘娘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娘娘周围,都是豺狼啊。 谢老夫人多年不进宫,如今肯进宫,可见谢家有了决断,不再隐忍。 老夫人历来眼里揉不进沙了,既然肯进宫,又第一个见了皇后娘娘,可见她内心是认可娘娘的人品的,如此倒也能时常与娘娘说说话,安慰娘娘孤寂的心灵。 正说着话,宫人回禀,陛下驾到。 于是,三人立刻起身,躬身迎接弘道帝。 弘道帝一进坤宁宫,便瞧见花白头发的谢老夫人,躬身磕头,立刻上前扶起,又叫起了皇后与万氏。 弘道帝真心感谢谢老夫人,他多少年没有跨进坤宁宫了。 皇后这几年越发不待见他,竟连宫门都不让他踏入,今日倒是借着谢老夫人的名头,进了坤宁宫,心中感慨不已,当下说,“老夫人,多年未见,您老当宜壮啊,是该时常进宫走走。来人,赐牌。” “有这块牌子,老夫人可随时进,望你多进宫走走,皇后也好多个说话的人。” 谢老夫人接过牌子应诺。 弘道帝真想借机与皇后多说几句,但见着皇后欠捧的眼神,晓得说话是不可能的了。 今日已经很满足了,能跨进这坤宁宫已经万幸。 没说几句,便回了太极殿。 三人重新坐定。 喝了口上好的贡茶,皇后娘娘问起了谢老夫人的来意。 谢老夫人放下茶盏,往四下瞧了瞧。 李尚宫机谨地挥退了四下的宫人。 谢老夫人正襟危坐,示意万氏道明来意。 第94章 投石问路 万氏到底是商人,虽然生意做得忒大,到底接触的贵人少。 今日先是见了皇后,又是见了皇上,一时间竟面见了两位当朝大人物。 心里正激动得不知所措,接到了谢老夫人的提醒,竟紧张得不知如何回话了。 皇后娘娘见状,笑着安慰她,“你是万氏,早些年时常听谢老夫人夸赞你,说你会赚钱,头上戴的簪子竟是比内造的还好。” 一聊起生意,万氏自然侃侃而谈了起来。 “娘娘,最好的饰品定是内造的。除去做工不谈,那款式是民间无法比拟的,因为最好的工匠都在宫廷。” 万事起头难,说着说着,万氏的胆子大了起来,到底是久经商海的老板娘,这点子底气还是有的。 “娘娘,这次救灾,夫君也是为人陷害,如今他还被官府扣押,妾身去问了,官人也不说何罪,也不肯放人。妾身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几年,夫君和妾身也赚了不少钱,不如索性修身养性,做个富家翁,也好保家人平安。 所以,娘娘,妾身想将大半身家捐出来,留下一小部分养老即可。” 皇后一听是这事,立刻坐正了身子,问万氏话,眼睛却看着谢老夫人,“当真?” 谢老夫人点头。 皇后沉吟不语,良久,“你想捐给谁?” 万氏毫不犹豫地回答,“听娘娘的,娘娘说怎么捐就怎么捐。” 皇后娘娘沉思了起来。 捐给谁真得好好想一想。 捐给皇帝,按理是最好的选择,也能解决目前的燃眉之急,但真的是不甘心啊。 捐给太子?呵呵,就更不可能了。 谢老夫人见皇后娘娘无法决断,就开口了,“娘娘,老身有一主意,您看可行不可行?” 皇后娘娘顿时来了兴致,用眼神询问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浅浅一笑,说“捐给先帝。”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殿内更是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好,好,好,”皇后娘娘抚掌大笑,“如此甚好!” “先帝为国为民,当得起!” 于是三人商定后,谢老夫人和万氏就告退了。 李尚宫好奇地问,“娘娘,捐给先帝和陛下,不一样吗?” 皇后娘娘深深地一笑,“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接下来的半个月,万氏忙着整理账册,召见各家掌柜的,说了自己将捐出大半身家的决定,询问掌柜们的去留,愿意留下的可以继续和皇家续约,她也是支持的。 如此这般,半个月后,半人高的账册送进了宫,交到了先帝的牌位前,皇帝上了香,禀告先帝如此这般,捐款一事算是尘埃落定。 第二天,谢辉顺利地从牢里放回了家。 万氏接到他,见他除了消瘦些,其他还好,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这一场牢狱真正让谢辉意识到皇权的可怕。 他见着万氏,连声说,“娘子辛苦了。” 万氏含泪摇头,扶着谢辉就回了屋。 又过了半个月,谢辉的身子也调理好了,夫妻两人带着小女儿低调地出了京城。 京城十里长亭,十多个掌柜的正背着包袱等着东家。 这十多个掌柜从万氏的父辈开始便跟着万家,如今更是坚定地跟着一起远赴边疆,另起炉灶。 谢辉拍了拍其中一个掌柜的肩,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掌柜的回说,“东家,咱们多年的交情的,虚的不必再说。家小早已先一步赶赴边疆,我那个儿子虽然不堪大用,但是找个落脚点还是在行的。” 另一个掌柜也说,“京城虽好,但也仅是守城。重新闯一片天地,方能尚出我等的价值。”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 谢辉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碳不易啊。 此生,有娘子如此,得若干良友,死而无憾。 当下胸中豪情万丈,驾马带领众人奔赴未知的远方。 谢家,等我归来,待我归来,定开创一个全新的谢家时代。 谢老夫人默默地在心中送行,她挽起俭华的手,安慰道,“你父母大义,如今更是为了谢家奔走,我们该祝福他们。” 俭华抹着眼泪坚定地说,“祖母,俭华明白,事关我谢家的前程,弟弟既然都能承谢家衣钵,我虽是女儿身,也不能示弱。” 夫妻二人原本想将俭华一起带去,谢老夫人却说俭华年岁到了,要许人了。 还是留在京城,如若他们相信,便由着她相看一户好人家,毕竟谢家的根还是在京城。 夫妻二人无有不应,自然是磕头感谢道别。 谢老夫人望着屋外的松树出神,谢家,一定会在长华的手里绽放新的生机。 想到长华,她的心不由的揪了起来,不知道这丫头事儿办得顺利吗? 长华接到了来自鼠族部的通知,这真是磕睡遇着枕头。 若有人想向废太子下手,正是废太子抱病遁走的最佳时机。 她笑了笑,写了封信,召来羌,让他回京城废太子府送信。 深夜,小厮刚想伺候废太子安寝,院门传来“笃,笃”的扣门声。 小厮打开门,惊得连退十来步,就在要惊叫的同时,一颗松塔打在他的哑穴上,顿时按住了即将出口的尖叫声。 程春明听到声音,披衣从隔间出来一看。 原来是送信的羌。 羌一脸不屑地扫了眼小厮,抬起右前腿,指了指颈上的竹筒,示意程春明取信。 “进来。”废太子在门里喊了一声。 奇怪了,傲娇的羌竟然顺从地走进了屋内。 动物都敬畏强者,废太子双腿虽不良于行,但身上的气场连狼王都敬畏三分。 进了屋,废太子亲自取下了竹筒,快速地看起了信。 渐渐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 只有女主子才能惹公子笑。 “知道了,去。” 羌一动不动,继续蹲着,牢牢盯着废太子看。 一人一狼,就这样对峙着。 良久。 废太子不得不拿起案头上的笔,写下一行字,一切唯娘子话为听。 然后,将纸条卷起来,塞入竹筒里,羌这才转身没入暗夜中。 好一匹忠心的狼,竟是为了自家小姐,连废太子都镇不住他。 哎,看来,主子的夫纲是崩溃得一塌糊涂了。 程春明咳了一下,上前询问信中内容。 废太子突然露出灿烂的一笑,差点惊掉程春明的下巴。 天啊!这笑容,也太妖孽了! 第95章 麻烦解决 因为有了谢家二房的捐资,弘道帝终于松了口气,眼下最主要的矛盾瞬间得到了解决,他连着高兴地好多日子,连带着看向太子的目光也更为柔和。 贵妃那里更是不用说了,各种贵重的礼物,像流水一样地涌进了凤鸣殿。 李尚宫怕皇后多心,特地从宫人中挑了个会说笑的,日日翻着花样说些段子,逗娘娘开心。 皇后娘娘的确非常喜欢这个说笑的宫女,就将她留在了身边,赐名清风。 她告诉李尚宫,自己心情很好,不用担心她为凤鸣宫的事生闷气。 “哼,不值得的人,再不会花费我的心力。得了财富,不先想着解决百姓之苦,先安抚自己的爱妾,这等事放在先帝身上,那是万万不能的。” 李尚宫吓得又不敢多说一句。 其实,弘道帝并不是没有给坤宁宫赏赐,却屡次被皇后拒之门外,不假辞色,搞得皇帝也没了兴致。 皇后这宁折不弯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老侯爷的性子自是圆滑得紧,世子也不遑多让,是个小油条。 贵妃更是不谈了,什么事到她嘴里,好的能变成馊的,烂的能变成上等的。 总之,那张嘴能活死人、生白骨,更是个没有底限的。 唯一出了个优质的皇后娘娘,却活得凄苦无比。 哎,真正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几天后,弘道帝像是终于清醒,召来了王臣相等一干人等,商量着怎么把救灾的事情落到实处。 君臣商量的结果,还是由太子承担此事。 有银钱在手,这事做起来便只有功没有罚。 于是,太子在萎靡了一段时日后,又继续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只不过,这次,无论他怎么穿着朴素,行为谦恭,办事实事又低调,都没有获得大众的好评。 整个京城像是约好了一般,直接忽视了太子,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分物资了,向皇城的方向跪谢。 这回,大家不约而同谢的是先帝,感恩先帝福泽深厚,驾崩多年后,仍能护卫子民,周全百姓的生活。 弘道帝听说了这件事,心中不是没有气。 但他也很无奈,先帝毕竟是他的父亲,何况已经驾崩了,他难道还要和一个早就往生的人计较? 不更显得他心胸狭窄? 于是,救灾的这段时日,弘道帝也素衣素食,每日恭谨地拜先帝,倒也为他赢得了几分民意。 太子干着苦活累活,心中愤愤不平。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件明明可以获得好评的事情,让他办得如此清汤寡水。 回到东宫后,连用膳的心思也没有。 霍葆琴见了,每日便亲自下厨,亲手羹汤,日日与御膳厨房的宫人学习料理,一日日地翻着花样,倒也感动了太子,多用了不少膳。 贵妃听了,自是大为喜悦,一日特意赶来东宫,拉着霍葆琴手,连声说,“好孩子,你受累了。” 又将前几日皇帝赐给她的各种首饰、衣料,搬了不少到她的蒹葭宫,赏了她。 蒹葭宫的宫人见良媛娘娘如此得宠,伺候得就更为上心。 一时间,霍葆琴在东宫的待遇堪比太子妃。 只是,霍葆琴心中仍有不平。 上次,外祖母进宫,竟然不入她的东宫。 她虽然晓得外祖母的心思,但那是长面子的事情啊。自己亲亲外孙女刚刚晋位,外祖母竟然连道喜都没有,甚至过宫门而不入,这让她情何以堪? 更让她生气的是,二舅舅捐了大半身家,竟然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透给她。 如若让她知道,甚至能从她手上捐出,那她说不定早就是太子妃了。 还用为了些许首饰、衣料,对贵妃感恩戴德吗? 有了这些财富作倚靠,哪怕是全捐给了国家,那也是从她手上过的账,别说在东宫,就是整个皇宫,她都能直起腰杆子走路。 可是,外祖母和舅舅,居然悄悄地把事情办了。 等她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这么想的时候,她忘记了,二舅的牢狱之灾也是她带来的。 若不是她特地跑到谢家,问二房要物资,二舅又怎么可能沾上投毒的事? 自私的人,总是先顾着自己,自己永远没错,错的都是别人。 不管宫廷众人怀着怎样的心思,救灾的事终于尘埃落定。 朝廷拨了笔款至凉州,专门用于重建房屋、购买种子,鼓励逃难出来的人,返回家园。 灾民们开始还不相信朝廷会出资重建自己的家园,等消息渐渐传来,好些第一批返乡的人的确住进了新的院子,拿到了种子,这才感恩戴德地动身返乡。 有些在家乡本就没屋没地的,便不愿离开,毕竟京城的机会多,更容易打个短工,反正朝廷当时也建了屋子,这些人便用低价租住了,继续留在京城生活。 不久,京郊人流民都笑着离开了。 废太子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听一只灰老鼠说话。 灰老鼠说得吃力,他听得认真,结果听和说都得了一个寂寞。 这时,程春明禀告,说灾民纷纷离京,当时废太子悄悄地在京郊置了不少屋子,现在这些屋子以低价出租,屋子依然满满当当。 “人都安排好了?”废太子状似不经意地询问。 “公子,都安排好了。早在灾民进京的时候,就混入队伍,一起扮作灾民进了京。 还有,上次突袭府邸的人,还在调查,目前只能接触到小头目,幕后人还是不见踪迹。” 废太子点头,看了程春明一眼,他立刻躬身回答,“已经交待下去了,保命要紧,幕后之人自会露出马脚,不必急于一时。” 废太子再次点了点头。 接着,指了指屋子正中的灰老鼠,“送他去皇陵。” 灰鼠一呆?什么?这还要送?这真是打了他这只斥候的脸。 灰鼠气鼓鼓的说了一大通话,最后双手插腰,仰着脖子冷哼了一声,刺溜一下从门缝里溜了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他一边往皇陵方向跑,一边心中嘀咕,这废太子有什么好?连个人话都听不懂。 小姐真是眼瞎,挑了这么个残废不说,还是个傻的。 程春明眼睁睁地看着这只老鼠一声不吭地钻地缝走了。 半天才回过神来,“公子,老鼠不用送,他脚程快着呢。” 废太子早就转身,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自个儿看着窗外发呆,手上的大白兔乖巧地趴在他的膝头一动不动,闭目养神。 程春明识相地悄悄退下,晓得此时的废太子一定在思念女主子。 他分明从公子的眼里看到了一丝缱绻的神色。 很淡,只有一丝。 嗯,真的只有一丝,他自我安慰地退下了。 第96章 密谋隐遁 灰老鼠一路快速地跑到皇陵。 其实,他完全可以像接力那样,一程一程安排鼠兵传信。 但是鼠王说此事绝密,须得出之他口入之小姐耳,所以,他一路不敢停,飞快地单人独骑跑了全程。 边跑边想,鼠王真是高看了废太子,临出发前,还特地叫他跑一趟废太子府。 这废太子,看上去长得人模狗样,真还没他这只老鼠来得帅,真为小姐不值,这么美貌如花、才貌双全的一朵鲜花,竟是插到了废太子这坨牛fen上。 唉,可惜了。 老鼠一路心思百转,倒也不觉得路程少,也就跑个大半夜就到了皇陵。 柔兆打着哈欠开了门,见怪不怪地钻回外间的被窝继续睡觉。 长华听了灰鼠斥候的禀告,立刻手书一封信,叫醒了梦乡里的大葛,让他立刻回一趟京城废太子府。 大葛正梦见吃得又香又脆的李寡妇甜大饼,结果还没吃到嘴里,就被柔兆一脚踹醒。 “玛德,”才吐出口,一见阴沉着脸柔兆,立刻堆满笑容,“女主子有事?” “嗯,好事。”柔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大葛屁颠颠地跟在后面,讨好似地一脸堆笑,奈何湘女有意流水无情,愣是没有换来柔兆一个眼神。 转眼,到了长华的厢房。 长华把信递给他,叫他带鼠斥候立刻赶回京城,交给废太子。 “这事要紧,耽误不得,关系到你家主子的身家性命”长华一脸严肃地告诫。 大葛收起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态度,严肃无比得行了个礼,立刻牵马奔赴京城。 他刚跨上马,突觉怀中一痒,低头一看,好家伙,一只老鼠钻进了他的衣襟。 他顿时汗毛林立,平生最怕这等毛绒绒的物件,女主子几次三番往他怀里塞老鼠,真是叫他有苦说不出。 灰鼠斥候斜睨他一眼,不屑的神情写满了催促,还带有一种“你还没习惯”的神情,气得大葛气不打一处来。 却又晓得事情的轻重缓急,无奈立刻扬鞭赶路。 作为送长华到皇陵的侍卫总长,在柔兆踢醒大葛的时候就被惊醒。 明明来时上司命他暗暗盯着这位未来的废太子妃,并且定期向上面禀报她的一举一动。 他也的确禀报了,每次的密信上只有两个字“正常”。 哎,他哪敢实话实说呀。 他早就被这该死的废太子妃拉下了水。 早知道,他就不该被她威胁,和她一起去了白虎山。 现在倒好,废太子妃的秘密他全知道,但这秘密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若是吐出一个字,他自己的小命也不保。 当初废太子妃威胁他,不过是以他的前程。 如今,废太子妃都不用再出言威胁,他就晓得她手上攥着他的命。 唉,早知今日,当日就该舍弃前程不要,哪怕留在皇陵一生不回京城,也好过如今担惊受怕地过日子。 他恨恨地一把拉过被褥,索性把脑袋整个埋了进去,来个听而未闻,保命要紧。 他不知道,正是自己当日的选择,让他日后飞黄腾达,在金吾卫这个圈子里,达到了无人能及的地位。 大葛一路跑回京城,累得像条狗,才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混进了城门,悄悄地来到了废太子院外。 他用暗号通知了暗卫,顺利从院外跳进了院内,将怀里捂得有点受潮的信交给了废太子。 废太子刚刚起身,虽然不良于行,但他一直注重锻炼身体,每天寅时就起身。 大葛来时,他刚打完一套半身拳,换了衣裳准备早膳。 他接过大葛递上来的信,皱了皱眉头,“体力不济?” “啊?”大葛一脸莫名。 程春明站在一边干咳了一身,看向软塔塔的信,大葛才惊觉,信被他的汗水润湿受潮了。 他尴尬地摸摸脑袋,“这不是赶路吗?” 废太子的眼神落在边上老鼠斥候身上,这只睡了一晚上的老鼠正抱着块饼吃得欢。 大葛气不打一处来,这只老鼠躲他怀里睡了一路,居然吃上了,还让他被主子蔑视了。 哎,真是人比鼠,气死人! 废太子温情脉脉,小心翼翼地把信展开。 刚开始脸带笑容,越看脸色越沉了下来。 程春暖忐忑不安地看着主子的脸色,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告诉你家小姐,一切但凭吩咐。”废太子对着空气说了句话,刺溜一声,那只吃了饼子的老鼠顿时又消失了踪迹。 大葛点头,“好的,主子,我这就再回去了趟。” 废太子鄙夷地看着他,“你能行吗?累了一晚上,回去歇着。” 诶! 直到大葛躺到温暖的被窝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主子爷鄙视了。 唔唔,他好苦,累了一夜,比不上一只臭鼠。 真是虎落平安被鼠欺!!! 一来一去,喝相隔千里,长华和废太子像是心有灵犀般,把所有的事情都敲定了。 远离京城的二皇子收到消息,气得将桌上所有的用具都捋到了地上。 屋里跪着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二皇子来回踱步,幕僚陈正终于在二皇子第十次从面前经过时出声,“殿下,救灾的事已过,后面的事才是大事。” “谢家二房,谢家二房,千算万算,没算到谢辉居然这么值得。大笔的财富说不要就不要了。” 陈正正色道,“殿下,我们还是小看了谢家。谢家二房,虽然不过商人出身,但谢家到底也曾是簪缨世家,底蕴仍在。我总觉得二房这么做,不是仅仅舍了财这么简单,我们该派人继续盯着他们。” 二皇子神色一敛,是的,谢家老夫人可是个狠角色,当年上战场杀敌都不带眨眼的,怎么可能如此示弱,大好的财富说舍了就舍了。 难道?他越想越心惊,立刻传令手下,安排人手继续追踪谢辉等人。 布置好一切,二皇子脸色稍霁,“起。” 陈正等人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丝毫不敢露出疲态。 陈正继续说,“殿下,太子气数未尽,我们目前只能削弱他的气运。眼下,还是要以壮大自己的力量为要。” 二皇子点头赞同。 看来,废太子的事必须安排了。 “那边的事都安排了?” 陈正点头,“都安排妥当了。当日陛下派人夜袭废太子府,我们的人就已经埋伏了进去。” 京城的风又大了。 第97章 皇子封王 二皇子秦陌的母妃是淑妃娘娘。 淑妃出身不高,娘家父亲不过五品小官,后来因为她封了妃,才赐了个高位闲职,如今也不过日日在京城溜狗逗鸟,到处赊账,说自己是淑妃娘娘的父亲。 京城有头脸的商家都恨毒了家。 奈何人家的确有个好女儿,很是顾念自己的老父亲,时常托人周济他,替他还债。 只是苦了二皇子,母家得不到任何力,还要搭上自己的名声。 他也恨贵妃,贵妃仗着弘道帝的宠爱,明面上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伤害他和母妃的事,还要摆出一副恩赐的嘴脸。 他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也完全没有办法。 因为人家出身高贵,娘家虽无实权,但也得皇帝尊重。 尤其是还有一个能力出众,办事公正的皇后娘娘。 他小时候很喜欢皇后娘娘,觉得皇后从来不会像父皇那样批评、责怪他,时常会给他糕点吃。 他悄悄告诉母妃,母妃却一脸紧张地叮嘱他再不可吃皇后娘娘给的东西。 他连问几个为什么。 母妃却抱着他落泪,说只有他一个孩子,不会害他云云。 不得已,他也只能疏远了皇后。 长大后,他方才知晓母妃的心思。 原来,是怕他与皇后娘娘走得太近,被皇后喜欢后讨要,做了她的儿子。 母妃娘家不给力,恩宠只在花季,早已失了皇帝的宠爱,却为了留住他,用情感绑住他的手脚。 皇后娘娘没有自己的孩子,如果他能继续小时候的亲近,难保皇后真的提出要过继他,这样,他就有了与太子一争的资本。 如今,母妃什么忙也帮不上,就是探听宫里的消息,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可母妃到底护了他这么些年,他也不好忘恩负义。 于是,他便想着从谢长华这里下手。 原本,好事都是紧着太子的。 可太子真是个蠢货,大好的谢家嫡长女不要,纳了个外孙女。 如果是他,一定会大享齐人之福,一个娶一个纳。 太子果真是个恋爱脑,为了爱情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想到这里,二皇子不由阴沉沉地笑了笑。 谢长华,他志在必得,不管她有没有得谢家的力量,都该放在自己身边安全。 这世上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谢家的长华和霍家的葆琴都得了谢家的力量呢? 他赌不起。 更不会因为现在天下传霍葆琴为青蛇娘娘,就让他歇了夺取之心。 只是他早有了正妃,而谢家嫡长女是不可能嫁予他为妾的。 这个道理他明白,其他人也都明白。 所以,在太子拒婚的事情发生后,没有一个人想起还有他这么个皇子的事。 也没什么,想不到他,他就自己取。 原本他想要点什么,都是要靠自己的,娶妾也一样。 为了能够顺利地娶到长华,他不得不和幕僚商量,定下毒计,先解决了废太子,彻底败坏长华的名声,让他背上不吉的名头,先有太子毁婚,后有废太子身死,谢家长华这一世都嫁不到好人家了。 他再以一幅愿意为她解难的面孔出现,愿意纳她为妾,想必这个时候,她也只能依了。 想到这里,他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陈正听到了二皇子的笑声,心头一紧。 毒计是他和二皇子一起定下的。 原本只是为了让二皇子死心,谢家嫡长女怎么可能予他为妾。 人家便是不嫁,便是从此青灯古佛,也绝无可能再入皇家,还是为妾。 但二皇子不知为何对这件事特别执着。 他不是不明白二皇子也想分一杯羹谢家的力量。 估且不论这谢家的力量是不是真的存在,便是真的存在,从京里传来的消息看,这份力量也是霍葆琴得了的。 可二皇子偏不信,非还要冒大险除了废太子。 他哪里敢对废太子下手? 别看废太子目前废了双腿,坐着轮椅,就看他隐约看人时,双眼含着的精光,就晓得那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但没办法,二皇子执意如此,罢了罢了,当自己家孩子护着的二皇子,他也不舍得叫他失望。 只得牺牲一队潜伏在东宫的人马,哪怕日后东窗事发,也好把账算到东宫的头上。 可惜了那队潜伏多年的人手。 这件事结束,不管得手与否,总是保不住了。 二皇子这里正志得意满着。 京城的宣旨官到了。 皇帝突然封二皇子为诚王。 这么突然,打得二皇子措手不及。 原本算得好好的,废太子由东宫的人下手暗害了。 哪怕查起来,一切证据都指向东宫,他可以悠闲地隔岸观火。 但没想到,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不得已,他必须得进京谢恩。如此,就会与太子来个狭路相逢。 万一事情大条,他在京城也不好脱身,那句“我不在,一切不知道”的托辞就说不出口了。 二皇子气恨不已。 父皇与他像是天敌。 总是办得逆他心思的事情。 当年,父皇听了贵妃的挑拨,早早将他打发到封地上,而且还不封王。 害他在封地上说话,声音都响不起来。 好不容易过了最艰难的几年,他也渐渐理顺了封地上的事务,收服了手底下的人,皇帝又突然册封他。 此刻他应该隐藏起来,低调行事,却被一纸册令重新拉进世人的视线。 这册令来得真不是时候。 可他还得满面笑容地叩谢皇宫,好好地招待来自京城的宣旨官。 自从京城的灾情解除后,太子又恢复了元气,神气地出现在众人的眼里。 当太子再一次踏出东宫,大家突然觉得太子好像突然成长了不少,办事有条有理,说话往往也能说到点子上,在政事上也能有自己的见解。 于是,众老臣很欣慰。 便是太子无法像废太子那样,在政事上惊才绝艳,也该如目前这般中规中矩。 如此,做个守成的君主,便也绰绰有余了。 这天,太子兴奋地回到蒹葭宫,高兴地抱起霍葆琴,一圈又一圈,旋了好几圈。 太子兴奋地说,霍葆琴前几日说与他的政策,得了弘道帝的肯定。 霍葆琴笑着说,“殿下,那是您的功劳,臣妾可不敢居功。” 太子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温柔地亲了她一口,充满爱意地说,“娶妻若此,夫复何忧。” 霍葆琴羞涩了将头埋进了太子的怀里。 第98章 嫡子姐弟 谢家二房刚刚捐出大笔银钱的时候,梁王世子妃就收到了消息。 “哼,真是便宜了他们。” 儿子边上说,“娘,至少咱们落了谢家的面子,让他们破了财。饭得一口一口吃。” “臭小子,”梁王妃宠溺得看着儿子,“你最近去看过你姐姐吗?” 梁五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皱,咧开嘴笑着说,“见过,怎么没见,姐老样子,躺床上动不了。” “外孙女葆棋呢?” 梁王堆脸了笑地说,“好,都好,外甥女很乖,日日伴着姐姐。” 世子妃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心里暗暗下决定,她要抓紧给外孙女挑婆家了。 霍存良靠不住,不然女儿也不会受这份罪。 梁王前脚跨出世子妃的院子,后脚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哼,女儿,女儿,母亲眼里心里全都是女儿,自己坐这么久,没一句话自己的生活起居。 虽然母亲也心疼他,但和姐姐比起来,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其实,他见着姐姐如今的样子,心里还有丝暗喜。 叫你小时候欺负我,排挤我? 霍夫人如今日子过成这样,居然背后有弟弟的手笔。 老梁王姨娘多,儿女多。 庶子女更是大把大把。 老梁王根本没把庶出的孩子放在心上,对嫡出的梁王倒是挺上心,拘在自己院里亲自教养。 所以,当年梁王看上霍存良,不过是想随便配个庶孙女给他。 当时,梁王正在老梁王房里大声地念书,看到老梁王拼命想哪个孙女的时候,顺口就把姐姐的名字报了出来。 于是,老梁王也懒得动脑筋,真正就定了嫡孙女。 虽然事后知道了原委,也有些后悔。 但毕竟不是孙子,哪怕是嫡孙女,在老梁王的眼前也不过是个正经点的联姻的工具。 所以,婚事照旧。 任凭梁王世子妃哭闹,嫡孙女心如死灰,都不曾改口。 因为在他的心中,孙女如何能和自己的面子比? 已经出口的事,就是圣旨,万万不可更改。 所以说,霍夫人如今的日子,大半是这个弟弟造成的。 世子妃他们都不知道,老梁王本就没把事情放心上,根本不会说。 就这样,小小年纪的梁五,就狠着心将自家亲姐姐卖了。 霍夫人此刻正醒着,葆棋拿着汤药,一口一口地喂着。 喂一口,流出大半,葆棋一边喂,一边心疼地红了眼眶。 “娘,您要努力喝药,您不能有事,您有事,我可怎么办?” 霍夫人原本涣散的眸子,终于又聚了些光。 对,她不能死,她若死了,按照霍存良的无良品性,一定事事听霍葆琴的。 霍葆琴入宫前,还特意还向她炫耀了一番,她所说的要给葆棋找个好婆家,一定不会瞎说。 她一定说到做到。 到时候,她不在,霍存良一定会将葆棋作为联姻的手段,将女儿给卖了。 这么多年,她非常了解此人的本性,看着儒雅,实则心狠。 连给了自己很多帮助的原配妻子都下得去手,更何况一个在他心中可有可无的女儿? 好在三个儿子他还看得上,否则她真是死不瞑目。 她打起精神,配合葆棋努力虽药,终于大半的药喝了下去。 “去,休……休……”她努力说着话。 葆棋退下后,邹嬷嬷就凑她耳边安慰,“小姐,您得争口气,不为自己也要为二小姐想一想。太子良媛和老爷都是面甜心苦之人,二小姐又心善,怕是日后会被他们拿捏。 “母……母……”她拼命想表达清楚,口水流了一枕,话还是说不清楚。 “您是说梁王世子妃?”邹嬷嬷边问边打量她,见对方眨了下眼睛,接着说,“世子妃虽然有权,到底隔着姓,现在大小姐进了东宫还升了位份,怕在世子妃也不敢轻易得罪。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梁王世子妃惯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如今大小姐成了良媛,她会不会逢迎,还真不好说啊。 霍夫人闭上了眼睛,不久,泪水就从她嘴角滑落。 她何尝不知道母亲的为人? 好在母亲还心疼自己和葆棋,否则自己和女儿真的就被人踩进泥里了。 正房里凄惨无比,前头书房里却喜气洋洋。 “好,好,好,”霍存良志得意满地连说了几个好。 女儿霍葆琴在东宫混得好,得宠,有头有脸,他脸上也有光。 这几日,大小官员,官阶比他小的,自不必说,对他这个太子的老丈人客气万分。 便是官阶比他高的,都纷纷找机会来与他聊几句。 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风水在谁一边。 可见葆琴真的是得了太子的心。 赶制棉衣、动物救灾、献计献策,到底是谢家的人,原配其他没什么好,端看给他生了个有用的女儿,便是她全部的价值了,也不枉他费尽心思迎娶一场。 想到正房里的那个。 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哼,梁王现在失了势,被人从太极殿抬了出来。 就是以前得势的梁王,如今也得避他锋芒。 良媛已经说了,要给葆棋找个好婆家,要让他无论局势怎么变,都有权有势。 他不急,虽然他也很想在官阶上升一级。 但也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他其实已经隐隐地察觉葆琴的打算,看来是想将葆棋配给二皇子。 虽然心里也有些心疼葆棋,毕竟二皇子已经有了妻室,葆棋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妾。 但想到葆琴说的,不管局势如何,保他有权有势,那抹心疼就消息得无影无踪。 大不了多陪些嫁妆,让葆琴多招葆棋去东宫撑腰,日子还是过得好的。 他热衷于权势,儿子还看重些,毕竟要继续他的衣钵。 女儿,他其实不怎么上心。 葆琴小时候在继母手中吃了好些苦,他不是不知道。 但那时妻族权势大,他奈何不得,只能当作没看到。 如今到了二女儿,也是如此。 霍夫人还不知道,她的丈夫和继女正商议着将她的女儿送人做妾。 若是知道,怕是一口血吐了就要告别这个人世。 东宫的良媛不知道这些事,她正谋划着想个什么办法,把自家的好妹妹送上二皇子的床。 第99章 葆棋进宫 没几天,霍葆琴就宣自己的二妹进东宫,说是想念自家的妹妹,想要说说话。 霍葆棋很久没见姐姐了,也担心她在宫中过得好不好,当即便同意了。 送走宫人后,她到正房告诉母亲这件事。 她才起了头,本来安静地躺在床上的霍夫人突然激动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啊啊啊地拼命想说话。 毫无征兆地,她又喷出一口血,顿时面无纸金。 葆棋一惊,忙唤来了邹嬷嬷。 邹嬷嬷进来就给霍夫人擦了擦留在嘴角的血迹,接着掰开她的手,“夫人,二小姐进宫是好事,您也是欢喜的!” 听了这话,霍夫人圆睁双目,直直地盯着邹嬷嬷,浑浊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葆棋急了,连声说,“娘,我去去就来,只是去看看大姐姐过得好不好,一晌午的事,马上回来的。” 霍夫人一听,更着急了。 拼尽全身的力气划着手脚,想要抓住葆棋的衣摆,阻止她离开。 邹嬷嬷忙拉住夫人的手,“我的好夫人,二小姐大了,总是要嫁人了。您现在不让她出门,她怎么找婆家呢?” 一听到婆家两个字,葆棋顿时羞红了脸,嗫嚅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小姐,您回院子准备,夫人这里有我。”邹嬷嬷催葆棋离开。 葆棋见她来后,反引得母亲急躁,想想等她安静下来后,再来看她,遂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葆棋一离开,邹嬷嬷就放了夫人的手,淡声说,“夫人,您合该好好地操心自己的身子,儿女自有儿女的福。” 说罢,也转身出了院子。 霍夫人一生要强,如今身子不听使,话也说不出来,每日无数的汤药喂下去,却毫无起色。 她早存了死志,不是为了这可怜的女儿,她根本活不了这么久。 想到自己走后,霍存良不可能真心待她,原本以为的忠仆,看来早已与她离心离德。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这一生过得如此凄惨,带害得自家女儿未来可能会过上地狱般的日子。 她等,等儿子们学堂放假回来。 无论如何,要将女儿托给几个兄弟照顾。 不过片刻,她的思路又不清楚了,陷入了混沌中。 邹嬷嬷离了正房,往后面的小路一拐,进了邹姨娘的处所。 “娘,您怎么来了?”邹姨娘一脸憔悴,原本该鲜活灵动的眼睛,如今却是死寂一片。 女儿才二十二岁啊,本该鲜活的人生,如今过得如伴青灯古佛的老尼。 脸色灰暗,头发枯黄,身子薄得像片落叶,风一吹就能吹跑。 “怎么穿这么少?手凉得像冰块。” “娘,我不冷。” “胡说,手都冷成这样,还不冷?发的棉衣呢?你怎么不穿?” “娘,我不习惯穿,你拿去送人。” 看着这样如一潭死水般的女儿,邹嬷嬷的心像是在油里煎,连呼吸都痛。 “我的儿,棉衣是给你的,我哪有人送啊?我送给谁啊?我就你这一个女儿。”邹嬷嬷顿时号哭了起来。 “娘,您别哭,我穿。”见女儿乖乖地换上棉衣,脸上略略泛起红潮,这才放心。 女儿受了大苦。 都怪她,早些年被富贵迷了心,在太太说要将女儿送予老爸做妾时,毫不犹豫答应了。 结果,女儿死活不同意。 女儿不愿意做妾,她还做女儿的工作,说自己不愿意与她分开。 女儿不得已只得答应,却没想到太太一反常态,对女儿诸多挑剔,每次老爷去了女儿房里,事后都要灌下一碗避子汤。 没几年就熬坏了身子。 到这时,她才悔不当初。 相比起太太,她更恨自己。 是她亲手将女儿推进火坑,好好的一个鲜活明丽的女儿,叫她生生给毁了。 所以,当老爷叫她往太太的药里下药,让太太从此只能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却生生地吊着口气时,她答应了。 她想叫太太也尝一尝活死人的滋味。 见着太太担心二小姐的前景,她这心里怎么就这么舒畅呢? 可眼瞅着这样日日枯萎下去的女儿,她的心怎么可能真正得到宽恕? 这一生,她都将活在悔恨中,无法解脱了。 隔天,葆棋起了个早,梳妆完毕后,先到前院和父亲道了别。 霍存良笑眯眯地说,“葆棋也是个大姑娘了,好好陪太子良媛说说话,良媛娘娘一直惦记着你,一心想为你谋门好亲事。” 听到又是亲事,葆棋的脸蓦地红了起来,低下头羞涩不已。 霍存良哈哈笑着,挥手让她离开。 葆棋红着脸上了马车,走前还想去正房拜别母亲的。 结果邹嬷嬷特意赶来说,太太叫她先去,什么话回来再说。 她也就没再犹豫,先行离开了。 她想得好好的,快去快回,回来再陪母亲说说话,却不想这一去就是天人永隔。 东宫的蒹葭宫里,霍良媛早就等着了。 葆棋一踏进宫门,良媛就热情地迎接了出来。 流云笑着说,“瞧娘娘眼热的,便是太子来,也不见得亲自迎出来,如今二小姐一到,您便急急地迎了出来,真正是手足情深啊。” 葆棋本就内向,出门前刚被父亲戏谑了几句,红潮刚退去不久,被流云一笑,又羞涩地抬不起头。 霍葆琴见着这样的二妹,真好,是个好妹妹。 这样的妹妹,叫她东不敢往西,叫她西不敢往东。 太太浑身是缺点,唯独一点,将女儿养成了小白兔,真正是可爱。 “来,葆棋,这几日太子赏赐不断,有不少好东西,你挑几样回去。” 葆棋连连摆手,“那怎么行,娘娘,那是太子赐给您的。我怎么可以要呢?” “说什么傻话呀?”葆琴挑起一枚白玉发簪就往她发边比了比,“太子既是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我想给谁就给谁。” 旁边有个宫人插了话,“我家娘娘可得宠了,太子殿下呀,全听娘娘的。” 众人哄笑,一时间整个蒹葭宫都笼罩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葆棋见了,羡慕不已。 到底是未婚的女儿身,谁不憧憬未来呢? 若是日后,自己也能像姐姐一样,得一个知心人,便此生无悔了。 霍葆琴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妹妹,果然,女儿家的心思都是一样。 只不过,她当初更多考虑的是如何破茧而出,而葆棋被太太养成一朵娇花,考虑的是和未来夫婿的情投意合。 果然是个小女孩,感情能当饭吃吗? 不过,这样的葆棋正是她需要的。 为了更好地在宫廷里活下去,几个妹妹会成为她的垫脚石,而几个哥哥嘛,呵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100章 人狠心毒 姐妹俩正说着话,贵妃娘娘来了。 葆棋跟着姐姐行礼,贵妃一把拉住她,“这就是葆棋,瞧瞧,多俊俏的一个小娘子啊!” 羞得葆棋脸上通红一片。 她打量眼前的贵妃娘娘,果然是个大美人。 太子殿下业已成家,可眼前的贵妃娘娘瞧着不过是二十来岁的美人。 皮肤白里透红,光洁亮丽,弯弯的眉眼,温柔无比。 身材依然窈窕动人,腰身盈盈一握,若是走在大街上,只怕人人当她与良媛是姐妹俩。 此刻,贵妃也仔细地打量着霍葆棋。 一边瞧,一边暗暗点头。 是个清清爽爽的小姑娘,心里暗叹一口气,可惜了。 尽管心中为葆棋惋惜,但该下手时还是毫不犹豫的。 她悄悄瞥了眼葆琴,见对方几不可见的点点头,便晓得霍家为了太子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若此事成了,以后啊,自当好好地善待霍家。 尽管如此,她心中还是十分清明,葆琴有太子妃之才,却无太子妃的家世。 所以,葆琴若是想做太子妃,那是痴人说梦,但若她一般,贵妃还是可行的。 看在霍家为太子谋划的份上,一个贵妃之位她还是舍得的。 三人都各自的心思。 坐定上茶后,贵妃娘娘便问起了葆琴葆棋的母亲。 葆棋的眼睛瞬间泛起了热潮,“家母安好,谢贵妃娘娘记挂。” “哎,我也听说了,谢家惹是生非,得了便宜还卖乖,生生逼得你母亲呕血倒下。真是该打。” 葆棋看了看姐姐,见她没说话,便摇了摇头,“母亲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况且谢家还是姐姐的外祖家,想来是有什么误会。” “噢,什么误会?”贵妃追问。 葆棋一愣,她怎么知道有什么误会?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当下有些尴尬了起来。 好在贵妃娘娘也没有盯着不放,转头就和葆琴说笑起来。 葆棋顿时松了口气。 贵妃见到这样的葆棋也不禁感叹万千。 当年,她母亲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 未出阁她,她们有一段共同求学的生涯。 那时的霍太太处处争强好胜,先生布置的作业,必要做到最好,她和几个手帕交在院子里捉蝴蝶,霍太太居然还在课堂里背书。 她们都觉得她是想嫁到皇室的,没曾想却匆匆忙忙下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吏。 虽然日后听到夫妻俩也锦瑟和鸣,但目下看来,却不尽然。 否则,她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养得一无是处,养得一点欲望都没有。 看来,是觉着自己欲望太多,过得不幸福。 不久,贵妃就要离开,说是把时间还给姐妹二人。 贵妃离开前,葆琴突然唤住她,“娘娘,宫中很久没有热闹过了,诚王也快回来了,不如,办个赏花宴?这几日御花园的花都开了不少了。” 贵妃听了这话,顿时连声说好,接着就去了坤宁宫,找皇后娘娘商量去了。 等贵妃离开后,葆琴拉着葆棋的手,走到了内殿,拉着她在贵妃榻上坐下。 “葆棋,你可有心仪之人?我如今是太子良媛,可托太子为你相看合适的夫婿。” 葆棋一听又是这事,这几日周围人不断与她提起出嫁的事,她一心扑在母亲的身上,连各种邀约统统推掉了,哪里有时间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红着脸摇头,“姐姐,我如今只顾着母亲,希望她健健康康的。” “傻话,女大不中留。母亲自有父亲还有几个弟弟照顾 ,哪里会值得耽误你的终身? 你的事姐姐一直放在心上。 我这么好的妹妹,怎么能随便配人呢?定要寻个出身,又晓得疼人的男子。 既然你没有心仪之人,那便由姐姐为你操心。母亲如今这身子,也不可能为你相看了。” 葆棋还是摇头,“母亲叫我听外祖母的。” “糊涂,”葆琴噌地站了起来,吓了葆棋一跳,“你是我霍家的小姐,怎可将婚事交给外祖家? 我入东宫的事,也是父亲做的主。谢家并无插手。 梁王一家,哪里是真心为你着想的? 万一,他们也将你当作联姻的工具呢?” 葆棋一惊,连声说外祖母对她她,不会如此待她。 “不会?”葆琴冷哼一声,“历代皇室的子孙都要承担着联姻的重责大任。梁王的儿孙多如牛毛,但其中出色的有多少?宠妾灭妻,灭得嫡出的子孙少之又少,多数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 这种子女要来何用?你不同! 你虽是世子妃的外孙女,也算半个梁王府的人。 你父亲是当朝的吏部侍郎,母亲更是梁王的嫡孙女。 你说,如果此时,关外来犯,要求和亲,若父皇惹不得远嫁自己的女儿,这件差事会落到谁的头上?” 葆棋虽然心软良善,却也不是个傻的。 她完全明白了葆琴的意思。 若到那个时候,可能就是她顶着个郡主的名头,远嫁番邦。 不,她不要。 她惊恐得拉住葆棋的手,“姐姐,姐姐,你帮我。我不要和亲。” 葆琴重新坐回榻上,拉着葆棋的手连声说,自己一定会帮她,一定不会叫她背井离乡,无依无靠地远嫁。 见葆棋终是被自己吓住了,在葆棋低头的瞬间,露出得逞的笑意。 贵妃娘娘离了东宫,直接去坤宁宫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正坐着读公主送来的信,信中说,公主已有孕三月,喜得皇后从凤榻上跳起来,绕着李尚宫连声说,“有喜,赏!” 李尚宫跟着喜得淌下了热泪,公主,看着从奶娃娃长大的美丽少女,终是迎来了好运。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宫人齐声跪拜。 就是这时,贵妃来访。 皇后娘娘顿时收住了笑容,一脸扫兴,匆匆收好书信。 “姐姐,宫中如今万事安稳,我今日见御花园的花开得甚好,不如办得赏花宴?” 皇后听了这话,心想这个妹妹又想出什么妖蛾子了。 见皇后不置可否。 她便再接再厉,“姐姐,诚王也要回来了,不如借此机会,既是迎接诚王归来,又能热闹一番?” 皇后心中哦了一声,原来是冲着二皇子来的。 “行,你看着办。” 听了皇后的话,贵妃顿时舒了口气。 她行了个礼,笑着说,“妹妹愿意替姐姐分忧。姐姐身子不好,就不必操心宴会的事了,妹妹会把一切办妥当的。” 说着便离开了。 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不晓得又是哪家的闺秀要倒霉了。 李尚宫见皇后的眼神,晓得她在想什么,于是禀告,“今日,太子良媛的娘家妹妹进宫了,说是良媛想的慌,叫进来陪着说说话。” 哦? 霍葆琴的妹妹? “哪个妹妹?” “还有哪个妹妹,自是嫡妹妹。” 皇后心下一紧,她果真没看错人,这霍葆琴也是条恶狼。 连自家的妹妹都不放过,看来,她是打算将嫡亲的妹妹,送上二皇子的床了。 第101章 霍太太亡 李尚宫轻声问是否要关心这件事? 皇后闭眼想了想,摇了摇头,她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得了谁? 随便他们折腾,她如今只有心力管住公主和驸马,能帮谢家一把就帮谢家一把,还有那个眼里有星辰的谢家嫡长女长华。 其他人,对不起了,她人微力薄,护不住了。 霍葆棋在东宫留了一整个上午,她得了姐姐的承诺,定不会让她成为联姻的工具,便开心地离了宫。 想不到,才踏出宫门,就看见母亲身边的二等丫头葵花等在她的车马旁,见了她便跪倒在地,“小姐,太太,太太,没了……” 轰!葆棋只觉得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她再也听不见葵花说的话,她的头好晕,身子好软,终于晕倒在地。 “小姐!”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上马车,赶回府。 等葆棋醒来的时候,她听见耳边有说话声。 “大夫,小女无事?” “无甚大碍,急怒攻心,我开下方子,调理几日便痊愈。” 老大夫自去开药,霍存良看着面无血色的女儿,心中不是没有愧疚。 他刚娶太太的时候,也是好好恩爱过一番的,对她的几个子女也格外疼爱。 如今瞅着这样虚弱的葆棋,想到她日后的命运,也忍不住心酸起来。 也许,换成葆书也行? 嗯,改日与良媛娘娘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用葆书替了葆棋。 “你醒了?来,先喝药。” 葆棋双眼含泪,“我娘呢?” “乖,先把药喝了。” 见父亲坚持,葆棋只得低头喝药。 才刚喝完药,便又问起娘亲。 “你娘亲,走了……”说完,霍存良现出悲痛莫名的神色。 “怎么会,怎么会?娘亲说了要等我回来的,娘亲说会为了我好好活着的。” 说着便挣扎着起身,要去正房。 霍存良见状,也不好强行阻拦,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便先回了正房。 葆棋穿戴好,简单地将头发盘了起来,便匆匆赶到正房。 正房内,母亲正一身中衣躺在床上,衣襟处满是鲜血,嘴角边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痕。脸色白得吓人,嘴巴微张,似乎有话要说。 葆棋见了,掩面痛哭失声。 大哥走过来,把手放她头上按了一按。 哥三个老大霍忠、老二霍义、老三霍礼,原本好好地在书院读书,每月一次的假期就快到了。 他们打听到了京郊的名医,打算上门延请。 没想到,今日午时突然收到家下人的通知,说母亲突然走了。 他们当下悲痛不已,急忙和先生请了假,匆匆赶回来,母亲已经走了。 三人顿时号啕大哭了起来。 母亲自打上次谢家来过之后,一直病怏怏的,他们以为母亲只是气的,缓缓就好,哪想到母亲早已病入膏肓。 老三是个急性子,当下就想上谢家讨要说法,被老大一把拉住。 “你去谢家,你凭什么去谢家?” 老三睁得红了眼,“不是谢家无理取闹,母亲怎会气倒?” “无理取闹?”霍存良一脚踏进正房,正好听到三子的话,气得甩了他一个巴掌,“我培养你读书识字,就是为了让你们明辨是非。不是你母亲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谢家如何会上门讨要说法?” 老三还想开口,被老大一把拉住,“父亲,三弟不懂事,您别计较。妹妹快回来了,她才失了母亲,现下应该最希望父亲的陪伴。” 霍存良甩袖离开后,老大语重心长地说,“老三,你急什么?现下最主要的是安顿好母亲,办好她的身后事。现在不是讨说法的时候。” 老三一听,不再吱声,眼里流露着浓浓的恨意。 老二霍义始终一声不吭地站在床榻边,脸上和往日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 见到这样的二哥,老三气不打一处来,“母亲自小最疼你,我们三人中你读书最好,最得母亲的心,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你和妹妹,才轮到大哥和我,如今母亲去了,你却像没事人一样站着,真是白眼狼。” 老二霍义像是根本没听到老三的话,始终一动不动,不哭不闹,更不说话。 老大霍忠气得又想扇他一巴掌,“怎么说话的?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 老三脖子一梗,“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母亲死了都不说,难道要我们仨死绝了才说?” 老二听他这么一说,回头看他一眼,冷冷地开口,“死?” 老三差点冻死在二哥冷冰冰的眼神里,吓得再不敢多说一句。 前院,妹妹被人抬下了马车,他们三人才止住了话头。 这时,进了正房的葆棋见了大哥,葆棋再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大哥,母亲,怎么走的?她说过要好好活着的。” 大哥霍忠沉痛地说,“大夫说母亲油尽灯枯。” 二哥霍义、三哥霍礼都走过来,围着妹妹安慰她。 母亲走了,他们三兄弟也十分悲伤,但妹妹是个女孩子,往日与母亲日日相伴,如今母亲走了,怕是她最为伤怀。 三个哥哥你一句我一言地安慰妹妹,葆棋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却坚持着要亲自为母亲换洗。 邹嬷嬷走上前,轻声说,“小姐,您金尊玉贵的,怎么可干这事?还是我来干。” “不,”平日里温软和气的葆棋此时却强硬了起来,她坚持要亲自替母亲更衣,还将三个哥哥和一众下人都赶了出去。 邹嬷嬷急得不行,当初做下这事,她便早知太太有此一日,当日良媛便传下话来,日后太太一切近身的事,必须由她亲自动手。 可二小姐这横插一杠子,她急得不行,怕良媛那里不好交代。 “嬷嬷,你出去,这事是我的决定,父亲若是责怪,我自会为你解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邹嬷嬷到底不敢坚持,毕竟是个奴才,哪有奴才强行驳主子意思的事? 于是,邹嬷嬷犹犹豫豫地最后出了正房。 葆棋满脸悲痛地坐在床榻边,“娘,女儿为您更衣。” 说着,便想抬起她的手,没想到,轻轻的一下根本没有抬起来。 她低头一看,眼光顿时一缩。 第102章 葆棋悲痛 霍太太去世的消息传到了宫里。 一向温柔有章法的太子良媛第一次发了大火。 流云赶紧挥退了宫人。 “哼,和我斗,太太,你还不够格。”霍葆琴恶狠狠地说,气的鹅蛋脸扭曲变形,狰狞无比,“你以为只要你死了,便能保住你的女儿?太太,你想多了,你的女儿一定会下地狱!” 流云心头一缩,她知道良媛是个狠的,没想到这么狠。 “娘娘,太太可能只是死得巧,她连动都动不了,怎么寻死?” 葆琴低头细细地思索起来,突然她脸色一变,低声吩咐流云。 听着听着,流云脸色也变得惨白,连连点头,“娘娘,明日一早我便回府。” 葆棋出了正房,就软倒在门槛边,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神情呆呆的。 霍忠,霍礼急急上前查看,就连霍义都难得现出惊慌之色。 “妹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霍礼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管三个哥哥如何着急,葆棋像是毫无察觉一般,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看到这样的妹妹,霍义即刻上前抱起妹妹,头也不回地交代,“大哥,你通知父亲,老三,去找大夫。” 三人分头行动。 霍义抱着妹妹回了院子,立刻吩咐下人打来热水,亲自将妹妹的发簪谢了,仔细地给她擦了脸,接着把棉帕递给边上焦急万分的奶娘,“给小姐擦身子,换衣裳。” 半个时辰后,奶娘出来了,“二少爷,收拾好了,只是小姐的手里不知攥着什么,怎么都松不开。” 霍义正想进去瞧瞧,霍礼带着老大夫来了,后边跟着霍忠和父亲。 霍义斜了眼老大,老大无奈地叹口气,父亲忙,他有什么办法? 老大夫把脉后说无大碍,急怒攻心,喝几贴药就没事。 等老大夫离开,霍存良皱了皱眉头,“出什么事了?让邹嬷嬷更衣不就行了?非得自己来。” 霍义一听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 霍忠霍礼虽然心中不快,但到底是父亲,不敢反抗,恭敬低头不语。 霍存良见三个儿子都没接话,就晓得他们不服气,凑近看了看葆棋,低声安慰好好休息,便转身去了前院。 他前脚刚走,霍礼紧跟着哼哼,抱怨霍忠不该叫他来,每次都像完成任务一样逛一圈,凭白让妹妹心情不好。 霍忠看了看霍义,不吭声。 霍义此时已经站到葆棋床榻边,目光紧缩在葆棋的手上。 急怒攻心。 老大夫说妹妹发怒,妹妹这么好的脾气,是什么叫她止不住生气? 葆棋擦了身子,换了干净衣裳,终于缓过一口气。 她的目光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二哥!”葆棋再也忍不住哭泣起来,眼泪顺着枕边无声的滑落,在被褥上化成一滩水迹。 兄弟三个心疼坏了,霍礼睁着红红的眼睛,“妹妹,你哭出来,大声哭,别憋着,我心疼啊!” 霍忠也悄悄地抹着眼泪,只有霍义,静静地站着,脸上除了紧锁的眉头,毫无表情。 葆棋听了三哥你话,更伤心了,她拉高了被子,将头埋在被窝里,双肩抖动地更厉害了。 “出去!” 边上的奶娘以为说的是她,马上接口,“我正要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说着出了门。 霍义又说了一次,“出去!” 霍礼房回过味来,二哥哪里是叫奶娘出去,分明是在赶他。 “我不,我要陪妹妹。” 霍义按了按眉心,刚想开口,霍忠拉着霍礼出门了。 门外,霍礼一把甩开霍忠,“你拉我干么。你是大哥,怎么每次都听二哥的?” 霍忠无奈叹气,他见老二就犯怵,老二这气场,无人可及。 屋内,霍义正思考怎么开口不会伤到妹妹,葆棋就将左手打开,里面是一团白色的棉布,上面散落着红色的印记。 霍义疑惑地接过布团,打开,原来是一块不规则的角料,明显是从衣服边上撕下来的,红色的分明是字体。 定睛一看,霍义的瞳孔蓦地一缩。 东宫的葆琴越来越不安,她等不及明天了,咬咬牙,去找贵妃娘娘商议,连夜派人回到霍家奔丧。 流云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霍家,府外已经挂上了白灯笼,整个府里前所未有的萧条冷寂。 她先到前院拜见了霍存良,告知了太子良媛让她回府问候家人,送送太太。 霍存良立刻带她去了灵堂。 管家办事能力强,才几个时辰便安置了一切。 流云给太太上了香,又问起二小姐,得知葆棋晕倒,提出去看看她,被三少爷一口回绝。 最终空手而归。 “没见到人?” 流云回到东宫便告知葆琴府里情况。 葆琴听说她没有见到葆棋,心中的不安更甚。 她狠狠咬牙,哼,若真如她内心猜测的那样,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第103章 诚王进京 诚王进京了。 诚王长得像弘道帝,身材精瘦干练,脸颊瘦削,不笑的时候,看着十分阴沉。若是笑着,也不过扯着些脸皮,看着特别怪异。 好在年轻,眼睛生得炯炯有神,冲淡了些阴沉之气,平添了三分帅气。 诚王一路风尘仆仆地进了宫。 先至太极殿,父子二人自是好生互诉了一番衷肠。 紧接着,便来到了淑妃宫中。 淑妃三十多的年纪,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双像星辰般的眸子。 当年,正是这双眸子,吸引了弘道帝,得了几年的宠,又因为运气好,得了二皇子,从此鲤鱼跃了龙门,成为了淑妃。 这几年,失了宠,她也曾努力挽回弘道帝的心,冬日着纱衣摆,夏日御花园高歌,都失败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于是,她歇了心思,逐渐将重心都放在儿子的身上。 收到儿子要回来的消息,她便着手为儿制衣。 宫人劝她,她不听,非要亲手缝制一件。 连日熬夜缝制,终于在今日早上收尾了。 夫君指望不上,只有儿子能依靠了。 诚王踏进宫门,便见到母妃低头赶制衣裳,疲惫的脸上洋溢着无比满足的幸福。 几年不见,母妃老了,曾经美艳无双的眼睛,也落满了尘埃,虽然保养得宜,但毕竟可见岁月的痕迹。 “母妃,儿臣不孝。”诚王进了殿便行了大礼。 淑妃缝上最后一针,用剪子剪断线,正打算起身比划一下,诚王已进殿行了大礼。 她惊喜万分,“儿啊,想刹母妃了,赶紧叫母妃看看,瘦了,黑了,也,结实了。”说着便热泪盈眶。 “母妃,”诚王见淑妃伤心落泪,很是心疼,“母妃,儿臣是去封地历练的。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淑妃一个劲点点头,只要儿子平安归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去叩谢父皇了吗?” “去了,母妃,父皇也赏赐了我不少好东西。” “好,好,好,你们父子该好好说说话,若有时间,多往太极殿走走,毕竟,你几年未归,你父皇也想念得紧。” 说完,便拿着手里的衣裳往儿子身上比。 诚王虽嘴上应是,但心中冷笑一声,父皇会想念他? 不过是母妃的意想罢了。 若真心疼他这个儿子,怎么会小小年纪便叫他去了封地,还不赐封号,只顶着个二皇子的名头。 当年刚到封地,众人只当他是被贬出京,都轻视他,不把他当回事,阳奉阴违,他不知受了多少暗箭,身体和精神都倍受打击,差点自暴自弃的时候,他遇到了陈正。 终于,在陈正的帮助下,一步步树立了皇子的威严,用了五年的功夫,彻底排除了异己,终于拿回了主控权,当年小看他的那些人,那被他砍的砍,下大狱的下大狱,再没人敢跟他叫板。 这个时候,父皇封了他诚王。 诚王!哼,要他诚? 凭什么? 这些年封地的经历告诉他,强者为王! 他也是皇子,凭什么永远低太子一头,就仗着他母家势大,就仗着他的母妃得宠,姨母是皇后? 想到皇后,诚王沉下了脸。 当年,若是能记在皇后名下,他如今也是嫡子了,有了与太子一战的资本。 想到这,他看向母妃为他新做的衣裳,也不那么热切了。 诚王归京谢恩,并没有在京中引起热潮。 相反,贵妃娘娘主办的赏花会,却是引起了轰动。 开了春,各家女眷忙着制新衣和配套的头面,一时间京城的成衣铺、布料铺、首饰铺忙着不可开交。 大家心知肚明,这样的赏花会,和大长公主的梅花宴相关无几,就是让适龄的男女相看相看,若有中意的,自然能成就佳话。 整个京城的闺秀都跃跃欲试。 这次大长公主的梅花宴出了才艺表演的新规,若宫中举办的赏花会也能表演才艺,那可是难得的机会啊,若是得了好的名次,就会有更好的前程。 一个赏花宴,一扫前一阶段的低迷,整个京城热闹非凡。 和京中的热闹不同,皇陵里一片安静。 整个皇陵在准备一件事,一件大事。 所以,往日叽叽喳喳的柔兆这几日也特别乖巧。 柔兆正用心地叠着小姐的衣裳。 这次到皇陵来,小姐只肯带棉布衣衫。 柔兆心疼不已,小姐多么尊贵的人,合该绫罗绸缎加身,如今日日穿着这么朴素,她是丫环都看不下去。 心里暗暗生气,心上的劲就大了。 上章斜她一眼,好好的,又犯混了。 长华正捧着书,倚着窗边的贵妃榻,一丝不苟地看着书。 柔兆气了半天,忍了又忍,几次想开口,又不敢打断长华,收拾了衣服,气呼呼地出了厢房。 长华待她一出去,便放下手中的书。 “小姐,您又逗她?”上章说。 长华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不是日子过得太无聊吗?” “过几日,您就不会无聊了。”上章戏谑地说。 长华的脸一红,上章见了,啧啧称奇。 长华不再搭理上章,重新拿起书坐贵妃榻上看书。 心思却早不知飞向了何处。 是的,再过几日,废太子就要来了。 当务之急,先把他的腿治好,再谈其他。 上章摇了摇头,没想到小姐也是个恋爱脑,希望废太子不会辜负她。 老小子这几天很忙,一直指挥金五搬这搬那,一会儿修屋顶,一会儿说窗户漏风。 金五累成狗,气呼呼的,却连哼哼的力气也没有。 “老小子,你玩我,这屋子接待什么大人物吗?” “没错,就是大人物。” “谁?”金五才不信,这皇陵,平日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谢家小姐来了,才有了点人气。 “我家大侄女的夫婿。”说完,老小子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迈着大步离开了。 忙了几日,终于有了点样子,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一应用具也都齐备了。明日开始,连续三天用艾草消毒,降低换骨带来的危险。 大侄女?夫婿?老小子的大侄女不就是谢小姐?她的夫婿,他的脸色顿时一变,不好,难道是……是……废……太子? 他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陷阱。 自从他踏出京城开始,就掉进了谢家小姐编织的陷阱。 从路途拖延时间开始,一步一步,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间,将他拉上了她的船。 怎么办? 废太子被禁足,等闲别说出京城,便是出宅院都有无数的人跟着。 他要来皇陵?怎么可能?除非…… 他的冷汗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衣裳湿了又湿。 他该怎么办? 第104章 千里之蚁 金五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一封快信,递回京城,知会陛下。 但未经证实的事,他不敢上报。 陛下是个多疑的性子,万一此事上报之后,却证实消息不实。那么,从此,他在陛下心目中便不得用了。 他应该,不再被允许留在金吾卫,甚至连军营都待不住,直接消失。 所以,他不能冒险。 况且,谢小姐虽说待他不如其他人亲厚,也算尊重。 她的能力也没避着自己,白虎山之行,他瞬间明白,太子东宫那个良媛娘娘,就是个假冒伪劣物品。 金五这里正暗自神伤,长华的厢房里却是热闹无比。 原因无他,小紫来了。 小紫带着只傲娇的啄木鸟来了。 厢房里,柔兆插着腰大声斥责,“小紫,你太过分了,今日这个,明日那个,日日换鸟如换衣裳,你想怎么样?” 转头又向小姐告状,“小姐,你看这只鸟,如此花心,怎么配做你的斥候?” 长华还未开口,小紫急得不行,“我怎么不配了,我可是最称职的斥候了。天天忙里忙外的,联系这个窥探那个,我何曾懈怠过?小姐,您万不能撤我的职。” 长华冷冷地望她一眼,小紫顿时噤声,晓得是自己过分了。 但她也不想的啊,她也没办法。 她认识啄木鸟的时候,正是上次那只小奶鸟被其他秃鹰叼去,她正悲伤不已的时候。 这只冷傲的啄木鸟的笃笃声,像木鱼声般,瞬间安慰了她受伤的心灵。 算了,算了,总是她的不是,以后,她一个人来见小姐,免得小姐难做,毕竟夫君在边疆为小姐卖命呢。 “小姐,我知错了,您原谅我一次。”小紫低头认错。 长华叹了口气,静静地交代了一番。 小紫认真地听着,拍着胸脯说,“小姐,您放心,交给我,我一定漂亮地完成此事。” 说完,拉着冷傲的啄木鸟飞走了。 长华淡淡地笑了笑,养了好久的宠物,现在是时候派用场了。 柔兆和上章看着这样的长华不觉,不觉后背一抽,打了个寒颤。 小姐这样的表情,是又有人要遭殃了? 深夜。 好多深宅大院的上空,飞来颜色各异的鸟。 叽叽喳喳好一番功夫。 骠骑将军家的小妾这几天正为娘家的事烦心。 娘家一定要她将自家的幼弟塞进军营。 可骠骑将军向来严格,虽然宠她,却不见得会为她破列。 早几年,也有个姐妹为了娘家的事,求到骠骑将军的头上。 她满心以为事情办成了,不想,转头就被夫人卖了。 可见,她们这些女人在将军的眼里,就是个物件,什么娘家的事情,统统靠边。 她可不敢触将军和夫人的霉头。 她现在的日子也算是锦衣玉食,虽然夫人难搞一些,但只要她不惹事,不出头,过安稳日子是不必担忧的。 她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就这样失去,还是为了从不疼爱她的娘家人。 但,怎么回绝娘家人,也是个费心思的事。 虽然她叫来幼弟,婉拒了此事,弟弟是个懂事的,不吵不闹。 万一娘家父母闹起来,甚至闹到府里来,还不是她的日子不好过? 她满心的事,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偏生今日养的鸟,又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搞得她心情更加不宁。 “小翠,将那只鸟扔出去。”话音刚落,外面的鸟叫声居然停了。 呵呵,这鸟也是欠揍的,听到要扔了她,也懂得见好就收。 和姨娘的鸟对话的,正是紫鸽本鸟。 她正打听着将军府的大小事情。 “二十八,说说,府里有什么新鲜事?” “紫大人,您可问对人了。在这家里,要说消息灵通的,除了我还是我。” “少贫嘴,说正事。” 于是,二十八滔滔不绝地说起骠骑将军和夫人、一众姨娘的笑话。 边说边笑,乐不思蜀。 “还有吗?”紫鸽追问。 还有?都说完了,还要什么?没办法,二十八只得把姨娘最近为娘家操心的事说了出来。 “紫大人,这等小事,也是事?” “小姐当初就说了,事无俱细,都要汇报。” “是。”二十八原原本本地将姨娘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这姨娘很得宠,但也没有恃宠而骄,办事还是有分寸的。 但娘家不是这么想,他们以为女儿嫁到高门,就该为娘家弟弟付出。 所以,多年来一直要物要银,各种索要。 以前是银钱,姨娘还能拿出来点。 这次却要从军,姨娘万万不能答应。 因为自家小弟从小是个残废,出生时腿就有毛病,怎么能上战场? 不知娘家父母打哪听来的,上过战场后,就是国家给银子养一辈子。 于是,拼着要姨娘把自己家弟弟弄进军营。 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很不简单。 她一个姨娘办不了这样的事,也无心办,更不忍心看着幼弟上战场送死。 于是,她悄悄独自招来了幼弟,和他分说清楚。 幼弟很理解她,直说不必搭理父母。 她见到这么懂事的弟弟,也十分心疼,可她一个没地位的姨娘,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这几天一直是暗自垂泪。 当晚,两鸟谈话后,没几天,娘家突然来了消息,说是弟弟已经去了军营。 姨娘一呆! 她从未找将军或夫人说过此事,弟弟怎么可能进军营? 再三确认之后,她只能装糊涂。 毕竟,这事除了将军,还有谁能办? 这事,是长华办的。 姨娘这把刀,说快不快,说锋利不锋利,可再怎么样,关键时刻也算是一把武器。 她通过副将的手,直接将人塞到骠骑将军营地的伙房。 原来,姨娘的这个弟弟因为身体不行,所以从小喜爱烧菜做饭,手艺好,远近闻名。 原本是想托关系进酒楼的,但人家见他是残废,都不要他。 没办法,只得托姐姐想办法。 原本姐姐已经回绝了他,没想到过几日便来人说送他去军营烧饭。 他想,在哪里不是做饭?军营的伙房不也是厨房?就二话不说跟着来人走了。 娘家父母见儿子的未来有了着落,自然开心欢喜。 管他是什么房,只要从了军,就是铁饭碗。 长华一路派人在这个弟弟耳边说,她姐姐不容易,帮不了她,但姐姐有个小姐妹听了这事,暗中帮了忙。 今后,要他好好念着姐姐和她小姐妹的好。 这个弟弟也是个懂好歹的人,自然暗暗记在心里。 “小姐,你为什么要动用家祖的力量,将这么个人送进军营?”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长华悠悠地说,“万不可小看任何一个小人物。” 第105章 赏花会开 京城闺秀翘首以待的赏花会终于到了。 闺秀们有序进宫后,就看到了坐在主座的贵妃娘娘。 众闺秀见了年轻依旧的贵妃娘娘,羡慕不已,有些直接恭维娘娘青春不老。 贵妃娘娘特别开心。 前日,陛下得知她要办赏花宴,特意赏了她一匹花罗锦。 这在宫里,还是头一份,连坤宁宫都没有。 今日,她便穿着花罗锦制成的衣服,换上自己珍藏的南海珍珠头面,显得无比端庄华美。 葆琴对赏花宴兴致不高。 霍太太一去,她的计划落空,原本想做什么,随着葆棋守孝,不能入宫,一切都打了水漂。 刚知道太太去世的消息时,她恨得牙痒痒。 没多久,她便恢复了平静。 原本,她还对二妹留着些情谊,毕竟二妹对她不错。 如今,太太耗尽了她最后一丝仁慈。 既然如此,她就改变计划,舍了葆棋,用葆书也不是不可以。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用法,蠢货有蠢货的用法。 葆书虽然傻了些,但也不是完全无用。 赏花会上,诚王正坐在淑妃宫中,回想着昨日去皇后宫中的情景。 昨日,他收拾一新,去拜见了皇后娘娘。 原想着,靠儿时的一些情义,恢复与皇后的走动,慢慢地重新获得皇后的支持。 没想到,皇后比他小时候更绝情,直接回绝了他的请见。 他去了次坤宁宫,竟然连皇后的面也没有见着。 心底不是没有气,却又无处可发。 今日,自然也没什么兴致参加赏花会。 但母妃却兴致很高。 他的王妃一直未育,母妃一门心思想给她谋侧妃。 哎,不是他小看母妃。 母妃小门小户出身,这么多年靠着几分姿色得了圣宠,却因为蠢,拢不住父皇,没几年失了宠。 累得他和太子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凭什么呀?他也是皇子。凭什么太子有的,他不能有? 淑妃见诚王还坐着不动,便催着他往御花园去。 诚王昨日的闷气还未出尽,也不想与母妃多说什么,正好点头往外行去。 刚踏出宫门,远远的便见到太子和太子良媛结伴而行。 他依礼见过太子,又对良媛行了一礼,“嫂子。” 葆琴握着帕子笑得欢,“诚王唤错了,我可不是你嫂子。” 太子插话,“没错,你便是他嫂子。二弟,近年身子可好?” 兄弟二人寒暄几句,便一起往御花园行去。 贵妃娘娘已命人在园子里搭了戏台,摆了桌子。 闺秀们按制错落得坐着。 太子挑了个空,笑着逗趣,“二弟,今日闺秀多,你可别挑花眼。” “不敢,不敢,大哥可得好好挑挑,可有中意的太子妃!” 两人心照不宣。 此次贵妃娘娘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太子选太子妃。 其实,能做太子妃的也就这么几个。 前太子妃谢长华是一个。 此人长貌俱佳,的确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选。 可惜,被太子自己作没了。 太子兄长真是傻,仅凭青蛇娘娘的传说,便舍了谢长华,纳了霍葆琴。 叫他,娶一个纳一个。 太子兄长假装深情,结果却掉进了自己设下的坑里,还不自知。 真不知父皇看中他什么? 他早在封地就听说谢长华重新被指给了废太子。 哼,好好一个宝藏,给一个残废多可惜,不如他委屈一下,接收了。 想到多年前见过的那风华绝代的身姿,以及美貌无比的容颜,眼前的一切闺秀都入不得眼了。 顿时,他索然无味,自顾喝了杯茶,就往御花园深处行去。 太子不知道诚王心中所想,只当他与王妃深情,不想封侧妃,也随他去了。 葆琴望着远去的诚王背影,轻轻笑着,发髻边的白玉簪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盈盈的光辉。 远在皇陵的长华并不关心京城的事。 她的注意力都在废太子的身上。 这几日,她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不知道诚王几时下手,更不知计划是否可靠。 这几日下雨,她的心就像潮湿的空气般,泛起了寒潮。 哑仆查觉出她的不安,一直陪伴着她,笑着安慰她,说废太子吉人自有天相。 她虽然也知道事情会顺利,但就是内心很不安。 这天,她又叫来了老小子,询问他医屋准备好了没有? 老小子诧异地回望,“大侄女,这话你问了不下十遍了。” 长华脸上一红,晓得自己是过于担心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突然,窗户一动,一只胖胖白白的兔头伸进了窗户。 是大白,废太子不离手的宠物大白。 大白一进来,便跳到长华怀里撒娇,说废太子这几日虽然而上不显,嘴上不说,但心里十分思念小姐。 听了大白的话,长华扑哧一笑,原来他和自己一样,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呢? 至此,长华的心真正地安了下来。 如果他出事,自己会有感应,多好。 京城一片繁花似锦,皇陵和废太子府却戒备森严,只待诚王发动后,立刻启动计划。 第106章 忍不了了 因为霍葆棋的缺席,原本针对她的阴谋不攻自破。 赏花会波澜不惊地结束了。 诚王阴沉着脸回到府中,王妃派人送来的乌鸡汤,都被他晾在一边。 陈正进书房时,见到这样的诚王,晓得他在赏花会上受了气。 “殿下!” “计划提前。” 陈正一惊,抬起头来,“殿下,您还在京城,此时动手,怕是……” “我等不了了,”诚王烦躁地踱着步,“烦透了,要向太子行礼,我与他都是皇子,凭什么他是太子,我只是皇子?我也是父皇的儿子,我为什么就做不了太子?” 陈正心一沉,果然,诚王多年在封地,还算能忍。 但他心浮气躁,真正体验到了太子与皇子的差别,便再也忍不得了。 他还想再劝,见满脸戾气的诚王,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连忙答应了,下去安排。 他们早已知废太子府被人攻击过一次。 对方用的人里,有一个是他们的人。 于是,顺理成章地重新再用一次,并把矛头直指他们真正的主子。 陈正以为他们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一切早就在废太子的掌握中。 几日后,宫中惊闻,废太子院中晒太阳,突然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射中,命在旦夕。 弘道帝收到消息的时候,惊讶过后,一脸悲痛莫名。 立刻宣太医院正赶去废太子府,为废太子疗伤,同时带去大量的药材和两个医女,美其名曰好生照料废太子。 太医院正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和一车药,以及两个美貌无比的医女,赶到废太子府。 看到脸如纸金的废太子后,立刻进行救治。 拔箭、上药、开方,一气呵成。 直到将方子交到两位美貌医女的手上,他才长舒一口气。 程春明全程紧张地等在屋里,大葛更是急得差点跳脚。 见一切妥当,赶紧问太医,自家主子怎么样? 太医摇了摇头,说箭矢差点中心脏,好在偏了一厘,否则神仙难救。 “那现在呢?”大葛不死心地追问。 太医说废太子还很危险,万一起了高热,就更加麻烦。 大葛听了这话,嚎啕大哭起来。 惊得院子的鸟争先恐后地飞离。 太医为了照料废太子,便留下了。 同时留下的还有两个美貌医女。 当初出宫时,两位还不太愿意,照料一个残废谁愿意啊? 但见了正主,发现是如此俊美的人物,哪怕如今生死不知,哪怕身有残疾,又如何呢? 两人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到底是皇亲国戚,哪怕是废了的太子,还是先帝的儿子,依然可以锦衣玉食。 两人也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认真地照顾废太子。 于是,废太子府热闹了起来。 程春明忙得脚不沾地,终于把来人全部安置妥当。 他抹了把汗,终于能静下心来想,公子此时该到皇陵了。 废太子府的正主,此刻早已在皇陵了。 当日长华正愁找不到为他医治的场所和时间,却不料,瞌睡遇上了枕头。 有了诚王的帮忙,一切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借着诚王的手,通过老小子无比高超的变脸技术,从自动报名的死士中找了身型与废太子相差无几的一个,提前置换了两人。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东风,便是赏花会。 赏花会上,太子与诚王定然避无可避。 一旦两人遇上,必定有高下。 太子到底是下一任的皇帝,自然高诚王一头。 诚王进京后,不断受挫。 先是父皇不痛不痒的关心,加上可有可无的赏赐,这是第一道伤。 接着,诚王求见皇后被拒,他知道自己想走通皇后的路,是行不通的了。 最后,母家的不给力,让他灰心无比,不得已提前动手,分一杯羹谢家的力量。 不得不说,诚王在无耻这件事上,比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尽想着大小通吃,既然青蛇娘娘与他无缘,那么剩下的不知道有没有力量的谢长华,他也不想放过。 歪打正着,眼光不佳,却运气不错,撞到正主了。 可惜,命运和头脑太差。 谢长华是谢家真正的承继者,真正的掌权者,哪能这么轻松就被他掌控? 他根本不晓得,太子妃被废,重新许给废太子,本就是长华的筹谋,是她长时间耐心布局而来。 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就被诚王搅局? 但,这次长华不得不暗自感谢诚王。 若没有诚王的自以为是,认为可以通过杀伤废太子,抹黑她的手段,就可以恩人面目出现,纳她为侧妃,哪来的废太子金蝉脱壳,到皇陵救治这一幕? 所以,长华打内心深处感谢这位“大恩人”,如此今后便给他一个爽快,走得痛快一点,也算是全了这份暗送的大礼。 废太子寅时到皇陵时,皇陵还静悄悄的。 羌蹲守在长华的厢房外,见有人来,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沉下上半身,做出攻击的姿态。 废太子一下马车,便见到了眼露凶光的羌,当作没有看到。 待侍卫扶着他下了马车,坐上滑椅,才淡淡开口,“去,说我来了。” 奇怪的是,羌皱了皱眉,白了一眼,居然听话了后退进了厢房。 不久,厢房的灯亮了起来。 顿时,整个皇陵热闹了起来。 老小子拉着废太子的手,忙着给他把脉,说他除了脚不好,一切都好。 最后还补充了一句,连羌见了都怕的人,心怕是有点黑。 气得废太子带来的侍卫,差点和他急。 老小子一点不怕,胸脯一挺,“来呀,谁怕谁,还想你们主子治腿吗?” 侍卫顿时没了生气,灰溜溜地躲边上去了。 废太子诚恳地道谢,“感谢老先生援助之手。” 老小子摆手,“不谢,不谢,不是看在我大侄女的面上,给我一座城,都不搭理你。” 废太子转头看向长华,两人遥遥一望,万千星辰落入两个眼眸。 第107章 密密柔情 虽隔着时空,两人却依然心心相惜,这可能就是世俗所说的缘分。 屋子里的人顿时走了个干净,连平日话多得不行的老小子,都悄悄地溜了出去。 废太子推着滑椅靠近长华,长华渐渐红了脸。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握在他的掌心,就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长华羞得想将手抽回,废太子却用力一握,握得更牢。 “放手。”长华娇嗔地说。 “不放,再也不放了。”废太子望进长华的黑眸深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长华见过冷傲的他,见过淡然的他,何尝见过如此深情的他? 在这样的深情凝眸下,长华的心彻底沦陷,她轻轻地点点头,“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就将自己的未来交付给了眼前之人。 这是她打算共谋前程的人,是她的伙伴、盟友,不曾想,两人渐渐互生情愫,变成了恋人、心上人。 长华并不想如此,此生重来,她只想护住谢家,护住祖母,护住父亲和弟妹。 前世,她只是因着先帝的圣旨,才将太子当作夫婿般敬着,却未曾尝过爱恋的滋味。 此生,本就是她偷来的,却不想上天给予了她恩赐,让她找到了生命伴侣。 废太子也有些怔忡。 他见过张扬的长华,见过风华绝代的升华,见过淡定自若的长华,见过高高在上命令灰鼠的长华,却没有见过眼前如此温柔如水的长华。 他的心软了又软,终是软成泥。 “我,不会负你,此生就你一个。” 长华心魂猛得一震。 他如何晓得自己的心意? 前世今生,她不动情的根本原因是,见过姨娘、妾侍的凄苦,也知道正室的不易,所以并不想在夫婿身上花费过多的情感。 她不敢轻易地爱人,怕自己走怒水族前辈的老路。 但,不知不觉间,她陷入废太子的温柔。 也许,她可以勇敢的试一试? 废太子静静地看着她,“阿敛,父皇在时只钟情母后,但父皇那时内忧外患,太后又逼得急,他不得不做出让步。我不同,我与他们有血海深仇,哪怕是太皇太后也奈何不得我。” “长华,这么多年,只有你,住进了这里。”废太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我和父皇一样,一心只能住一人。” “长华,信我,如何?” 长华只觉得废太子黑曜石般的双眼,像两块磁石,吸得她浑身疲软,动弹不得。只能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直到溺毙。 她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这甜腻温情的感觉真是迷人无比,是她几辈子都没有尝过的滋味。 废太子浅笑地耐心等待,丝毫没有着急逼着她回答的意思。 这样温柔无比,宠溺包容的姿态,怎不令人着迷? 长华不自觉地点了头。 等她发现自己点头的时候,废太子已经笑得深了。 这一笑,犹如万千星光涌入眸底,这光辉瞬间包围了长华,让她挣不脱、逃不得,也,不想再逃。 罢了,罢了,就他。 本来也是自己费尽心思要嫁予他。 哪怕被废,他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既然与他结盟,便认他夫。 长华是个爽利人,既然下定决心认定了对方,便也瞬间回过神来。 她蹲下身子,将自己的眼睛与废太子的保持平视。 “殿下,当初择你为盟友,是局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如今,阿敛择您为夫,是心之使然。望殿下真如自己如言,不负我。 但,若殿下有一日后悔,便实实在在地告诉阿敛,阿敛不会纠缠不休,自当放手,让殿下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听到长华说放手离开,废太子的心蓦地一抽,顿时痛不能言。 他手上用力,握着长华的手一紧,“休想,此生,你休想离开。你我二人,日前结盟,日后结合,你想离开,休想。” 见这样着急起来的废太子,长华顿时觉得好笑。 原来,废太子也有着急的时候? “殿下,自来见您淡定从容,从不显半分急迫。 如今,阿敛不过说了未来的可能,您怎么就急了? 长华揶揄他,废太子却恼不起来。 他突然出手,拉着长华坐在他膝上。 他环着长华的腰,将自己的头埋在她肩上,真温暖啊,自从父皇母后离开后,再也没有人能给他如此的温暖。 他贪恋这份温暖,根本不想离开。 此刻,他真想成为一个昏君,索性带着心上人跑去世外桃园,再不过问家国大事。 可是,他不能。 他父皇交予他的重责大任,他还没有完成。 他抬起头来,双眼微红,暗哑地说,“阿敛,等我。等你我完成大业,从此只拥有彼此。” 长华心疼地点头,她知道这么些年,废太子过得隐忍,明白他的不容易,从此,就让她做他的剑,做他的盾,为他的目标、理想保驾护航。 “殿下,”长华刚开口,废太子便伸出食指,竖放在她唇上,“秦腾!” 长华不自觉地重复一遍,“秦腾!” 废太子笑得开怀,“我是你夫君,你自该唤我的名。” “阿腾,阿腾,阿腾,”长华低低地唤起来,“我日后便唤你阿腾,如何?” “好!”废太子暗哑地应是。 屋外,阳光灿烂,屋里,满室温情。 屋外各人心思不同,有人欢喜有人忧。 老小子觉得自家侄女得了心上人,为她高兴。 大葛觉得自家主子终于得了女主子的心,也极高兴。 哑仆面色深沉,看不出喜乐。 柔兆别着眼不忍看,只觉得自家小姐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满心满眼为小姐不值。 上章未置可否,反正小姐说啥就是啥。小姐喜欢的,她没意见,小姐若以后不喜欢了,她一定帮着她偷跑。反正,在她心里,只有小姐而已。 难得有情人,这一时,这一刻,哪怕各人心思不同,都不去打扰两人,让他们难得享受这温馨的一刻。 每个人都知道,不管废太子的双腿治好与否,日后都将面临大山般的困难。 他们是否能翻过高山,不仅靠实力、人脉,还能靠运气。 希望,如今心心相吸的两人,真能携手走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第108章 断骨治疗 “笃,笃,笃,”有人敲门,长华慌忙从废太子膝上站起,废太子怀里一空,空落落的感觉,顿时让他沉下了脸。 门外是哑仆。 她努力比着手势,说时间急迫,换骨工作还有很多,须得马上开始。 长华收敛心神,脸上红红的羞色,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思。 哑仆意味不明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焦急和担忧。 长华转向废太子,“殿下,换骨是大事,叔急着给您检查,我,我们,来日方长。” 长华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分明地落入了废太子的耳畔。 他凝视注视着这样的长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好。” 废太子话音刚落,长华便转身出了厢房。 屋里,老小子正忙乱地为废太子诊治,屋外,哑仆担忧着看着长华。 “小姐,您,决定了?” 长华脸上的羞红之色还未完全褪去,却坚定地点了点头,“哑婆,我愿意信他。” 哑仆心急了起来,拼命比划着,“小姐,他是皇族,皇家没几个可信的人。” “我知道,”长华的内心也不是没有过矛盾挣扎。 她接触过皇家,如何不知皇家人的口是心非? 只是,在她与废太子的交往中,她慢慢地交付了自己的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原本只是想找个盟友,如今却当了真! 这份感情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毫无征兆,猝不及防,而且如此浓烈,她自己都很诧异。 她是个冷情的人,上一世和太子之间的一段情,更多的是一种责任。被放弃后,也不全是伤心,更多的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如此优秀,却被放弃。 现在看来,她前世根本没有爱上太子。 哑仆急得很,但也知道如今的长华是劝不得了。 她完全陷了进去,就像当年…… 哑仆叹了口气,有些事,不是自己想明白,旁人是劝不得的。 罢了,罢了,既然小姐喜欢,便随了她的愿,大不了自己默默地守着,悄悄地护着。 如果,日后废太子敢负了小姐,那么,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此刻,哑仆的脸上尽显狠厉,完全不似平日的温和慈爱。 长华低头沉思,错过了哑仆脸上的表情。 接下去的几日,皇陵忙得不得了。 一切都以废太子所在的厢房为先。 一切药材、吃食、用水,都先供着废太子。 柔兆有些心疼自家小姐,但看到小姐毫不在意的神情,便唉叹一声,自古情之一字,有几个英雄能堪破? 上章斜她一眼,“英雄?小姐要当什么英雄?做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即可。” 柔兆眉心一跳,冲上去一把捂住上章的嘴,“这话是能乱说的吗?你不要脑袋,我给你砍了,若是连累了小姐,你万死难辞。” 上章也不知道怎么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也后怕地点头。 屋外,耳力奇好的金五将上章的话,一字漏地听了个全。 他惊得四肢发软。 废太子,竟是想逆天而行? 不,不是的,废太子原本就是天,只是出了意外。 想到皇陵最近的举动,他顿时四脚发麻。 之前他就觉得奇怪,好好地为什么要去虎地找骨? 竟是为了救治废太子。 天哪,他接触到了可怕的真相。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会不会被灭口? 正当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上章出了厢房。 “不乱说,不会死。” 对啊,只要他不说,当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不就行了。 想到这,他轻松地耸耸肩,拿根渔杆钓鱼去了。 谁是皇帝,关他什么事?他不是他做皇帝。 长华回院子,就见到轻松出门的金五。 柔兆一见她回来,便着急地说金五可能听到了她和上章的对话。 长华一点不着急,听到就听到。她一点不担心。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避金五。 知道得越多,越胆小。 她谅他不敢做什么。聪明人,就该当着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准备就绪,厢房里,老小子正与废太子解说整个治疗的过程。 他说,治疗的过程很痛苦。 虽有麻弗散,也只能抵消一部分的痛感。换骨相当于断骨重续,这个过程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先要将骨再次打断,取出断骨后植入新骨。身体是否接纳新骨还两说,即使接纳了,也必须日日锻炼,使骨与肉不会粘连。 废太子平静地听着,脸上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老小子不禁在心里暗暗地点了个赞,就冲着这样的心态,便是个成大事的。难怪大侄女一颗心落在了他的身上。 “殿下放心,过程虽然痛苦,但有我在,一定保你无虞。” “我信你,此事既然交给你,便不会疑你,尽管大胆施为。我也已通知下去,不可与你为难。不管结果如何,都保你无虞。”废太子笃定地说。 老小子顿时神魂一震,当下恭恭敬敬地府身一礼。 磨人的治疗开始了。 大葛招来四个手下,一人一边按着废太子的四肢。 老小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赶面棒,塞进废太子口中,“殿下,痛便叫出来。” 大葛气得跳脚,“你小子,塞了根棍子,怎么叫?” 老小子不像平日与他回嘴,今日,他神情极为严肃,一丝不苟地进行治疗。 先是断骨,废太子痛得冷汗直冒,死死地咬着嘴里的擀面棒,愣是一声不发。 大葛见了这样的废太子,心疼地掉眼泪。 主子太苦了,他这一生受了太多的苦。 希望未来的日子,只剩下美好。 厢房外,长华也焦急地踱着步。 哑仆急着上前拉她,要她回屋休息。 长华无法,只得跟着哑仆回了屋。 “哑婆,我无事,我只是担心。” “小姐,”哑仆比划着,“您向来理智。废太子这一治,怕得几天几夜才能完事。您就这么站在屋外等,累了自己的身,对废太子的救治丝毫没有帮助。” 道理长华也懂,但这颗心就是扑通扑通跳,急得不行。 她只有站在屋外,还能稍稍得些安稳。 “哑婆,我知道了,谢谢你。”长华将头埋进哑仆的肩窝处,像小时一样撒娇。 哑仆的心软成一片,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半句。 废太子在皇陵受着万般苦,京城里的废太子日子也不好过。 第109章 新添更衣 京城里,被老小子换脸假扮废太子的死士躺在床上,嘴里吐着大口大口的鲜血。 太医一边把脉一边暗暗摇头。 他很同情废太子,废太子如此出类拔萃的人,从腿伤开始,一路磕磕绊绊,走得异常艰辛,但尽管如此,早些年的能力依旧被臣下记了很多年。 只要腿伤能够治好,拿回失去的一切,是指日可待的。 可惜,腿伤还没有治好,内伤又来了。这回是伤了心脉了。 若不好好调理,做下了病根,就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 但陛下那里,不过是叫他来做做样子。 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大葛急得在边上抓耳挠腮,一个劲问太医主子怎么样。 太医把了脉,轻轻地说,“无碍,多调理休养即可。” “啊?”大葛一脸气愤,“都吐血吐成这样了,还无碍。我这不懂医的都知道,血乃生命之源。你这庸医尽不说人话。” 太医气得满脸通红,他也不想做庸医,可与平庸比起来,不是生命更可贵吗? 当下唬地一声站起身,说了句告罪留下张方子,就转身离开了。 大葛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立时进宫去告御状。 程春明一把没有拉住他,见他当了真,当下沉下脸,“够了,别让旁人看了笑话。这是一个太医能决定的吗?” 此话一出,大葛顿时闷了声,呆呆地立了片刻,抱着头自顾地往角落里痛哭去了。 程春明为废太子清理了污秽,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喂了他几口水。 见废太子脸如纸金,忍不住悲从中来。 若不是他们早有防备,这一下若真是挨到主子的身上,主子旧伤未好,又小正太新伤,必然元气大伤。 可恨,公子已经如此了,那些人还不放心。 生气归生气,明面上的事还是要照做的。 “来人,去取药。”废太子府当晚灯火通明。 整个京城都知道,废太子受伤严重。 有些原本还对废太子寄予厚望的人,渐渐地也失了耐性,纷纷把眼光重新投向太子。 太子最近的表现实在令人担忧。 自从上次御花园事件后,太子明面上没什么,暗地里却似乎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东宫悄悄地又多了几个更衣。 葆琴正为这事,在贵妃娘娘跟前回话。 “怎么回事?太子怎么突然多了几个更衣?” “本宫很看好你,可你怎么连太子的心都拢不住,叫他在这个时候,收了这么多人进东宫。这要被前朝知道了,又是一顿弹劾。” 葆琴一动不动地听着训。 “母妃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 见葆琴如此低眉顺眼的样子,贵妃娘娘的火气又发不出来了。 她挥了挥手,让葆琴退下,事后又吩咐人给她送了朵东海珠花去。 “可恶,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冷霜静静地在边上伺候。 自家儿子舍不得骂,就可着儿媳妇骂。 “娘娘说得对,要不,娘娘物色几个得力的,送去东宫?” 贵妃心中一动,又想到东宫最近事多,便压下心思,待过段时间再说。 冷霜状似未觉地说,“马上要选秀了。娘娘可以借机安排自己看得上的人,也好安一安太子的心。” 是的,她怎么忘记选秀了? 往年选秀,她兴致不高,谁会乐意找人给自己添堵? 可今年不一样,今年是替儿子相看,她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 命人取来京城知名闺秀的画册,一一比对,择了起来。 葆琴回到东宫,心里暗恨太子不争气。 明明已经给他创造了不少的有力条件,他还能走出臭棋。 葆琴有时也会后悔,当初得罪了外祖母,出卖了待自己亲厚的表姐,真的应该吗? 不,不能后悔。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眼下,她就静静地做好自己的事,让太子左拥右抱,有需要的时候,她再出面,帮助太子解决难题。 太子不是不爱她,但人与人呆得久了,容易腻。 所谓距离产生美。 想到这,她稍稍定了定心,练起了字。 不想,门外宫人传太子令,叫她去前院。 她整了整衣衫,换了头面,就去了前面。 刚到院外,便听到里面嬉笑声。 葆琴眉头一皱,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殿内。 太子正与新来的几个更衣嬉闹。 见葆琴进来,立刻沉下脸,“你怎么来了?” 葆琴一脸无辜地看着太子,双眼凝泪欲滴,“不是您找我吗?” 太子一呆,见到明明很伤心,却又隐忍着不落泪的葆琴,心头一软,“你且去,晚上孤自去找你。” 葆琴躬身退出,随着低头行礼,一串泪从腮边流下。 太子一呆,心里一痛,刚想伸出手拉住她,却被新来的一个圆脸更衣拉住,“太子,您刚才说的新游戏呢?我们赶快开始。” 葆琴借转身之机,狠狠地盯了对方一眼。 这才退出了殿外。 刚到殿外,她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流云非常气愤,“娘娘,您为太子做了这么多,他还如此羞辱您。” “住嘴。”葆琴打断她。 流云也不是初来乍到,刚才实在是气不过,才多了句嘴。 两人无语,一路急行回去。 太子东宫发生的事,还是传到宫里各处。 但奇怪的事,这事就像一滴冷油掉进了沸水中,一时间竟无影无踪了。 诚王此刻的心思都在废太子身上。 只要废太子一死,他立刻就能够娶谢长华进门。 哼,太子有霍葆琴,他有谢长华,看看谁更厉害。 只是,废太子身故的消息一直没有传来。他心下有些慌乱了起来。 废太子到底有没有受伤?受伤严重不严重?真如外界传的那样,伤了心脉无药可医,还是假消息? 他决定亲自登门去探望一下废太子。 第110章 放狗咬王 诚王一心盼着废太子死。 隔天,便急匆匆地赶到废太子府。 马车在废太子门前停下,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看着眼前残破的门庭,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原本,废太子府只是旧,但历经了两次暗杀后,府门已经残破不已,甚至府墙还破了一个大洞,黑黝黝地,像是要将人一口吞下。 他惊得缩了缩脖子。 他以为父皇好歹会给安置个像样点的宅院,没想到竟如此萧条。 看来,废太子是真的命不久矣,不然,父皇怎么都会为了面子重新修缮宅院。 想到这,他的脸上不禁溢出了抹喜色。 大葛听下人来报,说诚王来访,当下出门迎接。 哪料想,刚出门便看到诚王噙着笑意的嘴角。 他冷哼一声,心一横,返身重新回了院子。 不久,两只人高马大的狼狗便扑出了门,直冲向诚王。 诚王前一秒钟,还沉浸在娶到谢长华,得了权势的喜悦中,后一秒钟,就被吓得魂不附体。 他带来的侍卫也惊呆了,一时未能做出反应,任由两只狼狗扑倒诚王。 一只狠狠咬住诚王的手臂,一只竟把嘴伸向了诚王的脸面。 诚王吓得瞬间尿了裤子。 这时,众侍卫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帮忙。有的拉尾巴,有的拿出刀要砍。 “大黄,二黄,回来。” 听到呼唤,两只立刻反身,头也不回地蹲在来人的身边,一动不动地趴着,乖得就像两只小绵羊。 “诚王殿下受惊了,这两只畜生听不懂人话,倒是叫您看了笑话。一会儿,我让这两只畜生给你道歉。”大葛一本正经地合掌作揖。 什么? 还要叫它们给自己道歉? 诚王刚刚在侍卫们的搀扶下站起身子,听到这话,又惊得差点软倒。 “道……歉!道,道,歉,不,不必了。”他磕磕绊绊地说着,生怕对方不答应。 “是吗?”大葛低头沉思,“既然诚王殿下无碍,那我就不让这两个畜生道歉了。” “无……碍,无碍。”诚王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如此甚好,请!”大葛手一挥,便邀诚王入内。 借着诚王更衣的时辰,大葛有模有样地向程春明述说刚才发生的一切。 说完,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程春明皱紧眉头,“这可怎么办好?” 大葛一紧张,“怎么,会连累主子?”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也给诚王准备了一道开胃小菜,只不知滋味如何。” “你!!!”大葛吃惊地看着程春明,“你也会上开胃小菜?” 大葛再一次爆笑出声,差点笑出眼泪,“玛德,老子看走眼,以为你是个好人,哪想到,你藏得最深。” 程春明状似捋了把胡子,“哪能让你看穿?” 两人不约而同相视笑了起来。 下人带着诚王来到了客用的厢房。 说是客用,废太子府多年没迎客,厢房里积着满满的灰尘。 下人一进门,赶紧捂着鼻子逃了出去。 “这,这,这,”诚王差点惊掉下巴。 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不说上茶上点心,连个像样的屋子也没有? 侍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满是灰尘的屋子,认命得打扫起来。 不一会儿,屋子虽然还是破破烂烂的样子,到底是干净了。 诚王这才迈着步子进了屋子。 刚刚脱下被污的衣裤。 床下突然一动,一个医女模样的女人钻了出来。 诚王接二连三受惊吓,尿意不请自来,第二次失禁。 “你,你,你,什么人?” “殿下莫怕,妾是陛下赏给废太子的医女。略通医道,殿下莫急,妾替殿下诊治……” 说完,便笑嘻嘻地将手伸向了…… “不,不,不,”诚王吓得连连后退。 他此生从未如此怕过,哪里来的脏兮兮的女人,问也不问,直接动手。 他哪里有胃口? 可他能往哪里逃? 他衣裤尽除,根本出不了门,就在他退避的时候,被对方抓个正着。 更令他羞耻的是,他居然有了反应。 天哪,该管用时不管用,不该管用时乱管用。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这里想方设法脱身。 但对方哪里容他这么轻易地离开? 一拉一扯,痛得他叫起来。 对了,他还可以呼救。 哪想,他扯碎了嗓子,门外的侍卫一个未见。 他们此刻,正被好吃好喝得待着,端坐在院子里赏梅。 “殿下,妾通医,妾会小心为您诊治。您,可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刚开始还笑咪咪地,说到最后圆睁双目,有了点恶狠狠的味道。 “你,你,你,”诚王吓得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其施为。 “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势?本王都允你,你,你,放了本王。” 医女不停手,“殿下,妾是有道德的医女,不会为了金钱和权势就放弃为您诊治,您放心,妾一定会将您的病治好。” 说完,一个翻身,就把诚王压在身下。 诚王发出野兽般的悲鸣,“不!!!” 屋外,刚才领路的下人,笑歪了嘴。 这感情好,诚王,算是被强了? 陛下到底是陛下,真是够劲,赏赐了这么个医女。 若不是废太子不良于行,接连吐血,命不久矣,怕是诚王如今受的一切,便是废太子会遭遇的。 想到这,他便一声冷哼,麻溜地去汇报进展了。 大葛听了下人的话,目瞪口呆地看着程春明,“好小子,你放的畜生居然比狼狗还厉害!” 程春明好笑地回他一句,“哪里是我放的?” 大葛后知后觉了起来,转头拉着废太子的手,“主子,还好您受伤了,躲过一劫,否则,如何与女主子交待?” 程春明嗤笑一声,若主子没有受伤,陛下哪里有机会送进这样的货色?如此恬不知耻。 昨夜,他得了线报,知晓诚王今日会来,便悄悄地遣人在医女的屋外说话。 引得医女为了权势地位不惜下了血本。 他早就看出这两个医女不一般,哪里料到竟然如此不一般。 来时便是为了上废太子的船,废太子哪怕被废,好坏还是个皇族。 如今,本该废太子遭的罪的,转到了诚王的身上。 诚王,你慢慢受着。 在你把算盘打到女主子身上,打到废太子身上,你便该料到有今日之劫。 他沉下目光,面沉如水地盯着远处。 第111章 诚王赔钱 诚王被折腾地双腿发软,路都走不大动了,才被人扶进了废太子居所。 程春明眼里闪着光,关怀地问诚王,“殿下,您特意来看望公子,看把您累的。公子若是知晓,定然过意不去。” 诚王心中暗恨不已,黑着脸不答理。 “皇叔如何了?可有救?太医如何说?” 程春明恭敬地回话,“公子尚可。有救。太医说只须好好养着。” “什么?有救?”诚王遭了这么大的罪,乍听到废太子还有救,如何不心惊?这场罪不是白遭了? 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脏兮兮的女人,给用了。 这哪里是治病,这是要他的命啊。 程春明顿时沉下脸,“诚王殿下是不希望公子得救吗?” 诚王闻言一惊,不好,上当了。 他暗恨自己太心急,又恨今日出门没看流年。 自从踏入这废太子府,就一路霉命。 “不,不,”诚王连忙摇头,“本王是惊喜,是惊喜。” 惊喜?是又一次惊吓。 明明是来见废太子死,却说是来探病的,要脸不? 程春明笑嘻嘻地不拆穿,反正坏也使了,便宜也占了,没什么可以损失的了。 “皇叔,皇叔,您还好,侄子来看您了。您睁开眼看看侄子。” 床上的死士听见呼唤,拼尽全力睁眼一看,吓得诚王连退三步。 好在,死士的眼神空亡,并不聚焦。 诚王大着胆子凑近,用手在死士脸上比划了几下,确定对方不聚焦后,胆子又大了起来,再着哭声再次说,“皇叔,侄子来晚了,早该来看您的。我初到门口,见您门庭破败,心痛不矣啊。” 程春明这时清了清嗓子,“诚王有心了,愿意出资为主子重修门庭,老朽这厢有礼了。” 额!他什么时候说出资? “本王!” 程春明已转头看向废太子。 “主子,您这侄子,真正是人中龙凤,心系苍生。您也算是苍生中的一个,诚王待您,真好。” 诚王一听这话,顿时咽下了后面的话,心系苍生?不错,不错,能心系苍生的,可不就是帝皇了吗? 呵呵! “如此,本王就出资五……” 大葛跳出来,“感谢诚王,出资五万,为主子重修门庭。” 大葛话音见落,程春明一个眼神,带路的下人一机灵,顿时放开嗓子吼起来,“感谢诚王,出资五万,为主子重修门庭。” 下人刚喊完,院里的家丁,花园里的花匠,看门的大爷,扫地的仆妇,值守的侍卫,一起高声喊了起来,“感谢诚王,出资五万,为主子重修门庭。” 喊话的人个个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诚王拦都拦不住,等他听清“出资五万”顿时眼冒金星,送一晕,就要跌倒在地。 程春明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诚王,您诚心诚意为主子,他定然能够明白您的孝心,定然能够尽快恢复身体,亲自道谢。” 诚王此刻被裹挟着不得动弹,刚刚就消耗了很多体能,五万的打击一来,更是心痛难矣,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五万?不,是五……”诚王还不服输地抗争。 程春明点头,“没错,您说的就是五万。” “不,本王没……”说字还没出来,只见废太子的所有下人们,都集结了起来,在门外一排排一列列地整齐跪地。 口中高声喊道,“叩谢诚王大恩。” 一声声感恩的话语,一个个列队整齐的身影,激起了诚王的万丈豪情。 “免……礼,请起,本王只是尽绵薄之力……出资……五……万”一阵心痛袭来,再也承受不住,晕倒在地。 程春明见目的达到,适时放手,诚王顿时委顿在地,脑袋重重地撞向地面,大葛看着就觉得疼。 “送诚王!” “送诚王!” “送诚王!” 又是一种高歌猛进,前头侍卫公主抱着诚王,后面跟着一大队家丁、花匠、仆妇,壮观无比。 大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直抽抽。 这哪里是送客,分明是送殡啊! 诚王杀羽而归。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太子。 因为,诚王去一次废太子府,不仅失了五万两银子,还失了自己的清白。 更可怕的是,祸害诚王失了清白的人,居然还被废太子堂而皇之地送给他。 要命!果然很要命! 诚王是赔了身子还赔了银子,真正是赔到姥姥家了。 太子高兴啊。 太子一高兴,就到蒹葭宫找葆琴。 葆琴听太子眉飞色舞地说着话,脸上一直保持着温柔的笑意,双眼流露着无限崇拜的目光。 太子被这样的葆琴瞧着,瞧着,渐渐瞧出了点滋味,当下也不再说故事,直接搂着她进了入室。 一室旖旎。 葆琴躺太子怀中,“真好,殿下的怀抱真是温暖。” 太子用力抱紧她,“对不起,最近冷落了你,以后不会了。” 葆琴轻轻点头,“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葆琴懂。殿下只需晓得,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殿下转身,葆琴就在。” 太子感动不已,激动得俯下身去。 屋外的流云听着屋里的喘息声,耳根浮上了两朵红云。 隔天,流云兴奋地伺候着葆琴起身。 “恭喜娘娘,重获荣宠。” 荣宠?怎么可能。 太子此人好高骛远,不踏实地,人又好色,可谁叫他是太子呢? 我霍葆琴,要的不是太子,要的是权势。 谁能给我权势,谁就是我祖宗。 这些话,葆琴将它们烂在肚子里。 所以,流云一无所知地恭喜着她。 娘娘重获太子看重,于她们来说,也是大好事一件。 主子得宠,下人生风。 葆琴沉下心思。 下一步该怎么走? 太子继位是早晚的是。 她已经是良缓,若想成为太子妃,必须有让人耳目一亮的资本。 她的御兽之能是根本。 想到这,她问流云,上次进的药还有吗? 流云回答,店家说管够,可随时去取,保证新鲜。 葆琴心下稍安。 御兽之能才是她真正的依仗。 什么男人的宠爱,帝王的情爱,都是写在水上的字。 自己能,才是真能。 她不知道的是,便是这个令她无比骄傲的能力,也是谢长华让她有,她才暂时有的。 第112章 治愈腿疾 皇陵,热闹无比。 一群群猛兽,一群群灰鼠、野兔、山鸡、鸟,汇集到一起,各领了任务,按部就班地工作着。 厢房外一群群灰鼠,四鼠顶着一盆热水,从厨房往厢房赶。 “水来。”屋内老小子高喊一声,屋外的灰鼠“哼哧吭哧”扛着水就进到了屋。 厨房里,一只高大威猛的老狼站在灶边,时不时地叼起一根木柴往灶心添柴。 四周围着一圈乖巧的灰鼠,等着分配任务。 柔兆守在灶边,把烧好的水倒在盆里,让灰鼠们搬运。 接着再往锅里注上冷水,忙得额头上渗出了汗。 该死的紫鸽不仅不帮忙,还在边上说着风凉话,“小柔,你出汗了,很热吗?” “小柔,水开了,你没看见吗?” “小柔,该放冷水了,你动作怎么这么慢?” “小柔……” “闭嘴。”柔兆心头起火,“再啰嗦,给你洗个热水澡。” 吓得紫鸽顿时成了缩头乌龟,扑哧一声飞远了。 院子里放着几个水盆。 每个盆子里,有几只可爱的小兔子,在里面蹦蹦跳跳。 凑近一看,原来,每个盆里有衣服、面料,兔子们正在努力地浣洗物品。 待洗干净,哑仆便将衣服取出,两只狼,一人一边使劲绞着。 绞干后,哑仆便将衣物展开晒在绳子上。 更远处,几只山鸡无事可干,正紧跟着金五练剑。 金五练了一趟剑,回头盯着那几个矮小胖,“怎么,想被宰了炖汤?” 几只吓得咕咕叫着跑了。 上章在陪长华。 长华在耐心等待。 她明明不想急的,内里却像五内俱焚般,焦躁得不得了。 废太子从开始治疗,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 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 只看到一盆盆热水送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的吗? 不行,之后要叫老小子多开些补药,必须得多补补才行。 上章见被小姐揉成一团的书册,好心地提醒,“小姐,这本书是你最喜欢的书,天下只此一本。” 长华一惊,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尴尬地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被她捏出的褶子。 “小姐,您最近老爱脸红,这不好,”上章冷静地说,“不够威严,难以服众。” 长华横她一眼,刚想开口,门外灰鼠来报,“大小姐,老小子出来了,换骨成功了。” 长华顿时一喜,脸上如阳春三月般绽放出最明亮的光。 上章啧啧称奇,爱情的力量果然无限大。 长华一路小跑着过去。 老小子一脸疲惫地举着两只血淋淋的手。 欣慰地对着跑过来的长华说,“大侄女,幸不辱命,一切顺利。” 长华上前恭敬一礼,“叔,谢谢您” 老小子侧过身,连连摆着血手,“使不得,使不得,哪有向自己叔叔道谢的?” 上章嫌弃得盯着老小子的血手,老小子尴尬地把手藏到背后。 “叔,殿下的腿真的能行走无碍了吗?” 老小子立刻严肃了起来,“目前还不行,刚刚施了术,换了腿,必须等伤口长结实了,再开始小量运动。不过放心,换骨很成功,这根虎骨天生像是为殿下所生,非常契合,都不用做调整。” 长华一听这么说,心更是放到了肚子里。 她轻轻地推开厢房门。 门里鼠仆一一排着队,头上顶着各类吃食。见到长华进来,纷纷跪地请安。 长华走到废太子床边,见他正香甜地睡着,知他力尽,便静静地守在他床边,拉着他的手,寸步不离。 屋外,阳光照进厢房,片片金色,洒在长华的背影上,一片岁月静好之感。 废太子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 当他睁开眼,就看见坐他床边,头一顿顿打着盹的长华。 他满眼温柔地盯着对方,错不开眼。 这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伴侣。 小时候,父皇告诫他,一个合格的帝皇,万不能被感情冲晕头脑,影响决断,但又要找一个能与他并肩的伴侣,一个理智又柔情的灵魂伴侣。 这么多年,他阅尽了大家闺秀,竟找不出一个当年父皇口中的灵魂伴侣。 后来,自己骑马出事,失了太子位,那几年过得如行尸走肉,也绝了情爱之心。 在程春明的鼓励下,他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来,面对现实,接纳了那个残废的自己。 但对于情感一事,依旧很排斥。 皇兄见他如此,正中下怀。 他的婚事就这样一拖再拖。 不想,那个人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眼帘,又不与他商量,强行进驻他的心田。 让他连丁点的思想准备也没有,就这么被人在最重要的地方,占满了全部的空间。 他抽回手,反手再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这个女孩,妖娆又清俊,真的让他放在心尖上,怎么都疼不够。 他一动,长华便醒来。 见他彻底醒来,激动地说,“你醒了,可要吃点什么?灶上正熬着粥,你要用些吗?” 哑哑的一个“好”,道尽了所有。 长华想把手抽出来,可怎么使劲都脱不开。 红着脸,低声说,“放手。” “不放,”他恬不知耻地说,“一辈子都不放。” 长华的脸更红了,她生气了,最近真的脸红的次数太多,瞧,边上的灰鼠们正好奇地看着热闹,吱吱吱地说小姐害羞了。 她瞪着害她在下属面前丢脸的罪魁祸首,她以为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凶狠的,但在心上人眼里看她,她只是娇羞无比地撒着娇。 一只小灰鼠一看两人难分难舍的样子,顿时一溜烟跑到厨房,一顿比划,顶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长华把碗往案几上一放,废太子委屈极了,“夫人,为夫四肢无力。” 长华气不打一处来,谁是他夫人了?又听他说自己无力,心软得不行。 端起粥便喂了起来。 一个喂粥,一个喝粥,两人无比和谐。 从一这刻开始,废太子的人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他吃过的苦,受过的难,都将成为过去式,甚至成为他走向成功的基石。 命运的车轮总是这么神奇。 第113章 与狼共舞 废太子在众人的精心照料下,逐渐康复,脚也能下地走几步了。 这天,废太子和长华在院子里散步,老小子说要多晒晒太阳。 眼角的余光里,金五躲躲藏藏地,想进见又不敢。 “金五,来见见殿下。”长华出声。 金五一喜,开心地跑上前,跪地行了军礼,“拜见太子殿下。” “称呼莫错,小心隔墙有耳。” 金五顾自下拜,“得令,小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便退下了。 “他很好?” “一般。”长华笑着说,“除了忠心,没有别的。” 金五还没走远的背影一顿。 大小姐,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没了旁人打扰,两人晒着太阳,说着悄悄话。 “夫人,为夫既来了皇陵,便想去祭拜一下父皇。”废太子沉着声说。 “应该的,我也早想去。只是,殿下目标大,皇陵还有陛下不少耳目,若是被发现……” “无碍,为夫乔装去,悄悄去,悄悄回。” “行,那我去准备。我们一起去。” 隔天,皇陵的门悄悄打开,溜进两个身影。 他们匆匆而来,点了一枝香,磕了头,便匆匆而去。 门又悄悄地关上。 只有山间的小鸟发现了秘密,大家都纷纷闭嘴,不能出卖大小姐和她的夫婿。 长华出了皇陵后,一颗心仍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点了香,废太子磕头禀告先皇,说他找到了一个理智又聪慧的伴侣,请他放心,自己定会好好活下去,并且不负所托,将家国天下,治理好。 长华听到这里,心动不已。 她当初选择废太子的时候,也有些无奈之举。 毕竟,要与皇族争斗,还得靠皇族中人。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这个过程中,她失了自己的心在对方的身上。 如今,她也很开心,不仅找到了盟友,还找到了能够托付终身的伴侣。 听到废太子的话,她更加高兴,不仅她的心意如此,对方也是,这是不是就是世人常说的心意相通? 之后的日子,长华日日伴着废太子,做各种恢复运动。 刚开始的小走几步,到后来走得远些,再后来可以跑了,最后,废太子舍了她,与狼争跑。 狼族个个都长跑将军。 废太子与他们一起跑一起跳,学他们起跑的架势,学他们发力的肌肉运动。 总之,这些日子,废太子将自己活成了一匹狼,一匹野性十足的狼。 长华很心疼,想让他多休息。 但是哑仆阻止了她,比划着说,若想登上高位,必须有与之相配的能力。 长华哑然,她知道哑仆说得动,又委实心疼不已。 就只能每日翻着花样做不同的美食。 日日泡在厨房里,炒蒸煮炖,厨艺瞬间爆表。 下人们见了纷纷摇头,只觉得自家小姐这是魔怔了。 可不就是着魔了吗? 着了废太子的魔。 这悠悠的岁月是多么迷人。 长华甚至想,一辈子就这样过着多好。 没有纷争,与世隔绝,只有相爱的人一起相守。 可她内心明白,重回旋涡的日子不远了。 果然,一个阴雨天的早晨,圣旨到。 京城的废太子不行了,陛下有旨让长华赶紧回京,与废太子冲喜成婚。 下人们听了旨意都愤愤不平。 凭什么他们珍视的小姐,却被陛下如此对待。 毫不留情地叫她去嫁一个将死之人。 虽然他们知道真正的废太子不仅不会死,而且治好了腿疾,但陛下不知道呀。 陛下是全心全意地,实心实意地要将谢长华嫁给一个将死之人,甚至是一个将死的必死之人。 这多令人愤怒。 长华波澜不惊地接过圣旨,吩咐柔兆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荷包,便称头疼就离开了。 传旨官当下转身离开回京复命,哪想到半路遇到狼群。 奇怪的是,狼群像是认识他一样,只吓他,不咬他,又一路跟着他。 等他回到京城,已经衣衫褴褛,像个乞丐一样,马车没了,下人跑了,一身的狼狈,甚至精神都恍惚了。 回到宫里,语无伦次,自然不能好好地回话。 一切可能泄露废太子真实行迹的隐患,都被长华扼杀在摇篮里。 废太子在圣旨下达的当天,便先行返回了京城。 长华则慢慢地收拾行囊,不紧不慢地整理着,丝毫没将圣旨里的尽快返京这几个字放在心上。 就在弘道帝等得急火上涌,嘴上生泡的时候,长华终于赶到了京城。 刚进了城门,拉着长华马车的马匹就倒在地上,四肢抽搐而亡。 那匹可怜的马,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众人惊讶时,马车里传出了女声,“小姐,怎么办啊?陛下要咱们快马加鞭赶回京,连我们的马都跑死了,我们还是晚了几天入京,废太子,废太子会不会,会不会等不及啊?” 听到这话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像话吗?跑死一匹马,还废太子等不及。 废太子本来就快死了,一会儿说马死了,一会儿说等不及。 这不是哪壶不可提哪壶吗? 马车里坐的难道就是废太子妃? 果然。 “柔兆,莫多言,陛下的圣旨,别说是马了,便是叫你我立等去死,咱们也不能皱一皱眉头,拖一拖时间的。” 啊?还来?继续说死? 马车周围的人悄悄地往边上挪挪,生怕沾上麻烦似的。 宫里来的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说好三天前就到了,结果直到今日才姗姗来迟,还跑——死了——马! 明明是她们自己挑了匹跑都跑不快的马,还冤枉是得了圣旨跑死的。 这废太子妃真不是什么好人。 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来人不得不上前作揖,“谢小姐,陛下令我等等候多时,这便进宫复命。” “等候多时?咱们进城门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啊?你等在哪个门?哪个角落?等了几个时辰?”柔兆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对方蒙了。 “瞧,就是不能说谎的。明明没等多久,偏偏说自己等候多时。回答不出来了。” “不,小的的确等……” “好了,好了,我晓得了,你等候多时了,这便走。怎么,你还想拖时间?” 什么?他拖时间?废太子出气多进气少了,他怕是四脚并用地赶紧进宫,他拖什么时间? 为了节约时间,他只能忍下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换了匹马,拉着长华进了宫。 太极殿外,长华跪着磕头,“弟媳幸不辱命,在先后墓前祭扫多日,如今回复陛下,皇陵一切安好。这便出宫伴废太子去了。望陛下保重。” 说完翩翩起身离去。 第114章 长华回京 皇后听说了长华跪在太极殿前拜谢的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瞧瞧,多会说话。皇陵一切安好。皇陵好不好又有什么打紧?伴废太子去了,还叫陛下保重,不是在说陛下您也快去皇陵的意思吗?” 李尚宫可不敢笑得如此张扬,只微微抿抿嘴,“谢小姐是个有意思的。” “何止有意思。她这么多日子不在京城,怪想她的。去,把上次进贡的珍珠头面拿去赏她,噢,对了,还有那对新打的凤凰展翅。” 李尚宫一听,“娘娘,这怕是不妥。毕竟废太子……” “不怕,赏。这天下,早晚是他们的。” 李尚宫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四下张望,确定宫人都遣了后,才松了口气。 她越来越看不懂皇后娘娘。 明明她是弘道帝的皇后,为什么那么喜欢一个被废的小叔子媳妇?甚至对可能会影响到她未来太后之位的废太子,也隐隐抱有好感? 娘娘不应该是先一致对外,再一致对内吗? 怎么竟是倒了过来? 罢了罢了,她这奴婢的脑子是想不明白这些事的。随娘娘高兴。 娘娘这些年过得太苦了,有个能令她开怀一笑的人,也不错。 太极殿里的弘道里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堂堂一国之帝,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弟媳妇鄙视了? 居然堂而皇之的在外磕头拜谢了事? 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帝皇了? 他气极之下,召来胡徒,就想下旨废了她。 胡徒提醒,“陛下,谢家长华已经是废太子妃了,还怎么废?是废了废太子妃位吗?” 是了。 原本就是委屈她从太子妃变成废太子妃,为了太子婚事,还令她守了先帝之墓。 如今召她回来,更是为了让她冲喜的。 罢了,罢了,有点怨气就怨气。 到底是世族大家的小姐,不好压得太厉害。 于是,弘道帝大度地对胡徒说,“去,把进贡的缎料送去谢府,算是嘉奖她为先帝守墓之孝。” “诺。”胡徒躬身退下,直到走到门外,召来小内侍的时候,才想起,弘道帝说进贡的缎料,没说数量。 哎,他也是个办老了事的,怎么就泥沟里跌跤了呢? 于是,本着宁可多不可少的宗旨,大手一挥,全部搬去。 于是,浩浩荡荡十多辆马车,满满当当地载着各色衣料几百匹,一路神神气气地送去了谢府。 长华离了太极殿,她在宫里的表现,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宫外。 卧在床上的废太子听说了,露出淡淡的微笑。 大葛不明就里,蹉着手,着急地问程春明,“这,这,这,女主子也忒大胆了。当今可不是个气量大的,万一得罪了她,当场……”边说边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程春明呵呵一笑,“不至于,毕竟,比起气量小,当今更重面子。为了他最亲爱的皇弟,有气也不能发。你且放心,不仅不能发火,还得赏,大大地赏。” 大葛一开心,但一想到主子现状,又忧心无比,他不断地叹着气。 程春明实在看不下去了,“公子,您既回来了,是不是该让大葛知道了?” 大葛再蠢,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对。 “老程头,你有事瞒我?什么公子回来了,公子都半条命了,能去哪里?”他说完回头看了下床上的废太子,惊得差点跳起来,“主,主,主子,主子,您好啦?哪位神医救的您?刚才您不还在吐血吗?怎,怎么,回事啊?” 程春明呵呵一笑,将废太子最近的奇遇告诉了大葛。 大葛气得涨红了脸,“主子,大葛好坏也是您的一条狗,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您就不照镜子的吗?” 废太子盘坐在床榻,冷眼看了看大葛,就一眼,大葛的火气瞬间消失无踪。 “主子,您做得对,大葛我这张臭嘴,并一定管得住秘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像一条被人丢弃的大狗,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嗷嗷大哭。 门外,长华未经通报,径直从围墙的破洞处进了府。 直直地走到厨房外,才敲了门就推门而入。 刚刚进门,就听见大葛的哭号声,和程春明的笑声。 “怎么了?”长华奇怪地问。 大葛一见长华,立刻像见到亲人般飞奔过来,一顿哭诉,听得长华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头,“莫哭,你就是条狗,也是条狼狗,勇敢有余智谋不足,也不算缺点,最多是特点。” 大葛一呆,又想接着号,他果然爹不亲娘不爱,父母两个均抛弃了他。 还没等他回过神,便被程春明一把拎出了门。 屋内,长华静静地望着废太子,两人的眼神在空中胶着,久久无法分开。 这一刻,天地失了色。 只是分开短短几日,便似已过了千年万年。 “殿下……” “娘子……” 两人同时开口。 长华气恼地说,“殿下,您与妾还未成亲。” “娘子,是看不上为夫吗?”废太子委屈地说,眼神里满是不甘。 “不,”长华见不得对方不开心,连忙解释,“只是,只是,还未成亲,还是待成亲之日……” “娘子,为夫知道了。” 长华心一软,罢了,婚期已近,便随他。 “殿下,近几日,我想多陪陪祖母。所以……” 废太子表示理解。 于是,两人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长华离开废太子府,急急地赶回谢府。 近乡情怯。 离开日久,她想祖母、父亲,又怕见他们。 因为,她回来没几日便要出嫁,陪不他们几日。 她内心有愧,祖母父亲如此待她,她却每每抛下他们,每次想起,便觉得心痛无比。 这些,全拜皇家所赐。 她一定会为前世的谢家讨回公道。 弘道帝、贵妃、太子、霍葆琴,我既然回来了,便是战斗的开始。我不会放你们过门的,你们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接受积累了两世的怒火吗? 尤其是你,我的好妹妹葆琴,你如今在东宫过得很好。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要让你生不如死,让你活在痛苦的深渊里,让你遍尝我前世尝过的所有的痛。 我的好妹妹,我不会让你轻易去死。 有时候,死比活着容易多了。 此刻,远在东宫的良媛娘娘葆琴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第115章 祖孙诉情 长华站在谢府门前,双眼噙着泪。 前世,她的愚蠢让自己弄丢了家人。 此生,再不会了。 护住所爱,便是她今生所有的愿望。 门大开着,似乎早就在迎接她的到来。 门童见了长华,惊喜地大叫起来,“大小姐回来啦,大小姐回来啦……” 边喊边往宅子深处跑去。 同时,门里跌跌撞撞闯出一道人影,清瘦但又干练。 “父亲。”长华急着往前赶了几步,越急越乱,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 “小心,”谢珖紧紧扶住女儿的胳膊,“都及笄了,怎么还这么毛毛糙糙的?” 长华含泪凝视着父亲的容颜,展颜一笑。 谢珖一呆。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穿着红衣,骑着烈马,灿烂笑着的女子,却又委屈可怜地望着他,“谢珖,疼!” 他的眼里顿时浮起一团雾。 那个张扬明丽的女子,再也回不来了,他永远失去了爱人。 长华察觉到了父亲的怪异,正想说话,祖母来到了门口,后面跟着王氏,一众弟妹。 “阿敛。”祖母颤颤地唤了一声。 “祖母,”长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祖母的怀里,像小女孩一样吸取着祖母怀抱的温暖。 谢老夫人紧紧搂着长华,怎么都舍不得撒手。 自打长华出生,便由谢老夫人教养,从未离开过这么久。 就好像自己一撒手,怀里的孙女儿就会再度消失般。 最后,还是在谢珖的劝说下,祖孙二人这才收拾了眼泪,依依不舍地分开。 在松乐堂坐定,谢老夫人又迫不及待地问长华在皇陵过得如何?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怎么瘦了? 又转头叮嘱冷嬷嬷多加几个长华爱吃的菜。 王氏冷脸坐在边上,她的女儿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管去哪里,回来之后,婆母只是冷冷地说一句,“辛苦了,休息去。” 哪会这样,拉着手,反复查看,反复叮咛,反复心疼。 她忘记了。 她的女儿父母双全,长华自小失了母爱,又自小养在祖母跟前,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有些人,总觉得全世界欠着她,全世界都该哄着她。 全然忘记了,别人记着她,也不过是谁谁的媳妇,谁谁的妻子,哪里是真正记得她这个人。 谢老夫人瞥了眼王氏,就晓得她狭窄的心胸又在作怪了。 当下就让她母女三人退下,王氏不乐意,她还不待见呢。 到底谁是婆婆?日日板着个脸,像是欠她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谢珖也发现了,当下便沉了脸。 谢老夫人不客气地说,“日后少见你媳妇到我跟前来,我还想多活几年。冷脸拌饭,再好的饭也吃不下。” 王氏前脚刚跨出门,后脚便听到婆母说的话。 早知道他们一家子都不待见自己,可心里还是会难过。 她踉跄地往自己院子走。 俊华一无所觉地跟着走,仪华深深地叹了口气。 屋里,祖孙两个丝毫没有为刚才的事影响,依旧说着悄悄话。 “那人的事情成了吗?” “一切顺利。” 谢老夫人和谢珖对视一眼,成了。 谢老夫人感慨地看着眼前的孙女。 是她错了。 她该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皇家不会管谢家到底存什么心,只要谢家的力量一天没有消失,或者没有为皇家所有,谢家的人就一天不得安生。 阿敛说得没错,她的隐忍退让换不来太平盛世。 不如放手一搏,可能结局依然一样,那也愿赌服输,但若万一胜了呢? 那时,谢家真正是出了头天了。 瞧,这天下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这么难办的事,也叫阿敛办成了。 换骨治腿,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大夫,便是找到大夫,也不一定找得到续骨。 可是,她的阿敛运气就是这么好,既得了好大夫,又得了虎骨。 置于漩涡中心的废太子竟还能借伤远遁,安安心心地换了骨,治了腿。 这若不是有天助,哪能这么顺利? 天助。 也许,废太子真的是…… 她侧目瞧了瞧自小养大的孙女。 风华绝代! 看着眼前的妙龄女子,她这个老婆子都禁不住心怦怦地跳,更何况其他人。 一路颠簸,长华到底有些累了,露出了疲态。 谢老夫人心疼无比,又自责万分。 “赶紧去休息,歇个晌,别管时辰,随你歇到几时,今日不办家宴,明日再办。几时醒,几时叫冷嬷嬷送菜至你房里。” 长华点头。 不仅这一路奔波,这几个月来,连续作战,到底累了。 何况皇陵于她是个陌生的地方,不如在家睡得踏实。 她也不客气,与祖母父亲道别后,便回房净身沐浴后躺下就睡,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香。 哑仆本该留在老夫人处,她却比划着先为小姐整理行李,老夫人便让她一起跟着去了长华的院子。 母子俩按住心情,继续说着话。 “老二生意怎么样?” “不错,万氏会做生意,开了点局面,但到底是新去的,还有得磨。” “嗯,叫他别急,一点点来。关键不是生意,关键是,人!” 谢珖一惊,人?! 他盯着母亲的眼睛,那里清澈无比,倒影着他的惊诧。 谢老夫人点点头,“这是阿敛的意思。” 噢,原来如此。 谢珖沉心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生意要做,银子要有,有了银子,办事好说。 但,不仅仅是银子。 银子是个死物,得人用才能活起来。 人啊!果然还是人最重要。 有人,就有内幕,知晓内幕,便能制定有利的战局,一旦有了战机,天时、地利、人和,什么事办不成呢? 他这个女儿,看着斯斯文文,温文而雅,是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 内心却机智无比,果敢无比,任何决定都敢下,任何人都敢用,时常把危机化为机遇。 远非普通闺秀可比。 听说这次却皇陵,还收服了金吾卫里的一个小子。 这个女儿真的不得了。 阿敛更像那个明丽张扬的女子。 只是那人把张扬写在脸上,阿敛将张扬刻进骨血。 难怪!那样高高在上的小子,会瞧上阿敛。 哼哼,别以为得了阿敛芳心,便可为所欲为,他这个老丈人还没发话呢。 第116章 翁婿见面 王氏回到院子就气得发抖,哪怕早就知道结果,但当面听到婆母不待见的话,还是很受伤。 俊华一无所觉地嚷着饿。 若是往常,王氏早就心肝肉地疼上了,端上精美的小点心。 今日却一无常态,“吃,就知道吃,怎么就不学着谢长华,拍拍祖母父亲的马屁。瞧瞧,她才去了多久的皇陵啊,这一回来,陛下送来满满十多辆马车的缎料,还都是今年新进贡的。” “切,拍马屁如果有用,父亲早就爱上你了。可见,人与人是讲缘分的,不讲马屁。何况,我便此刻去拍马屁,也拍不到长姐的境界。既如此,何苦委屈自己。还有,母亲放心,陛下的赏赐,长姐定然会分给我们的。” 王氏一听女儿这么说,更气了,忍不住叫骂起来。 仪华像背景人一样坐着。 又来了。 这样的剧情不几日便要上演一次。 母亲,真的是看不破呀。 要说拍马屁,不如拍长姐的马屁。 祖母和父亲就是因为母亲不待见长姐才生的气。 若母亲能放下过往,好好待长姐,又怎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自打弟弟出生后,父亲便再也没有进过母亲的院子。 父亲的心,母亲是万万握不住的。 与其在父亲身上下功夫,不如善待父亲心尖上的长姐。 如此,还能得父亲一两分的心软。 唉!仪华觉得自己除了没叹气,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没多久,前头有人传话,今日家宴取消,改到明日。 王氏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狰狞的神色,“看,为了死女人留下的这个孩子,朝令夕改,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里王氏还和自己的假想敌生着气。 那头,老丈人谢珖起身去了废太子府。 废太子府还是破破烂烂的样子。 谢珖和长华一样,选择从破口处直接走进了府里。 一路无人,耳边只有微风吹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和隐约传过来的吱吱声。 “老丈人出马,一个顶仨。你说,谢家老丈人会和咱们小废说些什么?” “能说什么,还不是说要善待大小姐的事!” “善待大小姐,怎么可能是小废的事。” “啊,那是谁的事?” “你我的事啊,是咱们动物界的事,关小废什么事?” “怎么不关小废的事?” “唉,你怎么就不明白?小废是咱们大小姐的人,你应该操心的是,大小姐会不会对小废好。” “噢,对。”对方真诚地点点头,到底是灰鼠王亲封的小队长,就踏玛德有智慧。 谢珖背着双手,就这样长驱直入到了废太子寝殿前。 每次他不知往哪儿走的时候,就会出现一只小灰鼠引路。 废太子正在练武场打沙袋,听说谢珖来了,立刻赶了回来。 两人在屋前相见,废太子抱拳一礼,“岳父。” 谢珖点点头,程春明引着他在书房坐下。 他打量一下四周,的确是破烂的了。 但收拾得挺干净。 程春明瞥了眼自家公子,暗示他可以说几句了。 哪料到废太子连个眼神都欠捧,根本不理睬人。 废太子全神贯注地煮了茶,手法熟练得往谢珖面前的杯子注满茶水。 嗯,不错,煮茶手法很好,女儿以后不愁没茶喝。 两人都不说话,光在那儿喝茶。 良久,谢珖放下杯子,从衣襟里掏出一叠银票,“这是聘礼,日后入了门,还有零花钱。” 程春明惊掉了下巴!!! 谁家娶媳妇,老丈人给聘礼的?这什么意思。 他刚想问问废太子,就看见废太子走向恭敬地接过谢珖手中的银票,“谢谢岳父!小婿的终身拜托了。” 啊?! 这唱的是哪出? 废太子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 还,连聘礼都收了? “你这院子破了点,不知阿敛住不住得惯!” “岳父放心,修缮资金已到位,成婚后就开工。” “也好,毕竟你现在还危在旦夕,确实不合适动土。” “岳父放心,小婿此处看着破,还挺坚固的。” “嗯,我四下查看了,守卫在岗,暗卫精神,挺好的。” 废太子听了表扬,脸上浮起了笑。 “今日便罢,他日,殿下不可对外人如此笑。免得有勾三搭四之嫌。” “明白,岳父放心!” “好了,今日就这样,老夫改日再登门拜访。”谢珖说完起身,“噢,对了,缺银子使了,就派人到谢家说一声。二弟说了,侄女的事就是他的事,侄女要使的银子他全包了。” “不知二叔有多少银子?” 谢珖沉思了一下,“不能说富可敌国,但让你重新创个业,是没有问题的。” 废太子敛容长缉,恭敬地送走了谢珖。 程春明被这一出整得有些发闷。 这三言两语的,废太子就将自己嫁出去了? 好在对方明理,给出了天价聘礼,要不然,废太子该吃亏了? “程叔,来而不往非礼也,连皇兄都给了十多辆车的衣料,咱们也得准备起来。” 程春明傻傻地问,“准备什么?” “嫁妆!” 看着废太子又往练武场去的背影,他哎叹一声,儿大不中留,男生外向,这便向着岳家了。 长华一觉睡到掌灯时。 她迷糊地醒来,就见上章在擦拭她的剑。 “小姐醒了?”柔兆第一个发现她醒了,“您饿了?冷嬷嬷把饭菜都送来了,在小厨房温着,我这就端去。” “老小子叔叔安排在哪了?”长华不禁责怪自己,叔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一回来就将他抛在脑后,实在不好。 “小姐您忘了,老大夫跟着废太子一起回的京城,此刻定然在废太子府。” 长华这才放了心。 吃过饭,她们三人正聚在灯下说话,灰鼠来扣门。 来的是灰鼠小队长,他原原本本地将下午谢珖去废太子府的事,完整地说了一遍。 老爷送了五万两聘礼,废太子收下了。 废太子十分感激,拜托了自己的终身。 老爷说废太子毕竟没几日可活了,所以修缮的事等成婚后再议,废太子答应了。 老爷说以后废太子的零花钱,二爷全包了。 废太子问起二爷的身家,老爷说供废太子创业是尽够的了。 长华听得一愣,这,这,这,他们两个背着她,把生意谈拢了? 第117章 敲定婚期 钦天监算出了吉日,三日后。 消息报到弘道帝跟前的时候,他皱了皱眉,还要三天? 他恨不得立时将两人送作堆。 这个皇弟,真是个烦恼。 留不得,杀不得。 为了防天下悠悠之口,还得好生供养着。 钦天监见陛下皱了眉,晓得其内心所虑,当下恭身说,“废太子府围墙破洞,若此时成亲,天下皆见其颓败之相,不若待修缮后再行礼。” 什么?废太子府竟然围墙都破了洞? 弘道帝不禁懊恼,怎么没人报告他? 罢了,三日便三日。 转头便吩咐胡徒,“送去的医女何在?这三日好生伺候着。” 胡徒一尬,瞧了眼钦天监,见他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便低声回禀,“那两个医女已经随诚王回了府。” 弘道帝一惊,对了,诚王探望废太子,听说出了点事。 他当时正与贵妃一处,无甚耐心,听了个开头,就让胡徒退下了。 难道这里面还有文章不成? 他真是越想越气。 他的儿子怎么个个蠢笨无比,原本以为太子是个好的,如今看来,也是个不能担事的。 诚王更是蠢出了天际。 二儿子无能,他是乐见的。 尽管他才两个儿子,但太子已定,另一个还是平庸些好。 但如今,太子不思进取,天天留恋后宫,叫他如何不失望? 他还年轻,谁规定他只能有两个儿子? 于是,等钦天监退下后,他立刻吩咐胡徒,重新开始选秀。 弘道帝尽管能力远不如先帝,到底还能想着如父皇那般,做个明君,故而后宫不甚充盈,连选秀都停了三年。 此生也不过宠爱了一个贵妃。 重新选秀,是对后宫失望,还是对太子和诚王呢? 或许都有。 胡徒忙了起来。 先是去废太子府和谢府宣旨,接着又去坤宁宫,将弘道帝重新选秀的口谕颁给了皇后。 皇后淡然出声,“本宫久不问事,后宫一向贵妃作主,胡总管不若去贵妃主理此事。” 说罢,就进了内殿,再不出来。 胡徒尴尬地应是,又去了贵妃那里。 原本以为贵妃会发怒,哪料到贵妃一听说选秀,便双眼发亮,连声吩咐底下人把京中符合条件的闺秀画像拿给她。 最后,还亲自将胡徒送至宫门口。 胡徒惊诧极了,这贵妃娘娘是怎么了?早些年每每听说宫中要选秀,她都要哭闹上好一会儿。 这次倒好,非但不哭不闹,居然还喜气洋洋?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她自以为这么多年,早拿住了陛下,太子如今位置也稳当,就忘乎所以,以为不会再有威胁。她想借着选秀的机会,给儿子扩充东宫。” 皇后正和李尚宫解着惑。 “哼,但她忘记了,她的男人到底是个君主。任何行动的背后,一定牵涉着前朝。” 皇后心知肚明,这仅仅是选秀的事吗? 选秀是为了扩充后宫没错,也的确可以选几个出众的女子填充东宫。 但是,她这个好妹妹啊,忘记了自己的儿子还不是君王。 弘道帝此人能力有限,但在男女之事上,倒还有些先帝的风骨。 所以,这场选秀的目的不简单,其真正的目的是:子嗣。 选秀为表,子嗣为根。 看来,弘道帝对于现在的两个儿子,都极为失望了。 “娘娘,您甩手不管,真的可以吗?”李尚宫担忧地问。 “有些人正想我置身事外呢,想留谁,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皇后如今只关心自家的孩儿,“长公主月份大了,太医院可都准备好了?” “娘娘,早就准备妥当了。” “嗯,接生婆安排了吗?” “都按娘娘的吩咐安排好了。” 皇后点点头,有些疲累地靠在榻上。 女子生产犹如过生死关,她不想女儿再走她的老路,吃她吃过的苦。 世间女子的苦,她一个人吃便够了。 好的宝贝女儿合该快乐地度过一生。 “驸马弟弟的事儿安排好了吗?” “已经进了金五卫。” 如此,她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事了。 太后也得了消息,开心地说,“早该如此,哀家一直觉得这宫里太冷清,如今倒好,添了新人,会热闹不少。” “是呢,待明年,或许又添几个新主子。”老嬷嬷讨好地说。 太后连连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废太子府和谢府,得知三日后成婚,当下都忙了起来。 弘道帝派人修缮废太子府的围墙,务必三日内修缮一新,不能耽误吉时。 诚王得到消息时,正与王妃温存。 不知为何,自打上次在废太子府被强了之后,他竟然再不能成事。 不,不完全是。 只是在面对王妃、侧妃、妾侍时毫无反应。 一旦两个医女死命要为他医治的时候,他居然有了感觉。 所以,他痛苦极了,觉得很羞耻。 面对这样的人,他还拒不得,不然人生还有何乐趣。 药喝了无数,无用。 太医说,心病尚须心药医。 一句话,诚王这病不是生理病,是心理病。 为此,他日日缠着王妃,不断磨着王妃,一次又一次地试炼。 王妃日日被折腾地有气无力,却还成不了事。 原本王妃愿意配合,毕竟尚无嫡子。 可日复一日受此刑罚,委实受不住。 渐渐地有推拒之意,好多次说自己身体抱恙,拒绝了诚王。 诚王一气之下去了侧妃处,后来侧妃也耐不住,又推去了侍妾处。最后,连侍妾都讨饶了。 一天深夜,诚王正安寝,突然听到西索的解衣声。 他睁眼一看,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原来,带回来的医女散着发,解了外裳,摸上了他的床…… 一夜酣战。 诚王魇足地入眠。 从此,倒是被他找到了闺房的乐趣。 每每与王妃、侧妃在一处,要先被吓得魂不附体,才有生之乐趣。 后来,诚王的事悄悄地在京城传开。 各家想攀高枝的女儿,都想用这招来勾上诚王。 吓得诚王不敢出门。 长华听闻,只轻轻一笑,摸了摸小金蛇的头,“干得漂亮。” 诚王其实无病,只是每每与王妃、侧妃在一起时,便由小金蛇悄悄下了抑制的药。 如此几翻转,诚王以为自己是得了病。 两个儿子,个个贪花好se,陛下才会嫌弃儿子少啊。 谁欺了她想护的人,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第118章 闺蜜订亲 隔日,骠骑将军家的小姐程蔚来访。 前世,她便是长华的手帕交。 祖父还在时,两家便是通家之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她十分喜爱长华,因长华的缘故,接纳了葆琴,但长华知晓她内心实在是不喜葆琴的。 程蔚喜爱爽快明朗的女子,像葆琴这种看上去过于柔弱的,她就觉得太过矫情。 自己前世就是个傻的,巴心巴肺相待的表妹,最后是伤她最深,害她最惨的人。 “阿敛,”人未至,声先到。 “阿富,”长华迎了上去,自梅花宴一别,两人好久不得见,长华想她得紧。 在院子坐定,柔兆上了热茶便退下了。 “阿富,婚事可定了?”长华笑着打趣她。 阿富再是将军家的女儿,也不过一个刚及笄的闺阁女子。 闻言顿时脸一红,啐了长华一口。 长华见状,直起身子,严肃地盯着她,“阿富,你可知自己的价值?” 阿富一呆,两人打小一起长大,何时见过如此严肃的长华。 当下顾不得羞涩,回视长华,“阿敛,三月前收到你的消息,母亲立即为我相看,本来父亲还想多留我几年,但母亲说,长华打小是个有主意的,说的话不会错,更何况,她与太子已退婚,如今正是太子妃位空虚的时候,而父亲手中的军权,正是多方势力力争的,难保不被有心人惦记。还是早早定下的好。” 长华点头,骠骑夫人有勇有谋,从来想得深远。 “定了哪家?” 阿富喝了口水,细细地说了起来。 当时夫人为阿富寻亲时,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将军想直接将阿富配个副将,知根知底不说,有他这个父亲罩着,女儿日子还怕过不好? 但夫人思来想去,觉得不妥。 夫君手中的军权已让自家成为各方势力眼中的香饽饽,时间长了,难免被皇家忌惮。 她思来想去,舍武将就文人。 世家是万万不能的,夫君军权在握,再通过联姻强强联手,更招人恨。 落魄的世家子,夫人也万万不愿。 到底才这么个女儿,自然希望她余生过得好。 而且,万一长华猜测对了,到时候,可能会出现抢亲的事。 对方还得扛得住压力,不然,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挑来挑去,眼看时日一日日流逝,人选还未选定,急得她都上了火。 正这时,娘家大嫂来访,说是婆母想念出嫁的女儿,托她来看看。 大嫂来时,将自个儿的大儿子带来了。 侄子生得一表人才,说是读书人,却生得体格高大,强壮有力,看着就是个文武全才。 她心念一动,便细细地盘问了起来。 大嫂似是觉出点什么,笑着一一道来。 夫人边听边点头,和大嫂越聊越起劲。 还把两人打发出来,让阿富带着表哥在府里逛一逛。 阿富与表哥不甚相熟,虽素来知表哥十分优秀,但到底还有距离感,有些拘紧。 如今看母亲的态势,更有吴表哥结亲的意向,她就更为紧张。 好在表哥是个细致人,又学富五车,总能找到话题,渐渐的,阿富也放开了,两人倒是谈得投机。 夫人上了心,写信说与将军。 将军原本不喜文人弱质,但见了画像后和细细了解详情后,也觉着好。 于是,两家当下交换了庚帖,按六礼走了起来。 到近日礼成,就等着下月大婚了。 “没想到,你我二人出生时日相近,如今出嫁时日也相近,待来日,不若一起去往地府,也不枉咱们姐妹一场。”阿富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好日子还在后头,休说地府的事。” 阿富憨憨一笑转了话题,“你和葆琴有联系吗?” 长华疑惑地问,“怎么?” “没事!只是问问,你们以前那样好,结果她夺了你的夫君,你还不记恨她,唉……” 长华淡然一笑,“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阿富瞪大眼珠望进长华的黑瞳仁深处,突然一笑,“你说的,我信!看来,现在这个也是你亲自挑的。” 长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好茶。” 阿富哈哈地笑了起来。 过后,神色严肃地说,“我向来不喜欢葆琴,你是知道的。我觉得她太过阴柔,心思太多。只是你疼她,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你晓得防她了,我甚是高兴。” 长华心下感慨。 前世的自己到底是有多蠢? 连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阿富都看出来的事,她怎么就毫无所觉。 只当自己与葆琴姐妹情深,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掉进她的陷阱,甚至赔进了整个谢家。 长华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阿富。 阿富一笑,反握住长华的手。 灿烂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到两人身上,斑斑驳驳的,却丝毫掩不住她们发自内心真诚的笑容。 凤鸣宫。 贵妃娘娘不停地翻看地送来的闺秀画像,细细地找了半天,有些纳闷。 “怎么不见骠骑将军家小姐的画像?” “娘娘说的是程将军家的小姐?”冷霜问。 “自然。” 冷霜帮着一起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正巧胡徒送来了几份新画像,贵妃娘娘便问他,可曾见过骠骑将军家小姐的画像? 胡徒想了想,问,“娘娘说得可是程将军家的小姐?” “自然。” 胡徒微微低了低头,“娘娘有所不知,前几日,画像还在。昨日,皇后娘娘亲自将画像取走了。” 姐姐? 贵妃娘娘恨恨地想,又要她多事,“可知原委?” “听说程小姐已订亲,婚期便在下个月,所以皇后娘娘便取走了画像。” “什么?订亲了?何时的事?”贵妃娘娘明显着急了起来。 “约莫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贵妃娘娘不禁泄气。 她早就瞧好了骠骑将军家的小姐。 将军家只得这一位小姐,还不得可劲地疼?太子军中不得力,少不得要找一门助力,骠骑将军家的小姐正正合适。 哪料到,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她如何不气。 “订的是哪家的公子?”哼,只要没成亲,她的儿子便还有机会,大不了给男方些许好处,让对方知难而退。 “听说是骠骑将军夫人娘家子侄。” 贵妃娘娘顿时沉默了。 将军夫人的娘家,她略有耳闻。 夫人的曾祖父是先帝的太子太傅,深得先皇的信任。 先皇在世时,曾言明,谍不入刘家。 这个刘家,正是将军夫人的娘家。 刘家一门读书人,个个文采出众,子孙鲜少入朝为官的。 自从夫人的曾祖父致仕后,更是立下家规,只做学问不为官。 为此,刘家的后生个个会读书,参加科举个个都中,但却不入朝为官。 家中营生靠曾祖母的嫁妆和自家开办的书院。 说起这位刘家的老夫人,家中曾任过皇商,隐隐有富可敌国之势。 当年,太子太傅娶亲,岳家几乎搬空整个家底,给女儿做陪嫁。 所以,刘家亦财大气粗,说不为官便不为官。如此,倒更得先皇的青眼,才有了后来的谍不入刘家。 刘家,是块难啃的骨头,可骨头再硬,还能硬得过皇家? 第119章 阴谋得逞 当晚,贵妃娘娘舒舒服服地伺候好弘道帝,趁着对方迷迷糊糊入睡之际,唱起了枕边风。 “陛下,骠骑将军家的程蔚,我瞧着是个好的。太子尚无太子妃,您看她是不是合适?” 弘道正通体舒泰,睡意正浓,随口答了句,你看着办。 得了令,贵妃娘娘顿时开心起来,也不枉她费心费力伺候一场。 第二日,贵妃娘娘便去了坤宁宫,仗着陛下的口谕,要皇后下懿旨册封陈蔚为东宫太子妃。 坤宁宫里,皇后正如火如荼地整理着长公主生产用的各种用具,忙得不可开交。 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大到盆子小到剪子,都齐备了。 这时,宫人禀报,贵妃娘娘来了。 皇后本不打算见,但估摸着定是为选秀而来,便让人请进来,听听她的打算。 当下命人将物品收拾好,端坐上首。 贵妃娘娘一进宫门,就直奔主题,提出要立陈将军之女陈蔚为太子妃。 “噢?!这是你的主意?” “哪能是妹妹的主意?是陛下首肯了的。” “噢,那便请陛下赐婚,岂不更佳。” 贵妃娘娘闪过一丝尴尬,她哪能让皇后娘娘知道,陛下是什么情况下答应了此事。 当下含糊其辞,只说皇后娘娘是嫡母,合该管太子的婚事。 “本宫竟不知,一个已婚配的女子,竟能二嫁成为太子妃。噢,也对,有其母必有其子,倒是本宫大惊小怪了。” 原来当年皇后娘娘进宫之后,家里便给贵妃娘娘定了亲,只是这个妹妹心高气傲,见自家姐姐成了皇后,她这个妹妹不过嫁个寻常官员,大不乐意,便使了法子,勾了弘道的心,硬是姐妹同嫁进了宫。 贵妃娘娘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假意低头抹着眼泪,委屈道,“姐姐这么说是何意?妹妹知道姐姐一直怨恨妹妹夺了陛下的心,但是妹妹与陛下是两情相悦,姐姐何苦时时嘲讽?姐姐不得陛下的心,难道还是妹妹的错吗?” 皇后娘娘最烦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既然知道她的来意,便毫不留情地打发了她。 贵妃娘娘在皇后处吃了瘪,堵着口气去了太后处。 如此这般一说,省略了陈蔚已订亲的事,顿时勾起了皇太后的兴趣。 自家虽然尊贵,到底有名无实,若金孙娶了将军家的小姐,军权也有了,今后的路更好走。 当下便写起了懿旨。 贵妃娘娘胆战心惊而来,兴冲冲而归,抱着懿旨便直接去了东宫。 这等好消息,她第一时间亲自告诉太子,自己这个母亲为他做了多少事。 皇后娘娘待她一走,便沉下了脸,立刻吩咐李尚宫安排人,将此事告诉长华。 “娘娘,这事需不需要说于骠骑夫人?”李尚宫不得其要,陈家事告诉谢家小姐,是何意? “不必,只告诉长华即可。我担心,贵妃娘娘会从皇太后处下手,叫她早做安排。” 李尚宫得令退下。 谢家长华已得了消息。 灰鼠部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了她处。 果然不出所料。 当诚王向废太子秦腾下手后,她便定下了回礼。 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打我一拳,我必得还一掌,才显得公平合理。 只是,这份回礼牵涉甚广,所以她写信提醒好友陈蔚,叫她早做准备,免得被波及。 果不其然,贵妃娘娘还是将主意打到了骠骑将军身上。 长华一边思考着,一边抚上了妆奁台上的木匣子。 这是陈蔚今日特特送来的添妆,满满一盒子庆国少见的琉璃珠子。 据说是她早年在边疆时,从别国商人手中买来,价值千金。 当年,葆琴见了,喜欢得爱不释手,想要一两颗去做耳饰,陈蔚硬是一颗不给。 如今一股脑儿给了她,可见其心。 佳友如此,怎可不为之谋划? 长华的脸上浮起了淡淡而笃定的浅笑。 这时,喵唔一声,一只白白嫩嫩肥肥壮壮的小白猫扑入长华怀里。 呵呵,哪是猫呀,分明是一只白虎崽。 长华温柔地抚着他的下巴,“小白,到了新的环境可还适应?” 小白伸出舌头舔着长华的手心,露出十分满足的神情。 “小呆子,下回你父亲来,你就跟他回去。你如今越长越大,京城怕是养不住你。” 小白啊唔一声,明显不乐意。 长华也舍不得他,从林间陷阱里救下他,便寸步未离,若小白实在不愿离开,倒是要在京郊买个大点的山头做别院了。 “小姐,全府在为您婚事操劳,您倒好,捋捋猫,喝喝茶,见见好友,晒晒太阳,哪有您这么不上心的?”柔兆刚从松乐堂回来,便叫嚷开了。 “不正是有你这么能干的好丫头,才有本小姐的悠闲吗?”长华戏谑地说。 柔兆气鼓鼓地,一刻不停地又忙活开了。 长华收敛神色,匆匆写了封信,叫上章亲自送到骠骑将军府,当面交给陈夫人。 陈夫人展信一阅,立时啧啧称奇。 她点点女儿的额头,“瞧瞧,你同长华一年出生,她才智过人,你还像长不大的小奶娃,今后可怎么办好?” “娘,有长华在就够了,我才不要像她这么累,事事想得周全,还得走一步想三步。” 陈夫人宠溺地看着自家女儿,长华的确出众,却也是在失母的深渊里挣扎着长大的。 哪怕祖母父亲再是疼爱,失了母爱的孩子,就像失了大树护佑的小草,直面风雨。 心疼归心疼,一应事物还得及早安排。 当下叫来管家,如此这般吩咐了下去。 同时,贵妃娘娘心满意足地回到凤鸣宫,得意不已。 胳膊还能拧过大腿? 刘家再厉害,还得大得过天去? 她就不信了,非得啃一啃这根骨头。 正想着,宫人传令,弘道帝晚上来用膳。 贵妃娘娘心里一喜,正想起身亲自安排接驾的事宜。 见到桌上的懿旨,心生一计,立刻安排人去陈府宣旨。 她一刻都等不得了。 只有她晓得陛下的口谕是如何得来的,也知道陛下在清醒的状态下,一定不会轻易答允。 所以,她必得打个时间差,在陛下知晓此事前,将懿旨颁下去。 陛下是个孝子,还真能打太后娘娘的脸吗? 想到这,贵妃娘娘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 第120章 宣旨遇阻 凤鸣宫的新掌事吴瑙得了宣旨的差使。 他原本是犄角旮旯里受尽欺负的小太监,雨天偶遇胡徒,见他没带伞,同情心泛滥,脱下外衣给他挡雨。 不想,这一举动救了他,被胡徒收做弟子,安排伺候得宠的贵妃娘娘,从此天上地下,谁见他都得叫一声吴掌事。 这是他改头换面后的第一次宣旨。 早就听说宣旨是个好差使,不管旨意如何,下跪听旨的都得领旨谢恩,还得偷塞红包。 嘿嘿,他摸了摸身侧的荷包,今日过后,这货要鼓起来啰! 他二话不说出宫上了马车,一路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骠骑将军府宣旨了。 出宫时,他的马车与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擦身而过。 骠骑将军府离皇城较远,路上要经过最热闹的街市。 他从马车窗户望出去,不屑地看着那些辛苦讨着生活的人,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吩咐放慢速度,好好享受这高高在上的滋味。 反正,骠骑将军府又不会跑,早一些晚一些,又不耽误事儿。 他正陶醉着,突然马车一个颠簸,赶车的小六子叫骂开了,“踏马德,没长眼睛啊?” 马车撞上位老人,此刻他正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 “爹,您怎么样?您别吓我,爹,您应我一声呀。” 小六子还在叫骂,吴瑙不耐烦起来,“小六,赶紧的,爷身上还有差事呢!” 小六子立刻讨好地说,“掌事爷,快了,绝不会耽误您老人家的大事。” 转头呵斥着父子俩赶紧滚。 说完,就要赶着车离开。 被撞老人的儿子不干了,他二话不说拉住马的辔头,“你撞了我爹,还想一走了之?我要告官。” “呵呵,告官,你去告呀,实话告诉你,马车上坐着的就是位官爷。”小六子满不在乎地说。 老人儿子一听这话,退缩了一下,回头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老父亲,重新鼓起勇气,“我管马车上是谁,谁犯事谁担事,别想走。” “呦豁,这是要胁上了,你个贱民,自己不好好走路,怪谁呢?” 周围路人原本只是围观,但一听对方说“贱民”,心里的火就噌蹭地往上冒,碍着对方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老人儿子心一横,反正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必得给自己的父亲讨个说法。 他紧紧地拉着辔头,就是不松手。 小六子恶向胆边生,伸出马鞭,就往他身上抽去。 “啪,啪,啪”三鞭,鞭鞭打在身上,顿时沁出了血珠子。 “你今日便是打死我,我也要为我爹讨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这本就是你这个当儿子的错,你爹老了,你放他出门干么?专害人啊?”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不依了。 怎么了?年纪大了,还不能出门了?谁规定的? 大家纷纷窃窃私语,怒火一触即发。 这时,地上的老人悠悠地转醒。 “爹!”儿子一见爹醒了,立刻松开手去扶地上的老人。 小六子借着机会扬鞭就走,着急惊慌的,马车的后轮生生地从老人的小腿上压了过去。 老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再度昏死过去。 “爹!!!”儿子发出悲鸣。 他抬起头,双目弃血,神情凄厉,大声控诉,“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这下彻底激怒了周围的人群,只见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拉下小六子,一拳挥在他的脸上,“你踏马会赶车吗?” 小六子吃了一拳,叫苦不迭。 明明他赶车速度不快,经过老人身边时,还特意避让开去,结果这老头自己头一歪,倒在他车前,怪谁? 他急着赶路,怎么晓得会压到对方的腿? 这下完了,他求救似地喊,“掌事爷,求您说句话。” 吴瑙第一次出宫便遇上这种事,真是倒了血霉。 算了,花钱消灾。 他心疼地摸了摸身边的荷包,这才刚说了会鼓起来,还没进账呢,先要出账了。 他钻出马车,从荷包里掏出五两碎银子,往地上一扔,“喏,拿去,给你爹看诊。” 人们见了地上的碎银子,不约而同啐一口,打人汉子更是不依不饶,“几两碎银子,忽悠谁呢?没有一百两,今天你休想离开这里。” 一百两?吴瑙吓了一大跳,他才到凤鸣宫当值没几天,整个家当加起来都没有百两,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顿时沉下脸,“哼,碰瓷也得看人,你爷爷我可不是吃素的。” 当他看不出来,这就个陷阱。 他车速这么慢,怎么可能撞到人? 他向着老人儿子再次开口,“你爹怎么跌倒的,你知道我也知道,拿着银子,这事就揭过,不然要你好看。” 儿子眼神闪躲了一下,但想到那人承诺的金子,第三次鼓起勇气。 “您是官爷,也得讲理。我爹受重伤,这些碎银子可不行。”他咬了咬牙,心一横,“至少一百两,一两也不能少。” 吴瑙晓得这事难以善了,心里焦急起来。 不得已,他只得又掏出二十两银子,再次往地上一扔,希望快点了结此事,他得抓紧去宣旨了。 哪里料到对方就是不松口,咬死要一百两。 他随身哪里有这么多银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出什么事了?说出来听听,爷来分辨分辨。” 见到地上躺着的老人,来人脸色一紧,“赶紧,哪位好心人,送老人家就医。” 同时掏出百两银票,“快,去,此间事我给你了了,定不叫人冤枉。” 众人见他衣着不凡,晓得是个有权势的,还如此行事,纷纷拍手叫好不算,纷纷上前帮忙,将老人抬到附近的医馆。 吴瑙抬头一看,心下一喜,是承恩公世子,贵妃娘娘的亲弟弟。 于是拉着他一五一十地说了情况。 末了,还添了一句,“世子,这分明就是碰瓷。” 世子认真地听着,不断点头,压低声音说,“本世子楼上吃茶,正是见了是你,才下来趟这混水,你别声张,先糊弄过去再说。” 吴瑙心里明白得很,这时不是分说的好时机,便点头应下了。 世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事本世子既然插了手,定不叫当事人逃脱。来人,将小六子绑起来,送官。” 众人又是一番叫好。 吴瑙一急,“世子,您抓了小六子,奴婢还怎么交差呀?” 第121章 弘道帝怒 承恩公世子给了吴瑙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按捺下心急火燎的焦虑,眼睁睁地看着小六子被堵了嘴带走了。 众人一片叫好声。 “这人是谁,能为穷苦人家出头?” “这是承恩公世子。” “噢,怪不得,原来是个世子,到底有权势,行事果敢分明。” “哼,可不是所有世子会这么做。” “那是,承恩公世子是个好的。” 此间事了,世子的手下疏散了众人,世子大手一挥,将自己的车夫借给了吴瑙。 “吴掌事,今日众口悠悠,不得已绑了你的车夫,本世子将自己的车夫借予你。先办正事要紧。” 吴瑙本还想客气一番,听到“办正事要紧”这几个事,心头顿时一紧,他下晌出宫,如今日头西斜,看来真的耽误了不少时辰。 当下也不再客气,行礼离开。 远处深巷中,打人的汉子往老人儿子手中塞了两个金锭子。对方笑的见牙不见眼,一个劲点头哈腰,迅速将金子妥妥地塞进怀里。 “别忘给你老子看诊,否则我饶不了你。” 两个分别后,打人汉子回到事发地,向远处的承恩公世子点头示意。 世子踱着方步,回茶楼接着喝茶。 赶路的吴瑙越想越不对。 这事,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一个刚刚提拔起来的后宫掌事,有谁会针对他? 想着,眼光转到了案几上的懿旨,心瞬间凉透,难道是冲它来的? 吴瑙浑身像是过了遍冷水,一寸寸冷了下去。 看来,有人不想他宣旨。 可巧了,世子今日的车夫也如他般,上岗不过两天。 京城的路还没摸透。 平日里,都是师父带着他认路。 世子不知内情,将他借了出去。 于是,他,迷路了。 一路上东问西问,终于在日头完全西落后,到了骠骑将军府。 吴瑙急得嘴上冒泡,抱着懿旨二话不说冲进府里。 他太急了,没收住脚,撞上了正从府里出来的人,懿旨也掉在了地上。 “哎哟喂,哪个小兔崽子,撞得我腰断了。” “师,师父,您……”吴瑙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赫然是胡徒。 “小兔崽子,你来做甚?” “来宣旨啊!”吴瑙呐呐地说。 胡徒气笑了,“你个蠢货宣哪门子旨?快滚,陛下的旨已经宣了。” 啊?!…… 吴瑙事后才知道,就在他出宫宣旨的路上,刘家的老夫人进了宫。 刘家向来低调,鲜少进宫。 老夫人进宫后,直接去了坤宁宫,说明来意,想请圣上下旨为自家的大孙子赐婚。 皇后当即带着老夫人去了太极殿。 弘道帝难得见皇后来找他,先是激动了一番,再一听是这事,当即乐呵呵地提笔,唰唰唰地写下圣旨,将骠骑将军家的闺女赐婚给了刘氏长孙。 武将之女嫁清流之子,可不是绝配吗? 才按下大印,便叫胡徒去刘府宣旨。 吴瑙浑身冷凉地回宫复命去了。 贵妃娘娘正满脸喜色地伺候着弘道帝用膳。 当她知道吴瑙回宫了,自以为事情办妥了,便喜滋滋表功。 “陛下,臣妾今日办了件喜事。” “噢,什么喜事?”弘道帝正喝着黄鱼羹,味道不错。 “太后看上了骠骑将军家的闺女,想将她赐婚给太子,臣妾就替她传了旨。” “胡闹。”弘道帝一听这事,好好的心情都给破坏了,“太子妃是大事,哪是你们后宫妇人可私下决定的?” 贵妃娘娘一呆,转而笑了起来,“陛下,太后眼光甚好,陈小姐是个好的,配得上咱们儿子。” 弘道帝气得站起来,“朕已将陈蔚赐婚给了刘氏长孙,尔等妇人,休得干政。”说完膳也不用了,甩袖而出。 贵妃娘娘彻底怔住了。 什么?已经赐婚了?还是陛下的圣旨。 她立刻叫来吴瑙,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吴瑙将事情完整地说了一遍。 贵妃听完,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命人将吴瑙拉下去,狠狠打了三十大板,还说若不是看在胡徒份上,定要将他赶出凤鸣宫。 东宫的葆琴也听说了此事。 “娘娘,贵妃娘娘的算盘落空了,对您来说是好事。” 葆琴摇摇头。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东宫会入驻女主人。 她本想代替长华成为太子妃,结果阴差阳错,成了太子的妾。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啊。 她的家世、地位,比长华差在哪里呢? 长华是谢家的孙女,她是谢家的外孙女。 她的父亲是吏部侍郎,长华的父亲不过一个虞部郞中。 她是丧母长女,难道长华不是吗?能比她高贵到哪里去? 长华才貌双全,难看她是无盐女吗? 她也是娇俏可人,温柔如水的大家闺秀。 每每别人提到她俩,都会高看长华一眼。 只要长华在的地方,旁人便看不到她。 长华就像是天边耀眼的太阳,所到之处光彩无人可及。 她卯着一股劲,就是要让别人看到她是自带光芒的。 这一路走来,她很累,牺牲了那么多,亲情、友情、姐妹情、祖孙情,却似乎没有达到她预期的理想。 为什么,她总是差了那么点儿? 她疲累得用手抵着额头。 太子妃,是她越不过去的大山。 今日是陈蔚,明日有李蔚、柳蔚,任何一个世家女子都可能压在她头上,成为太子妃。 而她,色衰而爱迟,早晚会被后宫的岁月蹉跎至死。 不,她不甘心,她可以不做太子妃,但谁也别想做太子妃。 谁想染指太子妃位,她便向谁磨刀霍霍。 赐婚太子妃的事不了了之。 太后知晓事情原委后,狠狠地将贵妃娘娘责骂了一通。 说她目光短浅,不知天高地厚。 贵妃娘娘别提多委屈,真是羊肉没吃上,还惹了一身sao。 她想不明白,将军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做太子妃呢? 太子军中无人,腰杆子挺不直。 她始终不明白弘道帝的心思。 其实,哪有那么难懂? 弘道帝是帝王,太子是他儿子没错。 儿子也是臣。 太子出生便地位超然,母族也不弱。 若是再有一个有握兵权的岳家,是想超越他这个父皇吗? 所以,儿臣既要安抚也要打压。 既不可太弱,亦不可太强。 贵妃娘娘到底眼界格局小了,看不到这些真相。 她还在想,良媛葆琴是个好的,只是葆琴家世实在低了些。 好在她是谢家的外孙女,谢家又和军权有着打着弯的联系。 这么一想,贵妃娘娘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选秀在即,要不然,她先选几个家世、容貌出众的侧妃进东宫? 第122章 三房打算 东宫太子妃泡汤的时候,长华正命人挨个分送陛下的赏赐。 长华根据每人平时的喜好,挑选出合适的料子,分几队人往各个院落送去,三房也没有落下。 至于二房的,她也挑选了出来,放祖母的小库房,待来日二房回京后再送。 柔兆很不高兴,“小姐,咱们为了您成亲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您还有心思给别人送礼。” 长华笑笑未语,她也晓得下人们很忙,她只是想在出嫁前,把能做的事都做好。 出嫁后,她便是别人的妻,不再仅仅是谢家的女儿了。 不想,收到礼后的三房老太太,竟然带着儿媳和孙女亲自过来了。 老夫人这几日忙着整理长华的嫁妆,也累得紧,见三房老太太来了,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 三老太太一进松乐堂,就满脸堆笑地说,“还是咱们家长华有办法,瞧瞧,前脚守了皇陵回来,后脚陛下的赏赐就到了,真真是宠爱无比。” 谢老夫人脸一沉,“弟妹说话还须过过脑,这话是能混说的?” 三老太太毫不在意,“知道,知道,咱们不是自己人吗?”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不客气地直问她来意。 三老太太眼珠一转,“这不是来谢谢长华的么,顺便来添个妆。” 说完,从衣袖里摸出个油亮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 谢老夫人脸色稍缓,“弟妹客气了。” 三老太太又兜兜转转说了一大堆好话,谢老夫人再也忍不住,直接询问,“弟妹可还有事?” 三老太太咽了下口水,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才接着说,“大嫂,不瞒您,是有件事想求着长华。” 见谢老夫人没接话,只得继续说,“听闻宫里要选秀,我想托长华让仁华中选。” 谢老夫人一惊,“仁华?” 三老太太见老夫人询问,顿时一喜,“是啊,咱们仁华也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虽不如长华那么耀眼,也算清秀可人。仁华进了宫,得了宠,还能帮衬长华不是?这枕边风一吹啊,保不准陛下就将废太子官复……” “住口!!!皇家的事,岂是你我后宅妇人可乱议的?” 三老太太向来怵大嫂,见她沉了脸,顿时收了声,脸色发白地嗫嚅着,“这姐妹不就该相互帮衬吗?” 谢老夫人斩钉截铁地告诉她,“三弟妹,仁华是你的孙女儿,她的去留自然由三房决定,我一个隔房的伯母不好插手,我只一句,长华是先帝下的旨,不然我老婆子可舍不得叫她入皇族。” 谢老夫人的意思很明白,三老太太恨恨地离开了。 从始至终,三房的媳妇都懦弱地站在边上没有吱声,仁华也呆立着,走时还是她母亲拉了她一把。 唉!谢老夫人有些同情地看着仁华远去的背影。 这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长华听说后浅浅一笑,原来三房打着这样的主意,她收到消息,三房似乎在谋划什么,竟是要送仁华入宫? 可惜了,这么个懂事的姑娘,入了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还能有好? 她不会去劝三房的人,她也没那么好心去干涉三房的内政,只是同情那个清雅规矩的堂妹。 这时,柔兆说仪华来了。 仪华进了门,低着头先行了礼,谢了长华,才坐下。 长华和两个妹妹都不甚熟悉。 到底不是一个母亲,王氏见她如见仇人,她便识相地远着两个妹妹。 见仪华低头不语,长华皱起眉头,“说,什么事?” 仪华猛地抬头,刚开口想说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长华见她不语,“你若无事,便回去。” “长姐,我,不想入宫。” 长华皱眉,“父亲要你入宫?” “不,不是。”仪华拼命摇着头,“是母亲,不,是外祖母。” “那你担心什么?你是谢家的小姐,你外祖母管不了你的亲事。” “长姐,求求你,我不要选秀。”仪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长华虽和妹妹们不亲近,但对她们还是有些了解的,她素来知道仪华心高气傲,如今求到她跟前,必有什么她不了解的内情。 她从衣袖中取出帕子,递到仪华手中,“莫急,莫哭,好好说。” 于是,仪华仔细地说起了原委。 宫中放出选秀的风声,王氏的后娘便动了心思,叫王氏送一个女儿去参选。王氏素来怕这个后娘,竟是着急慌忙地答应了。 回来后却又后悔,思来想去,舍不得俊华,最终决定将仪华推出去。 王氏与身边嬷嬷商量的时候,仪华正巧听到了,当下气苦无比。 仪华豆蔻年华,正是憧憬着自己未来的年岁,陛下再好,也已暮秋,她如何肯?思来想去,实在不好与父亲、祖母开口,不得已求到了长姐这里。 长华面上不显,心里冷哼一声,王家真大胆,竟把手伸到谢家来了,有胆伸来,就要承担被砍断的后果。 “我知道了,你回去,你不想的事情,谢家不会叫你去做。” 仪华顿时松了口气,担忧了数日的烦恼,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不知为何,长姐的话就是让她信服无比。 看来,她没选错,日后,她真正能依靠的人定是长姐无疑。 焦急地来,轻松地离开。 长华若有所思地望着仪华的背影,沉默不语。 正所谓陡门桥的筷子,两头忙。 这边刚送走仪华,门房传信,说承恩公世子差人未见。 长华想也不想拒绝了。 结果,门房第二次求见,来人说不见就不走。 无奈,长华只得叫进来人。 那人自称是承恩公世子的侍从,世子叫他传话,“欠的人情还了吗?” 长华好笑极了,就这么句话,还要特意跑一趟。 当下起了逗弄的心思,“未曾。转告世子,今次是本小姐助他复了仇,让他顺利地报了被毒之仇,如此,便又欠下一份人情。” 来人一呆,呐呐地应声退下了。 承恩公世子听到下人如此回话,气得摔了一屋子上好的瓷器。 就晓得这个谢家长华不是个好相与的,谁知道竟是个泼皮无赖,这算是吃定他了? 哼哼,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以为我这世子就是摆设了! 第123章 长华上轿 晚膳后,长华磨着祖母不肯离开。 “痴儿,都要嫁人了,明儿和你夫君撒娇去。” 长华原本就舍不得祖母,一听这话,双眼便泛起红潮。 老夫人如何舍得?这些日子不过是强撑着。 自打孙女去了皇陵,便日日担忧,好不容易盼回了,不过短短几日,便又要出嫁。 这心啊,痛极了。 痛归痛,该嘱咐的话一句不能少。 “阿敛,你我虽同在京城,但日后你便是他人的妻,寻常不可回娘家,可懂?” 长华忍着悲痛,她如何不懂? 若她嫁的是寻常人,还可偶尔回娘家探望,但她嫁的是废太子,是皇族的禁忌,日后如何,当真不好说。 为了不连累娘家,她万万不敢轻易回娘家。 “祖母,若日后阿敛想您想得紧,自当叫灰鼠……” “万万不可!”谢老夫人一听她的话头,便晓得她心思,“你的能力万万不可暴露,能不用就不用。正如银钱一样,都要用在刀口上。可懂?” 长华忍痛点头,她懂,她什么都懂,可她的心好痛,光是想到无法见到祖母,便心痛地无法自处,这叫她如何是好? “好孩子,祖母知你心中有我,但大局为重。你选的是一条满是荆棘的路,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不光是你,你的夫君,你周围的所有人,都会受到波及。阿敛,小不忍则乱大谋。” 长华咬牙点头,眼角一颗热泪终于滑落嘴角,好咸啊! 祖孙俩又说了好一会子话,长华还是被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难不成你想从老婆子的院子出嫁?”谢老夫人二话不说赶走了孙女,之后呆呆地坐在床榻,黯然垂泪。 冷嬷嬷瞧着心酸,却沉默不语。 第二日,太阳刚刚露了个头,长华便被冷嬷嬷挖出了暖暖的被窝。 洗漱的洗漱,更衣的更衣,上妆的上妆……手忙脚乱地终于一切就绪。 新娘装扮的长华,生生夺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柔兆揉了揉眼睛,再揉一揉眼睛,这是自家小姐?还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子? 上章吃惊地大张着嘴,被冷嬷嬷冷着脸往里塞了个鸡蛋。 小丫头子纷纷窃窃私语,我家小姐真好看,京城第一秀。 帮着开脸的官夫人啧啧称奇,“我算是见多了闺秀,竟无一人可与谢家小姐相比。” 来送嫁的骠骑将军夫人应和着,“那是,长华是我打小看着长起来的,就没个丑的时候,今日上花轿,更是美不胜收。” 但因长华嫁得特殊,来送嫁的夫人并不多。 便是鲜少的几个,都看住了,连声说自个儿是女子都看呆了眼,更何况他人。 说完还戏谑地向着长华眨眼睛,一切意思不言自明。 长华羞红了脸,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吉时已到。 长华拜别了长辈。 小弟谢畦特意请假回府,亲自背长姐出门。 原本长华舍不得,却不想几月不见,弟弟窜了个子,竟是比她还高了半个头。 “长姐,若是,他欺负你,你且回来。”谢畦轻声嘱咐。 “谢谢阿畦!” 小弟也长大了,她趴在弟弟尚且单薄的背上,一步一步地走向未来。 未来虽然未知,但她定付出全部心血,护家人周全。 父亲亦是百感交集,那布,我的妻,我们的女儿出嫁了。 我们的女儿如山间的晨曦,明亮璀璨。 这样一颗人人称羡的明珠,竟是我们的女儿,你若见到这么美好的女儿,定也与我一般,欣喜万分! 只是,我的心怎么这么痛?我舍不得她,一如当年舍不得你。 那布,我的妻,若你在天之灵有感,请一定护佑我们的女儿,佑她平安顺遂。 长华知晓父亲的不舍,她如何舍得? 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是她百般筹谋来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只能一步一个脚步,坚定地往前走。 身后,是祖母和父亲的期待,身前,是弟弟瘦弱的肩膀,她,绝不能走错一步路。 爆竹声中,长华入了花轿,上了桥。 废太子秦腾早已候在府里。 他早早换上了喜服,悄悄候在喜房,内心却无比遗憾,不能亲自去接自己的新娘。 因为现在的他正行将就木,等着冲喜救命。 床上躺着的,还是那个死士,金纸脸色,出气比入气多。 “来了,来了。”大葛兴奋地从窗户跳进来,“新娘子来了。” 爆竹声大了起来,修整一新的围墙四周挂着红绸和红灯笼。 给这破旧的宅院添上了喜气。 围观的人不少,大家都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肯嫁予命不久矣的废太子。 在喜娘的搀扶下,长华下了轿。 新娘盖着红布,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婀娜的身姿,盈盈一握的腰肢,灵动而轻盈的莲步,无一不显示着这是位妖娆无双,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 众人啧啧称奇,感叹废太子的好运。 “娶妻若此,便是明日即刻去死,也是甘愿。” “穷书生,就你那穷酸样,还想娶仙子?” “唉,可惜了,竟是一枝鲜花插在牛粪上。” “说什么呢?” “府里那人,不良于行,不久于世,可是良配?” 众人静默,再看向长华的眼光里,饱含着同情与惋惜。 众人静悄悄地散了。 府里,大葛穿着红袍代替秦腾行了礼。 观礼的人极少,连陛下也不过派了个内监过来。 长华在孤独、安静中行了婚礼,就被内监匆匆塞入了洞房。 房门刚刚关上。 长华的手就被牢牢地扣在一双温暖无比的大手中,寸步不可挪。 “娘子,”暗哑低沉,又熟悉无比的声音传来,让长华略微不安的心得到了安慰。 盖头被轻轻地掀起,露出一张惊世容颜,此刻,天地失色,万花羞愧地垂下花朵。 “夫,夫君。” “我在,”秦腾的心被夫君两个字填得满满的,这么多年来遭的罪,都在这一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望着眼前的绝世容颜,郑重地许下承诺,“娘子,对不起,待来日,为夫定还你一个盛大无比的婚礼。” 长华摇摇头,“夫君,只要你心中有我,足矣。” 秦腾蓦地把长华扣进怀里,两颗同样孤寂的心灵,在这一刻碰撞出火花,彼此温暖。 岁月静好,说得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便是知晓未来的路满是荆棘,在这一刻,都叫人暂时放下一切,只享受这片刻的安宁与美好。 第124章 百兽认主 月上树梢头。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床上的死士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秦腾牵着长华的手,扶她坐到床榻边,伸手取过案几上的交杯酒,两人相视一笑饮下了酒。 门外传来笃笃叩门声,程春明亲自端来两碗荷包蛋面。 细细的面条上躺着一只黄澄澄的荷包蛋,几粒小小的葱末飘在面汤上,散发着淡淡的麻油香。 长华顿时觉得饿极了。 秦腾又牵着她手坐到桌边,两人你侬我侬地吃起了面。 程春明静静地退了出去,到门外悄悄地抹了抹眼角,公子受了这么多年苦,终于得了暖心人。 以后,有夫人相伴,公子不再孤寂了,他也放心了。 吃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长华觉得舒服了很多。 她刚想问是否安置时,秦腾握住她的手,“今晚还有件大事,恐怕要耽误点时间。” 长华虽然诧异,还是温婉地点了点头。 接着,只见秦腾往墙上一按,蓦地,屋子里突然多了许多黑衣人。 “他们是我的暗卫,以十八星宿命名。你也可以叫他们编号。” “我是一。” “我是二。” “我是三。” …… 跪一个黑衣人,报一个数。 屋子不大,满满登登塞了一屋子暗卫。 长华尴尬地叫起,唬地一声,满地的黑衣人消失地无影无踪。 长华一愣,转头看向秦腾,“你的令便是我的令,你既唤他们退下,他们必得退下。” 哦!明白! 接着,是程春明。 “这是程叔,你认识的。” 程春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书生礼。 长华侧过身,堪堪受了对方半礼,“程叔不必多礼,我还要感谢你这么多年对夫君不离不弃。” 程春明激动得满面生辉,公子果然没有选错人。 这时,窗户外伸进大葛的脑袋,“这下轮到我了?” 他蓦地跳了进来,单腿跪地,“夫人好!在下葛达,是前金吾卫首领。” “免礼,请起。”长华有些疑惑,前金吾卫,难道? 她侧目凝神相询,秦腾点头,“没错,父皇过世前,将金吾卫交到了我的手中。我接手后,就将他们散至民间,建立了镖局鑫五堂,如今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镖师。” 长华点头,先帝果然英明。 “如今的陛下手中的金吾卫呢?” 大葛一听,立刻插话,“夫人,如今的金吾卫是陛下继位后重新组建的,其实力远远无法与我们手中的金吾卫相比。” 原来如此,她原先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陛下的消息总不够及时,可能与他手中的人不得力有关。 看来,除了金吾卫,还有不少其他的皇家力量都不在陛下的手中。 所以,陛下才那么忌讳夫君。 这种恨透了,却又杀不得的局面,让陛下和夫君之间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先帝真是高明。 想到此,长华不由地说出了心声,“看来,朝中还有很多夫君的人。” 秦腾宠溺地笑了笑,这个娘子就是聪明。 当下也不避讳,点头应是。 这番认主,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秦腾心疼极了,挥退了手下,便想安置。 长华阻止了他,“夫君,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未完成,趁着今日一并做了。若夫君不累,且再等等?” 娘子的吩咐哪有不应的? 秦腾当下便同意了。 于是,比刚才气势宏大不知多少倍的认主场面出现了。 长华双手一拍,蓦地,四面八方,冒出无数的灰鼠,吱吱吱吱,迈着安静整齐的步伐,一路进到两人跟前。 打头的是灰鼠国王和王妃。 两人跪下行礼,“小姐,姑爷万福金安。” 长华指了指身边的秦腾,“夫君的号令如同我的号令,可记下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吱吱声和再一次的百般顿首。 灰鼠的队伍实在太过庞大,满满一府的灰鼠。 别说地上站满,便是墙上、屋顶上、假山上、水面上,都是满满当当的灰鼠。 吓得大葛没地方站了,他就怕这毛绒绒的物件,如今竟然来了整整一府。 “程叔,程叔,该不会全京城的老鼠都出动了?” 岂止满府? 灰鼠数量众多,鼠王领着头拜主,黑压压队伍的都排到皇宫的御膳厨房了。 整个京城,若此时有人出门,便将看到一个被灰鼠覆盖的都城。 排在后面的可不甘心了,他们也想拜见主子呀。 灰鼠部号令严格,尾鼠虽远远地站在御膳厨房的灶台边,依旧恭敬无比,似乎眼前就站着主子般。 长华指着灰鼠王对秦腾说,“他们是我的传令兵,凡有号令,无所不达。” 秦腾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灰鼠王和王妃起身,“吱”地一声,满地、满府、满京城的灰鼠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大葛长舒了一口气,野兽不可怕,这小咪咪的毛绒绒活物,真真是令他毛骨悚然。 其实,他是选择性遗忘了遇见白虎时的尴尬。 灰鼠过后是各种山兔、鸡鸭、青蛇、鸟雀…… 一批一批的毛绒绒动物来了又退走,直到一扭一扭无数黑青色的蛇出现,大葛恨不得自己长双翅膀,拥有和鸟一样飞的能力,飞离太子府,去到一个没有蛇的地方。 那一扭一扭的蛇,丑怪丑怪的。 奇怪的是,坐在正屋里的两个人非但不害怕,还浅笑盈盈地与之交谈。 难道他们不知道吗?他们的面前的地上、案几上、墙上、院子里、假山上、水面上,到处都是这一扭一扭的爬行类动物,甚至他们的头顶上,也是一团一团扭动着的蛇。 长华指着他们介绍,“夫君,这是青蛇,他们无毒,但不喜他们的人众多,所以是我的秘密武器。适当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吓人。” 秦腾不动声色地往大葛的方向瞥了一眼,笑着说,“是挺可爱的。” 青蛇们激动坏了。 小姐拿他们吓人,姑爷却说他们可爱。 姑爷才可爱。 和灰鼠一样,拜见主子后,青蛇们忽地一下散开,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就像他们从没出现过一样。 这时,阿紫登场了。 第125章 五体投地 她扇着紫色的翅膀,唧唧喳喳地叫嚷,“姑爷,我是小姐的查岗小队队长,我的口号是:阿紫查岗,使命必达!!! 长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联络大队长,她负责联络所有派遣出去的暗探。她的夫君是秃鹰之王,如今在边疆,负责军务。” 秦腾的笑意从眼底深处溢了出来,“果然是只聪明鸟。” “那是,那是,有聪明的小姐,当然就有聪明的阿紫啦。” 柔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渣鸟,好好干你的活,若再有相好,看我不活烤了你。” 阿紫嗖地一声飞走了,临行前还不忘阴柔兆一把,“小姐,这丫头又丑又凶,还不聪明。要不,您换一个?” 柔兆气得往她飞走的方向扔了一根大木头。 不久,空中传来啪啪啪的声音,无数大大小小的鸟,扇动翅膀,齐声高喊,“祝小姐新婚快乐,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他们说什么?”秦腾问。 长华脸几不可见地微微泛红,“说祝我们新婚快乐……” 空中的鸟儿一圈又一圈,绕着废太子府飞翔。 有凤凰、有白鹤、有秃鹰、有黄鹂、有白头翁……还有各种知名不知名的鸟儿。 远远望去,京城的上空就像掀起了一股龙卷风,能席卷所有,不论是多么坚固的房屋,还是高大的树木。 久久,鸟儿们才散去,夜风微微吹拂,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般,了无痕迹。 大葛松了口气,他按住扑通扑通跳的心脏,“程叔,这仪式算是走完了。这寻常人,没点强大的内心,齁不住啊!” “公子和夫人,能是普通人?”程春明淡定地回应。 大葛点头,不错,果然只有如主子和夫人那般人,才能有此奇遇,获此奇能。 他转身便想回屋歇息,这一晚上打击得他,魂不附体,得好好养养。 才转过身,他便呆立当场,只觉得四肢和身体碍手碍脚的,杵在正屋门口干啥呀? 程春明见状,回头一看,也惊出一身冷汗。 十步开外,一只通体雪白的高壮大虎,雄赳赳气昂昂地立着,双目圆睁,不怒而威。 在他的身后,一排一排望不到头的白虎群环伺左右。 乖乖,那气场,不亚于阵前排兵布阵,叫人激动莫名。 大葛慌了,他终究还是想起了曾经败在白虎手中的经历,抖了抖,又抖了抖,“虎大爷,您也亲自来了?” 白虎王傲娇地斜睨了他一眼,一声不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了正屋。 见了长华,跪下前肢行礼,“白虎队报到,祝小姐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虎啸猿啼,低沉的虎声回荡在耳边,震得神魂皆惊。 上首二人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淡定地坐着,淡然地笑着。 这时,长华的背后伸出一颗圆不溜丢,小小的,毛绒绒的白虎头。 “儿子,”白虎王再也绷不住了,热泪盈眶地盯着小白虎,“儿子,跟爸爸回家。” “我不,我要和娘在一起。” 白虎王急不可耐,“儿子,你是虎,小姐是人,怎么可能是你娘?” “娘救了我,她就是我的娘。我掉陷阱的时候,你在哪里?” 白虎王一呆,又一痛,儿子遇难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在宠妃那里。 那段时日,下面部族送来一只美女虎,嫩生生的,温柔无比,他的一颗心都要被揉碎了。 自然没有精力看顾儿子。 他以为,自己给儿子备足了侍卫,便能保儿子平全。 但他低估了后宫虎妃们的能量,儿子还是落了难。 若不是巧遇小姐,儿子性命堪忧。 他沉默了,一语不发,良久,他凑进了儿子,“对不起,是为父的错。你能原谅我吗?” 小白低头不语,良久,“我不怨你,娘说,你是虎王,本就不易。但我只想和娘在一起。” 白虎终于点头,儿子快乐成长是大事。 白虎王转身前再次看了眼儿子,他舍不得,却又必须割舍,“小姐,属下将儿子交予您了。” 哪料,长华轻轻摇头,“不,你将白啸带回。温室里的花朵无法开出灿烂的花朵,更抗击不了风雨的侵袭。他是下代虎王,自然要学习为王之道。我教不了他,你,是他最好的老师。” 白虎王闻言,热泪盈眶。 到此,白虎王终于无比恭敬地走至长华跟前,四脚匍匐在地,诚恳地宣誓,“小姐,白虎王在此承诺,有白虎族在的一日,我辈任凭差遣,绝无二话。” 如果说之前白虎的低头,是为了保自家儿子的安全。 那么现在白虎的臣服,便是真心实意的认主。 长华有御兽之能,他怕。 但怕不是征服他的主要原因。 长华不仅有御兽之能,还有一颗慈悲之心。 平等地面对所有,不焦不躁,公平合理。 她没有在解救了下一代白虎王后,利用小虎取代大虎,更没有用柔情离间两代虎王。 如此大气,他白虎王心甘情愿地认主。 “起,练好你的虎兵,随时听令。”长华微笑着说。 “娘,你不要我了吗?”白啸焦急地说。 “不,一日为娘,终身为娘。啸儿,你总有一日会长大。如今你可以生活在我们的羽翼下,来日你长大时,若无自保之能,你该如何生存呢?我救你时,你小,一个小小的陷阱就差点要了你的命。等你长大后,陷阱也会随之变大,你若无自保之能,又该如何自救呢?孩子,跟你父王回去,你该学着做一只真正的白虎王,日后,我们总有相见之时。” 白啸含泪点头,“娘,我一定学好本事,回来护您,还有您未来的孩子。” 长华揉了揉他的头,紧紧地揉进怀里,母爱之情溢于言表。 白啸跟着白虎王离开了。 离开前,白虎王朝着大葛点头示意,眼中再无蔑视与不屑。 大葛佩服地五体投地,一收一放间,夫人竟是真正御服了百兽之王。 如此,他看着夫人身边的主子,有点看不入眼了。 程春明见状,猛扯他一把,“想什么呢?小心主子责罚。” 大葛顿时回神,是,是,是,主子到底是主子,尽管比不上夫人,但比起其他人来说,还是堪堪相配的。 但,也仅仅是堪配,嗯,没错! 他刚刚得到白虎王的尊重,还没能得意,一阵阴风从后背刮来。 第126章 狼王火蟒 大葛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他小心翼翼地回首,后背的阴影里,亮起无数盏绿盈盈的幽光。 狼族! “还有完没完?”他无语咆哮,心再一次拧紧。 这个别致的夜晚,他阅尽了天下的猛兽,而且还是不带笼子的近距离接触。 真是毕生难忘啊! 夫人啊,您这是给咱们扫盲动物界吗? 远处围墙上,狼王羌高高地立着,他周身黑色的皮毛与暗夜融为一体,唯一可见的是他白色的狼爪和幽绿的双眼。 此刻,他正全力发出狼啸,嗷…… 一声起,声声起,嗷声齐齐鸣叫,那凄美绝伦的叫声,穿透云层,轻松地覆盖了整个京城的上空。 陷入浅睡的弘道帝被叫声催醒。 他蓦地睁开双眼,低斥一声,“狼!” 今晚胡徒值守,他向来警醒,弘道帝一翻身,便坐起了身子。 “陛下,哪来的狼?” “没有吗?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被惊醒的弘道帝瞬间出了一身冷汗,看着一如往常的寝室,除了胡徒和自己,未见任何其他人的身影,更何谈狼族呢? 他松了口气,但心头的那股不知名的烦躁感,却久久未散。 半炷香后,羌终于收声。 他一个闪步,从墙头跃了下来。 他一步一步,如王者一般,从容不迫地踱进了正屋。 在他的身后,一排排的狼兵像叠罗汉式的,一层一层往上叠起,越叠越高,越叠越快,很快,便望不到尽头了。 “好狼,”大葛忍不住赞出声,真是天生的攻城兵啊。 屋里,羌四肢着地,恭敬地行着跪礼,“祝小姐新婚快乐,万事顺遂。” 长华轻轻点头,示意羌走近些。 羌默默靠近,低下头,乖顺地让长华抚着他的头顶。 “羌,是我从小养大的。当年,我以为他是狗,再大点以为他是狼狗,可实际,他是真正的狼,一匹智能双全的狼。为了保有他的狼性,祖母叫我放他归山,我着实舍不得,哭了整整七日,不得已,放他归去。” “那日,便是他驮着你来我这儿的。” “正是。”长华淡定地回答。 “多谢。”若不是他当时迷路了,自己怎么可能结识长华? 羌:多虑了,有一种迷路,是大小姐觉得我应该迷路了。 秦腾:…… 长华轻笑地赞美羌,“你带兵很好,日后若有战事,你们狼族便是先锋部队。” 羌神色坦然地受命,他无所畏惧地立在屋子正中,身上那股勇猛、骄傲、强大的气势,毫不逊色于人族。 长华骄傲地看着羌,这是她亲手养大的王啊。 阅兵仪式似乎接近了尾声。 待羌领着族人退去后,大葛终于活了过来。 他一个箭步冲进正屋,正待举起大拇指,他的左耳边现出一道阴影。 一个长长的,最前端吞吐着细条线条的东西赫然现前。 大葛吓得不敢睁眼,我拷,怎么把这货忘记了。 去寻白虎骨的路上,他们曾遇上一条火蟒。 他们几人在这条火蟒的面前,连点水花都没掀起,最终还是长华收服了他。 火蟒见大葛紧闭双眼,逗弄之心升起。 他转向对着大葛,吐出长长的红舌,湿腻腻的舌尖不断周游在大葛的脸周。 一阵浓重的咸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大葛好不容易偷闲吃下的晚餐,顿时在胃里翻绞不已。 “哇……”大葛再也忍不住,跑出门去尽情发泄。 “哼,弱小的人类,居然怕蛇。” 长华好笑极了,“这可不是一条小蛇,是巨无霸的大蟒蛇,他的内丹可以起死回生。” 秦腾点头,“甚好。” “若以后需要,你只管知会我一声,我会取出他的内丹给你。” 秦腾再次点头,“如此,我倒是不怕被人暗杀了。” 长华慎重地点头,“那是一定的,世上无人能伤你。” 火蟒越听越怕,蛇身颤抖不已。 瞬间想起了当时长华轻松地将他额间内丹取出的事。 当下软成一摊泥,匍匐在长华的脚下,“小姐饶命,小姐万尊之体,一言九鼎,说了放过我,定会遵守诺言。” 长华严肃地摇摇头,“你没听说过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女子说的话如三月的春风,轻易便会散去。” 火蟒一呆。 自从山林一别,他每日过得醉生梦死,早已忘记还有一个小姐。 今日,若不是虎族通知他,他才不会来呢,山林中要什么有什么,他何苦跋涉千里来伏低做小? 刚才,见大葛怕自己,还想豪横一把,哪料到对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视他如无物。 看重的只有他的内丹。 他的内丹是他的命啊。 无奈,他只得放弃尊严,低头认错。 长华站起身,走到火蟒跟前,蹲下身子,平视他的眼神,“唉,你怎么总是忘记。我让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等不到明日。” 说完,突然出手,对准他额头的顶珠便是一转,蓦地,那颗内丹已经在长华的手里了。 那颗火红色的珠子,在暗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亮。 火蟒瞪大眼珠,他紧张得都忘记了呼吸。 长华右手托着内丹,左手顺着蛇颈往七寸行去。 火蟒惊恐地盯着长华的左手,却因刚失了内丹,根本无法动弹。 长华的左手顺利地到达了七寸。 她身子未动,微微一笑,不知怎么,左手食指竟然突破了破破的皮层,一下子刺入了蛇身。 火蟒吓得大叫出声,“女大王饶命,火蟒认输,从此不敢有二心。” “你可以有二心,”长华温和无比地说,“我不怕你有二心,你的二心不值什么。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这句话,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见不到明日的阳光。” 说完,长华的左手作势要往里伸。 “不,不,女大王,求您饶命。属下知错,再也不敢了。” 见他真心认错,长华退出左手食指,火蟒重重地松了口气,又紧紧盯着自己的内丹。 长华不再逗弄他,重新给内丹上了一道禁制后,将内丹嵌回原位。 这时,火蟒真正放下心来。 看着眼前乖顺地像只小绵羊的火蟒,长华点头,“嗯,乖,你听话,我日后许你个娘子。” 火蟒原本半掩着的眼珠蓦地大睁,蛇脸上露出讨好的神色。 长华牵起秦腾的手,登上了火蟒的头,“夫君,与我一起乘着风,俯瞰天下。” 说罢,只见火蟒一个飞身,冲着皇宫的方向,腾空跃去。 第127章 同一个梦 夜凉如水。 京城的夜,暗沉沉的,唯高远的天空中点缀的星子,闪闪烁烁,照亮前途。 一蛇二人飞速地前行。 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吹起两人的衣袂,在空中缠绕,无法分离。 就像他们未来的人生,从此成为彼此的依靠。 不久,皇宫近在眼前。 火蟒盘踞在皇城最高处,长华望着天际的繁星点点,吐出胸中的浊气,“夫君,这江山,这天下,是你的,我定助你夺回原该属于你的一切。” 秦腾望进长华的眼底,那里是希望的所在。 长华回望他,黑沉沉的眼瞳中,似有两团火焰在跃动。 “不,”他轻轻地却又无比慎重地说,“这天下,非我独有,是你我共有。” 他执起长华的柔荑,按向他火热无比的胸膛,“他,为你而燃。” 长华双睫沾泪,重重地点了点头,许下一生的承诺。 两颗火热的心,紧紧地融合在一起。 远处,到处。 飞禽走兽,纷纷现身,高墙上,宫墙下,满满当当全是身影,作着跪拜的姿势,宣告着主人至高无上的地位。 天空中再度飞翔着无数鸟,场面壮观无比。 “诸位,”秦腾暗哑的嗓音在暗夜里格外诱人,“自即日起,称你们的小姐为女王,我为王夫,咱们共同守护大庆的江山。” “女王威武,王夫威武。” “女王威武,王夫威武。” “女王威武,王夫威武。” …… 此起彼伏的虎啸猿啼,凄美震人的狼吼鸟鸣,如此景象,千年难遇。 那晚,京城人做了同一个梦里。 梦里,自家院子里,屋顶上,满满的狼、鼠、蛇啊,有的爬在墙头,有的挂在树上。 梦里的百兽乖巧听话,安安静静不伤人。 日后,有人说起这个梦,众人便笑他,“你许是没见过野兽,若是见过,便知这梦不真!” 守值的人分明见过白虎进城。 当时无数白虎从他身边经过,他握着长矛的手抖得差点握不住兵器。 无数冷汗从额头滑落。 他想逃,却四肢绵软,拼尽全力控制颤抖的身体,降低存在感,不被白虎发现。 他不敢说真相,因为无人会信他,说不定还会说他妖言惑众。 又以为那不过是一个梦。 他忍无可忍,只敢告诉自家老娘。 耄耋之年的老娘一听此事,脸色顿时变了。 她千叮咛万吩咐,要儿子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儿子起了誓后,她才放心。 她转头看向屋头,“谢家,不再隐忍了吗?” 老太太的夫婿当年随着神武将军上过战场,因救过将军,成了将军的近卫。 因此,亲眼见过谢老夫人天赋异秉,只是这等机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夫君马革裹尸后,她便将此秘密烂在心里,连儿子都未曾告之。 这几年,她一个平庸的老妇人,依旧日复一日关心着谢府的消息,知道这些年,谢家过得不如意。 神武将军和谢老夫人是良善的大好人,他们做的决定一定都是对的。 老太太想,有心之年,若能再见当年夫君嘴里的所向披靡,战无不克,攻无不胜,便此生无憾了。 百兽散去,秦腾和长华也回到了正屋。 此时,程春明和大葛也已退下,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娘子,委屈你了。如今,我行将就木,实在入不得洞房。”秦腾苦声说。 长华闻言,顿时羞恼不已,暗恨对方明目张胆地说话。 秦腾轻笑着拥紧她,“娘子,为夫忍得也很辛苦。” 长华恨恨地推开他,为什么用“也”字,“我何曾忍过?” 话音刚落,才觉出不对,恼羞成怒地转开身去。 秦腾哈哈笑着伸手重新揽回她,“为夫说错话了,是为夫忍得辛苦,娘子不曾忍耐,娘子想干什么,为夫一力配合。” “你,”长华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从未发现此人居然如此不害臊,若是早知道…… “娘子,你可不能三心二意,既选了为夫,自当从一而终。”秦腾垂下嘴角,无比委屈地说。 长华:我…… 程春明和大葛也是一夜无眠。 两人心中满是豪情壮志。 他们是主子的人,主子受伤,他们心疼,主子失了太子位,他们惋惜。 他们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主子,虽无时无刻不鼓励着主子,不叫他放弃希望。 内心深处却深感无力。 不良于行的主子,如何守护自己的地位,如何保家卫国呢? 那几年,他们明面上笑着,暗里不知流了多少伤心泪。 一路走来,太痛了,痛到他们麻木了,痛到渐渐地只守着规矩过活。 可是,世间事就是这么不可琢磨。 突然有天,天上送来位仙子,不,不,送来一位山林女王。 她驾驭着千军万兽赶来襄助主子。 从此,他们从主子刻板的脸上捕捉到了笑意。 主子的心又活了,又看得见世间的美好与丑陋。 主子主动参与暗卫的排班布阵,主动拿起久已不看的兵书,主动接受治疗。 那个天之骄子回来了,那个胸中有万壑的太子回来了。 今晚之前,这种冲击只是隐隐约约的。 今晚,万兽来朝,八方跪拜,空中飞的,陆上跑的,都来了。 那么多,那么多,多到数不胜数,多到惊心动魄。 这等景象,太壮观了!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了主子所说的山林女王的意思。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地打内心深处臣服夫人。 她是当之无愧的山林女王,当之无愧的主子伴侣,当之无愧的女主子。 程春明拍拍大葛的肩,“既然睡不着,不如我们喝一杯。” 大葛咧开大嘴,“不醉不归!”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弘道帝。 被狼啸惊醒后,他再也没有睡着。 他害怕,害怕暗影里会不会突然窜出什么来,更害怕不知名的未来。 帝位,虽不是他不择手段得来,却也叫他坐卧不安。 先帝再三声明,日后是皇弟继位,他因一己之私,听信了贵妃的献策,害了自己的弟弟。 他害怕百年后无脸面见先帝。 但,他不悔。 尝过了帝王的滋味,再难割舍。 他努力做一个好皇帝,他努力学着先帝的一切。 但他终究不是先帝,画虎不成反类犬。 今晚,他刚迷迷糊糊地闭眼,耳边再次传来兽鸣声。 这次,不仅有狼,还有虎,猛虎,还有各种知名不知名的动物鸣叫声,各种鸟鸣声,甚至他听到了凤凰的鸣叫声。 他蓦地坐起,心底涌起无数恐惧。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流逝,他怎么抓也抓不住的。 无力感彻底击溃了他。 “来人,传旨,赐死秦腾。” 第128章 赐死装备 弘道帝的一声大吼,大总管胡徒彻底呆住。 废太子不是就快死了吗? 不然,陛下为什么还要召回谢大小姐,拜堂冲喜呢? 这都快咽气的人了,还值得浪费赐死三件套吗? 弘道帝的旨意,胡大总监哪次不是快速反应,立刻解决? 这次见他呆愣着,气不打一处来,抓起床榻上的木枕,扔了过去,怒目圆睁,“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胡徒额头被打中,生疼生疼,一个机灵,立刻醒悟过来,暗恨自己,啥时候不能呆,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刻。 于是,他立刻转身跑去安排,一个不留神,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倒。 胡徒走后,四周安静极了。 弘道帝孤独地坐在黑暗中,只听到自己沉重起伏的呼吸声。 他心里的不安无限扩张,他怕得要命,怕有人抢他皇位,怕他想要的东西从手里溜走,还怕别人说他远远比不上皇弟。 他是比不上先帝,但那个nai娃子凭什么走到他的前头? 黑夜扩大了他心中的兽xg,去他的手足情深,去他的后世历史家之笔,去他的帝王情感不外露。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想,就想那个一直压在他心上的人去死。 这个皇弟打从出生开始便横亘在他心上,他像极了先帝,不管是外貌还是才干。 到这个弟弟手上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他越大他越慌,于是他不得不对他出手,他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活在他的阴影下。 果然,他办到了,眼中钉成了残废,失去了皇位继承权。 但哪怕坐在滑椅上,那颗眼中钉依然惊才绝艳,听说他悄悄地写着话本,居然广受好评,时常供不应求。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彻底疯狂了。 他沉默的外表下,掩着一颗咆哮呐喊的心,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为什么总要让他的优势显出自己的可笑? 他终于明白了,只要这颗钉子在一天,他就永远得不到救赎。 所以,钉子,必须拔除,他,必须死。 连半口气都不能有,必须彻底凉透。 而且必须,马上,立刻,他一时半会也等不得了! 胡徒手忙脚乱地安排赐死三件套,想不到越忙越出错。 小太监先去库里拿白绫。 可是所有白绫都千疮百孔。 有的遍布不规则的孔洞,有的拦腰截成几段。 总之,没有一根拿得出手的,可以派上用场的白绫。 胡徒气怒,当下令人把管理库房的领头太监,从热乎的被窝里掏出来,狠狠责打了五十大板。 终于,一个不知名的小太监,抠抠搜搜地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掏出一条完好无损的白绫。 小太监心疼地看着大总管拿走了这条白绫,这可以他好不容易偷出来,打算留给自己用的。 他伤心地哭了起来,底层太监,连死都不能。 紧接着,毒药又出了问题。 不知道怎么回事,库房里所有的毒药罐子都被打破了,药流了一次。 再制作,至少得三天。 可把胡徒愁坏了。 三天,废太子有没有命还不知道呢。 过时了,可不就没用了吗? 这时,有个小太监突然想起,有哪个宫的娘娘曾经想赐死一个宫女,他特意留下了一小瓶,打算明日送过去。 胡徒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打了一针强心针,立刻把那一小瓶毒药拿了来,先救急再说。 毕竟赐死废太子比较急。 最后,是刀具。 胡徒想,这回总没什么问题了。 哪想到,刀具也出了问题。 所有的刀具不知道怎么回事,刀刃要么裂了,要么钝了,总之,就是不好使。 他气。 他做总领太监这么久,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可他气归气,事情总还是要解决的。 实在没办法,他一咬牙,将自己随身带的去脚皮的刀子拿了出来,放进了托盘里。 千叮咛万嘱咐,行刑后,一定要将这把刀子带回来。 他虽不认刀,可架不住脚认刀啊。 他的脚皮没有这把刀,还真不行! 交待好一切,他亲自送小太监出宫上了马车,去往废太子府。 这才回去向弘道帝禀报。 小太监出宫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本来按着胡徒的心思,陛下的旨意,暗搓搓地办了就好。 毕竟赐死一个快死了的人,怕激起言官的不满。 那些御史大人,虽手无缚鸡之力,可一张嘴,绝对能生白骨,活死人。 甚至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厉害的程度不比手握兵权的将军们差到哪里。 他不停地暗暗祈祷,希望此行一切顺利。 可事情偏偏往他最害怕的那条路上去了。 出了宫的小太监,忙活了半夜,此刻困倦得打起了盹。 突然,他“砰”地一声摔倒马车上,嘴唇狠狠地磕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可恶,他去行刑,旁人还未流血,他倒出师未捷身先死,见了血,真是倒了血霉了。 赶车的骂了句,小太监伸出头一探究竟。 只见前路不知怎么有个大坑,车轮果断地陷入其中,怎么赶也赶不出来。 小太监心里一急,怎么办? 他出点血不算什么,若是误了胡大总管的事,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于是,他果断放下怀里好不容易凑齐的三件套,爬下马车,和赶车的一起,吭哧吭哧地拼着命把车轮拨了出来。 等他重新回到马车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如雨下。 他顾不得擦汗,先检查了一番三件套,看着完好无损,才安下心来,继续赶路。 这一折腾,天际大白,路上行人多了起来。 终于到了废太子府。 小太监双腿软绵绵的,用不出力。 他怀抱三件套跳下马车的时候,腿上使不出劲,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他怀中的三件套也滚落在地上,毒药瓶子更是咕噜咕噜滚出老远。 周围眼尖的人一看就明白了。 “咦?赐死三件套?”人群中有人叫了起来。 “对,是赐死三件套:白绫、毒药和匕首。” “怎么回事,废太子不是快死了吗?” “就是呀,为啥子还要浪费东西?” “昨日刚刚冲的喜,成的亲。既然想叫他早点死,为啥子还要成亲,浪费一个新娘子?” “是呢,这不是害人家大姑娘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话越说越离谱。 “该不会是,为了霸占人妻?” “噢,你有内幕消息?此话怎讲?” “嗨,有什么不好懂的?宫里有人看上谢家大小姐了,可人家云英未嫁,看不上那人呗。这不,先赐婚,待夫婿去后,再夺人,可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哦……原来如此。” “嗯,受教了。” 小太监气得脸红,陛下宫中美女如云,用得着使这下作手段吗? “嗨,这小太监脸红了,看来我们说准了。” “唉,还不如底下人懂羞愧呢!” 小太监再也忍不住,大声高喊,“你们胡说八道。” 大家异口同声,“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第129章 当场赴死 小太监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能说什么?说后宫美女如云?说废太子妃不够美? 说实在话,连他都认为谢大小姐美极了,比整个皇宫加起来的,还要美上三分。 可他能这么说吗?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眼前府门大开。 侍卫推着行将就木的废太子秦腾出了府。 “快看,爷出来了。” 脸如纸金的废太子,躺在担架上,出的气比入的气多,一看就是命不久矣。 人群中有人哭了起来,“多么能干的先帝之子啊,怎么就落到这么个下场?” “你哭啥子呦,人还在,你就先哭起来,是想咒爷吗?” 众人想起废太子当年风华绝代的模样,纷纷下跪磕头。 程春明往皇陵的方向下跪磕头,“先帝啊,求您带走三爷,莫叫他再受罪,让他去常伴您左右。这个世界容不下他啊。” 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大葛在边上高喊,“程叔,哭什么哭?陛下的圣旨能不遵吗?来,来,来,主子选不了,我来替他选。” 他走到小太监身前,一把从他怀里抽出三件套,先拿出白绫试一试,“啪”一声,白绫断了。 “小公公,你带劣质产品来,是何竟?是想陷害我家公子不遵圣旨吗?” 小太监吓得连连摇头。 接着,他又拿起毒药瓶,正要打开盖子。 突然,从旁边窜出一只流浪狗,不知道怎么撞向他的手臂,瓶子顿时掉地上,碎了。 “小公公,你莫急,此事是狗子不仁,怪不得你不义。待我把他捆起来,让你带回宫交差。”说完一伸手,将狗子四脚绑了起来,扔上了马车。 小太监哭笑不得,看向最后那把匕首,那可是胡大总管的心头好,他必须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大葛伸手探向最后的匕首,还未触到刀柄,突然,空中飞过一群鸟,“啪”地一声掉下一坨shi,正中匕身,顿时传出一股味道,众人纷纷掩鼻。 好了,这一下子,好不容易凑齐的三件套瞬间不能用了。 大葛无奈地问,“公公,你看,这怎么办?要不,你回宫重新置办一套?” 小太监欲哭无泪? 这套都是好不容易才凑齐的,已经是压箱底的货了,哪里还有其他的存量? 唔唔唔,想到事没办成,回去可能要遭的罪,小太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葛被他哭得心烦意乱,“你哭什么哭?我家等着被赐死的公子都没哭呢!” 明明一句很正常的话,不知道戳到小太监哪条神经,竟然越哭越厉害。 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人忍不住好心提醒,“要不,先把爷送回府内?这样摆着,也不是个事啊?” 大葛大义凌然地说,“陛下有旨,主子今日非死不可,哪能轻易回府养病?还请众人帮忙做个见证,咱们主子可是一心赴死的。” 众人连连点头,齐声应是。 的确,从来只见躲死的,还未见过大开府门,主动出来迎死的。 这废太子,果然是条汉子。 原来是想悄悄消灭对手的弘道帝,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一时恐惧,竟然叫对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唉,这么有情有义,直面生死的皇子,若是真能好起来,那可是大庆之福。” “你说得没错,不行,我回家后,得叫我婆娘在菩萨跟前多上几柱香,求一求菩萨,保爷平安。” 大家纷纷应和。 日后,郊外法藏寺的香火突然旺了起来。 方丈一打听,原来是废太子的缘故,悄悄地也在菩萨跟前,为他点了香烛,保他平安。 废太子府门前的闹剧,传到了前朝。 当天等上朝时,便有官员小声提出疑议。 有人说,废太子秦腾本来就命不久矣,何必多此一举。 有人说,定是有人假传圣旨,这么多年陛下对这个弟弟多有照顾,不会下此圣旨。 还有人猜测,是后宫的某位吹了枕边风。 不知不觉,风向引导到凤鸣宫,似乎觉得陛下出此下策,全是贵妃在挑拨离间。 好好吃着早膳的贵妃娘娘听到这一说法,气得当场摔了碗。 陛下做下的蠢事,居然算到她的头上? 她何德何能,能担此罪名? 于是,她一路哭哭啼啼地去往寿宁宫告状。 太后今日起身,发现鬓间多了三根白发,正气苦不已的时候,见贵妃娘娘哭哭啼啼地跑来,顿时心头火起,“哀家还未死呢,你哭什么哭?” 吓得贵妃娘娘顿时收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边上的冷霜见状,立刻上前说明原委。 太后一听,心肝脾胃肾一起绞痛了起来。 陛下呀,陛下,告诉他多少回了,废太子的事只能徐徐图之,哪能如此明目张胆? 还公然赐死!这是想叫自己被言官的唾沫淹了吗? 太后一急,哪里还顾得上今日多出来的三根白发,立刻摆驾去了前头。 尽管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这能是小事? 她不去阻止陛下荒唐的举动,陛下今后的日子难过啊。 这里,太后急冲冲往前头赶,坤宁宫里皇后笑得差点岔气。 李尚宫无语地站在一边,哭笑不得。 这陛下办的是什么事,难怪娘娘如此笑话。 “陛下原本就是守城的君主,他只要不作死,平平安安地干到头,还能搏个好名声。”皇后娘娘连连摇头,“可他偏偏要作死!你说,谁还能救他?” 皇后调整了姿势,舒坦地靠在大迎枕上。 李尚宫轻轻地说,“陛下太急了,毕竟……” 皇后摇了摇头,她内心知道,这次陛下其实没做错。 长华既然选择了她的小叔子,自然是看到了他身上的价值,便不会叫他去死。 陛下眼光和决断都不行,但他这次却出奇地感觉到了危机,也算是难得的一次决断了。 只可惜,他应对的手段过于简单粗暴,犯了兵家大忌,直接将自己放在一个不利的角度,直面世俗常理的批判。 坤宁宫里一世静好,前朝却已闹开了锅。 第130章 针锋相对 太后赶到的时候,朝堂上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以梁王为代表的世家派,和以冯御史为代表的清流派,早就打起了嘴仗。 梁王方认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均是皇恩。 冯御史派执不同意见,认为皇家哪怕不深情,也不可无情。废太子本来已经危在旦夕,何必出此下策? 说起这位冯御史,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冯御史年轻时就以耿直敢言得了先帝的好评,先帝曾经评价,“暴脾气,耿直无比,爱憎分明,大仁大义,得之,大庆之幸。” 从此,他在朝中基本是横着走,谁也不敢触他霉头。 他的脾气真的就像先帝说的那样,只要他认为对的,一定坚持到底,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只是,人无完人,冯御史此生只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他的夫人和女儿。 早年,冯御史的祖母为他定了一门亲事,是富户女。 两人成亲后,出奇地恩爱,两人时刻腻在一起,笑谈四方。 如此,冯御史的母亲不乐意了。 她对儿子是有要求的,眼睁睁看着儿子沉溺在情爱之中,如何愿意? 于是,她找了各种由头,叫媳妇立规矩,把媳妇所有的时间都霸占了。 冯御史耿直的脾气,让他直接无法解决那种娘和媳妇相争的局面。 他逃避了,日日躲在书房里苦读,掩耳盗铃似的没看见就当作不知道,学业上倒真有大进。 岂料,他这样的行为,直接刺伤了自家娘子的心。 在婆母又一次给她穿小鞋的时候,愤然出离回了娘家。 娘子离家后,冯御史才惊觉自己处理不当,只考虑了老娘的心意,却置媳妇于不顾。 他后悔极了,频频挽回,但于事无补。 他的娘子铁了心与他和离,后来还生下了两人的女儿,独自抚养。 如今,前妻在京城经营一家酒楼,生意火爆,据说冯御史日日都去,却从得不到好脸色。 女儿十五及笄了,冯御史又开心又担忧,一次次劝说前妻,哪怕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女儿考虑。 这话,倒是说到她心坎上了。 女儿的亲事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女儿虽然是冯御史的亲女,但未曾认祖归宗,所以来说亲的都是小商户或者低级武人,她怎么都看不上。 想起自己当年的义气用事,终于有了悔意。 如今见夫婿真诚认错,还多年未娶,心思也活络了起来,但到底拉不下脸面。 昨儿个晚上,冯御史从酒楼回府,见冷冷清清的府邸,悲中从来,忍不住泪流满面。 踉跄地回了书房,发现了书案上的字条:助废,媳归。 他气极,叫来小厮问有谁进过书房? 小厮一脸无辜,“大人,书房日日有人看守,绝无外人进入。” 冯御史看不懂助废是何义,他读懂了媳归的意思。 意思是,只要办成前一件,后一件事也能成了? 想到此,他认真思索助废到底是何义,却百思不得其解,没办法,只得先放下。 待来日,上朝的路上听闻陛下要赐死废太子的事,他这才顿悟,原来是要他助废太子度此难关。 他原本脾气就直,见不得一点有违礼法的事,本来就打算替废太子申辩几句。 当然,也就是申辩几句。 他脾气再耿直,这么些年官场上跌打滚爬,就是块顽石也磨成鹅卵石了。 但一想到纸条后面的两个字“媳归”,他的心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如果来人真的能叫媳妇归家呢? 他到底帮还是不帮? 选择很艰难,他挣扎又挣扎,上了朝刚开始他沉默不语,直到梁王世子说了一句话,“陛下既是赐死废太子,那废太子必有赴死的理由,何不痛快点,叫大家满意呢?” 瞧瞧,难怪他瞧不上世家,把草芥人命当成家常便饭。 他再也忍不住,出列反驳,“什么叫何不痛快点,叫大家满意?” “尔不过一世子,却想代朝上众多官员作主?” 梁王世子一听气急,“冯大从怎可曲解本世子?” “曲解?”冯御史不急不躁地说,“那什么是正解?正解就是可随意杀人?” “如今,且不说废太子是否危在旦夕,他便是身强体壮,杀人也得给个理由?陛下,臣大胆询问,废太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您在他命不久矣的时刻,还下旨赐死?” 弘道帝一噎,其中理由如何说得出口? 难道说他就为了心中的不安,就要赐死皇弟? 弘道帝沉着脸,阴阴地盯着冯御史。 冯御史一到纸条上的字“媳归”,把心一横,咬牙坚持,既做了初一,不如再添十五。 “陛下,废太子到底做了什么?” 堂上一片沉默。 废太子能做什么? 不过一个活死人,留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 冯御史不依不饶,“您近日才从皇陵接回谢大小姐,催着两人成了亲。这才刚刚成了亲,便要赐死对方夫婿,敢问陛下,可是礼法所为?” 众人一听此言,均心下戚戚。 对啊,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本就委屈,被当作冲喜新娘。 何况,昨日成亲,今日赐死夫婿,谁能愿意? 而且对方还是谢家。 是谢家啊! 那个低调隐忍,却又神秘无比的谢家,也曾经为大庆立下汗马功劳。 兔死狐悲,众人暗中不由担心这等惨事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兔死狐悲,”冯御史直接道出众人心声,“陛下是想让所有臣子活在不安与猜忌中吗?猜忌陛下是否有朝一日,也会将刀挥向自家。” “住嘴。”弘道帝越听越气愤,他挥身发抖,“反了,反了,拉……” 话还没说完,太后及时赶到。 “陛下,”太后堵住了陛下未尽的话,“冷静!” 弘道帝见到端庄的母妃,才一个机灵,似乎清醒了过来。 他,已经失控了。 体内的恶魔苏醒,像飓风一样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是帝王,他没错,便是他不讲理又怎么样? 他这一辈子活在先帝的阴影下,不敢走错半步路,如今不过任性一回,便有这么多反对的声音? 到底谁才是帝王? 是朕?!还是他们?! 第131章 弘道惨败 弘道帝深吸口气,冷着脸说,“母后,后宫不得干政,您且回宫。” 太后一听这话,气得倒仰。 想想自己从不得先帝青眼,是她使了手段,才千难万难地生下他,又历经千辛万苦,让他继了位,如今倒是嫌弃她了。 “哀家不是干政,哀家是劝陛下别做错事。腾儿也是先帝之子,冯御史说得对,他未做错事,陛下不可任性妄为。” 弘道帝一听这话,气得口不择言,“朕是皇帝,皇帝,朕想做什么,还要你们同意?” 太后见弘道帝发了大火,心底不禁一激灵,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 思及此,不由地沉吟了起来。 “陛下,此话差矣。陛下的确富有四海,但,您是舟,臣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臣子有错,您尽管教训,无有人说二话。然,废太子何错之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废太子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下官自当为之申辩一二。” “你,你,……”弘道帝伸出手,颤抖得指着冯御史,“你好,你好,你好得很……” 冯御史豁着性命不要,咬牙回应,“谢陛下,当年先帝在世时,也是这么评价臣的。” 弘道帝气得浑身发抖,谁都要拿先帝来压自己。 自己这个皇帝到底做得有多窝囊,他如今算是知道了。 他不过想赐死一个臣子,却惹得他们如此反弹,他们眼中可还有朕? “你们眼中可还有朕?”弘道帝咬牙切齿地诘问。 见陛下发怒,朝堂上众臣,立刻下跪,高声应道,“臣不敢。” 眼见此事无转圜的余地,太后急了,拼命用眼光暗示王丞相。 王丞相本想置身事外,看哪方面占了上风再议。 没想到冯御史这个楞头青,居然跳过梁王世子,直接和陛下呛声,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也骑虎难下,此时出声或不出声,都讨不了好,索性直接无视太后的暗示,眼观鼻,鼻观心地跪在堂下。 朝堂上陛下和臣子两方,谁也不肯退让,局面尴尬地胶着。 突然,钦天监来了,老大人似乎完全不知道此刻发生的事,颤微微地下跪行礼,“陛下,臣昨晚观星相,北斗七星发生变化,突然暗淡无光。紫微星受其影响,也暗淡了不少。” 他接着解释,“北斗七星以护卫之势,守护紫薇星,如今七星发生变数,恐有大事发生。故而禀报陛下,早做打算。” 什么?帝星暗淡? 众人听了这番话,脑中千回百转。 难道,废太子便是七星,起守护之责? 那倒真的不能随意赐死。 太后插言,“大人所言,可属实?” “千真万确!” 太后刚刚一瞬间,有过犹豫,既然陛下下了决心,既然已经引发了朝堂争议,不如就直接赐死,彻底免去后患。 但钦天监的一番话,让她又犹豫了起来。 如今大庆国势渐落,弘道帝毕竟不如先帝良多,很多国策只能平稳过度,却无法达到先帝在时的盛况。 何况,周边的鲁国,还有其他的小国见大庆势微,都蠢蠢欲动,一个不好可能会引发兵乱。 不若,还是先缓一缓。 于是,太后再次开口,“陛下,星相若此,您还得三思。” 弘道帝本就是个犹豫不决的性子,这次发了狠,却底气不足。 刚才臣子们反对,已经撼动他一部分的狠劲,钦天监的话更动摇了他原本无比坚定的决心。 他,犹豫了。 冯御史见状,立刻进言,“陛下,吾等进言,全是为了陛下啊。这天下是您的,若您在废太子本就奄奄一息之时,再行赐死之事,恐会引起民乱啊,陛下。” 弘道帝一惊,是的,他怎么忘记了。 他若执意赐死废太子,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他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可不就是前功尽弃了吗? 皇弟啊,皇弟,你真是会为朕找事。 他心里虽仍旧愤慨不已,到底少了绝杀之心。 太后急得不行,朝堂上,有些话她不能说。 若真想夺了废太子的命,何须如此大张其鼓,完全可以像之前一样悄悄行事。 这儿子,怎么越活越不明白呢? 突然,殿门口传来内侍的声音,“陛下,太皇太后跟前的老嬷嬷求见。” 众人一惊,太皇太后? 她老人家多少年都不出宫门一步,今日怎会派老嬷嬷来? 弘道帝同时一惊,他此生最敬重两人,一个是先帝,一个便是太皇太后。 对先帝,他的感情复杂,又爱又恨,真正敬重的也唯有太皇太后了。 老嬷嬷进殿后,恭敬地行了一礼,“陛下,太皇太后得知废太子生命垂危,花一月之功,为其抄了佛经。昨日刚刚完成,还烦请陛下找位匠人装裱,娘娘也好赐下去。” 什么?太皇太后亲自为废太子抄经? 众人心中了然。 弘道帝明白,此事他再也办不成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戾气终是淡去不见了。 他顺着台阶下,“既是太皇太后的旨意,朕定当办妥。胡徒,接过经书,安排下去,装裱后,你亲自送去废太子府。” “遵命。”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早朝结束后,众人脚步沉重地出殿。 弘道帝则是坐在龙椅上,久久不动。 他,到底是输了。 不管是主动放弃,还是被动中止,他都输了。 他这个皇帝真是当得窝囊啊,想赐死个人,还得看臣子的脸色,连长久不出宫的太皇太后,都派嬷嬷来告诫他。 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父皇,这便是您希望看到的吗?儿臣一事无成,您在天之灵,是否也欢喜无比?” 想到当年先帝在时的朝堂,先帝说一不二。 先帝的决断,任何人无法左右。 而他,远远不及。 这时,小太监进来,边抹泪边在胡徒耳边说话。 胡徒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脸白如纸。 小太监末了还问了句,“狗子怎么办?” 胡徒叹了口气,“随你处置!” 之后,胡徒走得近些,脸上写满憋屈。 “没成!”弘道帝无力又肯定地说。 “陛下,”胡徒哽咽着点了点头。 弘道帝惨淡一笑,没再说什么,起身从后殿离开,佝偻着的背影,像是足足老了十岁。 胡徒紧随其后,悄悄地抹着眼泪,陛下,太难了! 坤宁宫里皇后早就得到消息。 她喝下最后一口血燕,按了按嘴角,“哼,陛下若真能不顾他人左右,下定决心赐死,本宫还高看他一眼。如今,又是半途而废,被别人几句话便收回成命,有什么出息?” 皇后想起先帝的一言九鼎,心中叹了口气,若想再见当日的场景,怕是真的要下代帝皇了。 也许,若秦腾能继位,按他的实力,定会再现大庆的盛事,只可惜,他双腿不良于行,失了继位的可能。 如果……她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 第132章 殿前争执 废太子府。 正屋里,秦腾和长华两人正喝着茶。 秦腾煮茶,茶汤沸腾后,往杯里注满。 顿时,清香的茶味散溢开来,沁得人心肺熨贴。 “难怪你这么大胆,新婚之夜,直接召兽认主。原来,是有后招。”秦腾笑说。 长华抿了口茶,淡淡地回应,“哪有什么后招,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噢?”秦腾微微挑了挑眉。 “新婚夜召兽认主,是必然的事。我既嫁你为妻,必得诏告天下。我猜到陛下定然会有动作,但无法估算他到底会怎么做。” 长华轻笑着解释,“我本来以为要花大力气应对,没想到,他选了最蠢的一条道,只需我派出几只小灰鼠,便解决了问题。” 这茶真香,唉,会上瘾,怎么办? “呵呵,几只小灰鼠?”秦腾也忍不住好笑起来。 “对啊,不就是几只小灰鼠?有的毁了白绫,有的咬破了药缸,有的磨了刀刃,噢,还有一只给冯御史送了信。” “你怎么说服冯御史的?他可是块顽石,倔得很。”秦腾很是好奇。 “哪里是我差使他?明明是他家夫人差使他。” “噢?!” “巧了,冯夫人初开酒楼,被地痞纠缠,二婶看她孤身一人,还带着女儿,十分同情她,给了她不少帮助,后来两人结为金兰姐妹。” 长华顿了顿,继续说,“冯御史夫人为了女儿的婚事,早有悔意,又拉不下脸。这次,我便借二婶的名义,推了她一把。哦,冯御史回家,必能见着他心心念念的夫人和女儿了。” “哈哈,”秦腾止不住大笑,还是他厉害,挑了个无所不能的娘子。 “那送信的便是小灰鼠?” 长华点点头,“自然!所以说,解决问题的不就是几只灰鼠吗?”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还是娘子厉害。” 长华一脸莫名地睨他一眼,“都说是灰鼠了!” 秦腾蓦地将长华紧紧地搂在怀里,紧紧地箍着,就像拥着举世无双的珍宝般。 长华挣了一下,没挣脱,无奈只能随他去。 这夫君,不太好哄的样子,竟是与几只灰鼠吃味了?! 冯御史满怀心事地回府,想到为了夫人归家,他连自身安危也顾不上了,不知夫人何时能归家? 待进府,见风韵犹存的夫人拉着娇嫡嫡的女儿,笑吟吟地迎接他时,顿时老泪纵横。 心底隐约的担忧一扫而空。 选择正义和自家的幸福,弃了陛下的面子,果然做对了。 “夫人,”冯御史头一次如此失仪,“女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家三口好好地诉了一回衷肠。 晚上,冯御史想了想,提笔写下:若一直襄助,娘子女儿可否再不离家? 他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整夜,既害怕一觉醒来,娘子和女儿又消失不见,又记挂着书房的字条。 他一觉醒来,娘子好好地卧在身侧,心下一松,悄悄起身,赶到书房找字条。 他写的字条已经不见了,书桌上搁着一张新的字条:可! 他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太好了,自家夫人和女儿终于又属于自己了。 他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书房外,母女俩一脸莫名地看着屋里的老爷,“娘,父亲,这是病了吗?” 冯夫人擦了擦眼睛,哽咽地说,“哪是病,是高兴。” 阖家团圆,怎么会不高兴? 和冯府不同,宫里的气氛很低沉。 太皇太后宫中的老嬷嬷站在屋外回话,“昨日成了礼,今日秦腾公子还未醒来。早上推出府门,依然脸如金纸,看着不大好。” 等了片刻,屋里始终静悄悄的,老嬷嬷便恭身退下了。 弘道帝受了打击,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对选秀更是不闻不问。 贵妃娘娘急坏了,她又看好了不少闺秀,都是娘家得力,本人出色的。 太子妃她定不得,几个侧妃她总能说了算。 贵妃娘娘到底了解弘道帝,晓得发怒的老虎惹不得。 但是,胡徒就另当别论了,主子不敢问,奴才可劲捋。 贵妃娘娘一天招一次胡徒,问起选秀的事。 胡徒也是个老狐狸,次次恭敬地来,糊涂地答。 最后,还是太后娘娘拍了板,尽快选秀,进新人,扫一扫近期的霉运。 东宫也得了消息,流云着急起来。 太子好久不来了,日日和几个低等侍妾混在一起。 她看着依然淡定坐着的葆琴,好心地提醒,“娘娘,要选秀了,贵妃娘娘肯定要往东宫塞人了,您,想想办法?” 葆琴回过神,轻轻问了句,“阿姐嫁予废太子,不知如何了。” “娘娘,”流云急得眼睛都红了,“东宫要进人了,您怎么还关心别人的事?” 葆琴摇摇头,别人?阿姐怎么会是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真想出宫去看看外祖母啊,若是当初听了她的劝,自己可能会安稳一生。 想归想,她还是起身去了膳房。 流云开心极了,娘娘终于打起精神了。 葆琴亲自动手,熬了一锅乌鸡汤,去寻太子了。 太子殿外,侍卫见了葆琴,为难地说,“娘娘,殿下说,任何人不得打扰。” 葆琴轻笑着说,“那劳烦你通报一声。” 侍卫只得进殿通报,出来后,脸色很难看,直接拒绝了葆琴,“娘娘,殿下说不见。” 葆琴依旧笑容满面,把手里的食盒往对方手上一塞,“麻烦你转交殿下,让殿下趁热喝。” 侍卫尴尬地捧着食盒,收也不是,拒也不是。 这时,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走了过来,“谢谢姐姐,妾正好饿了。” 说完,自顾自地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乌鸡汤,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唉,姐姐,鸡是好鸡,汤是好汤,只是淡了点,姐姐还得加油噢。”女子笑嘻嘻的,一幅我喝了汤,给了你面子,你快点来夸我的样子。 流云气极了,当场扇了她一个耳光,“哪里来的下贱胚子,竟敢糟蹋我家娘娘熬的汤。上了太子的床,却连名分都没有一个的货色,别给脸不要脸。” 女子顿时撒起泼来,把手里的汤盅往地上一扔,哭卿卿地说,“姐姐何苦叫底下人辱妾,妾不过是可怜姐姐,不想姐姐的心血白费,太子可是叫妾把食盒扔了的,唔唔,你们欺负人。” 手捧食盒的侍卫被这一幕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站着,手足都不知如何安放。 女子的声音忒大,惊动了屋里的人。 太子,终于现身了。 第133章 恩爱不疑 太子步履虚浮,眼下透着淡淡的黑青色,左右两边各搂着一个发丝凌乱的女子。 见太子来了,女子冲进太子怀里,委屈地哭诉,“殿下,妾不过是喝了口乌鸡汤,哪知惹来姐姐责罚。” 她一边哭,一边将挨了打的半边脸转向太子。 太子沉了脸,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怒气冲冲地向着葆琴,“良媛,孤知你向来良善,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小气?不过一口汤,喝了就喝了,至于打人吗?” 葆琴似乎一呆,继而红了眼眶,默默地伏身行了一礼,也不言语,弯腰拾起地上碎成片的汤盅,又接过侍卫怀里的食盒,再次对着太子行礼后,强忍着眼泪,转身离开了。 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流云。 太子从未见过这样的葆琴,愣了一瞬,怀里的女子向着葆琴的方向默默冷笑,又迅速变脸露出无比娇羞的笑容,“殿下,回去,刚才的游戏还没做完呢。” 太子嘻嘻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拥着三人回了殿。 风中,弥漫着淡淡的乌鸡味。 很淡,没多久散了个干净。 葆琴返回蒹葭宫,食盒和碎片早就被流云接过去了。 流云心疼自家娘娘,特意去膳房做一道拿手的小点心。 葆琴依窗坐在贵妃榻上,神情间哪里还有刚才郁郁寡欢,泪盈于睫的姿态? 此刻,她似笑非笑,眼睛炯炯有神,姿态放松悠闲,似乎刚才被太子冤枉和斥责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想到前几日谢大舅的继室派人求见她,被她拒了。 如今,她倒是有点想见见她了。 她很好奇,王氏要见她,到底为了什么呢? 她也不想与谢家闹僵,若是外祖母愿意抛出橄榄枝,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晚膳后,她抱着小灰兔,左手抓起兔爪,右手拿起妆奁盒里的发簪,猛地一刺,小灰兔吃痛,止不住地打颤。 接着,她沾了些兔血,往自己的唇边一擦,顿时,她的唇边留下了血痕。 做完这一切,她毫不犹豫地把小灰兔往地上一扔,又涂了些唇脂,重重地揉了揉眼睛,拉了拉发髻,拨弄一下鬓发。 顿时,梳妆镜里出现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形象。 刚刚整好妆,宫人来报,太子殿下驾到。 来了! 葆琴微微扯开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起身时,她已泪盈于睫。 “殿下。”她发丝微乱地俯身行礼。 太子一把拉起她,“葆琴,孤说过人后不必多礼。” 她闻言,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殿下,礼不可废。” 太子拉住她,从头发开始一寸一寸审视,看到她用口脂掩盖着的血痕时,眼里的心疼怎么也藏不住。 他的指腹来回地抚着伤口,欲言又止,“委屈你了。” “殿下,葆琴懂,您是太子,不会是葆琴一个人的。”虽然忍着眼泪,眼泪仍然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委屈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心如刀割。 太子紧紧地把她拥进怀里,在他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葆琴露出讽刺的笑意。 “殿下,您是成大事者,自然不会被世间的情爱缚住手脚,葆琴愿意做您背后的女人,葆琴不求别的,只求殿下不要忘了妾,时常让妾看看您,照顾您的身体,为您准备暖暖的饭菜,尽一尽自己的心意。” 太子感动极了,激情地说,“孤知晓你向来大气良善,在孤心里,你是独特的,自不必与那些人相提并论,以后离她们远些。你的心意,孤定然不会辜负,日后熬了汤,只管送来便是。” “好。”葆琴感动无比地应道。 殿下,您叫我离她们远些,是怕她们被我伤到! 您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自是不必与她们那些贱种相提并论。 红颜未逝,恩已老! 葆琴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可惜,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恩宠。 殿下,只要您还有价值,葆琴定然说到做到,绝不会弃您于不顾。 两人各怀心思,却出奇地和谐默契,各自诉说着衷肠和情思。 月上树梢头。 蒹葭宫传出了欢愉又压抑的娇吟声,夹杂着沉重的呼吸声,羞得树梢上的鸟儿都躲藏了起来。 隔天,流云笑容满面地伺候葆琴。 到底还是娘娘有办法,不废一兵一卒,便将那些小贱人比了下去。 自此,葆琴重新设定自己在东宫的位置,日日熬了汤送给太子,太子也照单全收,当着她的面吃用干净。 渐渐地,宫里到处传言太子与良媛娘娘恩爱无比。 宫里的贵人见此,都放心不少。 太子是储君,闹得太不像话,总是有损皇室的脸面。 贵妃娘娘更是满意极了,流水的赏赐送进了蒹葭宫。 葆琴每次欢欢喜喜地收下,欢天喜地地谢恩,转身便毫不犹豫地将赏赐扔在库房里积灰。 她心里明白,也能感觉到,太子与她,如今不过剩些面子情。 他的怀抱虽和过去一样温暖,柔情已逝。 他的眼眸虽与过去一样深情,眼底却再也找不见她的倒影。 殿下眼眸的深处,含着冷漠与疏离。 当情爱褪色后,再相爱的两人都会形同陌路。 好在,情爱于她,本来就不是必须。 当初,她出卖阿姐,选择了太子,因为太子是离权势顶端最近的存在。 她爱的,始终只有权力。 她以为,太子也是如此。 所以,她坚信,哪怕太子看出了她的心思,依旧会与她好好演戏,演一对恩爱无比的夫妻。 如此,甚好! 贵妃娘娘哪里能料到葆琴心中所思。 她向来高高在上,根本不会去刻意揣摩一个太子侍妾的心思。 所以,她依然故我地痴迷于为太子寻侧妃。 最后,还是太后阻止了她,叫她适可而止。 太子选妃,难道还想越过陛下去不成? 提醒她万不可忽视了陛下。 她这才惊醒,最近自己过于关注太子的事,反而冷落了陛下。 陛下才是她立身的根本。 有了陛下,才有她,才有太子。 贵妃娘娘还是很听劝的,当下收笼心思,将注意力再次投到陛下的身上。 虽然陛下还和以往一样对她宠爱有佳,可她总觉得陛下变了。 她说不清陛下到底哪里变了,只能暂时放下,一如既往努力伺候着陛下。 第134章 遇世子妃 王氏最近像是被霜打伤的茄子,死气沉沉。 自从嫡母要她送女儿入宫后,她便坐立不安。 嫡母还说,只要她同意即可,一应事宜自会替她办妥。 想到嫡母面甜心苦,手段无穷,若是不答应,怕是娘家路就断了。 她在府中艰难度日,娘家路再断了,便更没活路。 而且,她打小听惯了话,见到嫡母,便膝盖发软,从不敢拒绝嫡母的任何要求。 这之前,她从未想过送女儿入宫的事。 嫡母提议后,她倒是认真考虑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 女儿一旦进了宫,得了宠,再生下一儿半女,她的腰身能挺得直直的,不管在府里,还是在夫人太太的圈子里,都能占有一席之地。 于是答应下来,同意送仪华入宫。 哪想,前脚刚刚答应,后脚此事便被婆母知晓,劈头盖脸狠狠地训了她一顿,甚至说,“我谢家的女儿哪里由得你王家做主?趁早叫王夫人歇了心思,否则,我有得是办法叫她后悔不迭。” 她跪着听训,待出松乐堂时,已经浑身发软。 婆母最后的话,打破了她多年的幻想,“俊华和仪华的亲事,自此与你无关。我会亲自过问,谢珖也是这个意思。 另外,不妨明着告诉你。当日,谢家聘你为我儿的继妻,正是看中你庶出的身份。 你身份卑微,便该懂得不自作主张的道理。如果,这么多年你仍然看不破这一条,那就由我来告诉你。” 婆母还说,“这么多年,我无比后悔当年的决定。以为你在嫡母手下讨过生活,吃过苦,便能体谅一个失母幼儿的心情,善待阿敛。 哪料你心胸狭窄,非但不体谅,还变本加厉,想叫自己吃过的苦,再叫继女吃一遍。 你打错算盘了。 我和她父亲都不会叫你如意。 如今阿敛出嫁,我已无后顾之忧。你若懂得收敛,便还是谢家大房的媳妇,若你依然故我,以为大房任你做主,大房的孩子任你打发,我便叫珖儿写下休书,你自归家去。” 婆母的话一句接一句,一句狠过一句,句句刺中她要害。 她冷汗直冒,浑身疲软,连站都站不直,带来的婢女一左一右夹着她,这才勉强走回了房。 关了屋门,她嚎啕大哭,这么多年的不甘,这么多年的委屈,藏不住,忍不了,拼命往外溢。 原来,她就是一个笑话。 她以为谢家聘她,是看中她这个人。 也对,是她高估了自己。 她这么一个从小在嫡母打压下长大的姑娘,要才华没才华,要本事没本事,容貌不过中等,有什么资本被谢家相中呢? 是她该死,忘乎所以了。 她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想怎么活怎么活。 现实给了她沉重的一巴掌。 她到哪里,都是可有可无的。 嫡母需要用她树立自己的好名声,于是她嫁进了谢家为正妻。 谢家需要一个出身不高的女子作继妻,于是她嫁进了谢家。 谢珖,与她一起不过是要一个嫡子。自从谢畦出生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她屋里。 哈哈哈哈,王氏大笑起来,更多的眼泪无声地滴落。 她还真是个大笑话,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王氏连日闭门不出,仪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求长姐助她,却不想伤母亲。 见母亲挨了祖母的骂,很是心疼,便状似不经意地在俊华面前提起多宝阁新进了很多饰品,新奇又好看。 俊华按捺不住,缠着王氏出门。 王氏从小受惯了打压,几日一过,渐渐地回过神。 也罢,女儿要出门便出门,她也不想老是闷在府里,是该出去走走了。 于是母女三人一同出门了。 到了多宝阁,王氏还是懒懒的,打发两个女儿逛铺子,自己到楼上找了包间坐下。 她才喝了几口茶,门突然被打开,门外是梁王世子妃。 世子妃的侍女一撇嘴,“掌柜的,这间有人。” 掌柜连声抱歉,说另找一间。 梁王世子妃却笑着说,“不用了,掌柜的,就这间。谢太太介意本世子妃打扰吗?” 王氏心里不愿,又不敢驳了她的面子,笑笑点头答应。 梁王世子妃坐了下来,就像个老朋友般,和王氏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王氏倒也来了兴致,两人一言一语地越说越合契,越说越投缘。 一柱香的功夫,两人居然无话不说了。 王氏丝毫不见外,满眼同情地说,“世子妃也是个苦命的,先不说做了这么多年的世子妃,光是府里一大堆的庶子女,庶出的小叔子、小姑子,就够您头疼了,还要操心庶子女的婚事,您也是心慈。” 梁王世子妃一呆,多少年了,竟还有人敢当面戳自己的肺管子! 她手段了得,早些年不是没人在她面前说这些话,都被自己暗暗地报复了回去。 渐渐地,众人知晓她不好惹,不再明着招惹她。 此刻听了王氏的话,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剥了她的皮。 但为了大计,她不得不忍下一口气,不想错过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当下深吸口气,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王氏本意是表达自己的同情,可她忒不会说话,几句话狠狠地戳痛了梁王世子妃。 她早就憋屈恼恨不已,想她当年也是才华出众,容姿过人的大家闺秀。 当年求娶的人可是排起了长队,可父亲为了攀高枝,硬是将她许给了后宅脏污的梁王世子。 从此,她不光斗侧妃、斗小妾,甚至还要和梁王的侍妾过招。 无穷无尽的缠斗,生生熬老了她的花季,熬成形容枯槁的样子。 好容易有了嫡子女,却连女儿都保不住,一个不注意,让旁人钻了空子,误嫁非人,早早地丢了一条命。 女儿过世,她太过悲伤,不过歇了几日,府里事情层出不穷,世子冲到她院里,指责她不贤,放着一大堆的事情不理,只顾着自己悲伤。 世子还说,“你不过失了一个女儿,梁王府里有多少个女儿,都要因为这一个耽误前程,你才高兴?”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为了她的女儿,耽误其他女儿的前程? 她的女儿,难道不是世子的女儿吗? 她这才明白,她的孩子只有她自己操心,旁人,哪怕是他们的父亲,眼里也没有他们。 她不得强撑起身子打理府务,毕竟她除了女儿,还有儿子。 她若倒下,谁又会记挂她唯一的儿子呢? 她恨极,梁王府的日子看着光鲜,内里早已烂透了。 她不再犹豫,笑眯眯地看着王氏,“这么多年,也就你懂我。世上的事啊,往往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唉,我娘家有个远房表亲,遇到的事才叫惨绝人寰。” 第135章 周全安排 梁王世子妃红了眼眶,按了按眼角,娓娓道来。 世子妃娘家有个远房表妹,家中世代为官,父母疼宠无比,自小娇养。 及笄后,父母榜下捉婿,将她嫁予探花郎为妻。 原以为仗着自家的地位,保女儿一世平安无忧。 不想,探花郎出身贫苦人家,一朝得势,家人鸡犬升天。 不仅赶来京城不说,还住进了她的陪嫁宅子。 她心底良善,以为是一家人,自是诚心相待。 谁想到婆母是个泼辣的,更是个不知足的。 来的第二个月就夺了她的管家权,从此住她的宅子,嚼用她的陪嫁,还说自家儿子委屈,娶她这个病殃子。 成婚才半年,婆婆就往她房里塞人,美其名曰,她不能生,叫能生的生,有了儿子记她名下。 可怜她一个大家闺秀,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往都是有底蕴的人家,何曾见过这等无赖,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渐渐的,连下人都欺负她。 终于,她有了身孕,以为苦尽甘来,不曾想,被小妾冲撞,竟见了红。 好在孩子保住了,但她依旧伤心不已,日夜哭泣,形容枯槁,还不敢告诉自家父母,憋闷在心里,竟是生生做了病。 探花郎原先待她不错,但也耐不住家人的挑拨,渐渐冷了心肠。 再见往日颜色过人的妻,竟然枯瘦不复当年美貌,更是抛在一旁不闻不问。 她有苦无处诉,到最后,婆家竟是阻拦着娘家的人,不叫他们见自家闺女。 父母这才觉出味儿来,强行闯入,带走了她。 彼时,她即将临盆,却瘦得皮包骨。 生产时,力尽而亡,一失两命。 父母悲痛欲绝,想要为她讨要说法,只是父母已老,探花郎仕途正顺,竟是奈何不得他。 思女心切,又悲愤交加,不久先后离世。 世子妃边说边抹泪,说到伤心处,竟是悲痛得声音发颤。 王氏听了,感慨不已。 末了,世子妃说了句,“这女人啊,生产时最是脆弱,一个不小心,便是素来强壮的,都会出事,更何况是素来体弱的。”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尚无所觉,点头应和,“世子妃说的不错,这真的是人间悲剧。相比这位小姐,您和我算是幸福的了。” 世子妃一噎,怎么又扯上她? 她恨恨地睨了王氏一眼,真不知谢家瞧上她什么。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无比亲近,“你我有缘,今日一聊,更觉亲近无比,不如,你唤我姐姐,我唤你大妹子,咱们便像姐妹一样常来常往。” 王氏一听,心下一喜,“那感情好,妾身也觉得姐姐博学多才,是个难得的。” 两人又欢快地聊了起来,从京中的八卦,到权贵家的冷笑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不觉竟是一个半晌过去了。 直到两个女儿来寻,才发现时辰不早,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各自归家。 马车上,梁王世子妃眼神冰冷无情,嘴角挂着丝冷笑。 雷已埋下,端看王氏何时引爆。 但愿,我这个大妹子能聪明一些,早日明白其中的关窍。 王氏郁郁地出门,兴高采烈地进门。 仪华松了口气,她不希望母亲为了此事一直消沉下去。 回到院子,王氏一五一十地将梁王世子妃远亲的事,告诉两个女儿。 还说,“日后你们嫁人,可得硬气一些。你们是谢家的女儿,长姐再不济,也是皇族中人,万不可一味退让,最后失了底气。” 两个女儿齐身应是退下。 王氏一人枯坐房中,又回味了一遍故事,感慨做女人不易。 想着想着,她却觉出不对来。 世子妃为什么要说“一个不小心,便是素来强壮的,都会出事”? 彼时,谢老夫人正忙着整理各家的信息。 冷嬷嬷站边上伺候。 终于,老夫人在纸下写下了几个名字。 “您这是为俊华、仁华相看?” 谢老夫人摇头,“还没到相看这一步,只是先将合适的人选挑出来。” “大爷又离了京,也不知何时归来。” “无妨,珖儿让我全权决定。”老夫人淡然地说,“亏得阿敛提醒,否则谢家的女儿要被王家当作棋子了。” “仪华小姐是个好的,竟晓得求到长姐处。” 谢老夫笑着点头,这一代,大房的几个都是好孩子。 便是舍了她这条老命,也要保得她们一世平安。 谢家走的是条荆棘路,俊华、仪华的亲事要尽早安排。 畦儿也要送出去,可是,能送哪里呢? 谢老夫人正愁,有丫头送来了长华的信,“老夫人,大小姐来信了。” 谢老夫人接过展开一看,顿时乐开了花,真的是雪中送炭。 信上说,齐州有个大文豪,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只是为人低调,收徒谨慎,不若叫谢畦去试一试,若是成了,日后便去齐州。 这个齐州大文豪,人称无知先生,的确才华过人,但这只是他表面上让别人看到的。 实则,此人是松叶阁的幕后之人。 松叶阁是大庆最大的当铺,在各地均有铺面。 明面上是当铺,暗地里贩卖各种消息。 前世,鲁国来犯,很多消息是从松叶阁透出来的,幕后人无知先生渐渐被大家了解。 重来一次,长华不想白白浪费这难得的资源。 长华考虑很周全。 此生,她若保住谢家,谢家子嗣涉足各个行业,利于将来的发展。 若她未能保住谢家,目前的安排也能让弟妹们自保,隐姓埋名平安地活下去。 谢老夫人收信后,感慨万千,不得不生出佩服之心。 这个孙女真是方方面面都为谢家考虑到了。 当下提笔写信于无知先生,立时发送。 七日后,谢家长孙谢畦一身轻衣简装,单人独骑,悄悄离开了京城。 这几日,王氏也没有闲着。 不知她怎么想的,竟亲自去了趟城外的庄子,领回来一个老婆子。 仪华留了心,观察了几日,见那婆子当真就是个普通的婆子,便没再过问。 谁想,就是这么个疏忽,给日后留下了祸根。 第136章 婆媳对峙 这天,王氏起了个大早,急匆匆出了门,连告知婆母的事,都由下人禀报。 她走的时候,特意带上了几日前带回来的粗鄙婆子。 仪华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果不其然。 王氏回来后,脸红扑扑的,兴奋极了。 拉着仪华的手,左看右看,看个不停,眼里的热切使仪华通体发凉。 母亲从未如此关注过自己,怎么今日变了个人? 母亲这是怎么了? 她一早上的,到底去哪了? “仪华,我的儿,打小看你,便是主子命。”王氏拉着女儿的手啧啧称奇,“哼,长华不过嫁了个垂死的废太子,我的女儿将来嫁的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太子。” 轰!!! 仪华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缓过神来,她一把扯住王氏的衣袖,“母亲,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氏摆摆手,“容我缓一缓,喝口茶。” 仪华心里的不安越扩越大,她极度焦躁不安,身子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女儿啊,你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王氏一无所觉,“我去了东宫见良媛娘娘,娘娘说这次选秀她不仅会给你名额,还会设法将你留下,进东宫伺候太子。” 晴天霹雳!! 仪华差点被这个消息震得魂飞魄散。 她以为,祖母的训斥打消了母亲的念头,没想到,母亲还是要将她送入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去! 母亲,您为了自己的面子,就真的准备牺牲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吗? 王氏一口气说完,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 早知道葆琴如此好用,她早该去求。 哼,嫡嫡亲的姐妹,竟还没有表姐妹管用。 “仪华,凭你这才貌,定能在东宫混出头,更何况还有你表姐护着。你表姐说了,你若进宫,她定不会叫人小瞧了你去。待来日,你若产子,说不定还能封个太子妃当当呢。” “母亲,”仪华拼尽全力大吼一声,“您就这么不待见我,非得将我送进吃人的地方去吗?” 王氏先是一呆,继而怒不可遏。 “什么吃人的地方?那是皇家,皇家,是世间女子都向往的地方,你若不是我女儿,我用得着去求一个外人吗?” 仪华绝望极了,她以为王氏只是糊涂了点,哪知道她根本不问自己的意思,擅自独断地决定自己的未来。 她内心无比悲愤,“那您为什么不送俊华去呢?世间女子都向往的地方,为什么不让您最疼爱的俊华去呢?” “俊华哪能去啊?她自小受不得苦……”王氏突然意识到说错了她,尴尬了一瞬,立刻愤怒不已,脸涨得通红,“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不知道我为了让你进宫,费了多少心思吗?” 仪华冷冷地说,“我是不会进宫的,要进您自己进。” 说完,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门。 王氏气得浑身打颤,不孝女,不孝女,一个个地都来气她。 仪华正要跨出院子,又返身回来,问院子里扫地的小丫头,“跟母亲一起出去的婆子有没有回来?” 小丫头摇摇头,“回禀三小姐,回来的只有夫人和冰巧姐姐。” 仪华闭了闭眼,这个婆子有问题。 她不禁埋怨自己,明明知道婆子有问题,却没有早早防备,反而听之任之。 如今,悔之晚矣。 她不再停留,绝然转身离开。 回屋后,她神情呆滞地坐在窗边,窗外阳光明媚,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追逐打闹。 她举起双手盖在脸上,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谢老夫人得了消息,气得当场摔了手中的茶碗。 “立刻将她绑来。”老夫人怒目圆睁。 不多会儿,王氏被五花大绑地捆了进来,冷嬷嬷一把将她按跪在地上。 “我倒是不知道,你的胆子这么大。”谢老夫人恶狠狠地,“我上次和你说的话还不够明白吗?” 王氏害怕了,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哪里还有当家太太的样子? 她知道婆母会发火,但不知道竟会直接绑了她,连半分面子都不给她。 “你可知错?” 到了此刻,王氏反而冷静了下来,她不再做无畏的挣扎。 反正,女儿的名字已经报了上去,这个秀她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婆母再厉害,还能公然违抗皇令不成? 这么多年,她早该想明白的,既然她百般讨好也得不了好,不如放手一搏,待女儿在东宫站稳脚跟,便是她扬眉吐气的时候。 “你是不是还在做梦?做女儿得宠,你得势的梦?” 王氏一呆,婆母到底是个厉害的,竟一眼看穿了她。 谢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是了,就你那脑子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与你多说无意,来人,笔墨伺候。” 王氏浑身一震,终于出声求饶,“母亲,媳妇也是为了谢家呀。长华嫁的不过是废太子,如何能助谢家重现辉煌?太子不同,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君王,仪华嫁于他,日后……” 谢老夫人毫无所动,笔墨来了后,径直拿起笔,唰唰几笔写好,搁了笔,就将手书扔在地上。 王氏一见“休书”二字,身体里全部血液全部涌向头,脸涨得通红,“为什么?婆婆,您不能休了我!” “如何不能?”谢老夫孤寂地立与窗边,“你不敬婆母,是为一错;漠视夫君忠告,此为二错;你为母不慈,不顾亲生儿意愿,强行送其入宫,此为三错。你枉顾家族,所为已严重影响了谢家,此为大错。” “自你嫁入谢家,我时常提点你,望你守好本份,别做多余的事。可你呢?自作主张,竟想将亲生送入暗无天日的地方去。我实话告诉你,若不是先帝赐婚,我本无意长华嫁入皇族。 我好话歹话说尽,你却始终置若妄闻,你仗着我与珖儿的包容心,一次次挑战我们的底线,如今的一切便是你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旁人。 来呀,将王小姐送回房。我允你再留三日,三日后,自行归家。” “不,不,不,”王氏终于知道婆婆之前的话不是吓她,跪爬至跟前,不断磕头,“媳妇再也不敢了。” 谢老夫人一脚将她蹬出老远。 王氏痛极,冷汗从额际渗出,一声也不敢吭。 第137章 直面真相 王氏真正害怕了。 婆母狠狠的一脚,踢醒了她的记忆。 谢老夫人是上过战场,爬过死人坑的。 她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 向来信奉先礼后兵的战略部署。 最近,婆婆一直疾言厉色地警告她,偏偏她被权势迷了心眼。 被赶回院子后,她还是不死心,找来两个女儿,求她们替自己说说话。 俊华很吃惊,问母亲怎么回事。 王氏哪敢细说,用不停的哭来回避女儿的问题。 俊华拉着仪华一起去松乐堂找祖母。 冷嬷嬷说老夫人歇下了,在两人无奈转身的时候,冷嬷嬷问仪华,“三小姐也来替太太求情吗?” 仪华脚步一顿,脊背一紧。 冷嬷嬷悠悠地开口,“老夫人为三小姐的事烦恼,三小姐不可自寻烦恼。” 仪华顿时一僵。 冷嬷嬷的话,让她羞愧无比,连头都抬不起来。 自己又当又立的姿态,与母亲何其相似? 既想祖母、阿姐助自己抹了入宫的事,又想护住自己的母亲。 须知,世上之事难两全。 仪华红着脸,满怀心事地回了屋。 深夜。 仪华心上像压了块大石头,辗转无眠。 突然,她听到细碎的声音,掀开床帘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屋子正中,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正睨着眼瞅她,“三小姐醒了?女王遣我告知您真相!” 女王? 见仪华呆愣,小狐狸不耐烦地解释,“女王便是谢氏长华!” 说完,不等仪华反应,一挥手,空中现出一圈光影,竟然是王氏在东宫时与葆琴的对话。 王氏恭敬地跪在地上,葆琴高高地坐在主位,淡然注视王氏。 “舅母近来可好?” 王氏一脸谄媚地称好。 仪华的心一痛,自己进宫的事当真是母亲求来的。 小狐狸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同样是谢家小姐,怎么三小姐和女王差这么多? “舅母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氏说,“还望娘娘屏退宫人。” 葆琴的脸上流露出不耐的神情,仪华见母亲一无所觉,更加心疼。 葆琴挥了挥手,宫人都退了出去,同时让王氏起来回话。 王氏站起身,清了清噪子,说:“娘娘,我此番前来,是受我娘家母亲所托,有事相告。” 一听说王丞相夫人,葆琴来了兴趣,直起身子问,“舅母的母亲,可是王丞相夫人?她有何事?” “不是我母家的事,是谢家的事。”王氏压低声音说。 “哦,”葆琴的兴趣越来越浓,“舅母既说是母家所托,又说是谢家的事,岂非自相矛盾?” 王氏献宝似地说,“娘娘有所不知,这件事在谢家是秘闻,却偶然被家母获悉。” 葆琴心头不由一跳。 王氏见时机成熟,进一步说,“娘娘,此事与您也有莫大的关系。” 葆琴一顿,怎么和自己有关呢? 她示意王氏说下去。 王氏不再卖关子,一五一十地说出事情的原委。 十多年前,谢老夫人的女儿随女婿霍存良回京述职。 一路颠簸,回京时已有早产的迹象。 但为了帮助夫婿,回京后才休息一天,便顶着个大肚子回了谢家。 不想才进谢家门,便发动生下葆琴,之后血崩而亡。 同时,前舅母也产下了阿姐谢长华。 到这里,葆琴都知道,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此事算不得秘闻。” 王氏摇头,“娘娘有所不知,您知道的,是谢老夫人让您知道的,还有您不知道的。” 葆琴神魂一震,“快说。” “娘娘稍安勿躁,请允许臣妇带一人上殿。” 葆琴立刻准允。 不久,一个身影出现在光影里。 仪华顿时长大了嘴巴,是那个粗鄙不堪的粗使婆子。 婆子抬起头看向葆琴,顿时露出惊艳无比的表情,“你便是那妇人的孩子,长得可真像。” “胡闹,见了良媛娘娘,还不快行礼?”王氏呵斥她。 婆子这才歪歪斜斜,极不标准地行了礼。 被这么一个粗鄙不堪的脏婆子盯视,葆琴浑身不舒服。 好在这婆子也是个话痨,当下不须提问,自己一个人把话全说了。 原来,女儿回家生产,谢老夫人无有准备,家中只备了一个产婆,等再去请产婆来,便晚了,女儿难产,生下葆琴后血崩而亡。 葆琴不敢相信,反复追问,婆子再三肯定,她便是后请的产婆,她到此,妇人已经难产,是她伸手将婴儿掏出来,才活了一个。 若不是她,便是一失两命的结局。 葆琴不得不信,这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睛。 王氏继续,“娘娘,这婆子是家母偶然间寻到的,给了臣妇,臣妇一直将她扔在庄子上,最近才听她说起,否则臣妇一定早早地告知您。” 葆琴悲痛欲绝,原来自己在继母手中吃的苦,是谢家的不作为造成的吗? 若是母亲还在,她至于有一个不堪回首的童年吗? 她气得浑身发抖,王氏还在雪上加霜,“娘娘,府里本备有产婆,若不是她们先顾着前前头夫人,何至于让您自小失母啊?” 她说完抹了抹眼泪,“我那小姑子以为回了母家,便安然无事,哪料到竟是丢了命。” “舅母,谢谢你,今日我便不留了,妾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事只管来寻。” 王氏期期艾艾地提出让仪华入东宫的事,葆琴答应了。 光影渐渐地消失,仪华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原来,母亲不是为了她去求表姐的,是为了出卖谢家才稍带上她。 小狐狸睁着葡萄般的大眼睛,讽刺又同情地看着她,“女王带话给三小姐,叫三小姐擦亮眼睛看人做事,切不可被感情冲昏头脑,不去追求事情的真相,不去追问几个为什么。女王还说,有些人,自作孽,不可活!” 说完,哧溜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仪华的心绝望透了。 她以为母亲只是偏爱姐姐,哪料到母亲心里竟埋着恨。 谢家,没有亏待母亲。 吃喝用度都极精细,祖母责备母亲的时候少,劝告她的时候多,却统统被她曲解了。 父亲虽不爱母亲,却依旧很尊重她。 可她,为什么要编排出这样的事来抹黑谢家呢? 第138章 王氏归家 深夜的经历,彻底震碎了仪华过往的一切认知。 会说话的狐狸,重现的影像,都让她的心灵受到无比巨大的冲击。 她终于认清一个事实,对于阿姐来说,世间再也没有秘密。 曾经她心中的那些小九九,怎么能瞒得住阿姐呢? 但最大的冲击,还是来自最亲近人的出卖。 是的,她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将她献出去。 在母亲的眼里,她是货品吗? 不需要过问她的志向,不需要理会她的情绪,更不需要顾及她的感受,只要母亲有需要,她就可以被牺牲? 她每走一步路,都必须踩在母亲的选择上,否则就是不孝? 原来,在母亲的心里,她是这样的存在。 在理智与情感的交战中,她整晚都无法入眠。 一会儿,眼前出现那只会说话的小狐狸,斜着眼鄙视地瞧着她。 一会儿,脑海里不断回放母亲与良媛见面的场景。 一会儿,恨母亲的情感占领了上风。 一会儿,同情的母亲的情感又让她痛苦不已。 天亮后,她再也按捺不住,顶着憔悴的脸色,急匆匆地赶往松乐堂。 松乐堂里,谢老夫人刚刚梳洗完毕,正用着早膳。 仪华甫一进门,就见谢老夫人在喝粥。 她木讷地行了礼,呆呆地立在边上,不知如何是好。 谢老夫人淡定地吩咐再多上一副碗筷,“还没用膳,坐下,陪祖母一起用点。” 桌上只有清简的几样点心和白粥。 仪华食欲全无,白粥在她的嘴里,泛着丝丝苦味。 好不容易用完膳,小丫头上了茶退下后,冷嬷嬷也离开了,还带上了门。 谢老夫人眼中泛着柔光,问,“说,何事?” 仪华原本有一肚子的疑问,但真正面对祖母的时候,却讷讷地不知从何说起。 老夫人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昨晚,你一定接触到了谢家的力量。” 仪华一震,回视着祖母,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接触到的,就是谢家最强最大的力量。所以,谢家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只可胜利不可失败,你可明白?” 仪华咬了咬下唇,终于点了点头。 如果说来松乐堂之前,她还心存幻想,那么祖母的几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执念。 母亲,留不得了。 谢家面临的问题不是未来与发展的问题,而是生与死的对决。 不是生,就是死! 若将谢家比如成一条大船,谢家的人就像是构成船身的板,哪块板出现了问题,损了、烂了,都可能让谢家这条大船沉没。 这,无关一个女子个人的前途,关于谢家每一个人的生死。 更何况,她顾念母亲,母亲却想将她献给太子?! 瞬间,仪华的脸色透亮了起来,眼中的光芒渐渐汇聚成一点。 谢老夫人点头,“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孙女,但唯有长华继承了谢家的大能。她不曾因为王氏而漫待你们,甚至将谢家的至宝捧到你的跟前,她待你们至真至诚。” 仪华又羞愧又感动。 她求阿姐,的确存着为己的私心,从未站在阿姐的角度考虑。 甚至在母亲和阿姐发生矛盾的时候,自己还曾用亲情去绑架阿姐,希望她能够退让一步。 但阿姐始终包容她,信任她。 仪华的神情坚定了起来。 谢老夫人轻轻地笑了,“我从不愿用身份压小辈们做事,向来给你们选择的机会。今日,你面前也摆着两条路。 一条,听你母亲的安排,进宫选秀,做太子的侍妾。 第二条,做谢家孙女该做的事,依然进宫选秀,自然落选后,祖母给你订一门合适的亲事。 该怎么选,看你的心意。” 仪华从巨大的震动中恢复过来,眼中的清明之色更甚往日。 她站起身,走到屋子正中间,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大礼,起身后无比坚定地说,“孙女仪华但凭祖母吩咐。” 谢老夫人深深地笑了起来,“孩子,未来的你会感谢今天的你所做的选择,谢家也会以你为荣。” 仪华不再多言,她的画还没有完成,原本昨日能画完的,结果耽误了。 她要回房去完成这幅画,她还想为阿姐画一幅画,从小到大,她从未亲手为阿姐做些什么,就从画画开始。 仪华走后,冷嬷嬷进了屋。 “阿冷,咱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冷嬷嬷欣慰地说,“谢家不孬,他们自然不会孬,三小姐定然明白了,留着王氏不过是害人害己。” 谢老夫人微微颔首,谁说不是呢,若王氏从此晓得轻重,或可留她一命。如若不然,她并不介意手上染血。 只是为那三个孩子,不愿轻易走到那一步。 时间过得很快,三日,转瞬即逝。 王氏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磨着女儿去求婆母网开一面。 这次,仪华丝毫不为所动,自顾画画写字。 俊华倒是为王氏前后奔走了多次,直到有天从祖母屋里出来后,也安静了不少。 第四日,管家带人送王氏出府。 王氏哭闹不止,坚持不肯离开,非要等儿子谢畦回来。 管家恭敬地答,“太太,大少爷昨日来信了,信里给了您五百两银票,说,若是王氏容不下你,便叫你用这银钱在京里买间小屋子。” 说罢,送上了银票。 王氏看着管家手中的银票,步步后退,“不,不,不可能!我儿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休弃?他这是不孝,是白眼狼。” 管家沉下脸,“太太此言差矣,大少爷不仅是您的儿子,还是老爷的儿子。大少爷此举正是为着您着想,您伤了谢家的脸面,府里容不下您了。” 管家不耐烦地再次伸手,片刻后,索性直接将银票塞到冰巧的手中。 王氏彻底呆了。 这时,俊华说话了,“娘,我陪您回王家,若他们不留您,咱们再想办法。” 王氏牢牢地抱着俊华,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浮木,全当救命稻草了。 她明白,谢老夫人的决心,终于彻底清醒,登上马车回了王家。 马车行至王家门口,大门紧闭。 冰巧上前扣门,半天没有回应。 王氏气急,这么多年来,她为娘家做了多少事,送了多少银钱,结果她落难了,娘家不仅不帮忙,竟拒她于门外。 她咬咬牙,恨恨地说,“敲,一直敲,不要停。” 第139章 田鼠带路 冰巧敲了很久,直到过往行人渐渐驻足观望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角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个脸色铁青的婆子。 王氏认识她,是嫡母院里的。 她刚想开口,婆子先发制人。 “庶小姐请回,府里小姐出嫁时夫人便告知,王家不会接纳被休弃的女儿。若你还想要脸,别杵在府前挡道。如今仅夫人在家,若是大人回来,怕是先挨一顿板子,再说其他。” 王氏一听,气得浑身发抖。 往日回来,这个婆子鞍前马后,谢太太长谢太太短,如今她被休弃,竟是连称呼都变了。 她好歹是王家七小姐,到了婆子的嘴里,竟连排序都省了,直接叫她庶小姐。 这口气,她如何忍得下。 她想骂回去,但力不从心,唇齿间不断翻涌着血腥味。 婆子再一次开口,“庶小姐见谅,婆子今日一次把话说清楚。大人三日前听说庶小姐被弃的事,当日开了祠堂,直接将你的名字从族谱里划去了。老婆子心好,见不得你不明就里一直等着,特来告知一声,自此后你与王氏一族再无瓜葛。” 说完扭身进了角门,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王氏脸色一白,仰头喷出一口鲜血,人瞬间软倒。 “娘,”俊华焦急地将她抬上马车,赶往最近的医馆。 待王氏醒来,已是后晌。 她抬眼看看四周,是间简朴的厢房,环境很是陌生。 她一急,想起身,冰巧见了,“太太醒了?” 俊华立刻近前,握住王氏的手,“娘,感觉如何?” 王氏哑着声音问,“这是哪里?” 俊华含着泪答,“您在新宅子里,宅子是祖母给您的。她知王家容不下您,早早为您备下了住所。” “休要替她说情,我今日所遇,皆拜她所赐。” 俊华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氏,“娘,非祖母之错,祖母给了您选择。” 王氏一噎,气苦无比。 她的孩子,竟没有一个向着她。 她绝望地转过身,再也不看俊华一眼。 俊华忍住悲伤,语重心长地劝她,“娘,我知您如今无法接受,您好好想一想,这么多年,您的娘家除了利用,还给了您什么? 您是个没有娘家的人。 您自小活在嫡母的威慑下,错将威慑当亲情,一味地讨好,以为那就是亲情,就是娘家。 您活在了自己为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讨好从来不是真感情。 从小,您就告诫我,不要断了王家路。 但是母亲,您有没有想过? 王家即便是您的娘家,也绝不会是我的娘家。 我的娘家是谢家,我的依靠从来就是祖母和父亲。 王家,连您都靠不住,我和仪华还能靠得住他们? 母亲,您选错了路。 您既出嫁,便该坚定地选择站在谢家一边。 祖母和父亲都不是不讲理的人。 母亲,俊华不傻,阿姐得宠,必有其过人之处。 我甘愿平凡,便是不想与之争锋,不想您夹在中间难做。 母亲,阿姐姓谢,她是谢家的女儿,是我们的姐姐。 这份亲缘是如何也切不断的。” 俊华含泪说着内心的话,最后,“母亲,俊华不能留下陪您。俊华是谢家的女儿,女儿若离家随母,祖母和父亲虽不会对女儿如何,但保不准会迁怒于您。 桌上,有我和仪华给您的贴己。 您知道我不爱存钱,银钱不多。 仪华不爱花钱,这几年祖母的赏赐,父亲、阿姐的礼物,她存下不少,都给了您,您是我们的娘,我们不可能抛下您的。” 说完便自顾行了大礼后告退。 身后,王氏紧闭的双眼里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王氏心心念念的儿子谢畦,此刻置身千里之外的齐州。 他也曾天人交战,在归家与留下间反复挣扎。 他的师父,无知先生也给了他选择。 “大丈夫有所必为有所不为。王氏若不是你母亲,你会如何决断?” 他叹气,此事是母亲错了。 若母亲不是他的母亲,他定然觉得被休弃是正确的选择。 可,世间事哪有那么多如果,王氏就是他的母亲,感情上他做不到不管不顾。 无知先生也不勉强他,只问他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怎么不记得? 这段经历太刻骨铭心了。 他甫一进入齐州的地界,到处都在谈论无知先生。 说他如何神秘,说他如何严苛,说拜他为师如何艰难。 他听后,淡然一笑。 阿姐说了,让他来试一试,若拜不了师,即刻回京。 所以,他对于拜师一事毫无压力。 天下还缺好的老师吗? 他一路游山玩水,到了齐州后,也先打听了名胜,准备去游历一番再行拜师。 齐州最有名的就是不巅山,听说山体高耸入云,寻常人只在山脚活动,从不进山。 只因山上云雾缭绕,稍有不慎,便会迷路。 于是,他便出发去了云雾山。 山脚下的集市很是热闹,他一路走走逛逛,不知不觉人影稀少,他耽于美景,丝毫没有察觉。 等到他回到神来,身边人影全无,他这才慌张起来,急急找路下山,却始终 不得要领,在山中绕来绕去,急得差点哭出来。 就在他焦躁不安的时候,突然从泥土里钻出一只田鼠。 田鼠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似乎还朝他冷哼了一声,接着头一扭示意他跟上。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眼前已失去了小田鼠的身影。 他顿时慌了。 不想,小田鼠返身,再一次扭头示意他跟上。 这次,他不再犹豫,抬脚跟着田鼠往前走去。 田鼠走的路很奇怪,左三圈,右三圈,好几次还往回走走,再往前赶。 他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田鼠,浑然忘却了山间的时辰。 待他终于走出山林,看到眼前的两间竹屋时,已是月上树梢头了。 他发声询问,“此间可有主人?小子京城人士,来此迷路,可否暂借一宿?”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现身,竟也充满不屑地上下打量他。 此人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差点吓坏他,“此间不留宿,只留徒,若不拜师,哪来的回哪去。” 第140章 秦腾醒了 谢畦一呆,收徒? 难道,他就是阿姐说的无知先生? “对,我是无知!小子可要拜师?” 谢畦当下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受弟子三拜。” 于是,他便留在了不巅山。 后来,收到祖母的信,才知道母亲出事了。 天人交战,再三思量,他找到无敌,请假两月,“师父,世间事,无法两全,但,弟子想试一试。” “不准,”无知顿了顿,“两月太长,借你一物,速去速回。” 双手一拍,一只大鹏鸟从远处飞来,停在竹屋前。 谢畦顾不得吃惊,即刻骑着大鹏鸟,赶回了京城。 是夜,他悄悄见了王氏,彼时王氏正辗转无法入眠。 乍见儿子归来,悲中从来,顿时哭成泪人。 谢畦说,“母亲,儿子已拜师,日日课业繁重,师父只准假一次。您,可愿与儿子同往?” 王氏一愣,儿子想接她同去吗? 她回想近日发生的事,自己哪还有何脸面留在京中? 先是被夫家休弃,后被王氏除族,她人生两大倚仗尽皆化为乌有。 她懦弱又好胜,怯懦又好强,给自己出了好些难题。 她想鱼与熊掌皆得,可偏偏她一样都握不住。 俊华的话,她听进心里了。 两个女儿没有抛下她,她为儿子担忧。 儿子也没有舍弃她。 她的三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是她错了,她做错了! 走,走,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王氏毅然决然与儿子一同离开。 谢畦将她安置在齐州城中,每月下山一次看望她。 王氏的隔壁住着个信佛的老太太,时常在家中拜佛念经,祈愿阖家安稳,儿女福泽绵长。 她也有样学样,日日诵经不断,待邻居老太太离世后,主动去了庵堂带发修行。 很多年以后,长华收到一封信,信上写,“请原谅那个无知的我,我的自私和愚蠢伤害了您,对不起!” 那年的长华,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见信后一笑了之。 王氏随谢畦离开的当晚,消息便传到了废太子府。 “夫人,您就这么轻易地让王氏离开了?”大葛气不过,“若是我,定要将她大卸八块。” 长华笑笑,死易活难! 像王氏这样的人,一生围着娘家夫家转,最在意的就是这两样。 拿掉她最在意的,她才会真正觉得痛。 死,太简单,让她带着生的痛苦,活在忏悔里! 王氏的活,能让谢家瞬间变成一块铁板,弟妹们的亲近、觉醒,就是王氏活着的最大意义。 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事,她不想做。 她要用敌人的矛攻敌人的盾。 长华笑了起来,玉面桃花抵不上她的光彩。 秦腾望着如此璀璨的娘子,一脸宠溺地跟着笑。 几日后,梁王世子妃登门拜访王氏。 只可惜,她高兴而来失望而归。 那时的王氏早已离开京城,宅子里只剩几个下人看守。 “夫君,您是不是可以醒醒了?”长华抿了口秦腾煮的茶,满足地说。 “噢,娘子觉得为夫可以活过来了?”秦腾戏谑地问。 “嗯,选秀在即,我也想进宫看看,您若不醒,我如何出门?” 秦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为夫便依娘子所言。” 当日,宫里收到消息,废太子秦腾,醒了。 弘道帝收到消息时,他刚端起药碗。 “醒了啊,果然得先帝护佑。”他搁下手中的药,直到冷了,再没端起。 寿宁宫里,皇后、贵妃、淑妃都在,马上就要选秀了,太后娘娘毫不客气地对皇后说,“皇后,你该打起精神,担起责任,宫务不能说撂就撂,选秀还是由你主理。” 事前,贵妃与太后商议过,贵妃想全权负责此次的选秀,毕竟还要为太子选妃。 只是太后说,此事越不过皇后,除非她自己不愿。 于是,便有了今日太后的发难。 她们本以为皇后会一口拒绝,毕竟现在的皇后对于管理宫务,非但不热衷,还能推则推,因此她俩算准了皇后不会答应。 哪料到,皇后竟一反常态,起身行了一礼,“母后说得对,本宫自当一力承担,定会将选秀一事安排妥当。” 话音刚落,太后和贵妃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这皇后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呢? 贵妃娘娘犹豫了一瞬,状似关心地说,“姐姐,您贵为皇后,若您不过问,也不打紧,由妹妹代……” “劳”字还没吐出,就被皇后娘娘打断了,“贵妃此话差矣,正是皇后才须出面主理,怎好劳动身为贵妃的妹妹呢?姐姐辛苦点无妨,妹妹要伺候陛下,做姐姐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能多担些宫务了。母后,您说呢?” 太后冷哼一声,她能说什么? 刚才是她亲口把事交给皇后的,难不成此刻还能打自己的脸? 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瞪了眼贵妃,真是没用,连话都不会说,浑然忘了,当初定下此策时,她也是同意的。 太后转念一想,选秀的人选已定,该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出不了什么妖蛾子,就让皇后主理。 贤妃、淑妃虽然在座,全程像背景般,不插一句话,静静地听。 “太后娘娘,废太子醒了。”宫人来报。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神情各异。 太后一惊,银牙一咬,竟然真醒了? 都怪太皇太后多事,没事抄什么经书。 贵妃娘娘倒是不怎么在意,一个残废,便是醒了,还能翻起浪花来? 皇后将贵妃的神情看在眼里,无比鄙视,她这个好妹妹还沉醉在儿子继位,自己当太后的美梦中呢。 秦腾,长华,呵呵,好戏开演啰! 诚王听说后,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他吃的那些苦,还被硬塞了两个低贱的医女,损失了五万两银钱,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废太子竟然醒了?! 东宫也收到了消息。 葆琴听流云说起的时候,还未从母亲被谢家耽误的悲痛中走出来。 “醒了?!”葆琴的脸扭曲了起来,露出狰狞的神色。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承担失母的痛楚,谢长华,你却能一路开挂? “醒了?”太子正喝酒,听到消息一愣,“竟真的醒了?” “退下,”他呵退殿内的低等侍妾,放下手中的酒杯,默默走到窗边,抬头往宫里最高的殿堂望去,哪里有半分醉醺醺的姿态? 他久久地凝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41章 窄路相逢 废太子醒了。 宫里诡异般地安静,宫外却沸腾了。 废太子府前集满了人,这个送两个土豆,那个捧着三只番茄来。 有个老大爷拄着拐杖,定要儿子送他来送上米酒一坛,说是要庆祝废太子重生。 府里不收,百姓们将手里的土豆、黄瓜、番茄、地瓜……一堆一堆的时蔬,放在府门前,不多时,堆得满地都是,连路都堵住了。 程春明激动得抹眼泪,长华索性推着秦腾出了门。 秦腾一身玄衣,坐在滑椅上,面色略苍白了些,精神不错。 他合掌抱拳向众人致谢,并请众人将时蔬带回,众人的心意他已领受。 众人一见秦腾身影,立刻下跪,“请爷安,夫人安。” 虽然秦腾再三言谢,诚恳地让大家把礼物带回,众人却纷纷摆手,逃得远远的挥手告别。 此时此刻,秦腾的内心也十分激动。 大庆的百姓如此可爱,怎可让他们陷入兵戎? 最后,程春暖只得吩咐手下将时蔬搬进废太子府,天大地大,唯百姓心意不可辜负。 隔天,秦腾、长华进了宫。 两人先至太极殿,长华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跪礼,秦腾坐在滑椅上行了个揖礼。 弘道帝叫起后,仔细打量眼前的两人。 秦腾,除面色略显苍白外,看着精神不错,竟是完全康复了。 长华,面若桃李,眉眼流转,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唉,太子无福,如此佳人,竟拱手相让。 “陛下,皇弟不才,从鬼门关回来了,定是父皇福泽相佑。”秦腾神态自若地说。 弘道帝脸色一僵,竟无言以对。 他能说什么? 趁你病要你命的事没有办成,他何止是棋差一招? 他心中有隐隐的感觉,秦腾远不如眼见的不堪。 听说,昨日百姓都去废太子府恭喜他度过难关。 真该死,都该死! 那股不安,随着秦腾的进宫,又漫了上来,将他笼得透不过气来。 他悄悄地抚住胸口,自上次朝堂争执后,他回内殿便呕了一口血,太医说他是急怒攻心,龙体有损,要养。 他如何能养? 每日看不完的折子,处置不完的事务,还要防备虎视眈眈的人,叫他如何安枕? 眼见秦腾好起来,聪慧的头脑,年轻的身体,炯炯有神的眼神。 再看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是日暮西山。 一个正当壮年,才华出众,又是先帝指定的皇位继承人;一个垂垂老矣,是先帝口中无能无才的无用之辈。 好在他断了腿,否则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此,他不由地往秦腾的断腿看去,紧紧地盯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连胡徒也觉出不对,轻咳一声提醒他。 弘道帝这才回过神,收回眼光,微微一笑对着长华说,“谢氏长华,你有功!朕的皇弟能醒来,你是首功。” 长华上前一步,再次行礼,“陛下,妾不敢居功,夫君能醒来,太皇太后是首功。娘娘赐下手书的佛经后,妾日日将之置于夫君屋里,每日三柱香,定是佛光唤醒了夫君,妾不敢居功。” 弘道帝笑得更深了,“很好,有功不自居,赏。” 胡徒上前一步,取出早已备好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谢氏长华,秀外慧中,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朕躬闻之甚悦。特封一品诰命,赐静娴夫人。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长华上前领旨谢恩。 “夫妻二人,合力断金,静娴夫人定要好好照顾皇弟,令他身体康健,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说到最后几个字,弘道帝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 秦腾和长华似毫无所觉,颔首称诺后行礼离开。 出了太极殿,两人往太皇太后的宫殿走去。 来到殿外,只见老嬷嬷一人候着。 “太皇太后有旨,腾儿、静娴夫人便于殿外叩头谢恩。”老嬷嬷重复着太皇太后的旨意。 两人行礼后,告退离开。 接着又去了太后的寿宁宫,却被拒之门外。 宫人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递上一个木盒,里面装着只成色一般的镯子,算是给长华的赏赐。 太后没能拜见,倒省下不少时间。 长华想去坤宁宫,又不放心撇下秦腾一人,秦腾说一起去见见皇嫂,她在自己受伤后,一直十分关心,如今活了过去,也该去感谢一番。 于是,两人又顺着宫道往坤宁宫行去。 长华估算到今日进宫不会太平,果不其然,远远的宫道上,出现了贵妃娘娘的鸾驾。 窄路相逢,秦腾与长华避让到道边,让贵妃娘娘先过。 不想,车驾突然停下,贵妃娘娘慵懒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回娘娘话,是废太子和废太子妃,挡在宫道上。”宫人禀报完,突然转身面对二人,疾言厉色地说,“废太子夫妇见着贵妃娘娘为何不下跪行礼?” 贵妃像是刚刚看见两人,露出傲慢的的笑容轻慢地说,“噢,竟是废太子和废太子妃,听闻废太子醒来了?怎么,这才昏迷没几日,便失了忆,不知如何行礼了? 哦,竟是我忘了,废太子是无腿之人,如何能下跪呢?唉,看本宫这记性。” “娘娘言重了,您也没有受伤昏迷,也不曾伤到脑部,记性不好,不过是年岁已长,记忆力不如往常罢了。”长华静静地回道。 贵妃娘娘脸色蓦地变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花信已过,自然比不得年轻女孩鲜嫩,本就时时忧心弘道帝被其他狐狸精迷了心智,这么多年严防死守,日日关注容貌姿容,最是听不得旁人说她老。 宫人已先一步发怒,“大胆妇人,如何敢在宫中出言不逊?来人,拉下去重责三十大板。” 秦腾眉心一皱,刚想开口,长华按住他手臂,对他摇了摇头。 长华抬起头,神情淡定地看向贵妃娘娘,“娘娘御下之能有所欠缺啊,竟是让下人爬到了娘娘的头上,主子还未开口,下人便嗷嗷吠。” 贵妃气极,狠狠地瞪了说话的宫人一眼。 接着转过脸,看向长华。 只见她容貌无双,清丽中混着些许妖娆之色,一袭杏色的深衣,将其身姿称得玲珑有致,惹眼极了。 她心中暗恨,早知谢氏长华世上无双,今日一见犹甚过往。 长华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气定神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丝毫不慌张,更无一点点胆怯之情。 她当真是小看了眼前的女子,不过一个小小的废太子妃,竟然敢当场打她的脸? 到底是什么让她有如此的底气,竟敢与她对峙? 第142章 静娴夫人 贵妃娘娘突然笑了,到底是个风韵犹存的大美人,这一笑,御花园里的娇花都黯然失色。 “废太子腿脚不方便,不若就由谢小姐代为行礼,不多,一个时辰足已,此事便揭过,如何?” 贵妃娘娘挑衅地说。 长华上前一步,行至鸾驾前,平静地回视贵妃娘娘,黑沉沉的眼眸里半丝波澜也没有,“噢,娘娘都称呼妾为谢小姐了,谢家的小姐,与废太子何干?” “你,”贵妃想不到她如此大胆,竟敢直接对峙,“放肆,你眼里可还有皇家?” 长华咯咯笑起来,“娘娘怕是忘了,妾如今也是皇家人。” 贵妃眼瞳深处顿时燃起两簇火苗,手紧紧地攥起了拳。 “贵妃娘娘若是从皇家的角度来论事,您是陛下的贵妃,前头还有皇后娘娘,称呼您皇嫂是万万不能的,唤您一声老嫂子,也不是不可以。妾的夫君是陛下的亲弟,妾便是正经的弟妹。 正经的弟妹,见到不怎么正经的嫂子,客气地点个头,不客气的,走过路过也不会失礼。” 贵妃气得说不了话。 这个谢长华太会说话,太会戳人的肺管子,自己被她简单的几句话,差点气到喷血。 “称呼皇嫂是万万不能的。” 她有让她称呼自己皇嫂吗? “唤一声老嫂子,也不是不可以。” 嫂子就嫂子,还老嫂子,这是往她的死穴拼命插刀啊!!! “如果,贵妃娘娘想从品阶地位来论事嘛……”长华假装没看见双眼喷火的样子,继续往她肺管子戳。 远远地,跑来一个宫人。 见人便跪地,“公子、静娴夫人,皇后娘娘等两位很久了,特意让小的来领二位去坤宁宫。” 随后,才向贵妃娘娘问了安。 “静娴夫人?”贵妃娘娘满脸狐疑地问。 “娘娘有所不知,陛下刚刚颁下圣旨,封废太子妃为静娴夫人,授一品诰命。”宫人起身后喜气洋洋地答。 “轰”地一声,贵妃娘娘被这个消息炸蒙了。 何时的事,她为何不知? 往日,陛下与她无话不说,哪怕涉及前朝的事,也多有提及。 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竟然有事瞒她了? 这么重要的敕封,她居然有一无所知,还要从一个宫人的嘴里知道?! 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她懊恼极了。 怪不得谢长华如此淡定,原来早有依仗。 她紧紧地咬住下唇,继而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静娴夫人怎么不早说……” “娘娘可还要妾行礼?” 长华神色平静无波,但贵妃总觉得她在笑话自己。 “娘娘最是得陛下的宠,陛下竟然没有告诉你敕封妾的事情?”长华满是疑惑地摇一摇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娘娘虽然有点年纪了,记性也不太好,但保养还算得宜,不至于啊,难道……” 说完,又瞥了眼贵妃,满脸的不可置信。 长华的这一番举动彻底击溃了贵妃娘娘最后的心理防线。 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陛下为什么瞒我?陛下难道厌了我”的假想,再也顾不上其他。 她恨恨地咬牙下令,“回宫!” 待贵妃离开后,小宫人笑嘻嘻地在前带路,两人来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皇后已等候多时。 见二人进来,立刻笑着说,“怕是被小鬼缠住了,来得这么晚。” “可不是嘛,娘娘,您是有千里眼吗?”长华眨眨眼睛,调皮地说。 接着,长华依礼行了跪礼,起身后,再次俯身代秦腾行了个跪礼。 皇后娘娘无奈地笑笑,“在本宫这里,何须如此大礼?” 秦腾诚恳地答,“皇嫂,礼不可废。一直以来受您大恩,无以回报,在下身有不便,便由夫人代为行礼。” 见礼后,长华挨着秦腾坐在皇后的下首。 皇后仔细地打量眼前人,二人守礼,无有出格的举动,但眉眼间透着的温情,着实令人无法忽视。 她原以为,长华选择秦腾,多数是从谢家的发展前景着手,但此番见着二人,竟隐隐透着锦瑟和鸣之感,两人的结合,怕不是那么简单。 她心下一晒,两人的结盟将会是牢不可破的堡垒。 他人若是看不破这一点,便会撞得头破血流。 念及此,她接着秦腾的话说下去,“皇弟,你双腿可恢复了?” 秦腾淡淡地摇了摇头,“未曾。” 语气里透着无奈和几乎捕捉不到的绝望。 皇后心底叹了口气,“多找些大夫看看,或许还有希望。” 秦腾摇摇头,“随缘,这几年,天下的名医几乎都找遍了……让皇嫂费心了,是在下的不是。” 皇后看向长华,“长华,本宫将弟弟交予你,你要好好照顾他。他虽身在皇家,吃的苦却比普通人家更多。” 话说到最后,皇后的声音已略带哽咽。 顿时,坤宁宫的气氛有些低沉。 长华见状,立刻扯开了话题,“娘娘,选秀在即,夫君身体恢复,妾想……” 话还没说完,皇后立刻拍手称是,“瞧,本宫差点忘了要事。本宫正想拜托弟妹,助我一臂之力,办好选秀之事。如今可好,弟妹既有这想法,本宫便厚颜向皇弟借几天人。” 秦腾微一躬身,“皇嫂所请,无有不应。” 此刻的秦腾,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让皇后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他在承诺自己的未来。 长华也跟着点头附议。 望着这样的两人,皇后娘娘打心底里笑出声来。 她心中隐隐有种感觉,秦腾并不如表现上看来的这么简单,这么孱弱,这么无力。 她这一生,虽未活成笑话,但也不远矣。 她为了家族进宫,后又被家族舍弃,亲妹妹抢了所有的宠爱。 除了公主,她一无所有。 就连公主,她都差点没有保住。 她还怕什么?还有什么不可豁出去的? 没过多久,秦腾便提出四处走走,留下长华与皇后说说悄悄话。 秦腾离开后,皇后略有愧意,“本宫不该当着皇弟的面提及他的腿。” 长华温婉地说,“娘娘,无妨,夫君不是脆弱的人。更何况这病这么多年了,早就接受现实了。” 皇后沉默片刻,突然说,“这次选秀,谢家仪华、仁华都要参加,你可知道?” 第143章 怒打太子 长华当然知道。 这次选秀,谢家的女儿本不必参加,因为谢家这一代的家主谢珖任职虞部郎中,单从官职而言,谢家走的是下坡路,家世不显。 但架不住有人作妖。 仪华选秀是王氏求来的,三房嘛,长华的眼前现出一个怯懦胆小,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全貌的身影。 她的确该多花精力关心三房了。 “娘娘,仪华的事,祖母已有决断,至于仁华,祖母说隔房的事她管不了。” 有了长华这句话,皇后心里便有了底。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长华便起身告辞,临行前,皇后娘娘命人拿出一只妆奁盒,说是给她的赏赐。 长华也不客气,笑着谢恩收下,行礼后告退。 出了坤宁宫,小太监早已等候多时, “夫人,公子已至宫门等候,命奴婢在此处候着您。” 长华点点头,跟着来人顺着官道往前。 走着走着,长华发现不对劲,路越走越偏,路上的宫人越来越少。 长华当下停住脚步,暗暗责怪自己大意了。 最近许是过得太舒坦,竟放松了警惕。 小太监见长华停下了脚步,“夫人,奴婢怕公子等得急,特意走了条近道。” 长华冷笑一声,转身往回走去。 小太监急得上前阻拦。 “大胆,静娴夫人可是尔等奴婢可以阻拦的?”太子来了。 一见太子到来,小太监立刻溜得无影无踪。 长华心里暗恨不已,连头都懒得回,继续前行。 “阿敛,孤在此等候多时,你就不能陪孤说几句话?” 长华一听太子的话,心中怒火蓦地烧起,猛然回头,“殿下,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先生没有教您礼仪规范吗?妾是殿下的皇婶,叫一声皇婶有这么难吗?” 太子刚开始还暗自惊喜,长华终于愿意与他说话,不枉他等候多时。 哪料,长华竟是指责他不懂礼数。 他到底是太子,平白被指责,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正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不料眼前的长华面赛桃李,怒中带俏,端得是娇艳无比。 太子竟是看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扯长华。 “啪,”长华毫不犹豫地打了他一耳光。 太子没有防备,被打得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捂着脸,“你,大胆,竟敢打当今太子。” “太子?”长华一声冷笑,“殿下自知身份,那太子还记得妾的身份吗?妾是你的婶婶! 殿下肩负社稷大业,是未来的储君,却不修己身,在宫道上拦住自己的婶婶,做无礼的举动,意欲何为? 殿下该关心百姓生计,国之大事,殿下关心了吗?殿下知晓今年庄稼收成几何?百姓过得如何?一年劳作是否交得起赋税? 身为储君,殿下到底为百姓做了些什么?” 长华步步进逼,太子节节后退。 太子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女子,恍惚间思绪回到过去。 那时,他满心满眼都是阿敛,得了父皇的赏赐,他总是选出最好的藏起来,找到机会偷溜出宫,偷偷将宝贝塞给心上人。 阿敛呢,则是板着脸,小大人似的说,“殿下,您是太子,怎可偷溜出宫?太傅知道了,会责罚您的。” 一回两回的,他渐渐冷了心。 不再攒赏赐偷偷塞给长华。 再后来,他遇到了霍葆琴。 葆琴不如阿敛光彩照人,不如阿敛明艳夺目。 但葆琴崇拜他,满心满脸都是他,时常睁着一双无辜地大眼睛望着他,眼里写满了“殿下真棒”。 在葆琴眼里,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他被热切地需要着,被诚致地崇拜着,被全身心地依靠着。 从此,他忘记了阿敛,那个如艳阳般光彩夺目的存在,忘记了阿敛是他的太子妃,忘记了太傅说的话,“谢家嫡长女是不可多得的佳丽,殿下须珍惜。” 他被满足的自尊让他忘记了阿敛,眼里只有霍葆琴。 最终错过了如此璀璨夺目的佳人。 眼前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依旧是板着脸的样子,却有着不可同日而语的气场。 多年前的阿敛尽管提醒他,眼里依然带着柔情与温情。 可今日的阿敛,眼中全无温情,有的只是冷傲与厌弃。 原来,阿敛早就厌弃了他。 也对,是他先负了她,忘记了当年在梅花树下许下的诺言。 长华怒不可遏。 前世的折磨还不够吗?今世还来纠缠不休?! 她当下一挥手,脑中意念一起,顿时,角落里窜出无数的灰鼠,成堆结队,数以千计。 灰鼠迅速跑向太子,不多一会儿,就将太子整个包围其间。 太子拼命挥动手臂,想把爬上身的灰鼠赶走,奈何灰鼠太多了,他挥走这个,那个又来。 他吓得跳脚,可越跳脚,灰鼠越多。 吓晕之前,他瞥见角落里的葆琴。 见太子昏倒,长华又一挥手,灰鼠们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出来,”长华对着角落说话。 葆琴拍着手,从阴影里现身。 “高,真是高,到底是阿姐,手段了得。”葆琴铁青着脸说。 “比不得妹妹你,九曲肚肠,百般谋算。” 葆琴气得咬牙,她看到了长华的御兽之能。 自己目前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她的能力。 她最多用香包,引诱一两只小动物,却无法指挥千军万马。 看来,还不能和长华破脸,可能她手中除了一个配方,还有其他的秘诀。 “羡慕吗?”长华直截了当地问。 葆琴下意识地点点头,待发现时,为时已晚。 她紧紧咬着下唇,既想得到对方的能力,又不想低下自己高贵的尊严。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长华踱到她跟前,伸出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葆琴,好妹妹,你想学会姐姐的能力?那就求我呀,好好地求求我,我可能会答应噢!” 葆琴听出长华是在戏弄她,气得挣脱了出来,指着长华大声斥责,“你谢家害了我母亲,休想置身事外,我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哦?”长华淡定一笑,“好妹妹,姑母的事你不该问谢家,你该去问你的父亲。那天,从霍家驶向谢的马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葆琴一呆?父亲?! 看着眼前这个前世的仇人,长华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直接招出小金,一口毒死她。 不,不行,那太便宜她了。 我要她像前世的我一样受尽折磨,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一切,权势、地位、爱人、亲人、友人……一样一样,都要毁去。 最后,才叫她去死。 第144章 葆琴受罚 长华敛起眼中滔天的恨意,看了看晕倒在地的太子,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她料定葆琴不敢让太子知道,灰鼠是她招来的。 当日,皇家冲着葆琴的异能才将她抬进了东宫。 御兽之能才是她最大的依仗,与太子的情爱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所以,就算葆琴知晓真相又如何? 为了权势,她一定会竭尽所能把事儿揽到自己的身上。 长华回到宫道上,秦腾已等候多时。 秦腾笑着伸出手,长华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出宫回府。 马车上。 “夫君,您就没话和我说?”长华等了很久,不见秦腾问起刚才发生的事,忍不住问。 “娘子做的事,为夫除了支持还是支持。” “夫君就不怕惹祸上身?”长华好奇。 “阿敛,处于为夫的境地,哪怕安分守己,事也会主动找上门。你难道忘了,为夫的腿是如何断的? 所以,我们不怕事,更不怕惹事。 娘子尽管按照心意来,想做什么,尽管放手施为,不必考虑太多,一切有我!” “不必考虑太多,一切有我”是长华两辈子头一次听到的情话。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讨好敷衍,“一切有我”包含了一个夫君对妻子全部的尊重与全心的支持。 长华双睫微湿,手轻轻地抚上了秦腾的腿,那里,承载着她所有的心血与希望。 她不怕得罪太子,更不怕来自地狱的报复。 她前世就身处地狱,今生从地狱归来。 如今,有夫如此,她更无所畏惧。 重生后,她便知道隐忍无法保全自身,唯有狠狠出手,果断还击,在进攻中让敌人看到自己的力量,自乱阵脚,自相残杀。 但她也有顾虑,怕万一不慎,便前功尽弃。 所以,一路走来,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她谨慎前行,每走一步都小心试探,确保万无一失。 她花了好些时间、精力,终于解除了与太子的婚约,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可以依赖的盟友。 可是今日,她终于成全了自己的心意,狠狠地出手,重重地反击。 太子,挨耳光的感觉如何?被灰鼠爬满全身的感觉如何?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戏才刚刚开始。 葆琴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她跪在太子床前,直到太子醒来。 太子睁开眼,恍惚间不知身处何地。 他扫视一下四周,认出是在自己的内殿。 他怎么会躺在床上?刚刚发生了何事? 想起前事,恶心恐惧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像中了邪似的,拼命扇动被褥,嘴里不停地叫着,“滚开,滚开。” “殿下,”葆琴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太子,“殿下,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 太子一把推开她,“怎么是你?” 葆琴心里暗恨,不是我,还能是谁?你还指望谢长华守着你。 面上丝毫不显,“殿下,您晕倒了,妾不放心,一直守着您。” 太子彻底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葆琴委屈地说,“殿下,妾见您一人往御花园方向走去,以为您心绪不好,怕您出事,便悄悄跟着您……” 太子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孤的事,你少管。” “殿下何故厌恶妾?妾什么都没有了,妾只有您啊,殿下,求您别推开妾。”葆琴哀哀地哭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下往下落。 太子到底是真心心疼过她的,想起过往的柔情,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推开她。 葆琴将头埋在太子怀里,“殿下,对不起,是妾错了。妾不该招出灰鼠吓您,妾不知道您怕鼠,妾,只是嫉妒了。 妾以为您放不下阿姐,便悄悄跟着您,听到您和阿姐说的话,您知道我的心有多疼吗? 妾的心在那一刻就像被凌迟一样,一刀一刀割得生疼。 殿下,阿姐已经嫁给皇叔了,她是您的皇婶啊,您,您,忘了她。 您有妾,妾会一直伴殿下左右,不离不弃。” 太子身子一僵,嘴角现出一抹苦笑。 葆琴,你到现在还想骗孤? 想归想,听归听。 太子默默听着葆琴说话,始终不发一言。 窗外的喜鹊吱吱叫个不停,阳光轻悄悄地漫了进来,照在屋里相拥的人身上,在看不见的床帷里投下暗影。 葆琴果然揽下了灰鼠的事。 太子这里顺利过关,但贵妃娘娘却不好说话。 贵妃高高地坐在上首,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葆琴,恶狠狠地说,“原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竟是将能力用到太子身上。 太子是谁?未来的储君,贱人,竟敢将手伸向太子。 你自进宫以来,太子待你不好吗?本宫待你不好吗?你竟如此狠得下心?” 贵妃娘娘越说越气,胸口不断起伏,“啪”地一声,挣断了向来保养得宜的长指甲。 “来人,笞杖二十。” 话音刚落,行刑的嬷嬷便提着刑具现身。 “娘娘饶命,妾知道错了。”葆琴知晓此番难善了,必得吃些苦,真到了时候,还是害怕不已。 贵妃娘娘冷笑一声,在冷霜耳边低语几句。 冷霜点点头,便下去告知行刑的嬷嬷,责打的部位改成小腿。 葆琴忍着痛,受了二十杖。 她痛得浑身冒冷汗,咬牙坚持,到最后,唇都咬破了,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唇齿间。 但比起可能遭遇的责罚,她更怕别人知道谢长华拥有强大无比的御兽之能。 不得已,她只能担下所有的后果。 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恨着谢长华。 如果说之前她对长华还心有愧疚的话,到此,只剩下恨意。 行刑结束,她软倒在地,继续求饶,“母妃,妾错了,妾太爱太子。见到太子与阿姐私下见面,便忍不住了。是妾的错,妾嫉妒极了。娘娘,您原谅妾。妾只是全心爱太子啊!” 葆琴的话不知哪句打动了贵妃娘娘,她气怒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哼,以爱为名义,就能行恶吗?用灰鼠吓太子,亏你想得出来。”贵妃还是忍不住生气。 葆琴见贵妃娘娘的口气有些松动,继续说,“娘娘,阿姐也有错。她明明已经嫁了废太子,却还招惹太子,太子明明早就忘记阿姐了。” 贵妃娘娘顿时陷入沉思。 谢长华! 她不仅招惹了太子,还招惹了自己,让自己失了好大一个脸面。 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 “娘娘,算了,阿姐如今嫁予废太子,成了太子的皇婶,还被陛下封了静娴夫人。咱们忍下一口气,以待将来。” 贵妃娘娘一听这句,“腾”地站了起来,“不过一个静娴夫人,还能比过本宫?竟然欺辱本宫的儿子,本宫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娘娘,阿姐如今地位高,寻常事伤不到她啊。” 她地位高,她的家人地位也高吗? 贵妃娘娘眼神一闪,一抹冷笑浮上了唇角。 第145章 太后气病 葆琴回到蒹葭宫,流云一边上药,一边哭得厉害。 葆琴的小腿上布满红痕,道道出血,鲜血沾上亵裤,拉都拉不下来。 流云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把衣料和皮肤分离开。 饶是如此,葆琴依然疼得瑟瑟发抖。 “娘娘,您别忍着,疼得厉害了,就喊两声,甚至打奴婢几下,也中。” “贵妃娘娘忒狠心了,怎么打得这么重!” “住嘴,小心隔墙有耳。”葆琴有气无力地说。 流云顿时哑然,眼里的不甘掩都掩不住。 清洗了伤口,上了药,换了衣衫,葆琴虚弱地躺在床上。 宫人来报,太子驾到。 葆琴挣扎着欲起身出迎,太子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前按住她。 “你受伤了,不必遵虚礼。” 葆琴摇摇头,“谢殿下!” 嘴上说着谢恩的话,身体依然挣扎着起身行礼。 太子眉头微皱,“好了,孤知你懂礼,你好好躺着养伤,孤坐坐便走。” 葆琴这才安下心,斜靠在床头,温情脉脉地盯视着太子。 太子有些尴尬,似乎受不住她眼神中的热切,咳了一声开口,“母妃打了你,她也是为了孤,你别往心里去,需要药材,只管告知庆生。” 庆生是太子近侍,向来只听太子号令。 葆琴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谢恩。 见葆琴脸上现犹豫之色,太子问,“可有特别想要的?” 葆琴咬咬下唇,顿时痛感袭来。 挨罚时嘴唇已破,此刻雪上加霜,疼得厉害。 太子接过流云手上的药膏,亲自为她抹了药。 葆琴眼泪悬然欲滴,“殿下,您真好,葆琴虽然挨了罚,可也知错在己身,再怎么样,也不能把气出在太子身上。您,原谅我这一回!另外……” 太子心情不错,示意她说下去。 “妾进宫多时,想念父亲得紧,殿下是否允妾的父亲入东宫一见?” 葆琴想借太子的愧疚之情,办妥见父亲这事。 这事本该太子妃负责,东宫还未有太子妃,太子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承了下来。 “等过几天你的伤好后,孤便让霍大人来一趟。”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太子便离开了。 太子刚刚离开,葆琴便沉下了脸,哪里还有半分痴迷的样子? “姑母的事你不该问谢家,你该去问你的父亲。那天,从霍家驶向谢的马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长华的话言犹在耳,哪怕是陷阱,葆琴也只能往下跳。 母亲,是她此生伤痛的来源,她一生不幸的开始,她必须探寻原委,查找真相。 尽管长华御鼠的事被葆琴拦下了,但她打太子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太后等人的耳中。 太后暴跳如雷,“哀家捧在手心里的孙子,竟被贱人打了,来人啊,把谢长华给哀家绑进宫来。” 贵妃娘娘到太后跟前哭诉,一是为了给太子出口气,二是为了阴谢长华一把。 没想到太后如此威武,直接绑人,她倒是有些招架不住。 “母后,您消消气,整治贱人的方法有很多,犯不着兴师动众。” “兴师动众?为了哀家的孙子,就算派出支军队,又能如何?” 贵妃心中一惊,不露声色地说,“母后,您还得想想陛下。陛下前脚刚封了静娴夫人,您后脚就把人绑了,这,不是打陛下的脸吗?” 太后犹有不甘。 “难道就这么算了?” “娘娘,的确是太子拦的人,静娴夫人到底占着大义,到时候人家说侄子拦着婶婶欲行不轨之事,她有废太子兜底,但太子的名声可就被她败坏了。” 事关孙子的名声,太后到底犹豫了。 “那你说怎么办?” “娘娘,您可以派个嬷嬷去申斥一下,责她抄写百遍女则。她不是用皇家身份说事吗?那您的身份正好压她一头。” 太后不乐意地瞥她一眼。 贵妃娘娘讨好地说,“压几头,几头!” 太后的口头申斥到废太子府的时候,秦腾两夫妻正围着棋盘厮杀。 等两人听清楚了申斥的内容之后,秦腾当即翻脸,“怎么,太子拦着静娴夫人,还是静娴夫人的错?如果鲁国可汗来了,见着太后想拉她的手,难道太后便由着他拉吗?” 传话的太监吃惊地张大嘴巴,他从传话以来,还未听到如此出格的……嗯……比方。 “这,这,这,”太监恨不得根本没听到废太子说的话。 “去,把在下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给太后听。”秦腾豪横地说。 大有一种,我是残废我怕谁的意味。 “太后也得讲理!孙子做错了事,叫媳妇认罪?放眼大庆,哪个正经的世家有这种事?”眼见秦腾越说越不像话,太监逃也似地逃出府去,出府后,才发现后背全是汗,甚至将抄写百遍女则的旨都忘了传。 他灰头土脸地回到寿宁宫,一进去便重重地跪地不起,直呼办事不利。 太后正喝着燕窝羹,“今日御厨有功,燕窝羹炖得特别经心,赏。” 贵妃娘娘也跟着点头,“妾还得借姑母的福,妾宫里的燕窝可没这么好。” 太后娘娘宠溺地笑笑,“就你贫嘴。” “太后娘娘,奴婢死罪。” 太后一呆,怎么了这事? “起来回话。” 太监拼命摇头,打死不肯起身。 “可是申斥过静娴夫人了?” “申,申斥过了。” 太后不乐意地开口,“你慌什么?你是我宫里的人,他们还能吃了你?” 太监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贵妃娘娘一看情况不对,“可是出事了?你说,太后娘娘不会怪罪你的。” 直到太后也说不会责怪他后,他方才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说清楚。 “奴婢刚申斥了几句,废太子便说,便说,‘怎么,太子拦着静娴夫人,还是静娴夫人的错?如果鲁国可汗来了,见着太后想拉她的手,难道太后便由着他拉吗?’” “放肆!”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废太子,好得很,竟敢这么污蔑她。先帝去了这么多年,竟拿她清白做筏子?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谁给他的狗胆? 太监早已吓得软成一滩,太后指着他,“还说了什么?” “还,还,说‘太后也得讲理!孙子做错了事,叫媳妇认罪?放眼大庆,哪个正经的世家有这种事?’”太监结结巴巴地,终于说完整了。 “大胆!”太后气得倒仰,伏在软枕上胸口上下起伏,可见气狠了。 “先帝啊,您怎么走得这么早?哀家,委屈啊!”太后拍着胸口,声嘶力竭地喊。 突然,一口气上不上下不气,堵在喉咙口,瞬间翻起了白眼。 “传太医!”贵妃娘娘一见情况不妙,立刻传了太医。 第146章 三次哭宫 整个太医院倾巢而出。 太医们连滚带爬地赶到太后处,正掐着太后人中的嬷嬷见了太医,立刻起身让开。 太医正一看情况紧急,立刻施救,一针扎在太后的人中处。 紧接着,十指放血。 一番操作下来,太后终于缓过气,情况趋于平稳。 弘道帝得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见太后双目紧闭,呼吸沉重,双眉顿时皱起。 “母后情况如何?”弘道帝问太医正。 “娘娘急怒攻心,气血上涌,臣用了放血法,暂时平稳。”太医正恭敬地答。 “暂时?”弘道帝有些生气。 “太后娘娘有中风的征兆。” 弘道帝勃然大怒,他瞪着贵妃,“怎么回事?母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你来一趟,就中风了?” 贵妃娘娘本就吓着了,见弘道帝如此凶神恶煞似地逼问,顿时委屈地不行,“陛下,哪是妾的事?是废太子说的话气着母后了。” 弘道帝眉心突突地跳,怎么又是废太子? 贵妃指了指还趴在地上的小太监,“陛下,您不妨问问他。” 小太监再一次磕磕绊绊地把废太子的话复述了一遍。 弘道帝气极,好,好得很! 废太子是存心与他作对! “来人,将废太子绑进宫,传静娴夫人给太后伺疾。” 弘道帝刚下旨,就有小太监前来传话,胡徒一听脸色当即雪白。 他行至弘道帝跟前,“陛下,废太子在宫外。” 弘道帝不明所以,“噢,他倒是乖觉。去!把他给我绑来。” 宫门口,小太监推着废太子,两人一滑椅,一坐一跪,一个沉着脸,一个嚎啕大哭。 “陛下,您要为皇弟作主啊!” 话音一起,宫门口顿时聚拢不少人,大家都好奇地看着。 不巧的是,太后娘娘病了,弘道帝提前下了朝,各路官员正潮水般出宫。 小太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皇弟苦啊,好不容易娶了娘子,头一次进宫,便被太子非礼。娘子可是太子的婶婶啊,太子也下得去手?” 小太监越说越生气,用手不断地捶着胸,“太后娘娘不慈!不指责太子的无礼行为,竟责怪我家娘子,要娘子受罚,是何道理?娘子贵为皇家的媳妇,遭此折辱,陛下啊,您要为皇弟做主啊!” 路人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废太子妃进宫受赏,结果被前未婚夫太子拦在宫道上非礼,太后知晓后,非但不指责太子,居然还申斥废太子妃。 平头百姓家也不敢这么做,自家孙子不教育,竟将责任推到媳妇身上。 众人不敢在宫门口大声喧哗,只敢小声议论。 一传十,十传百。 宫门口发生的事像飓风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王丞相一看情况不妙,派了个官员进宫禀报陛下,自己则行至废太子跟前,打算劝一劝,做个和事佬。 弘道帝尚不知晓宫门口发生的事,还在命人去废太子府叫静娴夫人进宫伺疾。 “陛下,废太子在宫门口。”去而复返的官员刚开口,就被弘道帝打断。 “朕知晓,正派人去捉拿。” “陛下,废太子在宫门口哭诉,说,说……” 弘道帝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废太子还真是哭诉上了瘾,一次两次来这一套。 “他说什么?”弘道帝逼问。 “废太子,说,说,太后不慈,孙子做错事,把责任推到媳妇身上。” 一听此话,弘道帝顿时眼前发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身边的贵妃娘娘和胡徒一把扶他坐到椅子上,太医正立刻上前把脉。 弘道帝身体刚刚恢复了些,但架不住接二连三受打击。 “混蛋,混蛋,”弘道帝气得浑身发软,一时竟顾不得下旨。 宫里各人面面相觑。 太医们拼命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活成一块背景墙。 宫外的事情还在发酵,宫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小太监一遍又一遍地哭诉,哭渴了,边上备有茶水;哭累了,换个小太监继续哭。 废太子始终沉着脸坐在滑椅上,一副我是受害者、我要讨公道的姿态。 众人很同情废太子。 “唉,公子这么好个人,先是受了陷害,断了腿,后来又被暗杀,差点丢了命。” “谁说不是呢,这不,刚刚娶了妻,竟还要被太子觊觎……” “张秀才、李秀才、王秀才,众位秀才老爷,你们可还记得梅花宴上的,某人御两女的事。” 众秀才一起“哦”了一声,明白,原来如此。 于是,大家心里,太子是个贪花好色的印象,是跑不了了。 太后还未苏醒,陛下也气着了。 贵妃娘娘眼见只剩下她了,立刻“哎哟”一声装晕,扶住额头坐在陛下下首。 一时间,整个太后宫里,只有病人和大夫。 胡徒实在无法,只得去坤宁宫请皇后出马。 皇后淡然一笑,“陛下一家的事,不好管啊。” 胡徒一呆,皇后娘娘何出此言?娘娘和陛下难道就不是一家? “他们的儿子,没在我跟前养过一回,出了事倒想起我这个嫡母了?” 贵妃娘娘刚刚迈进坤宁宫,便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叫他们儿子?还嫡母? 她一直为无缘皇后位耿耿于怀。 此生最恨别人说她老,编排她非正妻。 短短时日内,竟被嘲讽了两次。 一次是新嫁进皇族的谢长华,一次是自己的亲姐姐。 若不是陛下叫她来恳请皇后处理此事,她才不要看姐姐的冷脸。 更何况,她何错之有? 她不过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情愿望,姐姐为什么就不能包容,反而处处针对呢? 她已经让出皇后位,成了贵妃,难道还不够吗? 贵妃捏了一把大腿,逼出两滴眼泪,“姐姐,太子难道不是您的儿子?求您帮帮他。” 皇后娘娘冷冷地说,“帮?怎么帮?” 贵妃娘娘立刻咬牙切齿地说,“废太子污蔑太后,应立刻抓进天牢,静娴夫人必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太子道歉。” 皇后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贵妃一脸错愕地看着皇后娘娘,自己没说错啊,打了太子,不该道歉?凭她是谁,还能越过太子去? 第147章 铜钱祝喜 皇后娘娘吃惊地顿住,无语地望向贵妃,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胡徒,“快,快把这货带走,把她说的话转告陛下。” 贵妃娘娘脸涨得通红,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从小到大,姐姐都是这样,话不说明白,总是叫她猜来猜去,难怪不得陛下的宠爱。 她恼羞成怒,双手攥成拳,转身走出坤宁宫,“有什么了不起,当了皇后就能侮辱人?”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胡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跑着回去禀报陛下。 陛下的身子不好,可胡徒不敢不如实相告呀,吞吞吐吐地把话说了。 什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太子道歉? 亏她想得出来。 明明是太子做错事,要静娴夫人公开道歉,是想让满朝官员都知道太子的无礼行为? 他令静娴夫人进宫伺疾,不过是借着太后辈分高的由头,变相打压而已,哪能真的将事情放到明面上? 陛下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事还得靠皇后,窥一斑而知全豹,当真是智慧无双。 唉,是他的错,是他有眼无珠,将鱼目当珍珠。 “胡徒,写旨,请皇后出面处理,随皇后如何处置,朕绝不置喙。” 贵妃娘娘急了,“陛下,怎能任皇后处置,太子非皇后亲生,怎会真心相待!” “够了,”陛下脸涨得通红,猛烈地咳嗽起来。 太医立刻上前把脉。 弘道帝摇摇手,拒绝了。 胡徒得令,没一会儿写好圣旨,又去了坤宁宫。 贵妃娘娘急得嘴上冒泡,想跟又不敢跟,最终还是担心太子的心思占了上风,咬咬牙要跟上去。 “贵妃,”弘道帝叫住她,喘着气对着太医说,“把方子给她。” 贵妃娘娘不得不为弘道帝熬药去,但她此时万分着急,哪有心思做其他事? 进宫受宠这么多年,她头一次觉得如此无助。 她脑海里盘旋了一遍,竟找不出一个能帮她的人。 太后是她的依靠,如今病倒,自顾不暇。 弘道帝是她的依靠,却在关键时刻,选择了皇后娘娘。 太子是她的依靠,却做了无数蠢事,让她苦不堪言。 她还能依靠谁? 她这一生,就是一株菟丝花,离了他人,便无法自我求生。 她突然羡慕起姐姐,姐姐虽然不得宠,却活得恣意,甚至得了陛下的敬重。 她内心深处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让她觉得深深的害怕。 胡徒再次来到坤宁宫,将圣旨交给皇后娘娘。 皇后手一指,李尚宫立刻命人打开圣旨,给娘娘一观。 胡徒急得嘴里冒泡,我的好娘娘,您可快点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这条池鱼要憋死咯! 心里这么想,面上丝毫不显,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边上,一声不吭。 到底是皇后娘娘,连陛下的圣旨也信不过,竟是一字一句仔细瞧。 就在这当口,宫门口的局势出现白热化的状态。 王丞相上前劝慰废太子,“公子,您和陛下是一家人,您看,是不是进宫坐下来再说?” “王丞相,若你夫人被人非礼了,你会怎么做呢?难道也和欺负你夫人的人坐下来谈?” 什么? 王丞相一噎,他好心来劝,莫名被绿,顿时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废太子这么难缠,他何苦来淌这趟浑水? 他作揖准备离开。 不想,秦腾突然开口,“王丞相,既来之则安之,不若为京城的百姓做点小事?” 王丞相狐疑地看着他,警惕地笑而不语。 “来人,请王丞相为爷的大婚分喜礼维持秩序。” 话音刚落,突然出现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着王丞相往前行去。 王丞相一吓,“三爷,三爷,三爷,下官并未答应。” “沉默就是默许。”秦腾一脸严肃地答。 什么?还能这么算?不回答就是回答? 王丞相心中悔啊,早知如此算法,刚刚就该直接回答“不”。 这废太子长得七窍祸害心,自己真是要被他害死了。 没给王丞相思考的余地,两个侍卫夹着他行至一排十个箱子前,每个箱子前站着个侍卫,像约好的一样,同一时间把箱子打开,满满十箱子的铜钱,晃得人眼光发直。 领头的侍卫说,“爷大婚,与万民同喜。见者有份,每人可自箱中抓一把铜钱,抓完铜钱,高声唱‘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如此,你抓的铜钱便是你的了。” 顿时,人群中发出惊叹声,“娘,真的发银钱。” “儿啊,你手大,去抓一把,你爹的药钱终于有着落了,好人啊,好人一生有好报。”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婆子差点哭出来。 “感谢公子大恩,三爷新婚大喜!” “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侍卫大声说。 人群激动起来,高声跟唱,“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卯足了劲拼命喊。 “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 “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 “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 人多力量众,声音穿过云层,直入天际。 守在太后身边的弘道帝服药后,小憩片刻,突然被巨大的声音惊醒。 “什么声音?” 胡徒专心倾听,依稀听见后,脸色一白。 “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 弘道帝从榻上支起身子,“去看看。” 胡徒飞快地往宫门外赶去。 王丞相想不到自己好心,却惹上不该惹的事。 陛下与废太子的关系如何,他心知肚明。 一个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正想怎么滑脚溜掉,一回头,大吃一惊。 他身后站着一排排官员,都是一起早朝才出宫门的。 “你,你们,谁让你们来的?” 一众官员莫名其妙,“丞相大人,不是您叫我们来的吗?” “本官?”王丞相吃惊得指一指自己,“本官什么时候叫过你们?” 众官面面相觑,“下官等人见您老大人往这边行来,哪有不跟上的道理?” 王丞相气得倒仰,平时我说一句话,也没见你们齐心,反对的反对,沉默的沉默,甚至还有胆子和我争得面红耳赤。 今日这等混乱的场面,倒是硬插一脚,都像长舌妇一样,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 侍卫话锋一转,“今日,陛下的官员襄助维持秩序,大家排好队,不急不抢,人人有份,只能抓一把,不能重复排队。谁若不遵守纪律,立刻取消抓取的资格。” 大家一听,立刻自动排起长队。 十条长龙,在宫门前洋洋洒洒地往后排,看不到尾。 几个武将见王丞相不说话,想当然地认为他是默许了,于是自动地分列维持起秩序来。 文官见了,也出列,有人负责清点人数,有人负责扶助老幼,一场浩大无比的抓银钱排场,竟是被整顿得纹丝不乱。 每人抓取铜钱后,高声地唱一句“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 不知道是铜钱的激励,还是气氛烘托到这了。 抓取了铜钱的人不走了,每当有一人抓取铜钱高唱一声“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他们也跟着高喊“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 就这样,此起彼伏的“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声声穿透京城的云层。 胡徒出宫,看到了就是这样的场景。 黑压压的人群,极守秩序地排队上前,抓取一把铜钱后,嘴里高喊“祝静娴夫人新婚大喜”。 胡徒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勉强扶住身边的小太监,“快,快,回宫禀报陛下。” 第148章 皇后出面 小太监一溜烟跑回去禀告,胡徒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 胡徒到时,小太监吓得趴在地上,话也说不清。 陛下扶着胸口喘着粗气,“到底怎么回事?” 胡徒喘了喘气,把宫门口的情况如实禀报了陛下。 弘道帝怒目圆睁,显然被气得不轻,他愤怒地吼,“他哪来的银钱?” “陛下,诚王曾给过五万两白银……” 这下,弘道帝彻底想了起来。 废太子遇刺生死不知时,诚王曾去探望过一回,不仅给了五万两白银,还将他将赐下的两个医女一并带走了。 “逆子,逆子,逆……”子字未出,弘道帝一口血吐了出来,顿时染红了龙袍的前襟。 胡徒目眦欲裂,“陛下!” 太医再一次手忙脚乱地救治。 没过多久,弘道帝缓缓地睁开眼睛,同时,眼角滑落一行泪。 胡徒心疼极了,“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龙体?他要如何保重? 一个废太子竟能打上脸来,偏还拿他没有办法。 不仅因为他是先帝之子,更重要的原因,他从未告诉任何人,但他心里苦啊。 先帝驾崩,他才发现金吾卫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应该交到他手上的金吾卫,中途截流,不知所向。 他心里明镜般,金吾卫一定在他这个弟弟手里,但他不能声张,因为这实在太丢脸了,他丢不起,如果被百官知晓,他手中并无先帝留下的金吾卫,他们会怎么看他这个帝皇? 更有甚者,这么多年皇家收集整理的世家秘闻,竟连同金吾卫一起消失无踪。 这些资料,便是世家的把柄,握有这些资料,便能更好地控制世家。 但他没有,什么也没有。 先帝生前,从未和他谈及此,先帝驾崩后,他寻遍寻个皇宫未见历任皇帝手书上所写的秘闻书。 他这才明白,先帝真的什么都没有留给他,除了一个空壳皇位。 这么多年,每每世家小心试探他,他都要装大肚,给恩宠,明明气得半死,还要脸上带笑。 若是让世家知道,他这个皇帝手里根本没有捏住他们的把柄,他们可还会将他放在眼里? 先帝啊,您真是给儿子设了好大的难题啊! 哈哈,哈哈,想到此,弘道帝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渐渐地笑声变成了低沉的哽咽。 胡徒一挥手,殿里的众人一并退下,只留下还未清醒的太后娘娘,和弘道帝压抑的悲痛声,以及胡徒苍老的背影。 “胡徒啊,你暂时听皇后的差遣。” “废太子现下抓不得,民心在他那里,等日后……” “静娴夫人不必进宫了,已经没用了。” “太子,该承担的责任一分不要少,他,该受点教训了。” “贵妃回自己的宫里,暂时禁足,事情未解决前,不得解禁。” “太后娘娘这里,叫太医正亲自看顾。” 一道道指令,像一支支利箭般,回荡在宫殿里。 胡徒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牢牢记下陛下的旨意。 渐渐地弘道帝的呼吸变得平稳,胡徒恭敬地行礼后,退出殿外,叫进了太医们和宫人,这才往坤宁宫行去。 “娘娘,陛下命老奴听候您的差遣。”胡徒低垂着脑袋禀报。 “噢,陛下这是不信本宫,派你来监视的?”皇后娘娘漫不经心地问。 胡徒心里徒然涌上一股无力感,陛下到底做了什么,让娘娘如此漫待他,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怀疑他。 “娘娘……” “不必多言,监视便监视,本宫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过是给他儿子收拾残局,本宫做惯了的,那就走,去东宫。” 东宫。 太子满面愁云地坐在葆琴对面,怎么办?废太子又来寻事,他心痛不已。 他不过想和阿敛说几句悄悄话,怎么到皇叔这里,变成非礼了呢? 他苦闷时,第一个想到了葆琴,双腿不自觉地就往蒹葭宫来了。 葆琴似乎深知太子的来意,上了茶后,就乖巧无比地默默陪伴。 “皇后娘娘到。”宫人的禀报声喊起。 殿内两人同时一惊,对视一眼后,即刻起身迎向宫门。 “不必多礼。本宫受旨解决此事。太子,你可知错?” 太子涨红了脸,怎么都说是他的错? 刚想反驳,边上葆琴拉了拉他衣袖,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顿时清醒,此刻面对的是皇后娘娘,不是他的娘亲。 当下恭敬一礼,“孤有错,不该……” “既是知错,那可认罚?”皇后娘娘打断他。 太子一呆,皇后娘娘这是连半点分辨的机会也不给他了? “母后,孤,”太子急了。 皇后抬手阻住太子后面的话,“太子,情况紧急,废太子正在宫门口拉拢民心,你可知晓?本宫没空在此听你解释,本宫只希望尽快解决此事,散去宫门口的人潮,挽回皇家的颜面,你可明白?” 太子一噎,他懂了,他是真无辜还是真委屈,都无所谓了,舆论如今都在废太子那般,自己有理也讲不清了。 如此,他便深深地一礼,“但凭母后吩咐。” 皇后点点头,“将太子的蠎袍取一件来。” 宫门口的活动已持续了两个时辰。 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和源源不断的铜钱。 官员们都奇怪,这废太子哪来的这么多银钱? 后来不知谁说了一句,“还不是诚王给的吗?” 众人立刻忆起当日诚王被抬回诚王府,身后还跟着两个医女的事。 彼此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又赶紧忙起来。 每清空一个箱子,侍卫都会将它拿到不起眼的角落。 在人们视线不及之处,一只只小灰鼠,排着队,秩序极好地往里面扔铜钱。 远远望去,望不到头的灰鼠,排着队,嘴里衔着铜钱,往箱子里扔铜钱,不一会儿,箱子便满了,侍卫又会拿来一只空箱子。 “队长,王夫为啥要这么多铜钱?” “说了你也不懂,为了打脸,打脸。” “打脸,噢,小鼠懂了。那为啥不用银子,只要铜钱。” 队长蔑视地瞥他一眼,“银子哪有铜钱可爱?” “对对,铜钱圆圆的,果真可爱。” “队长,贵妃娘娘很得陛下恩宠,怎么宫里竟是没有铜钱?” “人界的事情,咱们老鼠界怎么会懂?许是娘娘穷呗。”队长到底只是个队长,他哪知道这么多。 “噢,我懂了,贵妃娘娘穷得只剩宝石了。”小灰鼠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第149章 民心所向 灰鼠们一边聊天一边回宫,在各个宫殿来回穿梭,寻找铜钱,但凡找到一枚,立刻返身回宫门口扔箱子里。 说贵妃娘娘穷得只剩宝石的那只小灰鼠,眼珠骨溜溜一转,拉住自家小队长,“队长,咱们女王成亲,人族都晓得恭贺新婚大喜,咱们灰鼠也不能落后啊。” 队长不明所以,“女王成亲当晚,咱们不就恭喜过了?” “那是口头恭贺新婚,我看人族都要给,嗯,添-妆-礼。” “礼?”队长沉吟一番后,当即一拍脑袋,拉拢了另外几个队长,分出一股力量,专门将贵妃娘娘宫里的宝石、首饰类,看着亮闪闪的东西统统搬去了废太子府。 看着几乎空空如也的贵妃私库,鼠队长特别有成就感,“咱们算是立了大功。” “当然了,”小灰鼠拍着胸脯说,“队长,您就等着加官进爵。” 宫门口因为分铜钱而暂时停下的哭诉,又继续开始了。 休息好了的小太监,精神头可足了,拉起嗓子来,那可真是以一挡百了。 “陛下,太后不慈,太子不孝,请您为皇弟做主啊!” “陛下,太后不慈,太子不孝,请您为皇弟做主啊!” “陛下,太后不慈,太子不孝,请您为皇弟做主啊!” 小太监哭得死去活来,悲痛莫名。 在场的百姓受了感染,感念废太子的大恩。 当即顾不得抓铜钱,纷纷跪下高喊,“陛下,求您为公子做主啊!” “陛下,求您为公子做主啊!” “陛下,求您为公子做主啊!” 众官员见俯身叩拜的百姓,听他们为废太子求情,心中顿时一慌,坏了,怎么矛头指向陛下了? 纷纷转头看向王丞相。 王丞相也急得不行,他哪里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最近运势不佳,明日请夫人上山拜拜,添点香油钱。 可眼前的麻烦如何解决? 他也愁啊,要不还是装傻。 可他想装傻,有人逼着他装不了傻。 一左一右两个侍卫,再一次夹着他带至废太子跟前。 他气怒不已,“本官是丞相,三爷让人夹来夹去的,是想侮辱有功之臣吗?” “侮辱?王丞相言过其实了。爷一个残废,哪里有本事侮辱人?倒是有人欺辱到爷这个残废的头上了。大庆的有功之臣,替爷讨个公道,如何?” 秦腾双目炯炯地望着王丞相,王丞相心猛地一沉。 不知为何,眼前的废太子不怒自威,平静的黑眸下似乎藏着汹涌的波涛。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住,总有一种无法遁形的感觉。 他紧张极了,到底该怎么办? 秦腾再次开口,“送王丞相入宫,转告陛下,在下的妻子受了欺辱,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侍卫三次左右一夹,生生地架着他往宫里行去。 就在此时,宫门口出现一列鸾驾。 皇后娘娘来了。 王丞相激动地老泪纵横,娘娘,您终于现身了! 皇后娘娘鸾驾一路行至废太子跟前,“皇弟,弟妹受委屈了,本宫向她道歉。” 秦腾哂笑,“皇嫂,您说的哪里话,错的又不是您!” 皇后点头,手一挥,顿时,一件挂在架子上的蟒袍出现在众的眼里。 “哇,龙袍原来长这样,穷人第一次见,长见识了。” “小声点,这不是龙袍。” “不是龙袍?这不长得一样吗?” “这是蟒袍,四爪蟒袍,你数数爪子,龙是三爪,此袍上是否四爪?” “一、二、三、四,还真是四爪。到底是秀才老爷见多识广。” “蟒袍是太子的衣物。” “正是,天子着龙袍,太子服蟒袍,不可错,否则……你懂的。” “懂,懂,懂。”众人颔首。 皇后娘娘身边的李尚宫向前一步,向着众人开口,“诸位,今日太子犯错,皇家绝不姑息。然太子身贵,是国之根本,轻易责打不得,故皇后娘娘请出太子蟒袍,以袍代身,算是皇家给天下的交代,给静娴夫人的歉意,如何可好?” 众人听说,顿时觉得皇后娘娘深明大义,竖起大拇指不断点赞。 “娘娘威武!”“娘娘威武!”“娘娘威武!” 李尚宫指挥宫人搬来长凳,将太子蟒袍至于其上,重重责打了五十大板。 惩戒后,皇后娘娘再次开口,“皇弟,如此可好?” 秦腾伸了个懒腰,“皇嫂,太子的事您做主,太后娘娘那里……” 皇后娘娘点头,“太后娘娘特意吩咐本宫,好好嘉奖静娴夫人,赐下如意一柄,金千两,银万两,锦十匹,各种首饰十箱,另京城酒楼一座,这酒楼可是太后娘娘的私产噢。” “如此甚好,皇嫂费心了。” 终于,废太子鸣兵收锣,一行人带着几十口箱子另加一座酒楼的地契,浩浩荡荡地回了府。 众官员见废太子回府,以为此间事了,哪料到皇后娘娘一声令下,他们竟是要加班加点,继续值守。 “众卿,有劳了,做事须得有头有尾,既然百姓还有未抓取铜板的,那便继续,直到最后一人。噢,对了,陛下吩咐了,这之后的铜钱便由陛下承担。” 众人跪下高呼,“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众官员苦笑,累了一天,苦了一天,饿了一天,竟还要继续。 之前上了废太子的套,如今却是陛下之令,总之一个字“苦”。 那天,后来史称铜钱之喜。 皇后回宫禀报了陛下。 那时,陛下已经回到太极殿。 “陛下,废太子已回府。”皇后娘娘不紧不慢地说。 陛下点头,皇后有功。 “太子受罚,杖蟒袍五十。” 陛下松了口气,太子保住了。 “太后娘娘赏赐了静娴夫人。” 陛下心头一松,到底是皇后,就是会办事。 “另外还从私产给了静娴夫人一座酒楼。” 陛下心一紧,私产?太后可知晓? “本宫已命宫人取出地契交予废太子。” 陛下一愣,太后还未醒,看来是不知晓,皇后真大胆。 “太后娘娘想来也会同意的,毕竟银钱乃身外之物,哪有皇室颜面重要?” 陛下颔首,也对,一座酒楼而已,给就给了。大不了自己日后再赔母后一座。 “分铜钱还在继续,众官员还在辛苦维持秩序。” 什么?陛下挣扎起来,还在分,谁的铜钱? “本宫代陛下决定了,用的是陛下的名义。” 什么?朕的钱?士可忍孰不可忍,心痛! “陛下,孟尝君的故事应当知晓,花小钱买民心,何乐不为?” 陛下一呆,是这样吗?民心还在他这里? 他顿时彻底放松,甚好,甚好,民心未失,他还是皇帝。 皇后娘娘见弘道帝放松的样子,心头一哂,陛下啊,您花钱晚了啊,如今民众的心里头,废太子可是占了很大的席位。 小灰鼠一直在旁探听,忍不住插嘴,“嘿嘿,之前也是陛下的银钱,从来都是陛下出资,为咱们王夫买民心。” 吱吱吱,鼠叫声响起,皇后娘娘瞥了眼角落深处的灰鼠,理了理衣裳,行了一礼后,从容不迫、仪态万方地离开。 第150章 贵妃失财 废太子一行回府了。 刚一进府,便被满府的宝石珠萃惊呆了。 这是遭遇打动了? 长华笑着迎了出来,“夫君累了。” 秦腾狐疑地问,“娘子,这是……” “夫君,您在前头搬铜钱,鼠宝们在后头搬石头。诺,这是灰鼠们将贵妃娘娘的私库搬来了。” “赏,”秦腾哈哈笑起来,对着不远处的墙洞说,“灰鼠王立了大功,赏他鼠王冠。” “夫君还笑,不过是些破石头,还都有标记,用不得卖不得,好什么?” “娘子,这有何难?重新融了再打便是,此事交给为夫。” 秦腾边说边往正屋走,“早该将内务交给你,正巧太后赏赐了不少东西,便一并交代了。” 长华摇头阻止,说今日先安置,明日再说。 隔天。 满院的珠宝一夜之间变成几十口大箱子,按照大小有条不紊地放在箱子里。 秦腾叫来程春明,两人一起将几十本账册,府内的对牌,交给了长华。 长华心里一紧,她在家虽与祖母学过管家理事,与二婶学过生意经,但她志不在此,对于管家一事很不上心,为此被祖母说了好几回。 如今秦腾一股脑儿都交给她,她不得不收起懒怠,唉! 看着长华一脸的委屈,秦腾笑了起来,“娘子受累了,谁叫你夫君我还是个残废,出不得门,帮不上忙。” 长华的心蓦地一疼。 秦腾的双腿虽然已恢复,但这么多年现于人前,都是坐滑椅的形象,别人表面看着敬重他,但因无封无宠,还不良于行,恭敬的行动里隐隐藏着蔑视。 夫君,总有一日,我定会让所有人会匍匐在你脚下。 长华的眼神坚定起来,吩咐柔兆、上章将东西收好。 这时,秦腾特地拿出一份地契交给她,“这是昨日皇嫂代太后赏赐的。” 长华打开一看,醉仙楼! 醉仙楼是京城第一大酒楼,原是二婶万氏的陪嫁。 为了谢家的发展,二叔断臂求生,将二房全部的产业都捐给了皇室,皇家因此度过了雪灾。 不想,醉仙楼却落到了太后的手中,根本没有用于救灾。 因此,皇后娘娘才敢大大方方地将酒楼赐给了长华。 她料定,就算事后太后和陛下知道了真相,也不敢声张,因为本就是他们贪了救灾的资产。 长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眼前浮现出太后娘娘醒来,得知京城最赚钱的生意又被赐还了长华,被气得再次病倒的场景。 果不其然。 在太医的连番努力下,太后娘娘终于醒来了。 “母后,您醒了?来,药。”皇后娘娘正守在太后身边,一见太后醒来,立刻命人喂药。 可怜的太后,刚醒来,却被满满地灌了一碗苦药,五脏六腑都苦透苦透了。 “母后,”皇后娘娘一脸委屈,“太医叮嘱,您一醒就要吃药。” 皇后再接再厉,“母后啊,太子的事情解决了,陛下降旨,我出的面,杖了太子蟒袍五十杖,赏赐了长华,算是解决了问题。” 皇后得意地说,脸上写满,我办事您放心,快来夸夸我的味道。 太后脑子还不甚清楚,只听到“解决了”,便松了口气。 太医们鱼贯而入。 把脉的把脉,询诊的询诊,又是好一通忙活。 待太后恢复了些元气,她问起了赏赐。 皇后娘娘说,陛下命她代太后娘娘赏了些东西。 太后问哪些东西? 皇后娘娘一一道来。 每说一样赏赐,太后的脸便沉了一分。 当皇后说到醉仙楼时,太后娘娘脸色刷白,“醉仙楼赐了?” 皇后一脸无辜,“赐了呀,陛下赐的呀。” “什么?”太后一脸不可思议,“陛下赐的?” 皇后点头,“母后,臣妾哪敢擅自做主啊,那可是母后您的私产。” 一听私产二字,太后尴尬了起来。 尽管心痛万分,却不敢声张,生生忍着。 私产?那不过是谢家献上财物后,她看上了,问陛下要来的。 她是陛下的亲母,他敢不给? 陛下爱面子,不敢背上不孝的骂名。 得了醉仙楼,她别说多得意。 那可是京城第一大楼啊,日进斗金的醉仙楼。 她日日坐着数钱,天天笑得合不拢嘴。 她觉得自己真是人生的赢家,有没有先帝的宠爱算什么? 她无宠有子,如今活成了赛神仙。 当年的皇后姐姐,有宠有子,又能如何?大儿身死不说,自己也因产子丢了命。 小儿子如今也成了残废。 可没容她得意多久,煮熟的鸭子就飞了,她心疼极了,每呼吸一次,便痛彻心肺。 她的银钱啊,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当晚,寿宁宫又是一番忙乱。 太后不知为何口歪眼斜,中风了。 弘道帝听说了,硬撑着身子去探望。 知道了原委,他瞪视皇后,“皇后,何苦将此事告知母后?” 皇后心里冷哼,面上委屈,“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贵妃万事不理,独居凤鸣宫享福,臣妾忙前忙后,料理宫务,倒落了不是。早知如此,陛下何苦一纸圣旨,将此事交给臣妾?” 弘道帝哑然。 他是理亏的一方,再气也不敢拿皇后出气。 只吩咐太医全力救治。 凤鸣宫里,被禁足无所事事的贵妃,突然起了整理私库的心。 一打开私库的门,看着满满一屋子几十箱的珠宝,露出满意的笑容。 只是,当她打开其中一只箱子后,却再也笑不出来。 箱子里空空如也。 她大惊,下令将所有的箱子打开,结果,每一只都空空如也。 她发出了惨叫声,再也顾不得,跑出了凤鸣宫,找陛下破案去了。 “陛下,妾,妾的珠宝首饰,您的赏赐,统统被盗了。” 弘道帝正为太后的事烦心,本身身子也欠佳。 被贵妃不顾礼仪的大吼大叫,弄得心烦意乱。 叫下人架住她,问清原委,也吃了一惊。 凤鸣宫丢的是珠宝,若来人想要他的脑袋,是不是也易如反掌? 弘道帝狠狠地拍了拍龙案,“查,给朕重重地查。” 灰鼠王正在教育部下,“虽说取人性命,于我们灰鼠部来说,易如反掌。但女王说了,那样她就少了很多乐趣。 所以,咱们灰鼠部只须做些搬运的小事即可。 今日,有队长立了大功,提升为中队长,原属下提升为小队长。” 大家鼓起鼠掌,连声恭喜。 搬运贵妃珠宝的小队长成了中队长,出谋划策的成了小队长,皆大欢喜。 只是苦了弘道帝和贵妃娘娘。 一个担心自己的脑袋,一个心疼自己的钱财。 第151章 陷入绝望 贵妃娘娘的失财遍寻无踪。 关键的问题是,怎么丢失的都不知道。 娘娘的私库钥匙一直都是冷霜保存的。 禁军查问时,冷霜当即掏出钥匙,她说娘娘的私库重要,钥匙从不离身。 禁军又查看了私库周围,私库无窗,唯门可入,门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他们小心地查验了门口的脚印,除了娘娘自己和贴身下人的鞋痕,无任何他人的痕迹。 禁军搜寻了整整三日,一无所获,不得已将结果上报弘道帝。 弘道帝听到回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搜不到任何痕迹。 这贼人竟是可以来无影去无踪? 王丞相提议,启用六房门里的高手助禁军查案。 弘道帝立刻颁下口谕。 六扇门高手来了,也与禁军搜寻的结果一样:一无所获。 不,他们的发现比禁军多了一样。 他们搬开所有的空箱子后,在私库不同方位的角落,发现了数只老鼠洞。 于是,将此发现一半禀报给陛下。 这下,弘道帝坐不住了。 若贼人的目标不是银钱,而是其他……他不敢再往下想。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胡徒伴着弘道帝,这几日眼见陛下坐卧不安,也急在心头。 当他听到老鼠洞的时候,眼睛一亮,悄悄地在弘道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到底姜是老的辣。 弘道帝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立刻召见太子良媛霍葆琴。 葆琴养了些日子,终于能略略走动了。 她扶着流云的手,慢慢地走到院子里。 有多久没见过日头了?自打她挨了贵妃娘娘的罚以后,只得在屋里养伤,哪里也去不得,心情糟糕极了。 “娘娘,陛下召见您。”宫人来报。 葆琴心头一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步入太极殿,恭敬地行了跪礼。 弘道帝从葆琴入殿开始,便紧紧地盯着她,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 陛下不叫起,葆琴跪着不敢动。 她的伤才刚刚好,今日这一走一跪,双腿像泡在冰水里,又痛又冷,渐渐地失了知觉。 她咬牙坚持着,就在她差点要晕倒的时候,陛下叫起,并赐了座。 葆琴松口气,拼命稳住身子慢慢站起,胡徒见状,不经意地扶了她一下,她感激地一笑。 葆琴起身后俯身一礼,方才坐下,也不敢坐实,略沾着凳边坐下。 弘道帝不开口,葆琴更加摸不清状况,心七上八下的,脸上保持着温婉的神情。 弘道帝看着坐于下首的太子良媛,一副恭谨卑微的样子,真的能御兽? 当年的谢老夫人,何等光彩照人。 想到此,他眼前倒是出现了另一个人物。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有一种睥睨众生的高贵之感。 谢长华! 对比了两人,他更相信是谢长华继承了谢家的能力。 但内心深处,更愿意眼前这个态度恭谨的女子得了谢家的能力。 只是,他不禁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轻易听信了京中的传言,说太子良媛是青蛇娘娘,他便认定她继承了谢家的能力。 她入东宫这么些时日,只在救灾的时候,默默地分发了不少山林中的野味,只有一次,还是死物。 她,究竟有没有继承谢家的能力? 她,到底有没有御兽之能? 他怎么就没想到要亲自考查一下? 直到,谢长华进宫,扇了太子殿下一巴掌。 他气极,一个小小的废太子妃,一个冲喜的女人,竟敢冲他的太子扇耳光? 所以,他放任太后申斥谢长华。 哪料到,废太子却不依不饶,搞出这么多事情,让他骑虎难下,不得不借身体原因,由皇后出面摆平此事,还损失了不少财物。 只是,他没想到,当日太子被灰鼠围攻,竟是良媛的手笔。 哼,一个嫉妒的女人,当真可怕,竟向自家夫婿下狠手。 也罢,若真是她得了谢家之能,待留下一儿半女后,再行处置。 想到此,弘道帝的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意,“良媛,腿伤可好了?” 葆琴一惊,立刻起身跪倒,“回父皇,妾身子大好了,劳您担心了,是妾的不是。” “无妨。”弘道帝笑着说。 “只是,”弘道帝话锋一转,葆琴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京中称你为‘青蛇娘娘’,你又号令鼠军戏了太子,呵呵,朕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葆琴的心瞬间跌到谷底。 她来之前,也曾揣摩弘道帝的心思。 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责她欺了太子,另一个是她的御兽之能。 她宁愿弘道帝和贵妃娘娘一样,责罚她,说她不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问她御兽之能。 她如坐针毡,冷汗不断地冒出,没多久整个脊背都被汗湿了。 她讷讷地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尴尬地笑,“父皇,妾不敢逾矩,那些毕竟是畜生,万一……” 弘道帝笑着摆摆手,“朕赦你无罪,你只管将它们召来。” 葆琴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后悔,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 是她不够谨慎,是她被权势迷了眼,掉进了谢长华的圈套。 以为自己掌握了谢家御兽的秘密,以为几味药便可驾驭兽类。 哪里料到,对于真正的御者来说,起心动念便能指挥千军万马。 在见过长华的御兽之能后,她彻底死了心,便是再从她那里拿到其他的药方,也无法做到像谢长华那样淡定地指挥千军万马。 可是,为了权势,为了她的野心,她还不得不为谢长华遮掩,不得不将她的本事硬按在自己的身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今日的局面如何破? 已是死局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悄悄地从眼角滴落,没入衣襟消失无踪。 弘道帝召见葆琴的事,早就像长了翅膀般飞到了废太子府。 长华听后,只说了一句话,“继续打探,凡有消息,立刻回报。” 鼠兵们得令,四下出动。 负责大殿的灰鼠一听说弘道帝命葆琴召唤出鼠军,立刻汇报给了小队长,小队长接令,立刻汇报给中队长,中队长立刻汇报给大队长。 大队长得令后立刻层层往上汇报,最终消息到了灰鼠王处。 灰鼠王立刻戴上新得的赏赐——金王冠,飞奔废太子府。 “女王,陛下命霍不要命,不不,霍青蛇,不不,霍娘娘召唤出鼠兵。”灰鼠王的瓜皮帽不见了,换成了金色的王冠。 长华看了眼王冠,“不错,挺适合你的。” 灰鼠王感动莫名,“谢女王、王夫赏。” “传令下去,鼠兵出动,挤满整个太极殿,我令未出,不得擅退。” “得令。”灰鼠王神气活现地一路小跑着回了宫廷。 又一路传令下去,鼠丞相传给鼠九门提督,鼠九门提督一级一级传令下去。 令再次传到大队长,大队长传令中队长,中队长传令小队长,小队长得令召集所有的灰鼠兵,一路浩浩荡荡奔赴太极殿。 第152章 鼠军威武 殿内,死寂。 葆琴半晌没有动静,弘道帝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甩出了最后一张王牌,“朕一直希望为太子找一个能干又贴心的太子妃。良媛若能唤出鼠军,朕便认为你担起太子妃之责。” 葆琴浑身一震,太子妃? 她激动无比,她,是太子妃? 霍葆琴是太子妃? 多年的夙愿,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她如何不狂喜? 她拼命按捺住喜不自胜的心情,大胆抬起头,露出羞怯的表情,连连摇头,“妾如何担得起?” “朕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如何?只须你召出鼠军,朕,即刻下旨。” 葆琴咬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豁出去了。 一样要死,不如试一试再死,如果不成,早晚也是个死,没差。 但,万一成了呢? 于是,她恭敬地起身行一礼,转身时悄悄从袖中掏出药囊,迈着步子,在太极殿里走了圈,将药囊的气味散开。 还好她收到召令时多了一个心眼,将药囊随身带上了。 弘道帝和胡徒看着葆琴在殿内走来走去,一圈又一圈,都有些蒙。 虽然看不明白葆琴的举止,但弘道帝依旧保持着十足的耐性,默默地等待。 殿外,传来阵阵惊呼声。 漫无边际、望不到头的灰鼠,成群结队地往太极殿跑去。 宫女太监们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灰鼠,堪比千军万马。 小宫女们吓得跳脚,可一跳起,脚下宫道立刻被灰鼠侵占,她们落在了软软的鼠身上,吓得哭爹喊娘。 小太监们跑得快,可越快越乱,有些在宫道拐角处收不住势,撞到一起,额头顿时出了血。 有些跑动时相互绊倒,摔得鼻青脸肿。 有些跑得极快,一下子甩出众人一大截,可再快也赶不上灰鼠的步伐,不一会儿便淹没在灰鼠堆里。 饶是向来严肃端谨的尚宫们见了,也大惊失色,脸色煞白,连连避让,仓惶而退,再也不见往日高高在上、一本正经的姿态。 灰鼠们从宫殿的各个角落,奔赴太极殿。 一些低等宫妃,突然见自家宫殿跑出来无数灰鼠,被吓得怔愣当场,有的甚至直接被吓晕了。 一时间,召太医,召医女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整个宫廷乱成一锅粥。 皇后娘娘正在看护太后,命宫人一口一口喂着药。 突然,太后娘娘瞪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盯着屋檐处。 那里,跑下来一串一串的灰鼠,有两只调皮的甚至爬上了太后的床榻。 太后娘娘哪能禁得住,顿时歪了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太医,太医。” 还好偏殿有太医值守,一听见皇后的召唤,慌忙赶来,一见情况不妙,立刻一针下去,终于稳定了病势,太后又沉沉地昏去。 “娘娘,太后再受不得惊吓,一次又一次的惊吓,反复加重太后的病情,怕是要做下病根了。”太医不停地抹着汗。 皇后神情很严肃,“你只管施为,无论如何要保住太后的性命。” 太医听话听音,顿时放下心来,保命是肯定的,但若要恢复正常,怕是极难了。 皇后娘娘瞧着太后苍老的容颜,才几日功夫,太后便如此憔悴,病苛日沉。 对于太后,皇后娘娘只剩下恨意。 若不是太后当年强令她入宫,她也许会有一段幸福的人生。 如今,被封在这四方天,夫妻恩尽,姐妹反目,生产时被下药,世间女子的苦,她尝了个遍。 全拜眼前之人所赐。 皇后娘娘淡定地转身,捋起袖子,亲自将太医的方子誊写一遍后,递了下去。 殿外的惨叫声传入了太极殿。 殿内三人脸色顿变。 突然,小太监衣衫不整地闯进来,“陛下,鼠……” 他才起头说了个字,便被尾随而来的灰鼠群扑倒,发出凄厉的惨叫。 弘道帝瞳孔猛地一缩,来了! 他禁不住激动起来,浑身微微地打颤,从龙椅上站起,仿佛他才是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人。 灰鼠前仆后继地涌来。 很快,整个大殿都是鼠迹,地面上呆不下,灰鼠就往墙上跑,渐渐地,四面墙全是灰鼠,他们又往屋顶跑。 不过转息间,整个空间都是灰鼠,胡徒大声喊,“够了,够了,还不退下,陛下在此。” 可灰鼠们哪会搭理他,依旧不断往里涌,一层叠一层,一层一层往上叠加,不多会儿,便有半人高。眼见着就往陛下的龙椅处挤来,吓得弘道帝也连声喊,“停下,朕命尔等停下。” 灰鼠们置之不理,依旧不断地涌入。 弘道帝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命令霍葆琴,“良媛命它们退去,速速退去。” 此刻的葆琴自身难保,哪里顾得上其他? 在灰鼠们涌入的一瞬间,她心花怒放,开心得要起飞。 终于,她可以是太子妃了。 可下一秒,立刻吓得她花容失色。 那些灰鼠像是强盗似的拼命往里涌,根本不管不顾,无数的鼠兵从她身边涌入,她吓得动也不敢动,不多久,脚面便被灰鼠淹没了。 她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手中的药囊“啪”的一声掉入灰鼠群,被冲击得无影无踪。 胡徒见状,操起龙案上的镇尺,一把扔过去,镇尺精准无比地击打在葆琴的肩上。 “嘶!好痛!”经此一痛,葆琴终于回过神,赶紧大声喊,“停下,快停下。” 听到葆琴喊声的灰鼠,立刻汇报上去,先是小队长,再是中队长,后是大队长,一级一级报上去。 灰鼠王收到消息后,立刻撒开小脚,往废太子府跑去。 “女王,殿内老头喊停了。” “那就停。” “是否召回鼠兵?” “召回?怎么可能,传令青蛇族,出发,目标太极殿。” 灰鼠王得令离开。 太极殿内,弘道帝终于放松地坐了下来。 身前,是紧紧护着他的胡徒。 胡徒的双腿均埋在灰鼠堆里,还在拼命为弘道帝挤出一方自由的天地。 葆琴的半个身子也被埋在灰鼠堆里。 原来,被灰鼠埋是这种感觉。 她终于理解了太子为何会晕倒。 灰鼠是活物。 它们不停地蠕动着,那种感觉,比青蛇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料,她刚刚起念青蛇,不远处,便传来“沙沙”声。 她脸色一白,冷汗从额头直接滴落,浑身打着颤,甚至连牙齿都止不住上下颤动。 第153章 筋疲力尽 由远而近的沙沙声,对于葆琴来说太熟悉了。 那是青蛇发出的声音。 果然,一团又一团的青蛇,翻滚着往太极殿涌来。 弘道帝和胡徒瞪大双眼,已经有了一殿的灰鼠,再涌进来无数青蛇,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弘道帝颤抖着声音说,“良媛,你且让青蛇退出,朕知晓你的能力了,朕即刻便下旨。” 葆琴惊恐得脸色煞白,她不敢回头,他怕弘道帝发现她害怕的真相。 一个懂得御兽的人,怎么可能会怕? 青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葆琴默默地在心底祈祷,停下,停下,停下。 奇怪的是,青蛇似乎真的听到她的祈祷,真的就停在三步开外。 葆琴欣喜之余,头皮一阵阵发麻。 成群结队的青蛇,扭动着身躯,数百条团在一起,就像一根蠕动的长绳,不断翻腾。 放眼望去,有几十根这样粗壮的绳索。 葆琴想象青蛇过身的粘腻感,差点呕出来。 但她生生忍住,强压下咽喉处不断上涌的感觉,她必须忍住,否则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她必须拿下太子妃之位。 “陛下,青蛇暂时被压制住了,不若您现在就下旨?” 弘道帝一呆,继而大怒,这个女人竟敢威胁自己? 他气得差点跳起来。 胡徒紧紧拉住他,拼命摇头,眼神里满是祈求。 是的,祈求。 陛下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禁军护卫根本进不来,便是进来了,也失去了战斗力。 保命要紧啊。 这满屋子的灰鼠,近在咫尺的青蛇,便是死不了,也活得太恶心啊! 陛下,您是九五之尊,如何受得住? 弘道帝垂下头,万般无奈写下圣旨。 他这个皇帝当得是有多窝囊? 父皇看不上他,将他当作帝位的摆渡人,媳妇离了心,儿子不成器,被弟弟打脸,被儿子的女人逼迫。 他看似富有四方,实则贫瘠到一无所有。 胡徒在圣旨上按下御印,举着宣了旨。 葆琴大大松了口气,她的嘴角浮上一抹笑,阿姐,你想不到。 你的御兽之能却成就了我,助我登上了太子妃的宝座。 哈哈,谢长华,你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你自己知道吗? 她念头刚起,三步开外的青蛇团,便竖直身子,摆出进攻的姿势。 弘道帝吓得连连后退,“你,太子妃,还不快让它们退下?!” 葆琴也慌了,她的太子妃位已经到手,赶紧呵退青蛇灰鼠。 灰鼠又按流程一级一级汇报上去,得了令再一级一级传令下去。 一来一回,青蛇已慢慢成了包围之势,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 葆琴急得满头大汗,弘道帝又怕又气又怒,甚至说再不退下,要撕毁圣旨。 终于,长华的令传到。 一瞬间,太极殿内的青蛇、灰鼠退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若不是龙案上有一颗老鼠shi,弘道帝差点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等一切尘埃落定,葆琴浑身一软,但她拼命咬自己的唇舌,不让自己晕倒。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她绝不能晕,一定要顺利地拿到圣旨。 她原地站立着,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直到觉得自己恢复点力气,方才转身,向着弘道帝一拜,“父皇,儿臣领旨谢恩,祝父皇千秋万代,祝大庆蒸蒸日上。” 弘道帝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向跪在下方的霍葆琴,刚才千均一发,若是此女有一丝反心,他很可能万劫不复。 此女万万留不得,危机时刻,竟置他的令不顾,反而要胁他先写下圣旨。 哼,来日方长,且待她生下同样有异能的孩子后,再行处置。 于是,弘道帝点点头,胡徒步履蹒跚地将手中的圣旨递到葆琴手中。 葆琴接过圣旨,整张脸发出夺目的光彩。 终于,她成功了,她是太子妃了。 霍葆琴是太子妃! 她顾不得疲惫到极致的身体,将圣旨珍而重之地揉进怀里,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灰鼠原路返回,宫廷又经历了一次鼠潮。 整个宫廷像是经历了一次战争,撞头的撞头,崴脚的崴脚,摔倒的摔倒,衣衫不整的也大有人在。 整个宫廷的人都失了颜色,人人面色苍白,心有余悸。 那些刚刚醒过来的低等宫妃,睁眼又看见跑回来的灰鼠,再度被吓晕了过去。 宫廷里,惨叫声,求救声,晕倒声,此起彼伏。 弘道帝后怕了起来。 他越想越怕。 他本意是想借此机会考验一下霍葆琴,看她是否真的拥有谢家的能力。 没想到赔上一个太子妃位不说,还让自己在小辈面前丢了一回脸,更让整个宫廷遭了次鼠难。 但他不后悔,他是帝皇,心中装的是家国。 有国才有家。 如今他已确切知道葆琴的确继承了谢家的能力,那太好了。 待她生下一儿半女,谢家的能力便转到自家来了,到时候,要畜生们进就进,要它们退就退,还用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卑贱的女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真是妙极了。 突然,龙案脚边一只绿色的荷包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赶紧叫胡徒捡起来。 顾不得脏,伸手接了过来。 深绿色的底子上用浅褐色绣着一张琴,是霍葆琴的荷包? 他灵光一闪,脑中回闪出葆琴转身在大殿里踱步的景象,难道? 他细细地摸了摸荷包的表面,里面硬硬的,似乎是块玉? 他想打开,胡徒连忙阻止,“陛下万金之体,如何能做这等事?奴婢来。” 于是,打开了荷包,倒出里面东西一看,原来是几味药材。 弘道帝不明所以,便命胡徒保存好,抽空给太医看看,是什么药材。 接着,胡徒伺候陛下沐浴更衣,躺下休息后,方才离开。 胡徒筋疲力尽跨出太极殿,见了眼前景象吃了一惊。 他心里隐约觉得宫廷会受影响,没想到这么厉害。 哎,陛下啊陛下,您的一声令下,考验了太子妃,却惊着了整个宫廷。 于是,他胡乱地将手中的荷包往衣袖里一塞,强撑着指挥着太监们赶紧打扫太极殿,接着又命人去了太后处、皇后处、贵妃处,看看有没有紧急情况。 回到住处后,他也累得瘫倒,脱了衣裳后,赶紧洗了热水澡,那被灰鼠包围的滋味,实在是太磨人了。 他洗了一遍还觉得不够,再洗一遍,整整洗了七遍,方才安下心来。 第154章 太子质问 宫廷被蛇鼠震动了一回,刚刚收拾妥当,又来了第二回。 霍葆琴被弘道帝册封为太子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宫廷。 贵妃娘娘哪里受得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 先是她的依仗倒下的倒下,离心的离心,自己被禁足。 接着,私库被搬空,当真是一粒芝麻都没给她留下。 原本盼着太子争气,可千盼万盼,盼来的是霍葆琴册封太子妃的消息。 之前,她所有为选秀的努力似乎都变成了笑话。 霍葆琴,贵妃恨得牙痒痒,当真是小看了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使得陛下册封她为太子妃?! 这么一来,她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落空了,她看好几个太子妃人选,想吹一吹枕边风,没准陛下就答应了。 她的儿媳妇,必得大家闺秀,必得家世过人,助太子一臂之力。 霍葆琴家世不显,只不过是谢家的外孙女,有谢长华在,她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 贵妃娘娘气极,上回还是打得轻了,看来还得教训一下才行。 冷霜拉住贵妃,“娘娘,如今既成事实,您再去也于事无补。” 贵妃娘娘自己也明白,当即另外盘算了起来,选秀时定要选几个家世显赫的,压霍葆琴一头。 葆琴疲软无比地回到蒹葭宫,才跨进宫门便瘫倒在地。 流云一声惊呼迎了上来,“娘娘,您怎么了?“ 流云原本陪她一起去太极殿,却被拦住进不了殿,葆琴索性让她回了东宫。 流云扶起葆琴,见她衣衫不整,尽是污垢,三魂七魄吓走一半,以为她在宫里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 葆琴勉强摆了摆手,“本宫无事,准备沐浴更衣。” 流云忐忑不安地去安排,葆琴这才将圣旨放下,她不断地抚摸着圣旨,脸上露出欢愉的笑容。 “你终于满愿了?可欣喜?!”太子的声音响起。 葆琴一惊,立刻起身行礼,哪料双腿无力,跌倒在地。 太子走近,蹲下身,冷冷地抬起她的下颔,“太子妃娘娘可满意?” 下颔处传来的感觉过于冰冷,葆琴错愕地看着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孤怎么了?孤瞎了眼,孤当真是瞎了眼啊!哈哈哈哈哈……”太子突然癫狂了起来,他用力地捏着葆琴的下颌,“青蛇娘娘,你瞒得了陛下,瞒得了世人,却瞒不了孤。” 葆琴大吃一惊,“殿下,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太子的黑沉沉的眸子里暗潮汹涌,但渐渐的,眼里的浪潮逐渐消弭,只剩下一片虚无。 “孤错了,是孤瞎了眼,是孤的错,是你还是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葆琴心中大恐,她以为自己瞒住了所有人,可是太子的话却勾起了内心深处的恐惧。 “殿下,殿下,您听臣妾说,是陛下册封了臣妾为太子妃,陛下说只要臣妾召来鼠军便册封臣妾为太子妃,这是陛下的决定啊。” 太子起身就要走,葆琴一急,慌忙起身拉扯,越急越错,她再一次重重地摔倒。 “殿下,您信臣妾,臣妾能帮您,臣妾一定竭尽全能帮您。” “帮我?哈哈哈,霍氏葆琴,你说了一个最冷的笑话给孤听。这话,你自己信吗?” 太子木然地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完了! 葆琴浑身冷硬如坠冰窟,太子难道知道了?! 太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细细地重温一遍进东宫后的事,她没有露馅,不应该啊,难道,是谢长华? 直到沉入热水的那一刻,她还百思不得其解,太子究竟是从何处得知她不会御兽的事,甚至还如此确定? 或许,是她想多了?太子只是怀疑而已? 热水,洗去了她浑身的污垢,同时也让她的头脑冷静下来。 殿下知道了又如何? 正如他自己所说,选错人,是他自己的错,难道他还要为此付出太子的身份吗? 是的,她料到太子不敢揭露她,还得捧着她,宠着她,因为她是太子妃,与太子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她完蛋了,太子也别想独善其身。 想到此,她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她得好好过过太子妃的瘾。 废太子府里,长华正给大白兔修剪毛发。 秦腾笑着给她递各种工具,一会儿梳子,一会儿剪刀。 大白在长华手里乖极了,温顺地就像一只毛绒绒的抱枕。 大白见长华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开口,“女王,太子妃娘娘手里的灰兔,过得可惨了,上次还被抽了血。” 长华眉头微皱,“那便召回,回来好好安置。” 大白高兴得跳起来,叭一口亲在长华的脸上。 秦腾大怒,一把拎起大白的后脖,“谁给你的胆子?” 大白吓得一抖,索性装晕,任凭王夫如何质问,只作不知。 秦腾一气,一把将它扔出窗外。 外面,柔兆反手接住,心里暗骂一句暴君,就带着大白去吃胡萝卜了。 屋里,长华睨了秦腾一眼,眼里含着些许气恼。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这不是他不守规矩吗?我教他做兔子呢!” “扑哧”长华笑了出来,大白本就是只兔子,还需他教? “宫里传来消息,霍葆琴被陛下册封为太子妃了。”秦腾转移了话题。 长华点头,“陛下从未真正见识过御兽之能,今日见到必然欣喜万分,激动之下,册封霍葆琴做太子妃,也符合当时的心情。” “但是……”秦腾试探着问。 “但是,陛下此人多疑,他既为霍葆琴有此能力而暗喜,同时也定会防着她。更何况,今日是霍葆琴在危机时刻弃了他的令,选择威胁他而得的圣旨。陛下怎么可能甘心被她拿捏。” “不同意又能如何?皇兄既然认定能力在霍葆琴身上,明面上定然不会为难她。” “那是自然,但,若是霍葆琴生下孩儿呢?” 秦腾不得不高看自家娘子一眼,“这个孩子很有可能继承了霍葆琴的能力。” “一旦确定,陛下必定第一时间将她处置了,以报今日之仇。” 秦腾与长华相视一笑,接下来,霍葆琴一定会有宠有子。 但,好日子也会在她产子后戛然而止。 不得不说,弘道帝的这一招釜底抽薪很是高明,若霍葆琴真的继承了谢家之能,说不准最后真的被他们一脉掌握了这惊天的能力。 可惜,弘道帝千算万算都算不到,真正拥有这能力的是谢长华,而谢长华为了自保,暂时将这能力假装成是霍葆琴的,霍葆琴为了权势地位,竟然照单全收。 葆琴啊,我的好妹妹,在大计完成之前,我不介意让你蹦跶几下。 俗话说的好,站得高,才能摔得痛。 你今日有多得意,来日,我定叫你有多痛。 第155章 太子妥协 霍葆琴整装一新,去往正殿求见太子。 她到殿内时,太子正喝着酒。 见到她,太子的嘴角浮现一抹若隐若现的讥笑,“太子妃娘娘来了,不知有何贵干?” 葆琴端端正正行了跪礼,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端的是姿态万方、优雅知礼。 太子的眸色一深,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殿下,臣妾有话与您说。” “娘娘好手段,还有什么事须与孤相商?” 葆琴浅笑,像是根本听不懂太子话里的冷嘲热讽。 她端坐于下首,开门见山地说,“殿下心中存大志,您一直以来假装耽于酒se,不过是为了安陛下的心。” 太子端着酒杯的手一紧,继而苦笑,自己果然小看了她,原来她才是扮猪吃老虎的那一个。 他何尝不知道,父皇用他也防他。 他,只是太子,如何能够越过父皇去? 太子,不能没有能力,也不能太过于能干。 否则,皇叔秦腾便是他的前车之鉴。 太子,母族不能没有实力,亦不能太有实力。 他的外家有地位没有实权,正合陛下的心意。 母妃拼命想为他立一个有权有势、甚至军权在握的太子妃,正犯了陛下的大忌。 他无法与母妃明说,那是一个始终将夫君、孩儿放在首位的后宫妇人,如何能理解皇权的勾心斗角? 为了消除父皇的疑虑,他不得不假装耽于酒se,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胸无大志的太子,如此方可长久。 葆琴见太子神色微动,心下一安,“殿下放心,除了臣妾,无人知晓真相。” 葆琴认识的太子,与耽于酒se的太子相去甚远。 早年的太子,是一个阳光而纯粹的少年,会因为讨长华的欢心而悄悄溜出宫廷,也会因为长华的拒绝而伤心。 她多么羡慕阿姐,若她是太子的心上人,一定会好好相待,而不是像阿姐那般严苛以待。 果然,她的温柔,她的崇拜,她的依赖,让她渐渐吸引了太子的目光。 她清醒地知道,太子并不是真正地爱她,太子只是依赖她的感情。 那又怎么样? 太子自己不知道啊! 太子不懂得感情,他以为爱的是葆琴。 太子不知道的是,谢长华早已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 所以,当她得知太子要见谢长华的时候,才会如此担忧与愤怒,不顾一切地追踪太子。 她怕,她怕太子发现自己真正的感情,她怕太子因为谢长华而丢弃自己。 如今,她不怕了。 因为,她知道了太子真正的心意。 太子不会耽于情爱,于他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大庆的江山。 所以,她料定太子一定会与她达成协议。 “殿下,臣妾是太子妃,于您有三重好处。 第一,臣妾出身低微,您未来侧妃的家世定然胜于臣妾,如此便可相互牵制, 叫陛下放心; 第二,臣妾虽然出身低微,却又与军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臣妾是谢家 的外孙女,祖母舅舅向来疼爱; 第三,臣妾的确无御兽之能,但陛下却认定臣妾有,如此陛下的天平一定会 向东宫,向您,倾斜。” 葆琴有理有据地滔滔不绝,每说一点,太子的心便酸涩一分。 他真的想扇自己一耳光,当年是怎么认为霍葆琴是个娇小依人,需要万般呵护的弱女子的? 凭她口若悬河的自信,就是个狠人哪! 葆琴极有耐心,说完话后静静等待,并不催促太子回应。 良久,太子才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 “太子妃该有的地位、尊重、宠爱,……和,孩子!” “你可真贪心,什么都要!” “殿下错了,这不过是一个太子妃该得的。”葆琴自信地说。 “你就不怕有了孩子后,陛下卸磨杀驴?” “殿下,那是后话,未来的事谁说得清呢?”葆琴丝毫不为所动。 太子再三苦笑,他终究还是看轻了她。 一个眼光独到,出手狠辣、果断的人,怎么可能弱小呢? 是的,霍葆琴狠狠抓住了他的要害。 谢长华也好,霍葆琴也罢,在太子心中,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存在。 他内心真正想要的只有皇位。 霍葆琴没有算错,他是不可能揭穿她的。 哪怕她没有真正继承谢家的能力,他也不可能揭穿她,甚至还要维护她。 因为,早在她入东宫的时候,两人便已经坐上了一条船。 好一个霍葆琴,敢与虎谋皮,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爱妃辛苦了,日后东宫便交给你了。”太子一锤定音。 霍葆琴顺利地搬入了正殿,太子日常活动在东侧殿,她便在西侧殿,待一切安置妥当,她以太子妃的身份召见了所有的太子侍妾。 侍妾们鱼贯而入。 人人自危。 太子耽于酒se时,有段时间冷落了葆琴,她们谁都给她看过脸色。 当时的太子妃低调柔弱,众人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也许娘娘忘记了前事,愿意与她们和平共处? 侍妾们进了殿,流云板着脸,“跪!” 侍妾们无奈纷纷跪下。 半柱香,一柱香,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都受不住了,跪得双腿生疼。 有的侍妾受不住晕倒了,旁边的宫人一盆冰水泼醒,醒来继续跪着。 众人叫苦不迭,但碍于身份,敢怒不敢言。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妾们也是太子的女人,太子妃娘娘如此苛待,就不怕传出不好的名声吗?”一个低等侍妾叫了起来。 流云就着声音看去,是她! 霍葆琴有一次给太子送汤,非但进了不了殿,费心费力熬好的汤还给一个低等侍妾喝了。 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正想找你呢,你倒好,主动送上门来了。 “来人,掌嘴!”流云生硬地下令。 “凭什么?太子妃娘娘还未发话,你凭什么?……唔……啊!” 她的话还未说完,宫人的巴掌已经扇了上来。 不久会儿,整张脸肿胀了起来,哪里还有娇媚的样子? “凭什么打人?便是太子妃娘娘也不能无故打人。”她挣扎着抗争。 “噢,太子妃娘娘不能无故打人?谁规定的?本宫是太子妃,本宫怎么不知道?本宫就是打你了,你待如何?” 太子妃缓步入了殿。 第156章 杀鸡敬猴 太子妃霍葆琴一扫往日的柔弱娇媚。 今日的她一身太子妃服,端庄地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入了殿,华贵的气势登时震惊了全场。 太子妃霍葆琴一袭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梳着飞天髻,鬓间一柄珊瑚制成的瓒凤钗,凤嘴里衔着一串米粒大小的碧玺珠,珠串的底端是一颗金色的东珠,走动间华贵又灵动。 一条杏底金边的腰带,紧紧地裹住腰际,显得人特别婀娜。腰带上绣满了大红色的芍药花,朵朵开得正艳的红花,与发际的红色珊瑚瓒凤钗相映,共同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霍葆琴登上主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侍妾。 她的嘴角露出冷冷的笑意,雍容地坐下。 下首众人哪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抬起头来。”霍葆琴威严地开口。 顿时,众侍妾纷纷抬头,不敢直视太子妃,垂下眼帘,任凭打量。 霍葆琴的视线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每个被凝视的人都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那种粘腻阴邪的感觉吓得她们动都不敢动,更别说开口讨饶了。 刚才还在叫嚷抗争的侍妾,此刻也一言不发。 自从见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眼前的霍葆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不是以前温婉可人的良媛,而是狠厉毒辣的太子妃,拥有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她不禁后悔自己的沉不住气。 终于,霍葆琴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她以为霍葆琴会斥责她,哪料到对方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拉下去,杖毙。” 她真正地害怕了,“娘娘,太子妃娘娘饶命,妾错了,妾以后一定不会了,您原谅妾这一回,就一回,娘娘,娘娘……” 凄厉的惨叫声从殿外传来。 霍葆琴一如所觉地高坐上首,昂首冷眼旁观众人。 侍妾们吓得瑟瑟发抖,头几乎倒垂到胸口,努力地蜷缩着身体,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们的恐惧、她们的卑微、她们的愤恨、她们的敢怒不敢言……成功地愉悦了葆琴。 终于,她也是人上人了。 她越想越欢喜,心田上盛开了大片大片的魏紫。 她们,这些卑微的贱奴也配和她斗? 她是太子妃,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便是陛下也奈何她不得,她们这些下等宫妃能怎么办? 她就是要杀鸡敬猴,让这些卑贱之人看看,贱人就该好好地像灰鼠一样待在角落里,别跑出来碍她的眼,她还能留她们一条命,不然,殿外之人便是下场。 “可明白该怎么做了吗?”霍葆琴冷冷地开口。 “妾明白了,谢太子妃娘娘教诲。”众人颤抖着声音,齐刷刷地开口。 她们明白,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眼前之人心狠手辣,上来便是杀招。 殿外之人叫声已消,怕是…… 这么大的响动,太子的东侧殿毫无反应,看来,太子也是站在太子妃这边的。 她们彻底打消了念头,偏安一隅或可保得一命。 庆生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太子,心中不忍。 杖毙之人到底是太子的侍妾,太子妃娘娘一来便要了她的命,可见是个心狠的。 太子看似不为所动,掩在袖中的手已紧紧握成了拳。 这个女人冷静狠毒,身处低位,尚能伪装一二,如今上了位,便完全暴露了心性。 看来,他得加快步伐,留她太久,反而会被其反噬。 今日一杖,整个东宫人人自危,皆有兔死狐悲之感,如此一来,倒都安分不少。 贵妃娘娘初听说,气得不行,待又听说东宫人人自危安分不少,又觉得太子妃有手段也是好事,至少能将宫人们都震住,便彻底放下不再过问。 弘道帝也听说了,他越发厌恶这个太子妃。 “悄悄传令太子,尽快产下嫡子,东宫后继有人,朕也能放心了。” 胡徒得令而去。 太子领旨后苦笑,父皇真是高看他了,如此蛇蝎之人,他如何下得去口? 当晚,太子仰头灌下满满一坛酒,跌跌撞撞地入了东侧殿,迷迷糊糊间拉住宫装美人的手,便往床榻行去。 一夜荒唐。 第二日醒来,太子转头看向被他磋磨一夜,沉入梦乡的霍葆琴,竟是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恶心之感。 他来不及披衣便逃下床,招来庆生穿好衣衫,踉踉跄跄地头也不回逃出殿去。 身后,霍葆琴睁开双眼,幽幽地凝视着太子远去的背影。 葆琴勉强起身,流云边伺候边嘀咕,“娘娘,太子孟浪,您受累了,何不多休息会儿?” 葆琴皱眉,“住嘴,不可胡言,一会儿自去领罚。” 流云缩了缩脖子,如今娘娘正在风口浪尖上,她说话的确得小心。 葆琴收拾完毕,来到坤宁宫求见。 “娘娘,太子妃求见。”宫人禀报。 太子妃?霍葆琴求见她?皇后娘娘犹豫了一下,便叫进了葆琴。 “娘娘万福。”葆琴恭敬地行礼。 皇后娘娘叫起后象征性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最后说,“早日为太子开枝散叶!” 葆琴曲膝应是,但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皇后微微蹙了蹙眉,这个霍葆琴在玩什么花样? 葆琴微笑着开口,“娘娘,臣妾进东宫日久,思念父亲得紧,望娘娘恩准臣妾的父亲进宫一见。” “你已是太子妃,这等小事自可决断。” “宫中无小事,您是皇后娘娘,儿臣须得和您禀报一声。” 皇后娘娘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赏下一柄玉如意,便端了茶。 葆琴出了坤宁宫,流云忍不住问,“娘娘,您本不必特意知会皇后娘娘,为什么还要跑这一趟?” 葆琴没有作答。 为什么要跑坤宁宫? 贵妃看似得宠,趾高气昂,其实皇宫真正做主的是坤宁宫的皇后娘娘。 陛下看似恩宠贵妃,但凡大事必与皇后相商。 她今日来,一是投石问路,看看皇后的态度,二是投诚,告诉皇后,她虽是贵妃的儿媳,心却是向着皇后的。 此时,皇后宫中的李尚宫也有些狐疑,太子妃进宫也日久,却从未入过坤宁宫,今日怎会突然求见? 第157章 上门挑衅 “她来告诉本宫,她站在我这边。”皇后娘娘漫不经心地说。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尚宫明白,做了太子妃的霍葆琴是来寻靠山的。 “只是,她看错了本宫。”皇后脸色冰冷,想要利用本宫,太子妃还嫩了点。 她根本无意卷入那一家子的纠葛中,唯一令她欣赏的人,唯长华而已,更何况长华于己于长公主有恩。 自己即使要做什么,也只会助长华一臂之力而已。 “娘娘,您这么大胆地直接表明立场,贵妃娘娘会不会生气?”出了坤宁宫,流云忧虑地问。 生气?何止生气,贵妃娘娘一定恨她牙痒痒,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流云小心翼翼地说,“娘娘,您这么做又是何必呢!” 是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惹得贵妃发火,于己有什么好处呢? 不过是火中取栗而已。 搅浑了东宫的水池,才好趁火打劫呀! 贵妃娘娘果然气得暴跳如雷。 “霍葆琴,好个太子妃,好个谢家外孙女,本宫竟没有瞧出来,她是如此狼子野心的人。” 宫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贵妃娘娘自进宫来,一直是和颜悦色,温柔有加。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暴躁的贵妃娘娘。 冷霜有些担忧地望着娘娘,近日,娘娘发火的次数越来越多。 “娘娘,您消消气,气大伤身,您得保重啊,太子妃……” “忍,忍,冷霜,本宫以为你是最懂本宫的,连你也叫我忍?” 她入宫这么多年,忍过先帝、忍过太后、忍过嫡姐、忍过太子,现在自己连太子妃也要忍了吗?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忍晚辈,忍儿媳妇? 凭什么呀?!! 冷霜啪的一声跪下,不断地磕头,“娘娘,奴婢怎么敢叫娘娘忍,奴婢是娘娘的人,娘娘叫奴婢死,奴婢绝不敢留到明白亡。” 贵妃娘娘依旧阴沉着脸。 冷霜大着胆子说,“娘娘,您想想,太子妃的圣旨是怎么得来的?” 怎么得来的? 贵妃一想到这事就更加生气了。 不知道霍葆琴在弘道帝那儿使了什么妖术,竟同意册封她为太子妃。 冷霜见贵妃还不明白,急了,“娘娘,您仔细想想,陛下是哪天下的圣旨?” 哪天?贵妃娘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能哪天,不就是……” 电光火石间,贵妃娘娘突然张大了嘴巴,双手捂在嘴上,露出吃惊无比的神色。 冷霜见状,终于放心,连连点头,“娘娘,没错,正是灰鼠……” 贵妃立刻上前拉起跪在地上的冷霜,笑意盈盈地说,“好冷霜,是本宫脑子不清楚,得亏有你在本宫身边提点。” 贵妃娘娘终于明白了,陛下不是因为霍葆琴下的旨,是因为霍葆琴展示的能力下的旨。 贵妃娘娘高兴了起来。 这么说来,这个儿媳妇果然有两把刷子。 还好还好,当年没有阻止她入东宫,自家儿子成了这能力的受益者。 贵妃娘娘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前一秒钟,她还处于暴怒的状态,后一秒钟,竟露出了笑容。 宫人们纷纷松了口气,看向冷霜的目光就带着敬佩与崇拜。 “娘娘,您是太子的依靠啊,为了太子,您也得坚强。” 是的,太子! 她还有太子。 贵妃终于打起了精神。 太子有了这份能力,定然能所向披靡,她悬了气了几天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下。 但是,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太子妃有能力又如何? 还不是她的儿媳妇? 她的儿媳妇,竟然胆敢跳过她,直接去找皇后,那么她也不介意往东宫多塞几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女,给太子妃添添堵。 想到这,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葆琴没有回东宫,她直接出宫驾车去了废太子府。 废太子妃里,长华正与秦腾对奕。 听见下人禀报太子妃求见,长华浅淡了说了句,进,便又沉入到棋局中。 下人转身离开请进了葆琴。 流云气不打一处来,“哼,废太子妃好大的架子,这就是废太子府的待客之道?” 下人连鼻孔出气都懒得,头往上一昂,下颔高高抬起,“客?相邀才是客,咱们府上又没发出邀请,爱来不来。” 流云气得七窍生烟。 葆琴往前一步,浅笑盈盈,“烦请带路。” 下人这才收回高高的下巴,往正屋行去。 流云不甘愿地跺脚,“娘娘!” 葆琴丝毫不为所动,直接往府里进,流云只得跟上。 葆琴到达正屋,乍一看到屋里的景象,心里顿时拥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长华和秦腾,一个一袭杏白色深衣,一个一袭玄色深衣,一白一黑搭配出无比和谐的意境,竟叫人移不开眼去。 微风抚过,吹起两人的发丝,发丝在空中柔柔地纠缠,相合,像是两个无比遣绻的人,彼此依靠深信不疑。 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空气中流转的光彩,美得让人屏息。 废太子不经意地瞥了眼葆琴,葆琴通身似遭了雷击般,重重地一震。 世上,竟有这样的美男子。 冷酷与温暖并存,刚硬与温柔相济。 他看向葆琴时的冰冷,冻得她浑身一僵。 他看向长华的温柔,与看向她的冷冰,很难相信竟是出自一人。 长华没有转身,淡然地说,“请坐!” 流云也被眼前的两人看住了,刚从长华的话语中心醒过来,立刻义愤填膺地说,“谢小姐,太子妃娘娘特意出宫看望,您不说出府相迎,连起身都懒得吗?” 葆琴像是没有听到流云的话,委屈无比地望着秦腾,“姐夫,是不欢迎妹妹拜访吗?” 秦腾懒懒得往滑椅上一靠,右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右手指抚着下颔,目光慵懒地看着棋局,“拉下去,掌嘴。” 葆琴吃了一惊,她哪里料想到废太子根本不搭理她,直接对流云动手。 流云拼命反抗,“废太子,您不能打我,我是太子妃娘娘的人。” 执刑的太监冷哼一声,“一个奴婢,口口声声‘我’,太子妃娘娘不会教下人,便由奴婢来教教。” 说完狠狠地扇在流云的脸上,流云的嘴角登时渗出了血。 葆琴脸色刷得一白,泪意盈盈地说,“阿姐,你不欢迎妹妹,早说便是。妹妹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姐姐何至于如此,一上来便责打妹妹的下人?” 秦腾冷笑,冰冷的感觉,让葆琴打心底里起了寒意。 “令是爷下的,侄媳舍本逐末,是何用意?” 第158章 柔兆反击 啪哒啪哒掌嘴的声音不断传来,好几十下之后,方才停止。 葆琴紧咬下唇,她的确是来气谢长华的。 太子妃,原本是谢长华的。 如今,是自己的。 她特意着宫装来废太子府见长华,就是来炫耀的。 “姐夫……”葆琴还待说什么,秦腾满脸不耐。 “侄媳虽是皇室中人,竟连规矩都不懂,难怪下人如此大胆,在下会向皇嫂进言,找个教养嬷嬷,好好重新教一教太子妃宫廷礼仪。”说完,又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家子出身,教养与世家大族比不得。” 秦腾哪壶不开提哪壶,直往葆琴的死穴猛戳。 最后,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侄媳须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太子妃位,小心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葆琴的心狠狠一跳。 她后悔了,今日来此全盘尽输。 她趾高气昂地来,长华非但无动于衷,废太子竟拿她下人开刀,直接打她的脸。 她在东宫耍了多大的横,在废太子府便吃了多大的瘪。 她忍住气,叫宫人扶住流云,深吸口气,努力摆出高贵的姿态,转身就想离开。 “慢着,”秦腾双手转动滑椅,来到她面前。 随着秦腾越来越近,葆琴心越跳越快。 玄色的深衣下,是蓬勃的肌肉感,浓重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夺去葆琴所有的心魂。 她迷惑在对方逼人的气息中,脸蓦地红了起来。 那一刻,她竟忘了对方是个残废,她甚至感受到了在太子身上从未感受过的霸气与力量。 她竟不知,废太子是这样一个人物。 当初,继母想将她送给废太子时,也许,她可以…… “废太子府,不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秦腾冷酷无情地说。 “没错!”柔兆早按捺不住,听到废太子的话,立刻闯了进来。 “大胆!本宫与姐夫相谈,一个奴婢岂有置喙的余地?”葆琴恼羞成怒。 “奴婢又如何?咱们废太子府讲的是礼,来人无礼,咱们何须守礼?” “好!!!” “好!!!” “好!!!” 齐刷刷地一片叫好声,吓得葆琴心咚咚乱跳。 她一路从府外而入,整个废太子府安静得像一座世外桃园,此时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一起,她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哼!太子妃娘娘,奴婢不才,便与您论论理。”柔兆往上挽起袖子,显出一幅要打人的样子。 吓得葆琴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么?我,我,本宫可是太子妃。” 柔兆阴恻恻地一笑,“您是太子妃,您怕什么呀,难不成堂堂太子妃还怕一个奴婢不成?” 柔兆不屑地想,霍葆琴想打口仗?谁还不会? 哼,本姑娘日子过得太舒坦,好久不过嘴瘾了,今日正好,太子妃送货上门,不用白不用。 “奴婢便先与太子妃娘娘说一说皇室之礼。” 柔兆噼呖啪啦地一股脑儿开起了炮。 “咱们家三爷是先帝之子,陛下之弟,您是太子妃,是晚辈,您该唤公子皇叔才对,一口一个姐夫,您遵守的是哪家的礼?” 葆琴想辩解,柔兆根本不给她机会。 “太子妃娘娘是想告诉奴婢,您是按咱们家夫人的辈份算的?呵呵,那您可就大错特错了。大庆人都懂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我家夫人既然嫁了公子,便是皇家的人,自然该从皇家论。 此其一。 其二,太子妃娘娘的下人进来便唤夫人谢小姐,敢问,您家奴婢是脑子不清楚,还是溺过水了?怎么如此浑不吝?竟是连夫人的称呼都唤错。 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怕是太子妃娘娘身不正影子歪,所以下人也长歪了。” 葆琴气得浑身打颤。 柔兆根本不给她路喘息的机会,继续啪啪地打脸,“下令打太子妃下人的是我家三爷,您怎么不质问我家三爷?倒是盯着我家夫人质问。是什么给了太子妃娘娘错觉,觉得我家夫人好欺负? 噢,对了,可能是我家夫人与太子解除了婚约,嫁给了三爷。 这事,太子妃娘娘应该很清楚呀,明明是我家夫人看不上太子,不要太子,这才便宜了娘娘,叫娘娘您拾了去。 噢,可能太子妃娘娘把太子当成了宝,就以为我家夫人也是如此。 错了,错了。” 柔兆一本正经地摇头,“娘娘知道冬虫夏草不?冬天是珍贵的虫,夏天就变成了草。太子在您眼里,那是冬虫,可在我家夫人眼里便是夏草,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还要我一个奴婢来告诉您吗?” 柔兆步步进逼,葆琴步步后退。 她脸涨得通红,不同于见到秦腾的羞涩,现在只剩下愤怒。 一个奴婢,也敢瞪鼻子上脸。 她刚想拿出太子妃的威仪,柔兆又“一拳”往她脸上打来。 “太子妃娘娘,您说我家夫人失礼,没有出府相迎。您难道是皇后娘娘吗?皇嫂若来,我家夫人必然倒履相迎。而您么……” 柔兆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霍葆琴,就像在看什么货物般。 “您呢,不过是我家夫人的侄媳,做长辈的当然得矜持一点。 噢,您可能还想说,您是太子妃,级别高……可我家夫人是陛下亲赐的静娴夫人啊!正一品,与您不相上下。等级上,您占不了上风;辈分上,您是晚辈。自然该有晚辈的态度,怎好叫长辈出门迎您,您就不怕遭天打雷辟吗?” 柔兆狠狠地在“天打雷劈”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说完,一脸不屑地捋下袖子弹了弹,像是沾到了什么脏东西般。 葆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憋屈得厉害,竟叫一个奴婢堵得一句话也接不上。 反了,反了,一个奴婢竟如此大胆。 “霍葆琴,”长华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站在秦腾身边,冷冷地望着她,“不必在我面前演戏。” “你来此目的,我一清二楚。你想在废太子府耍你太子妃的威风,还要问我答应不答应。” “你是如何进的东宫,你是如何得的太子妃位,你自己忘记了,有的是天下人记得。 你若夹起尾巴乖乖蜷缩在东宫,小心翼翼做你的太子妃便罢,如若不然,我不介意让你明白何为谢家精神,何为大庆风骨。” “好!夫人说得好!” “好!夫人说得好!” “好!夫人说得好!” 又是一片叫好声。 声音比上一次大了无数倍。 葆琴看看空旷无人的府邸,听到耳边如雷的叫好声,她吃惊地瞪大双眼,“你,你们,藏拙!” “没错,太子妃娘娘真相了,娘娘大可以回去禀报陛下!”柔兆挑衅地看着葆琴,眼里盛满明晃晃的不屑。 第159章 腿脚不便 霍葆琴甩袖而出。 一路走一路回想长华最后说的话,“霍葆琴,你喜欢的太子妃位,正是我厌恶非常的,妃位和太子送你又何妨?只是从今往后,你要万分小心,我定会将以往给予你的东西,一点点收回,直到你一无所有。” 长华说这话时,双眼冰冷无情,再不是以往那个温暖贴心的阿姐了。 这番话,与其说是在提醒她,不如说是正式宣战,是最后通牒。 葆琴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心里五味杂陈。 可惜,正如废太子说的那样,来时容易去时难。 太子妃一行人往府外行去,意外地碰到了诸多障碍。 走着走着,众人的脚底下突然踩到软软的一团,定睛一看,是青蛇。 宫人们吓得大叫出声,瑟瑟发抖。 葆琴也没好到哪里,一条青蛇掉在她的发簪上,吞吐着红舌,龇牙咧嘴。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随行的宫人个个吓得不知所措,哪里敢上前帮忙? 最后,一个不知名的小太监上前,一把扯下小青蛇,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表面上,她淡笑以对,实则内里衣衫全然湿透。 “你叫什么名字?”葆琴问。 “回娘娘,奴婢叫小喜子。”小太监跪地谦卑地说。 “小喜子,日后你便近前伺候本宫。”终于,遇到一个不怕青蛇的小太监。 小喜子惊喜得连连磕头谢恩。 出府的路依然很难走。 灰鼠、青蛇频频现身,逼得宫人有的摔跤跌倒,有的跳进水塘,有的翻身爬上假山,有的直接被吓晕。 好不容易走出府,除了葆琴和那个小太监,其他人都发丝凌乱,衣衫脏污,狼狈非常。 马车上,葆琴疲惫地闭上双眼。 流云的脸肿得吓人,嘴角发青伴着血丝,疼痛异常,却还心疼地说看着自家娘娘,她多想安慰安慰自家娘娘,可她连话也说不清,除了干着急,毫无办法。 “流云,委屈你了,回宫后,本宫唤太医医治你。” 流云感动莫名,娘娘心情不佳还关心着她。 “只是,有件事还得麻烦你。你悄悄打探下小喜子的来历。” 流云立刻激动了起来,娘娘果然还是最信任她,自己定然竭尽所能回报娘娘。 葆琴回宫没多久,太子便收到了消息。 他冷然一笑,挥退了禀报的太监,继续手中的画作。 连着五日,太子夜夜喝足了酒折腾太子妃。 葆琴整整被折腾了五夜,苦不堪言,却苦苦坚持。 她从来不知道,夫妻huan好竟然也是一种酷刑。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拒绝太子,可每每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为了孩子,为了将来,她没有选择。 她还知道,太子每宿一夜,隔天必清洗数遍,方才罢休。 她气苦无比,更想不通的是太子竟厌恶她如斯。 这下,她更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未来她若还想有孕,只怕会难上加难。 她心里气苦,却无处可诉,只能默默忍受。 是夜,她的眼前浮现出秦腾和谢长华两人缱绻和谐的一幕,想到废太子周身的霸气与温柔,不由悸动了起来。 可眼前的难关如何才能度过?她痛得哀叫连连。 太子毫不怜惜地说,“怎么?受不住了?这不是你求的吗?你既有求,本太子定然让你如愿。” 她就像被车轮碾压,痛到极致,眼泪哗哗地滚落。 身体疼痛无比,鼻翼间满是令人作呕的酒味。 她咬牙承受着,内心像沙漠般荒芜一片。 她真羡慕谢长华啊,能得枕边人钟爱。 她呢,夜夜经历着酷刑,还得默然承受,甚至甘之如饴。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啊! 废太子府。 柔兆意由未尽,一把火烧到了秦腾身上。 “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柔兆有些犹豫。 长华正斜靠在榻上,手中握着话本子。 她放下手中的书,好笑地说,“不该说还说?” 柔兆咬了咬牙,还是开了口,“小姐,您出嫁前,哑仆叮嘱我,要时刻提醒您。说您是个心软了,光会想着旁人,不想自己。忠言逆耳,作奴婢的,该说还是得说。” 门外废太子步子一顿,想推门的手往后缩了缩。 “你说。” “夫人,您就不想要个孩子?” 长华本想端茶的手一顿,脸上浮起可疑的红云。 “好好的,怎么说这事?” “哑仆说,女人有了孩子,才算真正有了依靠。” 长华哂笑,“自己还未出嫁,便来管你家主子了?” 边说边往柔兆额角一点。 柔兆哼了一声,“为了夫人您,有什么不敢的?” “孩子的事不急。” “怎么不急?明明十万火急。皇家无情,万一,那啥,陛下哪天又心血来潮,冲三爷咔嚓一下,三爷……成仙驾鹤西去,您有孩子,也好有个念想。” 长华啐她,“这话是能瞎说的?” “呸,呸,呸,百无禁忌。” 柔兆想到什么,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说,“难不成?三爷伤的其实是……?” 长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柔兆眨了眨眼,视线往下一垂……长华顿时飞红了脸颊。 柔兆,大胆! 某个被指不行的人,暗中咬牙切齿,听到两人说他不行,脸色黑得像包公。 程春明悄悄退后两步,偷笑个不停。 “夫君身子刚刚恢复,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嗯嗯,夫人说的对,三爷刚恢复,现下怕是体力不行。” 柔兆仔细地想了想,叹气,“便是治好了伤,到底曾经腿脚不便,体力不支,难为爷了。” 屋外某人牙齿咬得格格响,腿脚不方便? 长华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丝疑惑,“生孩子,还要靠腿吗?” 柔兆奇怪地看着自家夫人,不靠腿?靠什么? 第160章 冶授医馆 秦腾的脸色黑里透红,耳根处更是红得厉害。 柔兆起身要离开,算算时辰,公子该回房了,她顿时谦卑起来,“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多说伤人。” “但是夫人,您心里得有个谱。哑仆说的,孩子比男人重要。”柔兆嘴上说说不说了,其实还在再接再厉。 长华哭笑不得。 柔兆见她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哑仆果然没有说错,没有她盯着,夫人果然不上心。 “夫人,三爷身世复杂,身体受过伤,但人确实不错。瞧,您刚进府,他便把小金库的钥匙都给您了!可见是极为信任您的。但是,万一……” 柔兆没有一丝犹豫,倒豆子般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您得以渣紫鸟为前车之鉴。” “这关阿紫何事?” “怎么不关阿紫的事?阿紫,多渣呀!她也爱夫君,可这不妨碍她左拥右抱,一会儿找个哥哥,一会儿找个弟弟,万一公子日后也有样学样,左一个侧妃,右一个侍妾,可怎么办好?” 柔兆一副犯愁的模样,长华见了顿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愁什么,他若日后渣了,咱们就像扔了太子一样,扔了他就是。” 柔光一想也对,“噢,也对!对了,老小子大夫说了,若三爷敢渣,他便打断他的腿,让他永远瘸着。” “砰!”屋门被猛地推开,屋外是阴沉着脸的秦腾。 柔兆大惊,慢慢地一步步往后挪。 秦腾从滑椅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长华跟前,狠狠地质问,“娘子要扔了我?嗯?像扔太子一样?” 长华心底一抖,连连否认,“不会不会,不过一句玩笑话。” 秦腾目眦欲裂,“娘子,为夫心痛极了,咱们刚成亲,娘子竟是想着日后扔了为夫。” 长华连连保证,绝不会随便扔了他。 没想到秦腾更火了,咬牙切齿地问,“怎么叫随便?不行算不算随便?娘子也认为我不行?” 长华的脸红得就像刚成熟的柿子,尴尬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秦腾猛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看来,夫人是急不可耐啊!” 长华羞涩难当,双手捶着秦腾的前胸,“你,可恶。” 绵软无力的拳头落在胸前,秦腾心底升起一股股酥麻感。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突然觉得周身都热了起来。 程春明赶紧扯出柔兆,两人一脚高一脚低地逃出了正屋。 进了院子,程春明笑着指着柔光,“你呀,你,忒大胆,编排爷的话也敢说啊!” 柔兆斯斯艾艾地笑了,“这不是就敢背后说吗?谁料到会被抓个正着啊?” 程春明闷闷地发笑,废太子府终于有了家的味道。 三爷,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屋里,缱绻的两人深情凝望。 良久,秦腾深深地叹了口气,轻柔地放开长华,凝视她的双眸,“娘子,此时不行,危机四伏,待日后……” 长华如葱般的手掌轻轻按在秦腾的唇上,“夫君,你我夫妻一体,本就心意相通,何须多言?” 秦腾拉住长华的手,像握着珍宝一般捧着,掌心盈满的感觉令他喜悦无比。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隔日。 长华起了大早。 打拳回来的秦腾见了便问,“夫人准备出门?” 长华应是,说她要去看看老大夫。 他们回京也有好些日子了,一直事儿不断,好不容易得了空,抓紧去看看。 老小子大夫跟着秦腾首批回了京,一到京便要走。 秦腾为难地说,长华若是知道了,定会生气,会不理他,恳请老叔叔多留些时日,要走也要亲自和长华道个别。 老小子一想也对,他还没和大侄女道别,便暂时留了下来。 但日日无所事事,他呆不住啊,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正想偷偷拎了包袱溜走时,突然偷听到了秦腾和大葛的对话。 “主子,医馆都布置好了,就等开业了。” “开!” “不行啊,主子,大夫易寻,兽医难得。您当初心血来潮,突然要开个兽医馆,可如今连个大夫都寻不到。” “你可去乡村看过了?” “寻过了,乡村的大夫只会劁猪啊,其他不会!” “嗯,那……” “主子,不如改了,换个牌匾,叫‘回春堂’啥的,找两个正常的治人大夫,医馆即刻可开张。” “不做兽医馆了?” “不做了!!谁脑子有病,开兽医馆,好好的人还治不过来呢!” 某个脑子有病的人:…… 大葛哭卿卿:不,不,是我脑子有病。 “那,……” “不,不行,不换牌匾,大侄子,你看我行吗?我会治兽啊,我会!”老小子猛地闯入,满脸堆笑,一脸讨好地自荐枕席。 秦腾浅浅一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大葛倒是立刻就说,“不行,你不行。” 老小子暴怒,“傻大个,我怎么不行?” 大葛怒,“你自己没点b数吗?你不是要走吗?你不是连包袱都收拾好了?” 老小子语塞,嘟嘟囔囔地接不上话。 “侄子的确打算开兽医馆,一切事宜准备妥当,只差一位大夫。”秦腾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叔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说完,接着小口喝茶。 老小子一听心动了,赶紧问,“只是什么?” 他在大山里到处为兽类看诊,一刻不得闲。 他一生忙活惯了,闲下来就觉着浑身不舒服。 刚到京城便要离开,也是为了回山林找事做,无所事事地呆在废太子府,他觉得浑身骨头都软了。 想到既可以做一向做惯的事,又可以顺便等大侄女,当下心痒痒的。 他满脸堆笑地接着追问,“侄女婿,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秦腾认真地看着他,“当真?” 老小子一挺胸脯,“当真,像珍珠一般真!” 秦腾却犹豫了起来,“不行,怎么能叫叔签约呢?还是算了,算了。” 老小子一听急了,“签约就签约。” 秦腾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叔愿意签约?终身的也行?” 老小子一听终身签约,犹豫了起来。 他原本想留个一年半载,待大侄女回来道个别就走。 秦腾的眼神暗淡下去,淡然地说,“叔既是不肯,也无妨,待长华回京,你和她道了别,侄婿便送你盘缠,让你离开。” 老小子犹犹豫豫地问,“签个一年装载的不行吗?” 秦腾果断摇头,“要签就是终身,不然我上哪儿再找治兽的大夫去?不若一开始就换了牌匾,改成治人的医馆。” 老小子一听急得跳脚,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开兽医馆,怎么能这么轻易放弃。 “不行,不行,老朽不答应。”老小子气鼓鼓的。 大葛在边上急,“老小子,要签赶紧签,还犹豫什么?若是日后后悔,大不了活短点,没几年噶p了,也就解脱了。” “你,傻大个,会说话吗?竟敢咒我,哼,不就是签约,老子签就是。” 于是,老小子正式留了下来,成了兽医馆的主治大夫,给医馆赐名:冶授医馆,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专治各种兽类的跌倒损伤,以及有有yu症。 第161章 接受使命 长华和秦腾到医馆的时候,老小子正在柜台后呼呼大睡。 新来的小药童一脸无奈。 他原本是个乞丐,因为年岁小,被其他乞丐欺负,后来被师父救下了。 他刚被拾回来时激动万分,以为自己下半生有靠了,至少能学门手艺。 哪里想到,救命师父如此不靠谱。 日日呼呼大睡不说,便是治疗也得看情况。 不尊重他的客人,不治; 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客人,不治; 嗓门太大的,不治; 他老大人心情不好时,不治; 怪道客人越来越少,人家情愿绕远路,去找只会劁猪的大夫治爱宠,也不来医馆找他治。 小药童摇摇头,这也太不靠谱了! 他还是安心认认草药,过一天算一天,可能没过多久,又得干回乞讨的老本行啰! 他转身进了后堂,独留老小子在堂前打呼。 长华远远地便听到了鼾声,她与秦腾对视一眼,扑哧笑出了声。 长华慢慢地踱进了铺子,轻轻走到柜台前,“叔,客人来了。” 老小子一听到“叔”字,立刻像打了鸡血一般翻身跃起,“大侄女,你来啦,叔等得你好苦啊。” 三人一同坐下,长华将回京发生后的事,简单地同老小子交代了一番。 “可恶,这个老巫婆,竟敢申斥大侄女,不行,我得去她脸上划几刀,好叫她没脸见人。” 长华见他来真的,赶紧阻拦,“不必叔出手,太后如今中风,身子大不如前。” “哼,便宜她了。”老小子一脸的意犹未尽。 “对了,你手下那只紫鸟前几天来过了。” 柔兆一听来劲了,“渣紫来过了?来干么?” “来看不不育症。” “啊?”柔兆吃惊得圆瞪双目,指着门口的木板说,“大叔,您不是治有有育症的吗?” “那是,”老小子头一昂,“论劁猪的手法,无人可与我比肩。” “那渣紫岂不是白跑一趟?” “也不算,有和无,本叔都能治。”老小子有点小傲娇。 “那您给渣紫治了?”柔兆满脸八卦。 “哪能啊!紫鸟这不是病,我拒绝了。” “咦,怎么回事?”柔兆双眼放光。 “紫鸟是只小鸟,她的夫君是秃鹰,身形巨大,紫鸟的小个子受不住孕育之苦,秃鹰蛋都赶上她的小身体了,那是要送命的事儿。” “噢,那渣紫得开心了?” “哪能啊,紫鸟哭得可伤心了,秃鹰一个劲安慰她。” “切,老叔千万不可给她骗了,她……”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阿紫飞进来,往柔兆头发上嗖地一下飞过。 “臭鸟,你存心的。”柔兆气得捋头发。 长华一伸手,阿紫停在她掌手,看着双眼发红的阿紫,长华不免有些心疼,“阿紫,怎么了?” “夫人,阿紫无法为夫君孕育子嗣,唔唔唔,阿紫好苦!” “你的夫君会包容你的,他那么爱你。” “夫人,夫君包容我,但他的家庭容不下我,他们已经在给夫君寻新的娘子了。” 长华无言,秃鹰族的内务,她的确不好插手。 蓦地,一只黑色的巨大的鸟飞了进来,一把从长华手里抓起阿紫,瞬间停在柜台上。 “夫君,”阿紫揉着泛红的眼眶,紧紧地靠在秃鹰的怀里。 “娘子,为夫来同你告别。” “啊?”阿紫吓呆,甚至忘了哭泣,“夫,夫君也不要阿紫了吗?” “娘子想什么呢,为夫收到将军令,须得尽早赶回边疆。” 阿紫破涕为笑,“夫君,你是为国而战,阿紫定等你归来。” “娘子大可放心,你一日是我娘子,便永远是我娘子。” “可是,父王母后要为你寻侧妃……” “娘子放心,为夫已经拒绝了。”秃鹰转身面向长华作揖,“夫人,娘子便拜托您了。我要重新出发去边境,这是町少爷给您的信。另外,我来时,町少爷让我转告您:边疆起风了。” 说完就露出脖子上的竹条。 柔兆上前取出信,秃鹰恭敬一礼,回头深情地看了看阿紫,唰地一下飞走了。 “夫君!”阿紫泣不成声,追着飞到门口,又乖乖地回到长华肩头,低头看起信来。 谢町在信里说他已经升为千夫长了,将军很照顾他,他一定努力成为将军,报答阿姐的知遇之恩。 信里还提到二叔二婶,说二人在边关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还将生意做到了周边小国。 长华激动得读着信,既为谢町的成长高兴,也为谢家的将来安心。 秦腾紧紧揽着长华的腰,长华笑他也笑,长华皱眉他揪心。 老小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个侄婿找得好,还是大侄女有眼光。 腿残了怕什么,不是有他吗? 而且,哼哼,他早就借着为侄婿治腿的机会,细细查究了他的第三条腿,管好,而且能力出众。 嘿嘿,大侄女就偷着乐。 长华还在读信,柔兆已经按捺不住,她揪着阿紫的翅膀,倒拎起来,“渣紫,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阿紫一吓,嘴上否认,拼命想摆脱柔兆。 “我警告你,你别打坏主意,你若敢欺负秃鹰,我定不饶你。”说完放了手。 猝不及防的阿紫一下子掉到地上,吃了满嘴的灰。 “哎哟,哼,听不懂鸟语,竟还想教训我。我怎么了?我不过是掉了两滴眼泪,便阻了夫君纳妾。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在扞卫作为正室的权益。” 阿紫叽叽喳喳地自言自语,全然不将柔兆的警告放在心上。 “阿紫,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不收敛,日后小心你家夫君弃了你。”柔兆警告她。 叽叽喳喳。 “哼,夫君被我吃得死死的,只须两滴眼泪,便是百炼钢,亦化为绕指柔。臭小柔,吓谁呢?我可是吓大的!” 渣紫满不在乎地洋洋得意。 “阿紫,”长华听到了她的小声嘀咕,收起信件,“夫君二人,有情更须重诺。秃鹰王子给予了你尊重,你须得同样尊重他,夫妻方可长久。” 阿紫羞愧地低下头,“夫人,阿紫知错了。” “阿紫,有件很重要的事,须交给你。”长华在阿紫的耳边小声地叮嘱。 阿紫神情越来越严肃,等长华说完,她立刻行了个军礼,“夫人在上,阿紫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嗖得一声飞走了。 第162章 惊现变数 长华仔细问了老小子的生活起居,知道他收了个小徒,便叫出来见了一面。 小药童一见长华,惊为天人,倒地就跪,口中高喊,“仙女姐姐。” 众人笑。 老小子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这是你师父的大侄女,你得叫姑姑。” “仙女姑姑。” 众人又大笑。 长华扶起他,给了一个大封红,知道他还没有名字,便给他起名谢田。 小药童笑得合不拢嘴,承诺一定好好照顾师父。 小药童避开师父,悄悄拉着长华,告诉仙女姑姑师父不像做生意的样子。 长华笑着说,“你师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医术过人,你好好学,定会有收获。” 顿了顿,长华接着说,“你若觉得师父不太会做生意,便不叫他招待客人。你来招待、安排,只管通知你师父看诊就是。” 小药童眼睛一亮,到底是仙女姑姑,人善心美,还有办法。 他暗暗打定主意,定要将医馆的生意支撑起来。 从此,小药童一发不可收拾,医馆的事务,从里到外一把抓。 师父不接待的客人,他接待; 师父不耐烦的事,他来做; 师父的医术,他拼命学。 同时,他感念师父的救助之恩,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 医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小药童的医术也越来越好,后来在军中发挥了自己的长处,救助了很多受伤的兽和人,成了有名的谢家医。 长华又叮嘱了几句,便回了府。 阿紫正在联络所有的斥候。 这些斥候分散在各个官员的家中。 阿紫慎重提醒他们,要高度警惕,做好应战准备。 要想尽一切办法探听消息,包括主家的书房,也要想办法进去。 所有消息不分大小,一律上报,由夫人决定消息是否重要。 得了消息要及时传递,万一传递发生问题的时候,可去京城冶授医馆,那里有专人负责汇总消息。 有些动物斥候一辈子老老实实做动物,小心翼翼地问,“我是嫡小姐的爱宠,平日里伴着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去医馆呢?” 阿紫鄙夷地看了眼,说,“你就不能生个病?吃五谷的,哪个不生病?该病的时候,就病一病嘛!” “哦,”对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到底是斥候队队长,就是聪明。 有的动物长久没有上报消息,顺便打压一下。 这不,一只红嘴鹦鹉自认为高贵无比,大半年没提供消息,还嘴硬。 “队长,不是阿鹦对夫人的命令不上心,而是阿鹦实在没有消息。” 阿紫怒,“借口,你若有心,怎么会没有消息?” “队长误会阿鹦了,阿鹦跟着正房夫人,无奈夫人不得宠,主家不愿进正院,阿鹦有什么办法?” “荒谬!主家不进正院,你就不能去?” 红嘴鹦鹉不屑地撇嘴,“我是高贵的鸟类,怎可自荐枕席?” 阿紫气得倒仰,扇动翅膀就想给他一巴掌。 红嘴鹦鹉立刻抱头蹲下,“好男不与女斗,君子动口不动手,队长稍安勿躁。” “正房不得宠,主家不愿近,那你不会选个得宠的伺候?” 红嘴鹦鹉一听这话,立刻像炸了毛般,直起脖子,“不成!我乃血统高贵的红嘴鹦鹉,怎可去伺候个姨娘?” 阿紫差点气晕,别看她身子小,脾气可不小,一巴掌扇过去,“不听号令,要你何用?也罢,你既不愿完全任务,我便召回你,只一条,从此你就不是斥候队成员,一切福利全部取消,今后娶娘子、造房子,别想麻烦夫人。” “不,不,”红嘴鹦鹉一听急了,他应召入伍就是看中夫人给出的优厚条件,否则在山林里放声高歌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队长再给一次机会,小的明白了,一定会认真办事。” 阿紫冷哼一声,发出最后通牒,告诫对方如果三日内没有消息,就等着开除。 红嘴鹦鹉像打败的将军般,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连声应诺。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只剩王丞相家没交代了。 阿紫继续卖力地扇动翅膀,到了王丞相家。 王丞相家寂静一片,阿紫有些吃惊,丞相家人丁兴旺,怎么会如此安静? 她飞了一圈又一圈,平日里随处可见的动物们,竟怎么也寻不到。 怎么回事?她只是与夫君团聚了几天,短短的功夫,丞相家的斥候们上哪去了? 阿紫不由地操心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寻找了半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破烂屋子里找到一只奄奄一息的鸡仔。 “阿黄,阿黄,”阿紫叽叽喳喳地唤着鸡仔,怕被旁人发现,声音格外轻。 阿黄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身体逐渐麻木冷却,但他强撑着一口气,就为了等阿紫队长,他要把重要的消息告诉她。 迷糊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唤他。 强撑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他不断闭眼再睁开,努力看清眼前之物。 待第三次睁开,他终于依稀看清了眼前的阿紫。 “队长,”阿黄气息奄奄,“我,终……于……等到……到……你了。” “怎么了?你受伤了?别说话,我去叫救援,你要撑住。”阿紫焦急万分,这只鸡仔她记得,很乖很乖,她当时真想留下当萌宠,还特意将他分到家境富裕的王丞相家,反而害了他。 “不,别走,我……撑不了……多久了。”阿黄喘着粗气。 阿紫含泪点头,“你说,我听。” 阿黄的话断断续续,阿紫努力听,终于明白了事实的原委。 前几天王丞相下朝归家,不知何故,突然打杀家里所有的动物。 就连丞相夫人养的翠鸟都未能幸免,更别说其他庶小姐房里的萌宠。 甚至,王丞相叫管家去买了老鼠药,将家中所有的老鼠也一网打尽,如今王丞相府里,除了半口气的阿黄,一只活着的动物也没有了。 阿黄能存下一口气,全是因为他的主人,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女孩心善,见他还有口气,就偷偷将他带回来,给他喂米喂水,还给他清洗了伤口。 “为什么?”阿紫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问。 第163章 遍寻无果 被害的都是她的族类,她万万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鸡仔摇摇头,“不……知。” 眼见着阿黄不行了,阿紫伤心欲绝,悲痛莫名。 阿黄还是死了。 临死前,他拜托阿紫,他的主人是个好人,受了许多苦,如果可以的话,请夫人帮帮她。 “来人,这里还有一只紫鸟。”有人来了。 阿紫还来不及伤心,急急忙忙张开翅膀逃离。 谁想,来人带着全套的捕鸟工具,她刚飞出屋子,一只大网就落了下来。 她心一凉,完了,怎么办,她还有重要的消息没能带给夫人。 正当她绝望之际,旁边伸出一只满是伤痕的手,拦住了网,“快逃。” 阿紫回头看去,见一个面黄肌瘦、头发凌乱的小女孩,她的左脸颊上有一道蚯蚓般的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此刻,女孩的眼里写满了担忧,再次用嘴型说,“快逃,别回头。” 阿紫猛一侧身,从大网下飞离,翅膀一张,转眼消失在天际。 “十五小姐这是长胆子了,竟敢和大人作对……” 阿紫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叫骂声和呼痛声被留在了身后。 阿紫拼命地飞,拼命地飞,她要早些到夫人身边,请求夫人救那个心善的女孩,这不仅是阿黄的遗愿,也是她的心愿。 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目,她甩了甩头,甩掉眼泪,一刻不敢停。 废太子府。 长华在书案前练字,秦腾坐边上看书,一室静好。 “啪”,窗棱被撞响,跌跌撞撞飞进来一只紫色的鸟儿,力尽倒在屋中央。 “阿紫?”长华搁下笔,走过去捧起她。 长华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阿紫。 阿紫和柔兆脾气相似,都是开朗快乐,无忧无虑的样子。 她按捺住疑虑,小心仔细地检查她周身上下,没有发现伤口,才松了口气。 阿紫伏在长华的手里,哭得肝肠寸断。 长华既心疼又焦急,看阿紫的状态,定是出了大事,“阿紫,哭不能解决问题,到底出了何事?” 阿紫顿时醒悟,她还要救人,“夫人,请您一定要救救王丞相家的十五庶女。” 长华与秦腾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神态里看到了诧异。 阿紫强忍下悲痛,一五一十地说出发生的事。 长华银牙暗咬,“王于诚,你这个老匹夫,敢伤我的人,定叫你付出代价。” “夫人,十五小姐救了我和阿黄,我走后,十五小姐定要遭受折磨,我怕她熬不过去。” 长华救人心切,但越急越容易出错,她必须冷静。 人,她一定会救。 黑暗来临。 长华召唤羌。 犹如暗夜之神的羌收到命令便赶到废太子府。 “羌,救出王丞相府十五小姐,阿紫会给你带路,对了,银狐也会去,以备不时之需。” 羌恭敬地行礼离开,阿紫前面飞,羌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 到了王丞相府外,羌眼眸一暗,远处巷子里,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早已等候多时。 银狐? 羌微微冲对方点了点头,银狐傲慢地睨他一眼,一跃跳上了屋脊。 羌眼眸一暗,跟着一跃,紧随其后。 阿紫飞快地往前,她心里急得像有把火在烧,生怕来晚了,十五小姐遭太多罪。 突然,阿紫瞪大双目,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仅仅几个时辰,原本该是破烂屋子的地方,平白变成了一座假山,屋子连半点痕迹都没有了。 阿紫急得嘴上冒泡,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办? 她飞到羌的面前,叽叽喳喳又叽叽喳喳。 羌皱眉,阿紫心乱了,连话也说不清楚。 在边上看了很久的银狐,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抬起前臂,往空中一挥,顿时出现了一个光圈。 光圈里赫然是之前的十五小姐。 “十五小姐这是长胆子了,竟敢和大人作对,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十五小姐缩着脖子,“管家,不是的,这只鸟是不小心飞进来的,不,不是咱们府里的。” 管家冷哼,“大人有令,只要进丞相府的,一律处死,十五小姐胆大包天啊,竟敢私自放了。” “我,我,冤枉啊,”十五小姐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害怕紧张地浑身打颤,“管家,我真的不知道,我,我……” 正当管家要责罚十五小姐的时候,有一个高大壮实的青年男子出现,从管家手里带走了她。 管家冷哼离去,一个时辰后,又急急忙忙地赶来,将这里拆除,移来假山。 阿紫怒,“天哪,连破屋子都不让十五小姐住,她会不会出事了?” 阿紫无比自责,十五小姐救了自己,自己却一飞了之。 “你不飞,也救不了她。”银狐冷冷地开口。 阿紫感激地冲他扇翅膀,银狐鄙视地走开,往暗夜的深处跃去。 他们没有找到十五小姐。 十五小姐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被完全抹除了痕迹。 长华叫来灰鼠王,将寻人的任务交给了他。 一切归于平静。 秦腾安慰长华,“你莫急,人会找到的。” 长华忧心忡忡,她不是担心找不到人,是担心那个心善的女孩遭罪。 看来,她必须尽快找到上一世教她御虫之能的女子,尽快提升自己的能力。 有了御虫之能,自己就能补上白天不得派兵的缺陷。 王丞相府。 一个高大壮实的青年跪在王丞相的书房。 王丞相一脸阴沉,坐在书桌前沉默不语。 “父亲,儿子保证看管好十五妹,请父亲饶她一命。” “妇人之仁。” “父亲,儿子连夜送十五妹出城,送得远远的,永不回京。” “哼,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步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老四,这么多年,你还是勘不破啊。” 青年咬牙坚持,他挺直的背脊表明了决心的坚定。 王丞相深深地叹口气,“不是我不留十五,而是她今日敢对抗我的命令,他日便能出卖整个丞相府。” “去,你亲自处理,务必干干净净,丞相府不留无用之人。” 青年冷汗涔涔,心底绝望无比,明白再也抗拒不得,只得起身行礼后离开。 第164章 兄妹相认 深夜,郊外。 乌鸦呱呱地飞过。 一间毫不起眼的茅草屋掩在半山腰。 突然,暗沉沉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跟着响起一道惊雷。 闪电照亮了屋里的情景。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锦衣华服的壮实青年,一个披头散发盘坐在地上的瘦弱小姑娘。 “四哥,动手。”瘦弱的小姑娘镇定地开口。 青年闭上眼睛,满脸挣扎与不忍。 他的剑总是毫不犹豫地刺向敌人,从未想过有一天刺向自己的家人。 “妹妹,姨娘在时,千叮万嘱叫我照顾好你,是哥哥没用。”声音里透着万般无奈与一丝颓废。 小姑娘淡然地说,“四哥,你若待我好,才是害我。如果我们两个注定只能保住一个,那一定是你。因为你才是我们的希望啊。” 青年的脸上浮现无比的哀痛。 他是丞相府的庶子。 府里众多庶子,只活下他一个。 因为,他的姨娘是丞相夫人的随嫁婢女。 代价是,他自小养在丞相夫人膝下,不认得姨娘、妹妹,甚至还在不了解真相的时候,狠狠地欺负过她们。 小的时候,府里不是没有闲言碎语,都被丞相夫人以雷霆手段制止。 他的好嫡母,教得他只懂听嫡兄的话,只会唯嫡兄令是从。 他的嫡兄,明明知道真相,却一有机会就挑着他针对姨娘妹妹。 每当他以少爷的身份欺辱姨娘妹妹时,他的嫡兄在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 如今回想起来,他的心都像被撕碎般疼痛难言。 他是有多蠢,才会中了大夫人与嫡兄的奸计。 甚至,妹妹脸上的伤也是他亲手划的。 那天,嫡兄告诉她,嫡妹受了欺负。 他气势汹汹地找上原凶,为嫡妹讨公道。 妹妹冷眼看着他,不解释不争辩。 他受不住她的目光,掏出怀里的匕首,指着对方一定要向嫡妹道歉。 妹妹依旧一言不发。 他一气之下,冲着她便的一刀。 刀,划在妹妹的脸上,血喷涌而出。 他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被伤到的妹妹依然不哭不闹,任凭脸上鲜血直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当他吓得扔掉手中匕首时,才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他终身难忘,妹妹的底里像是藏着千山万水,那里有希望,有绝望,有哀痛,有怜惜。 至今,他都无法忘怀妹妹眼里的悲鸣与哀痛。 姨娘和妹妹,为了保住他,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啊。 若不是姨娘临死前,实在不放心妹妹,悄悄将实情告诉他,求他高抬贵手,放过妹妹。 他的妹妹,不求锦衣玉食,只求他暗暗相助,让妹妹活下去。 他顿时如遭雷击般僵立当场。 他知道,这才是真相。 小时候大夫人的冷脸,嫡兄的嘲讽侮辱,父亲的漠视,都找到了原委。 可知道了又如何? 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疯了一样地大喊,“我娘是大夫人,不是你这个卑贱的女子。” 他看着姨娘眼底的光彻底熄灭,心莫名地痛了起来。 那个原本亮丽无比,温柔无比的女子,在那一刻彻底绝望,眼里露出与妹妹一样悲鸣哀痛的神色,没再说一句话,便咽了气。 妹妹怒而奋起,打开一口箱子,取出里面无数件大小不一的衣裳。 衣裳都是粗布面料,很是硌手,但裁剪精致,针脚细密,看得出是精心缝制的。 妹妹说,那是姨娘为他制的衣裳,每年都制,年年不拉。 妹妹还说,她曾经问过姨娘,为什么不去看哥哥? 姨娘笑着说,爱他就要放手。 所以,姨娘从不打扰哥哥,只默默地远远看着。 当他被大夫人责罚时,姨娘跪在屋里一同认罚。 当他被嫡兄欺负时,姨娘跪在屋里祈求上苍护佑。 当他读书得先生表扬时,姨娘笑着跪在屋里感谢上苍垂怜。 妹妹说,姨娘从来没有一天放下过他,默默地将他刻在心上。 妹妹最后说,让他不必将姨娘临死时的话放在心上,叫他不必看顾自己,说自己贱命一条,如今姨娘已去,哥哥得父亲看重,她便再无牵挂,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姨娘的话他其实已经深信不疑,却不愿承认。 一箱子的粗布衫却彻底打破他的自我麻痹,让他不得不直面真相。 从此,他像姨娘那样,表面对妹妹漠不关心,在无人注意的深夜,偷偷将吃食、药品放在妹妹屋里。 他只能确保妹妹活着,却不能让妹妹像人一般活着。 好在,妹妹长期挨饿,长得瘦弱,又因为脸上的伤,倒是因祸得福,让大夫人无法将妹妹送给达官贵人。 他以为等到他强大起来,等到他可以当家做主的时候,他就可以让妹妹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哪里料到,妹妹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过因为救了只不小心飞进丞相府的鸟儿,他的好父亲便要他亲手结果妹妹。 他如何下得去手? 那是他唯一的妹妹,是姨娘死前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 又一道闪电劈进了屋子,照在他狰狞的脸上,“堂堂丞相府,连庶出儿女都无法安生,要他何用?” “哥哥。”妹妹大惊。 啪!啪!啪! 屋外掌声响起! 青年一个箭步上前拉起妹妹,拨出剑,紧紧将妹妹护在身后。 “谁?” 屋门洞开,狂风疯狂地灌了进来,衣袂在风中翻飞,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谁都别想伤我妹妹。”青年的声音被狂风吹向四面八方。 “噢,若是你们的父亲呢?”门外人问。 青年目眦欲裂,“父亲,一个手刃亲女的人,不配做我们的父亲!” 啪!啪!啪! 门外掌声又起。 “好,不愧是人称黑关公的王四爷。” 青年终于适应了狂风,他举目望向来人。 门外,站着一人一狼。 来人一身杏白色衣裳,稳稳地站在大风中,稳若磐石。 狼通体黑色,唯四只爪子全白,神态傲然。 长华淡定地步入屋子,那姿态不像走进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却像是走进金碧辉煌的宫殿。 “废,太子妃?”青年不确定地问。 “正是。”长华淡笑。 青年紧了紧手中的剑,将妹妹护得更紧。 长华的笑意加深了。 “可想救你妹妹?” 第165章 十五认主 “救!”人称黑公关的王四爷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 “哥哥?!” 长华和王十五同时出声。 长华转头看向十五妹,她神情严肃端正无比地行了大礼。 这一举动,看呆了王四爷兄妹俩。 长华直起身子,“十五妹妹,长华有礼,感谢你救了我的手下。” 十五吃惊,“夫人,我未曾救过任何人。” 长华淡笑不言语,继续问王四爷,“四爷当真想救妹妹?” “当真又如何?我父权倾朝野,目下官员大多为其所用。” “只要四爷想救,我自有妙方。” “哥哥。”十五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衫,摇摇头。 她不想连累哥哥,父亲已发话,任谁也反抗不得。 “十五妹妹不必忧心,我说了救,就定然能救,只要你们肯,我就能办到。” 不知为何,王四爷愿意相信眼前之人。 长华一袭杏白色的深衣,发间只别着一管碧玉簪,再无其他配饰,仪态万方,高贵无比,举手投足淡定自若,极具自信。 她就像遗落凡间的仙子,满天的星辰落进了她的眼里,照得她光彩无比。 她的眼神莫名地叫人安心,似乎在她看来,世间并无难事,只有想办不想办的事。 只要她肯,任何事都办得,任何事都能按她的心意办得。 王四爷作揖,“烦请夫人指教。” “强大方可自保。” 王四爷浑身一震。 他知道强大的重要,却从未想过自保。 他以为自己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是大夫人的亲生儿子,是嫡兄嫡亲的弟弟,一直以来从不为自保担忧。 如今,看到妹妹的遭遇,他不禁怀疑起来。 若有一日,父亲也疑心他,会不会像处理妹妹一样处理他? 兔死狐悲,他悲凉地发现,他,只是父兄的一个工具罢了。 今日,他连妹妹也护不住,来日,他定也无法自保。 他心悦诚服,恭敬地行了大礼,诚恳地说,“但凭夫人吩咐。” 长华双手一拍,门外走入一头狼,狼背上驮着一个人。 进屋后,狼将身上的人甩到地上,赫然是一具被毁了容的女shi。 十五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到底是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阵仗。 不管是狼还是尸,都刷新了她十多年来的认知。 王四爷到底见过世面,眸子一暗,更紧紧地护住身后的妹妹。 长华指了指地上的女shi,“这便是十五妹,此人是山中采药女,前几日为采一株药,不慎跌落山崖,被狼王寻到,特送至我处。” “王四爷可向王丞相交差。” 王四爷心下一定,女shi的体格、形貌的确与妹妹相近。 虽然长华简言简语,但王四爷明白寻shi背后的辛苦,这份恩情,他领受了,此生定要相报。 只是…… “夫人,在下的妹妹能否拜托夫人?”他迟疑却坚定地开口。 他从未想过自保,这么多年只是单纯地完成父兄的吩咐,从未想过培植自己的力量,以至于到了危机时刻,他连个帮手也没有。 “好!” “不!” 长华和十五妹又同时开口。 长华上前几步,直视着王四爷身后的十五,“十五妹妹不必担忧,长华自可保你一命。至于今后……你可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十五妹妹吃惊地看着长华,“选择自己的生活?” 长华点头,“我们都是自己的主人,自然可以选择想要的生活。” 十五妹苦笑地摇头,“我卑微若此,怎若夫人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你竟是这么看我的?”长华皱眉,“也罢,高高在上便高高在上。那你觉得我凭什么高高在上?” 这个问题难倒了十五妹,她嗫嚅地说,“凭什么?” “对,凭什么高高在上?”长华语重心长地说,“我是谢家嫡长女。谢家受皇族忌惮,被排斥在世家圈之外,多年低调隐忍。 旁人靠祖先庇荫,而我谢家生怕旁人提及祖先之荣。 一日日谨小慎微地活着,不敢有一丝一毫逾矩之处,即使如此皇家依旧虎视眈眈。 不久前,谢家为求自保,断臂求生。 二房献出所有资产,方可保得二叔一命。 我是先帝册封的太子妃,却因太子移情别恋,被表妹夺了太子妃位。 更是为了圆皇族的脸面,被远远地派往皇陵,替先帝守墓。 好不容易回京,却是为废太子冲喜,匆匆忙嫁予他为妻,彼时他还昏迷不醒。 我的夫君是废太子,这么多年双腿不良于行,等同于废人。自从失了太子位,他的皇兄从未想过册封他为王。他彻底被排斥在皇权之外,看似地位崇高,却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这,便是我的高高在上吗?” 十五妹震惊地看着长华,她实在想不到,如此高贵气质的女子竟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没看错,我的确有高高在上的资本,这份资本是谁给的呢?是谢家?还是夫家?” 长华淡定地摇了摇头,“都不是,我的高高在上依托的是我自己。” 她迈步走向羌。 她伸手抚了抚羌的头顶,羌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起来,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她的手心。 温热湿痒的感觉传来,长华咯咯地低笑了起来。 王四爷浑身巨震,“你,你,您,才是,青……娘娘!” 长华微微一笑,继而瞥了十五妹一眼,摇了摇头。 王四爷顿时收声,他彻底放下心,拉出身后的妹妹,将她推到长华面前,“夫人,拜托了。” 长华扶住十五妹的下颔,抬高她的脸,仔细审视着她脸颊上的伤。 “若此伤可治,十五妹可愿治疗?” 王四爷一听狂喜,继而迟疑,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要!”十五却毫不犹豫坚决地回答。 脸上的伤,曾经是她的保护伞,因为这道伤,她无数次从嫡兄嫡姐手中逃出升天。 他们嘲笑她、欺负她,却不叫她死,就是因为她的伤,他们就是要她痛苦地活着。 但是如今,见了风华绝代的长华,她突然无比希望自己也强大起来,强大到不仅能自保,还能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 也许那样,姨娘便不会悲切地离世了。 十五砰地跪下,“夫人,阿梧要强大,请夫人帮助阿梧,阿梧今后便是夫人的人,生死都听夫人的。” 长华拉起十五妹,“好,阿梧,只要你有心,我便成全你。” 第166章 只是把刀 阿梧和长华离开了。 王四爷静静地立在屋子的中间,同时还有一具女shi。 他内心很挣扎,毕竟很多年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大夫人的亲生儿子。 所以,当妹妹表明立场的时候,他犹豫了。 他默默地扛起shi体,驾着马回了府。 书房里。 王丞相拍拍他的肩膀,“呵呵,辛苦了,早些安置。” 他恭敬地一礼,退出书房,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丞相的长随立信,笑着送他出门后,露出阴沉的神色。 王四爷佯装回院,回屋后,他换上夜行衣,溜出了院子,返回了书房。 一路毫无阻挡,这得归功于他往日的忠心耿耿。 他傻得耿直,父亲、大夫人、嫡兄都以为他认定自己是嫡出,才会放松警惕,将府内的侍卫轮值交给他。 飞檐走壁悄悄来到书房的房顶上,他掀开瓦片往里看去。 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人。 “开始。”立信看着黑衣人说。 黑衣人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拿出工具,一寸一寸地检查起地上的女shi。 屋顶上的王四爷心里咯噔一下,父亲果然是极谨慎的,竟连他都不信。 “仔细些,”王丞相冷冷地交待。 “是,”黑衣人动作更慢,半寸半寸地检查。 糟了,是仵作。 王四爷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仵作先是查看女shi的头部,从发际到发根,当真是一根头发丝也不放过。 接着是面部,连疤痕也不放过,一点一点确认。 仵作接下去的举动,看得王四爷目眦欲裂,他竟然解开了女shi的衣裳,不着cun缕地检查。 连身上一颗小小的痣都要用刀划开,不多会儿,女shi身体便鲜血淅沥,无一处完肤。 王四爷双目充血,怒火几乎涌到了头顶。 半个时辰后,仵作终于站直身体,“大人,的确是十五小姐。” “确定?”立信不信,再次确认。 仵作点头,“从脸上的伤痕,到十五小姐身上的胎记,都能证明这具女shi就是十五小姐。” 王四爷终于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怒火怎么也熄灭不了。 父亲,竟然叫仵作检查女shi的身体。 若这具女shi真的是十五,妹妹岂不是死了还不得清白,被污秽之人侮辱。 王丞相挥挥手,黑衣人收拾工具离开了。 “大人,十五小姐怎么办?” “随你处置,”王丞相连头都不抬,轻描淡写地吩咐。 “是。”立信随即叫人来,趁着夜黑,直接将十五扔去了乱葬岗。 立信再次进了屋,“大人,四爷通过了考核,那件事……” “不急,再看看。” 接着,“立信啊,你跟本官多久了?” 立信身子一僵,俯身恭敬地回答,“大人,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啊,你来时,小四七岁了。” “正是,大人您记性真好,奴才刚来时,四少爷正好七岁。” 他来的那天,四少爷正在欺负萍姨娘和十五小姐。 后来他才知道,萍姨娘和十五小姐是四少爷的亲生母亲和妹妹。 这是全府都知道的事,只是四少爷本人不知道。 “二十年了啊,一把刀磨了二十年,应该磨好了?”王丞相自言自语。 王四爷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院子。 知道父亲把自己当工具,和亲耳听到父亲说自己是把刀,受伤的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今夜,他亲耳听到父亲将他当成一把刀。 他的心顿时冷变成了灰。 他闭上了眼睛,儿时的生活片段一幕一幕自眼前划过,最后出现了姨娘为自己制的大大小小的衣裳,还有妹妹被自己划伤时悲鸣的神情。 他,该清醒了。 隔日,他如往常一般,一大早去给父亲请安,听候父亲的吩咐。 他更为恭谨,更为收敛,更为沉默,连立信见了,都忍不住夸他,“四少爷更为出色了。” 王丞相听了,哈哈地笑,自矜地夸赞,“虎父无犬子么!” 长华将阿梧带去了别院。 凉州大雪时,秦腾曾要手下偷偷买过不少地,盖了不少屋子,收纳了不少灾民。 灾后,有些灾民回归家园,有些家乡没有亲人了,索性留了下来。 如今,这些不起眼的屋子都归大葛管理,除了走镖的人,剩余的金吾卫混在灾民堆里,成了不打眼的农人,日作而出,日落而息,一派田园风光。 长华嘱咐阿梧好好休息,说明日自会有人安排她看诊,便离开了。 阿梧心中充满感激,一间小小的院子,三间屋子,正屋加左右厢房。 虽然简朴,却比她十多年住的屋子好太多。 她有许多话想与夫人说,但也知道目前不是好的时机,便耐下性子送别长华。 她的人生,她做主。 想到这句话,阿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是夫人对她的期许,她定不叫人失望。 长华回到废太子府,秦腾正坐在窗前赏月。 “夫君为何不早些安置?” “为夫睡不着,娘子不在,为夫心里不踏实。”秦腾略带委屈地说。 长华脸上一红,夫君越来越难哄了。 “夫君,日后长华夜行昼伏的时候会越来越多,您别等我。” 秦腾坚决摇头,“不,你我夫妻一体,娘子为我的事情奔忙,我如何能置身事外?” 长华见劝不动他,索性转移了话题,将今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你说,王四会怎么选?”秦腾问。 长华淡然一笑,“随他!我原本助的不是他,是阿梧。” “娘子是福星,或许跟随你的不止王家十五小姐。”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便熄灯安置了。 东宫太子妃这几日夜不能寐。 太子终于不再来,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憋着一口气,日日盼着自己能怀上孩子。 流云见了,急在心头,为了让葆琴开心,便自作主张召霍存良进宫。 葆琴知道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赏了她一管碧玉簪。 这天,霍存良终于来了东宫,令葆琴没有想到的是,葆棋也一起来了。 霍存良接到召令十分高兴。 女儿成了太子妃,他兴奋又生气。 兴奋的是自己竟然成了太子的岳丈,若太子登基,自己可不就是国丈? 生气的是,他觉得葆琴自进了东宫后,便冷落了他,说好的晋升连个影子都没有。 眼看着吏部尚书到了告老的年纪,他却一点眉目都没有。 正想着怎么进东宫见一见自家女儿,这不,召令就来了。 当晚,他可能觉得此去东宫,便定能晋升,兴奋地多喝了几杯酒。 当他一脚高一脚低地回内院时,意外遇到了二女儿葆棋。 “父亲,”葆棋柔柔地唤他。 第167章 各怀心思 对于这个女儿,他心有愧疚。 到底是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因为葆琴的缘故,自己忽略她良久。 “葆棋啊,明日为父去东宫,不若你也去,拜见一下太子妃,或许能谋得一份好姻缘。”霍存良酒壮人胆,大胆地邀上了葆棋。 葆棋乖巧点头,表达谢意后依礼告退。 霍存良眼见如此温婉守礼的女儿,心中莫名激动。 他这个穷小子,终于也能扬眉吐气了,儿子个个能干孝顺,女儿个个娇美柔顺,甚至还有一个太子妃,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啊。 他越想越得意,恨不得再痛饮几杯。 葆棋转身离开回到院子后,悄悄召来二等侍女槐花,“禀报外祖母,事成,明日进东宫拜见太子妃。” 隔日,霍存良上了朝后,便去了东宫。 那时,葆棋已至东宫。 两人相谈甚欢,葆琴打趣自家妹妹,“几日不见,妹妹竟出落得如此出众,姐姐差点认不出你。” 葆棋羞涩地低头,“娘娘谬赞了!” 葆琴拉住妹妹的手拍了拍,“葆棋可是与姐姐生分了?姐姐即使是太子妃,也永远是你的姐姐。” “是,姐姐。” 葆琴满意地点头,吩咐流云将事先准备好的妆奁盒取来。 流云取来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整套红宝石镶嵌的头面饰品。 红宝石的流光溢彩,黄金的灿烂夺目,饰品设计得精巧无比。 “如此精巧的首饰,当配妹妹这样温婉雍容的美人。”葆琴笑咪咪的,将整套首饰赐给了葆棋。 不等拒绝,流云将妆奁盒盖上,递到葆棋贴身侍女杜鹃的手中。 葆棋诚惶诚恐地起身行礼,“姐姐,使不得!如此华美的饰品,当配姐姐这样有貌有才有品的女子,妹妹位卑言轻,用不得……” 葆琴生气地说,“妹妹何出此言?你是本宫的妹妹,再好的东西都用得,何来使不得一说?” 见葆琴生气,葆棋只得恭敬地收下,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葆琴见状,心里反倒很是高兴,到底是嫡母娇养长大的女孩,眼皮子不浅,也懂好歹。 只是可惜了,她注定是自己的踏脚石。 “太子妃说的对,自家姐妹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霍存良迈着大步,神清气爽地走进来。 今日早朝,有不少官员消息灵通,知晓他散朝后入东宫,竟纷纷邀约他一同喝酒,说恭喜他成为太子的岳丈。 他表面一派严肃,内心却无比喜悦。 他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得意非凡。 他前妻虽平庸,到底生了个好女儿。 “父亲。”葆棋见来人,立刻起身行礼。 霍存良行至太子妃跟前,恭敬地行了礼,“吏部侍郎霍存良拜见太子妃娘娘。” “免礼,平身,赐座。” 父女三人聊起家常,说起往日霍府内的生活,不禁唏嘘。 葆棋先是高兴地说话,后又抹了抹眼泪,“若是母亲还在,不知该有多高兴。” 大殿内一时安静无比。 霍存良有些懊恼,这二女儿怎么如此没有眼力见? 非要当着太子妃的面提霍秦氏。 早知如此,他真不该带她来。 葆棋悄悄观察两人反应,见霍存良的脸上一僵,心中哂笑,果然是她的好父亲。 葆琴猛然听到霍秦氏,先是一呆,继而流露出厌恶的神情,一瞬后堆起笑容,“妹妹说的是,若是母亲还在,定会为霍家高兴。” 尽管厌恶之色快得转瞬即过,葆棋还是感觉到了。 姐姐果然厌恶母亲啊。 母亲虽然不喜姐姐,但从不在面前说半句姐姐的不是。 母亲照着大家闺秀的标准教养她,养得她不知人间疾苦。 她当年真正心疼姐姐,无数次为姐姐说话,一定惹得母亲很不开心。 她真不孝啊。 “对不起,姐姐,妹妹不该提起故人。” 葆琴连连摇头,“如何能怪妹妹,自打母亲去后,妹妹一定倍感思念。” “姐姐思念母亲吗?”葆棋追问。 霍存良与葆琴同时一呆。 葆琴觉得今日的葆棋有些不同,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霍存良气极,未待开口,葆琴抢先一步说,“葆棋,姐姐与父亲有要事相商,你先去园子里逛逛,东宫的花圃是一绝,妹妹不妨去看看。来人!” 葆棋收回期待的目光,乖巧地起身,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园子。 霍存良一脸讨好地笑,“太子妃娘娘莫怪罪,你妹妹也是思母心切,才会胡言乱语。” “无妨,妹妹的母亲也是本宫的母亲,本宫如何会怪罪?” 葆琴深深叹了口气,哀痛地说,“本宫也有母亲,虽然本宫从未见过母亲,但若本宫的母亲还在,一定也会疼爱本宫。” 霍存良一呆,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尽提故去的人? “父亲,今日得空,不若与本宫说说母亲。本宫母亲离世甚早,本宫对母亲一无所知,父亲不妨说与女儿听听。” 葆琴的称呼从本宫到女儿,可见其心意。 霍存良暗暗恼怒,他如此记得? 人人都说他前妻贤良,他只觉得她呆板呆滞,毫无生趣,像个木美人。 明明是谢家的小姐,却过得比普通世家女都不如。 柔弱是柔弱的,乖巧是乖巧的,却只会守在家中,无法长袖善舞,让他官场无阻。 他当初是看上谢家的地位、前妻的容貌才求娶。 后来他搭上了梁王,梁王愿意将孙女嫁与他,他与前妻相商,想娶为平妻,哪料到前妻死脑筋,抵死不愿,日日哭啼,令他心生厌烦。 后来回京述职,让她回娘家求岳母,竟意外生产去世。 …… 面对太子妃娘娘期盼的眼神,他不得已择了几件事说,多是不痛不痒的小事。 霍存良随便说,葆琴认真听,边听边流出欢喜的眼泪。 霍存良说着说着,慢慢沉浸到过往中,不禁感慨无比。 他的前妻貌美性柔,温存小意,若不是谢家败落了,他也不会娶平妻。 “父亲,母亲生产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母亲不愿我……”霍存良瞪大眼睛,惊恐无比地看着葆琴,“你,问这干甚?” “父亲不能说吗?马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存良唬得站起来,冷哼,“娘娘今日召来为父,怕是存着心的,为父无甚可说,告辞。” “父亲这便走了?吏部尚书已向陛下提出告老还乡,父亲就不想继任?” 第168章 真相呈现 东宫。 葆棋出了殿,宫人问她可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她浅浅地笑了笑,摇摇头。 带路的宫人很是活泼,边走边向她介绍东宫的佳景。 她说东宫的梅树是一绝,不比长公主府上的差,每到腊月开花,与白雪相映成趣,美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可惜现在还没到时候。 她还说东宫的假山石是第二绝,当年先帝还是太子时,痴迷于假山石,从各地搜罗了很多的奇石,那些石头看着平淡无奇,组合在一起感觉有种无法言说的味道,若一不留心,可能还会迷路。 “噢,当真?”葆棋一脸崇拜。 宫人频频点头,说着便带葆棋往园子深处行去。 走着走着,宫人又说起东宫有几条锦鲤长得好,太子和太子妃很是喜欢。 “既是姐姐喜欢,我也想看看,”葆棋温婉地笑着。 宫人爽快地带路。 到了池塘边,果然看见里面有几条活泼可爱的锦鲤,特别是一条黑色的,姿态特别活跃,不断在水里翻腾。 她一时兴起,见池塘的栏杆边挂着鱼食,便随手取了一些往池塘里投。 唰地一下,锦鲤都来抢食,葆棋不由地笑得更欢,又投了一把。 奇怪的是,不管其他锦鲤如何争抢,唯那条黑色的锦鲤还在原地打转,根本不往前凑。 “小黑,你不饿吗?”葆棋心急,抓了一把往小黑的方向扔。 锦鲤们扭头往鱼食方向追去,唯独小黑依旧故我,不动不抢。 “这条叫黑将军,他只吃孤投的食物。”太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葆棋的身后,他拿起一把鱼食,往水里一撒,果然,黑将军一个翻身扑上来抢食,池塘里的水被他高高地甩出。 葆棋一惊,转身俯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臣女打扰了,这便离开。” “怎么?孤会吃人?令霍二小姐避之不及?”太子戏谑地说。 “不,不是的,”葆棋一急,向太子看去,一眼便望进了对方灼灼的目光中。 她的脸顿时一红,慌急忙乱地低下头,“您是臣女的姐夫,臣女岂会避开!” “既如此,不若孤带着霍二小姐逛逛东宫。” 葆棋一惊,“殿下事务繁忙,臣女怎敢打扰。” “无妨!今日正闲。” 太子说完,不待葆棋拒绝,便领头往前走去,葆棋无奈,只得跟上。 正殿里,霍存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脸涨得通红。 “你,”他猛地回头,“我是你的父亲!你竟敢威胁我?” 霍葆琴从高高的主位上站起,冷着脸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你是我的父亲,没错。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的妻欺辱我的时候,你在哪里?本宫娘亲挣扎生产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威胁?不,本宫只是告诉你事实,你若想升职必得过本宫这关。本宫若不允,您,父亲大人,便永远是侍郎!” 霍存良抖着手,“你,你,大胆,忤逆……” “忤逆?本宫是大庆的太子妃,父亲大人,你见了本宫该行的是国礼。” 霍存良心底一颤,识实务者为俊杰,他努力控制着微颤的身形,躬身一揖到底,“请娘娘高抬贵手。” “说,本宫的母亲究竟如何过世的?” “哼,妇人生产本就九死一生,你母亲命该如此,太子妃娘娘怎么不去问问阎王爷?” 葆琴深深吸了口气,“父亲,本宫已给了你机会。你若直言相告,本宫或还可见谅一二。来人!” 太子妃话音刚落,殿下走进一人。 一个极为普通的老太太,一身粗布衣衫,头上包着发布,脸上满是皱纹,脊背拱起,双手十指关节突起变形,一看便是被生活压弯了腰。 “老爷,一向可好?” “你,你是何人?”霍存良大惊,他实在认不得眼前之人,但心中的不安却不断扩大。 “呵呵,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奴婢都不认得了?”老太太边说边模仿着小姑娘的样子,“小姐,这杜鹃花可好看?” “你,你,你是萱草?”霍存良的眸子露出惊恐之色。 “哈哈,正是奴婢。是太子妃娘娘找到了奴婢。奴婢如今这幅模样,全凭老爷恩赐,奴婢这厢谢过老爷!” 霍存良大惊地往后退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一股凉气从脚底心冒起,完了,完了。 他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衰老许多。 当年,他回京述职,前妻怀孕七个月,一路颠簸,到京时已露疲态。 他那时一心扑在娶平妻的事上,好不容易攀上梁王,梁王承诺将自己的孙女嫁予他,就想尽快地将人娶进门。 于是,他一路磨着前妻要娶平妻。 他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事事听他的前妻,竟强烈反对,只说他要娶小,除非她死。 他气极,“谢家是世家大族,却连女婿的事都不肯帮忙,要你何用?” 前妻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个干净,踉跄地差点跌倒,他本想搀扶,一想到平妻的事,索性甩袖而出。 他以为前妻早晚会消气,不料,前妻竟咬牙回娘家。 他怕她回去告状,便也跟着去,马车上两人又吵了起来,他一气,推了一下前妻,前妻的肚子撞在车壁上,血流了一车厢。 他当时真的害怕极了。 他只是想娶平妻而已,谢家不帮忙,他自己想办法还不行吗? 他并非真想她出事。 结果,前妻因难产而亡。 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很悲伤,但内心深处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前妻去世,他想娶谁便娶谁,再也没有任何阻挡。 于是,在谢家沉于悲痛之时,他当即立断将前妻身边的侍女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处理个干净。 等谢老夫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隐患都消除了。 谢家只知前妻是死于难产,不知真正的原委。 这么多年,他一直告诉自己,前妻死于难产,与他无关。 可他万万料不到,太子妃是如何知道的?甚至还找了当年的被他发卖的萱草。 “老爷,您想不到萱草还能活着回来?”萱草咬牙切齿地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爷,人在做,天在看,您的报应,到了。” 霍存良浑身一震,“不,不,不是我的错,是阿蓉自己想不通。我只是想娶梁王孙女做平妻,她还是正室,有何可报怨的?” 葆琴心里一片荒芜,她竟是怪错了人。 原来外祖母根本没有害她的母亲,是她的父亲令她自小失母,成了无依无靠的孤草,独自挣扎在霍府。 第169章 忍气吞声 葆棋忐忑不安地跟随太子逛东宫。 他们喂了锦鲤,看了奇峰突起的假山石,甚至去了梅林。 只是现在的梅林只剩枝丫,太子歉然地说,待冬日梅花盛开,再邀她入东宫观赏。 太子很是温文,与旁人口中的……嗯,太子,有些许不同。 或许是旁人不够了解。 葆棋依然不敢放松,太子问她便答,太子侃侃而谈,她便含笑倾听。 太子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看到了早年的霍葆琴,那样温婉多情,无限崇拜他的姑娘。 葆棋见时辰不早,便依礼告退,太子也不强留,命内侍庆生送她回正殿。 殿内。 霍存良冷涔涔。 霍葆琴泪眼迷离,心痛得难以自制。 萱草不知何时已退下,大殿里只剩父女俩相视无语。 “葆琴,是为父的错。只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母亲,早已逝世,如今,你贵为太子妃,正是需要母家力量的时候,你放心,为父定会倾举家之力助你。” 葆琴何尝不明白,此刻不是发作父亲的良机。 父亲没有说错,她的确需要霍家的支持。 但她实在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成为太子妃后,她看似鲜花着锦,实则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弘道帝忌惮她,表面给了她太子妃位,实则虎视眈眈。 太子于她已断情绝爱,如今不过是些面子情,以及利益的驱使。 贵妃娘娘既想利用她的能力,又想将她掌握在手心,为此一定会为太子选立出身高贵的侧妃。 她不但不能责罚父亲,还得让父亲如愿,成功接替吏部尚书的职务,让霍家为她所用。 阿姐,谢长华,这,就是你的目的?! 看着我众叛亲离,看着我拼了命却尽失所有,你该满意了。 霍存良见葆琴脸上神色变幻,渐渐地趋于平静,他心中不由升起了希望。 女儿肖父,娘娘定会将利益放在首位。 果然,葆琴缓缓开口,顾左右而言他,“父亲,葆棋的婚事,本宫替她安排如何?” 霍存良见娘娘揭过不言,顿时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那再好没有了,为父正愁娘娘二妹的婚事,由娘娘安排,为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如此甚好!” “娘娘,二小姐回来了。”宫人禀报。 送葆棋回来的庆生,恭敬地行了礼后离开。 葆琴眸光一闪,拉着葆棋的手问她东宫如何? “妙不可言。”葆棋眸里闪着异彩。 “不若,妹妹入东宫,与姐姐一起侍奉太子殿下,如何?” 葆棋大吃一惊,当即跪下磕头,“娘娘,葆棋绝无此意!” 葆琴笑着拉起她,“妹妹何故如此,姐姐不过一句玩笑话,怎就吓着了?” “葆棋,娘娘是你姐姐,岂会害你?她若是叫你入东宫,你便入了就是。”霍存良笑着相劝,一幅慈父的模样。 “父亲莫急,本宫的确是一句玩笑话。即使妹妹愿意,姐姐怎忍心叫妹妹做个低人一头的妾呢?本宫的妹妹,值得拥有世间最好的!” 葆琴笑盈盈地说。 葆棋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父女俩离宫后,流云便向葆琴禀报太子带葆棋逛东宫的事。 葆琴神色莫名地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府的路上,霍存良苦口婆心地劝着葆棋,“你姐姐也是为你好,她说了,你的婚事她会安排,你放心,她一定会为你安排一份好姻缘。” 葆棋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深夜,整个霍府陷入了沉睡,葆棋避开其他人,悄悄地嘱咐二等侍女槐花,“将此事禀报外祖母,后续便交由外祖母安排。” 槐花躬身退下。 暗夜里,葆棋的脸一半露在月影下,一半阴在黑暗里,神色莫名。 废太子府里正在招待客人,客人便是王丞相的女儿阿梧。 阿梧刚来时有些拘谨,见废太子与夫人一派从容淡定的姿态,见和善的程春明,见爱开玩笑的大葛,不拘小节的老小子,还有脾气爽直的柔兆,不苟言笑的上章,便渐渐放松,与大家一问一答起来。 餐后,长华便拉着阿梧进了一间小院。 院子是老小子在废太子府的住处。 长华拜托老小子替阿梧看脸上的伤。 老小子瞥了眼,皱了皱眉,“这是小伤,怎么不早治?” 阿梧坦率地说,“小女在家中不得宠,下人也可欺压,故受伤后无医无药。” “哼,王于诚真不是个东西,自家的姑娘都能霍霍。” 长华一五一十将自己救下阿梧的事,说于老小子。 老小子拍案而起,“姑娘,老头子给你治,什么玩意,看不气死他。” 阿梧的眼睛亮了起来,哪个姑娘不爱美?更何况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但眼里的光只亮了一瞬便又暗淡了下去。 四哥知道真相后,悄悄地画下她的伤口问过大夫,大夫们都摇头说这样的疤痕要想完全治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长华见状,拍拍阿梧的肩,“叔是能人,有特殊的方法,你且放心,他既承诺了,必会治好。” 阿梧感激莫名,连声向老小子道谢。 “谢我作甚?救你的是她,要谢谢她去。”老小子一指长华,转头便进了屋。 “夫人,阿梧何德何能,得您青眼。”阿梧哽咽地说。 “不必谢我,是你救了你自己。”长华浅笑盈盈。 阿梧正待发问,程春明推开院门进来了,“夫人,谢家来人了。” 长华眼睛一亮,“可是祖母派来的?” 程春暖笑着点头。 长华立刻起身,她叮嘱阿梧,待老小子回医馆时,她与他一同去,就在医馆的后院悄悄治伤。 “你放心,虽说医馆在闹市,但后院很安静,寻常客人到不了后院。” 阿梧用力地点头,她明白,她都懂,她一切都听夫人的安排。 长华快步回到正屋,冷嬷嬷正等在正屋外。 “嬷嬷,怎么不进屋?”长华心疼地拉着冷嬷嬷的衣袖撒娇。 冷嬷嬷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小姐可安好?老夫人可记挂您了。” 长华双眼含泪,拼命点头,“好,我一切都好,祖母可安好?” “老夫人精神很不错,日日要打一趟拳,天天和奴婢说当年战场的事。”冷嬷嬷颇为无奈地说。 长华听了,咯咯地笑起来,这正是她的祖母呢,一个不服老的老太太! 第170章 阿梧远行 冷嬷嬷进了正屋,向屋里的秦腾作了揖,秦腾本想离开,但冷嬷嬷说,老夫人命她来有事与二位相商。 三人坐定,柔兆上了茶后便退了出去。 “边疆异动的事,夫人一定有耳闻了!” 长华与秦腾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 秃鹰离开前交付她一封信,是谢町写来的,一方面告诉了她自己升为千夫长的喜讯,另一方面便告诉她边疆风大。 虽然只一句话,但其中深意不得不令人担忧。 “老夫人说,鲁国这几年经过休养生息,已经缓过一口气。鲁国历来野心勃勃,一定不会放弃向外扩张的机会。” 长华点点头,“祖母如何知晓?” 冷嬷嬷有些迟疑,她不确定这个问题是否可以当着废太子的面说。 长华极为聪明,一见冷嬷嬷沉默不语,立刻知晓她的心思,“嬷嬷无须多虑,谢家之能,夫君皆了解。” 长华的眼里流露出一切皆在掌握的自信。 冷嬷嬷一震,凝神打量眼前的两人。 一个清丽婉约,眉宇间透着坚定与刚毅,哪怕不笑,眼中也流淌着笑意,举手抬眉间妩媚娇俏。 一个刚健干练,威仪天成,哪怕坐在滑椅上,也丝毫不影响他君临天下的风范。难得的是,帅气刚毅的脸上含着一抹温柔缱绻。 琴瑟和鸣,莫不静好。 冷嬷嬷的心里莫名跳出这八个字,她顿时了悟,大小姐选择废太子不是无的放矢。 她觑了觑长华,“老夫人尽管失了能力,但观察力仍在。近日,动物们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异动,才特地令老奴跑这一趟。” 长华颦眉,“的确很奇怪,谢町的信中未详加说明,他又忙于军务,看来得另派人负责传信的事。” 冷嬷嬷点点头,老夫人便是如此担心,才特意叫她来提醒一声,见长华已明白轻重,便起身告辞。 长华不依,两人又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地放了冷嬷嬷离开。 屋里,长华依旧蹙着眉,秦腾的手慢慢地抚上她的眉头,一点点为她推开紧蹙的双眉。 “娘子,无论何事,无须挂心,哪怕有天大的困难,咱们一起面对。” 长华心中顿时流过一股暖流,“夫君!” “我在!” “夫君!” “我在!” “夫君!” “我在!” 一个轻轻地唤,一个重重地应。 一个不断地唤,一个有唤必应。 哪怕屋外狂风大作,屋里依旧满屋温情缱绻,哪怕这里汇集着世间所有的难,却丝毫影响不了两人的情。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长华为派谁去边疆做传令兵而苦恼。 灰鼠毕竟无法独断独行,很多事必须由她拿主意,他们才好解决问题。 边疆遥远,一来一回禀报下令,太耽误事。 因此,她必得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去边疆负责联络事宜,甚至小事可自行决断。 秦腾提议,启用金吾卫。 长华想了想,摇摇头,金吾卫的人身手的确了得,但他们长年与武为伍,人情事故差了许多,很多事怕无法周全。 此事又耽搁不起,边疆风起,须得尽快才行。 正当她犯愁的时候,阿梧求见。 “夫人,阿梧愿往边疆一行。” 长华摇头,“边疆一行,九死一生,你还有伤要治……” “夫人,阿梧并非心血来潮。 阿梧也想成为一个像夫人一样的人,能够掌握自己命运,能够为自己而活。 夫人,阿梧要强大起来,必须经历历练。 阿梧不愿躲在夫人身后,更不想成为哥哥的累赘。 阿梧不仅想为夫人尽力,更想有一日能襄助哥哥。哥哥被父兄利用,干着刀头舔血的事,阿梧若强大了,未来等哥哥想要摆脱目前困境的时候,阿梧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更何况,阿梧的伤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习惯了,完全可以日后再治。” 阿梧的眼里俱是坚定与毅然。 这个瘦小的小姑娘,终于大胆地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了选择。 “阿梧,人想强大,有很多方法,而你选的这条路,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也愿意?” 阿梧坚定地点头,“奴,愿意!” 长华摇头,“阿梧,你不是我的奴,奴会背叛。” 阿梧一惊,“夫人,阿梧绝不……” 长华淡然地说,“阿梧,你若强大,便是我可以交付后背的盟友,你可明白?” 阿梧眼眶顿时一红,夫人竟当她是朋友吗? 她何德何能,竟让夫人高看一眼,夫人信她,她绝不会辜负夫人的厚望。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阿梧愿意!” 长华并未完全答应,只让她与哥哥商量,若哥哥同意,她便尊重她的选择,只是,她若选定了这条路,便轻易不能反悔,训练一个月后,奔赴边疆。 深夜。 一个着夜行衣的黑影,出现在废太子府的后门。 门打开,黑影一个闪身进了门。 一柱香后,黑影离开了。 一个月后,一辆驴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京城,远赴边疆。 城门口,王四爷买了一张油饼,貌似不经意地往驴车瞥了一眼。 驾车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瘦弱小子,车上拉着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据说是小伙的祖母。 赶车的小伙正是王四爷的妹妹王家阿梧,不,现在是谢家阿梧了。 十五妹从未记入族谱,死后随意丢弃乱葬岗。 为此,阿梧舍了王姓,请夫人赐姓谢。 从此,世间再无王家阿梧。 日后,边疆多了个鬼面魔头,据传那个魔头能攻破铜墙铁壁,再坚固的城堡他都能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任何再难得的消息,他都能得到。 有人曾经高价求购鲁国国君宠妃的一只臭袜子。 隔日清晨,袜子便摆在了那人的案头。 边疆各国谈魔色变,惶恐不安。 唯长华听闻后,嘻嘻一笑,我家有梧初长成! 王四爷面色复杂地送走了阿梧。 他并不同意阿梧的选择,那太危险,他只想妹妹平安长大,日后择一良人完婚。 但阿梧不肯。 阿梧说,夫人能建功立业,缘何她不能? 世间女子本就不输男儿,她为什么不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四爷认为去边疆太危险。 “哥哥,阿梧留在京城才危险。若王丞相得知阿梧尚在人世,他会怎么办?哥哥又该怎么办?” 王四痛彻心扉。 原来妹妹顾念的还是他。 他是有多恶劣,年少时处处欺负针对全心为他的妹妹。 “可是,阿梧,你的伤……” “哥哥,阿梧的伤随时可治,但,不是现在,未来待阿梧建了功业,回归女儿身时,阿梧一定会积极治伤。 这道疤,在边疆,也会成为我的保护伞,一如在王家时它保护了我一样。” 王四默然。 第171章 洞房花烛 送走阿梧的当晚,废太子府迎来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王四爷才从围墙外跳进废太子府的院墙,立刻被人叉住脖子。 “烦请通传夫人,王家老四求见。” 不多会儿,大葛大摇大摆地过来领人。 瞧着他啧啧稀奇,唉,又一个大好男儿折在夫人的手里啰。 来到正屋,秦腾正煮着茶,“深夜到访,亦不可怠慢,贵客可喝茶?” “三爷,可有酒?” 秦腾向大葛一点头,不一会儿便取来酒。 两个对坐喝酒,大葛心意痒痒,索性坐下一起喝。 酒酣。 “王老四求见娘子,所为何事?” “认主。” “噢?王老四的主子不是王于诚?” “以前是,以后不是!” “为何?” “活命。” 秦腾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父子间哪有生死之说。” “您与陛下亦为兄弟,不也论了生死?” 秦腾蓦地一笑,“厉害!” “为何求见夫人?” 王四爷眉头一皱,“我与妹妹一样,妹妹择了夫人,某亦然。” “三爷是夫人的人,某亦会捎带认上。” “哈哈哈哈,”秦腾大声地笑起来,用力地在他肩上拍一拍,“好样的,够胆,望你始终如一。” “自然。” 王四爷来时,长华正在梳妆准备就寝,下人通传王四爷求见,便又重新更衣。 见长华现身,王四爷砰地一声倒地磕了三个响头,“夫人,但凭差遣。” 长华慵懒地理了理发鬓,秦腾的眸子瞬间一暗。 “起,你是阿梧的哥哥,不必客气。” 王四爷依旧跪着,大有夫人不收,他便跪着不起的意思。 “夫人,妹妹是妹妹,妹妹既能认夫人为主,某也能。” “阿梧是姑娘,与我投契,你是大好男儿,如何一样?” “夫人,强者的世界只论强弱,无男女之别。” 大葛猛浮一大白,一拍大腿,“说得好!” 刚说完,就在秦腾的目光中缩了起来,唉,主子的眼神好可怕! 长华见他们喝得欢,突然兴起,竟也取了一杯喝了起来,动作飞快,秦腾想阻止也来不及。 一大口烈酒下肚,一股热流顺着喉间往下,整个腑内热热的,脸也烧了起来。 秦腾夺下长华手中的酒杯,“乖!” 长华不依,“强者的世界只论强弱,不论男女,你们可喝,为何我谢家长华喝不得?” 说完拉起秦腾托杯的手,又喝了起来,“好酒。” 长华喝得猛,酒顺着唇沿滴落在颈间,又滑进了衣襟。 秦腾喉间一紧,一把拉住长华,让她面对面侧坐在自己的膝上,将其妩媚旖旎的一面牢牢地掩在自己的胸前。 “出去!” 大葛跳了起来,往外跑了几步,又急忙跑回来一把拉起王四爷,“走,有话待会再说。” 两人匆忙退下。 长华却还不依不饶地靠在秦腾的怀里,吵着要喝酒。 “娘子乖,这酒太烈了,待明日,明日给你果酒……” “不嘛,我要喝。”娇柔妩媚的撒娇声,软若无骨的身姿,在秦腾的膝上极不安分,秦腾强忍着,冷汗从额间冒出。 长华一声惊呼,“啊,夫君,你怎么冒汗了,也是热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解起秦腾衣衫,“夫君,既然热,便解了。” 秦腾如何受得住这番折磨? 他暗哑着声音,“娘子,乖,别动……” 长华不依不饶,非得为他解衣宽带。 她的手刚刚触碰到秦腾的衣襟,秦腾再也按捺不住,低下头擒住她的,顿时堵住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长华蓦地睁大双眼,低声唔唔挣扎了起来。 “乖,闭眼。”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渐渐地,长华放弃挣扎,闭上眼睛。 屋内的温度越来越高。 秦腾整个人像燃烧了一般,他终于一把抱起长华,走向内寝,将她轻柔地放在床塌上,“既然娘子如此热情,为夫怎可退缩?” 鲜红色的床帷放下,夜晚,刚刚开始。 清晨,长华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像被碾过一般,酸痛无比。 一睁眼,便见到秦腾含情脉脉的双眼,黑沉沉的眼眸里,只有她的身影。 “夫君,昨晚?”长华尽力回忆,她只记得王四爷来了,想和妹妹一样听她差遣。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她实在记不得了。 秦腾在她额际印上一wen。 “夫人当真记不起了?夫人酒量不佳,日后万不可饮酒。” 饮酒? 长华“腾”地坐起,是了,昨晚她见他们三人喝得兴起,自己也忍不住小酌了几口,难道。 丝被从肩上滑落,她惊觉自身未着寸lv。 她大惊,秦腾哈哈大笑着将她揉进怀里,“娘子,为夫如今切切实实是娘子的人了,请娘子日后多担待。” 长华的脑海里回闪出许多xiu人的片断,她以为是梦,不想却是真实发生的事。 这份甜蜜的痛苦,让她甘之如饴。 这一刻,比过一生。 屋外,柔兆开心地笑,得意非凡,她终于没有辜负哑仆的嘱托。 “笑,笑,有什么值得笑的?”见柔兆开心,大葛很不服气,有心气她。 “咦,我笑是我的事,与你何关?” “你,”大葛气急,又反驳不了。 大葛捋起袖子,恐吓地说,“你是不是当我吃素的?” “咦,你刚喝了菜粥,可不就是吃素的?” “我,你,”大葛被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小丫头和自己有仇。 当初自己不明所以错绑了夫人,就是她一下马车便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到今天还在自己的手臂上留着两个牙印。 后来夫人嫁予公子,她也一起来了废太子府。 原以为两人可以和平相处,哪料到对方竟是处处与他作对,处处针对他。 竟是还记着当年的仇。 唉,这气性也太大点了。 大葛气鼓鼓地跑去喝酒。 程春明一把抢过酒壶,“昨晚还没喝够?” “才刚开始喝,便被主子赶了出来。”大葛委屈地说。 程春明却是满面笑意,“赶得好,赶得好,赶得好啊,哈哈哈……” 第172章 不愿选秀 柔兆伺候长华更衣洗漱,望见长华身上的青紫痕迹,心疼极了。 “三爷忒狠了,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上章不屑地瞥她,“爷若安分守己,又要被你怀疑是不是行,爷太难了。” “做人都难,咱们夫人就容易了吗?” 上章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便拉着重光去隔间为长华选衣衫。 “夫人,若早知道您不胜酒力,奴婢早早喂您喝上,哑仆临走还担心的事儿,早解决了。”柔兆愤愤不平。 哑仆跟着阿梧一起去了边疆。 这也是祖母的安排,说阿梧到底年轻,怕心有余而力不从。 结果哑仆自告奋勇地比划着说要陪着一起去。 长华起初反对,但祖母思虑后同意了,她说哑仆上过战场,经验有之,忠心有之,便让哑仆扮作阿梧的祖母,一起去了边疆。 长华依依不舍地送别哑仆。 临行前,哑仆的眼里满是不舍与担忧,却还是毅然起程。 爱她的人都在为她付出,甚至能豁出命去。 提到哑仆,长华的眼眶微微泛红了。 上章气,“今日大喜,看把夫人惹哭了。” 柔兆吐了吐舌头,打了自己一嘴,“夫人别计较,奴婢这张嘴向来讨人嫌。” “额,小柔,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阿紫突然现身,不客气地抓着鸡毛当令箭。 柔兆看着阿紫神气活现的样子,就满肚子气,晓得这只渣鸟又在编排她。 “傻鸟,你怎么这么有空?你家多了几只秃鹰侧妃?你不用管理她们吗?小心她们架空你。” 不提侧妃还好,一提侧妃阿紫顿时伤心地哭了起来。 夫君临行前的确拒绝了侧妃,但是婆家不肯放弃,待夫君走后,立刻送来两只妖妖娆娆的幼年雌鹰,看得她目眦欲裂。 她想拒绝,但婆家根本不给她机会。 “唔唔唔,夫人,您管管臭柔,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真的很过分。” 长华轻飘飘地瞥了眼柔兆,终于闭上了一早上没停过的小嘴。 “阿紫,你夫君是个好的。你要信他,他既给了你承诺,定然会做到。” 阿紫听了长华的话立刻开心起来,柔兆暗暗骂她是只没心没肺的小渣鸟。 “夫人,您命我重新派斥候盯着王丞相家,收效甚微,王丞相不知吃了什么药,竟是将丞相府管理得滴水不漏,别说进府观察,便是天空中的飞鸟都很难停留。” 升华皱眉,宫中灰鼠现身后,王丞相紧接着清理了府中爱宠,倒是不容小觑,现下倒是麻烦了,斥候进不去,消息来源断绝,局面容易失控。 “阿紫,暂时放弃,待我寻到方法再说。”长华毅然撤回斥候,她的士兵她心疼,没必要折在这上头。 “好的,夫人,目前只有蚁虫可入相府。” 是的,蚁虫,长华何尝不知? 但她目前尚无能力与蚁虫建立联结。 哪怕知道方法,却使不上力,也只能干着急。 她心急,可再急也没有用。 之前,她派了羌守在上一世修行的山庙里,足足等了三个月也没有等到人。 罢了,罢了,可能由于她重生,改变部分事情的轨迹。 她坚信,若有缘,定然还能相遇。 “最近京中可有什么传闻?”长华转了话题。 “夫人,自从陛下又开始选秀,京中都为选秀的事使力,有待选的人家,纷纷想尽办法请出宫颐养的老嬷嬷教礼仪规矩。没有适龄姑娘的人家,纷纷注重自家府上姑娘的教养,待来日参选。” “噢,京中人家都如此?” 阿紫想了想,“倒也不全是,有些人家不愿意姑娘入宫。” “哦,哪些人家?”长华追问。 “比如,宗正家的小姐。” 她家? 长华记得那家小姐,当初参加长公主的梅花宴,她还跳出来与她呛声,后来被她狠狠打脸。 “宗正家的小姐不是喜欢太子吗?怎么不愿意参选呢?”长华自言自语。 “之前的情报的确如此,但自从梅花宴后,宗正家的小姐变化很大。”阿紫说。 哦!竟然是梅花宴后变化的,看来,太子的形象正是在梅花宴发生大逆转。 “那家夫人看着脑子不甚清楚,却真正是个爱孩子的。听说女儿要参选,在家哭了一通,逼着宗正大人去宫里说情,但宗正大人不肯。 大人说,他虽是皇族中人,但祖辈便是不受宠的庶出皇子,到他这代虽然陛下厚爱,赏了宗正一职,但他如何有脸面资本去宫中讨人情? 宗正夫人还与大人闹了好久的脾气,最后气得宗正大人去了小妾房里,宗正夫人这才慌了,不再闹脾气。” 长华的面前现出了宗正夫人的形貌。 那样一个妇人,倒是个难得的母亲,宗正小姐有福啊! “宗正小姐还是要参选?” “是的,大人不肯周旋,自然是要参选的。只是,母女俩不知道,宗正夫人也不愿自家女儿入宫,背着人偷偷抹了几次眼泪。” 噢,这家倒是有趣,长华顿时起了怜惜之心,但也仅限于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找上她的事,她不愿沾手。 屋外,秦腾打了一趟拳,脸上大写的心满意足。 头一次为人夫,听着屋里长华轻柔的声音,鸟儿的叽叽喳喳,甚至柔兆不满的话语,都令他心花怒放。 大葛不死心,想起柔兆说他是吃素的话,便想在自家主子跟前上眼药,“主子,柔兆竟说您不懂怜香惜玉,您不生气?” 秦腾转了转右手腕,“生气。” “啊,”大葛兴奋起来,“主子,罚她,罚她,竟说您忒狠,真是个不懂好歹的家伙。” “嗯,的确得罚。”秦腾不温不火地问,“怎么罚?” 大葛像打了鸡血般侃侃而谈,“主子,打军棍便算了,到底是姑娘家,不如笞刑?不行,不行,细皮嫩肉的,打破了不好,何况还要伺候夫人。要不,不给吃饭,饿她几顿,长长记性?” “不吃饭不行?”秦腾迟疑。 “哪能不行啊,主子,保管行,饿着肚子才记得住不是?” “哦,也好,那就这么办。程叔,可记下了?” 程春明无奈地摇头,“是,三爷,记下了。” 大葛高兴,笑眯眯地目送主子进了屋。 “程叔,主子是懂人情的。” “当然,不过让你饿几顿,不上军棍可舒服多了。”程春明眯着眼笑。 “当然,才饿几顿……”大葛一听不对,“啊?怎么是我?咱们不是在说柔兆吗?” 第173章 梁五暴怒 秦腾一进屋,柔兆她们三人立刻转身行礼。 长华也想起身,才将一动便觉得浑身酸痛不已。 秦腾按住她,“娘子,你我夫妻,不论何时何地,未来如何,你都不必向我行礼。” “夫君!”长华柔柔地唤了声,一颗心被柔情撑得满满的。 秦腾拿起桌上的眉粉,一点点描绘长华的双眉,神情专注,眼里满是温柔。 柔兆三人默默退下,阿紫也悄无声息地飞远了。 画了眉,秦腾静静地双手捧着长华的脸庞,细细打量,眉如远山黛,眼如秋波横,说的便是长华这样清雅妩媚的女子。 长华在秦腾的专注下,想起昨晚的一切,脸上顿时泛起两朵红云,眉眼俏中带媚,自是妩媚天成。 一室阳光明媚,映着深情款款的两人,真的是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屋外,大葛哭笑不得,“程叔,主子不会来真的?” “三爷是懂人情的,难道还假的了?” 大葛委屈,那不是以为罚的是柔兆,他才这么说的嘛! “额,大葛受罚了?那敢情好。”柔兆才跨出屋,便得了好消息,自然开心极了。 “你,柔兆,我是记仇的,你以后别落我手里,否则……” “怪了,我不是已经落过你手里一回了,那又怎么样呢?”柔兆眨着眼睛,那里似有星辰。 大葛正想回怼,突然闯入柔兆璀璨如星海的双眸,顿时迷失其中。 他的头突然晕了一下,怎么回事? 这女人有什么魔法? 待他回神,柔兆已去膳房为长华取早膳。 程春明了然地笑,“你呀,连自己心意都不明白。” 大葛像只点着的鞭炮,“我怎么不明白,我想吃饭,吃饭。” 程春明笑着摇摇头走了。 大葛一脸委屈,“我想吃饭,主子,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啊。” 他蓦地想起当初被狼兵困住三天的事,吓得浑身一激灵,他不要啊,饿肚子的滋味忒难受了。 柔兆:哼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大葛:女大王饶命!!! 长华与秦腾用膳后,就一起到园中散步。 秦腾坐在滑椅上,长华推着他。 “娘子,你说宗正大人不愿女儿进宫?” “嗯,阿紫说的,宗正大人虽不愿,但更不敢得罪皇家。” “你想帮他们?” “不想,”长华断然拒绝,前一世她或许会出手,但重来一世,她绝不会做多余的事情,除非别人求到她头上。 秦腾浅笑,“娘子威武,你不论做什么决定,为夫都支持。” 园子里阳光明媚,清风拂面,柔柔暖暖的,任谁见了,都只愿“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梁王府。 春花正在向梁王世子妃禀报。 “哦,葆棋是这么回话的?” “是,葆棋小姐说一切但凭您安排。” 梁王世子妃松了口气,在她看来,没有比嫁给太子更好的姻缘了。 她好强了一辈子,努力了一辈子,却陷在这后院无法挣脱。 哪里没有争斗?哪里没几个不听话的小妾? 天下乌鸦一般黑。 更何况,女儿低嫁,女婿还不是有小妾? 既然不管高嫁低嫁,都无法摆脱与人共侍一夫的命运,不如伺候天下最尊贵的人。 这个人,便是太子。 当初女儿还在,她便想将葆棋嫁入东宫。 她万般无奈在女儿的事上做了让步,外孙女定要让她嫁得最高。 可惜,还是被霍葆琴快了一步,夺了太子妃位。 可,那又如何? 看看当今,皇后难道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但在贵妃面前,却输得一败涂地。 瞧,地位不如宠爱。 葆棋乖巧,还怕太子不疼宠? 不是正妃又如何?只要有宠,日后产下皇子,一样可以问鼎。 梁王世子妃下定决心,让葆棋走贵妃的路子。 “母亲,你要送葆棋进宫?”梁五突然闯入。 “这事你别管,你也老大不小了,婚事也该长点心。”世子妃见是儿子,便笑开了脸。 “不行,葆棋不能入宫。” 世子妃脸一沉,“为何不行?” “她性子不合适。” “如何不合适?葆棋乖巧贤淑,是太子喜欢的。” “哼,太子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您倒知道了?” “看看葆琴不就知道了?当年胆小怯懦,低调温柔,太子不就好这一口?” “母亲,太子错了,您也要跟着错?” “错?我最大的错便是将你姐姐低嫁,如今轮到葆棋,绝不让她再受此等苦。” 梁五胸口一闷,母亲至今无法释怀姐姐的事。 “葆棋与姐姐不同,她教养得体,从不捧高踩低。” “放肆,难道我是捧高踩低的人?”世子妃气极。 梁五见母亲发怒,忍着不说话,但表情明显认同了她的说法。 世子妃气苦极了,她难道不想外孙女好? 她是高嫁?看上去是,但这个高却是高不成低不就,半吊子的高。 便是如此,她苦苦挣扎在后院,连女儿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女儿倒是低嫁,照理该得夫君的宠爱。 可是,照样不得好,在权势与舆论面前,照样被夫君舍弃,被狠狠下脸子受委屈。 女儿是梁王嫡孙女啊,却成了填房,这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她必须在外孙女的事上一雪前耻。 “你去,这事你别管,何况葆棋已经答应了。” “什么,葆棋答应了?怎么可能?不行,我得去劝她。” 梁五二话不说夺门而出,世子妃追赶不及,气得直喘息。 “世子妃莫生气,”春花安慰,“五少爷若是晓得您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他,定能谅解。” “谅解?谁来谅解我?我这一生苦不堪言,存着这口气,不过是为了这个孽障罢了,如今他还直戳我的心窝子啊!” 世子妃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 梁五出了府便驾着马往霍府赶去。 不待通报,直闯后院,进了葆棋的院子。 院子里,三个外甥也在。 今日是书院休息日,葆棋的三个哥哥正好在家。 “你们在正好,我有事要说,你们一起听。” 霍忠赶走了追着梁五而来的下人,霍礼命人上茶,霍义则是抱拳行礼。 “你们的妹妹想进宫做太子的妾,你们可知道?” 第174章 葆棋选择 霍忠、霍义、霍礼一呆,继而脸色发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葆棋。 葆棋神态自若,像是他们在议论的并不是自己一般。 霍礼首先跳了起来,“舅舅,您听谁说的?” 梁五牢牢盯着葆棋,“棋儿,你是否知晓此事?” 葆棋犹豫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 三个哥哥大惊,平时好脾气的霍忠脸色也不堪好看,“葆棋,是不是太子妃逼你?你不用怕,有哥哥们在,我们定会护你。” 葆棋摇摇头,沉默不语。 梁五急,“是外祖母逼你的吗?你别怕,有舅舅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三个哥哥大惊,“外祖母?怎么回事?” 梁五一五一十将在梁王世子妃门外听到的话告诉了三个外甥。 “什么,妹妹,你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霍礼首先暴怒起来。 这个妹妹他平日里有多心疼,当下就有多心痛,怒其不争,随意决定自己的未来,太不负责了。 不管舅舅和哥哥们怎么逼问,葆棋始终一言不发。 霍义紧皱的眉一刻也没有松开。 他满含深意地探寻着妹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但一无所获。 霍忠最后说,“我们不同意,烦请舅舅帮忙阻了此事。” 这时,葆棋缓缓开口,“晚了,太子已经见过我了,是他主动将我的名字添加进选秀的名单。” 四人大惊失色,痛心不已地看着葆棋,后者一无所觉,“就当我爱莫虚荣,请舅舅和哥哥尊重我的选择。” 说完,葆棋起身进了内室。 良久,屋外传来脚步声,葆棋以为舅舅和哥哥们都走了,返身回到外间。 没想到,二哥霍义竟然还在。 葆棋看见霍义浑身一僵,“二哥?” “葆棋,你是为了母亲的事,才如此决定的吗?我明明告诉过你,这事我会想法解决的,你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呢?” 葆棋的眼眶顿时红了,做此决定之前,她也不是没有挣扎犹豫,但想到母亲惨死,她便心痛万分,为人子女怎可轻易放过仇人? 哥哥虽然说会想法解决,但哥哥如今还是白身,得等多少年才能实现目标? 更何况他是外男,哪怕官居高位,还能管到太子后院? 不行,她等不了这么久,她要亲自报仇雪恨,让有罪之人血债血偿。 霍义心疼地看着自家妹妹,“葆棋,你怎么这么傻?先不论你是否是霍葆琴的对手,即便你是对手,也要看机缘,一个不小心,便是赔上一条性命。 更何况,她如今已是太子妃,你便是入了东宫也要低她一头,何苦呢? 母亲当初做下如此决定,便是为了保你,你这般决定岂不是辜负母亲的一番苦心?” 葆棋想到母亲,便泪如雨下,母亲,用生命保护了她。 她岂会不知好歹? 但她没有办法,她只有一个母亲,她如此悲惨地去世,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哥哥,正因为母亲是为了我才……我的心好痛啊,若我不做些什么,我便觉得生命于我已经毫无意义了。 哥哥,我意已决,你莫再劝了,我定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霍义痛心疾首,妹妹的苦他如何不知? 他也忍不下这口气,可忍不下又能如何? 霍葆琴也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历来是个捧高踩低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对其做什么,甚至还会将所有痕迹抹去。 他们兄弟几个,虽然书读得尚好,毕竟还未下场,还是白身。 强权面前,只得徐徐图之啊。 眼前的妹妹如此意气用事,“荒唐!此事,你一个后宅女子如何解决?你手无缚鸡之力,能拿霍葆琴怎么办?你白白搭上一生,可能连对方一根毫毛也伤不到。” “我伤不到,有人能伤到。” “谁?” “谢长华!” 在废太子府里,长华正赏着花,突然打了个喷嚏,咦,是谁念着她吗? 说曹操曹操到,下人递进来一份拜贴,她打开一看,竟是霍义投的,明日要来拜访。 长华给了回信,说明日恭候大驾。 秦腾见了,也很奇怪,“娘子与霍家还有交往?” 长华摇头,“无。” 两人决定暂且放下此事,待见面再说。 “娘子,可想回谢府看望老夫人?” 长华眼睛一亮,“当然想!” “那好,咱们后日便回,错过了三日回门,为夫始终于心不忍,后日回去,全当赔礼。” 三日回门时,秦腾“正处晕迷,生命垂危”之中,长华伴其左右,自然不能回谢家。 长华满眼感激地看着秦腾,“谢谢夫君!”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秦腾笑着说,“白日赏花,晚间对弈,如何? 长华调皮地眨眨眼,“晚间还有要事。” “哦,”秦腾捧着心,假装委屈地说,“为夫竟不知,娘子还有秘密瞒着我。” “哪里,哪里,”长华连连摇手,“我这不正想说吗?夫君大量,定不会与我计较。” 秦腾伸出手捋了捋她垂在肩上的发丝,“娘子,为夫永不会生你的气。” 他的语气诚恳,不像是戏言,更像是承诺。 长华望对对方的眸子,那里全是她的身影。 重来一世,得夫如此,我心甚慰。 夜幕降临。 “笃,笃,笃,”正院的敲门声响起。 重光开了门,淡定地看了眼隐在黑暗里的羌,“来了,进,夫人等候多时了。” 看见羌来了,长华笑着说,“过来。” 待羌走近,长华对着羌的头顶一顿揉。 羌无奈抬眼看向秦腾:喂,管管你家娘子。 秦腾:抱歉,夫纲不振,你自求多福! 羌:额…… “羌,好久不见,你可想我?”长华深情款款地笑问。 秦腾委屈,“娘子,你对羌比对为夫好,为夫委屈。” 长华愕然,哪有? 她对他还不够好? 他竟还要吃一匹狼的醋? 长华尴尬地笑笑,收回了按在羌头顶的手。 秦腾斜了眼羌:看,我助了你,你如何谢? 羌:哼,夫纲不振,还想我谢? 人王与狼王同时调头,均看彼此不入眼。 “羌,组织狼兵,去骠骑将军府,将我给阿富的添妆送去。” 秦腾一震,“添妆?” 长华懒懒地一笑,“是呢,你我成婚时,阿富可是将她押箱底的宝石统统给了我。如今她成婚在即,我也得回礼才是。” 秦腾的眼底顿时涌上惊涛骇浪。 第175章 送添妆礼 长华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雅娇媚。 她笑得自信从容,淡然雅致。 浑然未觉,自己派狼兵去骠骑将军府送礼有何不妥。 似乎,她真的只是去给闺中密友添妆,真的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秦腾掩下眸中的惊涛骇浪,附和地笑,“如此,辛苦羌跑一趟。” 羌:王夫此言可谓画蛇添足。 秦腾:是又如何? 羌:哼! 羌引颈高呼,半柱香后,院子里啪啪啪跳下数十多头目光炯炯的狼兵。 长华缓缓起身,目光从站在前排的羌身上,慢慢游移到后排的十多个狼兵身上。 他们个个双目炯炯,身体孔武有力。 光泽油亮的毛发下,藏着一个个畜势待发的强劲身体,似乎只要一个号令,便一跃而起,全歼敌人。 “灰鼠部何在?”长华傲然。 戴着金皇冠的灰鼠王出列,“臣在!” “灰鼠王同行,将本女王的手书交予程将军之女,不得有误。”说完,长华将几案上的信件送给了灰鼠王。 “狼族何在?” 以羌为首的狼族齐刷刷站直,垂眸待令。 “尔等将添妆送予程将军府上,不得有误。” “诺!”狼兵异口同声,看得人热血沸腾。 灰鼠王双手接过信,衔在嘴里,双手一揖,转身往外跑去。 狼族排着队,接过侍卫放到他们背上的巨型添妆箱,稳稳地跃过围墙,有序地消失在暗夜里。 秦腾的心似有千军万马奔腾。 他的前半生,活在猜忌、恐吓、威胁、伤害之中,他曾气馁、颓废,终日以酒消愁,毫无生趣。 是她,谢氏长华的一个回眸,从此点亮他的生命。 与其说她是自己的妻,不如说她是自己生命的引航人更为贴切。 如果不是那个夜晚,她误进了他的院子,让他遇见了她,觉知了她的美好,或许他此生便如蝼蚁般腐烂在废太子府里,再无未来可言。 他是如此幸运,遇见了她。 此生,下一世,生生世世,他都要与她携手。 她是妻,更是友! 他们之间并不仅有俗世的爱恋,更有同仇敌忾的目标与相同的理想。 他们隶属彼此,是彼此缺失的那一半。 秦腾在这一刻,无比佩服先帝,自己的父皇。 他是如此高瞻远瞩,竟在那么多年前便为他定下贤妻。 单一步棋,他便欠先帝良多。 他除了勇敢接过先帝递给他的责任,用自己的余生强我大庆,为百姓营造更好的生活,再无他法可以回报先帝万一。 “父皇,儿臣不得不佩服您的眼光与决断。您放心,儿臣一定会完成您的心愿,一统天下。” 黑暗的京城,一支悄无声息的小分队正在行动。 羌嫌弃地看着灰鼠王的小短腿,一把衔起他,往自己的背上一搁,一个箭步往前飞奔。 “笃,笃,笃!” 骠骑将军夫人正要安置,下人来报,有人来了。 程夫人心中诧异,这么晚了,谁还会来? 她重新整了衣衫,坐到外间,准备迎接客人。 突然,下人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吓得浑身打颤,连话都说不清楚,“夫,夫,人,夫人……外面……外……” 程夫人眉头紧皱,“怎么了?是谁来了?怎么不快迎进来。” 话音刚落,程夫人的瞳孔猛然一缩。 远处,从黑暗中飘来十多盏绿色的小灯笼。 她猛地起身,不好,是狼。 她心中大急,刚想大声呼喊,蓦地,一只头戴金冠的灰鼠出列,将口中衔着的信件,高高地举过头顶。 咦,灰鼠送信? 这是怎么回事? 狐疑万分的程夫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灰鼠递过来的信件,展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她转头对贴身女侍说,“快,关上府门,去请小姐过来。” 到底是骠骑将军府的人,见识非一般人可比。 侍女虽害怕,但还算镇定,转身便往院外赶去。 半柱香后,阿富到了。 “娘,何事?”阿富一脸倦容,却还冷静地问。 程夫人一把拉住她,往院子的暗影处努了努嘴,“看,那是什么?” 阿富双眉一皱,“咦,这么多狗?娘,您哪里找来的?” 突然,她想到什么,脸色腾地一变,“不好?难道边疆又要起战事?” “住嘴,老公鸡披蓑衣——嘴尖毛长,会说话不?你仔细瞧瞧,那是什么?” “不是狗?是什么?”阿富突然灵光一闪,狼,那是狼。 阿富通体一寒,强自镇定,“娘,狼怎么会跑咱们院子来?” “人家是敲门进来的。” “啊?敲门?”阿富冷然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龟裂,现下的狼都这么能耐了?能精准定位?若真是如此,她也想养一头,日后带上战场,多么拉风。 “你来。”程夫人一把将阿富拉进屋,将案几上的信件递给她。 阿富定睛一看,蓦地睁大双眼,她握紧信纸,又从头至尾看了几遍,确定无有差错后,这才放下手中的信件。 “娘,”阿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长华派狼添妆。” 程夫人点头,“快,你手书一封,便说礼已收到。” “只写这几个字?不需要再写其他?” 程夫人点头。 阿富不再多言,埋首书写。 灰鼠王安静地等着,当阿富将信写好后,程夫人便递给了灰鼠王,灰鼠王收到信衔在嘴里,朝羌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 羌便缓步上前,先屈起前腿行礼,起身后示意身后的狼兵进屋,一排十多只孔武有力的狼兵一字排开,犹如最勇猛的兵士等待号令。 程夫人壮着胆说,“放下。” 狼兵得令,齐刷刷地卸下背上的巨型箱子,纷纷往后退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退有序,行动整齐,犹如最严格的将军训练出来的最勇猛的兵士。 屋里只剩羌和灰鼠王,阿富壮着胆子问,“可还有事?” 灰鼠王指着一地的箱子,示意她打开。 “要我打开箱子?” 灰鼠连连点头。 阿富走到箱子跟前,打开了其中一只,顿时被里面的各种的发簪惊呆了。 她瞠目结舌,“这,这也太丰富了。” 灰鼠王连连摇手,意思是说这点不过小意思罢了。 程夫人打开了另一只箱子,里面全是精巧的头面,各种材质都有,丰富极了。 阿富想到长华的信,“阿富,你赠我压箱底宝石,我赠你饰品若干,可还满意?” 岂止满意,简直奢侈极了。 阿富眼前浮现出俏皮的长华,对着她开玩笑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好,我收下了,转告长华,她的心意我已知。” 羌和灰鼠王立刻行礼后离开,转眼便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第176章 骠骑夫人 烛火摇曳。 半现半隐在烛光中的巨型箱子,错落有致静静地排满屋子,像是请君入瓮的君子,有着愿者上钩的从容淡定。 透过这些箱子,程夫人似乎看到了长华那张充满自信淡雅从容的笑脸。 “娘,箱子明日再入库,今晚先安置。”阿富淡然地说。 程夫人点头,女儿的淡定不像伪装,而她表面看似镇定,内心却是慌乱无比。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了,但今夜这等场面,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真正是刷新了眼界。 整齐划一行事利落的狼兵,恭敬有礼不卑不亢的鼠王,若这样的兵士上了战场…… 她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她不敢往下想,他的丈夫便是个将军,若是有了这样一支军队,真正能做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她想到了当年的神武将军,想到了谢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谢氏长华,了不起啊! 她哪里是来给阿富添妆的! 她明明是来投拜帖的,用狼兵这张名帖,告诉她,告诉她的夫君,告诉骠骑将军,谢长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 两家本来便是通家之好,如今知晓内幕,定能安下心来,全力襄助。 程夫人念及此,不由地转头看了看自家女儿。 相比阿敛的九曲回肠,直性子的阿富胆量有余,经难不足。 唉,日后如何应对后宅的百般谋算? 罢了,罢了,还好将阿富嫁回自己的娘家,便是真有事,有母亲和自己看顾,想来不会差。 一夜未眠。 隔日阿富来请安,便见到一个眼圈发青的娘亲。 “娘,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阿富很是担忧。 程夫人慈爱地摇摇头,“娘没事,你枕套绣得如何了?” 阿富会使剑,却握不住绣花针。 她见母亲又问起绣枕的事,尴尬地说,“还在绣。” 程夫人嗔怪地觑她一眼,“还在绣,每次问你,便是这一句。这是你的大事,须得花心思,认真对待,不行的话,向你房里的嬷嬷请教,她的针线可是出奇的好。” “知道了,”阿富不愿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上,“娘,阿敛的添妆您都收好了?” 程夫人不经意地觑了眼四周,见屋里的确只有母女俩,便谨慎地开口,“阿富,这些添妆我不会动,原原本本随你嫁去刘家。” “娘,我只带去一部分,剩下的给父亲算军资。” 程夫人哭笑不得,“傻瓜,就晓得军资,这是阿敛特意给你的,你怎可辜负她?” 阿富毫不在意,阿敛同她一般,视财物为无物,一定可以谅解她。 程夫人望着浑不在意的女儿,到底是将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阿富回屋后,程夫人叫来贴身婢女莲杏,吩咐她派人看着废太子府,一旦发现长华出了门子,立刻来报。 不管如何,还是先见一见正主。 废太子府。 秦腾长华又在对弈。 “娘子,你派狼兵送添妆,就不怕被骠骑将军知晓秘密?” “不怕!”长华啪地下了一子,顿时将黑子包围起来,全歼。 秦腾苦笑,“娘子威武。” “你是说下棋?还是说骠骑将军?” “都有,为夫就是好奇。” 长华淡然一笑,“谢家虽行伍出身,但毕竟祖父离世多年,即便军中人脉尚在,却太分散。” 长华说的是实情。 当年神武将军战死后,先帝不知出于何故,将谢家军拆散,编入其他军。 “夫君所谋之事,必得军中支持。我与阿富虽自小的情谊,但这闺中女儿间的交往,绝不能令骠骑将军同心,小事或可相求,一旦涉及生死大事,必然无法撼动其选择。 且,我绝不愿求人,必得对方真心襄助,方可平等对话,而不是低人一头的委曲求全。” 长华浅笑嫣嫣地说着。 “派出狼兵不过是投名帖。” “哦?投名帖?” “自然,”长华解释,“用此法告诉对方我的力量,这,便不是闺中女儿间的小情谊了。” “他若看懂,必能做出有利的选择。” 秦腾流露出赞赏的眼神,“你就不怕骠骑将军反其道而行之?” “不怕,”长华斩钉截铁地说,“这能力,不是他想要便能要的,他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他出卖你呢?” 长华得意地笑,“这时,便轮到闺中女儿们的情谊出场了,他若想出卖我,还得看阿富答应不答应。除非他不想要这个女儿了。” 骠骑将军只得一个女儿,岂会不要这一个?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皆在掌握。 长华相信骠骑将军是聪明人,单从他与鲁国周旋却不赶尽杀绝来看,便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 她相信,骠骑将军一定会按着她的设定,做出双赢的选择。 何况,还有刘家,大庆清流之源的刘家。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等。” “等?” “是的,”长华自信满满,“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一个才子遇佳人的偶遇时机。”长华调皮地说。 “哈哈哈,娘子威武,为夫甘拜下风。”秦腾双目含情,毫不掩饰地深情注视。 两人对弈到一半,下人来报,霍义来了。 霍义一进院门,便瞧见秦腾和长华。 他俩正坐在榕树下喝茶。 高大的,绿意盎然的榕树下,一对俊美无双的才子佳人分坐两边,烹茶闲谈。 男子一袭青色深衣,衣襟与腰带竟是用了鲜红色滚边,巨大的反差色,衬得人威武又极具柔情。 女子一袭浅绿色衣衫,同样的,衣襟与腰带处用了鲜红色的滚边,端得是贞静与妩媚并存,优雅与张扬同秀。 两人脸上同样噙着自信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高贵尽显。 霍义没来由的,就是觉得此二人高于自己。 奇怪,他向来是个高傲的性子,任谁的账都不买。 却偏偏眼前这两人,让他生出臣服之心。 若君如此,他便是下跪磕头,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事。 “来了,坐。”秦腾出言招待。 霍义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方才坐下。 他的面前是一杯热气袅袅的茶,茶汤色浓味香,勾起了他品尝的欲望。 “夫君最好煮茶,手艺远非常人能及,霍公子不若尝尝?”清丽温雅的声音响起,如山泉叮咚,听之令人忘忧。 第177章 保你一命 霍义端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茶汤顺着唇舌向下,一股暖流散入脏腑,整个身子顿时暖洋洋的,唇齿间散溢着香气。 “好茶,”霍义忍不住赞叹。 长华蓦地笑了起来,霍义看得一呆,心扑通一跳。 面若桃李,眉如远山。 秦腾脸色一沉,霍义顿时收住心,低头喝茶。 “霍公子今日前来,可是有事?”秦腾沉声问。 霍义清了清噪子,正待开口,突然,他带来的小侍童率先开口,“阿姐,葆棋有事相求。” 长华早已注意到霍义带来的小侍童。 小侍童瘦瘦小小,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长华以为他是霍义的亲信,不想却是葆棋混入府中。 “你是,葆棋?怎的如此装扮?”长华有些诧异。 葆棋上前一步想跪下,长华一把拉住她,摇摇头,“使不得,你我姐妹,坐下好好说话便是。” 秦腾又倒了一杯茶递给长华,长华接过放在葆棋手中。 不知是不是茶汤太热了,还是长华的言语行为太过温柔,葆棋的双眼在茶气的熏蒸下蓦地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眼里的潮湿逼进了眼底,低头抿了口茶,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长华轻轻地叹口气,轻轻抚上葆棋的眉眼,为她熨平皱起的双眉,“女子柔如水,理当呵护倍至,妹妹何事郁结于心?” 自打母亲过世后,再也无人如此轻软地与之谈话。 哥哥虽然疼爱她,却鲜少在家,哪怕归家到底男女有别,无法诉说心事。 见长华如此温柔以待,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将脸埋入长华的手中,痛哭失声。 长华见状,怜惜心起,任其埋首手中,静静地等待她发泄完心中的痛。 霍义也无比心疼,原来妹妹一直压抑着,他们对妹妹还是不够关心啊。 妹妹虽然笑得自然,不想竟是将所有的痛深深地压在心底。 他这个哥哥太失职了,只看到妹妹脸上的笑,却忽视了她心底的伤。 想到及,他无比感激地抬眼看着长华。 此刻的长华,脸上带着慈母般的深情,像一个母亲般极具耐心地包容、抚慰着葆棋。 她嘴角含笑,眼里有藏不住的悲鸣之色,似乎为葆棋,又似乎为天下苍生。 这便是夫子讲的“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这么多年,他竟然从一个女子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及人之老幼。 他内心肃然起敬,这样的女子值得世间最好的对待。 突然,他周身一寒,回眸,发现秦腾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他顿觉不妙,蓦地收回视线,低头饮茶,再也不敢正视长华。 半柱香后,葆棋终于止住哭泣,“阿姐,对不起,葆棋失仪了。” “无妨,”长华轻言细语,“谁都有难处,你来阿姐处抒解悲伤,便是对阿姐的信任,阿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召来柔兆,安排葆棋洗漱整理。 片刻后,葆棋容光焕发地出现。 霍义这才发现,葆棋之前的笑容都是不由衷的。 因为,真正的笑是由内而外的。 如今再看葆棋,小脸上如镀了一层莹光,整个人给人一种卸下重担的感觉,脸上笑意虽浅,却发自内心。 重新坐定,葆棋便告之原委。 原来,葆棋在母亲死后方知她所受的苦。 霍葆琴不知怎么威胁到邹嬷嬷,勾结她在母亲的滋补药里投毒,一点点毁了母亲的身子,让她口不能言手不能书。 好在母亲打小是在梁王妃长大的,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什么脏污手段不知道? 母亲不再喝药,每次借病体,吐一半药喝一半药,入了嘴的药被她含在舌底,借咳嗽又吐到绢帕上。 葆棋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这个过程说来容易做来难,真不知母亲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太不孝了,也太蠢了,竟是毫无所觉。 后来,母亲渐渐恢复了体力,趁着亵衣被血染红,更换之时,偷偷剪下一块没被污染的衣料,一点点就着自己的血写下被害原委,并告诫她一定要提防霍葆琴。 好在邹嬷嬷那时已经放松了警惕,以为太太动弹不得,也为了安全起见,一切侍候太太的事,邹嬷嬷都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伺候时更是打发了所有的下人。 这才叫母亲得了手。 最后,母亲写道,她从邹嬷嬷口中得知,霍葆琴要暗害她,将她送上诚王的床,她便下定决心,以己之命换儿平安。 葆棋无比庆幸,非得坚持在母亲身故后,亲自为她净身更衣,这才从母亲的手中得了这封信。 若非如此,母亲好不容易写成的信,便又要落入邹嬷嬷的手中。 “邹嬷嬷现下何处?”长华皱着眉头问。 “还在府中。”霍义答。 秦腾皱眉,不赞同地看着他们。 霍义连忙解释,当时情况太乱,又刚刚知道母亲竟遭此大罪,心乱之下暂且搁置,没有处置。 不过,府里一直安排人手紧紧盯着她。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长华问。 葆棋双眼满含恨意,“阿姐,我要报仇,我要亲自报仇,我要霍葆琴死,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葆棋告诉长华,她要入东宫。 长华皱眉,“入东宫?你可想好了?你便是入了东宫,也未必奈何得了霍葆琴。” 霍义有同感,所以他才竭力反对葆棋入宫,但现下名单已定,葆棋不入也得入了。 “阿姐,我晓得,母亲从小认真教养我,将我养成温室中的花朵,我从来觉得世上无恶人,人心都是善的,可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母亲,我的母亲,竟……” 她毅然决然地说,“阿姐,我必须入东宫,我须得直面风雨,我,不想再成为温室中的花朵。哪怕失败,我也甘之如饴。母仇大如天,我不想假他人之手。” 葆棋说完话,院子里除了风声便是虫鸟的啾啾声。 四人均沉默不语。 仇恨,果真是世间最利的刀。 “好,既然你竟已决,我不拦你。”长华果决地开口,“我还会助你一臂之力。” 霍义和葆棋闻言顿时一喜。 “但是,”长华顿了顿,“我只能保你一命,其他的都要靠你自己。” 长华黑沉沉的双目紧紧地盯着葆棋,“人,都有选择的权力。此路是你选,此果你承担,愿赌服输,你可明白? 葆棋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小时候跟着霍葆琴去过谢家,跟着她叫长华阿姐。 阿姐可好了,每次去都给她好吃的糕点。 后来,霍葆琴见长华怜惜她,便再也不愿带她去。 一别经年,再见长华,阿姐依旧待她如故。 得遇霍葆琴,是她不幸。 又因霍葆琴得遇长华,却是她的大幸。 人生在世,福祸相依,究竟如何,又有谁说得清呢? 第178章 狡兔三窟 霍义是涨红着脸离开废太子府的。 胡徒向弘道帝禀报的时候,说他不仅气得脸色通红,嘴里还骂骂咧咧,好像在说废太子不通人情。 甚至连废太子妃都抱怨上了,说霍存良毕竟是她姑父,她却不念一点旧情,连太子妃的面子也不卖。 弘道帝不怒反笑,说霍存良精明一世,儿子却有失斯文。 回到霍府,霍义还想再劝一劝葆棋。 “葆棋,虽说废太子妃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但她也说了只能保你一命,你该吃的苦,该受的罪一分不会少,你真的考虑好了?” “二哥,你即便担心我,也无法替代我过活。女子嫁人,不管嫁入皇家,还是其他官宦家庭,甚至是普通百姓家,都会遇到苦,皇后娘娘不尊贵吗?还不是一样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委屈?我更希望自己能遇难成祥,活出自己的风骨。” 话说到这个份上,霍义就知道不必再劝,葆棋心意已决。 “如此,葆棋,二哥不再劝你。二哥和你一起努力,我今年便下场考试,有朝一日定要成为你的助力。” 霍义一瞬间斗志昂扬。 论读书,他是三兄弟中最好的一个,轻轻松松就得夫子的赞赏。 但夫子恨铁不成钢,因为他读书虽好却不求上进。 旁人读书,为功名利禄,为求官进爵。 他倒好,读书单就为了兴趣。 可现下不同了,既然妹妹为了母亲义无反顾,他也不能落后。 “葆棋,我要进东宫拜见太子妃。” 葆棋先是惊讶,继而了然,“二哥,你是想……” “既然愤然离了废太子府,自然是要诚心诚意去拜见太子妃的。” 霍义点点头,没错,他必须向太子妃投诚。 这么做,不仅短时间内能保葆棋安全,而且…… 他不禁想到了离府前废太子对他说的话,“‘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你想助葆棋不若先学会做一只狡兔?” 想到此,他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狡兔嘛,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他首先得建造三窟才行。 其实,递拜帖之前,他也曾再三犹豫,毕竟秦腾是废太子,来往之人定然受皇家关注。 好在,他目前只是书生,无官无职,不引人注目。 思虑几日,他终于想到了借口。 他心心念念的孤本,听说只有废太子才有,他百般思虑,无奈上门求借。 但是,废太子一点情面不给,断然拒绝,说既是孤本,便没有外借的道理,何况与他无亲无故,凭什么借他? 他受了羞辱,愤然离开。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传废太子不通人情,连沾亲带故的亲人也不肯照顾。 宫里也听到了流言。 贵妃娘娘瞬间精神百倍。 她私库尽失,心神受损,整日浑浑噩噩地度日。 好在,弘道帝还算怜惜她,取消了她的禁足。 一日,冷霜说御花园里的绿菊开了,劝她去一观。 路上,她便听见了几个小宫女的窃窃私语。 贵妃娘娘一听,顿时喜上心头,凑在冷霜耳边一阵嘀咕。 冷霜得令离开。 不久,京中各大酒楼里就传唱起了这件事。 醉仙楼里,新请的说书先生正精神百倍地说着故事。 “啪!” 惊堂木一拍,说书先生张口便来。 “那日,秀才听到书肆店家称,世上仅有的一本良豫子手书孤本,在父亲前妻的侄女婿手中。 秀才虽心心念念此孤本,却因为是前头太太的侄女婿,平日里又无甚往来,不得不按捺住悸动的心。 不想,他从此夜夜梦见此书,不几日便憔悴不堪。 于是,他鼓足勇气去求借,却被当场轰出府来。 哇呀呀! 此番受辱,气得他七窍生烟……” 说书先生侃侃而谈,端的是精彩纷呈。 吃茶听书的人渐渐觉出味来。 “老大,这说的是谁啊?” “老二,我也正疑惑着呢,听着像是意有所指,但听不出说的是谁啊。” “嗨,两位连这事都未曾听说,真可谓是孤漏寡闻了。” 两人一听,即刻来了精神,“快说说。” “说说?” “说说。”两人当下邀请他一起坐了,又叫了壶茶和一些吃食。 三人凑在一起,原原本本说起来。 “哦,原来如此。” “可不正是吗,说是霍家二郎才开口,便被废太子断然拒绝,直截了当地说没有交情,不借。出来后,霍家二郎气得脸色都变了。” “那是,搁我也得变啊,好歹是个读书人,哪能一点面子不给。” “可不就是。”那人神神秘秘地低下头,“我还听说,废太子目无尊长,连贵妃娘娘都顶撞过好多回了。” “啊?还有这事,为啥呀?” “嗨,还能为啥,不就是目中无人呗。” “老哥,那废太子,不是……被……那啥了嘛,怎么还贼大胆?” 那人睨他一眼,“你懂什么?性格决定命运!自以为是的人哪怕落到泥地里,还要看不起旁人呢!” “也对!”两人异口同声。 “那贵妃娘娘可不是受委屈了?” “那自然啊,娘娘为了皇家颜面,一次次让步,一次次妥协,可不就是受苦了吗?” 说话的人唉声叹气,大有为贵妃娘娘抱不平的架势。 小二细细盯着他的脸瞧了瞧,一言不发转头招呼起客人来。 废太子府里早早收到了消息。 “哦!果真把手伸到我的醉仙楼了。”长华好笑地说。 “还不是你命令的?‘不得阻拦,任他们施为’,掌柜的岂敢不从?”秦腾也笑。 长华侧了侧头,笑嘻嘻地问,“夫君,你的名声堪忧啰。” “怕什么,有娘子在,自然会还为夫清白。” “不急,让流言再飞一会儿。”长华淡定地说。 果不其然。 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大街小巷。 无不在说废太子目中无人,不仅不把亲戚放在眼里,还对皇嫂不敬。 这下,宫里宫外沸腾了。 皇后听说了,一声冷笑,“皇嫂,她也有这个脸?!” 贵妃却浑然不觉,还沉浸打击到废太子的喜悦中。 “再去添把火,这回必叫废太子夫妇再去守皇陵。” 第179章 尘嚣直上 “什么?废太子妃竟然也是这样的人?” “谁说不是?听说当初太子妃就是因为她,才被抬进东宫,错失了太子妃位,好在吉人自有天佑,这不,最后还是太子妃。” “这是怎么回事?” “当初梅花宴上,听说是废太子妃使了计,将太子妃与太子送作堆,不仅坏了两人名声,还让太子妃错失了妃位。” “啊?竟有这种事?” “所以说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废太子目中无人,活该娶不得贤妻。” “不会啊,前此日子,废太子还专门散铜钱祝新婚之喜呢。” “哟豁,这还不懂?用银钱粉饰太平呗。” 不知何时,街头巷尾又议论起了废太子妃,还说得有板有眼,容不得人反驳。 可毕竟废太子这么多年的德行摆在这里,还是有很多人抱着观望的态度冷眼旁观,并没有参与。 冯御史也听说了此事,气极。 废太子受的苦,百姓不知,他还能不知吗? 更何况,废太子助他寻回了自家夫人与闺女,他还未道谢呢。 这不,逮着机会,他就义无反顾地较上了劲。 这日早朝,胡徒发声,“有事说事,无事退朝”,弘道帝以为最近朝中太平,想来无甚大事,就打算起身离开。 结果,冯御史出列,大声为废太子抱不平,说陛下不为其澄清,便是不悌。 弘道帝气得发抖,他不是没有听说京中的传言。 他的确在装傻充愣。 但这是能放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吗? 冯御史!! 弘道帝恨得牙痒痒。 冯御史丝毫未觉,还在侃侃而谈,“废太子哪怕因身体原因失了太子之位,到底还是先帝第三子,是皇室中人。 陛下,您历来爱民如子,历来疼爱兄弟,定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废太子受不白之冤。” 弘道帝的心随着冯御史的发言一起一伏。 当他听到冯御史说废太子因身体原因失了太子之位时,顿时心虚,似乎觉得殿上众官都在看他笑话。 当他听到冯御史说他爱民如子,疼爱兄弟,又激动莫名,原来他为百姓所做,还是有人看在眼里的。 当他听到冯御史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废太子受不白之冤时,又觉得的确如此,不能任由流言四起,损了废太子的面子,岂不也是损了他的颜面? 正当他要下旨清算的时候,王丞相站了出来。 “冯御史此言差矣,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废太子的确是皇族中人,但到底不是陛下的儿子,不存在教养之责。 若要将此算在陛下头上,十足牵强。” 众官员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弘道帝回神,暗道幸好,若不是王丞相,他便落入冯御史的陷阱了。 当下沉下脸,恨恨地瞪了冯御史一眼。 冯御史眼见陛下意动,却被王丞相打断。 当下不服气地反驳,“王丞相没听说过长兄为父吗?你这礼仪学到哪里去了?还有脸自诩百官之首?陛下大废太子良多,先帝又早早离世,他如何担不得教养之责? 王丞相如此说,摆明了便是推托责任,陛下啊,您这么多年疼爱废太子,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何当不得‘慈’之一字呢? 王丞相的一番话却将您这么多年的辛苦全盘否定,他,是何居心?” 弘道帝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没错,他怎么没有教养废太子?这么多年的疼爱难道是假的? 自己打不得他,骂不得他,还得好好哄着他,无数药材流水一样赐进了废太子府。 甚至废太子病危时,还巴巴得送了两个医女去伺候他。 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 王丞相一听,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这个浑不吝,真真气死人。 众官员默然。 他们心里觉得冯御史的话极有道理,却不敢附和。 朝堂上争纷不休的时候,京的风向却悄悄地变了。 “照顾?”书局有人听说了这件事,为废太子抱起不平,“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哪里来的亲?更何况,虽说霍侍郎是废太子妃的姑父,但人家姑姑早八百年前就过世了,继出的子女哪来的脸认亲?” 那人说着说着,神神秘秘地凑到人耳边,悄悄地说,“我还听说霍侍郎前头太太是在马车上生产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仔细想想!” “啊?还有这事?” “怎么没有,听说前头太太抬进谢家的时候,已经出气比入气多。事后,霍侍郎还发卖了伺候前头太太的下人,连谢老夫人想问个事,都找不到人。” “哦,难怪,是我也不认这门亲。” “亲?哪来的亲?废太子妃的姑姑都去了多少年了,当年谢老夫人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走后,大病了一场,为了孙女和外孙女才强撑着好起来。” “唉,真可怜。” “谁说不是呢?” 不想,明明两人悄悄耳语的事,不知怎么竟传遍了整个京城。 人人都在猜测当年霍家媳、谢氏女是如何过世的,个个都成了六扇门的高手,破起了案。 最后有一种说法尘嚣直上。 达官贵人也好,凡夫走卒也罢,都在说霍侍郎为了娶梁王嫡孙女为妻,生生逼死了临盆的前妻。 这些话传到了梁王世子妃的耳中。 她生生气得浑身发抖。 她好好的一个女儿,低嫁给了霍存良,早早去世了不说,竟还想污蔑她逼死了前头太太?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叫女儿受了这么多的不甘与委屈。 她找来儿子梁五,叫他好好打探一下消息的来源。 “母亲,姐姐已经去世了,您也该放下了,活着的人不比死了的人强?您该多关心关心葆棋。”梁五冷着脸说。 原就被传言气得不轻的梁王世子妃,这下更是急怒攻心,直接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这下子,倒是叫梁五心慌了起来,扶着母亲躺下,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梁王世子妃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你觉得我偏心你姐姐,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天地比你姐姐大得多,你一不开心便可出府,该骑马骑马,该喝酒喝酒,该访友访友,手上没有银钱了,除了我,你祖父父亲都是贴补于你。可你姐姐呢?一生困于后宅,不开心也得忍着,她无处可去啊。” 梁王世子妃说到伤心处,不断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梁五是逃出正屋的。 他步履踉跄,出了院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当年若不是他趁人不备,报上自己姐姐的闺名,祖父孙子孙女太多,根本搞不清谁是谁,这等命运才落到她的头上。 随着年岁增长,在真正见识后宅的争斗后,他才明白自己错的离谱。 可惜,那时姐姐已嫁,悔之晚矣。 所以,他才会强力干涉葆棋的婚事,不愿姐姐的命运在外甥女身上重现。 可惜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深深的无力感,触动了他,他不禁反思自己这么多年到底干了些什么? 第180章 一波又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废太子的目中无人,不敬尊长还未平息,废太子妃设计陷害太子妃的流言四起。 只是京中很多人受过废太子的恩惠,知道他的德行出众,因此有不少人力挺他,认为有人故意陷害他。 两方争执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京中的流言又起变化。 这次,流言直冲谢家而来。 当年,霍谢氏是回娘家生产的,有人说她在马车上就已经发动,是被霍忠良推了一把才早产的。 有人说,马车上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霍存良一向爱妻,而且妻子还怀着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下狠手? 还有人说,霍谢氏难产,是因为谢家救治不及时,准备的产婆先紧着儿媳,另请产婆为女儿接生,耽误了时间。 各种流言尘嚣直上,整个京城到处都议论纷纷,连朝堂也受了影响。 翌日早朝,弘道帝脸色铁青地问霍存良,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一个臣子的家事会如此沸沸扬扬? 最后,弘道帝勒令他迟早消除流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爱卿这几日不必上朝了,先将家事处置好再议。” 说完,拂袖而去。 霍存良气急败坏地去了东宫,不管不顾地质问霍葆琴,京中流言到底怎么回事? 葆琴冷冷地瞥他一眼,“父亲,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完便端了茶。 霍存良气得差点吐血,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把他当回事。 他气呼呼地回到霍家,葆棋煮了甜汤安慰父亲。 霍存良喝了汤,定了定心,终于驾车去了谢家。 自从阿蓉去世后,谢老夫人便与霍存良断了联系。 谢老夫人无比后悔,她是办老了事的,在战场上能以一当十,却在女儿择婿这件事上跌了跟头。 她一心为女儿找一个普通的文职人家,保一世安稳,莫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却没能看出霍存良的狼子野心,最终伤了女儿的一条命。 更何况,当年女儿离世后,她悲痛欲绝病倒,未能及时追查原因,导致伺候女儿的下人被霍存良全部发卖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亦不甚清楚。 仅从女儿离世未足一月,对方便另娶高门看出其中定有猫腻。 遗憾的是,女儿随侍的下人们不知所踪,她毫无证据,只得暂时选择隐忍。 这些年,她四处寻找当年的下人,包括阿蓉的奶娘在内,一共五个人。 待找到时,四个已经离世,只剩一个萱草,当年年纪小,据说被卖到青楼。 谢老夫人不断寻找,一直未能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只要有一口气,必得一直寻下去。 “西北可有消息?”谢老夫人沉着脸说。 这几日,她心绪不宁。 不知为何,京中先是传出不利于废太子的流言,接着是阿敛,最后矛头直指谢家。 一定有人在刻意操纵,她必须加快寻找萱草的下落。 “寻到一个萱草的旧识,说是两人年纪大了后,一起被青楼卖到一个黑窖,在那里呆过三年,后来黑窖被封,就再没消息。”冷嬷嬷答。 “找,继续找。”谢老夫人冷厉地说。 突然,下人来报,霍存良求见。 “不见。”谢老夫人想也不想便拒绝。 “老夫人,京中流言四起,霍侍郎怕是因此而来。”冷嬷嬷劝着。 谢老夫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霍存良进了松乐堂。 这么多年未见前岳母,他心里很是紧张。 当年他就怵这位上得战场的岳母,每次见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今日,若不是为了京中的流言,他才不乐意来。 “拜见岳母,小婿有理了。”霍存良一揖到底。 “不敢当,你岳母在梁王府,老身没这福气,做不了侍郎的岳母。”谢老夫人心中有气,口气自然不好。 霍存良一僵,继而笑应,“是,老夫人。” 忍下一口气,他试探着问,“老夫人可听说京中的流言。” “听说了,侍郎可有何说法?是来说明当年马车上发生了什么事的,给谢家一个交代的?”谢老夫人说。 霍存良心底一抖,“老夫人说笑了,当年马车上什么事也没发生,阿蓉因回京受累了,所以……” “哼,侍郎别想糊弄老身。老身年纪虽大,但耳清目明,当年马车上定然发生了事,不然阿蓉被抱下马车时,怎会浑身浴血?” 霍存良尴尬地笑,“老夫人说笑了,话不可乱说,得有证据。” “自然,待老身寻到当年下人,一切自可分明。” 霍存良一惊,这老婆子竟从未放弃追真。 还好,还好,萱草已提前一步被太子妃寻到。 他相信,在利益面前,霍葆琴一定会与他站在一边。 “呵呵,老夫人可是寻到了?”霍存良说这话就很诛心了,有点耍无赖的味道。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霍存良只得堆笑,“老夫人说的是。” “侍郎若无其他事,老身便送客了。” 霍存良这才正襟危坐,说明了来意。 他是来和谢老夫人统一说法的。 他说,京中流言四起,不利于两家的发展。 霍家有太子妃,谢家有废太子妃,都是顶顶重要的人物。 所以,他要谢老人同他一起向外发声,说明当年霍谢氏因回京疲累导致的早产,纯粹是意外。 如此,流言便能止于智者,两家都能脱身而出。 谢老夫人听他说完,怒火中烧,直接拿起案几上的茶碗,“唬”得扔到霍存良的额头上。 别看老夫人上了年纪,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力气和准头都是一等一的。 登时,霍存良被淋了一头的茶汤茶叶,额角还被茶碗砸出了血,狼狈不堪。 霍存良怒,口不择言,“哼,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谢老夫人冷笑,“侍郎不用在老身这里耍横,你尽管敢出招,老身若是退缩一步,便不堪为神武女帅。” 没错,早年她伴夫君上战场,英勇无敌,歼敌无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因夫君是神武将军,世人便戏称她为神武女帅。 只是这么多年,谢家隐忍低调,神武女帅这一名号多年未有人提及,但在老一辈人心目中,这个名号同神武将军一般,犹如神祗。 霍存良哑口无言,他哪里有本事找谢老夫人的麻烦。 正是因为害怕麻烦,才硬着头皮找老夫人对口径,哪料到吃这一记。 他忍下一口气,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不想,他的尴尬与狼狈全部落进京中人的眼里,流言不灭反升,掀起了新的浪潮。 第181章 打架斗殴 当天酒楼里便到处传言霍侍郎被打出了谢家。 “真的?真有那么狼狈?”路人甲问。 “比珍珠还要真,霍侍郎一头一脸的茶汤,发迹还沾着几片茶叶,额角还渗着血,脸色铁青,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路人乙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霍侍郎去谢家干啥呀?自讨没趣?”路人甲问。 “哼,还不是为了谢霍氏的事?估计是去谢家讨饶的。”路人乙说。 “讨饶?你想多了。霍谢氏是在谢家生产去世的,完全是谢家救治不力,和霍侍郎有什么关系?霍侍郎定是去讨要说法的。”路人丙反对。 “屁,屁说法。那么多年过去了,当时不讨,现在讨?”路人乙反问。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你看到的?”路人丙质疑。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路人乙问。 两人越吵越厉害,到最后竟是拔出拳头对打了起来。 京都县令近日头疼得不得了。 原本他大多处理谁家的牛走失了,哪个人不小心踩碎了别人家的鸡蛋这等小事。 可最近几日,打架斗殴的多了起来。 他晕血,一上堂看见血淋淋的两人,胃里顿时一阵翻腾,差点厥过去。 一连几日,日日如此,有时一日得有好几起。 忙得他脚不沾地,还得强忍恶心,真是烦不胜烦。 一审方知,原来均是为了京中流言,一言不合便动手。 “大人,废太子虽双腿不良于行,可却是顶顶好的人,小人父亲的命便是他救的,若没有他施银,父亲根本活不到今日。此人口出狂言,竟说废太子目无尊长,无凭无据,空口白牙,小人不打他还留着过年吗?”公堂上,一个小伙子气鼓鼓地指着另一个人向县令申诉。 “大人,空穴不来风,小的是秀才,深知此间道理。若废太子真是个尊重长辈的,又岂会有流言?”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平日就是卖弄卖弄嘴皮子,谁知遇上个莽夫,一言不合便动手,打得他半边脸都肿成了猪头。 县令定睛一看,啧啧称奇,果然很惨,“你是个读书人,打又打不过人家,打什么打呀?” 秀才大声叫屈,“大人,是他打我啊!” “你不会少说两句?”县令点化他。 哪料秀才脖子一梗,“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这是吾辈读书人的风骨。” 行,行,行,还没打怕,出了县衙继续找揍。 县令准备各打五十大板,“樵夫,你好好的柴不砍,怎么专门打人呢?” “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侠义心肠。” 得,一个读书人风骨,一个侠义心肠,那你们别进县衙给我添乱啊! 县令大喘气,“这两人当街打架斗殴,各打五十大板。” 两人一听,拼命喊冤,秀才不服,“大人是想屈打成招?” 樵夫气愤,“大人,明明是他口出狂言,对废太子不敬,小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您该罚的是他。” 秀才回过神来,“大人,废太子的流言京中谁人不知?” 樵夫一挥拳头,“别人怎么不说,偏你说,不打你打谁?” 两人竟又在公堂在吵了起来。 县令被他们吵得脑壳疼。 大手一挥,衙役便要来拉人行刑,两人抗拒不服,一时场面混乱了起来。 师爷见状,凑近县令说了几句话。 县令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樵夫放了,秀才关入大牢。” 秀才大惊,“大人,为何只关在下一人?” 樵夫喜不自胜,跪地磕头后扬长而去。 下人堂,县令问师爷,“先生此举是何意?” 师爷意味深长地笑,“大人,下官的远房姨婆的嫡亲外甥的第十六房小妾的弟弟,在皇城里接了个运屎的差使,他听说陛下在早朝时发了火,要霍侍郎先摆平了流言再上朝。” “当真?”县令吃惊地问。 师爷点头。 呵呵,呵呵,好,好,好,他若逮着机会平息了流言,是不是就能加官进爵了? 不行,仅仅关了秀才还不够,他还得做什么。 于是,他招来衙役,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没过多久,一行衙役出了县衙一路敲打着边走边唱。 “秀才传言,樵夫不平,拔拳相向,秀才叫屈,县令评理,嘉奖樵夫,秀才入狱。” “秀才传言,樵夫不平,拔拳相向,秀才叫屈,县令评理,嘉奖樵夫,秀才入狱。” “秀才传言,樵夫不平,拔拳相向,秀才叫屈,县令评理,嘉奖樵夫,秀才入狱。” …… 衙役一路吟唱,走街串巷,一连三天。 京中百姓听闻,拍手叫好,毕竟他们都受过废太子的恩惠。 衙役所到之处,受到热烈的欢迎。 卖茶水的奉上茶水,做包子的送包子,青楼的小姐们高喊“大人威武”…… 衙役们原本觉得是个苦差,却受到百姓的热烈欢迎,便觉得这份差使是天下最美,更是拔高噪子,声撕力歇地卖力传唱。 一时间,竟真的扭转了局势,堵住了流言。 弘道帝也松了口气。 再怎么样,废太子还是皇室中人,这么被人诟病,他也脸上无光。 冯御史说的也对,他成年时,皇弟还小,他担着教养之责,若是废太子做有违礼法的事,他也推托不了责任。 总之先堵住流言,至于废太子洗不洗得白,那便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但是,凤鸣宫的贵妃娘娘听说后,气得暴跳如雷。 哪个多管闲事的人,居然敢坏她的好事? 她操起桌上的茶壶便想扔,却又心疼地舍不得扔。 若不是私库的损失,她会心疼这么个茶壶? 想到这,她便心痛得无以复加,更是恨得牙痒痒。 虽然盗贼手段高明,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她手上更是什么证据也没有,可她就是觉得私库的损失与废太子有关。 不行,她不能任由事态平息下去。 他们不叫她好过,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来人。” 京都县令还在做着升官美梦的时候,一队黑衣人闯入县衙,“带走。” 县令吓得脸色刷白,两腿打颤,连路都不会走了,被来人二话不说绑走了。 师爷吓得瑟瑟发抖,等来人离开后,立刻起身去找远房姨婆的嫡亲外甥的第十六房小妾的弟弟。 那人大惊,“糊涂,这事是我们这等凡人能参与的吗?皇家的事躲还来不及。” 师爷连声说知道错了,请他帮忙,对方连连摇头,说帮不下,求的厉害了,对方勉强答应打探一下消息。 不久,来人脸色难看地回来了。 “你走,这事帮不了,日后你别说认识我。” “如今只求你告诉我,到底得罪了谁?” 那人一咬牙,“你们啊,愚蠢,沾了不该沾的事,得罪了贵妃娘娘。” 啊?师爷一惊,汗湿了里衣,回到县衙后,竟是留书一封,回家种地去了。 第182章 长华夜访 县令被绑进凤鸣宫的地牢。 吴瑙一鞭一鞭往他身上招呼。 自从他办砸了宣懿旨给骠骑将军女儿的事,便失了宠,虽说还是凤鸣宫的掌事,贵妃娘娘却有意冷落他,有事也跳过他,直接交给下面的人。 他不甘心,拿出前几年忍辱负重的态度,慢慢地再次赢回贵妃娘娘的心,重新启用了他。 审问县令便是他得的第一个任务,他自然拼尽全力,拿出十二万分本事,定要将此事审得清楚明白。 县令被折磨得出气比入气多,一盆冰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说,谁让你这么干的?” 县令至今浑浑噩噩,他不明白明明流言都止住了,为什么还会遭此厄运? 说好的升官发财呢?难道是师爷骗他? 他恨极,想着逃出生天后,定要将师爷碎尸万段。 “师……爷……”吐了两个字,县令又晕了过去。 “来人,找人给他诊治。”吴瑙下令。 哼,老匹夫,好好受着,敢和贵妃娘娘作对,看怎么整死你! “娘娘,老匹夫受不住,终于吐露了实情,看来这个师爷有猫腻。”吴瑙一得了消息,即刻向贵妃娘娘禀报。 “师爷?”贵妃娘娘疑惑地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还等什么?直接绑来。” 都是些什么人?一个小小的县令,一个莫名其妙的师爷都敢与她作对,真是活腻了。 就在贵妃娘娘下令捉拿师爷的同时,县令的家人也在找他。 那天,衙役冷汗直冒地来报告,说县令被不知名的黑衣人绑走了。 县令的八十岁老娘当场晕厥。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救治,老太太终于缓过一口气。 老太太一清醒便嚎啕大哭。 她早年守寡,只得这一个儿子,好不容易中了举,做了县令,一家人的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 “我的命好苦啊。” 老太太是农家女,遇事就晓得号哭。 好在县令的太太还比较冷静。 县令家境贫寒,直到中了举才娶了妻。 也因为如此,她的妻子知书达理,温雅贤惠,上孝婆母,下教子女,端得是个贞静的女子。 她刚得知消息,以为自家夫君犯了事,虽然担忧,还算镇定,指挥下人救治婆母,安排儿女。 待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她猛然发现不对。 “何人来绑的县令?” 衙役一听,脸色顿时苍白,“……不知!” “怎会不知?来人未表明身份吗?”在太太的追问下,衙役冷汗冒了出来,他也发现犯了一个大错,事出突然,竟忘记询问对方身份,便让他们绑走了县令。 她顿时觉出不对,这事定然有蹊跷。 不是她小看自家夫君,大智慧没有,小聪明有些,大事办不成,办小事还算踏实。 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业,同时也闯不了大祸。 她只知最近须处理的事多了起来,但也不过是些打架斗殴的事,算不上疑难案件,最多琐碎一些。 更何况,按理官员犯事被抓都有迹可寻,抓人前至少得亮明身份,不可能无缘无故绑人。 这件事,太蹊跷了。 当务之急,必须先找到县令究竟被谁绑去了哪里,她才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于是,她安排衙役去各大衙门询问。 结果,衙役白着脸回来了,说各处都不知道此事,他甚至去刑部和大理事,也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堂堂天子脚下,一个有官身的县令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失踪了。 县令一家接连几天愁云惨雾。 老太太天天号哭,连饭也吃不下。 儿女担忧地连书也不读了,还是她痛斥一番,说越是如此越要沉住气。 但她到底一介女流,随着时间的推移,心越来越慌。 衙役日日出去寻县令,日日失望而归。 这日,她去了一趟公堂和夫君的书房,想整理一下夫君的物品,顺便找找线索。 没想到,还真给她发现了端倪,一封师爷留下的辞别信。 “大人,小的愧对您啊。小的道听途说陛下的心思,却忽略了枕边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大人,自您被绑后,小的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这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唉,读书经年,竟是一无用处。 大人,小的自知罪孽深重,天高水长,就此别过,苍茫大地,无处容身,不若回家种地。” 信上字迹潦草,看得出写信时心绪极乱,或是时间急迫匆忙写成,但的确是师爷手书。 读了信,她非但没有平静,相反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 枕边人,陛下的枕边人,皇后?贵妃?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都是他们够不到的高度,夫君到底做了什么,让人记恨上了。 想到此,她顿觉浑身无力,短短几日便憔悴不堪。 师爷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她一介女流何尝不是如此,想救夫君,却连他身在何处都不知。 她一边心急如焚,忧心忡忡,一边还要安抚病倒的婆母,照顾年幼的子女。 入夜后,她心力交瘁,独自默默垂泪。 突然,院门口传来响动,她以为儿女过来寻她,当即强打起精神,擦干眼泪,整了整衣衫,站起了身。 待她打开屋门,竟发现院子里站着个妙龄女子。 面若桃李,眉如远山。 如此佳人,看得她心扑扑直跳。 “姑娘,你怎会在此?可是迷路了?” 称呼才出,她立刻觉得不对,对方梳着妇人髻,分明已嫁人。 于是,马上改口,“夫人,恕小妇人眼拙。” “无妨,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她狐疑,“寻我?” 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有关联? “太太,不请我略坐坐?”来人淡然地笑。 她咬咬牙,将她请进了屋。 两人坐定,她亲手为对方斟了茶。 “太太,我是谢氏长华,废太子妃。”长华笑着介绍自己。 她大惊,立刻跪地磕头,不管废不废的,都是皇族中人,都是她惹不起的人物。 等磕了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来人就是最近流言的主角。 当初她听说了流言,也有一种空穴不来风的感觉,认为若是废太子夫妇真的正己身,脏水怎么可能泼到他们身上? 可如今见了人,她却质疑起了流言的真实性。 面前女子一身湖绿色衣衫,发间用一根碧玉簪堪堪别住。 除了发簪,身上竟是再无其他配饰。 端的是一位天然去雕饰的美人,且她眉眼如画,浅笑盈盈,莲步轻动,衣裙纹丝不乱,行走间优雅无比,举止更是从容自信,淡定大气。 这样的人物,与流言相传相差万里。 “不必多礼,正事要紧。” 长华扶起她,“太太的夫君是否不知所踪?” 她再次惊住,继而大喜,对方主动相询,定能帮助她,她激动得声音发颤,“夫人,您可知夫君被谁绑走?” 长华点点头,“绑他的是当朝贵妃娘娘。” 果然是她。 她心底一颤,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苦笑一下后,斩钉截铁地说,“夫人,您可有相救之法?只要夫人肯施援手,小妇人定肝脑涂地。” 第183章 敲登闻鼓 长华目光灼灼,“太太莫急,我来此,便是愿助你一臂之力。” 顿了顿,接着说,“我的确有一个方法,只是不知太太是否下得了狠心。” 她心思一活,听出了长华话里有话,“夫人,但凭吩咐。” 长华说只有一个方法,或可助她寻回夫君,那便是告御状。 她一惊,御状? 她一生安分守己,父亲是员外郎,夫君是县令,虽也是官身,却无缘得见天颜。 她乍一听是这法子,倒是打起了退堂鼓。 长华见状,也不着急,“太太的心思我晓得,皇家的事,普通人沾不得。可如今,太太可还有别的选择?您若是存着去衙门告状的心思,必得有苦主。你根本不知是何人绑走夫君,又告的谁呢?没有一个衙门会受理你的申诉。 相反,你若是告御状,见了天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之,哪怕没有证据,陛下也会信你所说,定会去一探究竟。” 她眼里满是狐疑,为何陛下会信? 长华淡然一笑,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一字。 见了字,她的黑眸猛得一缩,原来如此。 她明白了,告御状无须证据,无须对方身份,只须一个事实,外加一个猜测,便可在陛下心间种下怀疑的种子,毕竟陛下是个多疑的性子。 一旦怀疑生了根,别说寻回县令,便是贵妃娘娘也讨不了好。 “夫人,您为什么要助我?”她到底还是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她当然想救回自己的夫君,但也不想平白被对方利用。 长华平静着看着她,黑眸里波澜不兴,“其一,太太的夫君虽糊涂了些,依然不失为一个好的地方官。百姓家长里短的小事,他能耐心地理清楚,尽量做到公平。 这次虽有些鲁莽,但到底平息了京中的流言,也算是废太子的恩人了。 其二,贵妃娘娘自称废太子的皇嫂,我们心中不忿,自然不愿轻拿轻放。” 听了长华的回答,她的顿时放了下来。 长华若是含含糊糊地避开重点,她反会瞧不上她。 但是,长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贵妃娘娘得罪了废太子,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如此坦诚,反倒令人信服。 事到如今,她不想告御状也不成了。 毕竟,这是寻回夫君最快最有效的一条路。 她蓦地抬头,眼神定定地望进长华的眼底,“夫人,小妇人愿意,只要能救出夫君,做什么都可以。” 长华敛起笑意,严肃地说,“哪怕让你去敲登闻鼓也行?” 她毫不犹豫地重重地点头,只要能救出夫君,便是挨个三十大板又能如何? “好,”长华由衷地佩服,她向来敬重敢作敢当的女子,眼前端正守礼的县令夫人,虽然容貌不显,但气韵贤雅,如此良人,她更要助上一助。 “进来,”长华突然发声。 屋门吱呀一声推开,进来一个高大壮实的男子。 她吓了一跳,这夫人看着端雅,怎么这回办事也离了大谱,她的闺房,岂可让外男进入。 当下起身想避开。 “太太不必紧张,你若知晓他是谁,再考虑要不要避开。”长华胸有成竹地说。 他是谁? “太太不妨仔细看看,他像谁?” 她一听,更加狐疑,索性豁了开去,仔细打量起来人。 看着,看着,她觉出不对来,来人身高八尺,端的是孔武有力。 再细细一看,突然,她发现来人的眉眼竟与父亲出奇地相似。 她猛地一震,难道? 长华亦起身,笑着说,“没错,他便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她猛然用手紧紧地捂住嘴巴,眼泪顿时汹涌而出。 她的弟弟,五岁走失,他们一家拼命寻找了整整二十年啊,却一无所获。 父母是在绝望中离世的,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寻回弟弟。 如今,真相便在面前,她迈前一步,伸手想抚上弟弟的脸庞,却又吓得缩了回来。 “弟弟,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弄丢了你,我们找得你好苦啊。” 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当年,元宵灯会,弟弟执意外出,她却是生病在家,父母无法,只得叫下人带弟弟去看灯会,他们留在家照顾她。 哪料到,就此失了弟弟的踪迹。 “弟弟,你上哪儿去了?我们找了二十年啊,整整二十年啊。” 高大男子告诉她,当年的下人本就是人贩子,早便盯上了他,元宵灯会时终于叫他得了手,将他卖到地下组织,培养成杀手,后来是废太子解救了他,他现在是废太子府的侍卫。 “好,好,”她感激莫名,却实在说不出感谢的话,转身跪地拼命磕头,“夫人,感谢您救命之恩,待夫君归来,我夫妻二人必听令于废太子,但有吩咐,无有不从,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长华用力扶起她,望着她泛红的双眼,轻轻抚去她颊边的泪水,“日后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定来寻你。” 她拼命点头,喜极而涕。 翌日。 宫门前的登闻鼓被人重重地敲响了。 地动山摇。 鼓点阵阵,闷闷的鼓声传开去,传到了宫廷,传到了弘道帝的耳中,传到了早朝上各位大人的耳中。 弘道帝正在为京中流言止住而高兴,突然听到鼓声,脸色顿时一变。 王丞相心里咯噔一声,是谁在敲登闻鼓? 自从先帝继位后,百姓安康,四海平升,登闻鼓这么多年就像个摆设,从无人敲响。 陛下继位这些年,政治虽不能与先帝相提并论,但也无功无过,平安守成。 今日登闻鼓响起,众人心中大震,难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政绩已经大不如前了? 宫门打开,一列卫兵出宫,“谁敲的鼓?” 高大汉子往前一步,“是我。” “何事敲鼓?” “小人和姐姐要告御状。” 第184章 唇枪舌战 清晨,李四家是被自家的牛吵醒的。 “吽,吽,吽”牛见得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急。 李四家的再也躺不住起身查看。 一看不得了,竟是隔壁刘六家的马在踢马自家的牛。 这还得了? 她立刻操起铲子打上去,一铲打在马背上,疼得马“吁”得惨叫了起来。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刘六家见了,操起铁铲和李四家的对打,她俩从村头一直打到村尾,打得一村人跟着劝架在后面嗷嗷叫。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不让谁,村民只得去找县令说理。 到了县衙才知道县令失踪,太太去敲登闻鼓告御状了,顿时吓得收声。 乖乖,那可是御状噢,先得挨三十板子,方可面见天颜,看着太太弱不禁风的样子,还不晓得扛不扛得住这些板子。 众人没找到县令就想退回去,但李四家的不依不饶,“县令是咱们这里最公平的人,今日老娘非得找他评理不可。” 众人劝她,县令都失踪了,哪里找去? 她铁了心往皇宫去,还说,你们胆小,老娘胆大。 刘六家的银牙一咬,怕她在县令跟前说三道四,也跟了上去。 村民们见了,怕她俩不管不顾地又闹起来,也只能跟上。 这不,一村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皇城。 一路上,有人好奇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说去皇城找县令。 “咦,县令不见了?” 一传十,十传百,找县令的队伍越来越大。 有人说,县令帮过他,他的鸡蛋好好地摆在路边卖,结果被人一脚踩进篮子踩烂了,闹到县令跟前,县令公平公正地叫对方赔了钱,挽回了他的损失。所以,他也要去找县令。 不少人受过县令的恩惠,此时都回想了起来,七嘴八舌地一通感谢,于是,一致决定一路向前,一同寻找县令。 有些人是纯粹看热闹,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 “走,咱们也跟上去看看,保不齐是出大戏呢。”隔壁村马大爷点着焊烟杆跟了上去。 众人到宫门的时候,正是县令新找到的妻弟敲登闻鼓的时候。 鼓声阵阵,击打在人心头,闷闷的。 “多少年了,没听到登闻鼓声了。”马大爷感慨。 “大爷,您听过?” “哪能啊?我爷爷才听到过,我爸爸都没听过呢。真是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听到登闻鼓声。”马大爷喃喃自语。 说话间,侍卫摆出长凳,县令妻弟往上一躺,一声不吭了受了三十杖。 县令妻子在边上心疼地直抹眼泪,她本不想让弟弟敲鼓,但弟弟说,“姐姐,我皮厚肉糙的,别说三十杖,便是五十杖也不在话下。您比不得我,还是我敲鼓。” 到了宫门口,她想抢先一步,但她速度和力气都比不过弟弟,被弟弟抢了先。 受了杖后,两人搀扶着往宫里走去。 进了太极殿,县令太太猛地跪下,双手高高地兴趣起状纸,大声呼喊,“陛下,冤枉,冤枉啊。” 大臣们散立两边,静静观望。 “呈上来。”弘道帝说。 胡徒上前,接过状纸,递给了弘道帝。 经阁帝展开一看,脸色蓦地一变,指间用力,紧握着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陛下,臣妇夫君是京城县令,一直以来处理政务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前,不知何故被一群黑衣人强行带走,至今下落不明,求陛下做主。” “荒唐!”京兆府尹大呵一声,“此等小事,自可往高一级衙门申诉,怎可扰动陛下?” 妻弟冷哼一声,“大人如此大声,是吓谁呢?老子可是吓大的。告便告了,老子三十杖都挨了,你待怎的?” “你,”京兆府尹还待说话,被弘道帝阻止。 “你说说,是谁绑了县令?”弘道帝看着跪在殿下的妇人。 她摇摇头,“臣妇不知,臣妇当时不在场,据衙役说,来人一身玄色衣衫,未报身份。” 弘道帝着人去传衙役,此时妻弟开口,“小的不知,如今的京城竟乱成这样。没有公文,不出示身份,便可随意抓人。若是此事开了先河,日后岂不是谁都可以胡作非为?” 弘道帝脸色一沉,被一个贱民责问,他平生还是头一回。 妻弟虽低头跪地,但脖子挺得直直的。 王丞相冷冽地开口,“尔等不必心急,待陛下查问清楚,自会公正的决断。然,尔等若敢欺骗,定严惩不怠。” 跪地两人无动于衷,不受干扰,不声不响,挺直地跪着。 王丞相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真有什么事? 衙役上了殿。 原原本本将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那天县令正在公堂上处理一起纠纷,突然门外闯入十多名黑衣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押着县令走。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来不及反应,县令就被带走了。 弘道帝问,“他们可出示公文?” 衙役摇头,“无。” “他们可有说明身份?” “无。” “除了黑衣,衣衫上可还有什么标记?” “无。” 整一个三无产品啊。 殿上文武百官窃窃私语起来,大家都搞不明白这一出是什么事。 弘道帝的心却在三个“无”字中沉到了底。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急切地想要退朝去一趟凤鸣宫。 “朕已知晓,尔等先退下,此事朕自会做主,还尔公道。” 两人一动不动继续跪着,妻弟猛地磕头,“陛下,小的受了三十杖,好不容易得见天颜,若就此出宫,日后还要再挨三十杖来询问结果吗?” “放肆,尔等竟敢质疑陛下?”京兆府尹厉声斥责。 “小的只会干活,不会说话。明人不做暗事,今日小的挨了三十杖,必要有结果才会出宫。” 众官员见此,纷纷劝他先离了宫,待陛下查问清楚,定会还他公道。 谁料,这人就是头倔驴,脖子一梗就是不起身,“陛下,小的自小被拐卖到地下组织,江湖上什么事没见过?您别想欺我,这些黑衣人便是贵人家族豢养的死士,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绑人,便是贵人家族中的贵人,若非如此,小的怎敢敲响闻登鼓? 陛下,世间只您可还小民公道哇。” 妻弟越说越动情,到最后竟是号哭了起来。 县令太太早就泣不成声。 众官员木立殿上,想想他说的的确有道理,有些清流之家便忍不住同情起他们。 “陛下,此人说得对,公开审理远比私下处理更服人心。”又是冯御史。 弘道帝气,他本想暗戳戳去凤鸣宫问了话,若是贵妃做的,便私下将人放了,悄悄了结此事。 结果告状的不答应,连自家的官员都帮着他们。 突然,殿外有个小太监拼命向着胡徒眨眼睛,弘道帝看见了,一口气撒他身上,“未听传入殿,拉下去。” 小太监大声喊冤,“陛下,出事了,宫外聚集了好多村民,说是要为县令讨公道。” 第185章 里外夹击 弘道帝怒,“大胆,竟敢扇动百姓!” 妻弟坚决否认,“绝无可能,今日只有小的与姐姐前来,百姓的事与咱们无关。” 弘道帝压下心火,派胡徒前去打探。 宫门口。 打头的一妇人牵着牛,一妇人牵着马,后面跟着一大群百姓。 胡徒上前询问,李四家的说,“小妇人家的牛被刘六家的马踢了,小妇人要找县令讨公道,他们说县令被抓进了宫,小妇人只得到宫门口候着,待县令一出宫便来评评理。” “哼,小妇人没有看见自家马踢李四家的牛,倒是亲眼看见李四家的拿铲子 打我家的马,小妇人也要找县令评理。” 胡徒一听是这理由,哭笑不得,劝说他们先回去。 哪料到,这些百姓一个比一个倔,竟是非得待县令出宫不可,胡徒见劝说不了,便叫侍卫拉她们走。 李四家的当即地上一坐,“官家打人啦,官家打人啦,官家要打死人啦!” 胡徒一惊,这哪跟哪啊? 慌得他赶紧回宫向弘道帝禀报。 “陛下,宫门口的百姓是找县令为他们断案的。说是一家的马踢了另一家的牛,另一家的人打了一家的马。” 弘道帝听得一头雾水,终于弄明白了,这些百姓非得等到县令才肯离开。 这下好了,里外夹击。 王丞相出列,“陛下,您看……” “事无不可对人言,今日朕便给你们一个说法。” 罢了,左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犯了事,便命人去凤鸣宫请贵妃娘娘。 他想得很美,若是贵妃犯的事,训斥一番便过去了,到底是妇道人家,眼皮子浅,当以训戒为主。 若不是贵妃娘娘犯的事就更好了,真相嘛,慢慢找就好了,他直接可将此事扔给京兆府尹。 于是,当贵妃娘娘称病未到殿时,他原本还定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吴瑙跪在殿上,“陛下,娘娘前日偶感风寒,如今正在养病,命小的代为走一趟。” 弘道帝还在斟酌如何询问,冯御史突然发问,“娘娘为何要绑京都县令,赶紧放人。” 吴瑙一呆,脱口而出,“大人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他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他要被自己蠢死了。 弘道帝气血上涌,这个冯御史与他有仇? 他是杀了他全家,还是灭了他九族? 竟敢当着他的面套话!!! 他刚想发怒,冯御史禀告,“陛下,此事可大可小,贵妃娘娘犯了事,有损您高大威猛的形象,您万万不可包庇啊。” 弘道帝脑子一晕,听听,连他包庇的话都说了出来,这冯御史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王丞相怒,“冯御史,小心说话,陛下的家事不是你可以管的?” “王丞相,家事国事您分得这么清?那您再分分,您卖女求荣算是家事还是国事?” 好你个冯铁头,王丞相恨得咬牙切齿,真想一拳挥掉冯御史脸上的不阴不阳,他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怒火,“臣家中绝无此事。” “哦,王丞相不认?!那您可得好好向陛下学学,陛下不仅认了,看,还主动提审自家娘娘,何等高风亮节。”冯御史一本正经地说。 弘道帝一口血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冯御史是夸他吗?有这么夸人的吗? 不过,高风亮节四个字倒是中听的。 于是,他下令,“吴瑙,从实招来。” 王丞相一听便知不好,陛下竟又上了冯御史的套。 陛下啊,您就这么爱听好话吗?人家说您高风亮节,您就真的高风亮节,还真的敢把自家的事揭露在众人的面前? 王丞相向胡徒打个眼色。 胡徒慢慢靠近陛下,正想提醒陛下,县令太太开口了,“陛下,臣妇一直叮嘱夫君,他是您的臣子,哪怕平日只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一定要以您的标准为标准,您向来公平公正,是大庆的好皇帝,是万民心中的好皇上,是百姓的衣食父母,是天下人的楷模。” 一连串的好话,像不要银钱似地从县令太太的嘴里淌出来,听得弘道帝气血瞬间平稳,心情特别舒畅。 冯御史心中暗暗点头,孺子可教也! “还在等什么?快说!” 吴瑙见躲不过去,便一五一十全招了。 “我夫君在哪?”县令太太逼问。 吴瑙见她充血的双眼,一吓,不知不觉地说,“凤鸣宫地牢啊,还能在哪?” “来人,去地牢带人。” 不一会儿,禁卫军拖着一个血人来到殿上。 县令太太一见,正是自己的夫君,却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当即不顾形象地哭号起来,“天哪,夫君,夫君,您怎么了?” 县令强撑着一口气睁开眼,满脸是血地朝自家娘子一笑,却痛得浑身一颤,又晕了过去。 “夫君,您可不能出事啊,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王丞相劝,“陛下,人既然找到,救人要紧,不若请太医上殿诊治一番?” 太医到殿后,查看一番,“陛下,此人伤势极重,有些伤口深入肌里,若不抓紧治疗,恐有性命之忧。” 县令太太一听,当即晕死过去。 太医又是一番忙乱,将两人抬到偏殿诊治。 众官员面面相觑,这一出出的,怎么越来越看不明白呢? 今日先前还好好地商讨着国家大事,结果画风一转,竟变成了京兆尹府,破起案来。 宫门口也牵牛拖马,大有一种菜市场的味道。 如此有烟火气的宫廷,也是众人想不到的。 “也罢,救人要紧,先……” “陛下,此事没完,贵妃娘娘分明是心虚,生病是借口,就是躲着不上殿。”妻弟不依不饶。 弘道帝的眉心突突地跳。 其实,他们都冤枉贵妃了。 这几日她的确是病了,先是禁足,后是私库被盗,再是太子妃位被霍葆琴夺了,哪样都不如她的意。 进宫这么些年,最近事事不顺。 不行,待她病愈,定要叫钦天监替她算算,去去霉运。 陛下召她上殿,她身子乏累得很,实在不愿动弹,头一次驳了陛下的意思,让吴瑙替她走一趟。 “娘娘,不好了,地牢里的犯人被拖到殿上去了。” 她一惊,手上的药碗“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汤药溅地满地都是。 第186章 当朝质问 贵妃娘娘勉强支起身子,“替本宫更衣。” “娘娘,”流云一脸焦急,“您身子还没好,太医嘱您好好休息。” 贵妃娘娘脸色泛青,恨恨地说,“好好休息?本宫哪里还能好好休息?” 太极殿里,吴瑙越来越不安,他偷偷地觑师父胡徒的脸色,胡徒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往他这里瞥一眼。 胡徒心里明白,这个徒儿是保不住了。 “贵妃娘娘驾到!” 流云紧紧地搀扶着贵妃,迈进了正殿。 贵妃一步三喘,脸色苍白,连番打击,让她身心受损,人瘦了很多,原本盈盈一握的腰肢更显单薄。 见到如此孱弱的贵妃,陛下眼里流露出疼惜之色,到底是跟他多年的女人,宠她都成了习惯。 “来人,看座。” “谢陛下。” “陛下,小的不服!小的姐夫是从凤鸣宫地牢里找到的,说明绑他的元凶便是贵妃娘娘,您让小的跪着,却叫真凶坐着,是何道理?” 弘道帝一噎。 “大胆,竟敢质疑陛下的决定?!”胡徒斥责。 冯御史跪地诚恳地劝说,“陛下英明,先帝在世时,曾微服私访,偶遇书生在酒楼侃侃而谈,大骂陛下任用世家,致使寒门子弟无出头之日。 随行官员大怒,欲绑了他,先帝阻拦,说世上之人,何人无过?便是贵为天子,也是凡人,亦有缺点。 要做到政通人和,须得广纳八方谏言。 陛下,古语云‘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心中自有明镜。 若今日,有错之人高座殿上,苦主跪于殿前,如何显示法度的公正严明? 陛下,请您三思啊。” 殿下众官员集体沉默。 无声的抗议有时候比有声的反驳更折磨人。 弘道帝单手握拳抵在胸口,心一阵阵绞痛。 “陛下,”胡徒焦急成分地开口,但弘道帝向他摆了摆手。 “朕不过见贵妃身子不适……” “陛下,您心疼贵妃娘娘没错,但也不能厚此薄彼,不如让跪着的苦主起身议事。”冯御史磕头。 弘道帝点点头,是他疏忽了。 冯御史站起身,又将妻弟扶了起来,一同站在殿上。 贵妃娘娘气得牙根紧咬,该死的冯御史,竟敢先帝来压她,你且等着,得罪本宫,有你的好果子吃。 “贵妃,县令的事,你可知晓?” “反对,”妻弟气鼓鼓地开口,“陛下此问有包庇之嫌!” 弘道帝气得脸色一变,王丞相见状立刻出声,“陛下问话,尔等休得插嘴。” “王丞相,为人臣子,须得劝诫陛下,怎可一味逢迎?”冯御史义正言辞地说。 “本官何时逢迎?冯丙昆,你休得胡言乱语。”王丞相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冯御史啧啧稀奇,陛下的王小二,气得都叫他名字了,“陛下问话的确过于温柔,苦主并未说错。” 冯御史学着陛下的样,温柔地重复,“‘贵妃,县令的事,你可知晓’,陛下,您这不是在提醒贵妃娘娘,提醒她回答‘不知晓’嘛!” 弘道帝再也忍不住,一口血涌向喉间,他生生压了下去。 胡徒看见陛下嘴角渗出的血丝,顿时心急如焚,“陛下,不若请冯御史问话。” “陛下有令,着冯御史问话。”弘道帝点头,胡徒立刻开口。 冯御史报拳出列,转头向贵妃娘娘揖了一礼,“贵妃娘娘,县令的事,您可知晓?” 弘道帝听见与他一模一样的问话,一口气差点又上不来。 朕不能问,他冯御史可问?这是什么逻辑? “不知!” “哦!如此,娘娘御下不严,不若改日向皇后娘娘讨教些良方。”冯御史一板一眼地说。 “你,”贵妃气得七窍生烟,她平生最恨旁人将她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本宫如何御下,关冯御史何事?” 冯御史又一揖,“娘娘说的是,您宫里的事,本不关下官何事,但这不是出事了吗?后宫的事关乎前朝,就算不关下官的事,也关黎民百姓的事。” “你,你竟敢质问我,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贵妃声嘶力竭。 “娘娘戕害朝廷命官,又该当何罪?”冯御史厉声反问,寸步不让。 冯御史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一静,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罪名若是坐实,贵妃娘娘不脱层皮是不可能的了。 “本宫何时戕害朝廷命官?一个小小的县令,值得本宫戕害?”贵妃满脸不屑,极力否认。 “小小的县令?那也是人家十年寒窗苦读得来,娘娘凭什么看不起?”冯御史眼神冷了下来,“哦,无怪娘娘不知,娘娘的娘家无读书人,但凡升官进迁靠的皆是封荫!” 扑哧! 有官员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些出身寒门,靠自身努力站在朝上的官员,大为认同冯御史的话,看向冯御史的眼神灼灼有力。 他们都经历过忍饥挨饿却还要拼命读书上进的日子,自然深感其中的艰辛。 “放肆,”贵妃娘娘一急,猛地咳嗽起来,脸顿时涨得通红,几乎喘不上气。 弘道帝怒,“冯御史,你少说几句。” “陛下,这是问案的正经流程。”冯御史一揖到底。 “你,你也不用猛戳贵妃的心窝子。” 陛下不为她说话还好,这么一说,气得贵妃气血上涌,差点当朝晕倒。 “陛下,贵妃娘娘都将朝廷命官打得浑身浴血了,还不准臣问几句?”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了众官员的不满。 “贵妃太无礼,自家子弟不学无术,竟还瞧不起人。” “可不就是!不知哪来的底气。” …… 众人议论纷纷,无不在想:今日,贵妃娘娘能冲县令下手,来日是否会朝自家开火? 除开皇族,谁又能入得了贵妃娘娘的眼呢? 大家看向贵妃娘娘的眼神顿时玄妙了起来。 贵妃心知不好,这么多年养尊处优,让她自以为所有人都会像陛下一样,对她无限包容。 她忘记了,她只是陛下一人的朱砂痣。 她假装咳嗽,眼角瞄到了跪在地上的吴瑙。 “是他,这事是他私自做的,本宫不知。”贵妃娘娘终于回过神来。 弘道帝松了口气,这贵妃总算不是太蠢,他都已经暗示她了,偏她过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 “哦,此话怎讲?”弘道帝追问。 “陛下,”贵妃娘娘抹着眼泪哭诉,“是臣妾御下不严,臣妾不知吴掌事为何私自绑了人,直到宫人回报,说陛下从凤鸣宫地牢里搜出个人,臣妾才知晓此事。” 妻弟怒极,刚想反驳,冯御史一个眼风,他立刻强忍怒意,把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贵妃言之有理,来人啊,拉下去,杖……咳……咳……”弘道帝一语未尽,竟咳嗽了起来。 “仗着主子的宠幸,竟做出戕害朝廷命官的事,你不要命了?”冯御史大声责问吴瑙。 第187章 废太子到 “不是奴婢做的”刚想冲口而出,吴瑙瞥见贵妃娘娘冷冽的眼神。 贵妃悄悄往胡徒的方向看了看,又偷偷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吴瑙顿时委顿在地,“是……奴婢的错,奴婢见娘娘不开心,奴婢抓人以为娘娘会开心,陛下饶命啊!” 吴瑙瘫软在地,师父于他有再造之恩,他不能给师父添乱,若是自己一死可免师父麻烦,死便死,谁叫他的命实在卑微呢! 冯御史一急,贵妃的小动作他不是没有看到,却又无可奈何,他只盼吴瑙能不受威胁。 眼见元凶就要脱身而出,县令妻弟顿时急了起来。 “废太子到!”宫人禀报。 废太子?! 他来干什么? “宣!” 小太监推着废太子入了殿。 “给皇兄见礼!” “免礼,”弘道帝问,“皇弟怎么来了?” “哦,”秦腾转了转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不是无聊嘛,京中流言四起,说好陪娘子回娘家的,也因此耽搁了。弟家中待得发慌,便来看看皇兄。皇兄身体可安好?” 哼,弘道帝心中冷哼,看朕? 莫不是来看朕笑话的。 贵妃见到废太子顿时眸子一缩,他怎么来了? 她心中冷笑,即使来了又如何? 除了占着皇族血统的大义,废太子如今还剩什么? 秦腾既然来了,弘道帝倒也不能公然赶人。 事,还得继续问。 “既已认罪,拉下去,杖毙。” 县令妻弟再也忍不住,“陛下,一个奴才怎么可能如此大胆,定然背后有人。” “大胆刁民,目无尊卑,朕处事还须你教?” 妻弟还待开口,冯御史抢先一步,“陛下,您想结案便结案,但您如何堵住悠悠之口呢?朝堂之上,无人敢反驳,朝堂之外呢?百姓的嘴,陛下要如何堵住?” 秦腾边听边点头,气得弘道帝又差点吐血。 万年不进宫的老三,尽会挑时间给他添堵。 吴瑙想不到,在关键时刻,竟是个陌生人为他说话。 他感激地朝妻弟无声地说了谢谢,对方回他一句不客气。 “皇兄莫急,弟今日入宫,倒是有件小事。” 弘道帝不耐,“既是小事,待会再说,先办正事。” 秦腾微微笑一笑,“皇兄说得对,本来倒是随时可办,不急于一时的。可这件小事的正主,马上就要被皇兄杖毙了。所以,弟不得不抓紧,趁着这个奴婢还没死的时候,把事办了。” 贵妃娘娘咯噔一声,这个废太子,果然多事。 “皇兄,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事情问过后,您该杖毙还是杖毙,弟绝不多言一句。”秦腾老神在在地说,态度笃定。 “一个奴婢会有什么大事?”弘道帝不解。 “不不,皇兄搞错了,是旁人的事牵涉到他。” “谁?” “法藏寺的慧明法师。” 听到慧明法师,弘道帝顿时一呆。 慧明法师早年也是世家子弟,家族牵涉进一桩旧案,举家获罪。 因法藏寺的老方丈见他聪慧无比,生了怜惜之心,收他做关门弟子,免了流放之苦。 果然,慧明法师不负重望,继承了老方丈的衣钵,德行出众。 “慧明法师与这奴婢有何关联?” “说起来,真是巧了,这个奴婢啊,是慧明法师的亲弟弟。”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 吴瑙完全呆住,哥哥? 自己的哥哥竟还在世上?自己竟还有亲人? 他跪爬过去,一把攀住废太子的滑轮,语无伦次同,“殿下,奴婢有哥哥?真的有哥哥?奴婢不是没人要的?” 废太子眼风都没往他这儿扫一扫,气定神闲地看着弘道帝,“皇兄,事情说来话长。” 于是,他原原本本了说起了其中奥秘。 原来,家族获罪之后,慧明被老方丈收留后,曾恳求其一同收下自己才一岁的弟弟。 但老方丈不肯,说缘分不够。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下人抱着一同上了流放的马车。 这么多年,他一直悄悄地打听弟弟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可巧,吴瑙那次出宫宣旨,路上与人发生摩擦下了马车,抛银钱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手腕上的红色胎记。 说到此,吴瑙不禁拉高衣袖,红色胎记赫然现于人前。 那天,废太子府下人碰巧上街,碰巧见了此事,碰巧见到了吴瑙腕上的胎记,回府后碰巧告诉了废太子,多年前慧明碰巧与当时的太子说起此事,多年后的废太子碰巧记得此事。 于是,一连串的碰巧之下,慧明确认了凤鸣宫中的吴瑙便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只是不知为何流落宫中净了身。 弘道帝听了原委后,五脏六腑都痛得绞成一团。 弘道帝:世上哪来的这么多碰巧? 秦腾:无巧不成书啊,皇兄! 吴瑙悲痛至极,涕泪满面。 他打从有记忆开始,便蜷缩在冰冷的宫廷角落无人问津。 吃的是馊饭馊菜,日日挨打,过得日子连猪狗都不如,直到遇到师父。 他这一生,就像仓鼠一般活在污秽不堪的下水道里,暗无天日。 好不容易混出头,成了凤鸣宫的掌事,哪料办事不顺,竟要搭上一条小命。 原本,他认命了。 可现下,他竟有哥哥! 他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哥哥,他不愿还未见家人便赴死,更不愿就此不清不白地去死,不愿哥哥因为他沾上一点点污垢。 他狠狠心,转头向着胡徒的方向猛磕三个响头,“师父,您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无能,下一世结草衔环必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说完,他立刻转向陛下,又猛地连磕三个响头,“陛下,奴婢冤枉,奴婢是奉命行事,是贵妃娘娘要求奴婢狠狠地责打县令,逼问他为何要止住京城的流言,是不是受了废太子的指使? 娘娘说,她要让唾沫星子淹了废太子夫妇,让他俩一同去守皇陵。” “胡言乱语,本宫何时指使你做下此事?明明是你私自行为!” 冯御史冷哼一声,“吴掌事,口说无凭,你有什么凭据指证贵妃娘娘?” 吴瑙顿时眼神一亮,“陛下,奴婢有证据!” 第188章 金吾现身 吴瑙颤抖着掀开衣衫下摆,一层两层三层,直到最里层,才从腰迹处拉下一块令牌。 令牌通体黑色,正中刻着一个金字的“金”字。 弘道帝一见他拿出这块令牌,顿时心头一凉。 这块令牌是他继位后,亲自书写的,代表的是金吾卫。 先帝驾崩前,将一切力量都隐匿了,从未交到他手中。 为了瞒住百官和天下百姓,他不得已重新组队建立新的金吾卫。 只是,现在的金吾卫实力与之前的相差太远,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刚刚恢复的县令太太重新进入大殿,见到这块令牌黑眸微缩。 当晚,那位美貌无双的废太子妃,在她桌上写下的正是这个“金”字。 原来,夫人早已知晓内情,得她襄助,她的内心顿时充满了力量。 她走到弟弟身边,一言不发。 “这是他偷的,偷的。”贵妃娘娘一见令牌便觉大事不妙。 她当初将令牌交于吴瑙去安排一切,事后还要他拷问对方,为了办事方便,没能及时收回这块令牌,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她启用吴瑙,一方面是看在胡徒的面上,另一方面便是看中他的孤身一人,无亲无眷,消失也就消失了,不会有人事后来寻他麻烦。 哪里料到,这么个毫不起眼,低到尘埃里的贱人,竟是远近闻名的慧明法师的亲弟弟。 天不助她也! 令牌一出,官员们大吃一惊。 既惊讶于贵妃娘娘的大胆,竟用金吾卫绑朝廷命官,也吃惊于陛下对贵妃的宠爱,竟是连帝皇的亲卫给了她。 众人心思各异,冯御史更是气怒不已。 这时,上次朝堂吃瘪的梁王,再次站出来了。 “陛下,金吾卫是历代皇帝的亲卫,您怎可轻易给了一个女人?” “不,朕没有,朕只是给了她一小队人,并不是全部。”弘道帝苍白地狡辩。 “陛下,您将令牌给了贵妃,贵妃便能调动整个金吾卫,这是一小队的事吗?”梁王气愤不已,他一个元老级别的皇叔都没有,竟给了一个女人?! “陛下,若先帝在世,怕要气得吐血啊。”梁王捶胸顿足地说。 “朕,这便收回。”弘道帝心虚极了,见自家的小心思被一殿大臣看在眼里,又恼恨地瞪了贵妃一眼,都是这个蠢货,自己给了她十多人傍身,结果她非说无有令牌无法调度他们,他不得已又制了一块令牌给她。 她放着正事不干,太子不助,竟将金吾卫用在了这个上头,当他是昏君吗? “贵妃,您说这块令牌是吴掌事偷的,可有凭证?”冯御史不紧不慢地追问。 “凭证?你竟敢问本宫要凭证?本宫的话就是凭证。”贵妃欲盖弥彰。 “噢,原本贵妃娘娘的嘴是金口玉言。”冯御史恍然大悟。 “你,”贵妃顿时后怕,她又说错话了,陛下才是一言九鼎,她小心地向陛下望去,眼眶红红的,脸上写满了委屈,“陛下,臣妾冤枉。” 弘道帝此时一个头两个大,这件事过后,臣子们如何看待他这个陛下? 恋爱脑?昏君? 他气极,哪里有心思顾及贵妃的心情,“贵妃,看看你做的好事!” 弘道帝一锤定音,贵妃瞬间愣住,这么多年,她头一次被陛下斥责,这回真的伤心起来,悲痛欲绝地哭泣。 “贵妃失德,令牌收回,宫务暂时不用管了,还给皇后,禁足凤鸣宫。”弘道帝说出了对贵妃的惩罚。 他自以为很公正,但大臣们和苦主不满意。 妻弟再也忍不住,“陛下,如此轻拿轻放,是朝廷命官的命不及贵妃娘娘的管理权重要?” “你,你,”弘道帝瞬间气血上涌,气得头晕眼花。 “一个为大庆奉献大好年华,奉献才智勇气的官员被如此戕害,贵妃娘娘竟然只是夺取后宫管理权和禁足吗?”妻弟不依不饶。 弘道帝刚想开口,冯御史啪得一下跪地,掏心掏肺地说,“陛下,处置不公,如何堵悠悠天下之口?寒了百官的心,君臣离心,不利大庆发展啊!” 冯御史话音刚落,殿前便黑压压地跪下一大批官员,人人百般顿首,“陛下,不能寒了百官的心啊。” “陛下,不能寒了百官的心啊。” “陛下,不能寒了百官的心啊。”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弘道帝捂着胸口,都来逼朕,都来逼朕。 弘道帝正想不管不顾地离开,刚起身,宫人来报,“殿下,宫门口的百姓知晓县令找到了,要县令出宫去评理。” 弘道帝五内俱焚,轰地一下跌坐在龙椅上。 县令太太听了,眼眶顿时红了。 “行,姐,我这便抬着姐夫去宫门口。”妻弟依礼磕头,起身便向偏殿走去。 这一出惊呆了所有人,忒大胆了,竟敢公然挑衅陛下的威严。 “拦住他。”弘道帝急了。 县令浑身是伤,此刻还在晕迷,若抬出去,叫百姓见了他的样子,不得闹起来? 他恨恨地瞥了眼贵妃,都是这个蠢货惹出的事。 “你姐夫如今伤重,不易移动,王丞相,你走一趟,让百姓们都散了。” 王丞相得令赶往宫门。 “你们听说了吗?县令被贵妃娘娘抓到宫里折腾地不成人形了。” “啊?真的假的?” “据说,县令大人凭一己之力,阻了京中不实的言论,就被贵妃娘娘针对了。” “为啥子呦?” “还不是贵人间的利益之争?” “那可不敢参和啰。”有人打起退堂鼓,想悄悄地离开了。 站在最前头的李四家的和刘六家的又吵了起来。 就这当口,刘六家的马又踢了李四家的牛一脚。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李四家的圆睁怒目,和刘六家的干了起来。 顿时宫门口一片混乱,牛和马对打,李四家的和刘六家的互殴。 悄悄退出的人,又不舍得离开了,有热闹看还走?傻了不是? 于是,王丞相一出宫门便见到打架的打架,看戏的看戏,竟是无一人劝架。 “住手,”王丞相大吼一声,哪料到他那嗓门对着百官尚可,对两个心头火起的农妇可不管用。 两人狠狠抓着对方不撒手。 突然,刘六家的咬向李四家的手,李四家的耐不住,拼命抽出手后,一巴掌扇向刘六家的,刘六家的一躲,李四家的收不住势,竟是一巴掌打在王丞相的脸上。 第189章 再翻旧案 王丞相瞬间呆住。 这也太打脸了! 王丞相过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偏他还发不出来。 难道也学贵妃娘娘的样,将两个农妇绑了扔去刑部大牢? 真那样做,他才活成了笑话呢。 李四家的自觉做错了事,气焰顿时小了很多。 刘六家的小声嘀咕,大人哪里不站,偏站在俺们旁边? 李四家的顿时又有了底气,“大人站得不好,您明明见俺们在打架,竟不晓得躲远点?” 王丞相气极,他还没寻眼前人的麻烦,她倒好,不仅打了他,还编排他的不是。 他不欲多言,忍辱顶着通红的半张脸,劝百姓们退去。 “不行,俺们的架不能白打,俺们必须等县令出来。” 王丞相万般忍耐,“县令如今正为陛下办事,脱不得身,待此间事了,自会回去理事。” 李四家的呸了一声,“大人当俺们是傻子哄啊?谁不知道县令品级不够,哪轮得上他为陛下办事?他也就能替俺们办办事,快点,快叫县令出来。俺等得起,庄稼地等不起,俺们还得回去种地。” 要种地你还来?王丞相好言相劝,但李四家的就是不依不饶。 她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辣椒,哪能轻易算了? 王丞相沉下脸,正待请兵士驱赶,李四家的牛不知怎么了,突然发了疯,竟是冲着王丞相冲了过来。 王丞相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二魂六魄,拔腿就往宫里跑。 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好不容易摆脱了疯牛,官帽也歪了,衣衫也透湿了,狼狈不堪。 回到太极殿,众官员见了王丞相的样子,想笑而不敢笑。 废太子秦腾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王丞相,你老人家这是上哪打架去了?这帽子也歪了,脸也肿了。” 众人先前的注意力全在王丞相的官帽上,秦腾一提示,大家纷纷往王丞相的脸看去,顿时有人再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王丞相冷着脸扫了眼众官,到底官大一级压死人,众人纷纷低头不语。 见百姓不肯散去,弘道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不得已只能下旨,“贵妃私设公堂,戕害朝廷命官,特……贬为婕妤。” 贵妃一听,顿时哭出声,“陛下,臣妾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从无差错……” “哦?从无差错?!”秦腾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黑眸沉沉。 弘道帝暗恨,牙根紧咬,“皇弟可开心?” “啊?哦!开心啊,今日的戏份特别出彩。”秦腾懒洋洋地说。 弘道帝气坏了,他见过废太子能干的一面,受伤后坚毅的一面,却从不知道他竟还有匪痞的一面。 “皇弟无事早些回府,你身子刚好,要多加休息。”弘道帝忍耐地说。 “多谢皇兄关怀,弟今日进宫,倒也不是无事。” “该寻的人你也寻到了,还有何事?” “瞧皇兄说的,难道弟不能入宫?弟不是该时常进宫,让皇兄关心关心吗?” 见废太子越说越不像话,弘道帝的耐心要用完了。 秦腾见状,立刻转移了话题,“皇兄,弟这里倒还真的一件事。” “何事?”弘道耐心即将用完,打定主意若他说不出一二,立刻将他扔出宫去。 “找凶手。” “凶手?”弘道帝一呆,“什么凶手?” “害弟断腿的凶手。”秦腾不紧不慢地说。 话音刚落,满殿寂静,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弘道帝的心猛地一沉,脑袋翁的一声,等晕眩过后,才强打精神,“皇弟受伤,朕也伤心莫名,但这是意外,何来凶手之说?” “非也!”秦腾蓦地沉着脸,“当年为弟换马的太监,弟已经找到了。” 贵妃娘娘原本还在哭泣,听到这话神色一僵,浑身一机灵,竟是吓出一身冷汗。 当年的太监是她安排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当时便令人处决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细细地回忆了一下当年的情境,虽然事发多年,可当年发生的事却像刻在她脑中般,竟是连细微之处都不曾忘记。 她思量再三,绝无差错,便安心地坐在殿上。 当年,皇家狩猎,当时的废太子还没有被废除太子位,他跟着陛下一起去猎场。 秦腾像先帝,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弘道帝明明嫉妒得要命,偏还要摆出一幅慈兄的姿态,他忍得很艰苦。 得知贵妃要暗中下手,便假装不知,甚至还暗暗提供帮助。 所以,当秦腾突然翻起旧账,弘道帝心中咯噔一下,都有他帮助了,这蠢女人不会还留下了把柄? 弘道帝眼风扫过梁王,梁王立刻上前,劝着秦腾,“皇侄不可较劲,当年您刚坠马,陛下气极,严令彻查,可查来查去,一无所获,这才确定的确是意外。” “皇叔说得对,那是因为皇兄未找到关键人物,”秦腾淡然地说,“当年皇兄没找到的人,弟自个儿找到了,是不是挺有功劳的?” 弘道帝和梁王均一噎,什么时候了,废太子竟然先邀功? “三爷,您受伤至今,陛下花了多少心思,但凡有一些疑问,都会追查到底。”王丞相也当起了和事佬。 梁王频频点头,“没错,王丞相说的在理,皇侄是陛下的亲弟弟,哪有不爱护的道理。” 接着,梁王便将当年事发后,陛下送了多少药材,罚了多少太医,追着京兆府尹逼问是否有人谋害……林林总总不下十多件事。 秦腾边听边点头,边听边赞叹,“皇兄不容易啊,费心了。” 朝上众人议论纷纷。 “三爷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谁赢!” “啊?尚书大人何意啊?” 尚书大人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你听明白了,尚书大人何意?” “假做真时真亦假!” “啊?”怎么越来越不懂了? 有好几个老臣站出来,“陛下,三爷本是先帝嫡子,又是真正的太子,既然爷对多年前的事有了怀疑,那便重审此案。” 弘道帝眉心突突地跳,真正的太子?他的儿子,现在的太子是假的不成? 这些老臣,仗着先帝宠爱,从来眼里只有废太子。 要不是废太子成了残废,他们怎肯废其太子位,给了他的儿子? “皇兄,您的确担心弟,但腿是长在弟身上的,它断了,最痛的是弟弟我呀。”秦腾话里意思很明确,他才是受害者,再多的药材、太医也无法治疗他的伤痛,他必须得为自己讨个公道。 第190章 殿上追真 “李正,你来说说当时的情况。”弘道帝说。 京兆府尹李正步履沉重地出列,陛下点了他的名,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但他心中明白,废太子坠马案疑点重重。 废太子当时骑的马是由专人负责的,但奇怪的是,拷问了所有马场的人,都说没有接触过废太子骑的那匹马,那匹马竟像是凭空出现的。 太子坠马是大事,因此他亲自检查的马匹,在马匹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伤口,只是有一块马蹄是新换的。 他手下有一个人了解马的机能构造,当晚解剖了马的尸体,发现马体内的器官都比正常的马大了一倍。 没有发现具体的问题,但这些细小的问题综合在一起,恰恰说明了太子坠马案就是一起阴谋。 越是如此,他越是害怕。 弘道帝每次问起案件,都会问,“有线索吗?” 每当他回答“无”的时候,弘道帝都会说,“难为你了,须得仔细再查。” 渐渐地他品出味来,陛下看似十分关心此案,但其实只是做做表面文章,实则最好他一无所获。 如此,他更不敢再查下去,索性将一些拷问的记录交给陛下,就说一无所获,匆匆了结此案。 结案后,手下来报,说马场里有个小太监投缳自尽了。 他心里一惊,匆匆赶去一看,发现是他曾经逼问过的,当时这个小太监回答得滴水不漏。 他心知肚明,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可他能怎么办?毕竟他只是一个下官。 所以,他简单记录了一下,向陛下禀报,陛下只是浅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他退下了。 “三爷,当时下官拷问了所有在场的人,一无所获,这的确是一场意外。” 秦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看得京兆府尹脊背发凉,差点绷不住。 秦腾这才灿烂一笑,“李大人辛苦了。” 正当他暗自松一口气的时候,秦腾突然问,“李大人真的拷问了所有人?” 李正一呆,他不明白秦腾为什么会这么问。 秦腾见他没有回答,追问,“李大人,可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李正一惊,立刻回答,“当然。” “包括当时所有的皇亲贵族,你也拷问过了?甚至是,婕妤?”秦腾边说边用眼角扫了眼新出炉的婕妤娘娘,“甚至是,陛下?” “皇弟!你在怀疑朕吗?朕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腾一脸无辜地说,“皇兄,您不就是为了让您的儿子成为太子吗?在这件事里,您和婕妤可是最大的受益者。难道不是吗?” 弘道帝气得双腿发软,坐在龙椅上抖得厉害。 他悄悄伸手紧紧地按住双腿。 这个秦腾,太可怕,太可恶,太过分,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么说,当他是假的吗? 他虚张声势,“放肆!!!秦腾,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秦腾十分诚恳地说,“皇兄,弟不敢小看您,您定是敢杀我的。” 弘道帝看着眼前这个酷似先帝的弟弟,心里的嫉恨又是一阵翻涌。 他无数次想杀了他,最后都没有成功。 他放纵贵妃暗害他,实则希望他直接去死。 结果他命大,只是损了双腿,也好,至少皇位与他再也无缘了。 后来,他无数次派人暗中下手,可惜都没有成功。 也怪他,决心不够大,手不够狠。 他怎么没早点掐死他,这个弟弟如果混不吝,竟在大殿上,堂而皇之地将他和婕妤是这件事里的最大受益人点了出来。 有些事,可以做,不能说,要说也只能背后议议。 一旦放到明面上,将引起惊涛骇浪,可能会动摇根本。 他只想除了这个弟弟,可并不想影响大庆的千秋万代。 但是婕妤却不懂弘道帝的心思。 “你凭什么污蔑本宫和陛下?皇位就是陛下的,他想给谁就给谁?不给太子,难道给你吗?你都残废了,难道还想继位?”贵妃连着一个又一个的打击,恼羞成怒,竟是口不择言。 “住嘴,”弘道帝气极,他头一次发现,他宠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如此蠢笨如猪,“来人,把婕妤拉下去。” “且慢,皇兄,弟的事还没理清呢,婕妤可是主要人物,怎可先行告退?” 秦腾不依不饶。 “都说了是意外,意外,意外,你还想怎么样?逼死朕才甘心?”弘道帝吼道。 秦腾不温不火地说,“皇兄,消消气,弟不过说了句实施,您犯得着发火吗?更何况,”他边说边用手猛拍双腿,“弟的腿早废了,便是现下您驾崩了,皇位还不是您的儿子,当今太子的?弟都不急,您急什么?” 一听到驾崩两个字,弘道帝的神经嗡得一抽,哪经得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眼前发黑,差点晕倒。 他强撑着,万万不能在百官面前倒下,不然明日关于他心虚病遁的流言又将尘嚣直上。 他不敢赌! “陛下,贵妃娘娘戕害朝廷命官,辱骂先帝之子,您必得重重处罚啊,否则皇家颜面何在?”冯御史发难。 甚至连梁王都要求严惩贵妃,“陛下,婕妤仗着您的宠爱,仗着太子,如此口出狂口,竟如此辱骂皇侄是个残废,我皇家脸面何存?” 一大批官员跪下,要求严惩贵妃。 一时间,整个朝堂上跪着人比站着的人多,都在强烈要求弘道帝严惩。 弘道帝看着眼前的景象,嘴里一阵阵发苦,明白大势已去。 “爱卿们言之有理,如此,贬婕妤为美人。” “且慢,”秦腾再度开口。 “秦腾,朕劝你适可而止,美人已经为她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了,你还想怎么样?” “皇兄,若是弟的双腿能恢复,便是被贬为庶人,也是愿意的。” 此言一出,殿上鸦雀无声。 弘道帝颓然倒在龙椅上,这个弟弟,就是不愿放过他,几次三番提到他的腿,他不过损失了腿,他爱的女人损失的是实实在在的位份啊。 新出炉的美人顿时凄惨地哭号起来,“陛下,您不能这么做。臣妾不过说了几句话,您便如此待臣妾,臣妾不服。” 弘道帝心力交瘁,他有心保住美人,奈何美人不懂他心焦,他内外忧困。 处罚轻了,秦腾不答应,处罚重了,他不忍心。 怎么办? “陛下,臣妾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算在头上?对于三爷坠马的事,臣妾一无所知,您不能啊,陛下。”美人频频喊冤。 第191章 真相大白 “美人喊冤?美人冤在哪里?冤在没有下手害爷,还是冤在处置不干净,被爷抓住证据了?”秦腾冷然地问。 美人瞳孔猛地一缩,眼底涌上深深的恐惧,“证据?什么证据?” “哈哈,”秦腾仰天长笑,“皇兄,您看到了吗?美人追问弟证据,说明什么?” 弘道帝狠狠瞪了眼美人,不会说话不要说话。 “皇弟,此事日后再议,咱们今日……” “来人,把人犯带上来!”秦腾突然出声。 出人意料的事一波又一波,弘道帝和众官员一颗心忽上忽下,疲累无比。 突然听见秦腾叫带人上殿,众官员顿时来了精神,纷纷看向殿门。 门外,几个侍卫押着一个乞丐样的人进了殿。 来人穿着破烂,蓬头垢面,脸有菜色,瘦弱无比,举止畏畏缩缩。 弘道帝目瞪口呆看向来人,反了,反了,竟将他的朝堂当成了菜市场?什么阿狗阿猫都往里赶? 正想发怒,秦腾问,“美人,抬头看看,你可认得他?” 美人诧异,嫌弃地看了来人一眼,之后连个眼风都欠奉,“不认识。” “贵妃娘娘不认识奴婢?”来人发出嘎嘎般锯木的声音,听得人浑身发冷。 来人一上殿,便狠狠地盯着美人,眼里涌现滔天的仇意。 京兆府尹也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突然,他愣住了。 这张侧脸,似乎哪里见过? 到底是哪里呢? 就在京兆府尹拼命回忆的时候,美人冷冷开口,“什么阿狗阿猫都往本宫跟前赶,晦气。” “本宫?美人或许忘了,你已经不是贵妃了,怎能自称本宫呢?”秦腾不紧不慢地提醒。 美人火冒三丈,这残废真是人残志不残,拼命往她死穴戳戳戳。 突然,京兆府尹像是想到了什么,“啊”的叫出声。 众人都转头看向京兆府尹的时候,美人也不自觉地抬头望去,眼角余光瞥到了来人,她看见了对方耳后的一块疤痕。 “娘娘放心,此事奴婢一定给您办得周周全全的。”小太监一脸讨好地说。 “万不能出一点岔子。”。 “娘娘,交给奴婢,奴婢便是豁出命去,也会将此事办妥。”小太监讨好,“娘娘,事成后,娘娘定要将小的安排去您的宫殿做掌事。” “本宫答应你,只要你顺利给太子骑的马下毒,你就是凤鸣宫的掌事。” 当时,她还是贵妃娘娘,陛下无比宠爱,为了儿子,为了长长久久的荣华富贵,她不惜孤注一掷,谋划向当时还是太子的秦腾下手。 方法很简单,就是在秦腾骑的马上做手脚。 她一路办事很顺利,犹如天助。 那个她安排给马下药的小太监,耳后便有一道疤。 她的眼皮突突地跳,身子如坠冰库,手脚冰凉。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要镇定,不会的,不会的,当年已经将小太监处死了。 “美人想起奴婢了。”来人阴侧侧地哂笑。 “不,妾不认识你。”美人强作镇定地否认,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太瘆人了。 “哈哈,奴婢可是牢牢地记得美人!” 美人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她转头看向弘道帝,“陛下,妾不认识他,真的不认识。” “哼,美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来人突然拿腔拿调地模仿女子说话,“万不能出一点叉子。” “本宫答应你,只要你顺利给太子骑的马下毒,你就是凤鸣宫的掌事,本宫还会另赏你五百两纹银。” 美人的脸色唰地变白,“是你,不可能,你明明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美人顿时委顿在地,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陛下,没有,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弘道帝也呆愣当场,当年的小太监不是死了吗? 这是哪里来的小太监? “皇兄,这个人您认识吗?秦腾问。 弘道帝下意识地点头,又紧跟着摇头。 但他点头的动作,早已被众官员看在眼里。 “朕怎么可能认识他?”弘道帝否认,“你是何人?” “奴婢是小全子。”来人回答。 小全子?京兆府尹猛地一震,遥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瞬间想起了,那个事后投缳自杀的小太监正是叫小全子。 怎么可能,小全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殿上的这个小全子又是何人? “不可能,小全子早就死了,李正,是也不是?”弘道帝问。 京兆府尹李正硬着头皮回答,“是的,小全子当年便投缳自尽了。” 他说话时,便觉得有一道凌厉的视线凝在他身上,待他抬头,与废太子视线一交,顿时头皮发麻。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夜,无数漩涡,无数利箭躲藏在眼底深处,一个不小心便是万箭齐射。 秦腾坦然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李正浑身一震,一股凉气从脚底直涌向心头。 “不,奴婢没死,奴婢就是小全子,死的是奴婢的弟弟。”弘道帝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跪趴在地上的美人立刻晕死过去。 原来,当年小全子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因为家贫,两人都被卖进了宫中。 小时候父母点蜡烛,烛油烫伤了两人,当时他们正头靠着头躺床上,所以,他们一个伤疤在右耳,一个伤疤在左耳。 不知何故,收他们入宫的管事将他放在明处,将他的弟弟置于暗处,两人到底年小贪玩,时常对换身份。 其实,接受任务的是他的弟弟小明子,与美人谈条件的才是他,最后死于美人之手的也是他的弟弟。 当年弟弟被勒死时,他在屋外全看见了。 弟弟也看见了他,用嘴型说了句“快走”,便咽了气。 他为了逃命,躲在粪桶里逃出了宫,因为没有本事,一直靠乞讨为生,直到废太子找到了他。 为了给弟弟报仇,他毅然决然地跟着废太子入了宫。 他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要能安慰弟弟的在天之灵,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听完了小全子的表述,朝臣们统统明白了。 当年的贵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使了下作手段,让废太子意外坠马。 还将涉事小太监悄悄处死,没想到接受任务的竟是一对双胞胎,处死一个,还有另一个。 结果,活着的那个,多年后,被苦主废太子找到,一切,真相大白。 第192章 打入冷宫 太极殿上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弘道帝坐在龙椅上喘着粗气。 他万万没有料到,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都能被废太子翻过来,找到关键证人。 天晓得,当年的小太监竟是两人饰一角,真是梨园当家小生都没他们演得好。 小明子死了,竟还有小全子活着指证。 他难道真的不是真龙天子?上天也不愿护佑他! 他恶狠狠地瞪视着美人,这个蠢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全程由她安排,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他责怪美人的时候,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暗中操纵的那个人。 美人当年办事能够一路顺畅,是他在背后支撑的缘故。 如今真相大白,一切水落石出,他竟然将责任全部归结到美人的身上。 美人哪里是真的晕倒,她不过是借晕倒逃避现实。 随着小全子的指证,身下的地面越来越凉,冻着她四肢僵硬,但地面的冰凉比不上她内心的冰凉。 完了! 彻底完了! 这是她当下唯一的想法。 她不怕完了,可是她若完了,太子怎么办? 太后也病重,她失势,太子要怎么办? 弘道帝此时也想到太子。 若美人被夺势,影响最大的是太子。 他犹豫不决,可秦腾却不给他时间,“皇兄,如今已真相大白,您不打算还弟一个公道吗?” “陛下,废太子乃是先帝亲子,最好的年华遇上最悲惨的遭遇,已是心酸,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您一定要严惩元凶,还其公道!”冯御史振臂高呼。 众官员见状,都纷纷跪下,“还三爷公道!” “还三爷公道!” “还三爷公道!”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竟是无比地整齐划一。 弘道帝一一扫过臣子,若只一两个,他杀个鸡敬个猴,便也能稳定局势。 可如今,望着下方乌压压一片的发顶,嘴里的涩味又泛了上来。 难道他能打杀整个朝堂吗? 梁王见大势已去,也站出来求情,“陛下,三皇侄不易,这么多年不良于行,吃尽了苦头,他到底是您的亲弟弟,是我们皇族的血脉。” 这时,秦腾再次开口,“皇兄,您又不止太子一个儿子,您不是还有诚王?更何况您正当壮年,大不了再生个儿子,选秀在即,您大可以选几个美人陪伴在侧,还怕没有儿子?” 啪啪啪,秦腾的话像一串串飞刀,正中地上晕倒着的美人的胸口,一刀又一刀,刀刀锋利无比,刺得她疼痛无比,痛不欲生。 没错,陛下有两个儿子,以后还可以有更多。 但她只一个儿子,没了这一个,她完全失去了依靠。 她失势不可怕,只要太子还在,总有她重新得势的一天。 但若没了太子,她哪里还有指望。 她现在无比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晕倒。 正当她打算清醒的时候,耳边传来弘道帝冷酷无情的话语,“来人,美人戕害皇族血脉,着,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她的头脑嗡地一声,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瞬间沉入黑暗,真的晕了。 处置了侯氏,弘道帝再也受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龙案上奏折。 “陛下,”胡徒目眦欲裂,连声高呼,“传太医,传太医,传太医……” 众官员也慌乱了起来,太平盛世久已,遇到些许事便手足无措。 陛下万一有个好歹,大庆可不就乱了。 目下无论是太子还是诚王,都不堪大任,废太子的确能干,可惜双腿已废。 太极殿顿时乱成一团。 这时,小太监推着秦腾上前,秦腾斩钉截铁发布一个又一个命令,端得是气定神闲,自信无比。 官员们双眼放光,眼前再现当年太子的风采。 “来人,传太医正至太极殿内殿,胡徒,扶皇兄入内殿。” “众官员退朝。” “来人,带侯氏去坤宁宫,交由皇后娘娘安排。” “小全子暂且交给大理寺,证人若有事,大理寺丞,爷唯你是问。” “县令等人即刻出宫,爷会安排马车,送你们安全返家,太医随行,尽全力救治。” …… 一道道命令从秦腾的口出发出。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执行起来。 梁王打量眼前的三侄子,果真是人中龙凤啊。 从刚出现时的调侃,到殿上的追真,再到现在的主持大局,一切都似乎胸有成竹。 随着他命令的发出,局势一下子得到稳定,各人执行各自的任务,丝毫不乱。 可惜啊! 他不由地盯着秦腾的双腿,不知在想些什么。 弘道帝虽然吐了血,但头脑却无比清明。 胸口处一阵阵的绞痛,越发刺激着他的神经,想晕都晕不了。 这个皇弟,果然比他强上百倍。 短短时间安排妥当,似乎做这些事就是他的本能。 先帝眼光的确厉害,当年三弟才只几岁? 他便已看出自己这个长子不如幼子,虽将皇位交给了自己,却是为幼子继位做的铺垫。 他早就看明白了,但亲眼见到秦腾的指挥若定,心中还是痛极。 但秦腾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有两个儿子,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儿子。 皇后娘娘正像听说书一样听底下宫人禀报太极殿发生的事。 她一边喝着燕窝羹,一边听说书,舒心得不得了。 当听到秦腾找到了害他的证人,并指证元凶是曾经的贵妃娘娘时,沉下了脸。 当年她便觉得此事蹊跷,也曾用心查寻了一番,奈何手上可用资源少,等找到小全子的消息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连她都惊诧无比,原来小全子还活着,死了是小明子,这两兄弟,竟是两人饰了一角,也是宫中奇闻了。 也得亏如此,才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还秦腾一个公道。 若是,秦腾的双腿能治好,那才真正是大庆之福。 也许,秦腾的双腿还有希望? 不行,她得派人再去民间寻索好大夫,尤其是深山老林,毕竟高人更喜欢隐世。 想到这里,她便神采奕奕。 “娘娘,侍卫送侯氏来了。” “侯氏?”皇后一呆,继而顿悟,“噢,原来是本宫的好妹妹啊。” 皇后娘家姓侯,这么多年不曾使用这个姓氏,她都忘记了自己原来也姓侯。 侍卫嗵地一声将侯氏仍在坤宁宫正殿里,向皇后行礼后转身离去。 侯氏一痛,竟是悠悠地醒转过来。 她稍稍清醒些,便四下打量,看到端坐上首的皇后,“姐姐,救我。” “妹妹,清醒些,连陛下都救不了你,何况本宫这无权无势无宠无儿的皇后呢?” 第193章 灰鼠寻人 秦腾带着县令一家出宫。 来到宫门口,李四家和刘六家的吵累了,在边上歇脚。 一见秦腾出来,便迎了过来,“大人,可见到县令大人?” 推秦腾的小太监马上说,“当然,若不是咱们家的爷,县令就要被侯氏折磨死了。” “侯氏?!” “噢,就是以前的贵妃娘娘,如今被陛下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 “大人,什么是树人?”李四家的不懂就问,“是绑在树上的人吗?” “哈哈哈,”小太监听了哈哈笑,连秦腾都忍不住笑出声,“哪能啊?不是树人,是庶人,是贬成平头百姓的意思。” 李四家的尴尬地笑,“噢,那感情好,日后遇见侯氏,俺们可以上去狠狠抽她两嘴巴子了。” “都散了,县令也该归家了。” 秦腾不经意地扫过刘六家的,刘六家的立刻上前拉着李四家的手,“老妹子,是姐姐不对,姐姐给你赔不是,日后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尽管开口。” 李四家的不过憋着一口气,如今见刘六家的诚恳道歉,便也顺驴下坡,开开心心赶着牛往回走。 抽旱杆的老大爷在鞋底灭了烟头,“好戏散场,都该回家喽。” 废太子府。 长华等了很久,有些心焦。 她不时往院门口张望,重光知道夫人的心思,便差了个小丫头,不时地去府门口看看,若秦腾回府,第一时间来禀报。 “夫人,三爷回来了。”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响起。 长华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衫,出院门迎接。 “娘子,为夫回来了。”秦腾浅笑盈盈。 “事情都办妥当了?”长华问。 “回屋细说。” 两人一同回了屋,屏退了下人,秦腾仔仔细细地将发生的事告诉长华。 长华开心地笑,“废贵妃最是爱权,如今失了权势地位,比剜了她的心还要痛。” “娘子威武,先是灰鼠搬空了她的私库,接着娘子借太子扶霍葆琴登上太子妃位,后因为私绑朝廷命官被贬为婕妤,最后东窗事发,她以为死了的人证突然现身指证她,激怒之下,语无伦次,间接承认当年的罪行。”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对她的打击。如今更是被贬为庶人,入了冷宫。” “不,不够,”长华眸光淡淡,“这些只是开胃小菜。” “哦,”秦腾来了兴致,索性走到她身边,“娘子还待如何?” “只要太子还在,这些东西总有一日还会回来。我要将她的后路彻底斩断,让她再无生机。” “娘子,为夫需要做什么?” 长华点点头,捋了捋发丝,“夫君是否有一处书斋?” 秦腾点头,却依旧不明白她的意思。 “劳烦夫君请人编几个故事,隐射陛下要换太子。” “哦?” “务必让整个京城的人都暗暗猜测,陛下是否真的要换太子。”长华轻笑,“另外,流言须得准确无误地传入冷宫。” 秦腾眼眸闪亮,“娘子是期待侯氏做些什么?” “她一定会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侯氏没那么容易认输,她真要做些什么,一定可以做成,她便是做不成,皇后娘娘也一定会助她成功。” 两人相视而笑。 秦腾深深地望进长华的眼眸,“娘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长华的双颊染上胭脂色。 “对了,这次寻到小全子,全懒娘子之功。” 原来,秦腾也只知道小全子已死,证据都被消灭,早就失了指证侯氏的心。 不料,当初大葛趁夜去京兆府尹查证,发现了小全子的尸身,才知证据已被毁,心里气不过,竟剪了小全子的头发出气,还把头发扔进鑫五堂的地库。 这次秦腾成婚,重新鼓起斗志,大葛便指挥人清理地库,发现一截头发,便随意一扔,哪料到正好扔在老鼠洞口,被鼠妈妈拾回去做了新出生的幼鼠的被褥。 小灰鼠长成后,一次上街游玩,突然闻到一个人的气味与自小用的被褥极为相似,竟跟着他回了乞丐窝,钻在他的头发里,借着他的气味睡着了。 灰鼠妈妈见孩子不见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连日生病,失了气味,不得已求到长华这里。 当长华的人找到小灰鼠的时候,同时找到了还在深睡的小全子。 哪料躲在小全子发间的小鼠死活不愿离开,来人只得将人与鼠一起打包,发回废太子府。 刚回府便被大葛认出,大葛气他暗害主子,自然化成灰都认识。 小全子见了废太子,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请求为其弟伸冤,这才有了今日朝堂追真的事。 这中间,只要差了一点点,秦腾被害的事可能就再也不能大白于天下了。 可就是大葛这么一个看似可笑的泄愤行为,以及灰鼠阴差阳错的认错了窝,让秦腾的冤枉得以昭示。 人在做,天在看。 不做亏心事,自然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秦腾默默在回想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 他的每一步前进,每一步成功,都归功于长华。 没有长华,没有她特殊的能力,自己或许永远沉失望之海,无法自拔。 “娘子,如今事了,咱们该回谢家了!” 长华点头,是的,她想念祖母,归心似箭。 坤宁宫里,侯氏还有胡搅蛮缠,“姐姐,你帮帮太子,你也是他的母亲,不能见死不救。” 皇后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吃茶,就是不接她的话头。 最后,侯氏恼羞成怒,“姐姐,你若不助太子,我便将那个秘密宣诸于口。” 皇后吃茶的手一顿,真是够蠢,事到如今,还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竟然还敢威胁她? “哦,妹妹倒是说说,有什么秘密是你知道,本宫不知道的?”皇后淡定地说。 “妹妹当年进宫没多久,有一次悄悄来坤宁宫找你,发现有一个黑影从你宫中离开。你说,如果我将这个秘密告诉陛下,陛下会作何想?” “去呀,妹妹既然如此笃定,为何不直接去找陛下,噢,听说陛下刚吐了血,妹妹正好去服侍服侍。” “你,”侯氏气极,这么多年她都以为当年的那道黑影,便是皇后的把柄,哪想到她根本不屑一顾。 当下不得不放低身段,拼命哀求,打起了感情牌,望皇后看在同为侯家女的份上,助太子一臂之力。 “侯家女?侯家当初送你进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本宫也是侯家女?太子是你的儿子,与本宫何干?不管谁继位,本宫都是皇太后,本宫用得着吃心吃苦地去扶持一个无能的太子吗? 来人,侯氏殿上受打击,得了失心疯,关押到冷宫,除一日三餐,不允任何人探视。” 侯氏被拉下去后,皇后的脸色阴沉下来,原本念在手足一场,还可放她一马,既然被你察觉端倪,那便留不得你了。 第194章 长华回府 长华起了个大早。 今日是秦腾陪她回谢家的日子,一想到即将见到思念已久的祖母,便兴奋地难以安眠。 秦腾早早地准备了一大车的礼物,长华嗔怪,“夫君,太丰盛了,祖母……” “这,是为夫的谢礼,感谢祖母、父亲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娘子。” 长华的眼里浮出灿烂的星光,是谁说废太子冷酷无情,难以接近的? 简直太会说甜言蜜语了。 “父亲还未归家。” “无妨,等父亲回来,礼物便是惊喜。”秦腾笑吟吟地说,“父亲是虞部郎中,常驻京外吗?” 长华摇头,“父亲是京官,但他说,很多林业方面的问题,不能圃于一处。打小,他便时常离京,一去便是好几个月,有时年头出发,年关才回。” 秦腾听了,点点头,但暗暗地有些奇怪。 什么样的林业问题,需要岳父如此频繁地离京。 话不多说,待套好马车,两人便回了谢家。 松乐堂。 谢老夫人早早用了膳,就等着长华回来。 早些天,便说要回,结果有事耽搁了。 今日事毕,最心爱的孙女终于来了,她激动极了,连早膳都是被冷嬷嬷逼着才喝了一碗粥。 “老夫人,您莫急,现在不过辰正,小姐和姑爷没那么早。” 哪料,话音刚落,便有小松橘跑得小脸通红,兴奋地禀报,“老夫人,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快,去前院把谢畦叫来。” 冷嬷嬷无语,得,到底是亲祖孙,一个塞一个地急。 心里想着,脚下却不停,她快步走到屋门处,见长华和秦腾进来了,便打起帘子,“大小姐回来了,老夫人早候着了。” “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长华笑问。 “哪能啊?老夫人定是嫌你们到得晚了。” 长华了然一笑,跨进了屋子。 屋里,老夫人满眼疼爱地看着她,她顿时双眼泛红,小步跑上前去,坐在脚踏上,头靠在祖母的膝头上,“祖母,阿敛想您啊!” 老夫人瘦如竹枝的手轻轻地抚上长华的发顶,眼里热浪翻涌,“好,祖母好着呢,你们好好的就行。” 小太监推着秦腾也进了屋,秦腾端正地见礼,“祖母见谅,孙婿只能坐着行礼了。” “好孩子,见你们都好,祖母这心才真正放下。” 祖母这是话里有话啊! “祖母,您放心,孙婿定会护阿敛周全,定不叫任何人伤到她。” 老夫欣慰地连连点头,这个孙婿是阿敛亲自挑选的,她也怎么看怎么喜欢。 都是好孩子啊! 长华与祖母温存了会儿,到底依依不舍地起身坐在下首。 小松橘上了茶后,冷嬷嬷便挥退了下人,自己站老夫人身边伺候。 “老身听到流言,虽然晓得你们必有应对之法,却也百思不得其解,三爷已经不良于行了,为何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竟然还说三爷不敬皇嫂,这哪能啊?三爷对皇后娘娘一向敬重有嘉,怎么可能有违礼之事。 后来再一打听,原来说的是贵妃。” 老夫人不禁提起前些日子的京中流言。 秦腾笑着说,“让祖母担心了,是孙婿的不是。如今事过境迁,早已没有什么贵妃了,只有冷宫里的侯氏。” 谢老夫人欢畅地笑起来,“老身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痛快,比起当年上战场杀敌也不枉多让。” “祖母,还有更痛快的,您且看着。”长华调皮地吐了吐舌。 屋人几人顿时大笑出声,气氛好极了。 可偏偏就有人没有眼力见,非要打破暖暖的氛围。 “老夫人,三老太太来了。” 谢老夫人顿时沉了眼,他们几房虽然分了家,但委实住得太近了。 一个大宅子分成中西东三路,这不,来了谁,离了谁,另外两房都知晓得清清楚楚,三老太太定是时时观察着大房,一见长华进了门,便尾随着过来了。 “进。”不让进是不可能的了,不如索性听听她想干什么。 三老太太一进屋,眼睛便滴溜溜地转在废太子秦腾的身上。 只见对方高高地盘着发,发根插着一柄质地极润的白玉簪,一身深蓝色长袍,腰上缠着一根金色底上绣着白仙鹤的腰带,腰间挂着一块同样质地的白玉无事牌,脚蹬黑色鹿皮靴。 眉眼深深,五官如刀削般俊朗,脸上表情很冷,连眼风都没往自己这边扫。 “大孙婿看着高傲,可是瞧不起三房的人?不然,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三老太太有些不满,这个残废太出色了,若不是残废配咱们家仁华倒是不错。 “放肆,三爷岂是尔等可以随意攀污的?”小太监厉声喝道。 三老太太一惊,一怒,还想开口时,突然,秦腾抬眼向她看来,冰冷的眼神犹如箭矢,冷得她一颤,当下吞回要说的话,斯斯艾艾地找凳子坐下。 她的身后跟着三房的仁华,三太太不知为何,这次并没有来。 “老三家的呢?”谢老夫人问。 “她病了,过不来。我一听说长华回来了,赶紧过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正在这时,谢畦来了。 秦腾便与谢畦一同离开,往前院去了。 三老太太顿时松了口气,早知道如此,她不该招惹三爷。 他的气场太强大,眼神太锐利,盯得她浑身不舒服。 “三弟妹来,是何事?” “没事,没事,”三老太太连连否认。 “既如此,三弟妹早些回去,阿敛难得回来,老婆子还想同她多说几句私房话。” 三老太太一呆,她哪里想得到,平日里看着挺好说话的大嫂,今日竟如此反常,当众赶起她来。 当下也不再拿腔拿调,直接开口,“是有件事,想麻烦大侄女。” 她喝了口水润润噪子,详细说起来,“咱们仁华也要选秀入宫了。” “哦,可是要阿敛将她的名字去掉?”长华假装听不明白三老太太的话。 她话音刚落,仁华的双眸噌地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第195章 探望三房 “哪能啊,能成为皇上的女人,是咱们仁华得天之运。三叔婆是来求你的,求你让仁华通过选秀,留在宫中。” 仁华听她说完,眼中的光华顿时熄灭,满眼绝望之色。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努力不叫眼里的泪滴落。 “哦,三叔婆问过仁华了?她也愿意?” “嗨,仁华怎么会不愿意?做皇上的女人,那可是尊贵无比的,别人家想都想不来。你说是不是啊?”最后一句话,三老太太是向着仁华说的。 她见仁华没有回应,便转头一看,见到泪盈于睫的仁华,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个孙女有点拎不清,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在拼命为她的前程奔走,她意委屈成这样,好像是她这个祖母是在卖女求荣? 自己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她,为了三房? 难道三房必须得仰大房的鼻息? 长华能嫁皇族,为何仁华嫁不得? 长华不过嫁了个残废的皇子,她家仁华可是直接嫁给皇帝,谁的份量更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她定定心心的,孙女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等她成为贵妃那样的人时,定会感谢她还来不及呢。 长华对她的相求,未置可否,只顾低头吃茶。 三老太太久久等不到想到的回答,说话便不太好听了。 “长华这是瞧不起谁呢?三婶这么多年,难得有事相请,你便推三阻四。” 长华放下茶碗,轻轻一笑,“既然是三叔婆相请,长华定然全力以赴。” 三老太太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声说那敢情好,便也不再多留,爽快地带着仁华离开了。 谢老夫人担忧地看着长华,“阿敛,这事你确定要沾手?” 长华安慰道,“祖母不必担心,阿敛知道轻重。” “三房不简单,若仁华进宫是突破口,我倒是不介意推她们一把。” 听了长华的话,谢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三房不妥当? 她仔细想了想,三房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三房谢耀也是个平平无奇的,文不成武不就,根本不足为奇。 这样的三房难道还能有秘密不成? 长华心里的谜团越聚越大。 她当时将冬丫安插去了三房,带了不少斥候。 可惜的是,不管是冬丫还是斥候,都说三房无大事。 可她的直觉告诉她,三房一定有秘密。 也许,她该亲自去一次三房? 前院。 谢畦正拿着自己写的字,一脸崇拜地请教秦腾。 他一向是个骄傲的,除了长姐,他写字无人可比。 可今日一见姐夫一笔龙飞凤舞的草书,立刻佩服地五体投地。 不枉他今日特地向书院请假,专门招待姐夫。 秦腾认真地看着谢畦递过来的字,瘦金体写得工整无比,一笔一画力透纸背,是个有想法的。 “写字如做人,你的字极有力量,说明你办事有想法也能决断,只是太过于中规中矩,须知世间事,变通亦很重要。”秦腾毫无保留地说自己的想法。 谢畦认真听完,浑身一震,犹如醍醐贯顶。 原来如此,难怪先生一直说他端方有余,灵活不足。 学问如海,他还有得要学。 当下与秦腾约定,今后若遇到事,随时请教。 正说着话,柔兆来报,长华去了三房。 秦腾双眉一皱,难道,三房有问题? 两人果然是夫妻,心有灵犀不点通。 三房很安静。 门房见她过来,便命人去通传。 再次踏入三房,恍如隔世。 上一次来三房,还是上一世了。 重生后,她一直很诧异,当年的谢耀是怎么和王氏达成协议,夺了大房的势?又是为什么呢? 前世,她被继母绑进柴房,王氏狰狞的笑容背后,竟现出谢耀冷漠无情的侧影。 谢耀表现得极为无能,读书不成练武不成,听父亲说他办事也差强人意,只能办些小事,若稍微复杂些的事,便束手无措。 这样的一个人,难道是在演戏? 不,不会的。 能力这种事做不得假,行便行,不行便不行。 看来,三房的症结不在谢耀。 她必须尽快找到三房的问题所在,将一切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 正想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由然而生,她蓦地抬眼看去,除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嬷嬷正认真地扫着地,并未有任何异常。 但是,直觉告诉她,刚才肯定有人在暗中窥视她。 “长姐,你怎么来了?”换过衣裳的仁华迎了出来,情绪已稳定。 “我来看看三婶,她好些了吗?” “不过是些老毛病,迎风便要咳,打小的毛病,倒是叫长姐担心了。”仁华温婉地说,不再是刚刚悲愤绝望的神情。 两人一路往里进。 三房仆人不多,但打扫得很干净。 花草都是寻常的,只是养得经心,倒也有些意趣。 “我们家不讲究,随意种了些花草,不如大房的名贵。”仁华声音越来越轻。 长华拉住她的手拍了拍,“种花养草本就是兴趣,与是否名贵无关。 只要认真养护,哪怕是寻常花草,也能散发出不寻常的美。” 仁华一呆,似乎没想到长姐会这么说。 转眼,正屋到了。 三房的正屋是三老太太住着,照理爷们成了亲,老太太要让出正屋。 但三老太太强势惯了,早年又穷苦怕了,愣是装傻弃愣继续住着。 三婶好说话,也不计较。 正屋门口的丫头说老太太累了,不见人,叫长华自去三太太的屋子。 于是,长华便去了三太太的屋。 刚到门外,便听见门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仁华一听便急了,红了眼眶,“娘咳得厉害,每次吃了风,总这样咳。” “你也莫过于担心,既是三太太的老毛病……” “哪是老毛病,明明是老太太……”一个丫头迎出来,嘴里忍不住抱怨。 “住嘴,”仁华脸色一变,呵斥她,“不得胡言乱语。” 可能觉得自己突然发怒不太好,赶紧低头,恢复了谨慎的模样,“长姐,我也是为母亲急,母亲,过得难……” 长华不在意地摇头,便进了屋。 屋里的光线明显一暗,整个屋子,只有房门和隐在跋步床后的半扇窗,显得闷热无比。 长华皱眉,这间厢房又偏又窄又小又破,三房不是没有屋子,三婶怎么选了这间? “三婶,长华来看看您,您好些了吗?”长华上前一步,却大吃一惊。 眼前的三婶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干瘦干瘦的,脸色腊黄,脸庞一点肉也没有,无神的双眼嵌在骨瘦如柴的脸上,显得脸颊更小了,一幅病弱的姿态。 手指像枯枝一样,无力地搭在被褥上。 额前厚厚的流海,被汗水沾湿,变成几条粗粗的面条,软趴趴地搭着,看着很瘆人。 第196章 疑窦生起 “可有请大夫?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母亲这是老毛病,须仔细养着。”仁华小声嘀咕,“大夫开的药材都是补药。” “无妨,大侄女,劳你跑一趟,三婶无事,你赶紧回,可千万别过了病气。”三婶有气无力地说。 长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命柔兆放下手上的礼物,“三婶,来得匆忙,没什么好东西,一些心意,不值什么。 我府上还有些好的药材,明日我便派人送来。” 三太太连忙拒绝,“使不得,大侄女自己留着使,我这里都有。” “有什么有,大夫说要吃好药补药,可老太太只给您一两银子,怎么买好药?连草药都吃不起。”刚才抱歉的小丫头再次出声。 “住嘴,”三太太又剧烈地咳起来,“休得胡言乱语。” 仁华送长华出门,“长姐,对不起,母亲的事劳烦您了。” “咱们姐妹,不说两家话。” 说完话后,长华默默地等了等,仁华红着眼眶谢了她,便送她出了门。 回到大房。 她将三婶的情况与祖母说了说,“情况不太好,瘦得脱形了,三叔婆小气,一次只肯给一两银子,买不起药材。” 谢老夫人一听,怒火中烧,“这个老婆子活得不耐烦了?!真当自己是根蒜!三房还由着她做主?若不是看在三叔的面子上,我早打杀上门了。” 长华一惊,头一次见祖母如此凶悍。 祖母彪悍,她自来知道,但一直以来,都只看到其慈爱的一面,凶悍的一面,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倒是冷嬷嬷在边上笑,这才是真正的老夫人,一个敢作敢当,有仇必报的女汉子。 若不是为了谢家,她怎肯磨掉一身硬骨,委曲求全地活? “三婶的药材我会负责,府里有很多当年陛下赐的好药,摆着也是摆着,给了三婶,正好可以救命用。” “不要一下子都给,照你三叔婆的性子,任何好东西都要往自己屋里搬。你一次就给七天的量,七天后再给,若她还敢拿,便是夺媳妇的命,邻里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淹死她,谅她也不敢。” 长华点头称是。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将仁华的异常告诉了祖母。 在大房时,提到入宫选秀,仁华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可为什么,当她亲自去了三房,明明有说话的机会,仁华却只字未提? 难道是不想三婶担心吗? 那后来送她的时候,自己明明给了她时间,等她往下说,但她没有开口,始终只字未提。 谢老夫人沉默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想了,长华当即转了话题,与谢老夫人说起小时候的事,撒起娇来。 待秦腾和谢畦来时,长华整个人偎在谢老夫人怀里,就差喂饭了。 谢老夫人见了来人,立刻说,“孙婿,将你娘子提走,这等缠人,如何吃得消?” 众人哄笑,秦腾笑吟吟地说,“没错,缠人的娘子只有为夫能受。” 众人笑得差点岔气,谢畦更是笑得眼泪也流出来了。 见状,长华有些吃惊。 这个弟弟向来中规中矩,不多走半步路,不多吃一口饭,不多说一句话。 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不过与秦腾在一起一两个时辰,怎么变化就如此之大? 长华狐疑的眼光看向秦腾,秦腾用眼神告诉她,神奇吗?回府细说。 当下,几人坐下用膳,食不言寝不语,松乐堂里很安静。 反观太子东宫,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太子妃霍葆琴又作妖了。 贵妃被贬为庶人入了冷宫的消息传入东宫,葆琴便开心地大笑三声,立刻转头吩咐流云,将京里最有名的戏班子招来。 一顿锣鼓宣天,东宫被敲得应天响。 “咦……咦……啊……啊……娘子……”葆琴一边听着戏,脑海里回想起初见废太子时的震撼场景,那样的有力,那样的英武,各方面都胜了太子不知多少筹。 若不是双腿不良于行,真是天下最完美的男子。 “你不是一心只要权势吗?男人美不美,好不好,又有什么打紧?” 葆琴一惊,谁?是谁在说话? 屋檐尽头,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傲慢地站着,漆黑的眼神里全是鄙夷。 “又想要权势,还想要美男,世上哪来如此美好的事?”便是有如此美好的事,也只能我家夫人有。 葆琴吓得魂不附体。 明明耳边的咦咦啊啊的声音响彻云宵,可自己耳边依然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话,却根本看不见人影。 “谢长华,是你吗?你出来,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好汉?” 耳边嗤笑声响起,“夫人是大美女,论什么英雄好汉?” 葆琴又怕又气,离开了戏台,到处找人,“出来,谢长华,你给本宫滚出来。” 前方,太子气急败坏地赶来,雪狐见了,一个跃步离开了东宫。 “霍葆琴,你发什么疯?”太子怒到了极点。 母妃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正想去陛下处求情。 他匆匆赶去太极殿,却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传了个口谕就被打发了。 原来,母妃是谋害前太子的元凶。 他回想起前太子出事前一个晚上,母妃抱着他,声音打着颤却透着无比的决心,“儿啊,母妃定要给你世间最好的宝物,哪怕手上染血也在所不惜。” 母妃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天边轰隆隆打了一个惊天响雷。 他和母妃都被吓着了,母妃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脸色也不枉多让。 果然,第二天前太子便出事了。 坠了马,断了腿,从此与太子位失之交臂,而他,却被父皇册封为太子。 册封前一天,母妃厉色警告他,忘掉之前所有的一切,安心做他的太子,她会挡在他前头,除掉一切伤害他的人。 母妃说到做到,这么多年,他办了多少糊涂事,都是母妃为他摆平的。 母妃为了护他,耗费了多少心力。 母妃变成这样,都是为了他啊。 他想去见母妃,但陛下令人传口谕,命他不可去见罪人。 他两头为难,最后,在父皇的权威面前败下阵来。 母妃,对不起,等儿子登顶成功,定会将您失去的加倍偿还给您。 太子原本就心情坏到极点,结果回到东宫却听到喜庆的锣鼓声,才知道太子妃竟招了戏班子入宫,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第197章 冷宫侯氏 “霍葆琴,你乱喊什么?哪里有谢长华?你疯了吗?”太子气急败坏拉住葆琴,试图阻止她再发疯胡乱攀咬。 “嘘,殿下,你仔细听,有人在说话。”葆琴越是如此,太子越是厌恶。 “谁在说话?”太子烦乱极了,耳边还在响着刺耳的锣鼓声,咦咦呀呀的吟唱声,“停,全部停下,滚!” 一下子,戏台上的人收了声,班长一见不妙,立刻召集人手,用最快的速度滚出了东宫。 还好他聪明,先前拼命讨好太子妃,得了不少赏赐,否则今日这一次可不就白跑了? “殿下,你快派人去抓谢长华,她溜进东宫了。” “啪”太子忍无可忍,一记耳光扇到她脸上,“疯妇,来人,将她带回正殿,禁足!” “殿下,你快派人找,谢长华一定在东宫,她刚才还在我耳边说话。” 太子气怒不已,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母妃。 唯一一次违背母妃的事,便是让霍葆琴做了太子妃。 虽然这事是陛下下的旨,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错,若不是他心乱了,弃了阿敛,纳了霍葆琴,也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 这一刻,他再也按捺不住,偷偷去见了母妃。 庶人侯氏被贬入冷宫,随行的只有一个冷霜。 姐姐真狠啊,二话不说将她扔进了冷宫,就此不闻不问。 冷宫里,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几乎空无一物。 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里到处都是蛛网和厚厚的灰尘。 她的身体还没好,哪经得住这些。 陛下真狠啊,连一天都等不得,当场贬了她。 她头痛欲裂,却坚持要和冷霜一起打扫屋子。 冷霜哪里肯,决计不叫她动手,自己一个人忙得满头大汗,将屋子打扫了一遍,将将可以住人。 望着冷霜忙碌的背影,她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 跟着她一起到冷宫的,唯有从娘家带来的冷霜。 整个凤鸣宫的人一听说贵妃倒台了,立刻使出各种手段,另谋高枝去了,一下子便散了个干净。 “冷霜,谢谢你愿意跟着我。”侯氏抹了把泪说。 “娘娘说什么话呢,娘娘待冷霜好,冷霜自然要报答娘娘。”冷霜依旧恭敬地回答。 侯氏堵住她的嘴,“冷霜,莫再唤我娘娘,我再也不是娘娘了。小心被旁人听到,对你不好。你,便唤我侯姐姐。” 如今的侯氏哪里还有往日高高在上的姿态? 冷霜心里酸涩,心疼地点头,“好的,侯姐姐。” “母妃!” 侯氏一听到这个声音,整张脸放出光彩,“太子,是你吗?” “是我,母妃,您开开门,儿子来看您了。” 侯氏按在门栓上的手死死地顿住,不能,这门不能开。 “太子,莫再唤我母妃,我再也不是你父皇的妃子!你走,我,不想见你。” 太子着急,“娘,儿子好不容易偷偷来一次,父皇不准儿子来,您快开门……” “陛下不准儿子来”,门里的侯氏一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继而泪如雨下。 多年夫妻,原以为相爱到白首,却不料半道就被抛下。 甚至,连儿子都不被允许见自己这个娘亲。 “孩子,你回,日后莫再来了。你只当,只当,没有我这个娘亲。”侯氏说完便痛哭起来,她不想太子担心,将拳头塞在嘴里,拼命堵住哭声。 “不,不,娘,开门啊……” “殿下,您回,侯姐姐苦,您若想侯姐姐好好过日子,就离开,往后也别再来。”冷霜含着泪说。 “侯姐姐?”太子不明所以,坚持想进来见侯氏。 “殿下,您再不回去,惹了陛下不高兴,倒霉的只会是侯姐姐。”冷霜不得已冷下脸提醒。 门外的太子顿住,道理他如何不懂? 但他打小事事听母亲的,如今蓦然失了母亲,犹如失了引路的明灯,他茫然无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我走了,我带了些您爱吃的菜来,还有被褥衣衫, 就放在门外,您,一会儿来拿。”说完,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门后的侯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剜她的心啊,儿啊,是娘亲不好,娘亲做事不小心,留了把柄,功亏一篑,好在废太子双腿已废,永远失了问鼎的机缘。 太子,一定还是太子! 她露出狠厉的神色,若有人敢打太子的主意,她一定要叫对方好看。 “娘娘,您怎么了?为什么在太子面前提到谢长华?”回正殿后,流云着急地问,太子禁足了自家娘娘,东宫那些捧高踩低的,可能又要变脸了。 此刻的葆琴哪里还有刚才疯妇的样子。 她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眼里满是冷漠疏离。 她的手抚上肚子,嘴角轻轻地往上翘起。 禁足! 太好了,她一定会配合太子,安安心心地禁足东宫。 “霍义回去后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葆琴问。 “没有,二少爷和平时一样去了书院,听说今年想下场。”流云问,“还要继续盯着吗?” “不了,叫小喜子撤了。” 前段日子,霍义突然求见她,表明立场,想与她合作。 她想了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两姐弟不说怒目相对,也至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姐弟情。 霍义回答,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很欣赏他的理智,很合她的胃口,只要他想要权势,就不怕控制不了他。 就凭他怒气冲冲离开废太子府,便深得她的心。 他去废太子府,不管是不是外面传言的去借书,她都不在乎。 毕竟废太子自身难保,什么都给不了他。 但自己不同,自己已经是太子妃,只要生下皇子,来日登上皇后位也是不在话下的。 就霍家而言,霍义的确比霍存良更合适成为她的助力,因为他比那个不靠谱的爹不知聪明了多少倍。 若他真心投靠,她也不会计较他是继母的亲子,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过,当时她并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她叫小喜子去盯他的梢,看看他有没有与其他人联系。 如今看来,霍义的确是想与她结盟。 “去霍家,告诉霍义,他说的事,本宫答应了。” 流云得令离去,葆琴悠悠地看向远处的云朵,那里有片云像只狡猾又可爱的小狐狸。 第198章 诚王身死 冷宫里。 侯氏与冷霜面对面坐着,两人的面前是一份馊饭,几片发黄的叶片。 “侯姐姐,殿下送来好些吃食,奴婢热一下您再吃。” 侯氏摇摇头,舀起面前的馊饭,一口塞进嘴里。 冷霜大惊,连忙起身阻止。 侯氏伸出左手阻她上前,满眼含泪,边作呕边拼命吞咽。 “侯姐姐,您这是何苦?” “我要记住这一切,”侯氏眼含痛色,“今日受的苦,遭的罪,来日定要加倍奉还。” 饭后,两人干枯地对坐着,破败寂静的冷宫,冷透了五脏六腑,心都被冰冻了。 还好有冷霜在,侯氏心想,待她复起,定要加倍对冷霜好。 毕竟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唯有冷霜伴其左右。 “冷霜,你家还有人吗?” “还有一个姐姐。” “哦,你姐姐在哪里?” “奴婢的姐姐就在京城。” “真好,你与姐姐的感情一定很好!” 冷霜摇摇头,“姐姐待奴婢好,奴婢却不记得姐姐,奴婢刚出生,家里揭不开锅,就卖了姐姐。” 侯氏轻叹,“也是个苦命的。” “姐姐的确吃过很多苦,”冷霜感叹,“好在姐姐遇到好人家,日子过得还不错。” “奴婢的姐姐啊,可能干了。小的时候,常听村里的大婶们说,姐姐懂事又明理,还有双巧手,可惜家里太穷,父母舍不得卖姐姐,是姐姐自卖自身,才让奴婢的家有了过冬的银钱。” “后来,一次意外,父母去世了,家里亲戚收留了奴婢的哥哥和弟弟,嫌弃奴婢是女孩,干不了重活,还要费粮食,就将奴婢卖进了青楼。” 侯氏吃惊,没想到冷霜还有这么悲惨的过往。 “是你姐姐救的你?” 冷霜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的确是姐姐救的,但姐姐没有银钱,是姐姐的主子给了她银钱,她才能救了奴婢。” “原来如此,你姐姐真的跟了个好主子。” 冷霜点头,不再言语。 夜幕降临,昏暗的冷宫里,越发看不清面貌,侯氏无奈地叹气,都不容易,活着都难! 隔天,太子被陛下斥责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宫廷。 “太子,朕怎么说的?不准去冷宫,你竟敢公然违背,还想不想做这个太子?”弘道帝怒气冲天。 他对这个儿子真心失望。 明面上他不得不阻止太子去冷宫,但太子若暗戳戳地去,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偏偏太子带着侍卫,拿着东西,明幌幌地去冷宫边敲门边哭诉,整个宫廷都知道了。 他也心疼侯氏,想着等风头过去了,再把她捞出来,但风口浪尖上,众目睽睽之下,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 唉,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儿子? 太子啪得一下跪倒,脸色刷白,“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该去冷宫看望母……娘亲。” 弘道帝气极,这个太子连解释都不会。 他是阻止他去见娘亲吗? 他是阻止他见罪人,唉,太子怎么就明白道理呢? 胡徒送太子出殿,太子垂头丧气,双腿似绵软无力,一步步挪出太极殿。 “殿下,老奴有句话,如哽在喉,不吐不快。”胡徒唤住了太子。 太子转身,“胡总管请讲。” “殿下,陛下心中是有娘娘和您的,殿下稍安勿躁,以不变应万变,万事可破。”胡徒诚恳地说。 太子茫然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望着太子远去的背影,胡徒叹惜地摇了摇头。 太子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却被自己作得千疮百孔。 太子的下坡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太子与谢氏长华解除婚约后,运势似乎大不如前。 胡徒浑身一激灵,宫里讨生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他拼死提醒了太子,也算仁至义尽,日后还是少做这些事为妙。 太子被弘道帝斥责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京城的各个角落。 这日,冷霜拿了早膳回来,脸色惨白一片。 “可是又没拿到早膳?”侯氏无奈地笑,“无妨,一顿不吃死不了,咱们一会儿多喝点水……” 冷霜泪流满面,“侯姐姐,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 “太子,太子……” 侯氏脸色顿时变了,厉声问,“太子怎么了?说清楚。” “奴婢今日去拿早膳,听到宫里在言论,说太子殿下冲撞了陛下,被陛下大大地斥责了一番。” 侯氏松口气,“陛下时常斥责太子……” “侯姐姐,”冷霜急了,“他们,他们说,陛下要换太子!!!” 轰!!! 侯氏的头顶像是出现一个惊雷,震得她呆立当场。 什么? 陛下要换太子? 不可能!绝不可能! 陛下只得两儿子,能换谁? 难道是诚王? 侯氏不敢相信,“冷霜,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侯姐姐,”冷霜急不可耐,“如果是寻常宫人说的,奴婢还不一定信,但奴婢明明是听御膳厨房的掌事说的。” 轰!!! 又一道惊雷! 御膳厨房的掌事?! 完了! 御膳厨房消息向来灵通,怕太子这次真的不妙。 “为什么?”侯氏喃喃自语。 难道是因为她? 太子是她的依靠,若没了太子,她遭的这些罪又算什么呢? 不行,她必须保住太子,不惜一切保住太子。 “冷霜,你过来。”冷霜凑近侯氏,边听边点头,“侯姐姐,奴婢这便去办。”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不久后,京城哗然。 诚王中毒身亡。 据说诚王那天特别高兴,喝了点酒,便进了新纳的侍妾的屋子。 第二日,诚王近侍见他久久不起身,忍不住唤他。 屋外喊了很多声,一点应答也没有。 近侍无奈,向诚王妃请示,诚王妃带人破门而入,发现诚王和小妾死在了床上。 诚王妃顿时吓得瘫软在地。 消息传回宫中,淑妃第一个崩溃了。 她号哭着跑到太极殿,跪请陛下查找真凶。 陛下像要老了十多岁。 贵为帝皇,也难忍丧子之痛。 胡徒心疼陛下,这些日子以来,一件事接一件事,一个打击接一个打击,陛下太不容易了。 弘道帝劝回了淑妃,立刻下令严查凶手。 结果这一查,便查到了侯氏的头上。 原来,她安排冷霜回娘家求助,说要一个扬州瘦马固宠。 承恩公立刻答应了,特地跑了趟扬州,亲自去挑选了一个极品瘦马,送入宫伺候侯氏。 侯氏收到瘦马,表面待她极好,其实暗暗在她身上下了毒,谁与她欢好,便会毒发身亡。 又在诚王入宫见淑妃时,安排其偶遇瘦马。、 果然,诚王当场动了心,听说是伺候侯氏的,二话不说,直接抢了人带回府。 侯氏听说诚王身死,哈哈大笑,“陛下,您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了,您还能换谁当太子呢?” 第199章 侯氏殒命 侯氏说完,大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便哭了,越哭越大声,越哭越惨烈。 为了太子,她不惜双手染血。 一切都是为了太子。 “不,你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你的权势。”皇后娘娘突然现身。 “姐姐,你是来接我出冷宫的吗?太子还是太子,我是太子的娘亲,我可以出冷宫了,对吗?”侯氏像个少女般,痴痴地问皇后。 “你的确可以出冷宫,不过,不是走出去,而是被抬出去。”皇后冷冷地说。 侯氏瞳孔蓦地一缩,吓得往后退,“为什么?凭什么?我是太子的娘亲,我有太子撑腰。” “太子?”皇后嗤笑,“太子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保你?” 侯氏大惊,“陛下真的要换太子?可陛下哪来的儿子?” 皇后哈哈一笑,“儿子,陛下想要儿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你呀,妹妹,姐姐说你什么好,活到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天真。” “你以为陛下爱你,但陛下更爱的是年少的你。 你以为太子少不了你,但太子没了你,也许反而坐稳了太子位。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陛下不信你,不信侯家,不信承恩公。 还因为你太会折腾,太想为太子娶世家贵女。 可陛下偏偏多疑,偏偏容不得太子与权贵联姻。 可悲啊,这么多年,你竟始终碪不破这一点。” 侯氏步步摇头步步退,“不,不会的,陛下不会的。” 皇后怜悯地望着她,往边上退开。 身后,李尚宫恭敬地托着托盘上前,上面整齐有序地摆着三样东西:匕首、毒药、白绫。 侯氏像站在悬崖边,绝望无比的野兽,疯狂地摇着头,声撕力竭地质问,“不,这不是真的,皇后,你私设公堂。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妹妹,你还不明白吗?子嗣是帝皇的命脉,你动了陛下的子嗣,还指望陛下饶你一命?”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屑。 “姐姐,你救我,你救救我。”侯氏爬着过去,试图攀住皇后的裙沿。 皇后往后退了几步,侯氏扑了个空。 “姐姐?!你心里但凡有我这个姐姐,便不会借太后之手,断了我的子嗣。” 侯氏双眼猛缩,“你,你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当年姑姑命我进宫,我原不肯,但为了家族,不得不妥协。我以为,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你,不用进这吃人牢笼。哪料,你非但不感激,还以为是我断了你的通天路,暗地里与陛下有了首尾。 如此便也罢了,后位本就不是我想要,给了你便给了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产下长公主后,竟在太后给我的补药里下了绝子药。” 侯氏绝望地跪坐在地,泪流满面,不知是悔恨还是懊恼,“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来世我做牛做马偿还你……姐姐,但太子是无辜的……” “无辜?太子是你的儿子,便谈不上无辜。他既享受了你带来的福,便也要承受你作下的恶。” 侯氏绝望地闭上双眼,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侯氏,陛下有旨,赐死冷宫侯氏,这里有匕首、毒药和白绫,你选一样。”李尚宫说。 “冷霜,希望姐姐放她出宫。”侯氏沙哑地为冷霜求情。 身前的李尚宫躬一躬身子,“不劳侯氏操心,奴婢的妹妹,奴婢自会照顾。” “你,你是……” “是的,”李尚宫恭敬地回答,“冷霜便是奴婢的妹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姐姐就是冷霜嘴里的好主子。” 侯氏浑身冷得发颤,这冷宫,真的很冷。 原来,她身边的最后一丝温暖,也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这么多年,她意一无所觉,她输得合情合理,却不甘不愿。 “原来,姐姐,你这么多年前便在我身边安了人。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暗害你?你又自傲些什么呢?还不是为了做和我一样的事,才备下后招吗?” “你错了,”皇后走身,踱到她身前,“当初安排冷霜伺候你,是因为你莽撞,感情用事,心里除了情爱再无其他。 冷霜冷静、理智,正好规劝你,防着小人的挑拨。 让冷霜变成眼线和匕首的,不正是你自己吗? 没有你的背叛、伤害,冷霜便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是你,弃了光明与温暖,能怪谁呢?” 此刻,侯氏反倒冷静了下来,“陛下,不是真的要换太子。” 皇后浅笑,“是的,是你急躁了。” “是啊,我总是做错事。姐姐,我一直不信你。是我错了,我该信你的。最后一次,我听你一回。我相信你,只要我去了,太子便能保住太子之位。” 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小时候,妹妹乖巧可爱,软乎乎的,时常跟在她身后,亲热地唤她。 她爱她护她,不想长大后,两人却反目成仇。 权势到底是什么,竟将人变得不像人,鬼不像鬼。 终于,曾经宠极一时的贵妃娘娘死了。 一条白绫,结束了一切。 因为被贬为庶人,无法葬入皇陵。 弘道帝命人另寻一处墓穴埋藏了她。 一代宠妃,死得悄无声息。 废太子府也收到了消息。 “皇后娘娘怎么说?”秦腾问程春明。 “娘娘说,宫里的事她会安排好。” 秦腾点头,程奏明行了礼便退下了。 “侯氏为了太子,倒是什么都能做。”秦腾感慨。 “那又如何?一个诚王,影响不了大局。”长华淡定地放下一子,突然想到什么,唤来柔兆,“昨日祖母送来的石榴,送一筐给皇后娘娘。” 柔兆领命退下。 秦腾不明所以,长华解释,“石榴不是稀罕物,娘娘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过给她提个醒。” 秦腾思考,用石榴提醒? 石榴,多子! 难道?! 长华点头,秦腾总能明白她话里的深意,这份融洽相合的感觉,真好! 皇后正与李尚宫说起长公主。 “妮儿快生了。”皇后期待地说,满脸温柔与写意。 “正是这几天了。”李尚宫笑着答。 “娘娘,废太子府有人求见。” “进。” 柔兆打头进了殿,后面一个侍卫提着个篮子。 柔兆恭敬一礼,“娘娘,夫人命奴婢送些石榴给您。” “石榴?”皇后诧异,长华此举是何意? 第200章 刘老夫人 柔兆禀报,“娘娘,夫人说石榴多子多福,祝娘娘儿女双全。” 皇后眉心一跳。 儿女双全? 她哪来的儿子?长华说的话太过奇怪。 难道?! 皇后与李尚宫对视了一眼,后者默默退了出去。 柔兆走的时候,皇后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说是时下流行的首饰款,给鲜亮明丽的静娴夫人戴正好。 柔兆离开后,皇后陷入沉思。 长华应该是想用石榴提醒她,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了身孕,是谁? 不多会儿,李尚宫回来了,“娘娘,安排下去了,很快会有消息。” “娘娘,废太子妃已经得了消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您呢?”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 因为她不想越俎代庖,皇后份内的事,长华不会插手。 这个小姑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本宫大意了,以为太子已定,陛下才两个儿子,后宫欣不起浪花来。想不到,有人不死心,竟躲在暗自悄悄谋算。” “还是废太子妃与娘娘您一条心。” 是啊,一条心,可她哪里还有心? 柔兆回到废太子府,长华正磨着秦腾泡茶喝。 “夫人,石榴送到了,娘娘很开心,赏了您很多饰品。”柔兆递上了手中的首饰盒。 长华打开一看,果然样样精品。 “真好,皇嫂有心了。娘子去宫中协助选秀,可好好打扮一番。”秦腾笑嘻嘻地说。 正说着话,突然下人来报,刘家老夫人来访。 秦腾和长华同时一惊,刘老夫人? 长华突然一笑,是那位刘老夫人? “快请!”秦腾也明白了,两人当即出了屋,亲往前院迎接。 “三爷,静娴夫人,老身突然到访,失礼了,两位见谅。”说完,刘老夫人端正地行了个礼。 秦腾和长华立刻侧身,只受了对方半礼。 随后长华回礼,恭敬地向刘老夫人行礼。 刘家便是骠骑夫人的母亲,也是阿富未来的婆家。 刘老夫人是刘家这一代的掌家人。 三人笑着回了正屋。 “刘老夫人若不介意,便至小侄书房一叙。”秦腾彬彬有礼地询问。 “那敢情好,有劳贤侄了。”刘老夫人轻笑。 三人进了正院,便拐进了秦腾的书房。 原本秦腾的书房设在前院,但因为其身体原因,一直不怎么使用。 成亲后,秦腾索性将前院的书房搬到了正院东厢,西厢给了长华。 长华劝他保留前院的书房,却被秦腾拒绝,“娘子,好不容易成亲,你舍得赶为夫离开吗?” 长华只得作罢。 三人坐定。 “两位勿怪,本该提前递个拜帖,但老婆子耐不住,都说老了如孩童,老祖宗的话不错,老身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刘老夫人笑着解释自己突然到访的原因。 “哪里,老夫人客气了,是侄子该至刘家拜访,倒是累着你跑一趟了。”秦腾说着客气话,心里却满是不解。 他腿伤久已,原本支持他的不少官员都转头支持太子了。 人人敬他,却又怕与他沾上关系。 毕竟陛下与他的关系非常微妙,一个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他从不主动往任何一位官员家中去,就是为了避嫌,免得对方为难。 “三爷客气了,”刘老夫人转头向着长华笑,“静娴夫人多才多艺,深得谢老夫人衣钵,老身很是佩服。” 长华明白,她给阿富的添妆,让刘程两家动心了。 刘家是清流的代表,他们家累世开办书院,笼络了多少优秀的学子? 几乎天下所有优秀的学子都是他们的门生。 若一个举子没有入过刘家的学堂,哪怕日后中了进士,也会被人瞧不起。 长华万万不敢小看这股力量,舆论战打响的时候,这股力量甚至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刘家作为天下学子的典范,若能得他们的支持,大大地利于秦腾夺回自己的天下。 这也是她当时不顾暴露自身力量,也要请狼兵送添妆的根本原因。 添妆给阿富,狼兵震慑骠骑将军与他的姻亲刘家。 “老夫人说笑了,长华就是一个普通人,哪有什么特别的。”长华笑意盈盈,“老夫人与祖母一般德高望重,不若直接唤长华的名字!” 刘老夫人眸光一闪,这只小狐狸和谢家阿姜一般狡猾,不见兔子不撒鹰。 “那老身便托大了,长华,你与阿富的添妆,我刘家收到了。” 长华侧了侧头,天真无暇地笑着,“老夫人可还满意?” 刘老夫人心思一动,“满意极了。” “难怪谢家历经多代,依然屹立不倒。” “老夫人说笑了,不过如履薄冰罢了。” 秦腾看笑了,两只狐狸,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都等着对方开口,兜兜转转,就是说不到点子上。 刘老夫人心里急,她胆敢来,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与其悄悄地来,被人逮住,连个退路也没有。 不如光明正大地来。 反正,刘家无权无势,交往个爱好学问的废太子,旁人也不会过于置喙。 但,毕竟不好久留。 当下便有些着急,脸上神色严肃了起来。 秦腾丢了个眼见给长华,长华也晓得其中深意,也收起了笑意。 “长华,老身不与两位绕圈子了,今日前来,是想向两位讨个主意,刘家该何去何从。” 刘老夫人坦诚地说,刘家祖上因为差点卷入一桩案件中丢了性命,从此便淡出了官场,甚至立下家规,后代子孙亦不得入朝为官。 家族重心转移到开办书院上,成了实实在在的清流。 这么做,的确保住了刘氏一族,但同时,到底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 如今,朝中看似平稳,却暗潮汹涌,陛下看似文武并重,实则是缺乏处置政事的才能,只晓得一味地避重就轻,朝堂上众人没有意见,问题便不存在了。 刘家看在眼里急在心头,陛下这样的举动,很容易让真正的人才流失。 果然,近几年,学府里真正有才华的学子,屡屡落榜,有些人灰心丧气,索性回乡教书,不再参加科考。 刘家爱才惜才,看到这些景象,无比痛惜。 “三爷,若是先帝还在,看在此番景象,怕是也要心痛无比。”刘老夫人痛心疾首地说,“那些孩子都是胸中有沟壑的好孩子,却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 第201章 刘家密议 秦腾忍住怒气。 他当年坠马受伤,失了太子位,颓废了很多年,才渐渐地接受了现实。 若皇兄能好好治理国家,太子能成为下一任明君,他是不是太子,是不是帝皇又如何呢? 但短短几年,大庆竟是连连走下坡路,现在鲁国又蠢蠢欲动,他同刘家一样焦急万分,却又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日日折磨着他,直到遇到了长华。 他重新有了希望,重新有了活力,他不愿再隐忍,既然皇兄和太子做不好这份大业,那么他来做,定要保万民平安。 “刘老夫人可还能联系上他们?”秦腾突然发问。 “谁?”刘老夫人一时没明白秦腾的意思,略一思考后,立刻回答,“能,那些落榜的学子,吾儿一直与他们保持联系。” “如此甚好!那就麻烦老夫人,按年于他们发放银钱,让他们安心读书,待日后,东山再起。”秦腾斩钉截铁地说,那份一切尽在把握的从容与自信,刘老夫人只在先帝的脸上见过。 刘老夫人起身,端端正正地跪地行大礼,长华立刻上前,“老夫人,使不得。” 刘老夫人阻住长华,“殿下,请受老身一拜,允许老身代那些学子谢殿下大恩。” 说完,坚持行完了整个大礼。 秦腾岿然不动,端坐在滑椅上,任凭刘老夫人恭敬地行了跪礼,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重新坐定后,刘老夫人的态度比初见面时更为恭敬有礼。 “刘家办书院,是利国利民的事,不妨继续。日后,若大庆有国立书院,还望老夫人能推荐负责此事的人选。”秦腾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刘老夫人浑身一震,国立书院! 那真是一条最适合刘家的路,可不正是一条鱼与熊掌兼得的路吗? 当年,祖上弃官从教,便是看上了先帝打算建立国立书院的事。 可惜,先帝英年早逝,国立书院就此搁置,遥遥无期。 刘老夫人内心激动万分,面上却丝毫不显。 毕竟前途未卜,废太子又…… 刘老夫人的眼光悄悄瞥向秦腾的双腿,若是……该有多好。 “老夫人,万事皆有可能,只要,谢家还在!”长华微微一笑,眸光连闪。 那里,看似平静无波,黑瞳深处却波涛光涌,无限星光坠落其间,端得是璀璨无比。 刘老夫人浑身一震,似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般,内心狂喜。 她强忍激动,脸上不显不露,藏于衣袖的手却轻轻地颤动起来。 刘老夫人离开后,长华与秦腾静静坐着,都没有说话。 良久,“娘子,刘老夫人被你打动了。” “夫君,阿敛最多将老夫人引来府里,真正打动她的人,是你!” 刘家因为祖训,入不得官场,却又不甘真正远离,秦腾抛给他们的橄榄枝——国立书院掌门人,深深地刺到了刘老夫人的心。 国立书院掌门人对于清流刘家来说,是最合适最具吸引力的。 刘家,必定会咬住不放。 刘老夫人刚到废太子府,弘道帝便得到了消息。 “陛下,刘家难道想与废太子结盟?”王丞相相当警惕。 结盟?不可能! 弘道帝漫不经心地挥挥手,一个残废,拿什么折服清流? 就凭会写几篇市井小文? 他已得到现报,刘老夫人去废太子府,目的和霍义一样,借书。 唯一的不同是,霍义失败了,而刘老夫人成功了。 他的确厌烦、嫉妒这个弟弟,慢慢地这份嫉妒化为了痛恨。 他不甘心,不甘心先帝认为一个奶娃子比他强,不甘心这个弟弟得了先帝的所有疼爱,不甘心他竟然只是帝位的传递者,而非传承者。 不久前,他在狼啸虎啼的刺激下,甚至下令赐死废太子。 但,这种蠢事一次就够了。 冷静后,他十分后悔。 他明明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废太子悄无声息地离世,却偏偏选择了最惊天动地,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 所以,他不会再在明面上为难废太子。 更何况,废太子活着比死了更有利。 废太子活着,他才能慢慢地从他嘴里掏出他想要的东西,比如:金吾卫,以及那本记录着所有世家秘辛的帝皇之书。 王丞相见陛下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十分焦急,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看出废太子的狼子野心吗? 此刻,他全然忘记了,废太子本来就是太子,何来的狼子野心? 下朝后,王丞相领着几个亲近的官员回了府。 他打算与他们商议一下,刘老夫人去废太子府的事,让他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他之所以这么多年屹立朝堂不倒,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功于他对危险的提前察觉。 刘老夫人回府后,立刻召来几个儿子和长孙。 长孙便是阿富的夫君。 “呈青,婚事都准备妥当了。”刘老夫人问。 刘呈青恭敬地行礼,“祖母,一切安排妥当。” “万事皆要妥当,不可委屈了阿富。” 呈青应诺。 刘老夫人话锋一转,“今日我去了废太子府。” “母亲!”几个儿子一惊,废太子府在他们眼里,犹如洪水猛兽。 “呈青,你说说,祖母为何要去?” “祖母是去感谢废太子妃。” 刘老夫人点头,“是,也不是。” 刘呈青继续说,“祖母向废太子递了橄榄枝。” 几个儿子大惊,“什么?母亲,您糊涂了,那可是废太子啊,一个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刘老夫人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大孙子,有他在,刘氏不会倒。 “你说说,祖母为何要去?”刘老夫人根本不顾几个儿子的反应。 呈青沉静地说,“定与阿富有关。” “怎么还会与阿富有关?”大儿子吃惊,“母亲,我早说过,不能与妹婿结亲,咱们刘家向来置身朝堂之外,何必淌这趟浑水?” 见面带焦色的大儿子,刘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呈青,你也觉得祖母做错了?” “祖母无错,刘家与朝堂的关系应该是若即若离。”刘呈青淡然地说。 “好,好,好,好孩子,若即若离,说得好啊。”刘老夫人哈哈大笑。 几个儿子看着母亲,都惊诧莫名。 “你们啊,还没有孩子明白。刘家因祖训远了朝堂,但却不是真正离开。祖上为什么要开办学堂,不就是为了远朝堂而不离朝堂吗?”刘老夫人耐心地解释。 第202章 书院出事 大儿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儿子呈青。 儿子如此出息,他开心之余,不禁想起父亲去世时悄悄叮嘱母亲的话。 “儿子没出息,不如直接将掌家权交给孙子。大孙子是个好的,智慧有眼光,也有决断,不仅能保住刘家,甚至让刘家更上一层楼。” 他听到后,心里很是失落。 他也是个有志青年,怎么在父母眼里,连自己的儿子也比不上呢? “哼,呈青啊,莫逞能,刘家顶了天就是开书院的,还朝堂?你没做梦。”大儿子不能怼母亲,还不能骂自己的儿子几句? 刘老夫人岂能不知大儿子的心思? 大儿子小时候也是聪明伶俐的,哪知道越大越长歪,尤其是气量心胸,听不得批评,自视过高。 刘老夫人横了他一眼,“哼,有本事训儿子,没本事挣前程,你傲娇什么呢?” 大儿子的脸涨得通红,没想到母亲这么不给他面子,竟当着儿子的面就训他。 他不想挣前程? 若不是祖训摆在那里,他也想上朝堂给母亲挣诰命。 “祖母已决定了?”呈青突然发问。 刘老夫人见孙子定定地望着自己,眼眸里光亮无比,心下安慰,点了点头。 “那么,祖母,咱们必得做好艰苦几年的准备。” 艰苦?还几年? 几个儿子大惊,神色慌张地看向刘老夫人。 唉!看着眼前这几个儿子,竟是连一点事都禁不住。 “没错,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刘老夫人笃定地说。 “母亲,”大儿子右眼皮突突地跳,“必先予之?母亲,予什么?咱们的命吗?您,想违背祖训?” “违背祖训?!老大,你这顶帽子可真大,我可戴不住。”刘老夫人嘲弄地说。 被母亲点破,大儿子尴尬无比,恨不得有道地缝钻下去。 他的确存着这样的心思,最好母亲能破了祖训,让他重归朝堂。 但他只敢想,不敢做。 如今母亲提了出来,要让刘家更上一层楼,正中他的下怀。 若母亲更有些魄力,直接毁了祖训,岂不更好? 反正祖训不是他毁的,日后便是见了祖宗,也轮不上他挨骂。 刘老夫人猛得站起身,厉声道,“你们仨记住,刘家的祖训,只要是刘家的子孙,必得永远遵守。 祖上,就是怕后代里有不知己蠢的子孙,这才定了这样的家规。 智慧如祖上,还被人陷害入了狱,差点丢了性命。 你们长年只知教书,不知勾心斗角,心里的念头,一早写在脸上,叫人一望而知,如果入得朝堂? 刘家的路,只在育人这一条。 你们切切记住,万不可升起其他的心思。” “是!”儿孙齐齐应诺。 儿子们告退,刘老夫人特意留了孙子,两人窃窃私语了良久。 儿子们出了门,两个弟弟立刻拉住哥哥,“哥,母亲老糊涂了,她怎么明幌幌地去废太子府,万一惹来杀身之祸……” 他何尝不担心,在他看来,母亲做了最错的决定。 怎么能亲近一个最不可能继位的残废,与其这样不如选太子。 虽说太子无能,但侯氏去后,陛下反而更加宠幸太子了。 诚王已去,陛下只太子一个儿子,不存在押错宝的事,母亲当真糊涂了? 但母亲胸有成竹的样子,又让他觉得母亲还是那个事事决断正确,有赛诸葛之称的女师。 他神色莫名地回了屋,大太太正在最后查问一遍亲事当天的流程,见他回了房,便挥退下人,迎了上来。 “母亲糊涂了,竟去了废太子府。” “我看糊涂的是你。”他吃惊,怎么连自家夫人也这么说? “此事,全凭母亲做主,相公莫再过问。”大太太恳切地交代。 “为何?” “因为,”大太太压低声音,“阿富。” “阿富?”怎么又是阿富?这事怎么和阿富有关呢?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母亲的决定你别干涉,定然不会错,只会叫刘家越来越好。” 然而,刘家书院还是出事了。 起因很简单,书院的一个学生,在上学堂的路上,撞了个人。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撞的是吏部侍郎霍存良,太子妃的父亲。 霍存良不知为何喝醉了酒,驾着马横冲直撞,撞上了马车,还偏偏无礼地指责是对方撞了他。 学生百口莫辩,一急之下推了霍存良一把,让他跌倒在地。 到这也还是小事,可是霍存良原本好好的,回府之后却偏瘫了,大夫说余生都要在床上度过。 这下流言四起,说书院的学生撞了人非但不道歉,还动手推人,人品太差。 那学生百口莫辩,竟投湖自尽以证清白。 这下事情彻底闹大。 代表清流的一派立挺书院学生,说他受了不白之冤,要陛下还原真相。 另一种声音不仅指责书院学生,更将矛头直指刘家书院,说他们育人无德,不配为师。 这时,突然又有人举报,说书院有一个学生,强抢民女,还将女子囚禁在他家中。 当官兵到达学生家时,正巧两人出门,当场抓了个现形。 哪怕当事人再三否认,也无济于事。 官兵们上去就锁人带走。 一时间众说纷纭,尘嚣直上,各种说法都有。 为了平息众怒,弘道帝大笔一挥,暂停书院,彻查。 王丞相和几个官员一起喝酒。 “老大人,还是您有决断,未雨筹谋,不管刘老夫人去废太子府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您都要拔掉这颗钉子。”一个官员奉迎地说,“高,真高!” 王丞相略带得意地一笑,他倒要看看,刘家如何脱困。 你们不是自诩聪明,自视甚高吗? 那就尝尝风雨突来的滋味。 只是,这一局中,他原本安排的是一个平民,哪料到最后霍存良撞到了枪口上。 他安排的人见了这一幕,便悄悄地隐退在人群,不再露头。 活该霍存良倒霉,什么时候不驾马,竟喝醉了酒 驾马,一个太子妃父亲的头衔,能给他的局添砖加瓦,他何乐不为? 另一个没想到的是,撞人的学生竟投湖自尽,哈哈,真是整整如他意啊! 这下子,陛下想不插手都难。 哼,陛下不在意,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哪怕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废太子! 几次三番下他面子,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当老夫是假人不成? 刘家!早就看他们不入眼了,占了清流一派的大义,坏了他多少好事,正好借此机会除掉他们。 谍不入刘家! 先帝啊,您再有决断,再有远见,再有谋略,可您已是千古之人,还能管住身后事? 王丞相端起酒杯,畅快淋漓地一饮而尽。 第203章 霍家四儿 刘家。 大儿子正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自他从父亲那里接过书院的重责大任,一天也不敢疏忽,就怕出事。 明明有大好的安稳日子,母亲偏偏去了废太子府。 说好的不用他担心呢? 这不,事情还不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母亲,”他一脚跨进母亲的跨院,“出大事了。” 刘老夫人淡然地喝着茶,“坐下,喝杯茶。” 大儿子急得嘴上冒泡,哪里有心思喝茶。 “母亲,书院出事了,您知道了吗?” “知道。” “那怎么办?” “不办。” “啊?啥?不办?” 不办是什么意思?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老夫人稳稳地托着茶碗,“老大,莫急,静观其变,此事我刘家不必管。” “可书院被封了呀。” “封了,可以开,说不定还能换间更大更好的。” 啊?母亲的话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老大,这里有件事,正好你去办一下。” 刘老夫人拿出一份名册递给他和一叠银票,“按上面的名字,一一送银两去,叫他们安心在家读书、育人,另待时机。” 大儿子懵懵地接过书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无数人的名字,都是些学问出众,却生不逢时,屡试不第的。 “母亲!”他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仍然不甚明白。 刘老夫人点点头,“办好这件事,刘家的差事便算完成了一半。”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希望,兴许母亲是对的! 当下兴冲冲地回了屋,就让大太太给他整理行囊。 大太太横他一眼,“便是要走也要等儿子大婚后。” 哦,对,他怎么忘记这件事,儿子娶亲也是大事。 当下按捺住心情,仔细地翻看起名册来。 霍存良出气比入气多地躺在床上。 周围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外加一个邹嬷嬷。 霍存良缓缓地睁开眼,他头痛欲裂,哦对,他之前和下属一起喝酒,喝高了,硬要骑马回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似乎指着一个年轻人骂,后来对方推了他一把,他跌倒了? 他试图支起身子,却在起身时大吃一惊,他的腰部以下竟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他整个人像被淋了一盆冰水,“来人啊。” “父亲,我们都在。”霍忠出声。 “你们今日怎么不去书院?” “陛下下令,书院暂停。” “书院暂停?出什么事了?” “书院里有一个学生打了一个被撞的官员,导致对方瘫痪在床,为自证清白投湖自尽。” 霍存良越听越不对,瘫痪的官员是谁? “正是父亲,”霍义点头,温和地点头。 “我,我,瘫痪了?”霍存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如母亲一般,瘫痪了。”葆棋温婉的声音响起,“邹嬷嬷,劳烦你如同照顾我母亲一般照料父亲,辛苦你了,小邹氏我们会妥当安置的。” 邹嬷嬷一脸苦笑,小姐和少爷竟是早早便发现了她做下的恶事,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老爷受伤头瘫痪。 她也没办法啊,是太子妃娘娘拿住了她的死穴,用她的亲亲女儿小邹氏威胁她。 如今,小姐少爷依样画葫芦,不是,他们更狠,竟将她女儿带离了。 她如今连女儿的下落都不知道,她的命好苦啊。 “邹,邹嬷嬷?”霍存良瞳孔猛然一缩,“你,你们。” “是的,父亲,我们在。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就像您当初照顾母亲般细致。” “逆子,我是你们的父亲。”霍存良咆哮,却声音微弱得如同小猫。 四人相视一笑,“是的,您是我们父亲,所以请您放心,我们定会好好照顾您。” 霍礼率先出门遣退了门外的大夫,“大夫,我父亲醒了,麻烦您去看看。” 大夫进了屋,细细地把了脉,开了药方后告退。 大夫走后,大肆宣扬霍存良好福气,四个儿女一个赛一个的孝顺。 出钱出力,亲自照顾不说,还承诺会好好照顾父亲。 只是霍侍郎似乎心情不太好,冲儿女发火,唉,可怜的孩子们,看来有得被父亲磨了。 霍义清冷地看向邹嬷嬷,“嬷嬷必得尽心竭力照顾父亲,定要叫父亲长命百岁才好。” 霍存良当场喷出一口血,他如今算是尝到了当初霍太太百苦难言的滋味了。 “我要见太子妃,我要见太子妃。” “哦,忘记禀告父亲,女儿也要入东宫去争一争太子的宠爱了。父亲欢不欢喜?快不快乐?您两个女儿,一个是太子正妃,一个是太子宠妃。” 霍存良大惊,“太,太子,宠妃?” 葆棋温婉地点头,“是的,夺尽太子一切宠爱的妃子!!!” 霍存良无力地吐出一口浊气。 报应啊,报应。 当初他为了另娶高门,推了霍谢氏,致其早产血崩而亡。 又为权势不惜听从霍葆琴的安排,害了太太。 哈哈,活该,活该,他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哭声。 霍忠、霍义、霍礼、葆棋再未瞧他一眼,端正行礼后退了出去。 父亲,此生永不复相见! “娘子,真巧,最后入了局的竟是霍存良。”秦腾边煮茶边说。 “世上哪有这么多巧事?”长华笑着呡了口茶。 “哦!” “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下属请喝酒是刻意安排,骑马回府却并不刻意,这是霍存良自己的选择。” “看来娘子还有后招?” 长华点头,她布了局,却并没有算每一步,局里的人不论选择什么,都会有一条相应的路。 她所做,只不过是顺着他们所选,达到适合他们的终点。 若当初霍存良没有选择骑马回府,那等他的便是其他的道路,只不过最后依然会指向现在的这个终点。 “霍存良没有选择骑马回府,撞上书院的学生会是谁呢?”秦腾好奇地问。 “猜,夫君如此聪慧,定然能猜得着。”长华调皮地说,“当日喝酒的还有谁?” 秦腾宠溺地摇了摇头,这个娘子,竟是将仇人当玩物了。 “夫君,直接一刀了结,太无趣,咱们得像逗鼠那样,好好玩一玩才有趣。”长华嬉笑地说。 某只戴着王冠的灰鼠一听,浑身一激灵,吓得身子往暗处躲了躲,希望夫人不要看到他,他可不想被玩,这日子忒苦! 第204章 府外偶遇 书院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一点也不影响选秀。 诚王死了,太子复宠,陛下赏赐不断,太子日日上朝,每议事,陛下总要问一句,“太子怎么看?” 陛下真正将太子视为继承者,开始教导他治国方略。 太子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对于政事无比上心,除开随同陛下学习的时间,回到东宫便一头扎进书房,已经很久不入内院了。 陛下见到这样的太子,大感欣慰,时常与胡徒说太子长进了,皇朝后继有人。 可即使如此,也没能阻住陛下选秀的心。 太后得病,陛下孝顺,延后选秀。 如今,太后逐渐康复,能含糊地说话了,太后知晓侯氏去世,感慨悲叹了几日,便立刻生龙活虎地重提选秀之事。 她说,侯氏已去,陛下少了知心人陪伴可不行,后宫该进新人了。 皇后听说此事,嘴角浮出一抹冷笑,爱逾至宝的二侄女,还不是说放就放下了? 于是,在太后的示意下,选秀提上了日程,加快了举办的步伐。 流云听说又要选秀了,立刻禀报太子妃霍葆琴。 “娘娘,又要选秀了,可怎么办好?”她一脸担忧,看来东宫又要进人了,太子殿下已有好久不来娘娘的东厢房了,娘娘虽贵为太子妃,但一切恩宠还是系于太子一身。 近期,她看了不少冷脸,还好娘娘还是太子妃,不然日子真是过不下去。 葆琴淡然一笑,双手轻柔地抚上脖子,太子爱来不来,她还不乐意招待呢。 “东宫,的确该进新人了。”有人的地方才有斗争,没有新人,哪来浑水?她如何浑水摸鱼呢? 流云见状,虽然满腹疑问,但也不好多问,转身为娘娘准备午膳去了。 葆琴静静地坐着,默默地思考着。 太子的变化,她看在眼里,这才是真正的太子。 但她依旧不屑地冷哼,太子以为侯氏去世了,陛下复宠,便能做真正的太子。 若果真是如此简单,陛下又何必选秀呢? 长华也得到了消息,她很淡定地出门去了醉仙楼。 醉仙楼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 长华一踏进楼,掌柜地立刻迎了出来。 “夫人,您来了,壹字间收拾好了。” 掌柜的亲自领着长华进了房间,大堂里客人很多,都很诧异,来的是何方神圣,得掌柜的亲自引路。 长华戴着帏帽,众人只能从其高贵的姿态、优雅的举止,判定这定是位贵人。 众人窃窃私语,却无一人知晓来人的真实身份。 柔兆、上章紧紧跟着长华,一行人往楼上行去。 “哦,”一位妇人哦了一声。 “姐姐可是认出来人了?那位像仙女一样的姐姐究竟是谁?”旁人好奇地问。 妇人摇摇头,“小妇人只认出身后那位女侍,应该是柔兆,如果小妇人没有认错的话,柔兆紧紧跟着的,那位高贵无比的女子应该是静娴夫人。” “哇,是传说中的静娴夫人啊!”有人惊呼。 柔兆她们早就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却置之不理,亦步亦趋地上了楼。 待一行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楼下大堂瞬间炸了锅。 “天哪,我终于见到真人了,静娴夫人端的好气质。” “可不是嘛,如此典雅端丽的美人,竟有传言说她陷害太子妃?该不是正相反。” “不会啊,空穴不来风,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好的心如蛇蝎的大有人在。” “切,还知面呢,你连人家衣角都碰不到一块,道听途说的能有几分真?” “也对!传言多不可信!” “当初流言起来,我就说不可能,静娴夫人素有美名,在闺中时便才华横溢,太子妃不及她万分之一,怎么可能去陷害她?又何必去陷害呢?” 众人纷纷沉思,继而点头认可这种说法。 如果太子妃比静娴夫人出众,那还可以理解为静娴夫人嫉妒太子妃,可明明静娴夫人比太子妃出众太多。 静娴夫人犹如太阳,有她的地方,其他闺秀瞬间成了背景与衬托,这样的静娴夫人,何必对其他人下手呢? 她只消默默地站在那里,便抵过千百闺秀了。 说静娴夫人在梅花宴上陷害太子妃,也不成立。 因为当时静娴夫人才是妥妥的准太子妃,何必舍本逐末去陷害太子妃? 反倒是太子妃,被抬进了东宫,短短时日,便成了太子妃,可见是个手段了得的。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当事人,还真不好说! “就是,就是,还是老兄你说对了,来,为你的明智浮一大白。” “夫人,他们在议论您。”柔兆忍不住提醒。 上章拍她一下,“人家爱议论不议论,咱管不着,也不屑管。” 柔兆哼一声,傲娇地转头不看她。 “怎么,不服气?行,回去叫大葛收拾你。” 柔兆怒,挺了挺胸口,“指不定谁收拾谁呢,别说你召来大葛,便是召出神龙,我也不怕。” “诶,我在,柔兆唤我何事?”大葛突然出现,一脸嬉皮笑脸。 今日,本来轮到葛十八护卫长华,可他腆着脸,软磨硬泡从主子那里磨来这个机会。 柔兆不屑地斜他一眼,“请你,立刻,马上,团成一团,从窗户圆润地出去。” “收到!”大葛二话不说,果真从窗户翻身而出。 长华摇摇头,这两人越来越不像话,看来,还是早点将他们送作堆,也省得在她眼前秀。 进了壹字间,掌柜地上了茶,才退出去。 不久,美味佳肴上了桌。 长华拉着柔兆、上章一起坐下,两人也不客气,行了礼便坦然坐下。 三人边喝茶,边品味美味,边聊着天,其乐融融。 突然,房门敲响,掌柜的进来行了礼,俯在柔兆耳边说了几句,柔兆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掌柜退出后,柔兆轻声禀报,“夫人,骠骑将军夫人和小姐在楼下,楼上房间都满了,掌柜来问,是否可以让程夫人上壹字间?” 来了! 长华淡然一笑,“请夫人小姐上来。” 说完,她示意柔兆在门口迎接,上章去请掌柜的将用过的菜肴撤下,重新上一桌。 待骠骑夫人和小姐进壹字间的时候,长华正独自坐在桌前喝着雨前龙井,见两位到来,立刻起身相迎,柔兆则行礼后转身离开。 第205章 牛肉锅子 “程夫人好。”长华彬彬有礼。 “静娴夫人,是妾的不是,突然想吃醉仙楼的八宝鸭,急匆匆拉着阿满就来了,哪料到生意如此好,还好您也在,这便厚着脸皮打扰了,否则今日妾要失望而归了。” “夫人说笑了,你是看着长华长大的,还是像以往一样,唤我阿敛。”长华认真地说,“我独自出门,正觉着无趣,幸好您和阿满来了。” 长华笑吟吟地迎两位入座,“阿富也将成亲,日后相见怕是不易,今日正好,我做东,咱们好好聊聊。” “不怕,”阿富还是一副高冷的样子。 长华扑哧一声笑,“阿富,你话如此少,但愿刘家哥哥是个话多的,你俩正好,他说你听,无比和谐。” 阿富斜她一眼,“你话多,三爷话少,你俩正好,你说他听,无比和谐。”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惊得长华差点掉下巴。 程夫人哈哈大笑,这两个女娃娃,从小感情好,见面就调侃,也没谁了。 不久,掌柜重新上了菜。 三人边聊边吃,岁月似乎回到了闺阁时。 那时,长华同阿满也是如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无忧无虑。 这时,掌柜敲门而入,“夫人,醉仙楼上了新菜,肥牛锅子,夫人可要尝尝?” 长华首肯,“自然是要尝尝鲜的。” 很快,掌柜的端着菜进来了。 他先将锅子和牛肉搁在桌上,接着将锅子取下,从底下木炭炉的内层又掏出一个小一圈的炉子,将小炉子里的木炭分了一大半到大炉子里,点燃两个炉子,将锅子放回到大炉子上。 最后从怀里掏出笔墨纸砚,这才正式退下。 程夫人面上笑吟吟,心里却大为震动。 掌柜的退下后,三人谁也没有开口。 屋子里寂静一片,程夫人满眼复杂地看着长华。 长华不慌不忙地拿出砚台研起了墨,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夫人,有话请写纸上。” 写完,她将纸往两人跟前一递,待她们看清后,便随手扔进了小一圈的木炭炉里,纸遇火,顿时化成了灰。 程夫人见状,反倒笑出了声,“阿富此生有你这么个朋友,我也好放心了。” 边说着话,边学着长华的样,拿起纸笔写下,“你早知我来意?” 长华回,“不知,但您会想法与我面谈,是一定的。” 程夫人不得不佩服,这份心思,如此深远,阿富远不及其万一。 她无比庆幸自己将唯一的宝贝女儿嫁去了娘家,照阿富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嫁到哪家她都不放心。 长华不仅有御兽之能,心思还如此缜密,难怪谢老夫人宠得她如眼珠子一般,听说废太子也如珠如宝地宠爱着她。 就这样,三人面上嘻嘻哈哈,手上丝毫不停,你一纸我一纸,彼此摸了底,也交了心。 最后,骠骑夫人在纸上慎重地写下,“夫人,程家以夫人马首是瞻。” 纸条在木炭炉里化为乌有,纸上的字却刻入三人的心底。 程夫人一直叫人关注着废太子府的动向,只要长华出了府便立刻通报她。 上次长华去了谢府,她收到消息,却没有赶去。 上门拜访若是可为,她何必这么谨慎地派人盯梢? 今日,她听说长华出了府去了醉仙楼,立刻带阿富赶往醉仙楼,她必须与长华面谈,很多事,不当面说不清楚。 果然如她所愿见到了长华。 原本以为要废一番唇舌,哪里料到长华早早知悉了她的用意,竟将一切都安排得无比妥当。 她佩服之余,更多的产生了敬畏的心理。 长华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疼爱自不必说,却也只拿她当个孩子,如同阿富一般的长不大的孩子。 自从上次添妆礼后,她才恍然,当年的孩子长大了,从此便重新审视长华。 今日过后,她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小看长华。 长华思维之缜密,待人之真诚,用人之高妙,远非阿富可比。 若阿富是英勇的先锋将军,那长华便是有勇又有谋的元帅。 她彻底放下心来,来之前,她还存着一丝犹豫,毕竟废太子早已被废,但不知为何,每当见到长华,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忽略废太子不良于行的事实。 让人只会为他们高贵的姿态、果敢的决断、无双的谋略、宏大的胸襟折服。 这样的人哪怕无缘问鼎,也定能自保并护住手下。 更何况,仅凭长华的狼兵,她就不信废太子的双腿好不了。 她曾写了首藏头诗寄给夫君,明面上是倾诉相思之苦,实则是探问夫君的意思。 夫君回答,“全凭夫人做主!” 娘家母亲不仅支持她,甚至比她更大胆,直接上门拜访。 刘家向来游离于朝堂之外,做些出格的事,别人也只会说是文人风骨。 她不同,她是骠骑将军夫人,陛下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容不得行差踏错。 “到底还得是醉仙楼,前儿去了另一家酒楼,同一道菜,吃在嘴里就不是那个味儿。” 长华笑着说,“我的二叔二婶可是正经的吃货,当年两人刚成婚,便关起门来研究怎么做出美食。” “谢家,我是真心佩服的,诺大的家产,说不要便不要了,这份胆魄可不是常人可及。” 长华眨眨眼,“夫人说的是!” 三人顿时大笑起来,又笑着说起选秀。 “还好阿富提早一步定了亲,她这性子若是入了宫可怎么得了。”骠骑夫人感慨。 “夫人莫急,大不了将皇宫捅出个窟窿来,能有什么大事?”长华淡然地说。 骠骑夫人再一次震惊,面上不显,笑着说,“捅个窟窿岂不是大事?” “能捅就能补,大不了再补上呗。” 听听,听听,这得多有本事,才能将皇宫随意捅了又补,整个皇宫就似个木桶般。 偏阿富还在边上频频点头,“嗯,阿敛说得对。” 这两个大活宝,骠骑夫人频频摇头,“真是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当入宫是游戏呢。” 长华和阿富一头称是,搞得骠骑夫人哭笑不得。 第206章 开放书库 “阿敛,我外祖家的事,你可知道?”阿富突然问起刘家学堂的事。 长华点头,“这么大的事,岂会不知!” 程夫人眸光一动,“阿敛,可有破解之法?” “静观其变,激流勇退,留取青山。” 长华离开醉仙楼前,特意关照掌柜的,明日晌行前送一桌醉仙楼席面到宫门口,掌柜喝不明所以,既是主家的吩咐,照办便是,当下低头应诺。 “夫人,阿富,就此别过,日后若想吃牛肉锅子、八宝鸭,直管找掌柜的便是。”长华笑吟吟地同两位道别后,登上马车离开。 很多年以后,骠骑夫人说起“静观其变,激流勇退,留取青山”这十二个字,依旧万分感慨,真是世间奇女子,胸中藏有千山万水,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尽显风华。 陛下派人清查刘家学堂,一无所获,学堂允许重开。 “刘家学堂要重开了,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不是死了个学子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了?”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是刘家使了银子。” “不能,刘家向来清廉,哪里有银钱可使?” “刘家祖上可是娶了位商人娘子,富可敌国。” “这夸张了,这么多年,族中无人为官,再怎么富有也是坐吃山空。” 众人纷纷点头。 就在大家以为学堂即将重开的时候,刘家的当家夫人发表声明: “吾族向学,今有子离世,吾悲痛莫名,反思己身,吾辈惶恐,有负先祖所托,故暂闭学堂一年,重修己身,再谈育人!” 好一个“重修己身,再谈育人”。 散朝后,一众官员紧跟着王丞相回了府,“大人,学堂关闭,刘家完了。” 其他人点头附和,“刘老夫人可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王丞相眼角突突地跳,紧紧握起拳头上青筋突起。 “你们懂什么,这哪是破罐子破摔,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刘家老夫人是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 陛下只说查无实据,哼,查无实据,多令人浮想联翩的用辞。 不是不可能,而是无实据。 有心人一听便知,陛下,连他们这样只做学问,不问朝堂的都要怀疑、排挤,这样的朝堂还有什么前途? 不如保存实力,留待来日再说。 果然,正如王丞相所言,刘老夫人的告示一出,获得了天下学子的好评。 “到底是刘家,文人风骨,陛下都不追究了,竟还要重修己身,不得了,当真不得了。” “可不正是,这样的刘家,竟还有人质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些质疑的声音不知可羞愧?可别说是我清流一族。” “清流?老早是污流了。” 流言一朝翻转,各种美言赞语直奔刘家而去。 刘家再次放了大招,开放自家书库,供学子们自由借阅,以偿刘家学堂暂闭之事。 开放书库!多么激动人心的决定。 那些贫穷人家的孩子,苦于无法读到好书,往往与人借了书抄写后归还。 但十次有九次主家不肯借书,学子们时常为读不到心仪的书头疼万分。 一听到刘家开放书库借阅,顿时群情激动,争相奔走相告。 废太子也不甘落后,竟派人送了十车书来。 下人将书册送到刘家,转达了废太子的话,“刘老夫人,主子说,他府上的书摆着也是摆着,不如全权交给刘家管理。” 刘老夫人感激得亲自送到门口,“替老身谢谢废太子,待日后得空,定亲自上门感谢。” 哦,原来如此。 刘老夫人上次去废太子府定也是为了书册的事。 这下子,世人对刘家的赞美之情空前高涨。 “刘家果然心怀天下学子。” “我该死,竟还怀疑刘家,不行,我得将儿子送去刘家学堂。” “你儿子才五个月,哪里能上学?” “先排个队,挂个号。” 切~ 刘家长孙呈青亲自管理书库开放一事。 从书籍登记入库,按类排列,亲力亲为,再一次获得了世人的好评。 “刘家到底是清流的代表,刘家大少爷没几日便要成亲了,还忙于书库开放一事,可见是个有大胸襟的。” “刘家大少爷成亲,我必得去凑个热闹。” “你凑什么热闹?” “表达感激之情,不行吗?” “行,你说行便行,那,我也和你一起去?” “好,一起去!” 几日后,刘呈青娶妻程蔚,场面壮观,真的是万人空巷,人人欢喜、雀跃、奔走相告,“刘家大少爷娶亲啦!” 家家户户放爆竹庆祝,就像过大年般喜庆。 还不止。 刘家大少爷娶亲当日,新娘被送入洞房后,刘家大少爷出了府,当着世人的面宣布,“刘家学堂虽然暂闭,但先生亦可借,但凡学子们有任何问题,皆可寻先生提问,凡有疑问,无有不应。” “好!” “好好好!” …… 众人又一次手拍手叫好,有一个学子人长得瘦弱,手都拍红了。 “我拍得手疼。” “我也疼,可我心欢喜。” “我也是,我心欢喜。” “我心欢喜。” 开放书库、答疑,让刘家牢牢地握住了学子们的心,尤其是家境贫寒,刻苦奋斗的寒门子弟。 他们,将在日后成为大庆的中流砥柱。 刘家激流勇退,暂闭学堂一年,却收获了无数好评,真正一跃成为清流之首。 王丞相收到消息,气得将书桌的东西一扫而空。 可恶,可恶的刘家,可恶的废太子。 他明白自己掉进了刘家和废太子联手做下的陷阱里。 不管刘老夫人当初去废太子府是为了什么,世人们都认定他们是交流学问,讨论书册。 而他呢? 真是枉作小人,不仅助刘家激流勇退,还提早暴露了自己。 自己大意了,以为此举可以轻而易举地损坏刘家的清誉,继而影响他们在清流的地位。 哪里料到,却被刘家以退为进,反败为胜,反而成为真正的清流之首。 他如何不气? 废太子,他咬牙切齿,既然当初坠了马,为何不干脆利落地去死? “来人,马匹查过了?” “大人,查过了。” “可有异常?” “无有异常,霍侍郎当日骑的马,就是一匹正常的马。” “没有下过药?马蹄处可检查了?” “都检查了,完全没有异常,就是一次意外。” 废太子也正好奇地问长华,“娘子,王丞相暗地里查过霍存良骑的马匹了。” “放心,他什么也不会查到,”长华提起嘴角,展露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因为……” 第207章 送菜入宫 秦腾差点溺毙在长华那娇俏动人,自信满满的笑容里。 长华无比骄傲地说,“因为,谁还没有几个死士?” 没错,她何必给马下药? 只消耳语几句,马匹自会奔着目标而去。 他们太小看她了,或者说太小看谢家的能力了。 她志不在王丞相,第一次攻击废太子府的流民,为首的几个最后回了宫。 说明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是宫廷中人。 到底是谁?陛下?太后?还是皇宫的某位妃子?甚至是…… 侯氏已死,可阴谋继续,可见并不是她,况且她也没有这份胆魄与实力。 不急,一切真相都会慢慢浮现。 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与黑暗势力斗争到底。 秦腾望向长华的眼里含着无尽的爱怜。 他的娘子,是世间唯一的珍宝,怎么爱都不够。 娘子是一个惹人怜惜的小姑娘,值得他一辈子放在掌心。 长华的柔情,总是叫他忘记,他的阿敛是一个拥有无上才能的奇女子。 他脑海里想象着王丞相吃瘪的样子,顿时大笑出声。 长华气恼,“你笑什么?我又没有说错。” “是,是,是,娘子自然都对。” “可恶,你又惹我……” 程春明笑意盈盈地听着屋里的动静,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轻轻地走远去。 深夜,王丞相家的四爷再一次到访。 “夫人,三爷,抱歉,除开深夜,某不敢现身。”他看着打哈欠的长华,又看着一脸疼惜的秦腾,无比抱歉地说。 “与你何干?是我的瞌睡虫不听话。”她必须加快寻人的进度,早早获得御虫的能力才好。 “说,何事。” “夫人,王丞相派人查了马匹,但一无所获。” 长华点头,表示已知。 “夫人,”王四爷有些犹豫,“某想要那匹马。” 长华惊诧,一匹马值得他深夜到访? “这匹马有古怪,似乎是刻意撞上马车,这匹马像人一般,目标明确。”犹豫再三,王四爷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呵呵,果然比王匹夫强些,行,那匹马便给你了。”长华哈哈笑,“对了,你堂堂丞相府少爷,还会缺马?” 王四爷摇头,“夫人,某要离开京城了。” “为何?” 王四爷再次摇头,“父亲未明言,只说有件事要办。” 长华严肃了起来,“马给你,他很乖,体能特别好,你训练他,用特定的方法召唤他,关键时刻可救你的命。另外,我再给你一只秃鹰,若有情况,可让他送信。” 说完,长华从妆奁盒里取只一段乌木,递到王四爷手中,“秃鹰不与你同行,若你有书信送,便吹响此笛,秃鹰自会现前。” 王四爷接过乌木,怎么看都只是一段乌漆墨黑的烂木头,竟是一管笛子吗? 他尝试放唇边一吹,奇怪,怎么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再次用力地吹,突然,身边狂风大作,他一惊,差点吓掉手中的乌笛,一只巨大的秃鹰飞了进来,停在他眼前。 “这,这,”他的心嗵嗵地跳,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莫怕,他便是给你的秃鹰,你吹响了乌笛,他自然现前。” 王四爷惊喜莫名,如此,他便也算是手握特殊武器了。 “退,退下。”王四爷连唤几声,秃鹰一动不动,眼风都不扫他一下。 “夫,夫人,”他不得已继续向长华求救。 “看到他胸口的竹筒了吗?”长华指点他。 王四爷定睛看去,果然,秃鹰的前胸挂着一只竹筒。 “打开后放入你写的信,再扣上盖子,只要听见‘咔’一声,起飞的指令便下达,秃鹰即刻飞离。” 王四爷尝试了一下,秃鹰果然一眨眼飞走了。 他当下抱拳,“感谢夫人,某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长华咯咯地笑起来,“我要你的命干么?好好办事,未来自有你的前程。” 芙蓉面,远山黛,娇笑的长华端得是风华绝代。 王四爷竟是看呆了。 秦腾沉了脸,“好了,无事便退下。” 王四爷顿时一激灵,立刻暗道一声“惭愧”,抱拳后离开,转眼融入了暗沉沉的黑夜。 刚跨出门,耳边隐约传来长华的声音,“你妹妹很好,已到了边疆,一切顺利,放心。” 他淡淡一笑,心头注满幸福感,勇敢地踏入暗夜,天明总会来到。 隔日,长华起了个大早。 “娘子大清早的要去哪儿?” “入宫。” “入宫?”秦腾满是疑问,昨日还未听娘子说起,怎么突然要入宫呢? “世人皆称你家娘子我秀外慧中,才华过人,你看,连陛下给的封号都是静娴,说明我安静美好,娴雅怡人。那我可不得好好表现一下? 我要进宫看望太后娘娘,顺便送些她喜欢的菜。” “醉仙楼的?”秦腾好笑地问。 “咦,到底是夫君,如此聪慧。” 秦腾冷哼一声,“早些回来,昨日庄子上送了新茶。” “晓得,我去去便回。” 待长华收拾妥当,到了宫门口时,醉仙楼掌柜的已带人拎着十数个食盒,等在宫门口。 见到长华立刻躬身行礼,“夫人,一切准备妥当,都是最新鲜的食材。” “你楼里忙,便先回,叫他们把食盒给我身后的侍卫。”长华指了指掌柜身后提着食盒的小二们。 “诺。” 接过食盒,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了宫。 皇后昨日收到长华递的牌子,知晓她今日会来。 可当她见到一排十多个侍卫,人人提着个食盒的壮观场面,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弟妹这是要在宫中办宴?” “哪能啊,宫中是皇嫂的地盘,妹妹我只会扛着张嘴来吃你的,怎么可能自带菜肴来办宴?” 皇后不禁一笑,“贫嘴。” “这是长华孝敬太后娘娘的。听闻太后娘娘身子有了起色,作为先帝的儿媳,自然要善待先帝的妾室。 这不,知道太后娘娘喜爱醉仙楼的菜色, 妹妹特意命掌柜的赶早做了一大桌,送来给太后娘娘尝个鲜。” 皇后正喝着茶,一听到醉仙楼,一个不留意,呛着了,拼命地咳起来。 长华一惊,上前一步就要替皇后抚背顺气。 皇后摆摆手,顺了气,又喝了口茶,平息下来,点着长华的额头,“你呀,调皮!” 长华吐吐舌头,“皇嫂,妹妹我也记着您的好,这不,醉仙楼出了新菜色,牛肉锅子,可好吃了,今日妹妹我特意留一份给您。”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侍卫出列,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坤宁宫的宫人。 第208章 闻遍美食 长华带着十多个侍卫,十多道醉仙楼名品,一路走一路逛进了太后的住所。 宫人进去禀报,太后一听是长华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叫……她……进……” “来”字愣是半天没说出来。 宫人呆住,边上的嬷嬷挥手让她去请人。 长华莲步轻动进了殿,先是恭敬地行了个大礼,便站直了身。 眼前的太后老了。 原本乌黑的头发,现下白了大半。 原本光滑细嫩的肌肤,如今干瘦干瘦的,眼角、唇角的纹路又多又深,锦服穿在身上,像挂在衣架子上般,回荡荡的。 “太后娘娘可安好?”长华满是忧虑地问。 “大……大……大……”一个“胆”字又堵在了太后娘娘的喉间。 “大胆,还不跪下?”嬷嬷喊出了太后的心里话,太后顿时松了口气。 “大胆!还不跪下?”长华脸色一沉,厉色道,“刁奴,竟敢罔顾太后的意思,擅作主张,要你何用?” “来人啊,拉出去,杖十棍,长长记性。”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侍卫出列,一把拉过嬷嬷。 嬷嬷吓得魂不附体,“太后娘娘救奴婢,太后娘娘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太后气得目眦欲裂,“放……放……放……” “放肆,竟然还敢狐假虎威,欺了娘娘,还想利用娘娘脱罪,杖二十,以儆效尤。” 侍卫毫不犹豫一把拉出嬷嬷,不久便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哼,太后,这等小人,不严惩是不行的。您心慈,善待她们,她们却不知好歹,您是天下慈母的典范,哪能对夫君的嫡子媳妇使坏心眼子呢?您再是太后,也不过是先帝的一个妾氏,您怎么可能枉顾礼法,被御史挑出刺来呢?您说是不是?” 太后好不容易平稳的气血,又开始翻滚着上涌。 “放……放……放……”太后气急,越急越是说不出话来。 “放心?当然放心啊,有您在,谁敢惹妾呀。妾到底是您夫君的嫡子媳妇,您非但不会欺负妾,还得护着妾,对!”长华嬉皮笑脸地说,还撒娇地用手摇着太后的衣袖。 太后恨极,想抽出自己的衣衫,但力气太小,她转头用眼盯着周边的宫人。 宫人被长华二话不说就打人的架势吓坏了,哪里还敢出头,个个低着头装鹌鹑。 长华见好就收,“太后,妾这次进宫,特地看望太后娘娘,知晓您喜欢吃醉仙楼的菜,特意嘱咐掌柜的一大早烧制一大桌美食,赶着进宫来送您品尝。太后娘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您老人家别太谢妾噢,这是妾这个晚辈应该做的。” 太后一听到醉仙楼三个字,立刻剜心般痛。 “来呀,上菜!” 一众侍卫统同时打开食盒,一股香气顿时扑面而来,宫人们嗅着香味,那一个个低着头,忍着馋的模样,看笑了长华。 “第一道,是醉仙楼的当家菜,海天一线。 主品是燕窝,每份二两,须得用银针剔去黑丝、杂物,置边上待用。 接着,用七八个月的嫩鸡,配以火腿、蘑菇,用滚烫的水烧开,最后放入燕窝,当燕窝变成玉色时,便可捞出。 这道菜,端的是美味无比,唇齿留香。” 待长华语毕,提着这首菜的侍卫便上前,将菜取出,先放至太后鼻翼,待太后闻过后,转身放至殿内圆桌上,最后提着食盒行礼后离开。 “第二道菜,乌云穿月。 这道菜的主料是乌鱼蛋,乌鱼蛋啊,是所有材料中最难伺候的,须加河水熬,直到彻底地去除腥臊,期间要有专人看顾,不断往锅子里加水。 待味道去除,捞出乌鱼蛋,加上鸡汤、蘑菇汤熬炖,直到炖得烂烂的,入口即化,便可食用。 此时乌鱼蛋细滑幼嫩,含在嘴里似那豆腐般一触即化,鲜美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了。” 说着,提着这道菜的侍卫也依样画葫芦,取出了菜后告退。 一道又一道精美的菜肴,一样一样从太后的眼下鼻间掠过,太后的眼里露出渴望的神情。 每过一道菜,太后都食指大动,迫不及待想尝上一尝。 待所有的菜品过完后,长华捋了捋发,娇俏地说,“太后,这些都是醉仙楼名菜,日日只售百份,您瞧,妾多孝顺,听说您身体安康,特地送来与您品尝。只是,……” 太后还沉醉到品尝美食的快乐中,长华话锋一转,“可惜,来之前,妾特地去了太医院,询问了太医您的身体状况,太医说您目前只可食用米粥加青菜,唉,妾无奈啊,好在醉仙楼小米粥也是一绝。” 长华手一挥,最后一个提着食盒的侍卫上前,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小米粥,粥上飘着三片菜叶子。 长华接过菜,放在太后手边的几案上。 “来呀,太后娘娘闻过醉仙楼的菜,便算是吃过了,将菜收好,等太后身体彻底恢复过来,妾再送菜来。” 呼啦一声,侍卫们一下子涌入殿内,人人拿起一道菜放入食盒,几乎同时行礼后离开。 一众宫人看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等操作? 闻过便算是吃过了? 可他们还没闻够,能不能再闻一会儿? 真的好馋啊,那可是醉仙楼的菜啊。 往日太后身体好时,几乎日日要醉仙楼送几道当家菜来。 那时候,醉仙楼还是娘娘的私房。 结果,自从上次被皇后娘娘送给静娴夫人,作为赔礼之后,再差人去醉仙楼要菜,掌柜的就有些推三阻四,说什么,自家夫人不允,他也无法,说他只是个下人,一切得听主家的。 宫人怒,“是太后娘娘要的。” 掌柜更怒,“太后娘娘身子不好,该不是你们这些下人狐假虎威,打着太后的旗号吃私食。” 宫人差点气死,又奈何不得,人家可是有废太子作依靠的。 废太子虽说无权无势,可人家出身好,是先帝最小的儿子,连陛下都不敢得罪,何况他们? 只得灰溜溜地回了宫。 自然少不得挨了太后一顿训,好在太医解了围,说太后吃不得荤腥,只能用米粥养着,宫人这才逃过一顿板子。 太后气得浑身打颤,她的确馋醉仙楼的菜,之前只是想,没看过闻过,她还忍得住。 今日这番折腾,又是眼见了一道道美食,又是闻过一道道美味,叫她如何忍得住? 她忍无可忍,“放……放……放……” 她想说“放下”,可“下”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放弃?对了,太后娘娘,您这决定太英明了。 第209章 贤妃有孕 “太后娘娘,太医说了,您的身体啊,只得用米粥好好养着,待日后恢复了,想吃多少醉仙楼的菜没有?您放心,妾的醉仙楼和您的醉仙楼没有两样,若您想用,只管和妾说一声,妾便嘱咐掌柜的送来。 您看行不行?” 长华满脸温柔地劝说着太后娘娘。 太后下意识地点头,一想不对,她现下就想尝啊,她委屈极了,嘴巴说不出,便用手比划着,要长华将菜留下。 长华哪里不懂她的意思,可就是故意拧着她的意思说话。 陛下进来的时候,便见到太后用手比划着与长华交流。 长华则是坐在边上一脸柔情地望着太后,太后比划一个手势,长华不是摇头便是点头,耐心十足。 见陛下到来,长华立刻起身行礼。 “静娴夫人今日怎么想着入宫啊?” “妾特意来看望太后娘娘,愿太后身体安康,福如东海。” “静娴夫人的孝心,太后收到了,日后多来看看太后,陪太后说说话,你也算是太后的儿媳。” “静娴遵命。” 太后见了在陛下面前无比温顺的样子,气血便噌噌噌地往上涌。 她着急想把事情始末告诉陛下,却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她拼命比划着,但陛下一脸莫名,根本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最后,只能深深地叹口气,彻底放弃。 “陛下,”长华温婉地开口,“妾处置了太后身边的嬷嬷,您不会怪妾多事?” 陛下眸光一闪,“哦,为何处置?” 他心中一动,等着长华说话。 若说不出缘由,就别怪他不客气,便是他不追究,太后也不一定肯放过。 长华微微一笑,坦然地说起了原因。 原来这个嬷嬷枉顾太医的嘱咐,一直悄悄地给太后吃肉食,她偷偷地与御膳厨房的二等厨师联系,叫他避开人的耳目,日日烧些太后爱吃的菜送来。 所以,太后的病虽然有了起色,但也落下了病根,如今说话都困难。 陛下一听,这还了得,“大胆,人在哪里?” “回陛下,嬷嬷被杖了二十,拉回屋去了。” “拖出来,杖毙。”陛下毫不犹豫地下令。 陛下早年不得先帝的宠,全凭母亲为他操持,他才能登上皇位,只要与太后相关的,他都极为上心。 大胆刁奴,竟敢私下害太后,真是罪不可恕。 太后听长华主动说起杖责嬷嬷的事,心下一喜,看陛下怎么收拾你。 结果,太后越听越心惊。 嬷嬷给她加菜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每次她进食,嬷嬷都清退了所有的宫人,悄悄地喂她。 宫人都不知道的事,长华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长华,长华感觉到太后的视线后,转头看向太后,露出满含深意的笑容,似乎再说,世间哪有妾不知道的事? 终于,太后先耐不住转开了眼,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往上冒。 这个长华太厉害了,连这等私密事都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突然,太后似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溜圆,狠狠地盯着长华。 太后的眼神极凶狠,长华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淡然地坐着,柔情满满地回视太后。 太后绝望地收回目光,是她错了。 她不该支持太子退了她的亲事,她醒悟地太晚了。 现下想来,谢家那个老婆子,如此疼爱长华,舍不得加一指,除开血缘关系,或许还因为长华继承了她的衣钵。 都怪霍葆琴,若不是她,自己怎么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 门外又响起凄厉的惨叫声,渐渐地,叫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到毫无气息。 “陛下,已杖毙。” 陛下挥了挥手,行刑的退下后,直接将嬷嬷扔去了乱葬岗。 此刻,陛下心中只顾着太后,却浑然未觉,长华一进宫,便处死了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嬷嬷这一茬。 太后深感无力,她,竟是连自己最贴心最得用的下人都保不住了。 一股悲凉感打心底升起,头一次觉得活着没意思。 “母后,莫担心,朕令皇后再送几个得用的来。” 长华眸光闪动,再送来的可就不是太后的人啰,太后娘娘,您一定要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生活。 陛下前脚出了殿,长华后腿也离开了。 出宫前,又去了次坤宁宫。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是玩得尽兴了?” “哪能啊,这才哪到哪?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皇后牢牢盯着她,良久,一笑,罢了罢了,她爱玩,便让她玩个够,本来也是他们欠了废太子的。 “若是无事的时候,多来坤宁宫走走,陪皇嫂说说话。” “选秀在即,定是要时常入宫的,届时皇嫂可别嫌弃妾烦才好。” 长华稍坐后,便告辞离宫。 长华刚离开,弘道帝的旨意便到了。 “娘娘,陛下口谕,太后的嬷嬷被杖毙了,您给安排几个得力的伺候。” 好家伙! 不愧是长华,一入宫便让陛下心甘情愿杖毙太后的心腹。 但,如此高调,如此张扬,真的符合长华一惯的风格吗? 长华想干么? 隔山震虎,隔山打牛? 这虎和牛,到底是什么呢? 长华不断出招试探,难道,宫里还深藏着未为人知的势力? 皇后疑惑,侧身问李嬷嬷,“石榴的事,查的如何了?” 李嬷嬷回话,“刚收到消息,是贤妃娘娘有孕了。” “贤妃?”皇后娘娘想起上一次在太后宫中说起选秀的事,贤妃也在座,她一点没看出对方有孕的样子。 不可能! “消息确定吗?”皇后蹙着眉问。 “确定!贤妃很小心,贴身衣物,除了从娘家带来的下人,任何人不得接触。但,咱们的人闻到了熏艾味,很淡,但肯定是艾!” 艾?皇后娘娘疑惑,“去太医院问过了?” 李尚宫点头,“问过了,说是有一种情况,便是孕后期保胎用。” “但太医也不能确定,因为贤妃已很久都不招太医了,便是请平安脉,也是隔着帘子,见不着人。” “淑妃如何了?” 淑妃娘娘自从诚王离世后,受不住打击,疯了,闭了宫,关在里面。 皇后娘娘疑惑,除了贤妃宫里的一丝淡艾草味,其他真是毫无破绽。 会不会是长华搞错了? 不,不会的,长华一定没错,她连太后宫中嬷嬷偷偷给太后喂食的事都能知道,还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石榴多子,宫中定然有人怀了身孕。 皇后在李尚宫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便急匆匆下去安排了。 第210章 公主求见 贤妃看着来传话的宫人离开,双眉紧紧地蹙起。 她抚了抚宽大衣衫下微微隆起的肚子,脸色阴郁莫名。 “娘娘,这可怎么办好?皇后娘娘要您共同主理选秀事宜,皇子的事便瞒不住了。” 贤妃已有五月身孕,她一直瞒得死死的。 除了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嬷嬷和宫人,其他人一无所觉。 她知道早晚有一日瞒不住,可发现得越晚于她越有利。 “无妨,告病。”贤妃轻轻地说。 “娘娘,一旦告病,皇后娘娘一定会派太医过来把脉,到时候……” “到时候和以往一样,让太医隔着帘子把脉。”贤妃略提高了嗓门。 紫藤无比担忧,她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皇后娘娘似乎是有备而来。 见贤妃紧蹙的双眉,她提议,“娘娘,不若逛一逛园子,新开了不少花,都是您喜欢的,多走动对腹中皇子也好。” 贤妃想了想,只要对皇子好的事情,她都乐意去做。 在宫里,她不信任何人,只信几个从娘家带来的,他们中有一个祖上行医,后来家族牵涉进一件旧案,被抄家流放的。 她的父亲有远见,将女孩儿买了回来,做她的贴身婢女,进宫时一起带进了宫。 “紫藤,本宫腹中的果真是皇子吗?”贤妃期待地问。 “娘娘,脉相如此,确是皇子。” 贤妃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正说着话,宫人来报,二公主来了。 贤妃的笑一点点消失,沉下脸,语调温柔似水却斩钉截铁,“不见!” 收到宫人回话的二公主郁郁地往回走。 母妃不见她,已经多久了? 一月?两月?半年?还是,打从她出生起,便不怠见? 母妃温柔似水,每每与她说话,总是面带微笑,温婉得很。 旁人总说她幸福,有个待她极好的母妃,可她为什么总觉得母妃温婉的面容下,藏着疏离与冷淡? “公主,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宫人提醒。 二公主轻轻摇头,若这是母妃要的,便如此,她会守着本分来请安,见不见的随母妃意。 宫人心疼地看着二公主,无奈地跟着离开了。 “娘娘,二公主走了,您为什么不见她呢?”紫藤也有些心疼这个温雅的二公主。 “紫藤,你逾矩了。”贤妃面无表情地说。 紫藤啪得一声跪下,“娘娘,奴婢错了,请娘娘责罚。” “起来,以后莫再提了。” 为什么不喜欢二公主? 当年她吃尽苦头,拼着一条命生下她,却是个公主,让她所有的期盼都化为乌有。 二公主的到来,带给她无边无际的绝望,她连一眼都不想多看她。 还没等贤妃告病,变数又来。 圣寿节到了,陛下见太后病体刚愈,有心冲个喜,便嘱咐皇后大办,所有宫妃都要参加。 贤妃心头一紧,怎么忘了这一茬? 往年太后摆出为民为利,简朴为上的理由,不办宴席,陛下便流水样的礼物送进太后宫中。 本以为今年的圣寿节会和往年一般,没想到因太后的身体,陛下改了主意。 这下好了,告病这招用不得了。 陛下为太后办寿宴本就是为着太后身体着想,她可不敢在这关键时候用告病的方式触霉头,看来得另想他法了。 “紫藤,回禀皇后,本宫应了,协理选秀事宜。”贤妃说。 “娘娘,”紫藤一惊,“那皇子……” 贤妃温柔地抚向肚子,孩子,要你受苦了,你要原谅娘亲,娘亲要保住你,娘亲绝不能失去你。 “用绑带!” “娘娘!”紫藤惊呼,“不行的,娘娘,这一胎您怀得极不容易,本就有出血的迹象,若再绑上绑带,万一……三思啊,娘娘!” “行了,本宫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娘子,皇兄要大办圣寿节?”秦腾问,他不太敢相信,按照太后的一贯做法,与其办宴席叫旁人吃好喝好,不如化为珠宝让她藏好。 长华点头,“其实,是皇后娘娘要办。” “皇嫂?”秦藤更奇怪了,皇后与太后看似亲侄女,但关系却疏远得很,怎么会想到办圣寿节? “皇后提议办圣寿节,志不在太后。”长华下了一子,顿时吃了秦藤一大片领地。 “娘子,不带这么玩的,你不能趁人之危……” “便是趁你之危了,你待如何?”长华板着脸说。 “嘿嘿,无甚,无甚,娘子干得漂亮。” 屋外的程春明连连摇头,主子夫纲不震,别说基本领土保不住,甚至主动丢盔弃甲。 院门口,大葛东张西望。 “大葛,干么呢?你加入灰鼠部了?” “程叔,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最怕毛绒绒软乎乎的东西了。 “有事?” “主子和夫人在里面?” 程春明点头。 “可能进去?” “我哪知道?自己去问。” “别,程叔,我可不敢,上次冒失地闯进去,被主子打出来了。其实他们就喝茶的事,还要赶我。” 程春明白他一眼,他连通传都没有,直接闯了,主子能乐意? “程叔,”大葛讨好地说,“要不,您老人家给我通传一声?” 程春明拉回袖子,“不行!” 大葛一脸哭相,“程叔,救命!” 远远地,柔兆提着食盒过来了。 “诺,去找她。” 大葛一见柔兆,赶紧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挺直身子,理了理一丝不乱的鬓发,整了整衣襟,“柔兆,中午吃啥?” “猪!”柔兆头也不回了进了屋。 “啥,”大葛一脸莫名,“中午吃猪?” 程春明强忍笑意,“她说你是猪。” “我,是,猪?”大葛指着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他也没这么差,怎么在柔兆的眼里,竟成了猪? “三爷,夫人,大葛求见。”柔兆禀报。 大葛一脚跨进屋门,斜了眼柔兆,算你有良心。 “夫人,萱草安排好了。”大葛收敛心神,严肃地禀报。 “哦?可有遇到意外?” “夫人,您料事如神。我们赶到时,正有黑衣人向其下手,只差一步,萱草就要去见阎王了。” “嗯,辛苦了!”长华顿了顿,“你俩都下去。” “萱草还有用?”秦腾问。 “留着萱草,是为了霍葆琴。” “萱草不是指证霍存良的吗?怎么和霍葆琴有关?” “正是因为霍存良出事了,萱草才更有用。” 还是自家娘子高瞻远瞩,太子妃霍葆琴为了替母报分,暗地里御马叫他撞上学子的马车,完成了一石二鸟之计,既报了母仇,又陷害了清流之首的刘家,瞧,多么完美? “娘子,为夫定以你马首是瞻,绝不背叛!”笑话,这样智慧无双、能力出众的娘子,赶紧抱上大tui,牢牢抱上,绝不撤手。 第211章 四个姐妹 说话间,下人来报,谢家三位小姐请求拜见静娴夫人。 长华意外,俊华、仪华和俭华吗? 她们怎么会来? 果然,不多会儿,俊华、仪华、俭华进来了,秦腾去了前院,长华独立见了三个妹妹。 三人先恭敬地行了礼,端坐下首。 柔兆和重光上了茶后,退下了。 三人不知如何开口,都等着对方先说话。 最后还是俭华打破了尴尬,“长姐,我们今日来,是来感谢你,也是为了道别。” 长华知道,俊华和俭华要出嫁了,这是好事。 只是祖母担心未来谢家所为波及到出嫁女,所以,都将她们远嫁。 俊华没心没肺,好在根子正,谢老夫人将她嫁去幽州,嫁的是当年祖父手下一名武将的儿子,那孩子现在军中任百夫长。 谢老夫人原本想将她们嫁予文人,但长华摇头,认为不要以文武作为挑选的条件,只看家风好,人品正。 长华说,姑姑吃过的亏,谢家女孩儿再吃不得。 谢老夫人默了默,心酸得不行,终是点头同意。 多番打听,为俊华定下了这门亲。 难办的是俭华,她有头脑,心地纯良,但自从二房将所有家产捐给朝廷后,媒人便销声匿迹,再也无人登门。 谢老夫人试探了好几家,都王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接话。 谢老夫人犯了难,写信说与二房。 二房回信,一切听老夫人安排,哪怕配个乞丐,他们也认。 谢老夫人说与长华时,都气笑了。 后来,还是刘家老夫人帮着解决的。 人选便是那个“自尽”的学子。 其实,那个学子根本没有自尽,而是在山中找了具无人的尸首,充了那个被霍存良撞的学子。 那个学子家境贫寒,家中只剩他一人,但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为人良善,是个可造之材。 不知什么原因,屡试不第,失望气馁之下打算回乡,再不科考。 刘老夫人找到他,将事情原委告诉他,问他是否愿意暂时隐遁山林,以待来日? 学子思虑再三,点头答应。 于是,霍存良撞了马车,被对方推一把,回去便瘫痪在床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实则这名学子改头换面,除了保留姓氏,连名字都改了。 刘老夫人将此人说与谢老夫人,老夫人亲自见了,果然玉树临风,万般满意。 她问俭华意见,问她是否愿嫁于此人。 俭华躲在屏风后,悄悄见了人,极是满意,羞红着脸答应了。 谢老夫人严肃地告诉她,她若嫁他,在一切未水落石出之前,两人只得隐姓埋名,过苦日子,这样也愿意? 俭华神色一敛,认真起来,“伯祖母,俭华自小家中富裕,不知贫字如何书写,难免有几分自傲。但自从父亲母亲捐出家产后,顿感人情冷暖。有些人原本笑脸相迎,如今却冷眼相对。有些人欢喜雀跃,觉得可以凌驾自己之上,时常趾高气昂地与自己说话。还有些人依旧温暖如初。 伯祖母,今日我与他都算是落难之人。若他愿娶,俭华便愿嫁。” 谢老夫人听了,感慨万千,谢家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好孩子,咱们谢家定会越来越好,如今这般选择,也是怕将来万一有事,可保你们生活无虑。” 俭华点头,“我知道,町儿出征,畦儿出京求学,都是如此。” 谢老夫人无比欣慰,谢家孩子个个出色,他们能明白长辈的苦心,再好也没有了。 于是,婚事便敲定了。 俊华先出京,到幽州再成亲。 俭华先成亲,成亲后离京。 一切都安排妥当。 “两位妹妹要出嫁了,我也替你们高兴。准备了些添妆礼,原本想送去给你们,既然来了,就顺道带回去。”长华笑着说。 俊华和俭华满面羞红地起身道谢。 长华又与她们说了些家常琐事,姐妹间的气氛渐渐好了起来。 俊华瞥了眼仪华,“阿姐,仪华的事……” 长华看向仪华,见她进来后始终不发一言,看来还在担心选秀的事。 “莫急,我既答应相助,定能令仪华顺利脱身。” 听了这般肯定的话语,仪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俊华也很开心,“当真?阿姐,你有什么办法?能不能说说?” 长华笑着摇头,决定卖关子到底,“既是秘密,便不可提前说,否则便不灵了。” 俊华立刻用手堵住嘴,恨不得将刚才的话吞回去。 长华顿时笑出声,“瞧你,问是不打紧的,到时候,你们便知道了。” “对了,俊华和俭华几时离京?” 俊华看了看俭华,“二姐在京中成亲,我待二姐成亲后再离京。” “如此甚好,只是委屈二妹了,如今这婚事倒不好大办。”长华有些遗憾。 “无事,夫君如今情况特殊,还是低调为上。” 俊华打趣她,“这还没成亲,倒已经成了夫君。” 俭华脸颊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作势要打俊华,俊华连连往后躲,边躲边讨饶,“好姐姐,妹妹再也不敢了。” 仪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仪华是该多笑笑,本就是二八妙龄,莫太严肃像个小老太太。”长华见仪华终于笑了,放下心来。 她从来和继母的两个女儿不甚熟悉,原本以为她们同继母一条心,如今看来,还是谢家的风水养人,两人明事理,辨是非,能遵大义。 想到姐妹四人即将四散各奔前程,心里顿时涌上酸楚,小时候打打闹闹,如今看来全是情趣,可惜的是,人长大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长华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三个妹妹,“如今的分别,是为了来日的相聚。你们心中都要怀着希望,相信谢家,相信祖母和长姐,我们定然还会有再聚的一天。” 俊华、俭华、仪华顿时红了眼眶,用力地点点头。 “好好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都好好地,谢家便永远屹立不倒。” 一番话,说得三个华心中激情澎湃。 是的,谢家是她们的希望,她们也是谢家的希望。 只要有他们,有谢家的儿孙在,谢家便永在。 第212章 圣寿节到 圣寿节到了。 所有的皇亲都来参加宴席,恭贺太后寿辰。 流水样的礼物涌入太后宫中,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 秦腾和长华也早早到了。 太后一见两人的面,便沉下面色,拧着眉头。 长华见状也不见怪,她都当着太后的面,骂过她是先帝的小妾了。 难道还指望对方给她好脸色? 长华从秦腾的膝头上拿起一只巴掌大的盒子,递给太后跟前的宫人,“太后,这是三爷和妾的一点心意,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脸色稍霁,宫人接过礼盒刚想放好,却被太后一把拉住,比划着要她打开礼盒。 宫人歉意地朝长华一笑,打开了礼盒。 礼盒里,安静地躺着一块绢帕,上面绣着两只圆滚滚的金元宝。 一见绢帕,太后的脸色犹如六月的雷雨天,瞬间暗沉下来。 “大……大……”胆字未出口,长华便接上了话,“大礼?太后说笑了,这哪是大礼?只是一点心意。这块帕子是妾身亲自绣的,想着太后最爱元宝,所以,得多送些元宝给您。 且如今您可离不得帕子,有了这块帕子,您哪怕多流些口水也是使得的。” 长华一本正经地说着礼物的意义,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周边人的脸色。 宫人们拼命忍着笑,想笑而不敢笑的样子,无比滑稽。 同时进殿的其他夫人,有的吃惊得看着长华,似乎在说胆子忒大,有的似浑然未觉地低头静立。 “大……大……”太后怒。 “大方?太后为了赔礼道歉,特意归还了谢二叔捐给朝廷的醉仙楼,静娴自然是要大方些的。太后您放心,别的不敢说,绣着元宝的帕子,管够。” 众人竖起耳朵,啥?醉仙楼曾经在太后手中? 醉仙楼不是谢家二房捐给朝廷的赈灾物资吗? 怎么会到太后手里的? 难道,醉仙楼是太后私自昧下的? 想到这里,众人的脸色顿时微妙了起来。 太后气得脸色发紫。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醉仙楼就是太后的心头伤,偏这长华拼命往她心上戳。 宫人一见不好,立刻上前替太后把脉,又及时送上丸药,用温水送服,瞬间便让太后回了神。 太后气极了,该死的皇后,送来的宫人竟是懂医的,时刻盯着她,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碰。 一个不好,立刻把脉一药,按照皇后说的速救太后于水火。 害得她连装病都装不了,陛下居然赞皇后,说她会办事。 他们倒是成了孝子贤孙,得了美名,可苦了她。 所有的享受都没了,日子里只剩下苦药与悲惨。 长华见状,立刻上前,端茶送水,帮抚后背,一派贤良的姿态。 太后又差点一口气上不来,长华惊呼,“太后保重,今日可是您的圣寿节,宫廷内外,多少双眼睛盯着您看,您可不能有事啊。” 一句话,堵得太后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在胸口忒难受。 长华一边替她抚背理气,一边耐心地劝着,“太后,您老人家定要保重啊,您可是重量级的人物,万不可有一点差池。” 众人听她说到众重级的人物,又见太后犹如空衣架子的身姿,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后气怒不已,她怎么总是记不住,每次见长华,准没好事。 于是,她圆瞪双目,恶狠狠地看着秦腾,意思叫他管管自家夫人。 哪料到秦腾当作没有看见,只一味笑吟吟地看着长华作为。 太后再也忍不住,“你,管……管……” “我管管?”秦腾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太后,“太后,您要我管什么?国家大事,我没资格管,宫廷的事轮不到我管,娘子我不敢管,太后您老人家由陛下管。您说,我能管什么?” 秦腾一口气把话说完,众人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那句“娘子我不敢管”成为日后京城的流行语,大家一边笑着废太子夫纲不震,一边又佩服他大咧咧地把话直接说了出来。 “好了,都少说两句。”弘道帝声音从殿外传来。 众人猛地跪地磕头,高呼,“陛下万岁!” 弘道帝大步迈进来,叫起了众人后,便来到太后跟前,“母后,您身子可还好?” 太后激动地看着他,手牢牢地抓着他的手,嘴里“啊啊啊”地想说话,可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你们怎么照顾太后的?太后的病体怎么越来越重了?如今竟连话也说不了了?”弘道帝愤怒地说。 宫人们再次跪下,“陛下,太后娘娘的病被耽误了,老嬷嬷违背医嘱,给太后娘娘吃大鱼大肉,耽搁了太后娘娘的病情。” 弘道帝一愣,是了,他怎么忘了,“起来,好好照顾着。” 太后一急,拼命比划着,是她想吃,才叫老嬷嬷准备的。 宫人将太后的意思告诉弘道帝,弘道帝深深地叹了口气,“母后,您得听太医的,太医是为了您身体考虑。” 太后生气极了,太医,太医,身体,身体,个个都以为她好的名义,剥夺她快乐的权力。 如今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 太后恨恨地瞪了弘道帝一眼,弘道帝却以为太后越活越像小孩,是在撒娇发脾气,毫不在意。 “母后,宴会开始了,儿子接您去雨霁轩。” 今日的宴会摆在雨霁轩,地点是皇后提议的。 皇后说,雨霁轩敞亮,视线开阔,边用膳边观景,气氛也好。 弘道帝深表同意,到底还是皇后会办事。 一行人去了雨霁轩。 皇家人都已到齐,后宫众嫔妃也都到了,太子和太子妃也到了。 皇后一一扫过众人,在视线接触贤妃时微微一顿,转向了别处。 众人一见弘道帝和太后驾到,立刻起身跪地磕头。 叫起后,众人依次入座。 弘道帝和皇后伴着太后坐在上首。 梁王首先出列,举杯恭祝太后千秋快乐! 众人附和,太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入了口才发觉自己喝的竟是白水,寡淡无味,她埋怨地瞪着皇后。 弘道帝慌忙解释,“母后,太医说您不能饮酒, 这事怪不得皇后。” 太后重重地搁下酒杯,竟是谁都不愿搭理了。 弘道帝苦笑着摇了摇头。 菜肴上了桌,弘道帝首先动了筷,大家纷纷提了箸。 刚吃了没几口,远处隐约传来哭声,“儿啊,你在哪里啊?你别吓娘啊,你快出来。儿啊,你在哪里啊?” 声音竟是由远及近,渐渐地到了跟前。 第213章 淑妃寻子 雨霁轩外,一道人影匆匆现身。 她发丝凌乱,长时间不梳妆,长发竟打了结,乱成一团。 衣服脏污极了,到处是饭渍、血污。 如今已入秋,天气渐凉,淑妃身上竟还穿着单衣。 她脸色冻得青紫,冷得浑身发颤。 “儿啊,你躲哪里,快出来,娘担心你啊。” 众人一听些许,顿时震惊不已,来人竟是淑妃。 听说诚王去世后,淑妃便疯了。 眼见如此不堪的淑妃,回想她之前娇小温婉的样子,众人不由万分同情。 弘道帝原本就极少去淑妃宫中,自从诚王去世淑妃疯了后,更是不闻不问。 今日乍见淑妃成了这样,当下也有些不忍。 “伺候的人呢?都死了不成?”弘道帝大怒。 太后大怒,她的圣寿节上,陛下竟提到死字。 终于,伺候淑妃的宫人气喘吁吁地赶来,着急忙慌地拉扯淑妃。 弘道帝本就在气头上,见宫人狠命拉扯的样子,更是气急。 “大胆,你们怎么伺候的?皇后,淑妃还是朕的妃子,你也不管管?” “冤枉啊,陛下!不是奴婢们不好好伺候娘娘,是娘娘不愿意换衣裳。娘娘穿的这身衣裳,是诚王刚回京时送给娘娘的,娘娘便一直穿着,怎么都不肯换。奴婢们硬要换,娘娘便拼命反抗。奴婢们怕伤着娘娘,不敢使劲。陛下饶命啊。” 弘道帝深吸口气,“皇后可知这些?” 皇后冷眼看着他,“陛下是怪臣妾啰?” 弘道帝忍着气,“后宫之事,不都是皇后的份内事吗?” “陛下是指责臣妾不管事?也罢,臣妾确失职了,陛下贬了臣妾。” “你,”弘道帝目眦欲裂,“朕不是这个意思。皇后,朕一句话也说不得吗?” 帝后争吵,淑妃挣脱众人四处乱窜找儿子。 人人见之害怕,避之不及。 既怕碰伤淑妃,被陛下迁怒,又着实嫌弃淑妃脏。 弘道帝见了,顾不得与皇后争吵,命人抓住淑妃。 谁知疯了的淑妃力气特别大,宫人们不敢下狠手,侍卫们根本不敢近身。 众人拦不住淑妃,宫人只得跟在身后追。 贤妃见状,便想起身告退。 哪料,她才刚刚起身,便被淑妃抓个正着,“你看见本宫的儿子了吗?本宫的儿子是诚王,他很乖很孝顺。” 突然,淑妃瞪视着贤妃,“是你,是不是你藏起了本宫的儿子?你还本宫儿子!” 淑妃突然发狂,拼命摇着贤妃。 贤妃绑了肚子后,一直不太舒服,肚腹处隐约往下坠。 她知晓不妙,想借着淑妃闹,悄悄退了。 此刻被淑妃一摇,她立刻觉得小腹痛了起来。 她拼命想挣脱淑妃的控制,边上的宫人也一起帮忙,扯着淑妃的手臂,“淑妃娘娘,您放手,您伤着贤妃娘娘了。” 疯了的淑妃力气奇大无比。 她不依不饶地摇着贤妃,口中不断重复,“你还本宫儿子,你还本宫儿子,你这个毒妇。” 接着又是一个发狠,重重地将贤妃推了出去,狠狠地撞到边上的太子妃。 贤妃和太子妃一起跌倒,两人都抱着肚子叫起痛来。 霍葆琴抚着肚子,心中恐惧无比,“孩子,孩子,殿下,快唤太医,臣妾肚子疼,孩子,孩子。” 贤妃也抱着肚子,痛得冷汗直冒。 怎么回事? 众人吃惊万分。 好好的一顿圣寿宴,怎么吃出两个孕妇?还都被伤着了? 淑妃毫无所觉,继续跑着找儿子,渐渐地跑出了雨霁轩。 罪魁祸首离开了,留下两个痛得直叫的女人倒在地上。 上首的太后气得直发抖,她的圣寿节就这么被毁了,真是晦气。 “来人,唤太医,将贤妃和太子妃扶起来。”弘道帝急忙下令。 可是雨霁轩里没有榻,贤妃和太子妃根本坐不住,急得众人满头大汗。 还是秦腾急中生智,当即立断命人清空了桌面,宫人七手八脚地搬空了桌面,让贤妃和太子妃平躺在桌上。 贤妃此刻已痛得大汗淋漓,她害怕极了,她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一点点流逝,她的眼泪哗哗地流,还是大意了,她应该告假的,与孩子比起来,区区一个圣寿节算得了什么? 霍葆琴小腹处传来隐约的下坠感,她抬头找太子,不料看到长华的身影。 长华安静地立在秦腾的身边,秦腾正温柔无比地看着长华。 太子立在弘道帝的边上,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她,她的心顿时一抽。 心痛的感觉远远大于小腹传来的隐痛感。 她心如死灰,面色苍白地委顿下去。 太医急匆匆赶来。 把脉后禀报,“回禀陛下,贤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都有身孕了。贤妃娘娘五个月了,太子妃娘娘刚刚两个月。” 太医说完,众人皆惊。 五个月了?贤妃娘娘为何一点没有显怀? 弘道帝恨声问,“说,怎么回事?” 宫人跪下,呐呐地说不出话。 太医急道,“陛下,救人要紧,贤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都有滑胎的迹象。” 弘道帝一听便顾不得其他,“快,将两人移送至最近的宫殿。” 好好的圣寿节就此结束了。 太后被送回了宫,气得力气全无,好不容易攒了点力气,只够打翻宫人递到她嘴边的米汤勺。 “娘娘,您多少用些。今日特殊,陛下明日定会来看望娘娘的。” 看望我?太后冷哼,他们巴不得哀家早些死了。 离雨霁轩最近的,便是二公主居住的凝霜殿。 宫人抬着两位娘娘,急急赶到凝霜殿,二公主亲自带人入了宫,安置在正殿。 弘道帝和皇后随后赶到,弘道帝见二公主满眼急色地守在殿门口,安慰道,“枳儿莫急,太医在疗治,贤妃定能化险为夷。” 二公主秦枳满眼孺慕地看着弘道帝,眼中含泪地点头称是。 皇后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妃子们都回了宫,皇族也出了宫。 秦腾和长华紧紧跟着皇后,没提离开的事。 弘道帝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腹诽,这两人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就想看他的笑话。 “皇弟还有事?” 秦腾点头,“皇兄的事便是弟弟的事。” 弘道帝一噎,竟是无言反驳,当下长袖一甩,不再搭理。 良久,太医们力尽地踱出殿,“陛下,太子妃娘娘无大碍,只须服些汤药便可,日后稍加注意便行。” 太医顿了顿,吞吞吐吐地说,“贤妃娘娘情况不好,娘娘原本就有滑胎的迹象,不知何故,用厚厚的布条绑紧了肚腹,故而……” 第214章 娥皇女英 前一秒,弘道帝还沉浸在后妃有孕的狂喜中。 下一秒,现实又狠狠地敲了他一棒,贤妃的身孕很可能保不住。 “说,到底怎么回事?”弘道帝气得额角青筋暴起。 “这,这,”太医冷汗直冒,脊背一阵阵发凉。 皇后见状出声,“说,到底什么事?” 皇后的声音中,自带安定人心的作用,太医理了理繁乱的心绪,说起原委。 贤妃意外有孕,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一直隐瞒着所有人。 可能过于担忧孩子的状况,贤妃有了滑胎的迹象,又坚决不肯召太医。 懂医的侍女无法,只能用艾为贤妃保胎。 这次,皇后邀贤妃一同参与选秀,贤妃原本是要告病的,不想又遇上圣寿节,不得已用厚布条紧紧缠着肚腹出席宫宴。 时间一长,便隐隐腹痛,有滑胎的征兆,后来又被淑妃狠狠一推,更是雪上加霜。 “荒唐!”弘道帝气急,“好好的,为什么不能让旁人知晓身孕的事?皇后,你是怎么管理宫务的?” 皇后不紧不慢地说,“陛下,这么多年的宫务都是侯氏在打理。” 弘道帝一噎,“那你便能撒手不管了?” 皇后两手一摊,“陛下,您都管不了侯氏,臣妾怎么敢管?一个不好,一大堆罪名又落到臣妾的头上,什么不能容人啊,什么见不得太子好啊,什么不顾姐妹情啊……陛下,臣妾也是人,也有感情的,被冤枉的时间长了,也会痛的。” 弘道帝的眼里闪过些许愧疚,缓了缓语气,“皇后,侯氏去了,日后宫务便由你全权负责,再不可发生类似的事件。” “臣妾遵旨。”皇后躬身一礼。 弘道帝又问太医,“你说,现在怎么办?” “臣已为贤妃娘娘施了针,佐以汤药。但是,娘娘的情况不容乐观,目前不宜搬动。” 二公主听了,立刻表示无妨,她可以住在偏殿,正好照顾母妃。 弘道帝欣慰地看着二公主。 他的孩子尽管不多,但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太子的身上,于其他几个儿女是亏欠的。 当下下旨,流水量的药材送进凝霜殿,二公主更是亲自服侍贤妃,从不假他人之手。 贤妃浑沉沉地躲在床上,双眼无神。 她浑身发冷,她能感觉到,孩子的生命正一点点流逝,一点点从她的体内剥离。 为什么? 老天如此薄待她,她只是想要一个儿子罢了,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好不容易,她费尽心力护到五个月,却还是出了事。 她恨恨地咬着牙,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好好被关在宫里淑妃,怎么可能那么巧的跑了出来,还正巧跑到圣寿节上? 偏偏今年的圣寿节陛下特地下令办宴席,还设在雨霁轩里。 雨霁轩风景的确好,但地方不大,桌挤着挤,人挤着人,一个推搡便能撞到人。 真的是太巧了。 所以,她不信。 她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一定,一定有人在暗中使坏。 最好别叫她查出这个人,否则,她绝不善罢甘休。 正思虑间,二公主走了进来,轻柔地笑笑,“母妃醒了?该喝药了。” 见是二公主,贤妃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又迅速展开。 若不是长年与之相处的,根本发现不了蹙眉的动作。 可二公主还是见着了,只是她像是没有看到般,细心地扶起贤妃,一口一口喂着汤药。 每舀一勺汤药,必先吹一吹,再送入贤妃的口中。 才喝了半碗,贤妃便摇头不想喝了。 二公主耐心地劝着,“母妃,药性不到,如何保住弟弟?这是太医开的保胎药,您必得全部喝完啊。” 贤妃无奈,只得一口一口忍着苦将药全部喝完了。 二公主拿出帕子细细地擦去贤妃嘴角、下颏边的药渍。 贤妃见状,倒也有几分感动,“枳儿,你说母妃能保住腹中的弟弟吗?” 二公公甜甜地笑起来,“定然能的,母妃放宽心,弟弟与您母子连心,您拼命想他好,他便会日日强壮起来。” “母子连心”四个字说到贤妃的心里去了,她终于露出了难得的一笑,让二公主不要太操劳,下去歇息。 二公主温婉地替母妃盖上被子,走之前又点上一支安眠香,味道是贤妃喜欢的。 于是,贤妃带着笑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秦腾和长华也告辞离宫。 该看的热闹都看了,再留着也没啥意思了。 弘道帝沉着脸,头也不回地去了太极殿,还将皇后也叫去了。 太极殿里,弘道帝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皇后也安静地坐着,不说话。 两个明明该是世间最亲密的人,却像两个陌生人般,生疏冷硬。 “皇后,朕知道侯氏入宫亏了你,这么多年,朕也一直在补偿,你就不能够原谅吗?” 皇后淡然地说,“陛下,若臣妾也有一个知心人,您是什么态度呢?” 弘道帝勃然大怒,唬地站起身,用手指着皇后,颤抖着嘴唇,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 半晌,他轰地瘫坐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悲怆,“皇后,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不能放下吗?” “陛下,破镜难圆,很多事不是原谅就能回到过去的。” 弘道帝疲惫地闭上双眼,他的确做错了。 侯氏是皇后的亲妹妹,他当年怎么就信了太后的说法,姐妹二人效法娥皇女英,定能和谐美满。 哪来的和谐美满,只有皇后冷然离去的背影。 这么多年,都不曾再正眼瞧他一眼。 “陛下,您知道臣妾为何不能再生育吗?”皇后轻轻地问。 弘道帝一愣,他不明白皇后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不待对方反应,皇后自顾自地说下去,“因为一碗药,臣妾当年生下长公主后,太后赏了一碗补药,这碗药是侯氏端来的,臣妾喝了下去。” 皇后的眼里泛起泪花,“这碗药是绝子药,从此臣妾再也无法孕育生命。” 弘道帝吃惊地张大嘴巴,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莫名的,他害怕了,竟有一种冲动,想去堵住皇后的嘴,他不想继续听下去。 “陛下,您知道侯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因为,她要做圣母皇太后!” 真相永远是残酷的,斗争永远是激烈的。 “这,就是贤妃拼死隐瞒身孕的真正原因。” 皇后惨然地笑,“陛下,后宫从来都是纷争不断,有人赢便有人输。赢的人高高在上,欢喜无比,输的人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哪里有这么多的岁月静好、娥皇女英?” 第215章 愿赌服输 弘道帝的心直直地往下坠,后宫有争斗,他自来知道,却总是像鸵鸟一样蜷缩在壳里,不闻不问,似乎事情就没有发生。 是他贪心了,既想拥有皇后的高贵大气,又想要侯氏的小意温存。 “是朕的错,”弘道帝嗫嚅地说,犹犹豫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将心底的担忧说出了口,“贤妃那里……” “陛下,您太小看臣妾了。不管您哪个儿子继位,臣妾都是皇太后,是太子也罢,贤妃未出生的儿子也罢,与臣妾何干?” 见皇后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弘道帝敢怒不敢言,皇后有什么错呢?年少入宫,先是被亲妹妹抢了夫婿与宠爱,后又被亲妹和姑姑害得失了育子嗣的可能。 弘道帝无奈叹气,皇后能力出众,只要她愿意出手,贤妃定能化险为夷。 皇后似乎看穿了弘道帝的内心想法,“陛下,臣妾不是太医,贤妃是否度过此次危机,臣妾说了不算。” 弘道帝明明知道皇后说的是实话,可这心里怎么就是堵着一口气呢? 此刻,他无比愤怒,恨不能将侯氏挖出来鞭挞一番。 都是侯氏,让他们夫妻离心,后宫妃子为了保住孩子竟要行非常手段。 “皇后,朕将后宫交给你了。”弘道帝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诚心诚意相托。 皇后讥讽的笑容一闪而过,起身领了命后,行礼告退。 跨出太极殿,皇后回眸凝望,陛下,是什么让您以为臣妾还会事事以您为重呢? 当即转身大步向前行去。 秦腾和长华坐着马车一路回了府。 “贤妃有孕的事,娘子早就知道了。” “正是。不然,我怎么会让柔兆送石榴给皇嫂呢?” “娘子,这世间岂不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长华点头,“的确,夫君,你若有事请直言相告,看上哪家姑娘,我自会为你张罗的。” 秦腾脸色顿变,“娘子,是在试探为夫吗?” “非也,只是你若直言相告,我也坦诚相待,为你遣个媒人去求娶,都是可以的。” “如若没有相告呢?”秦腾追问。 长华当下沉下脸,眼中射出两道恶狠狠的眸光,“如若让我自己知晓,夫君便等着断腿。” 秦腾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娘子,为夫定然不敢。” 长华怒,“不敢不直言相告?夫君可是胆儿肥了?” “不,不,”秦腾赶紧申辩,“是不敢另寻她人。” “哦,原来夫君是不敢,非不愿也。” 秦腾顿时急得冒出了汗,自家娘子可不好对付。 当年自己还是太子时,处理政务游刃有余,不想娶了个厉害娘子,处处吃瘪,但他甘之如饴。 大葛在马车外听到两人的谈话,嘿嘿嘿一个劲傻笑。 柔兆、重光同在马车里,却像没事人一样,到底是见惯不怪了。 三爷和夫人哪天不打嘴仗? 这便是程叔嘴里的,嗯,情趣! 淑妃闹了一场,被宫人强行带回宫后便睡下了。 皇后来看淑妃,便见到一个梦中还皱着眉,低低啜泣的淑妃。 “皇后娘娘,”宫人跪下相迎,“淑妃娘娘刚刚睡着。” 皇后点头,“莫喊她,本宫坐坐便走。” 皇后坐淑妃身侧,伸出手抚上她紧皱的双眉,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不知不觉间,皇后的眼眶也湿润了。 她如何不懂淑妃的伤痛与绝望? 身上掉下来的宝贝,如何割舍? 诚王哪怕不成大气,那也是淑妃拼了命生下,花了无数心思养育长大。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惨烈的痛。 “本宫命人做了几身衣裳,用的材质,衣裳的样式,与诚王送的一样,待淑妃醒来,你们便为她换上。” 宫人们低低应诺。 淑妃,本宫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你放心,杀害你孩儿的人已经伏诛,你,且好好活下去。 皇后临走前,特意叮嘱宫人,“若有事,便到坤宁宫寻李尚宫,小事她自会解决,大事会禀报于本宫。 日后,你们便闭宫生活,本宫这几日便命人为你们开设小厨房,一应用俱,都有专人送来。” 宫人们感激莫名,跪下恭送皇后。 回到坤宁宫,皇后疲惫不已,用手支着额头。 “娘娘,喝口茶。”李尚宫端来热茶。 “吟霜,本宫是不是做错了?”皇后低低地问。 李尚宫摇头,“娘娘,您没错,谁都没错,只是命不由人。” 命不由人啊。 “本宫的妹妹为了权势,做下如此恶事,也是命不由人吗?” 李尚宫呐呐地接不上话。 “娘娘,您千万不能如此想。 侯氏与您打小一块打大,同样的父母,她因为是妹妹,还多得了宠爱,同样的出身,同样嫁入宫中,可她却选了一条与您完全不同的路。 诚王看似无辜,他若心中没有贪念,如何会上侯氏的当? 淑妃看似无辜,可她若不是存了叫诚王问鼎的心,又岂会暗暗支持诚王培植自己的势力? 贤妃若是无欲无求,又怎会独自掩起肚腹,隐瞒身孕? 娘娘,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最终的结局,取决于个人当初的选择。 一个选择一条道,既然做了选择,便愿赌服输才好。” 说话的是冷霜,自打侯氏去后,她便暂时留在坤宁宫中。 李尚宫狠狠地瞪她一眼,她不愿冷霜出头,不是怕她抢自己的差事,而是希望冷霜能顺利出宫,嫁人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皇后微微一笑,拉住冷霜的手,“好一个‘一个选择一条道,既然做了选择,便愿赌服输才好’,当年本宫令你去伺候侯氏,也是你的选择?” 冷霜摇摇头,“奴婢的选择是,跟随娘娘。所以,不论娘娘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乐意去做。” 皇后身在局中,被迷了眼,如今听了冷霜这番话,自然从迷雾中走了出来。 的确,有些人看着可怜,实在是自己当年作下的孽造成今日的局面。 既然当年做了恶,又有什么资格祈求旁人的原谅呢? 皇后的心胸一下子敞亮起来,感激地看向冷霜。 不想冷霜却摇了摇头,“娘娘,这些话不是奴婢说的。” 皇后大感惊讶,“不是你说的?那是谁?” 第216章 地下暗室 “娘娘,这些话是静娴夫人说的。那次柔兆入坤宁宫送石榴,告退后,她特地寻了奴婢,将静娴夫人的话转告奴婢。 夫人还说,皇后娘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若她一时走不出迷雾,便叫奴婢从旁提醒,若娘娘不被可恨之人的可怜之处迷了眼,这些话便烂在奴婢的肚子里,再不向您提起。” 还是长华啊! 这个集天地钟灵之气的女子,竟能清楚明白的估算人心,真的太厉害了。 冷霜顿了顿,最后说,“夫人还说,娘娘心慈,骨子里还是那个傲然正气的侯家大小姐,不屑与旁人争斗,但是世间事,有人便有烦恼,与其事后脱困,不如先下手为强。” 皇后狠狠地震住了。 “与其事后脱困,不如先下手为强”! 皇后心头顿时一松,如释重负。 一直以来,她裹足不前,不愿脏了自己的手。 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的退让,在自己看来是洒脱,在对手看来,是心慈手软,是软弱可欺。 皇后突然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李尚宫和冷霜吃了一惊,从未见娘娘如此开怀大笑。 那笑声里藏着如释重负后的脱胎换骨。 当晚,有黑衣人出现在皇后宫中。 “主上,有何吩咐?”黑衣人顿首。 “着,清理宫廷内鬼,宫中隐着一股神秘力量,将他们一一定位。”皇后冷声下令。 黑衣人一惊,明明前个月,主上的命令还是紧盯,顺其自然,怎么才没几天,变了? 几息后,他领命退下。 黑衣人几个跃起,便来到宫廷西北角一间不起眼的院子里。 月光下,他扯下蒙面巾,赫然是曾听命于胡徒,问刑设计陷害太子的人。 他在月影下站了许久,终于,走到院子的角落,移开一只大水缸,掀起一块青石板,露出几级台阶。 他一跃而入,顺着台阶往下去。 石壁上嵌着烛台,“为何不点灯?” 三子对着黑沉沉的空气说话。 “呲”地一声他点燃了蜡烛,巴掌大的地下室顿时亮了起来。 地下室不大,四周空荡荡,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原本以为空无一物,哪料椅上竟坐着一个右眼下有朱砂痣的女子,一身宫人的装扮。 衣服虽然破旧,但很干净整洁。 宫人身前的桌上,摆着一碗早已冷却的粥和一只硬硬的白馒头,一碟酱菜。 “红晴,又没用晚膳?唉,我知你不喜这些,你且忍忍,马上便能出去了。”三子一脸温柔地说。 “你不该救我,那时便该让我去死。” 三子脸色蓦地一变,“红晴,你怎么这么残忍,你知道我为了救你,花了多少力气?” 红晴呆呆地坐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快了,红晴,主子下令清宫了。” 听到清宫两个字,红晴的身子大大地一震,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一张原本普通的脸,看着生动许多。 “当真?” “嗯,主子早就发现宫中隐着一股力量,一直按兵不动,今日特招我去,却是要向这股力量开刀了。” 三子面皮一扯,似笑非笑,“你的仇很快便能报了。” 红晴才亮了一瞬的眼神又黯淡下去,“怎么可能报得了?没人会信我。” 三子大喝一声,立刻压低声音,“红晴!不可气馁,主子既然出手,定然能水落石出。” 红晴终于正眼看着三子,“谢谢你。” 三子顿时激动起来,自打救出红晴后,这可是她第一次拿正眼瞧他。 “明日,我给你送烤鸡来。” 红晴摇头,“不用,粥和馒头足够了。” 说完,端起桌上的冷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三子终于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他别的不怕,不怕被旁人发现,不怕被砍头,就怕心上的这颗朱砂痣了无生趣。 三子走后,皇后独自坐在暗处,心思百转千回。 明明手中握着无上的力量,偏要自我放逐,将珍珠放在鱼目堆里。 长华唤醒了她内心的激情,此刻她的四肢百骸充满着力量。 既然逼到了门上,那便好好斗一斗。 太后这几日吃不香,睡不踏实,好好的圣寿节被搅黄了,本想着陛下来哄一哄。 结果,儿子的一颗心都在贤妃和腹中胎儿的身上,根本没将她放在心上。 这日,长华又来了,她怒,直接一句“不见”,心里得意了半天。 哼,当哀家是假的?你想给哀家上眼药,还看哀家答应不答应。 长华一转身便去了坤宁宫,不久宫中传出消息,说太后不慈,儿媳妇带着礼物登门求见,竟被拒之门外。 她一听到这消息,气得差点厥过去。 她见,长华有话说;她不见,长华也有话说。 先帝是什么眼光,怎么挑了这么刁滑的女子为媳,专门来气她! 弘道帝听说太后又不好了,赶紧放下案头的奏折来看她。 弘道帝劝太后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几句闲言碎语吗? 太后咬死不松口,非要弘道帝处置长华。 到最后,弘道帝心火被激起,“母后,儿臣为大庆忙得脚不沾地,放下一摞子奏折来看您,您还要纠缠在这些小事上,是想逼死朕吗?” 说完便拂袖而去。 太后再次被气得倒仰。 现在说她不体谅他,当初她历经万难将他推上帝位的时候,怎么不说她辛苦呢? 太后再次被气得瘫倒,日日缠绵床榻,一应起居皆靠宫人伺候,再也起不得身。 事后,弘道帝也很后悔,又拉不下脸,于是流水样的药材、锦缎、宝石、首饰送进了太后宫,但太后连身都起不了,那些冷冷的物件再喜欢也用不上。 伺候的宫人便将陛下的赏赐,太后之前最喜爱的物件,围成一圈,放在太后床榻周围,日日叫太后瞧着,想来也能心生欢喜,有利病体。 宫人这招忒厉害,太后看着最宝贝的物件,悲欣交集,一颗心犹如一会儿在水里泡,一会儿在火里熬,竟是一日不得闲。 弘道帝若知道自己好心又办了错事,不知会做何感想。 第217章 地牢相见 大理寺的地牢里。 吴瑙期待又绝望地过了好些天。 刚开始被关入地牢,他日盼夜盼能见哥哥一面。 一日复一日,始终未见哥哥,他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是啊,他这样像老鼠一样活在地沟里的人,哥哥怎么会见呢,也许还后悔寻找他。 最后,他惨淡一笑,绝了念头,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 他的隔壁屋关着小全子。 两人同病相怜,又同样身世可怜,渐渐地倒是话多了起来,无所不谈,甚至约好一同赴死。 后来狱卒告诉他们,贵妃娘娘死了。 吴瑙一惊,这下好了,他伺候的主子也不在了,他这个奴婢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他惨淡一笑,越发地不抱希望。 小全子倒是劝他,“你哥哥兴许在外奔走,想救你出去。” “有你这句话,我便做鬼也值得了。”吴瑙说,像他们这种人,本就是谁都可以踩几脚。 小全子嘿嘿一笑,“你还没看明白?若他们真要对付咱们,咱们还能好吃好喝地待这里?早就悄悄地将咱们干了!”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天。 吴瑙愣住了,正在这时,监牢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吴瑙的牢房外。 狱卒打开牢门,一个穿着玄色大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吴瑙浑身血液逆流,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完了,杀他的人来了。 隔壁的小全子见状,也叫了起来,“来杀我,来杀我,他有哥哥的,他还想见一见他的哥哥,大爷,求您高抬贵手,便是死,也让他见一见哥哥再死。呜呜呜……” 小全子越说越悲伤,想到自己的弟弟小明子,临死还要护着自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来人丝毫不为所动,慢慢地走近吴瑙。 吴瑙惨然一笑,闭上双眼,静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等了许久,不见对方动作,他诧异地睁开双眼,瞳孔猛地一缩,对方放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光溜溜的脑袋和头顶上的戒疤。 和尚! “大,大师,”吴瑙过于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贫僧不是你的哥哥,”慧明法师声音淳厚,“废太子为保你,托到贫僧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应了。” “贫僧的弟弟早已去世多年,”慧明的声音里带着沧桑和痛惜。 “救人救到底,你们的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条:留在这里,等朝廷宣判;一条:与贫僧离开,舍下俗世,皈依佛门。阿弥陀佛!” 吴瑙早已泪流满面,他擦去眼泪,起身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大师,您的大恩大德,奴婢牢记在心,日后定会伺候佛祖。 可如今,奴婢选第三条路,奴婢要回宫廷。” 慧明愣神,“施主还舍不下世间的俗物?” 吴瑙摇头,“奴婢要报答废太子的救命之恩。” 慧明不解,“废太子已无缘问鼎,何须你再回宫廷?” 吴瑙再度摇头,“废太子是奴婢见过的最有君子风范的人,奴婢愿听他号令,烦请大师传信废太子,奴婢愿为他做任何事,听凭他差遣。” 慧明静默许久,废太子,只要见过他、了解他,都会被他折服。 便是他,也为废太子的风采折服,何况是眼前人呢? 他转身打算离开,吴瑙磕头跪送,“多谢大师眷顾,您心怀慈悲,跟您走,奴婢定能安稳一世。 只是,奴婢必须得报废太子搭救之恩,待报恩后,奴婢定去伺候佛祖,那时,望大师收留。” 慧明离开了,经过隔壁牢房时,他顿了顿,“你误以为同伴有难,愿挺身而出,贫僧亦许你出家为僧,你可愿同往?” 小全子断然摇头,“大师,弟子凡谷心未了,当不得和尚。” 慧明不再多语,轻轻一笑后,离开了监牢。 吴瑙急了,“小全子,你为何不走?” “你为何不走,我便为何不走,你要报废太子之恩,我也要报,我还要报你的知遇之恩,日后你在哪我便在哪。你回宫,我回宫,你做和尚,我也做和尚。” 吴瑙的眼眶红了,没有亲人又如何? 如今,他也是有兄弟的人了。 因为侯氏已死,大理寺略审了审,判了两人流放十年,即日起程。 当天起程,当天夜里,老小子的冶授医馆收到两个病人,要求给他们换脸。 老小子怒,“神医我一辈子只治美人脸,送两个丑不拉叽的来,想砸我的招牌?” 大葛怒,“老小子,这是主子的意思,你想抗命?” “那是你主子,不是我主子。”老小子竖着脖子说话。 “叔,的确是夫人的意思。”柔兆晚了一步进来,屋里的两人居然杠了起来。 她恨恨地白了大葛一眼,后者顿时缩起脖子,露出讨好的笑。 “你不早说,既是大侄女交代的,那可比圣旨管用。”老小子鄙视地斜了眼大葛,就看不起他这种重色轻友的。 送来的两人便是吴瑙和小全子。 老小子盯着他们瞧半天,“这丑不拉叽的,索性划两刀得了。” 两人一听此话,浑身一抖,缩成一团当鹌鹑。 “不行,夫人说了,他们的脸要见人的。” 老小子嘀嘀咕咕地进时间准备去了。 一个月后,两张全新的脸出现在吴瑙和小全子的眼前。 “嘿,这下子,奴婢的爹娘也认不出来了。”小全子照着镜子左看右看,一脸好奇。 吴瑙也照了镜子,还挺满意新鼻子的,挺直多了。 “好了,好了,别臭美了,赶紧滚,不滚就要划几刀了。”老小子不耐烦。 “我说老大夫,您这水平可够高的,您倒说说,我这脸上有没有破绽,会不会被旁人看出来?”小全子虚心求教。 “破绽你的头,老子水平这么高,哪里瞧得出来?”老小子怒。 “哦,那若是同我一样换脸的,是不是能瞧出来?”小全子刨根问底。 “哼,你以为满世界的大夫都会换脸?” “这不是万一嘛!”小全子不依不饶。 “早些年可能还有痕迹,经过我技术改良,如今已无迹可循。”老小子一脸得意。 小全子竖起大拇指,“妥妥的无痕换脸,高啊! “那之前的痕迹是啥?”小全子不死心。 “耳后会留有疤痕,若是年月久了,最多是一道淡淡的粉色,用粉一盖也就看不到了。” “哦,那还是咱们好,无痕啊!”小全子嘻皮笑脸,“老大夫,咱们可说好了,若日后我若杀了人,成了逃犯,您得负责到底,再给我换一次!” 老小子飞起一脚踢在小全子pi股上,“滚,敢杀人,老子先盘了你!” 第218章 佳人入宫 姗姗来迟的选秀终于开始了。 贤妃娘娘的胎儿到底没有保住,太后娘娘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为了给宫廷带点喜气,皇后正式下旨选秀。 各地闺秀均已陆续赶到,每位佳人都竭尽所能装扮自己,一个个妙龄佳人抬入宫廷,场面宏大,热闹非凡。 皇后将待选秀女安排在栖霞宫。 宫中突然多了人,且都是娉娉婷婷的佳人,顿时热闹了起来。 宫人们一扫之前的疲乏与黯淡,脸色亮堂了起来,笑容更灿烂了。 弘道帝见状,也舒心了不少。 难怪帝皇年年选秀,年年入新人,看着一张张生动活泼明艳无比的脸庞,心情也跟着年轻了起来。 弘道帝心情舒畅了,身体也好了起来,胡徒看到眼里,喜在眉梢。 当初太后坚持选秀,看来是做对了。 皇后忙碌了起来,一扫多年来的清冷疏离,理起事来多了几分兴致。 李尚宫感慨静娴夫人的魔力,简简单单几句话,竟是说活了娘娘的心,如今的皇后娘娘判若两人,似对生活多了几分期待。 进宫那天,仪华被冷嬷嬷从热被窝里挖了出来,一番打扮拾掇,一个俊朗明丽的女子形象呈现众人眼前。 松乐堂里,谢老夫人不放心地叮嘱,“仪华,入宫后,不要多做一件事,不要多说一句话,不要交任何一个朋友。切记。一切交给阿敛,她,会助你的。” 仪华恭敬一礼,含泪与祖母道别,走向黑洞洞的宫廷和未知的未来。 临行前,俊华、俭华也来送行。 俊华送了她一块平安符,“这是姐姐从法藏寺求来的,慧明法师念过经加过持,你日日带着,定能带来好运。” 仪华点头,她为人清冷,虽与姐妹们不甚亲近,但到底十多年来日日相处,一朝分别,一股怅惘之情涌上心间。 不久前,她们还一处读书、画画、刺绣,如今长姐出嫁,俊华和俭华待嫁,倩华跟着二叔二婶去了边疆,她和仁华即将入宫,表姐葆琴成了太子妃,与谢家离了心,一众姐妹各奔前程。 谢家书院也歇了业,祖母介绍先生去了新的人家。 想到姐妹们均前途未卜,仪华的眼中便泛起热潮。 俭华递上一块锦帕,“好妹妹,姐姐无甚相送,绣了这块帕子,愿一切如卿所愿。” 仪华接过平安符,仔细地挂在脖间,又接过锦帕,细细地藏入袖中,再次向祖母行礼后告退。 按谢老夫人原本的设想,俊华与俭华先出嫁,仪华后入宫。 但两位姐姐定要先送别仪华,才肯离开。 无奈,只能将俭华的亲事往后延了延,好在她夫婿也是个明理的人,当即表示赞同。 待孙女侄孙女离开后,一股复杂的情绪慢慢地攀上谢老夫人的心头,有不舍,有担忧,有释然,有期盼。 “阿冷,她们会好好的。” 冷嬷嬷肯定地点头,“老夫人放心,她们个个都是好孩子,定会有个好前程。” 谢老夫人摇摇头,她只要她们平安即可,至于好的前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比如,霍葆琴。 想到外孙女儿,谢老夫人的心还是猛地抽痛起来。 那是她最亲的女儿的骨血啊,她好生放在手掌心疼宠,为了她的前程,她试图阻止她入东宫,不想却被误解。 希望这孩子能有幡然醒悟的一天,万不可再行差踏错。 她不会劝阻长华,谢家走的是一条满是荆棘的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断不可能为了任何一人作出改变。 葆琴,你虽是我的外孙女,但长华她们也是我的孙女,自古手心手背皆是肉。我不会偏帮任何一方,更不允许谢家败在我的手里。 若你还是执迷不悟,我便是受那剜心之痛,也只能舍弃于你。 谢老夫人静静地祈祷着,希望葆琴能迷途知返。 此刻葆琴正坐在桌前画山雀。 当年,谢家书院的先生眼中只有谢长华的画,每每谢长华随手画了一幅画,她便赞不绝口,轮到她时,不论她花费多少心思作画,先生都只是淡然地说一句“尚可”便置之不理。 后来,她听到谢长华与先生的对话,才明白先生为何如此。 “先生,葆琴妹妹画得如此用心,您能否多赞赞她?” 先生答,“葆琴的画太过锐利,失了文人的雅致与洒脱,这样的画作得再好,总是差了韵味。” 原来如此! 她不明白,她认真作画,怎么就锐利了呢? 旁人均说她温婉有礼,她锐利在何处? 从此,她绝了作画的兴致,每每作画便意兴阑珊。 这,还是她入东宫后第一次作画。 流云赞叹,“娘娘,您的画越画越好,瞧这只雀儿,竟是要破了纸,往天上飞去呢。” 是吗?霍葆琴莞尔一笑,她知道自己画的好,但在真正的大家眼里,却还是匠味十足,少了文人的风骨。 她搁下笔,“拿去烧了。” “为何要烧,好好的雀儿,庆生,去找人裱起来。”太子来了。 葆琴立刻起身,俯身行礼。 “不必行礼,你有了身子,日后见孤不必行礼。” “是,殿下。”葆琴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不知从何时开始,太子在她跟前自称孤。 “今日选秀,太子妃何不去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太子含笑说道。 葆琴心中了悟,太子如此说,便是希望她去。 于是她点头,“正要去呢,原本见时辰尚早,作了画再去。” “太子妃多才多艺,雀儿画得好。”太子拿起画纸,审视后认真地说。 “殿下谬赞了。”葆琴露出羞涩的一笑。 “如此,太子妃便准备一下,好好助皇后选秀。”太子说完带着画离开了。 葆琴曲膝一礼,恭送太子离开。 “娘娘,您还怀着身子呢,怎么太子还让您去助皇后娘娘呢?”流云有些气恼。 葆琴笑着凝视着太子离去的方向,太子此举定有深意。 也罢,反正她也有兴致去见见新人,不知哪些佳人能入得皇后之眼。 顺便,她还能给谢长华添点小堵,想到此,她便悠悠一笑,转身更衣去了。 第219章 初见争执 仪华只身入宫,一个下人也不带。 她早早将自小一块长大的婢女托付给了祖母,请祖母为她们谋一个出路。 谢老夫人劝过她,好歹带个熟悉的入宫。 她摇头,都自身难保了,何必带累她们。 入宫后,宫里指派了宫人来伺候她。 宫人圆圆的脸,长相普通,笑起来很甜,唇边还长着两个梨涡。 “小姐,奴婢是荷青。”荷青一边自报家门,一边跪下行礼。 “起来,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荷青一惊,频频摇头,“小姐,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仪华无心多言,荷青见状,知道伺候的小姐性子清冷,便自顾收拾东西去了。 同屋的还有一人,迟迟未现身,仪华也无兴趣打听,枯坐着无所事事。 栖霞宫很热闹,厢房外总有人声传入。 仪华一点心思也没有,她只期盼着自家长姐快点将她救出去。 厢房外传来叩门声。 荷青开了门,仁华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四姐,我能进来吗?” 仪华见是仁华,便打起精神迎接她。 仁华见仪华蔫蔫的,很是关心,“四姐,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仪华摇头,“没有,只是初离了家,不适应罢了。” 仁华理解地点头,“我也是,还好你也进来了,不然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仪华不理解,问道,“你很想进来吗?” 仁华顿时一愣,斯斯艾艾地低头,“不是,我,也不想进来,可是我的祖母……” “你祖母叫你进来,你就进来?这是你未来的大事,你就这么听话?不晓得反抗一下?”仪华的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有些义愤填膺。 仁华一惊,抬眼看了看厢房外,这才呐呐地说,“我,我,不敢,四姐,你轻点,我怕。” 见仁华局促的样子,仪华有些心疼,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唉,你明明可以和祖母商量,祖母定会助你。” 仁华抬头,湿漉漉的黑眸疑惑望着她,“四姐,你不愿意进宫吗?那你怎么不让伯祖母帮你呢?” 差点冲口而出的话,被仪华生生咽了下去。 不行,不能说。 不管事情最后是否成功,都不能出卖长姐。 仪华不再言语,只是摇摇头。 仁华见状知道仪华不会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于是起身告辞,临行前问道,“四姐,我能和你一起住吗?如果和嬷嬷说说,她会答应吗?” 仪华想起进宫前祖母告诫她的话:不可多做一件事,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交任何一个朋友。 于是,她说,“我们听从嬷嬷的安排!” 仁华见仪华这么说,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约定有空一起聊天。 仁华离开后,仪华又陷入了恍惚中。 长姐会助她,她信。 但是,长姐能怎么助她呢? 她都已经入了宫,怎么做到全身而退? 她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很难,除非陛下和皇后看不上自己。 看不上自己? 她的眼睛顿时一亮,也许长姐会从这里做文章? 仁华回了自己的厢房。 与她同一屋的是王丞相家的庶小姐晚晴。 “哼,乡下丫头回来了,别说姐姐没有警告你,不要乱走动,宫里都是贵人,万一冲撞了哪一个,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仁华咬咬牙,低垂着头,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床榻,坐着不动。 王晚晴鄙夷地看了仁华一眼,便坐在梳妆镜前查看妆容。 她进宫前,嫡母便将京中几家秀女的情况透给了她。 这个仁华不过是谢家三房的嫡女,三房谢辉是个无能的人,不过依附着大房生存。 所以,她根本没将仁华放在眼里。 她王晚晴可是丞相家的小姐,才貌出众,众姐妹中,唯她得了父亲的青眼,送入了宫中。 一朝得封,前程似锦。 想到此便得意了起来,十五妹那个小傻瓜,非要和父亲作对,结果死无全尸。 不懂得识时务,便会被抛弃,王晚晴想这里便露出傲然的笑容,“你,给我打一盆洗脸水去。” 王晚晴高声说,仁华起初并未在意,“怎么,我还使不动你?” 仁华一顿,抬眼看去,发现王晚晴竟是对着她在说话,当下气得气血上涌,“我,我,不是你的丫头。” “那又如何?我是王丞相家的小姐,你父亲连一官半职也没有,靠着大房,你今日才能坐在这里。你与我,云泥之别,怎么,倒盆水有这么委屈吗?” 仁华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小姐,我去!”王晚晴的丫头说着便往外走。 “不准,你给我站住。”小丫头吓得顿时停住了脚步。 王晚晴不依不饶,非要仁华去倒水。 仁华红着眼眶,“我父亲本就是大房的孩子,我的祖母就是谢老夫人……” “哈哈,你的祖母?你不是叫谢老夫人伯祖母的吗?你父亲早早就被过继给了三房,还当我不知道?整个京城都晓得,你狡辩也没用。” 仁华哭了起来,在家时祖母欺压她和母亲,好不容易出了府,却被外人欺负。 她越想越悲伤,一哭不可收拾。 “干什么?”嬷嬷推门而入,板着脸,冷声道,“宫中禁止喧哗,刚才嬷嬷说的话都忘了吗?” 仁华擦干眼泪,惊慌地站起来,“嬷嬷,仁华错了,请嬷嬷饶了我这一回。” 嬷嬷见仁华态度诚恳,脸色稍霁,“两位有精力争吵,不若每人抄十遍女则,长长记性。” 仁华此刻早已收起了委屈的情绪,安然领命,坐下便抄了起来。 王晚晴待嬷嬷走后,往仁华的方向啐了一口,便将抄写的任务交给了小丫头。 小丫头苦着脸,抄起了女则。 待所有的秀女安排妥当,仪华的同居人,才气定神闲地现身。 那是怎么的一个妙人! 仪华觉得,世间所有的语言,不足已描绘出她万一的美貌。 来人一袭白裳,领口、袖口围着一圈白孤毛, 外披一件同样围着白狐狸毛的白色斗篷。 双飞髻边插着两柄汉白玉发簪,发簪的尾部垂着一串米粒大小的白色珍珠,珠串的尾部缀着一颗朱砂色的红宝石,阳光照在红宝石上,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鹅蛋形的脸蛋上,缀着两颗黑葡萄般的杏眼,眼瞳湿漉漉的,略眨一眨,顿时夺人心魄,像是两股黑色的漩涡,一不小心,便会被卷入其中。 女子莲步轻动走了进来,一步一摇,步步生莲。 “你是谢仪华?”女子轻声问道,声音如溪水叮咚,清脆悦耳,声音窜入耳迹,像有只猫爪在心上挠着,痒痒的,酥酥的。 第220章 冷眼相待 仪华望进对方黑漆漆的瞳眸里,那里似是藏着深不可测的悬崖,或者连绵起伏的山峰。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像是要凌空飞起,她心中暗道不好,她的身体竟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她越急,越无法摆脱那黑漆漆的眼眸的吸引,越急,越想往那里去。 情急之下,她蓦地咬住自己的舌头,好痛。 当血腥味传来的时候,她的心神蓦地一收,顿时清明了起来。 好险!她这是怎么了? 当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受自己支配的时候,耳边听到了一声嗤笑,“还好,还能清醒过来,不算太蠢。” 白衣女子嗫嚅着,“夫人如此聪明,怎么妹妹如此蠢笨?” 仪华恼怒不已,她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频繁被人说蠢,她也是不开心的。 “姑娘如何称呼?”仪华的教养不允许她做出无礼的举动,耐着性子问。 “四小姐可以唤我胡娘子。”胡娘子妩媚地一笑,又差点看呆仪华。 胡娘子见状,咯咯地笑起来,“四小姐见了女子也会心动?” 仪华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禁得起对方的挑逗? 她恼羞成怒,起身出了厢房,不愿再与胡娘子多说一句话。 胡娘子的侍女已安置好了的一应事物。 别瞧胡娘子一身打扮清雅端丽,随身的物品少之又少,可能也是哪家高官的庶女。 想到这里,仪华又有些同情她。 “四小姐不必为我操心,好好享受在宫中的日子。” 仪华恼恨地迈步离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和胡娘子多说一句话,她都憋得慌。 才迈出厢房,她便顿住步子。 她在宫中举目无亲,能去哪里呢? 此时,她无比后悔,仁华提出与她一处的时候,她就该答应的,省得还得应付那美貌无比,却刁钻古怪的胡娘子。 长华到坤宁宫的时候,太子妃霍葆琴已经来了。 长华行礼后,坐在了葆琴对面。 皇后笑着说,“这次选秀要辛苦两位了。太子妃,你怀有身孕,若是觉着累了,自去东宫歇息。” 葆琴起身一揖,“母后说哪里话,妾本该助您一臂之力,太子殿下也再三叮嘱妾,好好听您的吩咐,认真办事,您别嫌弃妾办不来事才好。” 皇后轻笑一下,算是默许。 今日是重光跟着长华入宫,别看重光平日里不声不响,关键时刻也不甘示弱。 “太子妃娘娘还未向我家夫人行礼。”重光面无表情地说。 “啊?”葆琴像是听到天方夜谭般吃惊,“行礼?噢,是妾失礼了,妾与姐姐自小感情深厚,竟是忘了要行礼一说。” 说完,瞥了眼长华,露出委屈的表情,似在责怪长华不讲姐妹情谊,身子却依旧一动不动。 “太子妃所言差矣!再是自家姐妹,入了宫出了嫁,论的便是夫家之礼。您是我家夫人的晚辈,自当行礼。” 葆琴没想到重光咬着她不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得已起身,草草行了一礼。 “太子妃娘娘的礼行的不周全,您且看奴婢行礼。”当下,重光从长华身后走出,恭敬无比地行了个大礼,端的是方方正正,一丝不苟。 葆琴的脸涨得通红,“姐姐,你我姐妹,你就让侍女如此羞辱我吗?” 长华安然端坐,手上端着茶碗,一下一下撇着茶沫,清清浅浅地呡了一口,“好茶!” “弟妹是个懂茶的,这是新上贡的茶,才得了三斤,陛下给了本宫一斤,平日里本宫可舍不得拿出来待人。”皇后笑着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茶,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葆琴说的话,彻底将她晾在了边上。 葆琴尴尬地恨不得有道地缝可钻,她涨红着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良久,等皇后与长华议完新茶后,皇后才吃惊地问,“太子妃怎么站着?你这孩子也太守礼了,静娴夫人岂会与你一般计较,快快坐下,有了身子的人,自己得当心,万一有个好歹,咱们可吃罪不起。” 言下之意,你得自己守好肚子里的肉,守不好,便是你自己的事,别将错处归到旁人身上。 葆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又不敢真的对皇后娘娘如何,忍着火气,对着皇后曲膝一礼后坐下。 “对了,绿菊开了,李尚宫昨儿看了,说是开得正好,弟妹既入了宫,便陪本宫一起赏赏菊。” 长华欣然应诺,亲自上前一步扶着皇后往御花园行去。 走过葆琴时,皇后顿住脚步,“太子妃有了身子,还是多休息,且坐坐。” 说完,便领着长华一前一后出了坤宁宫。 葆琴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肚子竟也隐约疼了起来。 她大惊,告诫自己不可生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 宫人上来于她加水,她假装端起茶碗失手打翻在地,热水烫着了宫人的手。 流云怒,上前一步,“该死的奴婢,怎么做事的?万一烫着太子妃娘娘可怎么好?” 说完便低头检查葆琴有没有受伤。 宫人被热水烫,又挨了骂,眼泪顿时逼了出来,看到太子妃阴郁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收拾了碎片退下了。 葆琴见着宫人通红起泡的手,心头火气散了许多。 “谢家仪华和仁华都入了宫,”皇后边走边问,“你可有了对策?” “皇嫂放心,一切安排妥当。”长华笑吟吟地回答。 “仁华呢?你准备怎么办?” 长华摇头,“这是三房的选择,祖母说不必干涉。” “那就让仁华入宫?” “如果仁华入了陛下的眼,入宫又何妨?” 皇后叹口气,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一个家,有人不愿入宫,有人吵着入宫,谢家的仪华和仁华便是两个极端,就像她和二妹。 “听说仁华也不愿入宫?” “皇嫂,三房的事有些复杂,得了空,长华再与您细说。” 说着说着,御花园到了,两人赏起了花,绿菊果真是菊中仙品,两人看得痴了,竟传了酒。 边喝着酒,边赏着菊,快意人生。 长华是被皇后派人送回府的。 她一路进府,一路话语不断,“夫君哪里去了?为何不出来迎我?” “夫君在府里有没有想我?” “夫君可有乖乖听话?” “夫君……” 秦腾得到消息的时候,长华已经醉态万千地入了正房。 他一见到这样的长华,顿时青筋暴起。 “谁,谁给娘子喝了酒?” 李尚宫愧疚地回话,“是皇后娘娘,娘娘不知静娴夫人的酒量竟如此浅,才一小杯便醉了。” 皇后也吓了一跳,命李尚宫亲自送长华回府。 秦腾一听是皇后,稍稍消了气,二话不说,一把抱起长华,紧紧地揽在怀里,“娘子,为夫一个错眼,你便给我惹事生非。” 说完,回头问李尚宫,“醉酒后,可有旁人见过娘子?” 李尚宫脸色顿时一白。 第221章 憋屈太子 李尚宫顿一顿,还是老老实实回了话,“是太子。 娘娘和夫人在御花园的时候,太子误以为太子妃也在,便寻了过来。 见夫人醉了,便想上前搀扶,却被夫人甩了一耳光。” 秦腾一听便松了口气,“还好,醉了酒还晓得自保。” 李尚宫一僵,她小心又小心地回话,就怕秦腾担心夫人闯祸,谁想他担心的是夫人吃亏。 夫人打了太子,皇后说了会抹平此事,她便择轻浅的说了。 其实静娴可不止扇太子一耳光,那可是全武行,又是扇耳光,又是拳打脚踢,太子被揍得嗷嗷叫,眼睛气得通红,竟还不敢还手。 当时皇后也吓了一大跳,赶紧叫人拉开了静娴夫人,否则太子身上若留下伤痕,可就麻烦了。 “也好,今日打了太子,日后皇嫂便不会再给夫人喝酒。” 什么?李尚宫以为自己听错了。 到头来,太子挨个打,只是为了提醒皇后不可给夫人喝酒? 太子,挺惨的。 将长华送回府后,李尚宫便告退回宫。 回到坤宁宫,李尚宫一五一十地将秦腾说的话,转告给皇后。 皇后先是一呆,继而笑起来,这个秦腾,知道他是个夫纲不振的,哪里料到还如此护短,不怕娘子发火,就怕娘子受伤害。 可他不想想,谁能让长华吃亏? “也罢,也罢,终于抓到秦腾的把柄了,日后若他惹到本宫,本宫便给长华灌酒,叫她的媚态被天下人瞧见,看不嫉妒死他。” 说完,皇后自顾自地继续大笑。 李尚宫听得目瞪口呆,这还是端雅疏离的皇后吗? 竟然和秦腾一样浑不吝! 这叔嫂二人忒像! 李尚宫摇摇头,去了东宫安抚太子。 皇后叫李尚宫担着不少赏赐去了东宫,有赏赐给太子的,也有赏赐给太子妃的。 皇后回宫后,便将太子妃赶了回去。 李尚宫到了东宫,先寻了太子妃,将皇后的一应赏赐交给她。 葆琴再三言谢,态度恭敬有礼。 李尚宫满意极了,这才是皇家儿媳该有的姿态。 接着,她又寻了太子。 转告太子皇后的话,“殿下,娘娘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静娴夫人不过喝醉了,您是储君,不必与之计较。” 太子苦笑,连皇后都如此疼爱长华,他当真是瞎了眼。 他听说长华入了宫,与皇后在御花园赏菊,当下按捺不住激动,想都未想,便往御花园冲去。 果然,他无比感谢自己的冲动,令他见到一个无比曼妙的长华。 长华一身湖兰色衣裙,长发一半盘起,一半披散,发顶堪堪插着一枚黑玉发簪。 醉意朦胧间,她看见有人走近,便抬头看来,那一眼,柔情与纯真交织在一起,妩媚中夹杂着羞怯,真的是诱人万分。 他的喉间顿时一紧,手脚竟不知道如何安放。 上一秒,他还沉浸在喜悦中,下一秒,长华的巴掌便扇了过来。 长华醉了,手上力量不大,轻轻的,像羽毛般扇自己的心上,痒痒的,暖暖的。 他恨不得送上另外半边脸,却不料画风一变,长华竟对着他拳打脚踢,招招用了十足十的劲,招招往他的要穴招呼。 他想躲,又舍不得躲开。 那可是长华啊,她要打,便让她打个够,谁叫自己欠她的呢? 倒是皇后娘娘一见不好,硬是命人拉开了长华。 他竟还有丝丝不舍,看来的确是欠揍。 若是当年,他没有被葆琴的柔情迷了眼,今日长华该醉在他的怀里,一切美好都属于他。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蓦地热了起来,心里恨得牙痒痒,秦腾,你夺孤妻房,孤与你誓不两立。 此刻,他全然忘记了当年是他先毁的婚。 太子答应绝不会向外透露今日的事,李尚宫这才放心地告退。 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废太子妃打太子的事,还是传遍了宫里的各个角落。 弘道帝听说了,气得把龙案上的奏折统统捋到地上,“可恶,欺人太甚。废太子,废太子妃竟敢如此折辱朕的太子,来人啊……” 胡徒低着身子不敢出声,上前听令。 弘道帝看着恭敬的胡徒,停了几息,顿时像泄了气的球,横不起来。 他顿了顿,摆了摆手,罢了,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万一又来个哭宫,他一个头便有两个大。 好在太子无甚大事,日后,便叫太子远着二人。 胡徒退下后,心疼得不行,陛下太难了。 东宫里,葆琴正冷眼看着太子。 “殿下可真是史上最为憋屈的太子,”葆琴气极了,“废太子妃借酒醉公然殴打您,您竟然还能百般包容?” 太子的脸色阴暗得吓人,但葆琴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殿下以为白挨一顿打,便能讨得谢长华的欢心?殿下想多了,谢长华和废太子夫妻恩爱,互生情愫,早就不知今夕是何夕,哪里还将您放在眼里?” “住嘴,”太子猩红着双眼,胸口一起一优。 “怎么?被臣妾说到痛处了?殿下,您的百般包容,您的百般隐忍,您的百般退让,只会让秦腾更爱长华,只会……” “啪”,太子再也忍不住,重重扇了葆琴一记耳光。 葆琴被扇得扑倒在地,倒地前,她死死地护住肚腹,死死护住肚里的孩儿。 太子见状,倒也生心愧疚。 他赶紧将葆琴搀扶到贵妃榻上,“你,你若不说话,孤便不会发火。” 葆琴的眼泪哗哗地流,“殿下,您为了谢长华打臣妾。臣妾才是为您生儿育女的人,她谢长华正躺在秦腾的怀里娇y,她只会为秦腾生儿育女。” 她声撕力竭,掩面痛哭起来。 太子颤抖着嘴唇,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踉跄地退了出去。 流云扶着太子妃回了东侧殿。 “娘娘,您何必往殿下的心窝子戳呢?您少说两句,多哄着些殿下,与您与太子都好。” 葆琴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可是,她做不到啊。 只要一想到谢长华,她的心中便莫名地涌起一股火,烧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她忍不了,只要事关谢长华,她便无法忍耐。 她知道今日过后,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子,那又怎么样? 她怀了孩儿,腹中的孩儿才是她未来的依靠。 她咬一咬牙,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生下男孩,一定。 第222章 未来宠妃 太子妃霍葆琴令小喜子四处打听生子密方。 小喜子多方打听,还是一无所获。 正当他头痛不已,不知如何向葆琴交代的时候,一次去浣衣局时,偶然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干么?冷宫里的老嬷嬷才叫厉害。你以为她们一开始就在冷宫?还不是和被贬的妃子一起去的?她们见多识广,手上多少有些人命,兴许还会有密药。” “不会,难道淑妃疯了,也是因为吃了药?” “嘘,你干么指名道姓?这是宫里,可是要命的事。” 两人谨慎心高,更压低了声音,后面的话再也听不见了。 什么?淑妃是被人毒害的? 到底是谁害的? 好一个冷宫嬷嬷。 小喜子意外得了消息,他小心求证,悄悄地参加了宫里的地下赌局,先输个几十两银子,混了个脸熟后,便与庄家、赌友称兄道弟。 慢慢地,他打听到冷宫里的确有个老嬷嬷,还是伺候先皇后的,后来先皇后薨逝,她主动要求去冷宫。 得了确实的消息后,小喜子假装被人欺凌,浑身是伤地逃入冷宫。 见着老嬷嬷便哭求卖惨,老嬷嬷心软,便留了他治伤,还叮嘱他日后莫与人争执,宫中生活保命要紧,简直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子侄。 小喜子窃喜。 等他真正摸熟了老嬷嬷的日常后,趁着她外出拿膳食的当口,偷翻老嬷嬷的随身物品,还真给他翻出一张早就泛黄的了巴掌大小的纸。 小喜子大字虽不识几个,但药方的组合一看便知。 他确定这张纸就是药方。 立刻依样画葫芦抄了下来,将原方照样放回原处,揣着新抄的方子,像来时一样悄悄地离开。 葆琴得到了药方,又听小喜子大吹特吹他获得药方的经过,将药方给了流云,让她出宫去医馆确认。 流云回宫,脸上流露出欢喜的神情。 “娘娘,可用,医馆的老大夫说,此方对症阳中阳,是个生男的偏方。” 葆琴还不放心,叫小喜子出宫找户怀孕七八个月的产妇,在这家的婆母跟前大吹特吹此方的特殊性。 婆母信了,依着方子给孕妇抓药。 最初她儿子媳妇都不信,但她坚持,儿子不愿违背母亲,只得劝儿媳服了药,直到临盆产下一子,一家人欢喜极了。 小喜子得到消息禀报太子妃,葆琴才真正安下心来,命人抓药,放心地服用起来。 小喜子还在找药方的时候,选秀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众闺秀都进了宫,嬷嬷们紧赶慢赶,将宫廷礼仪悉数教给了众闺秀。 有些闺秀时常入宫,故而熟知宫廷礼仪,学起来驾轻就熟,轻车熟路。 有些闺秀长在深闺,家世普通,学起来就有些吃力,好在大家为了日后能飞上枝头,都很能吃苦。 唯独有两人,始终懒洋洋的。 这两人便是同住一屋的仪华和胡娘子。 仪华志不在宫廷,学起来毫无动力。 胡娘子更绝,直接回绝嬷嬷,“嬷嬷,妾走的是宠妃的路子,既是宠妃,自然是叫旁人向妾行礼,哪有妾向旁人行礼的道理?” 老嬷嬷一口气堵在中间不上不上,胡娘子说的还真不错,就她那绝尘天下的相貌,想不得宠都难,“胡娘子说笑了,您再得宠,还不得向陛下和皇后行礼?” 胡娘子不服气地睨她一眼,“说笑?谁与你说笑?陛下可舍不得妾行礼?妾与皇后井水不犯河水,犯得着向她行礼吗?” 说完,竟自顾自地起身,回屋休息去了。 临走前,竟拉着仪华一起回去了。 这一举动,当下博得仪华的好感,再不觉得与她同屋是件为难的事。 回屋后,仪华欲言又止,胡娘子哂笑,“四小姐可是觉得我多事?若四小姐想去学,我不拦着。” 仪华近前,轻轻地说,“你下次再走的时候,还能带上我吗?” 胡娘子:…… 后来,胡娘子索性摆烂,旁人去学礼仪,她安然睡到日上三竿。 老嬷嬷气得无法,又着实不敢真的拿她怎么样。 便是她那一身白里透粉,连一丝划痕都没有肌肤,她们连碰都不敢碰,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她们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可是,她们拿胡娘子无法,却将气都撒到仪华的身上。 “谢四小姐,您也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您没有胡娘子的美貌,也不像王晚晴小姐那般,有个有实权的爹,您还是老老实实地学习礼仪。” 仪华反驳不得,只得起身,打算跟着老嬷嬷去学习。 “起来干么?”胡娘子杏眼一瞪,“老嬷嬷,人可以老,却不可拎不清。妾还差个伺候的下人,谢四小姐正合适。怎么着,你想得罪妾这个未来的宠妃?敢和妾抢人,你是有几个胆?” 老嬷嬷气得倒仰,自己不学就罢了,还要买一送一,再拉上一个。 老嬷嬷当下转向仪华,收起冷脸,试图使用怀柔政策感化她,“谢四小姐,您日后入了宫,若礼仪不佳,会被人笑话,严重的还会得罪贵人,除非您这一辈子一直待冷宫。” 仪华听见嬷嬷的话,顿时双眼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如果长姐想不出办法,她一入宫,便主动去冷宫,想到这里,她顿时没有了后顾之忧。 她摆摆手,“嬷嬷自去,冷宫挺好的,既无陛下又无贵人,闲里吟诗作画,忙时翻泥种地,日出而作,日落而夕,端的是写意人生。” 老嬷嬷一呆,差点喷出一口血,这一届秀女真难带,一个两个都耍大牌,早知如此,她必不?这趟浑水。 当下气恼地甩袖离开,自去教育剩下的秀女,“你们既无胡娘子的绝尘美貌,又无谢四小姐的闲云野鹤,必得认真学习,方可鲤鱼跃龙门,得个好的前程。” “是!”秀女们恭敬地躬身一礼,看得老嬷嬷心潮澎湃,被人行礼的感觉真好。 厢房里,胡娘子杏眼亮亮地看着仪华,“四小姐不怕嬷嬷在背后说三道四?” 仪华已想明白退路,哪还有什么顾忌,当下说,“不怕,不怕,说得越多越好,这样我便能顺利出宫了。” 第223章 姐妹争执 长华在宫里醉酒后,秦腾拘着她,逼得她答应再也不在府外饮酒,才放她再次入了宫。 坤宁宫里,皇后好笑地看着长华,“皇弟终于硬气了一回,竟是连本宫都防着。” 长华脸上一红,“皇嫂说笑了。” 皇后打趣着长华,一时间坤宁宫里笑声一片。 霍葆琴进入坤宁宫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皇后与长华无比和谐地谈天说地的一幕。 二人见葆琴进来,这才打住话头。 皇后笑着问葆琴,“可是去栖霞宫见过葆棋了?” 葆琴一呆,栖霞宫,葆棋? 葆琴像是想到什么,脸色瞬间难看。 皇后见她脸色不佳,心下了悟,“葆棋是太子点的名,怕是日后要入东宫的,太子妃早些做好准备。” 葆琴脸色一白,双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 “太子妃不知此事?”皇后明知故问。 葆琴银牙暗咬,“葆棋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岂会事事说于本宫?” “太子也未告知?”皇后不死心地追问。 葆琴愣了很久,才摇了摇头,泪眼盈盈。 皇后舒着身子往大迎枕上一靠,“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太子妃还须在太子身上多下功夫啊,自家妹妹也就算了,被旁人趁虚而入就麻烦了。” 葆琴暗忖,皇后还不是被自家妹妹夺了夫君,还好意思说她?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起身行礼道谢。 “妾以为,太子不是存心瞒着太子妃,估计是想给太子妃一个惊喜。”长华淡定地开口,一副我都知道的姿态,“到底是自家妹妹,一家人好说话,遇事也能有商有量。” 皇后恍然大悟,“还是弟妹说得对,是本宫狭隘了。” 葆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尴尬无比。 “恭喜太子妃,东宫入新人,多了姐妹,可热闹不少,日后给太子开枝散叶,也好给太子妃腹中的孩儿多些弟妹。”长华不依不饶。 多些弟妹?多些敌人还差不多。 葆琴忍着怒火勉强笑笑,“夫人心胸如此宽阔,母后不若借选秀也给三爷选几个美人。” 皇后当即摇头,“本宫可不是那拎不清的人,想着给小叔子的房里塞人。” 葆琴恨,你不想给废太子塞人,倒想着给自家夫君后宫塞人,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皇后。 “给陛下充盈皇宫,是本宫的职责,太子妃和静娴夫人务必打起精神,为陛下多选几个美人。” 长华和葆琴起身称是。 葆琴再也待不住,匆匆拜别皇后,急着去见葆棋。 葆棋极认真地随着嬷嬷学礼仪,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都严苛地要求自己,连嬷嬷都忍不住佩服她、称赞她。 葆棋疲累得回到厢房,葆琴已等候多时。 葆棋刚想开口,葆琴上来便是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震惊了厢房所有人。 与葆琴同住的姑娘急忙起身,吓得连行礼都顾不上,逃了出去。 被打的葆棋头歪在一边,半张脸红肿了起来,“姐姐,打人不打脸,若妹妹顶着这么张脸参选,可是要被责罚的,到时候,姐姐也逃不了罪责。” 葆棋一反常态,滔滔不绝。 “放肆,”葆琴大怒,“你若想入宫,为何不与本宫说,或许本宫可助你一臂之力。如今偷摸着选秀,算什么?” 葆棋回视她,“姐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太子殿下的决定,妹妹怎么反抗得了?” “太子不是好色之徒,定然是你使了奸计。” “奸计?”葆棋眸光闪动,“姐姐,天下人皆知,是您爬了太子的床,才被抬入东宫,后不知使了什么诡计,陛下才封您为太子妃。妹妹不过是有样学样,可惜还做不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葆琴大怒,抬起手又起扇向葆棋。 葆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姐姐,留人一线犹如留己一路,你怎么知道妹妹不能成为像先贵妃那样的人呢?” 葆棋的眼睛明亮清澈,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皮肤白皙,若不是刚刚被扇了一巴掌,半边脸泛红,端的是位温婉内敛的佳人。 “姐姐,您一定要原谅妹妹,妹妹也是不得已啊。”葆棋忽然低声求饶。 葆琴看着葆棋,犹如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也是双眼明媚,嘴角带笑,同样的温婉可人。 太子就喜欢这样的佳人,难怪指名要葆棋入宫。 “姐姐,我不是来拆散您和太子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葆棋盈盈含泪,真诚地说,“请姐姐接纳我,我定然事事以姐姐为先。” “事事以本宫为先?”葆琴抽回手,“本宫怎么听着那么假呢?本宫不信。” “啪”,又一巴掌迅雷不及掩耳,猛地抽在葆棋的脸上。 “住手!”太子一声大呵,一步跨了进来,一把扯住葆棋,心疼地捧起她的面颊,“疼吗?” “不疼,”葆棋一忍再忍,可还是有一行泪顺着眼角往下淌,“妾不疼,殿下,姐姐也是爱殿下,不忍妾分走殿下,殿下千万不要怪罪姐姐。” 看着眼前装模作样的葆棋,葆琴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好啊,学着她的套路,用到她的身上,是谁给她的胆量? 葆琴气得深身发抖,“殿下,您就这么亟不可待?她是臣妾的妹妹,霍家有一个伺候您的女儿,还不够吗?殿下竟想一网打尽?” “胡说!”太子额角突突地跳,“什么一网打尽,霍家三妹好好地出嫁了。” 自从霍存良受伤后,大哥霍忠作主,将葆书嫁给了一位外地官员做了续弦。 葆书不愿意,哭求不嫁,她说大姐做了太子妃,二姐也要入东宫,为什么她却要做续弦,嫁到外地去? 霍义轻飘飘了一句话,堵住了她所有的不甘,“太子妃和二妹均为嫡出,你为庶出。正是借了嫡出姐姐的光,你方可为人正室,如有不甘,也罢,婚事取消,送去寺庙清修。” 葆书这才收了声,哭着上了远去的嫁船。 葆琴一听太子的话,都气笑了,“按殿下所言,若三妹无有出嫁,您也打算接收?” “放肆,孤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说完便拥着葆棋去寻医女诊治。 葆琴气极,太子竟当着妹妹的面,下她脸子。 日后,她这太子妃还如何立足东宫? 栖霞宫里,好多闺秀都凑着看热闹。 “听说是姐妹俩。” “姐姐虽是太子妃,但失宠了,太子看上了妹妹。” “真的?那岂不是同皇后与贵妃一样,姐妹共侍一夫?” “可不正是?” “难怪太子妃会发火,换我也忍不下这口气。” “唉,妹妹,你我女子,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则悬崖峭壁。” “姐姐,没这么夸张。” “怎么没有,看着,东宫有得好闹了。” 第224章 仪华毁容 葆琴失魂落魄地回到东宫,对于东宫入新人这件事,她早有准备。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看上了葆棋,这是将她的面皮扯下来,扔在地上拼命踩啊。 她如今方理解,为何皇后如此疏离冷淡,万事不管。 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她只觉着自己的胸膛处似开了个大口子,空荡荡的,那颗原本火热的心不知所踪。 流云在边上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娘娘,您哭一哭,哭出来会舒服些。” 她含笑坐着,到底是自己最贴心的下人,明白此刻自己的难过。 可是,她一点也哭不出来。 西侧殿,太子拉住葆棋坐他膝上,轻柔地给她上药。 葆棋羞怯难当,努力站起身,太子温柔地说,“棋儿,莫动,一会儿便好,待上了药,孤便让你下来。” 葆棋一听便安静下来,默默地让太子涂了药。 上了药,葆棋又急着起身,哪料到太子放下药便按住她,搂着住她腰,让她动弹不得,“殿下,您说过上了药便让妾下来。” 太子黑眸深深,里面似藏着惊涛骇浪,葆棋见状,吓得一动不敢动。 眼前的葆棋樱口微张,杏眼懵懂,嫩白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太子再也耐不住,直接俯下身去。 葆棋蓦地睁大眼睛,吓得四肢发软。 良久,太子仍意犹未尽。 葆棋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小傻子,用鼻子呼吸,乖,闭上眼睛。” 葆棋听话地闭上双眸。 太子再一次俯身。 葆棋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起起伏伏。 “娘娘,殿下竟将二小姐带回了东宫,此刻正在西侧殿。”小喜子来报。 葆琴黑眸沉沉,含着风暴。 她不开心,旁人也休想开心,她得不到,旁人也休想得到。 她的东西,若有人来抢,宁愿毁掉,也不会拱手让人。 闺秀们的礼仪教导完毕,正式选秀开始了。 这日一大早,皇后便起了身,长华和太子妃也都到了,一行人往栖霞宫行去,选秀的地点便在栖霞宫正殿。 到了栖霞宫门口,远远地,贤妃也来了。 皇后微诧,“贤妃,你刚刚小产,怎不好好休养?” 贤妃明显瘦了一大圈,到底有些年纪,不如十六七岁时,经得起折腾。 “娘娘,您之前令臣妾助您共理选秀,臣妾有愧,既未保住皇儿,又未尽协理之义,今日正式选秀,臣妾定然要助娘娘,臣妾这几日身子尚可,您便允了。”说完迎着风便咳嗽起来。 皇后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相劝,一同进了正殿。 甫一入殿,负责选秀的老嬷嬷便上前禀报,“娘娘,出事了。” 皇后的心一沉,如今宫中多事之秋,真怕生出异端。 “何事?” 老嬷嬷当下便一五一十地说起原委。 原来,出事的是谢氏仪华。 不知怎地,昨日仪华陪胡娘子逛御花园,被一只蜜蜂蛰了一下,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医女说是小事,开了药膏,涂了以后,红肿便消了下去。 原以为无事了,哪料第二日晨起,仪华惨叫一声,她脸上的红肿非但没消,反而厚了许多,就像一块红色的斑块,牢牢地粘在脸上。 她一惊,立刻用帕子沾水去擦拭。 哪里料到,非但擦不掉,反而越擦越大,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嬷嬷们一见都吓出一身冷汗,速速请来医女,医女用尽方法,就是除不了,也急得满头大汗。 无法,只得招来太医,太医一看便晓得坏事了。 太医说,仪华是万年难遇的蜂敏体质,旁人被蜜蜂蛰了,涂药就可恢复。 但仪华却像是中了蜂毒,而且这毒入了肌肤,竟像在肌肤里生了根般,拔不出来了。 嬷嬷赶紧问可有解毒之法,太医连连摇头,说算不得真正的毒,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这红肿今后便如胎记般,将跟随她一生。 仪华到底还是个姑娘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听太医的话,当下绝望地扶脸哭了起来。 嬷嬷也惋惜无比,虽然她看不上仪华的不求上进,但好好一个姑娘家,竟被一只蜜蜂毁了容,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嬷嬷细细道来,殿内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皇后无奈地叹口气,说多给些赏赐,便让她出宫。 她话音刚落,太子妃霍葆琴立刻起来反对,“娘娘,还未证实的消息,岂可如此草率?” 皇后见她反对,脸色便沉了下来,“哦,那照太子妃看来,此事如何解决?” “叫出谢仪华,亲自过目了才算。” 皇后瞥了眼长华,见后者安然若素得端坐着,知她已有成算,当下便叫人招来仪华,也罢,众人亲见,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仪华莲步轻动上了殿,她头戴一顶大大的帷帽,恭敬地行礼,礼仪标准,一丝不苟。 嬷嬷感慨,到底是百年世家出身,礼仪就像是刻进了骨子里,难怪她不肯用心学。 “摘下帷帽。”皇后说。 仪华犹豫了一瞬,到底取下了帷帽。 众人一见,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仪华的大半张脸,被一块红色的胎记样斑块覆盖着。 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无神,眼下呈青色,哪怕扑了厚厚的粉,也盖不住。 唉,一个妙龄女子,毫无征兆地被毁了脸,任谁都无法接受。 皇后叹了口气,劝慰了仪华几句,便要放她出宫。 不料,葆琴又跳了出来,“娘娘,须得验证才行。” 仪华闻言,神色间更显绝望。 皇后见太子妃再一次质疑她,顿时脸上浮现怒容,“太子妃,谢氏仪华也是与你一处长大的姐妹,便是一个陌生人,也该有些同情心才对。” 面对皇后的怒容,葆琴丝毫不退缩,“娘娘,臣妾听闻仪华本不愿入宫,臣妾怀疑她借此逃避选秀。” 葆琴十分笃定,定然是谢长华为了让自家妹妹出宫,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信个鬼,被蜜蜂蛰一下会长出斑块来? 她定要亲自验证一下,揭穿她们的阴谋。 仪华见葆琴咬着自己不放,顿时悲中从来,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她求长姐助她脱困,可她不想毁容啊。 现下,她虽能顺利出宫,但下半生也毁了,怎不叫她绝望? 第225章 怒怼葆琴 “验证!还须怎么验证?嬷嬷和医女、太医都做不得数吗?太子妃与臣女什么仇什么怨?还嫌臣女不够惨吗?谁会拿自己的容颜作赌?太子妃会不会?” 仪华再也忍不住,将连日的担忧与悲苦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 “太子妃惯会以己度人,太子妃向往权势,便以为天下人与太子妃一样?太子妃自己都不想的事情,难道臣女就想?臣女不过是个毁了容的可怜人,太子妃何故不依不饶?”仪华继续申诉。 “太医都说了,臣女是万年难遇的蜂敏体质,太子妃若不信,为何不自去问太医,再不济,抓住那只蛰了臣女的蜜蜂,好好拷问一下,也好为臣女出口气。太子妃却偏偏抓着臣女的伤口不放,是何意图?难道臣女的悲伤,正是太子妃欢乐的源泉吗?” 此刻,她的内心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一入殿便见长姐气定神闲的端坐着,虽一言未发,但那副一切皆在掌握的姿态,犹如一颗定心丸,使她原本沉到底的心刹那间回到了原处。 长姐绝不会害她,长姐定然有后手,她无条件信任长姐。 想到此,她当下便打起精神。 不战而退,不是谢家家风。 既然太子妃霍葆琴打上门来,她迎战便是。 “想当年,祖母因太子妃才出生便失母,百般疼爱太子妃,什么好东西,是我们谢家众姐妹有的,而太子妃没有的?只要太子妃看上的,长姐哪次不是痛快地给了太子妃? 便是我们姐妹也不如长姐待太子妃的情份。 太子妃不念旧恩便罢,自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谢家也不至于小气到,将给予太子妃的统统收回。 但是,也请太子妃不要踩着谢家善意相待的恩德,做有违道德礼义的事,太子妃该有志向成为女子的表率,让天下万民,提到太子妃,便竖起大拇指,而不是发出一声冷哼。” 仪华像是发了狠,将这些日子来的不甘和惶恐全部泄了出来。 长华很吃惊,仪华向来不言不语,每次见她,都是安静地跟在继母王氏的身后,几次单独的接触,也是三言两语便告退,哪料到口才竟如此好,真正堪比御史大夫。 果然是祖母的孙女,那一身的英武气场,令人折服。 长华打算保持沉默,将战场交给仪华,她期待对方更出众的表现。 皇后表面上无甚表情,其实心里早就乐翻了天。 她早就看霍葆琴不顺眼,如此矫揉造作的女子,太子是怎么看上的? 太子与陛下果然是亲父子,眼光一样的差。 于是,皇后也默不作声,任由仪华与太子妃对峙。 霍葆琴气得浑身发抖,好啊,好啊,一个两个都当自己是盆菜,在她面前蹦跶,不把她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她当即怒斥,“你还记得本宫是太子妃?你有几个胆子敢对太子妃不敬?” 仪华冷然一笑,越战越勇,“臣女当然敬重太子妃,只是臣女敬重的是知廉耻的太子妃。 当初明明长姐才是太子妃,你硬生生抢夺了去。长姐好说话,你要抢便抢,满以为你会善加珍惜,哪料你竟然如此败坏太子妃的名头,败坏东宫的声望。” 霍葆琴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反了,反了,“谢仪华,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是想造反吗?本宫何时败坏太子妃的名头了?” 仪华哂笑,当年她怎么会以为葆琴是大家闺秀的? 今后见她,毫无廉耻之心,形同泼妇,她无比同情太子,眼光不好,半生受罪。 “造反?我谢家百家世家,历来忠心耿耿,太子妃往谢家儿女头上戴了顶莫须有的罪名,是想借机掩盖你的不堪吗?” 仪华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给葆琴,“太子妃所为之事,天下人尽知,难道还要臣女再重申一次?哼,太子妃有这个脸听,臣女还没脸说呢。啊,对,如今臣女的确是没了容颜,臣女已然毁容,既是容颜被毁,自然是无脸的了。如此,臣女便厚颜与太子妃分辩一下。” 仪华低头啜泣了几声,霍葆琴竟一时忘了反应。 “太子妃许是忘了自己是如何进的东宫,臣女不妨提醒你一下,太子妃是靠自荐枕席,在长公主举办的梅花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妃和太子被发现在一处。 最后,还是太后娘娘可怜太子妃,才给了一纸懿旨,让太子妃略显体面地入了东宫。 后来,太子妃在宫廷大闹鼠灾的时候,不知何故,被陛下册封为太子妃。 太子妃所拥有的一切,或从谢家而来,或因谢家而来,然,太子妃喝水忘了打井人。 民间是如何称呼忘恩负义之人?啊,对了,白!眼!狼!” 仪华越说越顺,越说越铿锵有力,她双目炯炯,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英勇神勇的风采。 此时此刻,殿上的人都忽略了她脸上的红色斑块,被她自信的魄力深深折服。 满殿寂然,无一人出声。 半晌,眼见时辰不早,皇后这才轻咳了一声,“都少说几句!谢四小姐,太子妃知错了,你便原谅则个,到底是太子妃,总要给几分薄面。不若,看在本宫的面上,就此揭过? 仪华见好便收,当下曲膝一礼,不再出声。 霍葆琴气得肺都要炸了,皇后明着是劝和,暗地里竟替她做主认错,她哪来的错? 她只不过提出验证一下,顺势揭露谢家不愿送女入宫的真相。 结果,非但没有成功,还被区区一个臣子之女连损带骂地辱了一顿。 她太子妃的脸面都丢尽了。 “母后,谢家如此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谢家,”长华终于出声,“太子妃真会给人戴帽子,谢四小姐不过一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到太子妃嘴里,就变成谢家了?” 葆琴一噎,不知为何,每次直面长华,她的心都会慌乱。 她咬着下唇,“谢四小姐是谢家人。” “哦,那太子是皇家人,太子做错了事,便是陛下做错了?在太子妃的眼里,太子和太子妃的错,都是陛下和皇后的错?” 皇后默默气笑了,好一个长华,打人还不忘稍带上她。 “大胆,太子妃当真作此想?自己的错误不反省,竟都归在旁人身上?”皇后脸色一沉。 葆琴一呆,她不过提了句谢家,怎么就变成她有错不反省了?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是事事不顺。 “罢了,太子妃也累了,便退下,你还怀着身孕,当以皇嗣为重, 谨言慎行,莫再惹出祸端。”皇后居高临下地提点。 霍葆琴还欲辩解,却头脑空空,一时竟无言以对,仓皇退下后,实在气不过,去了太后宫中。 第226章 惊为天人 殿下只剩下仪华孤零零地站着。 皇后和蔼一笑,“谢四小姐,本宫十分抱歉,竟是宫中的蜜蜂伤了你,虽然本宫管得人宫人,管不了蜜蜂,但毕竟你是在宫中出事,如此,本宫准你出宫,日后你若寻得夫家,嫁妆本宫来出。” 仪华一惊,皇后为她出嫁妆? 天哪,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对于任何一位闺秀来说,别说得皇后出嫁妆,便是得一两样赏赐,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她一脸惊喜,感动得跪地谢恩,“谢皇后娘娘大恩,宫中的蜜蜂虽办了错事,毕竟与娘娘无关,娘娘不必介怀。” 仪华起身,重新戴上帷帽后告退。 退出宫殿的一刹那,她竟觉得呼吸都香甜了起来。 当她跨出宫门的时候,她感慨万千,泪盈于睫,她,真的如长姐所说,顺利地出了宫,还得了皇后娘娘的承诺,予她丰厚的嫁妆。 不枉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她开心地出了宫,心下仍有狐疑,她悄悄地抚上脸颊,难道这真的是长姐的手笔吗? 长姐能不能去掉这块斑,还回原本的相貌? 她期待起来,兴许长姐还能再救她一次。 马车向前行去,糟了,她突然想起出宫匆忙,竟未与胡娘子道别,这一去便可能再也无缘相见。 宫廷檐角上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杏眼湿漉漉的,“哼,才想起来?没良心的家伙,白白帮你了。” 仪华终于回到谢家,两位姐姐见她安然归来,均松了一口气,谢老夫人笑咪咪地说,“累了,去休息。” 身后传来老夫人和冷嬷嬷的对话。 “老夫人,大小姐到底是有办法的。” “可不是,她说能办到,便能办到。这下好了,老身可安心操持三个孙女的亲事咯!”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仪华的脚步越来越轻快,没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深夜,长华是被一阵痒痒的感觉惊醒的。 她迷糊地睁开双眼,差点惊叫出声,不知何时,她的怀里竟然蜷缩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莫叫,”白狐狸瞥她一眼,不耐烦地说,“女人,真麻烦,动不动爱叫唤。” 仪华红着脸,“你若好好出现,我也不至于害怕。” 哼,小狐狸傲娇地转过身去,再回过来时,嘴里衔着一只小瓶子。 “诺,解药。” “啊?”仪华不明所以。 “笨,解你脸上蜂毒的药。”小狐狸又不高兴了,“夫人说,什么时候解毒,全凭你决定。好了,药送到了,我走了。” 仪华不舍,大着胆子捋了把狐狸毛,哇,好舒服,好软,好暖。 小狐狸表面上一脸不屑,却又一动不动,任凭仪华上下其手。 “好了吗?我要走了。”小狐狸忍耐地问。 “没好,没好,手感太好,舍不得放手。”仪华陶醉地说。 小狐狸忍无可忍,一个跃步跳下床,穿窗而出的瞬间,回头望了仪华一眼。 仪华一呆,这眼神,如此熟悉,她是在哪里见过呢? 若不是手上握着的小药瓶,她真的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她打开药瓶,深深地闻了一口,无味色清。 她犹豫再三,还是抵不住变美的心情,起了身,打开药瓶,就想往脸上涂抹。 突然,小狐狸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夫人说,什么时候解毒,全凭你决定。” 思虑再三,她还是将药瓶盖上,藏在妆奁盒的最下层。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但,现在不行! 太医已经下了结论:终身胎记,她若忍耐不住,此刻便解了毒,那谢家危矣,长姐危矣,连带着废太子、皇后娘娘都会陷入危险之中,被人诟病。 况且,她还想借此考验人心。 念及此,她便坦然一笑,转身上了床榻,安然地一觉到天亮。 自打仪华离宫之后,秀女们排着队,在嬷嬷和宫人的引导下,陆续进入正殿参选。 皇后和贤妃有商有量,皇后每看中一个,便会询问贤妃的意见,贤妃每每总是赞叹,“娘娘眼光独到,挑出来的自是顶好的。” 于是,皇后便留了牌子。 只是,留下的秀女并不是很多。 毕竟有侯氏在前,相貌普通的,留下也无用,定然入不了陛下的眼。 眼见选秀也进了尾声,贤妃有意提前告退。 皇后当即同意,贤妃刚刚小产,能坐上这么久,已是不易。 这时,胡娘子步入了正殿。 刹时,整个宫殿似乎亮了起来,人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胡娘子看,天哪,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贤妃原本已起身,见到胡娘子,竟又坐下了。 “胡娘子,边陲小官之旁系侄女,年十六。”内侍在边上报着每一位秀女的出身、名姓。 贤妃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知道,皇后向来不介意后宫嫔妃的相貌,甚至越是好相貌越要留下。 可她不行,她本就只是位清秀佳人,胜在柔情似水,得了陛下些许的垂怜。 好不容易等死一个侯氏,原以为好日子便要来了,哪料到今年选秀竟送上这么个绝代佳人,她内心慌乱了起来。 有这胡娘子在,怕是后宫所有嫔妃均会失色,无人可望其项背。 皇后一见胡娘子,果然毫无嫉妒之色。 “此女佳,竟比过了侯氏。贤妃妹妹以为如何?” “娘娘,女子以贞静为上,此女容貌太过妖媚,举止间妖里妖气的,怕不是大庆之福。” 皇后皱了皱眉,她左看右看,都只觉得胡娘子灵动剔透,明媚婀娜,哪来的妖气? “妖气?怕是贤妃妹妹多虑了。” “娘娘,非嫔妾多虑,实则是她言行惊人,嫔妾才会有此一说。” “哦,”皇后好奇,“她如何言行惊人?” 贤妃抿了抿嘴,轻声地将胡娘子如何拒绝学习礼仪,甚至拉着仪华一起罢学的事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皇后大笑出声,“果真奇女子,如此本宫倒是生了留下她的心思,非要看看她如何与本宫井水不犯河水。” 贤妃一听,方知原本皇后并无留胡娘子之心,顿时后悔不已。 弘道帝老远便听到皇后爽朗的笑声。 他顿时思绪飘回了过去。 那时,皇后还在闺中,便有贤德之名。 他虽与侯二小姐更为亲近,但向来敬重这位行事果决利落的侯大小姐。 后来,太后说侯大小姐更适合做太子妃时,他心中竟然窃喜起来,那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是喜欢着皇后的。 可惜,他以为自己是帝皇,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乃正常现象,非但没有顾及皇后的心思,甚至将其妹妹也接进了宫,宠爱无度。 怪他! 是他的错,失了皇后之心。 第227章 陛下失魂 弘道帝进了正殿,正想夸赞皇后几句,突然视线被旁边一位女子吸引,顿时呆愣当场,眸光沉沉。 天,难道是嫦娥下凡来? 皇后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暗嗤笑一下,天下男子一般模样。 瞧瞧,便是素来有美名,不慕美色的弘道帝也禁不住了。 皇后轻咳一声,弘道帝瞬间回神,神色间有些尴尬,他竟像个毛头小子般,被美色所惑。 “皇后,辛苦了。”弘道帝手握拳抵在唇上轻轻咳了一声。 皇后起身行礼,“恭迎陛下。” 身后贤妃、长华也起身行礼,“恭迎陛下。” “贤妃身子可好些了?弟妹也在,大家都辛苦了。” 长华微微一笑,屈膝一礼。 贤妃娇羞地低头,露出长长的脖颈。 胡娘子嗤笑出声。 弘道帝有些懊恼,再次抬眼看去,再一次惊住。 胡娘子灿然的笑容,犹如雨后彩虹般,明丽无比。 杏眼圆润,娇媚与天真并存,还露出三分傲然,端得是勾人心魄。 贤妃见状,更为心急,“陛下,此女……” 不料胡娘子率先开口,声音如雨后的涓涓细流,轻轻的,脆脆的,直撞进人心里去,“陛下,贤妃娘娘看不上妾,怕妾抢了您的宠爱。” 贤妃大惊,还未留牌子,胡娘子竟如此大胆,直接面禀陛下,还如此毫无顾忌,直言不讳。 “咳,咳,”弘道帝脸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贤妃素来贤慧,必不会作此想。” 贤妃再次受惊,连退三步,还未定下的事,陛下竟是认了? 贤妃着急地看向皇后娘娘,巴望着娘娘说句话。 可一见娘娘脸上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贤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坏了,娘娘是摆明了不管啊。 她急得五内俱焚,可又不敢当面驳了弘道帝的脸面。 胡娘子哂笑,“陛下,贤妃娘娘这是急了,您啊,还是不懂女人心,有哪个女人愿与旁人分享夫君?便是妾,也是不允的。” 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响起,落进陛下的心田,只觉得痒痒的,想挠又挠不着。 弘道帝暗哑的声音响起,“你叫什么名?” “妾是胡娘子。”胡娘子曲膝一礼,柔雅无比地露出天鹅般纤细的脖颈,粉白粉白的肌肤隐入衣襟,高高的领口遮住了大片的白嫩,弘道帝喉间一紧,只想立时拥佳人入怀。 皇后哪里看不出弘道帝的心思,立刻叫内侍留了牌子。 弘道帝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 长华心头直笑,原来弘道帝这么好对付。 皇后睨了眼长华,就你调皮。 贤妃脸色顿时苍白,再也坚持不住,恍了恍身子,差点跌倒。 “啊,”胡娘子惊呼,杏眼圆睁,樱色小口微张,露出粉色的小舌,“姐姐可是身子不适?姐姐,你早些回去歇着,明日妹妹再去探望姐姐。” 一顿姐姐妹妹,气得贤妃脸都差点变了形。 若不是陛下在,只怕当场要给胡娘子好看。 她努力直起身子,身陛下和娘娘躬身一礼,便要告退回宫。 弘道帝三分安慰,三分不耐,“贤妃是该好好休息,才失了皇嗣,不该四处乱走。” 贤妃一听,气血顿时上涌,陛下这是嫌弃她了吗?就因为她没有护住腹中的皇儿? 她强忍着眼泪,再次曲膝后告退。 弘道帝有些不忍,想再劝一劝。 边上的胡娘子索性上前拉住弘道帝的手,“陛下,胡娘子入宫住哪间宫殿啊?” 弘道帝的心神顿时被夷柔小手抓得牢牢的,那轻轻柔柔的触感,太过诱人。 “你想住哪间,便住哪间。” 胡娘子却是个聪明的,当下回答,“哪能啊,妾听皇后娘娘的安排。” 弘道帝顿时回过神,尴尬地一笑,唤了声皇后。 皇后立刻起身,“陛下,为嫔妃们安排住所,本就是臣妾的职责,您放心,臣妾定然将胡娘子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您看凤怡宫如何?离太极殿近。只是……” “只是什么?”弘道帝立刻问。 皇后不紧不慢地说,“只是,胡娘子的位份,还须陛下亲自定。” 弘道帝一听此言,便沉思了起来。 皇后再次悠闲地坐下,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起来,一幅安闲的模样。 长华见状,也有样学样,端起手边的茶碗,撇了茶沫后,认真喝了起来。 弘道帝头疼不已,他恨不得直接封为贵妃,但考虑到胡娘子子出身平凡,还未侍寝便封贵妃,怕言官又要不依不饶。 他沉思片刻,“便封为昭仪,媚昭仪。” 胡娘子闻言,当即要跪下谢恩。 不料,弘道帝一把拉住她,“日后如无特殊情况,媚昭仪见朕不必行大礼。” “谢陛下恩典!”胡娘子一边恭敬地回话,一边挑衅式地回望老嬷嬷,看,我说我不必学礼仪。 老嬷嬷悄悄地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还好没坚持己见,这胡娘子果真不好惹。 此番事了,弘道帝不得不暂且离开,但他脚下像是粘着膏药,竟是舍不得离开。 胡娘子悄悄凑进弘道帝耳边,“陛下,待到晚间,妾定然好好伺候您。” 言毕,调皮地眨了眨眼。 弘道帝闻言,通身火热了起来,为了维持尊严,向皇后点了点头,背着手离开了。 余下的秀女在胡娘子的衬托下,自知留下无望,均灰心丧气地离开了。 胡娘子扶着腰,向着皇后曲膝一礼,“皇后娘娘,妾身累了,是否能告退?” 皇后一招手,一名宫人出列,“带胡娘子去凤怡宫。” 胡娘子临行前向皇后、长华恭敬地行礼后才转身离开。 “皇嫂,您可真舍得,竟将凤怡宫给了胡娘子。” 凤怡宫是先皇后用来理事的宫殿。 先帝宠爱先皇后,将其处理公务与日常居所分开,先皇后薨逝后,凤怡宫就关闭了,再也没有新主人使用。 今日,皇后娘娘竟将凤怡宫给了新入宫的胡娘子,定会引发旁人的言论,甚至是不满。 “无妨,一个宫罢了。”皇后娘娘笃定地说,“何况此举定然深得帝心,侯氏已去,总要给陛下寻一个贴心人。” 正说话间,最后一列秀女进入殿中。 秀女们刚刚站定,就有宫人来报,“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第228章 为难仁华 皇后与长华对视间,太后派来的宫人进了殿。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拜见静娴夫人。”宫人一进来便行大礼。 “起,”皇后娘娘问,“太后身子可好?选秀结束后,本宫去看望太后。” 宫人起身,摇了摇头,“娘娘,太后娘娘这里有一道旨意。” “噢,什么旨意?”皇后心头一顿,太后又想出什么妖蛾子? 宫人低着头,目光一动不动地垂着,看着自己的脚尖,“太后娘娘说,秀女不纯是为陛下和太子备选的,废太子也是皇族中人,至今没有子嗣,废太子成亲也有不少时日了,但静娴夫人无有身孕,太后娘娘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故而命皇后娘娘安排几个秀女送到废太子府上。” 皇后一听原委,顿时哭笑不得,太后果真犯病了,吃了废太子夫妇这么多的亏,竟还不死心,还要去招惹。 这对夫妇,个顶个的腹黑,一个比一个狠。 皇后舒了舒身子,转头看了眼长华,见后者根本不为所动,依旧悠闲地喝着茶,顿时玩笑心起,“弟妹,太后的懿旨,本宫不敢不遵,你看……” 长华抬起头,放下茶碗,笑吟吟地对皇后说,“皇嫂,这赏赐是太后给废太子的,您只管赏便是了。若是秀女们不介意伺候一个不良于行的人,妾倒也是乐见其成的。” 皇后暗啐了长华一口,装,你就装,若废太子府真的进新人,我看你怎么闹。 于是,虽然长华一副坦然淡定姿态,可皇后还是认定她在扮猪吃老虎,正想怎么驳了太后的意,太子妃霍葆琴也迈进了殿。 见到去而复返的太子妃,皇后的眸光闪动。 葆琴施施然上前,躬身一礼,“母后,太后娘娘请您替废太子掌掌眼,看看哪位闺秀会合心意。”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葆琴,沉默不语。 葆琴得意地向皇后转达了太后的意思,又转头看向了长华。 “静娴夫人,陛下赐封号静娴,夫人不会不知其中深意。贞静娴雅,希望夫人担得着陛下的期许。太后赐的人,若不受怕是不合礼数,相信夫人最是懂礼数的。” 长华不咸不淡地看向葆琴,黑沉沉的眼里平静无波,却没来由的,看得葆琴心底一颤,谢长华的气势又强大了不少,自己竟越来越扛不住。 长华恺然一笑,“太子妃说笑了,不懂礼数的怕是太子妃,毕竟到秀女所责打亲妹妹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的。” “你!”葆琴一噎,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暂时不与长华计较,还是办正事要紧。 葆琴向着皇后屈膝一礼,“母后若是为难,臣媳便代为挑选了。” 不待皇后回应,竟自顾自地走到秀女们的跟前。 最后一组秀女紧张地站在堂上。 她们不愿意被赐给废太子,不仅因为其双腿不良于行,更因为他已被皇权排除在外,再也不可能问鼎,进了废太子府,与进冷宫无甚区别,更何况前头还有一个如此得宠的静娴夫人。 葆琴一一从秀女跟前走过,仔细地端详,来到最后一位秀女跟前时,她轻轻浅浅地一笑,“母后,臣媳看这位秀女挺顺眼的,不若就将她赐于废太子。” 被指秀女的心随着话音落下而猛地沉到谷底。 她,就是谢氏仁华。 她强忍着内心的慌乱与不安,装作一无所觉地站在堂上,藏于衣袖内的双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不料,葆琴突然上前拉住她的手,“啧,啧,你不愿意?瞧瞧,身子都打颤呢。” 仁华嗵地一场跪倒,“皇后娘娘……” 话到嘴边,又猛地收了回去。 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不甘与愤慨,还是被长华抓了个正着。 长华微微皱一皱眉,当下有了计较。 “皇嫂,妾瞧着也好,妾与仁华是姐妹,知根知底,相处容易不说,且仁华素来温雅,定能博夫君的欢心。” 长华竟颔首附和,皇后虽不胜明了其意,但也愿意配合。 “如何甚好!来啊,便将……” 跪倒在地的仁华一听,心知不妙,顿时头脑发晕,眼前一片漆黑,慌乱无比,却又强自镇定。 只是,微微颤抖的唇角出卖了她此时的心境。 “皇嫂,莫急,仁华到底是妾的堂妹,还不知她是否愿意伺候废太子呢,皇嫂不若问上一问,咱们也不好强人所难。” 皇后一听,立刻点头,“正是此理,咱不能做那强买强卖的事,赶鸭上架的事做不得。” 太后派来的宫人一听这话,头低得更低,努力蜷起身子,试图当作一块背景,可惜她站于正殿中央,想不惹人注目也做不到。 她岂会不知皇后在指桑骂槐? 借秀女的事暗讽太后多管闲事? 皇后露出慈爱的笑容,看着底下跪着的同自家长公主差不多大的姑娘,“谢氏仁华,你可愿伺候废太子?” 葆琴唇角浮现一抹嘲笑,“母后,这还须问?姐妹二人共侍一夫,想来定是仁华心之所愿,更何况废太子是先帝最宠爱的幼子,仁华岂会不愿意?” 皇后冷冷地打量了葆琴一眼,后者顿时心虚地闭了嘴。 仁华跪在殿上,只觉得一股股冷气从地上不断地侵入她的身子,她浑身发冷,差点支撑不住晕倒。 她藏于袖中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疼痛感刺激着她的头脑,令她清醒。 她不能晕倒,万万不能晕倒,这么关键的时刻,她怕自己一晕倒,再次醒来便万劫不复。 “小女,小女……” 葆琴笑吟吟地说,“好妹妹,你只说愿意不愿意。痛快点,你的愿望,皇后娘娘定会满足的。” 葆琴忍不住再次开口。 此刻,满脸堆笑的葆琴在仁华的眼里,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个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就会一命乌呼。 她好后悔,她不应该最后一批入殿。 本以为落到最后,最不引人注目,哪里料到太后来了这么一出,打得她措手不及。 殿上所有的目光均落在仁华的身上。 仁华冒出冷汗,整个人犹如掉进了冰窟,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连舌头都打起了结,说不出话来。 皇后扫了眼长华,见后者目光灼灼地望着仁华,便知长华有新的发现。 “弟妹,太后懿旨不可违背,不若……” “皇后娘娘,太皇太后派嬷嬷来了。”宫人禀报。 第229章 仁华归属 太皇太后? 皇后吃惊不已,以为太皇太后也想插手选秀的事。 长华亦蹙起了眉,事情越来越好玩了。 老嬷嬷进了殿,先向皇后行了大礼,又向长华施了一礼,礼数周到,无可挑剔。 “嬷嬷,可是太皇太后有吩咐?” “不敢,”老嬷嬷恭敬地说,“太皇太后年岁渐长,原本日日自个儿抄经,如今却是有些力不从心之感,特来向娘娘要一个能读经、能抄经的小丫头。” 皇后连声称是,“是本宫疏忽了,以为有嬷嬷照应着,太皇太后一切无妨?可要召太医?” 老嬷嬷摇头,“太皇太后身子骨尚可,奴婢觉着,太皇太后许是寂寞了,想要个说说话的人。” 皇后大感诧异,从未听说太皇太后嫌寂寞,历来是太皇太后嫌弃人多吵闹,所以,一切宫宴从不参加,也不见外人。 长华轻轻一笑,太皇太后挺有意思,要宫人要到选秀来了。 皇后岂会不知? “不知太皇太后要怎样的小丫头?”皇后问老嬷嬷,总得精心挑个得力合心意的。 “话少些,会念经,愿意抄经,静得下心,愿意不问世事的即可。” 长华闻言,突然一笑,“老嬷嬷这么一说,妾倒是想起一人,定然能令太皇太后满意。” “哦?”老嬷嬷笑容满面,“不知静娴夫人说的是谁?若真得了这么个人,太皇太后定会欢喜不已,还得好生谢过夫人。” 长华往跪倒在地,微微发抖的仁华努了努嘴,“嬷嬷看她可满意?” 长华介绍起仁华,说她自来谨慎,轻易从不出门,举止温雅,从不说得罪人的话,平时与姐姐妹妹的关系都很好。 最难得的是,日日伴着娘亲念经、抄经,竟是有十多年了,好多经书都能倒背如流。 老嬷嬷一听,脸上便露出满意的笑意,却还是犹豫地说,“太皇太后只是要个小丫头,不是为了与陛下抢人,耽误姑娘们的前程,太皇太后是万万不愿意的。” 不愿意还特意在选秀的时候拜见皇后要人? “哦,”长华假装懊恼地说,“是妾的不是,误会了太皇太后。既如此,便当妾没有说过。” 接着长华转向皇后,轻轻地说,“皇嫂,此间事了,您便叫内务府送来小宫女儿来挑一挑。” 皇后点头,“如此甚好。” 说完便使李尚宫送老嬷嬷出宫。 老嬷嬷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长华如此轻易就放弃了,顿了顿后说,“静娴夫人推荐的人,自有她的道理,不如奴婢替太皇太后相看一下,若姑娘家愿意,也未尝不可。” 仁华听到此言,暗暗松了口气,微微抬头,毫无征兆地撞进长华似笑非笑的眸光中,吓得她一激灵,再次低下头去。 她的阿姐气势真强大,竟是比皇后娘娘也不遑多让。 皇后见老嬷嬷改了话风,无可无不可地说,“那嬷嬷好好问问。” 于是,老嬷嬷走到仁华的跟前,从上到下打量她。 从发式,到发饰,再到服饰,最后到跪姿,边看边点头。 在老嬷嬷探究般的视线中,仁华又差点晕倒,她咬牙坚持着,努力支撑着身子。 老嬷嬷上前扶起仁华,声音带着怜惜,“可怜见的,竟是被奴婢磨得怕了。” 仁华见老嬷嬷如此祥和,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嬷嬷。” 老嬷嬷见状,更是心疼不已,咬咬牙,“皇后娘娘,奴婢斗胆为太皇太后做回主,这姑娘,太皇太后要了。” 葆琴一听,这还了得,仁华被太皇太后要去,不仅不能打击谢长华,还可能就此顺着太皇太后的势,爬得比她高。 皇后为难地说,“嬷嬷,太皇太后要人,本宫定是要竭尽所能满愿。只是,此乃秀女,不是宫人,先帝驾崩后,宫中不再进女官,这是陛下的旨意。” 皇后虽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她不敢与陛下作对,陛下不新设女官,仁华不能以女官的身份进宫,到底是世家女,也不好真的当作宫女。 老嬷嬷沉思片刻,说,“那便留了牌子。” 仁华一惊,抬起眼惊慌地看着老嬷嬷,双眼红红的,眼里的不安一望而知。 老嬷嬷拍拍仁华的手安慰她,“算是陛下的人,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如此可行?” 皇后当即点头,太皇太后的命令,哪有不可的? 便是陛下在此,也只有遵命的份。 皇后立刻令宫人留牌,老嬷嬷却又阻了她,“娘娘,待老奴问一问这位姑娘,伴着太皇太后到底寂寞。” 老嬷嬷慈爱地抚了抚仁华的发丝,“好姑娘,若是伴太皇太后,过青灯古佛的日子,你可愿意?” 仁华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涌上了热潮,她点头,“小女愿意,愿意的,小女在家便是伴着母亲日日念经度日。” 殿内仁华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老嬷嬷像救人于水火的大恩人,皇后与长华看得起劲,总觉得画面除了和谐外,还有一丝莫名的诡异。 葆琴却不依不饶起来,“母后,这怎么能行,仁华怎么能过青灯古佛的日子,这与出家有甚分别?” 皇后当作没听到,老嬷嬷却冷哼一声,“太子妃有时间管旁人,不若好好打理东宫,莫再被人笑话了。” 葆琴一噎,话都到喉间了,硬生生咽了下去,到底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人,不敢太过放肆。 最终,以老嬷嬷带走仁华结束了太后带来的闹剧。 葆琴恨恨地望着仁华远去的背影,极不甘心。 长华也望着仁华的背影,此时的仁华步履轻快,头抬得高高的,全不似在谢家时小心谨慎的姿态。 只一个背影,便泄露了她的真实内心。 难道,仁华进宫,真正的目标是太皇太后? 可是,为什么呢?她怎么可能与太皇太后有交集? 不知为何,长华内心的不安渐渐扩大,“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前世今生的经历,让她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心头的不安。 她打定主意,定要好好查问一下。 葆琴不甘心好不容易给谢长华添堵的机会,这么轻易地被破坏,还想再从剩下的秀女中挑人赐给废太子。 结果,皇后大手一挥,选秀结束,各归各位。 秀女们纷纷松了口气,明显不愿入废太子府。 皇后打趣地看着长华,这个弟妹还真幸运,不良于行倒成了他们夫妻二人的铠甲了。 长华起身打算告退回府。 不想,宫人来报,废太子带着几十个侍卫,冲入东宫。 第230章 大闹东宫 东宫里。 秦腾气势汹汹地带着几十个侍卫,闯进了东宫正殿。 “砸。”秦腾一声令下。 侍卫们二话不说,一进正殿便各种砸,古董花瓶,砸了,名家古画,撕了,精美玉器,摔了。 太子近侍庆生见状,三魂七魄吓走二魂五魄。 他试图上前阻挠,“三爷,三爷,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太子向来敬重您……” 话还没说完,便被秦腾带来的小太监一拳打在鼻子上,顿时血流如注。 “向来敬重?你是说笑的,若不清楚内情,自去问问太子妃。”小太监叫嚣。 庆生一听,顿觉不妙,立刻跑去找太子。 今日选秀,太子早早候在栖霞宫外,葆棋一出殿,太子便迎了上去。 “皇后留了牌子?”太子温柔地问。 葆棋羞涩地点头。 太子会心一笑,母后就是这么贴心,便是与自己的母妃比也不遑多让。 想到母妃,太子的心一酸,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陪孤去御花园走走?” 葆棋摇摇头,“妾还要回府,过几日才正式入宫。” “还要几天啊,孤日夜孤枕难眠,度日如年。”太子捧着心说。 葆棋捂着嘴笑,眼里是满满的爱意。 正在此时,庆生连跑带滚地过来,“殿下,您快回东宫,三爷,三爷进了东宫,二话不说便砸东西。” 太子大惊,怎么会出这种事? 他与皇叔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偶然遇见也是礼遇有加,皇叔这是发什么疯? 太子大怒,“怎么回事?” 庆生捂着流血的鼻子,“奴婢不知。” “蠢货,要你何用?”说完,飞起一脚踢倒庆生,接着转身便走,才跨出去两步,想到葆棋,又返身回来。 太子满脸焦色,“葆棋,孤去看看,你先回栖霞宫,待事情了了,孤再来寻你。” 葆棋立刻点头应是。 太子三步并作两步赶回东宫。 正殿、东侧殿被砸得到处是碎片,满眼都是垃圾,连脚都难以踏进。 太子气喘吁吁地冲到秦腾跟前,见正殿的惨状,目眦欲裂,“皇叔,何事如此,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秦腾冷笑,“好好说?都打到门上来了,怎么好好说?” 太子连着深呼吸,努力平复愤怒,“皇叔,侄儿自认敬重您,您如此踩侄儿的脸面是何用意?” “皇侄,你的太子位如何得来,还要皇叔重复一遍吗?既得了好处,便该谨慎为人处事,默默地躲在一边,别出来丢人现眼。” 太子气怒,提高声音,“皇叔,您何出此言?难道是侄子抢您的太子位吗?” “笑话,母债子偿,太子不会以为,事情不是你做的,便与你无关了,更何况你到底做没做,谁知道啊?” “你,”太子气得浑身发抖,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住秦腾的衣襟,“皇叔,侄子自认没有做错事,如果您再不让人住手,别怪侄儿不客气。” “哦,”秦腾看了看衣襟上太子的手,“侄儿打算如何不客气?” 两人剑拔弩张,庆生在边上急得跳脚,皇后、升华、葆琴终于赶到了东宫。 “怎么回事?还嫌不够丢人?”皇后大呵一声,命人拉开太子,“太子,看看你的样子,三爷再有错,也是你的长辈,怎可如此无礼?” 太子不服气地说,“儿臣无礼?母后不若进殿看看,都被皇叔砸成啥样了。” 皇后狐疑地跨入东宫,饶是她见多识广,也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这,这哪里是砸,简直就是拆殿啊。 皇后严肃地问秦腾,“皇弟,你二话不说便砸了东宫,可有说法?” 秦腾冷冷地一笑,指着皇后身后的葆琴,“那得问问太子妃了。” 众人瞠目,问太子妃? 太子妃何时得罪了废太子? 太子大怒,“说,你到底干了什么事?” 葆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怎知道? 她初听说秦腾入了东宫,竟还窃喜一下,以为他是来议事的,哪里料到竟是来砸宫的。 当下她向着秦腾屈膝一礼,“皇叔,侄媳委实不知何时得罪您,望您明言。” “明言?凭你也配?”秦腾一个眼风扫过,身后出现一个嬷嬷,二话不说,上前便是一耳光扇在太子妃脸上。 嬷嬷一边打一边说,“长辈有训,晚辈听训,长辈之事,晚辈无权过问,若太子妃记不住,老奴便代主教导。” 说完又是啪啪啪几个耳光。 葆琴彻底蒙了,竟一动不动地呆立当场。 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太子妃,只有她打旁人,从未有旁人打她的。 上回被侯氏责打了一番,已是她的极限,如今一个下人都敢登鼻子上脸地打她,她又气又疼,一把拉住太子求救。 “殿下,皇叔如此待臣妾,臣妾不知何故啊,殿下您要替臣妾做主。” 太子虽已厌弃了葆琴,但毕竟是自己的太子妃,她受辱,伤的也是自己的颜面。 “来人,绑了这个嬷嬷,既然皇叔不会教人,便由侄儿代劳了。” “荒唐,哪有自己人闹起来的。”皇后大声阻止,真累,这后宫是一日比一日事多,“皇!弟!有话好好说,说清楚。你便是要杀人,也得给个罪名。” 秦腾向皇后一抱拳,“皇嫂,抱歉,这是弟与太子之间的事,您别管了。” 皇后气怒,这秦腾真是好赖话不懂。 当下拉住长华的手,“弟妹,你也劝着点。” 长华摇头,看向皇后,“皇嫂,不是妾不肯劝,而是实在劝不了。太子妃本就是冲着夫君来的,妾也不便多说什么。” 皇后狐疑,这太子妃到底做了什么,令秦腾如此闹腾。 突然,她灵光一闪,难道? 长华点了点头。 皇后松口气,原来是这件,当下哭笑不得,这秦腾真是护妻狂魔。 旁人只不过远远地扔了个茶杯,他这里便护上了,明明长华毫发无伤,他还是不依不饶。 想到先帝对先皇后的爱,她心里默默感慨,秦腾真是像先帝。 太子见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便着急地问,“母后,到底何事?” 皇后瞥了眼太子妃,“今日选秀,太子妃说动太后下懿旨,要赐秀女到废太子府。” 太子一听,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这算什么事,值得皇叔在东宫大打出手?” 秦腾冷笑,“我与太子自是不同。太子的爱就像这日头,普度众生。我的爱,只给一人。” 太子一愣,他没想到废太子竟会这么说话,当下便探头向长华望去。 后者正浓情蜜意地望着秦腾,眼里的爱意藏也藏不住。 太子心下一涩,自己果然比不得废太子。 第231章 太子震怒 秦腾瞥见太子的眼神,顿时怒火中烧。 好你个太子,当初弃长华于不顾,如今倒是假装深情,凝眸相望起来。 真是犯贱,还是无药可救的那种。 秦腾忍无可忍,直接发飙。 “东宫又要进新人,太子还不满足?” 太子被秦腾的话一激,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呐呐得不知该如何回话。 皇后在边上暗处摇头,太子早些年看着挺机灵,如今一年比一年傻。 秦腾说他不满足,他还真就不反驳了,若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日后如何服众,如何坐得稳江山? 皇后刚想开口,长华清冷的声音已经响起,“夫君何必为太子操心?太子的事自有陛下操心,咱们回府。” 长华一开口,秦腾立刻点头,“回府。” 夫妻二人向皇后行礼道别后,便带着一众侍卫,堂而皇之、浩浩荡荡地从东宫离开,扔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太子和太子妃气极,废太子惹了事,扔下一个几乎被拆的宫殿和受害者,就这么像无事人般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太子妃不依不饶向皇后哭诉,“母后,皇叔不问青红皂白,二话不说,进东宫便砸,若臣妾真的做了什么,这亏吃了也就吃了,可偏偏臣妾什么事也没做,根本没有得罪皇叔,母后,您要为儿臣、为东宫做主。”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葆琴,“太子妃当真什么事也没有做?可本宫怎么觉得,太子妃今日为了做成一件事,花了大力气?” 说完,竟也扔下众人,转身就离开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贵为皇后,也不是非管庶子的事不可。 看心情,如今本皇后心情不好,说撇下就撇下,潇潇洒洒地回宫休息去。 留下东宫众人,一脸懵逼。 太子一记耳光扇在太子妃脸上,“你究竟干了什么?皇叔会来砸宫?” 太子妃顾不得连番受辱的恨,哭着辩解,“没有,臣妾真的没有,太子,您定要相信臣妾。” 太子一脸讥讽与痛苦,“信你?谁来信孤?连母后的话明里暗里都指着你做了些什么。你还不承认?” 太子妃还在狡辩,“真的没有,今日选秀,臣妾不过是助母后理事而已。” 突然,葆琴想到了什么,大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道,废太子竟是为了此事来报复她吗? 太子见了此刻的葆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说,你究竟干了什么?” 太子妃吞吞吐吐地说,“不是臣妾,是太后,太后今日下懿旨,要皇后选几名秀女送去废太子府。” 太子一听此话,顿时极怒攻心,气血上涌,双目充血,“霍!葆!琴!你,你,真是好样的,你亏还没吃够吗?还敢招惹废太子?太后都对付不了他,你还想横插一杠?你霍葆琴何德何能,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太子妃拼命摇头,“真的不是臣妾,是太后。” “闭嘴,”太子额角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手紧紧握拳,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到太子妃的脸上。 葆琴吓得连着往后倒退了几步。 “此时此刻,东宫正殿都被砸个稀巴烂,你还不承认? 太后病了,根本无力管再后宫的事,不是你去挑拨离间,太后能做出此等蠢事?” 一番争执后,一股无力感漫了上来,太子疲软得差点站不住,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无奈,“葆琴,人可以蠢,但,不可连续犯蠢。 你若老老实实做太子妃,未来自有你的前程,可你不甘心,不甘愿只做有名无实的太子妃,你还要权还有势,还要旁人的臣服,还想操控人心。 葆琴,你的能耐无法成就你的野心,最终的结局将是一无所有。 今日,孤最后告诫你一回,老老实实守在东宫,好好打理宫务,尽好一个太子妃应尽的义务,莫要再多管闲事,否则,别说你,便是孤……” 后面的话太子没有说出来,别看父皇目前只有他一个儿子,可未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葆琴见太子如此伤怀,心下戚戚。 可是,她不想认输,让她老老实实做太子妃? 凭什么?她没错,是谢长华挖的坑,秦腾填的土,她凭什么要放过他们? 想都别想。 葆琴恨得牙痒痒。 太子见状,知晓多说无益,转身吩咐底下人,赶紧将正殿打理干净,他暂时搬去边上的云影殿。 太子妃也指挥着众人整理东侧殿。 可是当流云整理好一应事务,指挥着宫人将太子妃物品搬入云影殿的时候,却遭到了庆生的阻挠。 “太子说了,云影殿小,容不下太子妃,请太子妃另觅他处。”说完便砰得一声重重关上了殿门。 流云被气哭了,一五一十向太子妃哭诉。 葆琴又气又无奈,只得暂时搬到云影殿边上的听竹馆。 太后派出的宫人回宫后,径直来到太后跟前。 太后正喝着药,小宫人一边喂药, 宫人便一边给太后擦拭嘴边溢出的药汁。 “太后娘娘,您要快快好起来,陛下可有孝心了,日日差胡徒问候您。”宫人笑着说。 “陛下,好……好……”太后吃力地吐着字。 “陛下好,都好!您好好的,陛下更开心啊!” 太后比划着,咿咿呀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不久,便沉沉地进入梦乡。 只留下守在边上的宫人,带着浅浅的笑,将太后的手放入被褥中。 秦腾和长华一同回了府。 “夫君,今日怎么想着来接我回府?” “娘子辛苦了,为皇家的事操劳,为夫自要献一献殷勤。” 听着两人的对话,程春明抬头望天。 三爷和夫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三言两语竟将一场宫闹变成了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归家图。 东宫的太子和太子妃,不知会闹成什么样,他二人倒好,甜甜蜜蜜地秀起了恩爱。 柔兆此刻心情激动,两眼放光。 废太子虽然腿不行,但好歹战斗力不弱,还晓得护妻,当下决定,若日后夫人要给她赐婚,定要选一个舍得为她出头的夫婿。 大葛的脑袋凑近柔兆,“柔大姐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想未来的夫婿啊。”柔兆冲口而出。 第232章 陛下驾到 大葛的脸顿时一黑,气呼呼地问,“什么夫婿?” “关你何事?”柔兆连个眼风都欠奉,直接转身去了膳房。 大葛气得握紧了双拳,一股无名怒火在胸膛里四处乱窜,他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向边上的大树,砰地一声,树干从中间裂开,树上隐约传来“嗷”的叫声。 大葛还想再挥拳,柔兆不知何故又返身回来,“猪头,还愣着干么,摆膳呀,你不饿,主子和夫人可不经饿。” 大葛一听,无名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大步迈到柔兆身前,像只癞皮狗一样讨好地笑,“嘿嘿,柔大姐发话,小的无有不遵。” “谁是你大姐?我是你姑奶奶。” “对,对,是姑奶奶,是姑奶奶。” 两人渐渐走远。 莫名被揍的大树顶上传来一声叹息。 做人不易,没想到,做树也这么难。 “夫君,你是故意激怒太子的。” 屋里,长华和秦腾说起东宫的事。 “哦,娘子看出来了?” “夫君何故如此?” 秦腾坏笑一下,“娘子坏,为夫可不信你看不出来。” 长华柔柔一笑,“的确不知。” 秦腾说,“太子不犯错,宗族和大臣们如何失望呢?” 长华定睛注视着他,莞尔一笑,“可要我做些什么?” “不必,娘子看戏便好。” “霍葆琴必须留给我。”长华眼眸一沉,眸子的深处卷起千层浪,她要亲手处置她。 秦腾深深地回望长华,“娘子,只要是你的心愿,为夫莫不遵从,只要你高兴,怎么着都可以,你放心大胆地干,为夫定然支持你。” 长华蔚然一笑,“好!” 秦腾打砸东宫的事传到了太极殿。 胡徒听说此事,惊得张大嘴,似乎不相信是真的。 但传话的是庆生,太子的近侍,胡徒又不得不信。 “唉,怎么又惹着这尊大佛了?”胡徒无奈地说,东宫记性不好,总是啃硬骨头。 “是太子妃,挑唆太后往废太子府塞人。静娴夫人还没出宫呢,废太子不知从何处知晓此事,立时带着侍卫砸了东宫正殿和太子妃住的东侧殿。” 胡徒的心一紧,三爷的消息来源竟如此快捷。 他不敢耽误,即刻返身入了殿内。 太极殿内,弘道帝面前摆着一本打开的奏折,手上握着笔,迟迟没有落笔。 胡徒待了许久,不敢打扰。 往常这种情况,弘道帝忙完后,会主动询问他。 可今日不知何故,弘道帝似丝毫未觉胡徒的到来。 “陛下,”胡徒终于耐不住,出声禀报弘道帝。 “噢,胡徒啊,今日朕累了,你把奏折收一收,朕明日再批。”说完,竟起身往外走去。 “陛下,”胡徒一急,再次出言。 “胡徒啊,胡娘子可是安置好了?” 胡徒顿时明了,陛下的心早就飞到胡娘子身边去了,当下吞回冲到嘴边的话,恭敬地回答,“陛下,早已安置好了,宫人也备上了,若胡娘子不满意,随时可换。” 弘道帝当下笑一笑,很满意胡徒的安排,“胡徒啊,还是你会办事。” 胡徒笑着躬身,“哪是奴婢会办事?奴婢打小和陛下一处,陛下能干,奴婢自然能干。” “哈哈哈,”弘道帝高声笑了起来。 东宫发生的事,终究没有告诉陛下。 胡娘子昂着头进了凤怡宫。 凤怡宫布置得很是雅致,看着朴实,其实每一件摆饰,每一件物品都是精心挑选,看着低调实则奢华。 但是胡娘子竟似毫无所觉地入了殿,环视了一下四周,淡然地坐定。 “娘娘,胡总管送了宫人来,说是让您自己挑一挑,若还是不满意,他会再送来。” 胡娘子的丫头小白点点着,引宫人入殿。 胡娘子扫视一眼宫人,心里冷哼一声,都是歪肚子树,竟是连一个美貌的都挑不出。 “小白,你挑,看着哪个顺眼,就留哪个。” “娘子,话本子里说,宫廷斗争激烈,宫人可能是旁人安排来的眼线,要好好查查底细才能挑噢。” 底下的宫人听到小白的话,吓得魂飞魄散。 当即乌压压的跪下,高声喊,“娘娘,奴婢们不敢,万万不敢做对不起娘娘的事。” 胡娘子傲然冷视她们,“本宫才不管你们是谁的人,你们爱出卖不出卖,你们便是奸细,也伤不了我。” “小白,随便挑,看顺眼的挑。” 说完,打了个哈欠就往内殿走去,和衣倒在床榻上就睡着了。 待她醒来,天色已暗。 一缕饭菜香飘散在空气中。 “小白。”胡娘子喊了一声。 有宫人立刻进来,“娘娘,白姑娘为您热膳食去了。” 来的是一位圆脸宫人,圆圆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眼睛便眯成一条缝。 “你叫什么?”胡娘子问。 “奴婢是梨清。” “嗯,日后你便与小白一起在内殿伺候。” 梨清开心得笑,眼睛像弯弯的月亮,胡娘子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用了膳,胡娘子百无聊赖地坐在贵妃榻上,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指甲,白嫩白嫩的手指,配上血红的指甲,端的是亮眼无比。 宫人们早早备好了热水,“娘娘,该沐浴了。” 胡娘子刚梳洗完,绞干了发,弘道帝便到了。 “陛下驾到。” 弘道帝大步进了殿,胡娘子笑盈盈地迎他,假装要屈膝行礼,却被弘道帝一把拉住,“爱妃,朕说过了,日后见朕不必行礼。” 胡娘子娇俏一笑,端的是百媚生态。 弘道帝竟是看得愣住了,只见胡娘子的杏眼里似有磁力般,不知不觉会被吸引。 他勉强把住心神,问起胡娘子安置的情况。 “可喜欢凤怡宫?”弘道帝私下里无数次赞叹皇后大气,竟将凤怡宫给了胡娘子,那可以先皇后的宫殿,其格局、摆设都是一等一的好,绝对配得上胡娘子。 “一切都好,臣妾要感谢皇后,若不是皇后的安排,臣妾可住不了这么好的宫。”胡娘子轻言细语。 “你好好住着,若有哪里不好,直管告诉胡徒,叫他给你改。” 胡娘子笑着谢恩。 夜深了,弘道帝轻轻地扯住胡娘子的腰带,猛地一拉,将其紧紧地拥入怀中。 红烛,燃得亮眼,烛泪一股股地往下淌。 暗夜里,胡娘子独自侧卧在贵妃榻上。 床榻上,弘道帝辗转反侧,嘴里不时发出咿拉的声音,宫人们早已远远地躲了开去。 第233章 君王罢朝 彼时,秦腾和长华也躺在床榻上,紧紧相拥。 长华浓黑的长发几乎铺满整个床榻,秦腾轻轻地抚着如丝般的长发,“边疆小官的远房侄女是怎么回事?” “这是秘密噢!”长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聪明如夫君,定然已经猜到了。” “看来,又是娘子的宠物咯!”秦腾笑着答。 没错,胡娘子便是那只通体白色的狐狸。 修行千年的白狐已能化出人形,但不持久。 她想彻底变身为人,她的祖母却说,“你未经历人间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如何能真正成为人。” 于是,她便求到长华处,主动化身胡娘子入了宫成了陛下的妃子。 “胡娘子于大计有帮助?”秦腾问。 “可有可无罢了,不过看人笑话,增加些乐趣,何乐而不为?俗话说的好,敌人的痛苦便是我的快乐! 更何况能助白狐一助,也不枉我与她主仆一场了。” “嗯,果然如此,助狐变身,胜造七级浮屠。” 两人相视而笑,夜深而眠。 隔日,弘道帝悠悠转醒,睁开眼,便瞧见趴在自己胸前的胡娘子。 相比昨晚的美妙,之前的几十年像是白活了一般。 想到此,他又觉得躁热难耐,忍不住俯下身去。 胡娘子伸出柔夷抵住弘道帝,“陛下,时辰不早,您还要早朝呢!” 从来没有这一刻,令弘道帝如此厌恶早朝这件事。 他终于明白历史上的昏君为何会时不时缺朝,原来美人在怀的感觉真的太过美妙,让他一时一刻都舍不得放下。 “爱妃,朕会命胡徒送赏赐来,爱妃如此佳人,自当好生妆扮。” 胡娘子感激得看着弘道帝,乌黑的双眸中似藏着漩涡,只消一眼,便令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弘道帝再也顾不得早朝与否,直接翻身而上。 胡娘子冷笑一声,手掌一挥,弘道帝立刻倒在床榻上,陷入幻境不可自拔。 她则侧卧一边,看着弘道帝忽而沉吟,忽而大喝,忽而颤抖,脸上浮现出猎人追逐野物时的快意笑容。 胡徒急得不行,弘道帝从未有过不早朝的事。 此刻,臣子们早早地候在大殿外,只等殿门大开鱼贯而入。 但,弘道帝依然没有起身。 胡徒从未遇上这样的状况,正思考着是不是上前敲殿门,殿内又传来令人血液沸腾的声音。 胡徒的脸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陛下如此,身子不晓得能否受得住? 不然,待午后招来太医瞧一瞧? 良久,殿内才又安静了下来。 胡徒早已命人备好热水,待陛下梳洗更衣后,竟又沉沉地陷入了深睡。 胡娘子起身沐浴梳妆,见胡徒尽管着急,却还伫在殿里,便好奇地问,“公公还有事?” 胡徒一呆,这么多年,自从他跟着弘道帝成为近侍之后,再也无人敢当面唤他“公公”,谁不是客气万分地称他“胡总管”? 一个入宫不过几日的边疆小官的远房侄女,胆子倒是挺肥,居然当面唤他“公公”,心中虽然不舒服,但面上丝毫不显,带着笑意恭敬地答,“娘娘,今日早朝……” 哪料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胡娘子打断,“公公没见陛下睡着了吗?还早什么朝?散了!” 胡徒脸上程式化的笑容差点没绷住,“散,散了?那怎么行?” “不行?也罢,公公自去唤醒陛下。”说完,竟头也不回地出了内殿,自顾自梳妆去了。 胡徒呆愣当场,他本意是想请胡娘子唤醒陛下,胡娘子毕竟是新宠,便是有得罪之处,想来陛下也不舍得责罚。 可谁想到,这胡娘子竟如此自傲,二话不说起身走人。 这下他可犯了难。 唤还是不唤? 唤了,万一陛下迷糊间责罚他,他可忍受不起怒火。 不唤,可早朝怎么办? 臣子们久候在殿外,个个心里腹诽,这都过了早朝的时辰了,殿门怎么还没开? 王丞相耐不住了。 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寒。 在殿外待得时间久了,四肢都僵硬了起来。 他转身向众官说,“老夫去看看,劳烦诸位再稍等片刻。” “辛苦老大人了!” 王丞相向后宫行去,官员们无诏不入后宫,今日情况特殊,他也顾不得太多了。 王丞相来到坤宁宫外求见皇后娘娘。 娘娘用了膳,正剪着枝。 听闻王丞相来了,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 “进。” 王丞相进殿,见皇后正手持剪刀,在修剪一株花枝,当下抱拳行礼。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什么风把王丞相吹来了?”皇后淡淡地开口。 “臣有事相询。” “哦,”皇后不紧不慢地说,“何事?” “今日早朝,我等在殿外等候多时,时辰已至而殿门未开,陛下亦不知所踪,敢问娘娘可知陛下身处何处?” 皇后剪枝的动作不停,连头也没抬,“王丞相去凤怡宫寻一寻。” 王丞相狐疑地退下,踏出宫门前,回头再次看了眼皇后。 却见皇后唇角带笑,全神贯注于花盆里的枝条上,整个人放松而惬意,竟无一丝一毫的不安与厌倦。 凤怡宫外。 王丞相正待上前,胡徒一脚跨出了宫门。 “胡总管,陛下可是在内?” 胡徒见是王丞相,顿时一喜,眉开眼笑地迎上来,“王丞相,您可来了,奴婢正愁得不知所措呢。” 王丞相脸色一紧,“可是陛下出事了?” 见王丞相紧张,胡徒立刻解释,“陛下无事,只是,睡着了。” 睡着了?王丞相大感意外。 进后宫之前,他的心还是忐忑不安,甚至在心里暗自拟定了几套计划,万一陛下有个好歹,他也好有应变。 结果,陛下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睡着了? 胡徒轻轻地说,“昨日选秀,有一个叫胡娘子的边疆小官的远房侄女被留了牌子,当日便被册封为媚昭仪,赐住凤怡宫,昨晚伺了寝。” 王丞相不免吃惊。 边疆小官的远房侄女,一来便册封为昭仪,竟还有了封号。 弘道帝为帝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 当年侯氏入宫,也是慢慢从美人逐渐升位,直到产下皇子,才被晋封为贵妃。 “这媚昭仪……”王丞相状似不经意地问。 “绝世无双。”胡徒低声说。 王丞相顿时明了,弘道帝这是动心了。 原本陛下多宠幸几个后妃,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若从此君王不早朝,却不免令人担忧起来。 胡徒小心地问,“王丞相,此事如何解决?” 王丞相沉吟片刻,“散朝,便说陛下微恙,今日先对付过去再议。” 第234章 淑仪找磋 胡徒当即连声道谢,说一切拜托王丞相了。 王丞相返身回到前朝,说明陛下微恙,今日不早朝。 众官退下,心中却狐疑不断。 王丞相语焉不详,陛下到底是微恙还是其他的事? 个个满怀心事退了宫。 毕竟这么多年,弘道帝头一次没有早朝。 不管弘道帝能力如何,单在勤奋这一点上,倒是与先帝不相上下。 冯御史回到家便与妻子说,“陛下今日未早朝,事情怕不简单。” “夫君可要问一问那位?” 冯御史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也好,问一问放心。” 隔日他收到四字回信,“静观其变。” 于是,他放下心来,日日像没事人般上朝退朝,不再追究弘道帝未上朝之事。 同僚们都对陛下未早朝的事窃窃私语,唯独他置身事外,连王丞相都盯着瞧了他好多回。 他看在眼里,冷笑在心里,我和你们能一样吗?我可是有主的人。 陛下未早朝的事,还是在王丞相的运作下,渐渐悄无声息了。 可奇怪的是,京城酒楼里却传出“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不早朝”的声音。 待王丞相知晓时,已传得家喻户晓了。 “听说了吗?陛下新得了个貌美无双的妃子,日日宠爱无比,连早朝都不上了。” “啊?真有此事?” “真,像珍珠一样真。” “唉,今上也就勤奋能与先帝媲美了,如今,唉……” “瞎说什么大实话?小心隔墙有耳。” “如今人人都在说这事,不怕。” “不怕,被抓可就来不及了。” …… 大街小巷都因为弘道帝的不早朝而议论纷纷。 弘道帝近日来,夜夜留宿凤怡宫,专宠媚昭仪。 后宫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 十五那日,众嫔妃向皇后问安,大家纷纷抱怨了起来。 “娘娘,妾知晓您大度,可陛下专宠媚昭仪,她竟恃庞而娇,不给娘娘您问安。” 皇后浅浅一笑,不说话。 众嫔妃却一五一十说开了。 有的要皇后劝劝陛下,须得雨露均沾。 有的嗲声嗲气地说媚昭仪是妖妃,长些以往不利大庆。 还有的哭着诉说深宫寂寞,自己后悔入宫,希望皇后开恩,将她逐出宫去。 总之,众人都希望皇后能出头,将陛下从美色的深渊里拉回来。 皇后娘娘一言不发,待众人的议论渐渐消息之后,才扫视了一眼,“深宫寂冷,本宫以为各位在入宫前便已知晓,早该有所准备,如今才说耐不住寂寞,要出宫去,不是笑话吗?” 说这话的嫔妃缩起自己的脖子当鹌鹑,她也不过是如此一说,哪里是真的想出宫呢? 皇后接着说,“陛下要宠谁,是陛下的权利,本宫也不得干涉,若你们心有不甘,大可凭本事施为,本宫定然不会怪罪。” 众嫔妃一听这话,心思都动了起来。 皇后娘娘这是提醒她们可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咯?! 得了皇后的暗示,众人再也坐不住,起身告退。 “娘娘,陛下如今正对媚昭仪宠爱非常,您让嫔妃们各自施为,岂不是火上浇油?”李尚宫不解地问。 皇后点头,“的确如此,宫中最近太过和谐,的确该生点事了。” 李尚宫错愕地看着皇后,一脸不可置信。 要想改变局势,就得先搅浑一池水,人人都规矩守礼,后院还怎么起火? 紧接着,后宫忙乱了起来。 第一位美人秋深着夏装,在陛下最喜爱的御花园一角翩翩起舞; 第二位美人在中秋夜,奏起万箭穿心般的戚然之乐,用音乐表达自己对陛下的无尽思念; 第三位美人日日褒了汤送去太极殿,哪怕一次都未被允许入内,甚至褒的汤都进了小太监的五脏庙,依旧日日不缀。 皇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后宫佳丽们一通忙活,而弘道帝却连眼风都不愿给一个。 直到有一天,有位嫔妃不小心冲撞了媚昭仪。 她就是王丞相的庶女王氏晚晴。 她当日也被留了牌子,封了淑仪。 虽然位份及不上媚昭仪,但在剩下入宫的嫔妃中却是位份最高的。 她向来自傲,认为自己是王丞相的女儿,便高人一等。 其他嫔妃不愿触她锋芒,因此表面都对她恭敬有加。 这日,阳光甚好,胡娘子便动了逛御花园的心思。 她家夫人爱玉簪,她听说御花园里的玉簪花开了,正想去瞧一瞧,若是开得好,便挖一株送去废太子府。 她拒绝了宫人坐轿撵的提议,悠闲地跨出宫门,一步一摇地往御花园去。 嫔妃们早就想见一见这位深居简出的媚昭仪到底是何方神圣,老早就想一探究竟,可惜这位媚昭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鲜少跨出宫门一步。 这回,一听说她出了凤怡宫,立刻激动了起来,各自打扮一新,纷纷赶往御花园。 其中打扮得最为花枝招展的当数王淑仪。 她头上插着七八根金簪子,手腕上各套着七八个金镯子,甚至脚腕上也戴着一根带有铃铛的金链子,走动间发出呤呤的声响。 当王淑仪直到御花园的时候,媚昭仪正对着一株玉簪花笑得开怀。 “呦,这不是宠冠后宫的媚昭仪吗?姐姐今日好兴致,可愿与妹妹一同逛逛?”王淑仪略带夸张的声音响起。 悄悄躲在四周的嫔妃们倒抽一口凉气。 这王淑仪好大的胆子,竟敢直接招呼陛下心尖上的媚昭仪。 八卦之心涌起,大家都屏着气,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看。 胡娘子双眉一皱,赏花被打断,她十分不高兴地转过身来。 待她一转身,众嫔妃见到了她的相貌,顿时哑然无声。 当真是嫦娥下凡来。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绝美的五官配上幼嫩的肤色,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黑眸里似乎隐着一个未知的世界,一眼望不到尽头,又似乎饱含着千言万语,惹人怜惜。 难怪陛下会如此宠爱,有的嫔妃心下一叹,自知争宠无望,便悄悄地退走了。 有些原本便无争宠之心,不过看个热闹解解深宫之乏,依旧壮着胆子留下看戏。 待转过身一见王淑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淑仪很是纳闷,“媚昭仪为何笑?” “本宫以为见到一柄行走的金簪,还带着铃铛,那声音,和本宫在家时养过的一只猫咪很像。” 第235章 葆琴献计 王淑仪气,“妾才不是猫咪,脚链是母亲在妾入宫前送的礼物。” “嗯,”媚昭仪点头,“丞相夫人果然好眼力。” 说完,便转过头去,打算迈步离开。 王淑仪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上前一步拦在跟前,“昭仪姐姐,妹妹的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走了呢?” 胡娘子不耐烦,“本宫在家是独女,无有姐妹,王淑仪大可不必胡乱攀亲。” “你,妾好生敬你,你却如此待妾。连皇后娘娘与妾们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你不过被陛下宠了几日,便忘乎所以了吗?” 王淑仪在家时被嫡母压制地厉害,好不容易进了宫,以为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不料弘道帝连多看她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她很是失望,满以为可以一飞枝头当凤凰,结果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被囚禁。 在家时,看着她比其他姐妹得宠,只是天晓得,她过的日子全是讨好嫡母而来。 若嫡母哪天冷了脸,她用的膳便只有冷硬的馒头。 她不得不伏低做小,百般讨好,只为了能生存下去。 她才不像十五妹,明明没有本事,竟还敢与父亲作对。 王淑仪忘记了,她挑衅媚昭仪的举动,与她的十五妹又有何区别? 胡娘子懒得与她多说一句话,冷冷地迈步就走。 王淑仪大喝一声,“看热闹的都出来,难道你们就愿意默默无闻的老死宫中吗?” 不嫌事多,在边上看热闹的嫔妃们置若罔闻,继续好整以暇地看王淑仪作为,有戏不看非君子也。 哼哼,只是,她王淑仪有胆挑衅,不知是否能承受后果。 果然,“放肆!来人,拉下去痛责三十大板。” 王淑仪本想激嫔妃们现身,同仇敌恺,结果惹怒了弘道帝。 弘道帝今日批阅了奏折,才放下笔,便问起了媚昭仪,“昭仪此刻在干什么?” 胡徒答,“媚昭仪去御花园看玉簪花了。” “哦,”弘道帝的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的笑容,“昭仪喜欢玉簪花?来人,送些玉簪花去凤怡宫。” “是!” 接着,弘道帝便起身往御花园行去。 刚到达玉簪花盛开的地方,弘道帝便听到王淑仪的话“你不过被陛下宠了几日,便忘乎所以了吗”,瞬间被气笑了。 “大胆,小小淑仪,连临幸都未曾有,竟敢忘乎所以,谁给你的胆子?” 王淑仪乍然一惊,继而见是弘道帝,立刻做出娇羞无比的姿态,仪态万千地行礼。 结果,迟迟等到弘道帝的叫起声。 她双腿渐渐发酸,几乎支撑不住,下一秒就要跌倒。 “混账东西,王丞相怎么教导的?一个淑仪竟然对昭仪出言不逊!”弘道帝气极,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竟然被他人如此对待,疼得他心肝脾肺肾蜷作一团。 王淑仪大惊,扑嗵一声跪倒,“陛下饶命,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陛下饶了妾这一回。” 弘道帝心如磐石,丝毫不为所动,内侍们上来便拉人。 “昭仪娘娘,求您说句话,妾再也不敢了。”王淑仪此刻方知大事不好,幡然醒悟,后悔不已,跪行至媚昭仪跟前,磕头求饶。 胡娘子冷冷瞥着她,脸上写满了不耐,人类真奇怪,明明是自己讨来的责罚,竟还有脸来求她。 她恨恨地瞪了弘道帝一眼,带着侍女扬长而去。 明里暗处的嫔妃纷纷乍舌,乖乖,这媚昭仪如此横行,竟还敢拿眼瞪陛下。 陛下竟还傻傻地笑,似乎被媚昭仪瞪上一眼,也觉得快乐无比。 这陛下,魔障了。 闲言碎语传到坤宁宫。 李尚宫试探着问,“娘娘,真的不管吗?” “吃力不讨好的事,管来作甚?陛下爱宠谁宠谁,爱怎么宠怎么宠,本宫正好开开心心看个戏,哎,多年未见这么精彩的话本子了。” 皇后说完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王淑仪毫无悬念地被杖责,好在胡徒看在与王丞相的交情上,令行刑的人手下留情。 饶是这样,王淑仪还是被打得鲜血直流。 胡徒悄悄命人送去膏药,回头又知会王丞相一声。 王丞相冷冷地说,“淑仪是陛下的人,陛下责罚她,自有陛下的道理。” 甚至还要胡徒警告她,休要胡作非为,别给丞相府摸黑。 这下子,王淑仪彻底醒悟过来。 自己在父亲的心中,什么也不是。 若她得了好,父亲还会眷顾她几分。 若她得不着好,父亲第一时间与她撇清关系。 身心的双重打击压得她日益衰弱,倒还是皇后命遣医女为她诊治,这才堪堪保住一条命。 自此,后宫再也无人敢挑衅媚昭仪。 媚昭仪的势头竟远远赶超了当年的侯氏。 众人都在猜测,照这样下去,万一媚昭仪有孕,且产下皇子,那太子之位便汲汲可危了。 太子也听到了流言,心里自是十分着急。 此时,葆棋也入了东宫,就安置在云影殿,与太子一处。 葆琴不满,太子根本置之不理。 这日,葆琴求见太子,太子本不予理睬,还是葆棋劝他,“殿下,姐姐总归是太子妃,打理东宫一切事务,不好太伤她颜面。” 于是,太子叫进了葆琴。 “殿下,媚昭仪的事您听说了吗?”葆琴一入殿,早早行了礼后,便着急忙慌地问太子。 太子双眉紧皱,他当然听说了,也为此烦忧呢,只是面上丝毫不显。 “殿下,您要早些想好对策才行。万一媚昭仪真的有孕,那时便被动了。” 太子与太子妃议事时,葆棋早早了退让到侧殿,隔着一道门帘,听着殿内二人的谈话。 太子久久不作声,葆琴越发着急。 “殿下……” “太子妃觉得孤该怎么做呢?” “自是防范于未燃啊!”葆琴果断地说。 原本以为诚王去了,太子问鼎是必然的事,谁料半路杀出陈咬金,竟夺了陛下所有的关注。 “哦,如何防范于未燃?” 葆琴狠狠地说,“买通凤怡宫人,下绝子药。” 太子瞪大双目,怒斥,“太子妃,注意你自己的言行,如此狠毒的事,岂可轻易出口?” 葆琴还待劝解,就被太子轰了出去。 太子妃离开后,葆棋回到太子身边。 她上前,轻轻地将太子揉在怀里,默默拍着太子的背,像母亲一样抚慰着太子。 良久,太子呐呐而言,“葆棋,你觉得孤该怎么做呢?” 第236章 葆棋暗谋 葆棋柔柔地说,“殿下,妾是深闺女子,如何懂这些?” “只是,……”葆棋顿了顿,继续说,“妾在家时,颇得父亲宠爱。 妾有时候不明白,明明阿姐相貌不输妾,才华不输妾,为何父亲待她总是冷冷淡淡的,有时母亲为难阿姐,父亲也只作不知? 后来,妾想明白了,这并不是妾的原因,而是妾母亲的缘故。因为妾的母亲是父亲的正妻,而阿姐的母亲已经故去了。 父亲偏爱母亲,自然就偏爱妾。 子凭母贵,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后来妾的母亲去世了,阿姐成了太子妃。 明明父亲可以更偏爱阿姐,但父亲却很公平,没有因为阿姐而漫待妾。 妾又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妾乖巧听话,从不违背父亲的意思,时时关爱父亲。 所以,哪怕妾的阿姐成了太子妃,父亲也并没有因此冷落妾。 殿下,您是陛下的亲子,不论陛下日后是否会有其他的儿子,新生子是否得宠,都不影响您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只是,不论是子凭母贵,还是母凭子贵,于您而言,都可能是潜在的威胁。 您又不得不重视。” 葆棋兜兜转转说了一席话,太子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 葆棋温婉一笑,接着说,“阿姐性子执拗,您不想她干的事,她却想尽办法也会干。 殿下何必着急,您只管做陛下的好儿子,剩下的事,太子妃自会为您办妥……” 言尽于此,葆棋打住话头,不再继续往下说。 太子终于听明白了,葆棋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意思:您不必脏自己的手,太子妃自会替您把该干的事干了。 太子哈哈一笑,一把将葆棋拥入怀中,“葆棋,你真是孤的解语花啊!” 王丞相这几天一直黑着脸。 自打胡徒告诉他王淑仪的事后,他表面上狠狠训斥了淑仪一顿,实则心里也很生气。 毕竟王淑仪是他的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 陛下竟是问都不问一声,直接杖责,害得他也没脸。 到底君臣这么多年,陛下为了个女人,丝毫没有顾及他的脸面,这几天见了他,竟连句交代的话也没有。 他越想越气,终于找了个机会,在殿外拦住了冯御史。 “冯大人,陛下的事你怎么看?”王丞相直截了当地问冯御史。 冯御史假装糊涂,“陛下能有什么事?看着气色不错啊。” 王丞相暗骂一声老狐狸,表面语气恳切地说,“冯御史啊,明人不说暗话,陛下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不早朝的事,可近日受狐狸精迷惑,竟缺朝一日,这有一必有二,老夫担心陛下还会偶尔糊涂。 不若明日早朝,冯御史劝劝陛下?” “啊?”冯御史一脸懵逼,“陛下不是身子微恙才不早朝的?这还是您老大人亲口告诉我等的。” 王丞相恨得牙痒痒,但又莫奈其何,“冯御史,身子微恙是个借口,其实……” “沈大人,等等在下,关于您府上的四公子,能否找个地方仔细说说?”冯御史突然出声唤住了同僚沈释。 沈释比冯御史大了几岁,两人是同一年的进士,感情自然亲近,沈家有五位公子,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都成亲了,如今就剩四公子和五公子。 五公子是沈释老来子,如今还是稚儿,最近冯御史听说他家正在为四公子相看,于是便想探探沈释的口风,将自家女儿与沈家四公子凑成一对。 沈释眸光一闪,“那敢情好,走,索性上我家去。” “不,还是上我家去,我家婆娘当过几年酒楼老板, 手艺了得,咱们边喝边聊。” 两人一拍即合,说笑间便转身出了宫,竟是生生是晾着王丞相。 王丞相话还没说完,见冯御史竟抛下他离开,气不打一处来。 咬咬牙,另想他法去了。 第二日早朝,胡徒高声询问,“有事议事,无事退朝。” 王丞相出列,躬身一礼,“陛下,冯御史有话要说。” 被点到名的冯御史笑嘻嘻地出列,行了大礼后,兴奋地说,“陛下,有桩喜事,臣正想麻烦陛下呢。” 王丞相一听,不对啊,哪来的喜事? 弘道帝却来了兴致。 自得了胡娘子,他夜夜美人在怀,乐在其中,听到喜事就开心。 于是,他笑着问,“冯御史何喜之有?” “陛下,您知道我那女儿好不容易才重新归了家,虽然自小离府长大,却也知书达理,才艺出众,昨儿个臣与沈释大人一拍即合,愿结为儿女亲家,臣正想陛下赐个婚,也好给臣的女儿长长威风,日后去了婆家,不会受欺负。” 沈释一听,不依不饶地出列,行礼后说,“陛下,冯御史忒可恶,他女儿还未入门,竟编排起我和夫人,真真是可恶至极。” 陛下饶有兴味地听着,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冯御史满脸堆笑,“李大人,哪里哪里,不过这么一说,您也知道我女儿胆子小,经不得吓,若她晓得背后有陛下可以依靠,定然欢喜无比。 女子出嫁,不若在娘家时,可以随心所欲。 女子出嫁,必得上孝父母,中敬手足,下爱晚辈,其中甘苦,只有出嫁后方能体会。” 陛下听了冯御史的话,心中一动。 他的媚昭仪也是远离了家人,举目无亲地从边疆孤身来到京城,无依无靠,熟识的不过一个他。 若他不为其撑腰,她岂不是也是孤苦无依的? 一想到媚昭仪可能受到的伤害,弘道帝的一颗心顿时绞成了一团。 他当即同意,命胡徒拿来纸笑,书写起了圣旨。 写完上,按上大印,还心情很好地赐了两位新人不少好东西,喜得沈释与冯御史眉开眼笑。 最后,弘道帝命胡徒下朝后去沈家和冯家宣旨,便急着退朝,亟不可待地想见到媚昭仪。 王丞相心中恼怒,暗恨冯御史不上道。 他原本挖好的坑,竟被他轻松地越了过去。 眼见陛下像个毛头小伙一样冲动,心里对这个边疆来的媚昭仪多恨上三分。 看来,他得找个机会,会会这位媚昭仪。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第237章 暗流渐起 拿到圣旨后,冯御史悄悄与李释对了下眼,两人各自归列,随着队伍依次出了太极殿。 王于诚这个老匹夫,竟然想给我下套,还好那位早早提醒。 于是他便与沈释定下此计。 其实,两家早就过了庚帖,儿女亲家这等大事,哪是一顿酒一席饭能够敲定的? 也是王丞相从未关心过儿女的事,反而给他们钻了空子,得了先机。 东宫里。 葆棋正在听竹馆,她跪在太子妃葆琴面前,低头不语。 葆琴厌烦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妹,她身上散发着的柔情深深刺伤了葆琴的眼。 曾几何时,她也如同葆棋一般,深得太子的心,整日里围着太子打转,恩爱不相疑。 不知何故,两人竟越走越远,如今太子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更是从未涉足过听竹馆。 正殿不知何时才能修缮好,小喜子打听到,太子命工匠慢慢修,不必着急。 可她着急啊,她的肚子渐渐大了,总不能一直暂居听竹馆。 葆棋被忽略个彻底,但她努力挺直身子,哪怕膝盖如针刺般疼痛难忍,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流云见状,轻轻提醒了葆琴,“娘娘,良娣还跪着呢。” 葆琴这才回过神来,“起,二妹也是,也不晓得提醒本宫一声,本宫不过想起往日与太子的温情往事,委屈了你,倒显得本宫欺负了你……” “太子妃娘娘说哪里话,您是太子妃,妾不委屈。” “说,来此何事?”葆琴不耐地问。 “葆棋入宫时日尚短,未曾拜见太子妃,是葆棋失礼了,今日特来问安,愿太子妃一切安好。” 一听些许,葆琴顿时恶向胆边生,她倒是小瞧了这个二妹,以往见她是个好的,如今也会阴阳她了。 什么,时日尚短,失礼了,意思是自己不能责怪她,因为她不懂。 什么,愿太子妃一切安好,意思是她不够安好? 这个霍葆棋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想到什么,便冲口而出,“霍葆棋,是不是本宫待你太过仁慈,竟让你以为可以爬到本宫的头上? 哼,愿本宫一切安好?本宫看你是没安好心,巴不得本宫出事,好给你腾位置。” 葆棋吃惊得抬起头来,泫然欲泣,“太子妃娘娘,妾没有这个意思,妾是真心希望您一切安好。” “住口,本宫是太子妃,自然有王气加身,用不着你假好心。” 葆棋委屈得哭了起来,“娘娘,姐姐,妾真的没有。妾进东宫,是太子的意思。妾也不想的,妾只想姐姐好,从未想过要和姐姐争什么。姐姐,您一定要相信妾。” “太子驾到!”宫人高声禀报。 话音刚落,只见太子满脸急色地冲了进来,一把拉起还跪在地上的葆棋,抱起来就走,连眼风也没扫一扫葆琴。 “殿……”葆琴刚刚开口,太子便已抱着葆棋行至门口,一步跨了出去。 “……下”直到看不到太子的背影,葆琴嘴里的“殿下”才刚刚说完整。 可惜的是,太子早就走远了。 可笑啊,这么久以来,太子第一次涉足听竹馆,竟是强行带走他宠爱的小妾,他太过分了,置她这个嫡妻于不顾,将她的面皮狠狠地扔地上踩。 葆琴眼泪唰得一下涌了出来,她狠狠地揉眼睛,无奈眼泪却越揉越多。 “娘娘,定然是太子殿下误会了,待奴婢去说明清楚。”流云见葆琴伤心落泪,也跟着难过起来。 葆琴抬手阻止,无力地摇摇头,“心都不在了,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流云一听这话,也伤心得哭了起来,娘娘太委屈了。 “娘娘,您放宽心,您还有腹中的小主子啊,您必然要为着他撑下去。” 葆琴浑身一震,是的,她还有孩子,她还没有输。 她输不起,她必须坚强,为母则刚,她绝不能倒下。 她慢慢抚着一日比一日大的肚腹,眼里的眸光渐渐冷凝。 和东宫冷肃气氛不同,废太子府里一片欢声笑语。 老小子来了,说是给大侄女把平安脉,顺便给秦腾号了号脉。 “怎样?”长华紧张地问。 老小子不搭理,闭上眼睛,在秦腾的手腕上不断按压放开,再按压放开。 长华的心紧张得都要跳了出来。 老小子边把脉边皱眉,这下连程春明都紧张了起来,唯独秦腾依旧泰然自若。 老小子收回手,回睨了眼秦腾,“臭小子倒是挺沉得住气。” 秦腾谦和地笑笑。 长华莫名其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老小子气,“女生外向,你家夫婿无事,身子好着呢,必然可以让你三年抱俩。” 一听此话,长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什么三年抱俩,“叔说什么呢?竟调侃侄女。” 老小子哈哈笑起来,“那就四年抱三。” 长华懊恼地跺跺脚,出了屋。 待长华出去后,老小子的神色凝重起来,“京中生病的动物日益增多,似乎有人刻意投毒。” “投毒?”秦腾也紧张了起来。 老小子点点头,“我这几日接诊量是往日的翻倍,而且都是同一种病,懒怠无力,四肢发软。” 秦腾皱眉,“可知是什么毒?” “这只是我的猜测,”老小子边思考边回话,“我留下一只兔子,告诉主家兔子不行了,给了他另外一只,待有了结果再说。” 秦腾冷声地说,“看来,有人起了疑心。” 王丞相回府后一直思考如何不着痕迹地会一会这位媚昭仪,王夫人提着药膳进来了。 王丞相一拍脑袋,动起夫人外交的心思。 “夫人,你好久不会拜会皇后了,不若明日递牌子求见。” 王夫人狐疑,早些日子,她入宫很勤快,结果夫君说不必时时入宫。 如今,她听他的话,好久不入宫了,他又叫她入宫。 “夫人,”王丞相严肃地说,“宫里进了新人,很得陛下宠爱。” 哦,原来是这事。 王夫人不以为意,哪个男人不贪腥? 便是贵如帝皇也不能幸免于难。 第238章 丞相夫人 王夫人隔日向皇后递了牌子。 入了坤宁宫后,皇后笑着说,“许久不见丞相夫人,近日可好?” “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 说完,便命下人抬进一大个木箱。 “娘娘,这是给长公主孩子的一些心意,不值什么,不过些许玩意儿,博孩子们开心。” 长公主生产了,是一对龙凤胎,皇后开心极了,热泪盈眶。 女儿终于不必再过她曾经的日子。 世道对女人总是苛刻的,哪怕贵为皇后、公主,也会折在子嗣这上头。 好消息传来,皇后扬眉吐气般一扫这么多年沉郁的心绪,整个人明朗不少。 王夫人竟是看得呆了,以往只听说风韵犹存,如今见着皇后,才知道用风韵犹存竟还低估了皇后的风采。 皇后的身上有一股子年轻女子不曾有的魅力,是一种阅尽千帆、洗尽铅华后的返朴归真。 “如此,本宫代长公主和驸马谢谢夫人。” “不过一些玩意儿,不值什么,倒是长公主,须得好好保养,到底一胎双儿,辛苦的紧。” 皇后的话匣子顿时打开,“谁说不是呢?女人生孩子,犹如半只脚跨进鬼门关。本宫昨日听说发动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恨不得插上翅膀就去长公主府,奈何身份在此,只得干着急。” “长公主有天护佑,自然是大吉大利的。” 皇后笑得真诚,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大会儿。 见聊得差不多了,王夫人便提出想见一见王淑仪。 皇后哪里有不应的,命宫人带王夫人去往淑仪的住所。 王淑仪直直地趴在床榻上,硬硬的床板硌得她骨头发疼。 屋门打开,她以为是柳儿进来了,“柳儿,倒些水给我。” 耳边传来倒水声,“噗”,一大碗水,泼得她一头一脸都湿了。 她愤怒地抬头,却大吃一惊,眼前是横眉冷对的嫡母。 “母亲,”她惊恐地叫着,如未入宫前一般惊慌与恭敬。 “别叫我,入宫前,我好说歹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一入宫就惹事,你是有多大脸竟敢与宠妃对上?” “母亲,”淑仪委屈地叫,王夫人根本不听她辩解。 “这是宫廷,一个以权势定生死的地方,你以为你出自丞相府,便有底气作妖?我告诉你,不过是你容貌略略好些,这才定了你入宫。你与其他姐妹有什么分别,只配成为达官贵人的玩物。” 淑仪悲从中来,她以为自己在嫡母的跟前是不同的,是她识己不清,在嫡母的眼里,庶出的女儿只是货品罢了。 当年,她曾经十分羡慕姐姐谢王氏,嫁入谢家为正妻,诞下一儿两女,生活无忧。 只是可惜的是,她也没能跳出嫡母的掌控,最后还是被夫家厌弃了。 她何德何能,竟敢贪图一丝父母的温情? 是她的错。 想明白后,她顿时更为恭敬,“母亲教训的是,女儿必定小心行事,再不给丞相府添麻烦。” 王夫人冷哼一声,竟连一片药材都没带给她,转身便出去了。 柳儿待王夫人走远,立刻拿着帕子,将她头脸上的水迹一一擦拭干净。 “柳儿,谢谢你。”淑仪真心实意地说。 柳儿一激动,拿帕子的手差点掉落,明明还是那个淑仪,怎么感觉有些不同了呢? 王夫人步子不停,急匆匆地赶到凤怡宫外。 “老身是王丞相之妻,特来向媚昭仪致歉。” “等着!”守门宫人转身进去禀报。 王夫人见状,心里暗忖,这凤怡宫当真厉害,便是守门的宫人双眼都长在头顶上。 只是面上仍带着得体的笑。 良久,宫人才姗姗来迟。 “媚昭仪说,不见!夫人请回!” 等了这么久,双腿渐渐麻了,竟等到这么个消息。 王夫人这么多年,从未受过此等冷脸,“媚昭仪可知是王丞相夫人求见?” 宫人冷冷地答,“媚昭仪知道,昭仪说了,她只负责伺候陛下,其他人等一概不见。” 王夫人听了,脸上的笑意差点绷不住,好容易稳了稳心情,“如此,妾身带来些赔罪礼,王淑仪行为不当,冲撞了媚昭仪,丞相府十分抱歉,烦请转交媚昭仪。” 没想到,宫人非但不接手,还不耐烦地说,“夫人别害奴婢,媚昭仪连面都不肯见,更何况东西呢?拿走,拿走,别污了凤怡宫的清静。” 王夫人这下子气得七窍生烟。 到底是丞相夫人,好声好气地来求见道歉,得了冷脸不说,还连番被踩,任谁也忍不下这口气。 王夫人当即甩袖而出,转眼便出了宫。 身后,宫人冷哼一声,哪里来的夫人,媚昭仪是尔等想见就见的吗? 王夫人回府便打碎了一套上好的茶壶茶碗。 她气得浑身发抖,“大人可回府了?” “大人刚回府,正与其他几个大人在书房议事。” “待大人议事完毕,你再报我一声。” 媚昭仪,今日你敢下我脸面,来日,我定叫你悔不当初。 凤怡宫里,媚昭仪舒服得趴在床榻上,小白正在她背上抹着精油。 “人间真好,这油香香的,抹着肌肤滑滑的。”小白感叹。 媚昭仪冷哼,“这人间哪里好?当面笑,背面刀的事情可太多了。一个不小心,恐就丢了性命。” 小白吐吐舌,“那娘子还敢得罪王丞相夫人?就不怕丢了性命?” “丢了性命?”媚昭仪不屑地说,“我这条命是夫人救的,自此命便是夫人的,夫人没叫我死,我便死不了。” 小白连连点头。 深夜,冶授医馆的后院。 从客人手里淘换来的病兔已经死了,小药童谢正给老小子打着下手,“师父,这兔子的五脏都烂了。” 老小子面色凝重地看着剖开了兔子,他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检查着内脏,内脏都像豆腐渣一样,看着完整,实则一碰便成了粉状。 待一切结束,老小子放下手中的工具,任凭小药童收拾。 “事情不对,我得尽快报给大侄女。” 话音刚落,脚边出现一只灰鼠,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一通吱吱吱后,眼巴巴地盯着老小子。 老小子一脸莫名,“伙计,你听得我的话,我却听不懂你的,你可别来为难我。” 小药童笑着说,“师父,他叫你写信,他会用嘴衔着送信给夫人。” “啊?你是老鼠投胎,听得懂鼠言鼠语?”老小子大惊。 第239章 上门认亲 小药童笑着说,“哎,师父,若有这本事,徒儿还能待这儿学医术?早跟着夫人开拓新天地去了。” 老小子抄起鞋底板就要抽他,“臭小子,就你话多。” 作势要打,到底没有真正下去手,随后放下鞋子,起身走到案边,提起笔写了信。 不久,这封信便递到了长华的手中。 眼见长华的神色越来越凝,秦腾也沉下脸色,“可是出什么事了?” 长华看完信,将信递给了秦腾。 秦腾匆匆浏览了一遍,“用动物试毒?” “叔是这么以为的,但具体怎样,他说仅凭一只兔子还不能下定论。” “叔不会说瞎话,既然他这么说了,必有八成的把握。” 长华也同意这个说法,看来,如果有人拿动物试毒,目的是什么呢? 是为了给人下毒? 现成的毒药这么多,用得着再试炼新的毒药? 还是单纯将目标定在动物身上? 毒害动物的目的是什么? 尤其是各家的爱宠,根本不会影响人什么,背后之人究竟想干什么? “娘子打算怎么办?” “放长线钓大鱼。” 长华回了信给老小子,叮嘱他找原因归找原因,但不要声张,一切悄悄进行。 当晚,长华召来了阿紫。 这只渣紫,近日正与家里两只妾鸟斗得不亦乐乎,几乎忘了自己身上的使命。 今日被长华一问责,顿时哑了声,连声道歉,“夫人,我错了,明日开始打起精神办事。” 长华没有责怪她,“阿紫,鸟同人一般,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得到爱和尊重。” 阿紫若有所思地飞远了。 这几日,长公主府新出生的一对麟儿,引起众人的热议。 大家都说长公主和驸马好福气,竟一举儿女双全。 世家更是纷纷登门,求生子秘笈。 连原本议论陛下新得了美人,便乐不思蜀的事情都无人提及。 正在此时,谢家的两位闺女低调得出嫁了。 先是俭华悄然成了亲,礼堂设在谢家二房,谢老夫人挑了良辰吉时,俭华从大房出门子,入了二房成亲。 婚礼极为简朴,除了大房,谁都没有请,也无人观礼。 甚至连三房都不晓得。 夫妻二人拜了谢老夫人这个高堂后,便礼成送入了洞房。 隔日傍晚,谢老夫人便急命他俩出京。 虽说出京的日程早就定下,真到了离别的时刻,还是万般不舍。 “好孩子,若非万不得已,必不会如此着急,但姑爷身份特殊,多留京一日,危险便多一分。你二人出京后,直奔边疆去,父母在那里等你们。 记住,一定要朝歇夜行,我恐你们离城后会有事端。如此,可避开那些心怀鬼胎之人。” 俭华含泪点头,与夫婿双双磕头。 “好孩子,去,咱们祖孙间不讲究虚礼,来日方长,待日后一切安定,咱们祖孙再好好叙谈。”谢老夫人强忍住心酸,万般叮嘱,“姑爷,俭华便托付于你,你夫妻二人遇事须得有商有量才好。” 男子抱拳许诺定然护好俭华。 见时辰不早,城门即将关闭,便匆匆遣二人出门。 车轱辘在青石板上发出清冷的声音,一辆青顶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巷口,向城门行去。 出了城后,马车加快了速度,一夜急行,待到天光大白,两人才停下休息。 因离京尚近,他们不敢进客栈,便和衣倒在马车里。 如此担惊受怕了十多日,两人终于略放了心,但仍没有放松警惕。 俭华夫妻二人一踏出谢府大门,长华便收到了消息。 “二妹夫妇离京了?”秦腾问。 长华点头,“申时末刻出的城。” 长华很是担心,她总觉得几位妹妹的离京怕不会很顺利。 想到此,她立刻招来鼠王,“传令羌,一路护送谢氏俭华离京,万不可现于人前,悄悄跟随,但凡有事,即刻来报。” 鼠王得令,整整了皇冠,即刻奔赴狼族所在地。 羌得令后立刻派出最信任、最英勇的一支小分队,鼠王给了他们灰鼠部最狡猾的鼠大爷作为师爷,一同守护谢俭华安全抵达边疆,与父母汇合。 刚开始,谢老夫人为他们定下的昼歇夜行的计划的确瞒住了旁人。 一间普通的木屋里。 蒙面黑衣人首领正听着下属的回报,“老大,找不到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黑衣人首领露在外的双眉紧紧得皱起。 若再找不到人,如何同主子交代? “两个大活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城,怎么可能消失无踪,必须有什么是咱们没有发现!仔细再找!” 下属得令而去,终于在半个多月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二人的踪迹。 这才明白,二人白天休息,晚上才赶路。 难怪他们遍寻不着,原因正在此。 黑衣人首领一得到消息,立刻派出精锐,半路击杀。 可惜的是,再精锐的部队,也赶不上狼族在黑夜里的战斗力。 “娘子,连日赶路,累了,对不起,害得你如此奔波。”男子说。 俭华回望夫婿,浅浅地笑,“夫君,说什么话呢。谢家,本也在风暴眼中,无法独善其身。伯祖母说的对,她挑中你,凭的是人品和才华。何况你我夫妻,本该同风雨、共患难。” 她的夫婿便是曾陷入撞霍存良一事中的学子。 他本是王丞相旁支的后代,祖父母和父母早亡,故而他们这一枝只剩他一人。 他曾经去王丞相府认过亲,可惜的是,连门都进不了,直接被守门的下人驱赶了。 他是有志气的人,从此再也没有寻过王丞相。 他凭借学识进了刘家书院,白天苦读,傍晚去码头搬运货物。 虽然辛苦,好在他儿时也是边读书边下地种田,力气还有些,但到底太累了,终于有一天晕倒在码头。 还是刘老夫人知晓他的事,为他延医买药,让他熬了过来,又在书院抄了个抄书的活给他。 从此他白天读书,晚上抄书,终于可以养活自己了。 后来,王丞相得知此事,听闻他才华过人,主动寻过他,提出可以助他完成学业,被他拒绝了。 紧接着便是陷入了霍存良撞马车,被他推倒的事。 事情发生后,很多人为他惋惜。 但他却不觉得,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事发前,刘老夫人便将敌方的谋划告诉了他,还问他是否得罪过王丞相,不然对方为何盯上他了? 他这才明白,原来王丞相之前的资助,只是为了拉拢他,若他不是表现出过人的才华,恐怕王丞相根本不会上门认亲。 第240章 突逢异变 也好,如此自己便真正认清谁才是亲人。 所以,当刘老夫人说出谋划时,他欣然同意,愿做这人饵,钓出大鱼。 最后,刘老夫人还说,要他安心求学,静待花开,届时自然有他怒放的一日。 他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但凡有志气的人,谁不想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呢? 为了隐姓埋名,他改了自己名字,连姓氏都改了,刘老夫人劝他不必如此,他坚持。 因为,他羞于同王丞相一个姓。 如今,他叫万良。 他选了和岳母一个姓,就当作自己是岳母娘家的子侄。 与谢家人相处时日不长,但谢老夫人的刚毅慈爱,娘子家姐妹间的和睦团结,娘子口中那个才貌双绝、能力出众的长姐,那个家人眼中与日月同华的废太子秦腾,都令他着迷。 他觉得,当初同意配合刘老夫人,是他此生所做的最精明的决断。 突然,马匹嘶鸣,马车夫不断发出“吁”声安抚受惊的马。 “怎么了?”万良揿开帘子问。 话音刚落,漆黑的夜里蓦地现出许多黑衣人。 车夫的眼仁猛地一缩,“姑爷,不好,有人偷袭。” 万良和俭华心蓦地一沉,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还是没有躲过啊。 来人来势汹汹,看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男的杀了,女的带走。”蒙面黑衣首领阴恻恻地下令。 “是。” 俭华双手交握,手心里全是汗。 虽然她知道伯祖母早有安排,甚至连护卫都没有安排,只叫二人悄悄地孤身离京。 但自小长于深闺的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再有心理准备,还是害怕得发抖。 万良见状,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顿时,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也罢,与自家夫君一起,哪怕死了也甘愿。 黑衣人正打算掀帘,突然,远处传来狼啸声。 由远及近,渐渐地周围围满了绿幽幽的灯笼。 “不好,”黑衣人首领顿时沉声,“是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其中一个黑衣人说,“此处非深山,怎么可能有狼群出没?” 不管他们如何诧异,狼群还是现了身。 “点火把!”原本为了低调行事,他们才点了几个火把,如今为了应战,每个黑衣人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顿时周围亮堂了起来。 四周,匍匐着大大小小几十头狼,个个龇牙咧嘴,露出深藏的獠牙。 黑衣人拨剑转身,背靠着背,严阵以待。 “谁派你们来的?”坐在马车里的万良发声。 “关你pi事?待老子杀了狼,再杀你。”黑衣人首领答。 “你没有机会了,若你此刻老实交代,或还能保得一命。” 黑衣人首领发生如雷般的笑声,“笑话,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还敢说饶我一命?” “俗话说的好,识实务者为俊杰。如今你腹背受敌,只有挨打的份,狼群一旦发动,你逃无可逃。” 黑衣人首领冷哼,“难道我老实交代了,狼族就会放过我们?” “自然。”万良肯定地回答。 黑衣人像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般,发出爆笑。 狼族听到了,立刻半伏下身子,做出攻击的姿态。 “嘘,莫出声,免得激怒狼群。”黑衣人首领再次下令,“管好手中的火把,千万别熄,狼怕火。” 话音刚落,狼群中走出一匹狼,像王者般步到一个黑衣人跟前,一个跃身,打掉他手中火把,一脚踩在地上。 火把在狼的脚下渐渐熄灭,狼的眼里满是不屑,怕火?没有的,夫人早就教我们克服了怕火情节。 如今,咱们是一队不怕死不怕火的敢死队,谁想欺压夫人护的人,绝没好下场。 接着,又是一个跃起,一口咬断了黑衣人的脖颈。 被咬的黑衣人伸手捂住伤口,可是伤口太深太大,他根本捂不住,鲜血从他伤口处汩汩流出,很快染红衣襟。 倒地前,他回望了眼首领,眼里的惊惧看得首领绝望。 天哪,这群狼竟不怕火? 在场黑衣人见状,心顿时都沉到了谷底。 他们彼此间有任务才会相聚,平时都是蒙面示人,根本不知对方的真实身份。 饶是如此,毕竟是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兔死狐悲,他们知道今日很难脱身了。 黑衣人首领见了这一幕,目眦欲裂,“小的们,拼了,二十条后,又是一条好汉,上!!!” “你真的要带他们赴死?”万良缓缓开口,“明明有生的机会,真的不想要?” “¥\\u0026¥¥!”一串骂人的话从首领的嘴里往外吐,“你一个书生懂个pi,你若能叫狼退下,我即刻退走。” “好。”万良话音刚落,狼群竟起身,缓步向后退去。 见到这令人震惊的一幕,黑衣人个个大张着嘴,忘记了反应。 狼,真能听懂人话? 这若是战场,恐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 “你们是谁?”黑衣人首领沉声发问。 万良发出低低的笑声,“笑话,你们绑人前没有好好打听吗?竟不知苦主名姓?” 首领顿觉尴尬,出发前主子只说了他们的特征,并未说名姓。 “妾身姓谢。”到底出身将门,俭华度过了最初的恐惧与紧张,渐渐放松下来,她轻轻地说道。 “谢家?”首领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谢老夫人是你什么人?” “伯祖母。” 果然,首领闭了闭眼,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他回头望了眼兄弟们,主子的命令他不敢违抗,但为弟兄们讨一条生路,他还是能做到的。 当即,他下令,“刀头舔血的日子老子过够了,今日与弟兄们道别了。我先行一步,待我走后,主子那里,你们不必回去了,寻个地方种地去。” 说完,竟举起剑抹向自己的脖子。 刹那间,一匹狼窜了出来,一口咬向他的手腕,痛得他大叫一声,剑啪得掉在了地上。 “呵呵,忘了告诉你,目下你的生死在我手中,想死?没那么容易。” 眼看局势就要稳住,首领的胸前突然出现一段剑尖,有人暗箭伤他。 他身后之人一个箭步向前,“你果然背叛了主子,你不知道,主子从来不信你。都给我上,先杀狼,后杀人,如有违令,杀无赦!” 第241章 婆母吃瘪 长公主府为一对麟儿办洗三礼。 弘道帝和皇后的赏赐像流水一样地进了长公主府。 京中略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争先恐后地到长公主府参加洗三礼,并送上贺礼无数。 那可是一对龙凤胎啊,有龙凤呈祥的吉祥之意,各家带着媳妇赶来,眼巴巴地等着抢澡盆子里的红枣吃,也想沾点喜气,一举儿女双全。 长公主望着床榻上的一双儿女,眼里的爱满满的往外溢。 她深知母后无子之痛,自己也尝过多年无子的锥心之痛,如今雨过天晴,她感恩上苍,更感谢谢长华,若没有她的慷慨解危,何来她今日的幸福? “静娴夫人可到了?”长公主问乔嬷嬷。 “殿下,前日便送了请帖去,说是今日必来。”乔嬷嬷笑着答,也替自家主子高兴。 “嗯,盯着点,人一到,马上来报。” “长公主殿下,静娴夫人到了。”下人禀报。 长公主一听,整了整衣衫,往外迎去。 半道上,就见长华缓步行来。 长华上身一件蔚蓝色薄袄,下身一条杏色马面裙, 发上一柄红珊瑚发簪,红的像一团火,插在娇媚与纯真并存的长华头上,无比和谐美艳,端的是秀丽天成。 “长公主殿下,”长华才打了招呼,就被长公主一把拉住,长公主激动地说,“皇婶近来可好?我早就想来看望你和皇叔,但心怀六甲,行动不便,母后说你不是小气的人,我便耐着性子待两个调皮的出生。 皇婶莫再唤我殿下,您是长辈,我可受不起。您和母后一样,唤我阿悦!” 长公主秦悦,出生便得弘道帝欢心,得了“悦”字做名字。 长华笑着唤了声阿悦,便细细打量长公主。 见她肌肤盈润,略胖了些,眼里满是神采,可见养得极好,便放下心来。 “阿悦的婆母该高兴极了。”长华笑吟吟地问。 “自然!”长公主咯咯笑,“我这婆母无数次提出要来府中照顾我,都被驸马拒绝了。驸马说,府中奴仆成群,无须劳动母亲,母亲还是在家安享天年。” 两人说话间便进了正屋,坐定后,长公主迫不及待地说,“皇婶可能还不知道,驸马的二弟,不是收了表姑娘做通房吗?最近出事了,二弟如今在金吾卫,被上峰看上了,要将自家女儿嫁给他,二弟同意了,回来就请婆母延请媒人。 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那个婆母表面答应的好好的,一直拖着不给请,还暗示二弟,要先将表姑娘扶为姨娘,才去请媒人。 二弟一气之下,托到我这里来,说是长嫂如母,既然母亲身子不适,弟的亲事便托嫂嫂了。” 长公主说着说着,就大笑了起来,还问长华,“皇婶说好笑不好笑? 婆母明明是驸马和二弟的母亲,却一心为自家侄女谋算亲生儿子。 世上可有这种娘亲? 结果,侄女也没安排好,还生生得罪了两个儿子,何苦来哉?” 长华好奇地问,“听你这么说,可是表姑娘下场不好?” “可不是嘛!”长公主越说越起劲,“二弟一边托我延请媒人,一边将表姑娘送给了同僚。” 长华惊讶,“阿悦的婆母竟同意了?” 妾室本就是主家的物件,世家间相互送妾室,并非了不得的事,更何况是通房。 “哪能啊?婆母自然坚决不肯,闹的呀鸡犬不宁。可二弟是什么人?早年也是个混的,性子很野。 二话不说,一碗瞌睡药灌下去,婆母足足睡了一日一夜,待醒来,黄花菜都凉了!人都送走了,好事都成了,还怎么追回?” 长华感慨不已,若表姑娘不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之前不招惹驸马,之后好好跟着二弟,许还能有个安稳的后半生,如今,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殿下的婆母可还好?” 长公主轻轻地酌了一口茶,放下茶碗后说,“皇婶可算问到点子上了,我那婆母至今还病着,起不来身。原本打着照顾我的旗号,想过府来,好给二弟颜色看看,结果被驸马拒绝,她便哭闹,说儿子一个两个都忤逆她,她不要活了。 还是二弟,竟将她屋里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收走,桌椅柜角和柱子统统包上厚棉布,伺候的人增加一倍,分日夜两班,日日夜夜盯着她,哪怕睡觉时,也有人看着。 婆母哪里禁得住,又气又吓,终于病倒了。” 长华听着,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长公主心下狐疑。 长华微微一笑,“驸马爷的这个弟弟是个人才,在金吾卫倒是可惜了。” 长公主心中一动,她也觉得金吾卫虽好,但到底不适合二弟,金吾卫隐在陛下身后,但二弟性子外向果决,实在是不太合适。 “长华可有好的建议?” “去守城门如何?瞧他这样子,竟是荤素不忌,黑白通吃,不与人打交道,委实太过可惜。” 长公主眼睛一亮,“这事我得问过二弟,得他自个儿答应。” 两人说了一大兜子话,反倒越说越精神。 长华见长公主精神头如此之好,也是高兴不已。 长公主正要带长华去见麟儿,下人禀报王丞相夫人求见。 长华听了,立刻起身,打算离开。 长公主不依,一把拉住她,“无妨,你只管坐着,谁来也莫走。” 长华笑着点头。 王夫人进了正屋,就看见长公主神色绝佳地坐在上首,下首竟端坐着谢长华。 王夫人脸上不显,笑吟吟地向长公主行了礼,便坐下了。 “殿下气色极好,果然是有福之人。”王夫人笑道。 “谢夫人吉言,同喜同乐。” “哎,老身可没殿下如此好福气,儿女双全。老身只有儿子命,没有女儿命,女儿个个是来讨债的。”王夫人话锋一转。 长公主心里咯噔一下,神色顿时淡了许多,“王夫人说笑了。” 王夫人斜了眼长华,见后者丝毫不为所动,心里嗔道,难怪王氏斗不过她,是个有心机的。 “长华可是不认得老身?连声招呼也不打,礼也不行?”王夫人不客气地问。 长华闻言抬起头,从头到脚,从发式到发饰,再到衣衫裙摆,最后到鞋子,一一打量。 半晌,才缓缓点头,“的确不认识。” 说完便转回头,优雅地低头呡了口茶。 长公主见状,心里暗笑不已,这王夫人看来也是个拧不清的,明知长华不是个好相与的,竟还想着针对她。 王夫人气极,她再怎么说,也是谢长华继母的嫡母,谢长华不说巴着她,至少得矮她一头。 这个谢长华倒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见她非但也不行礼,竟无礼至极地从上到下打量她,最后还堂而皇之地说不认识她。 她在媚昭仪那儿得了气,却奈何不得,但还会怕一个小小的废太子妃? 第242章 奶豹护卫 “谢家果然好家教,见了外祖母竟连行礼问安都没有,竟还说不认识,这要说出去,只怕谢老夫人要被人戳破脊梁骨了。”王夫人没好气地说。 长华最恨这种说一带二的人,“谢家上得战场,下得朝堂,历代为国捐躯了多少血脉?倒是不比王丞相,动动嘴皮子,便能死生人、活死人。” “你,”王夫人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今日本是长公主一对麟儿的洗三礼,长华不欲与之口角,轻浅地说上一句,再不搭理。 王夫人见长公主脸色沉了下来,顿时清醒,今日时机不对,冷哼一声,行礼告退。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收拾谢长华。 “阿悦,惹你不快了,很是抱歉。” “与皇婶何干,是这老乞婆拧不清。好了,咱们不说这事,不若去看看两只兔崽子!” 长华立刻笑着起身,两人往内殿走去。 瞧着眼前两个粉嫩嫩的小团子,长华越看越喜爱,恨不得直接抱走。 长公主哭笑不得,睨她一眼,“你呀你,还看上我的了,你自个儿生去,别想捡现成的。” 被看穿了心思,长华顿时尴尬地笑了笑。 “阿悦,我给两位小可爱准备了礼物,定然能讨小粉团子的欢心。” 长公主嗔怪地说,“若没有你,哪来的他俩?还带什么礼物?能让他们出生,便是给予他们最好的礼物。” 长华笑着说,“我这不是为了让他们记住我吗?” 说完,她拍了拍手,柔兆和重光各提了个带孔洞的木箱子走了进来。 长公主以为长华送的是猫,她本来就是个爱猫的,当下也喜不自胜。 刚想伸手抚一抚,却被长华一把拉住,“殿下,这是送给麟儿的,你碰不得。” 长公主闻言,奇怪极了,便是养猫儿狗儿,除了主家,旁人也是碰得的,怎么到了长华送来的猫儿这,却是碰不得的? 长华莞尔一笑,“不是永远碰不得,须得先让他们闻了麟儿的味道,先认了主,再碰就无妨了。” 认主?长公主狐疑。 柔兆打开了她提着的黑色木箱,小心翼翼地掏出里面黑色的猫,长公主这才发现柔兆的双手上竟戴着厚厚的套子。 柔兆看了眼长华,长华点点头,柔兆便将黑色的猫放到男孩儿的身边。 奇怪的事发生了,那只黑猫儿闻了闻男孩儿身上的奶香味,竟是拱到他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男孩儿的小手,便趴下睡着了。 男孩儿睡得正沉,许是感受到了手心里传来的麻痒感,竟在睡梦中甜甜一笑。 这一笑,看得长公主的心都要化了。 接着是重光,她打开白色的木箱子,依样画葫芦,将小白猫放到女孩儿的身边。 同样的,白猫先是闻了闻女孩儿的气味,伸出舌头在她手心里舔了舔,也趴下睡着了。 长公主屏息看着他们一通作为,见两只猫咪乖巧可人,自己也喜欢得不行。 长华再次招来两个下人,“这二人,懂得照顾这两只,让他们先留在府上,待日后府上下人学会如何照顾,再命他们回废太子府即可。” 长公主不以为意地说,“不用,不用,我府上的人都懂照顾猫儿,大可不必再安排人了。” 长华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公主,“阿悦,你仔细看看,他们真的是猫?” 长公主狐疑,不是猫,是什么? 她定睛看去,还真让她发现了端倪。 这两只猫应该才出生不久,但身形却比一般的猫大了不少。 之前不以为意,如今看来还真有些不同。 另外,这两只猫的肉垫比一般的更厚,更多肉。 这时,黑猫似乎被吵醒,有些生气,睁开眼,低低地吼了一声。 长公主顿时惊住,天哪,这眼神,如此锐利,不是奶猫能有的。 这叫声,完全不同于小奶猫。 才出生的猫儿的叫声是奶声奶气的萌,可这只黑猫却是低沉的吼声。 难道? 她顿时睁大双眼看向长华,长华笑着点头,“阿悦没看错,这两只不是猫,是豹子。” 乔嬷嬷一惊,这还得了,猛兽万一发起狂来,伤了小主子可怎么办? 长华虽然与长公主有恩,但到底没做过娘亲,这么大大咧咧地就将豹子搁小主子身边了,心里一急,便想上前抱走。 但她动都不敢动,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讨救兵一样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也纳闷,按理皇婶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她既如此做,必然有她的深意。 于是,只是询问地看着长华,并不如乔嬷嬷般担心不已。 长华见状,心下安慰。 这便是她愿与长公主交往的真正原因,她有着皇后般的气量与胸襟,是个能成大事的。 “殿下,两只豹子已认了主。从今往后,两个小主子叫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是两个麟儿的保护伞。” 长公主一听便激动,她虽无害人之心,却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诺大的长公主府,还能没几个他人的眼线? 虽然她安排了信得过的下人伺候麟儿,可到底无法完全放心,如今有了这两只,哪怕她一时错开眼,也不必过于担心麟儿的安全。 长公主泪盈于睫,紧紧抓住长华的手,哽咽地说,“谢谢皇婶!” 长华微微一笑,“他们也算是我的孙辈,岂有不爱护之理。” 长公主拼命点头,十分赞同。 乔嬷嬷见状,暂时放下心来,领着两个伺候豹子的下人,安排住所去了。 没想到长华今日之举,果然在日后帮了长公主大忙,救两位小主子于水火。 下人来报,客人基本到齐,长公主便与长华往前面行去。 身后,奶娘抱着两只小奶娃。 两只豹子原本睡得沉,蓦地发觉有人带走小主子,顿时翻身而起,幽幽的眸光中射出凶狠的光芒,喉间发出低吼声,一副要进攻的模样。 “好好等着,小主子去前头待客,一会儿便回。”长华轻轻地说了句话,两只豹子顿时恢复了猫样,重新趴下。 长公主笑着说,“得,阿悦该唤您豹妈了!你那一句话,定比一大块鲜肉管用。” 长华气恼,“阿悦可真不会说话。” 长公主哈哈大笑起来,惊起院子里的飞鸟,一下子四散逸去。 第243章 宠物病倒 洗三礼顺利结束了。 奶娘和小娃娃洗澡时,乔嬷嬷一直等在边上。 礼成后,乔嬷嬷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地从盆子里抓出个红枣,表功似地递到长华跟前,“静娴夫人,赶紧吃了,早生贵子。” 长华的脸蓦地红了起来,羞涩得不知如何是好。 长公主哈哈一笑,接过乔嬷嬷手中的红枣,硬塞到长华手中,“赶紧吃,不能剩下。” 在长公主和乔嬷嬷期待的目光中,长华红着脸吃了口红枣。 她转头看向周围,竟有很多女子正红着脸吃着枣子,还有好些没有抢到红枣的,正在那里懊恼不已。 长公主知晓长华脸皮薄,不再打趣她,问她是不是留下用膳? 长华拒绝了,难得出门一次,她想去醉仙楼看看。 长公主一听醉仙楼,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看到边上奶娘手中的两个小娃娃,顿时泄了气,奶娃子还小,她离不得。 见长公主的样儿,长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暗暗决定待会儿叫掌柜的送一大桌来长公主府上,叫她吃个够。 长公主亲自送长华出了府。 马车向前行去,长华有些疲惫地斜躺在车厢里。 想起王丞相夫人刚才那急吼吼的样子,她晓得事情无法善了。 王夫人再也无法通过王氏盘剥谢家的财物,通过王氏掌控谢家,她定然气恨不已。 王丞相,王于诚! 马车驶入了闹市,耳边的人声、车马车、吆喝声响起来,长华微微一笑,百姓的幸福很简单,无须大富大贵,安居乐业即可。 很快,醉仙楼到了。 长华戴上帷帽下了马车,进了醉仙楼。 掌柜一见便迎了上来。 刚要上楼,身后传来唤声,“静娴夫人,真巧,您也来醉仙楼用餐?” 长华转身一看,醉仙楼门口站着宗正夫人与小姐。 长华心中一动,目光一闪,莞尔一笑,“夫人、小姐,真巧,相逢即是缘,今日长华做东请二位尝尝醉仙楼的新菜品。” 宗正夫人闻言一喜,当即说,“老板娘请客,那可是顶顶好的。” 宗正小姐面带羞涩地拉了拉母亲的衣袖,示意她少说几句。 一行三人上了楼,入了壹字号厢房。 刚进厢房,还未坐下,宗正夫人收敛起嬉笑的神色,拉着小姐便跪下行大礼。 长华一惊,躬身相扶,“夫人,使不得。” 宗正夫人抬眼,认真地看着长华,“使得的,您若不想妾身羞愧难当,便受一礼。” 长华无奈叹了口气,侧身受了半礼。 “夫人,您这是何苦?” 宗正夫人一抹眼泪,“夫人于妾身和女儿,是救命大恩,如何当不得?” 宗正小姐也满眼感激地说,“夫人,父母舍不得臣女选秀,父亲虽是皇族中人,却人微言轻,若冒然说情,只怕不是福反是祸。 母亲不理解父亲,每每与父亲大吵,父亲虽伤心为难,但父亲还有前头妻子生的儿子们。 母亲只得臣女一个孩子,威胁父亲若不想法,定与他合离,带我回娘家。 臣女理解父亲,也怜惜母亲。 若不是您,怕臣女的家要便散了。” 宗正小姐说着说着便流下了热泪。 长华扶着母女二人入了座,“若小姐想表达谢意,不若亲自为我们斟茶。” 宗正小姐吸了口气,按了按眼眶,“求之不得。” 宗正夫人喝了茶,定了定心神,滔滔不绝起来。 “夫人,今日妾身知晓您定然会参加长公主府的洗三礼,一到公主府便四处找寻您的身影。看到长公主送你出府后,妾身即刻带着女儿跟着您,见您进了醉仙楼,便立刻唤住您。” 长华笑着说,“夫人,若长华直接回了废太子府呢?” 宗正夫人激动起来,“刀山火海妾身都敢趟,别说废太子府了。” 长华认真地问,“夫人不怕宗正大人怪罪?毕竟废太子府……情况特殊。” 宗正夫人毫不犹豫地摇头,“妾身管不了这么多,妾身只知道谁对女儿好,妾身便对谁好。” 要说长华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虽说当初在长公主的梅花宴上,宗正夫人还曾经出言不逊,如今却感激无比。 宗正夫人真是个直性子,好起来是真好,不好起来也是真不好。 “是宗正小姐运气好,长华不过向皇后提了提,皇后便将宗正小姐的名单从选秀单子上划去了。若还是像之前那样,由前贵妃娘娘做主,怕没那么容易了。” 宗正夫人感叹,“还是皇后娘娘好,妾身的夫君也一直敬佩皇后娘娘,说娘娘大义!” “长公主得了一双儿女,娘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日后的日子全是甜。” 上菜了,长华吩咐掌柜的同样的菜品往长公主府送一桌,要顶顶新鲜的。 长公主收到长华送去的菜品后,激动得不得了,就差立时就要赶往醉仙楼亲自道谢。 驸马拦住她,“若是你出门感谢,不是白瞎了静娴夫人的一番美意?” 长公主这才打消了念头,打定主意来日定要好好感谢这位年轻貌美可爱心善的皇婶。 醉仙楼的菜道道是极品,三人遂止了交流,用起了膳。 膳后,宗正夫人一定要付银钱,被长华严辞拒绝了,“夫人,你我二人不打不相识,这顿算是咱们重新结交的开始宴。” 宗正夫人这才罢休。 临别前,宗正夫人神情严肃地说,“夫人,日后若有差遣,尽管寻妾。您有吩咐,妾无有不应,哪怕是去夫君书房偷,也得给您把要的东西弄到手。” 长华被宗正夫人逗笑了,“如此甚好,日后长华便仰仗夫人了。” 宗正小姐无语地看着自家母亲,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起。 出了醉仙楼,长华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叫车夫绕着京城转了转。 她打量着街道两边的行人,听着人声鼎沸的吆喝声,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感。 她当即命车夫转道去了冶授医馆。 医馆内外亦是人声鼎沸。 “大夫,小女的猫儿发烧了,不吃不喝三天了,求您看看。” “大夫,怎么办,怎么办,我家兔子浑身发颤,盖了两床被子还是冷得发抖。” “大夫,妾身的狗儿突然发疯咬伤了人,可怎么得了,他向来乖巧听话啊。” “大夫……” …… 到处是找大夫的声音。 老小子忙得脚不沾地,便是小药童也被派上大用,看起了诊。 “怎么回事?”长华很吃惊。 老小子一见长华,便激动起来,“大侄女,先去内堂坐坐,待叔忙完这一阵再说。” 长华明白现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便带着柔兆与重光往后院走去。 进了院子,柔兆上了茶,便去前院帮忙,留重光守着长华。 长华双眉紧紧蹙起,事情似乎比想象的更为复杂。 第244章 忧心忡忡 这一等便等到了入夜。 老小子抹着汗进了后院,“大侄女等急了,这几日到处是病患,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长华心疼极了,见老小子脸上写满了疲惫,便提议,“叔,再雇几个大夫,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半晌没有应答,才发现老小子竟歪着脖子睡着了。 长华立刻招来小药童,将老小子背进了厢房,放到床榻上盖上被子。 小药童安置了老小子,这才与长华说起原委。 近日,京城里生病的动物越来越多,而且病程都一样。 都是先发冷,浑身颤抖,再发烧,待烧退了,便发狂,见人就咬,便是平时极为乖顺的动物,都变得极其凶猛。 最后,力尽而亡,死后体内五脏六腑全都碎成粉末状。 长华的不安越来越大。 若真是如此,便是她也控制不住这些动物,到时候,万一整个京城内外的动物发起疯来,这还了得? 简直就是一场动物大战。 现下不过是些小动物,如果是猛兽呢? 她立刻提笔写了封信,叮嘱长公主,先将两只小奶豹关进笼子里,除了伺养的下人,其他人暂时莫要与之接触,等她通知再放出笼。 写完信后,立刻招来灰鼠送信。 信送了,长华陷入深深的忧思之中。 她虽能与动物进行沟通,可若动物一旦发起疯来,她的能力便无用武之地。 看来,幕后之人深知御兽之道,虽然幕后人不会御兽,但懂得破坏御兽者与动物之间的联通。 这,是个狠人。 怎么办? 长华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顿时陷入了两难。 如果要阻止动物发疯造成的危害,只有在他们发病的初期便杀了他们。 但长华不忍,更舍不得。 动物,是人类的朋友,更是伙伴,生活中相依为伴,战场上可并肩作战。 如果遇到些许小事,便舍弃了他们,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有解药吗?”长华突然发问。 她突然想到,既然是毒,便定然有解。 “有,”药童肯定地回答,“但是,暂时不知是何毒,故而……” 是了,世间这么多种毒药,不知是哪种毒药,如何才能解毒? “只有先找到毒药,才能配制解药。” 小药童解释。 这个小药童也有很意思,学别的学得慢,老小子说他绑个绷带,丑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婆子。 可他学毒,却是一学就会,甚至不教也能触类旁通。 老小子曾气鼓鼓地说他是天生的毒人。 长华沉默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小药童脸色一变,“这么晚还有病患?” 他赶紧往前院赶去,良久不见回来。 可能真有新的病患了。 不想,院门一推,秦腾推着滑椅进来了。 “夫君?”长华诧异,猛然想起,她今日忧心忡忡,竟是忘记知会秦腾,如今已是深夜,难怪他会找来,顿时愧疚地说,“夫君,抱歉,我竟忘记知会你一声。” 长华的声音里透着懊恼。 秦腾笑着说,“小药童早已差人来通知了,我现在过来,是因为有情况。” “什么情况?”长华一惊,腾地起身,“你受伤了吗?让我瞧瞧。” 说完便上前扯着秦腾的衣衫,硬要解开瞧。 秦腾尴尬地咳了一声,阻止她的动作,“没有,不是我。” 长华这才放了手,重光在边上偷偷地笑,三爷与夫人的感情真好。 “你来!”秦腾拉着长华往前院行去。 医馆的大堂正中,摆只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个胸口中剑的黑衣人。 此刻,脸上的蒙面巾已经不知所踪,脸色苍白,浑身浴血,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黑衣人的旁边站着一匹狼,见了长华便伏下前肢行跪拜之礼。 “这是何人?”长华询问狼兵。 “夫人,此人乃是袭击谢俭华与其夫婿万良的黑衣人首领。当晚,我狼族突然出现,他为了救手下,自愿赴死。不想,被同伴出卖,从背后刺他一剑。狼族发怒,将其他人全部咬死,留此活口带回,供夫人询问。” “干得漂亮。”转身示意柔兆准备些吃食喂狼。 长华问小药童,“此人可还有救?” “夫人,此人有救,但须得师父出手,我去唤他。” 长华虽然心疼老小子累了一天,坐着便睡着,但救人要紧。 况且,她还要从他口中得到有价值的消息,当下便默许了小药童去唤老小子。 老小子睡眼朦胧地出来了,一闻到鲜血的味道,立刻清醒了过来。 “艹,伤得这么重,剑锋若再偏上一点点,便连抢救的机会都没了。” 老小子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立刻就医治起来。 长华和秦腾返身回了后院等候。 “谢家已无当年之能,到底惹到了何人,如此紧咬不放?” 秦腾略一思考,“可能是宁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长华已将御兽之能转嫁到了霍葆琴的身上,连陛下都认定谢家的能力在太子妃的身上,只等太子妃肚中的孩儿出生,再走下一步棋。 幕后之人的这番布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说是冲着谢家来的,绑走一个二房的出嫁女又能有多大意义? 难道,是想将一切可能扼杀于摇篮? 那为什么不杀谢家女,只是绑架呢? 难道,是想彻底掌控谢家的血脉,从此将谢家之能沦为皇家的私产? 那么给动物下毒又是为了什么呢? 明明在长华的布局下,谢家之能已避人耳目地转到太子妃身上,难道幕后之人还要针对太子妃? 太子妃是上了玉碟的皇家人,若有御兽之能,不正好是皇家得利吗? 难道?! 长华不安地起身走动,幕后人已经知道霍葆琴只是谢长华推出的一个傀儡? 这事,毕竟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长华知道霍葆琴终有一日会漏馅的,但她万万没想到有人这么快便勘破了玄机。 “未必,”秦腾突然说道,长华转身看向秦腾,“幕后之人未必勘破你设下的障眼法,只是太子妃在她眼中也是阻碍,故而谢家和太子妃,那人都要除掉。” 秦腾的一番话顿时令长华豁然开朗。 果然,“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长华始终站在谢家的角度看问题,秦腾却是站在大局上看问题,一下子便能看中问题的症结所在。 长华佩服之余,不禁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夫君,今日叔救了无数病患,动物们一旦中招便会发狂,那时便是我的指令也不听了……” 第245章 疯鹅造反 秦腾也皱紧眉头,这还真是个难题。 “看来,也许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初发病时,就……” 长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不到最后一刻,她万不可能采用这个方法。 长华紧紧地咬着下唇,心里烦闷极了。 秦腾心疼得伸出手,抵住她下颔,“松口,我会心疼。” 长华的眼泪浮起了水汽,秦腾叹口气,“我也不舍,咱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又过了很久,老小子双手是血地走了进来,一pi股坐下,“唉,累死老子了。” 秦腾立刻抱拳,“叔,辛苦了。” 老小子摆摆手,“谈不上,能救人一命,于我也是一件好事,侄女婿不必客气。” “来人还昏迷着,侄女婿要问话,怕是要过几天才行。” 眼看着启明星即将升起,秦腾和长华便起身告辞,临走前,长华特意叮嘱小药童,嘱他明日闭店一日,他和老小子都好好歇息一日。 小药童边应诺,边送二人出了馆。 长华累极,上了马车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秦腾紧紧地抱着她,生怕晃动的马车磕碰着她。 到了府内,又小心翼翼抱着长华下了马车,回到正屋,程春明正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两人回来,双眼顿时一亮,迎上来刚想开口,就被秦腾摇头打断。 他极小心地将长华放在床榻上,极轻极轻地为她解了罗裙,柔兆打了热水进来,他直接接过帕子,细细为长华擦了脸、手、身,盖上锦被,见长华呼吸平稳,睡得深了,才退出内殿。 “说,何事?” “三爷,是边疆来信。”程春明收到来信时,秦腾已经出门,长华还未回府,他不敢私自拆信,又怕边疆有事,守着信很是心焦。 秦腾思虑一下,还是叫程春明拆了信。 接过程春明递过来的信,他缓缓打开,读着读着,眼睛亮了起来。 终于,他的唇角露出了笑意,“今日不早了,程叔也去休息。” 程春明看了看天光说,“三爷,还是用了膳再休息。” 秦腾一听,顿时觉得腹中空空,当下便点头。 程春明推门出去准备膳食,秦腾嘱他,“程叔,多准备些,柔兆她们也一起用些。” 程春明连忙应是。 用了膳,秦腾返身回到内殿,轻轻地躺在长华身边,轻手轻脚地拥紧她,慢慢地合上了眼,真的,很幸福啊! 不管前途如何,他是否能顺利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一切的温馨安宁,足够安慰他前些年遭遇的所有苦难。 隔日午后,长华才从梦乡中醒来,一见日头都要偏西了,立时唤来柔兆,“怎么不喊我起身?” “三爷说,夫人您便是睡到明日也是使得的,他只怕您肚子饿,所以要我们晚膳前唤醒您。” 长华嗔怪地瞥她一眼,似乎责怪她如今尽听秦腾的话。 “冤枉啊,夫人,柔兆是您的丫头,当然向着您,您昨日这么累,奴婢哪舍得喊您啊。” 见柔兆着急解释的模样,长华莞尔一笑,问起了秦腾,“夫君在忙?” “三爷在外书房,说是要翻阅古籍,三爷吩咐了,若您醒来,便先梳洗用膳,一会儿他就过来。” 待长华梳洗后用了膳,秦腾从外书房回来了。 “夫君,柔兆说你去翻阅古籍,可有什么为验证的事吗?” 秦腾见长华气色极好,想来昨晚休息得不错,顿时笑着说,“没什么重要的事,见你睡着,就去前院看看。” 长华轻轻点头,眉宇间隐约带着丝丝缕缕的愁容。 秦腾伸手抚平她皱皱的眉头,“可是还在为昨日的事烦忧?” 长华叹了口气,“他们伴我多时,是子民也是伙伴,我却救不了他们,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秦腾双眼灼灼地笑,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静静地递给长华。 长华狐疑地接过信,展开一看,顿时如秦腾般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长华虽千叮咛万嘱咐,叫小药童闭馆一日。 不想,冶授医馆的大门却被拍得应天响。 “大夫,开门,开门,救救我的小奶猫,她好乖,好听话的,我不想她死啊。” “大夫,开开门……” 从一个拍门的,到两个拍门的,到三个拍门的,到无数个拍门的…… 老小子梦见天上的雷公发怒了,说他无能,对着他就是一锤子。 他一吓顿时惊醒,这才发现医馆的门被拍得啪啪响。 “臭小子,怎么不开门?”老小子大吼一声。 小药童揉着眼睛醒来,“是仙女姑姑说今日闭馆一日,还不是怕您累着?” “臭小子,”老小子一脚踢在他的pi股上,“还不快去开门?” 老小子心里暗道不好,这几日生病的动物越来越多,局势越来越危险,不行,他得打起精神来,能救一只是一只。 又是忙乱的一天。 御膳厨房的角落里,一只鹅子歪头歪脑地趴在灶头边,一动不动。 “嘿,呆头鹅,平时调皮得紧,今日竟如此乖巧,难不成晓得自己快要被成盘中餐了?”一个小内侍说,边说边假装问鹅,“喂,老伙计,你想怎么死?红烧?清炖?油炸?熬汤?啊……我晓得了,你一定喜欢被辣死,制成麻辣鹅,哈哈。” 小内侍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鹅。 正在这时,久久不动的鹅腾地站了起来,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凶光毕露。 鹅见到伸到眼前的手,伸头猛地啄了一口,“嘶,”小内侍痛得缩回了手。 “嘿,你个呆头鹅,死到临头还想造反,看爷爷修理你。”说完便一挽衣袖就上手去抓。 不料,这只鹅突然变得力大无穷,非但委抓不着,反被啄了无数口。 鹅像是疯了一样,跳上灶台,撞翻无数调味罐,没一会儿便将御膳房弄得乱七八糟。 膳房里的内侍们见状,纷纷放下手上工作,一起围捕鹅。 一顿鸡飞狗跳,这只鹅子既凶又狠,力气比普通的鹅大了不知多少倍。 伤了好多人不说,好几次都已经抓住他了,竟还被他挣脱了。 一群人累得气喘吁吁,可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一个发力,突破封锁线,跑出了御膳房。 一路高歌向前,见人就啄,像极了疯癫的杀手。 第246章 总管鹅语 眼睛血红的鹅子摇着肥tun一路往前,一众御膳房的内侍拼命跟着,一边大声喊叫,“抓住它,抓住它。” 小内侍觉得不对劲,他拉住大监,说出自己心中的怀疑,这只鹅不太正常。 大监一把扯过他,“你爷爷的,都什么时候了?鹅正常不正常都得抓回来,快点去抓鹅。 还鹅不正常?我看你不正常,赶紧的,抓住它,宫里贵人多,万一冲撞了谁,咱们御膳房可吃罪不起。” 小内侍咬咬牙,跟了上去。 一屋子御膳房内侍追着一只鹅跑的事还没结束,宫里又出事了。 新进宫的一个美人,历来爱养狗,悄悄托人从宫外带进来一只哈儿狗。 原本好好的,那只小哈儿又乖又萌,给她孤寂的宫廷生活带来好些乐趣。 前几日,哈儿狗突然暴躁起来,猛地咬了一口喂它吃食的宫人,宫人又疼又吓,大哭了起来。 美人既心疼宫人,也心疼哈儿狗,便叫人将它关在笼子里观察了几日,发现哈儿狗老老实实地趴着不动,今日才放了出来。 结果刚放出来没多久,哈儿狗突然不对劲了,先是像疯了似地狂叫,接着双眼充血通红,表情狰狞可怖,她吓坏了,叫宫人重新锁了它。 哪知,哈儿狗突然力大无穷,任由也抓不住,还有不少宫人被咬伤。 美人咬咬牙,终于说,“不行,打死了事。” 才说完,眼泪流了下来。 到底这只哈儿狗给她的生活添了许多乐趣,她舍不得。 可舍不得归舍不得,她到底发现这只狗的异状,狠心下了指令。 结果,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哈儿狗竟跃上了高高的宫墙,跳了出去。 她吓得惊叫出声,叫宫人赶紧追去。 她也火急火燎地紧紧跟着,但是再害怕担心,还是出事了。 哈儿狗不知中了什么魔,出了宫就疯跑,见着一个宫人,跳起来咬着对方的脖子不松口。 双眼通红,龇牙咧嘴,竟像陷入了疯魔样。 宫人们立刻七手八脚地上前拉扯,哪知越拉,哈儿狗咬得越紧,不多久,被咬的宫人一口气没上来,竟是死了。 美人惊恐,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自己是杀人凶手。 正当宫人拿出板子狠狠打哈儿狗的时候,那狗突然浑身一颤后,四肢僵硬地挺着,不断得颤抖着,最后轰地一声倒下,再没了气息。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又众目睽睽之下死了个宫人,必得禀报上去。 皇后不久后就收到了狗咬死宫人的消息。 “狗把宫人咬死了?”皇后娘娘一脸不可置信。 宫里养宠物的不是没有,从未听说咬死宫人的事,怎么今年怪异的事这么多?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疯鹅造反了,闯进坤宁宫了。”宫人火急火燎地禀报,刚说完话,便被闯进宫的疯鹅狠狠啄了一口脚踝,痛得她大叫出声。 李尚宫惊恐得看着眼前这一幕,一只疯鹅血红着眼睛,狰狞着面目,竟狠狠盯着人就啄。 “这,这,怎么回事?”李尚宫一边吃惊,一边高声喊,“保护娘娘。” 顿时,宫人们围拢来,将皇后紧紧地包围在中间,圈外,是那只恶狠狠的疯鹅。 皇后紧紧皱起双眉,事出反常必有妖。 “去,把胡徒叫来。” 李尚宫绕开疯鹅出了殿,飞奔去请胡徒。 胡徒正等在凤怡宫门口,听了李尚宫的传话后,一脸为难,“李尚宫,奴婢得候着,万一陛下有事……” 李尚宫一咬牙,将坤宁宫的情况告诉了胡徒。 胡徒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尚宫,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只听说过烧鹅、烤鹅、鹅肝酱,还从未听说过疯鹅。 李尚宫一急,“胡总管,不信自己去看。” 胡徒一咬牙,想着陛下与媚昭仪有得好耳鬓厮磨了,自己快去快回,应该无事。 当下不再耽搁,拨腿便往坤宁宫飞奔。 结果刚进殿,就发现疯鹅血红着双眼,怒目啄着眼前一个吓得大叫的小宫女儿。 “滚开,你这只疯鹅。”胡徒大喝一声。 李尚宫急得跳脚,“胡总管,它听不懂人话。” 胡徒两手一摊,“可奴婢也说不来鹅语啊。” “你,”李尚宫气极。 “胡总管,劳你禀报陛下一声,有劳他暂时与媚昭仪分开片刻,宫中不止这只鹅,还有只杀了人的狗。”皇后冷静地说。 胡徒听得一惊,悄悄摸了把冷汗。 听听,到底是皇后,这语气,绝不是一般宫妃能学得来的。 “有劳陛下暂时与媚昭仪分开片刻”这真是将陛下放在架子上烤啊,暗示陛下耽于美色啊。 胡徒来不及休息,急急忙忙转身又跑回凤怡宫。 刚想喘口气,陛下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胡徒!” 他立刻平复一下呼吸,二话不说入了殿。 “刚才外面可是来人了?” 殿内,陛下正剥着葡萄,一口一口喂着媚昭仪。 媚昭仪神情冷淡,很是不耐烦,“陛下,妾说了不想吃了。” 陛下一边剥一边说,“最后一个,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哼,您都说了多少次最后一个了?”媚昭仪眉头蹙起。 陛下呵呵笑,“这回真的最后一个了。” 弘道帝转头看到胡徒,眉头一皱,“胡徒,你还杵在这儿干么?” 胡徒一噎,头一次像个新入宫的小内侍般,不知所措。 “妾叫他进来的,”媚昭仪冷眼看他,“把陛下带走,妾要休息了。” 听听,这口气,便是连皇后娘娘也比不上,竟瞧着有太后娘娘的风范了。 突然,宫外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哭嚎声。 陛下冷下脸,“怎么了?” 宫人来报,“陛下,大事不好,四处都有动物发疯,咬伤了好多宫人。” 陛下脸色一变,“来人,锁宫。” 说完,他笑看着媚昭仪,“朕去去便回,朕命人锁了宫门,如此凤怡宫便很安全,你放心,朕定能护你周全。” 说完便大步迈出了殿。 胡徒可不敢大意,瞬间命小内侍在弘道帝身边围成一个圈,将弘道帝牢牢地保护了起来。 一行人急步回了太极殿。 第247章 霍修撰到 坤宁宫人正浑身紧绷,全力以赴对付疯鹅。 突然,鹅伸直脖子,继而浑身僵硬,不断颤抖,最后倒地气绝。 皇后面色凝重,顿觉事态不妙。 待宫人处理了鹅的尸体后,她挥退了宫人,吩咐李尚宫悄悄派个信得过的人去一次废太子府,将宫里发生的事告诉静娴夫人。 李尚宫诧异,“娘娘,告诉静娴夫人有什么用?” 皇后此刻心绪不宁,并没有解释,只叫李尚宫按吩咐做事即可。 李尚宫突然想起什么,“让冷霜去如何?” 皇后想了想,点了头,“你我主仆一场,你此生怕是出不得宫门,但你妹妹可以,今日离宫,便托静娴夫人安置你妹妹,嫁人也罢,做些小买卖也罢,不比待宫中强?” 李尚宫闻言大喜。 立刻代冷霜叩谢皇后大恩,皇后又赏赐了好些银两,当是圆了主仆缘分。 李尚宫兴冲冲地寻到冷霜,如此这般一说,冷霜的眼神也顿时亮了起来。 “姐姐,皇后娘娘真的说可以放我出宫?” “嘘,轻声,宫里人多口杂,我说你听,你出宫后将宫里动物发疯的事情,告诉静娴夫人,日后便留在夫人身边,夫人会安排你去处。” 冷霜点点头,收拾好随身物品,来到坤宁宫外,隔着厚厚的宫门,泪眼朦胧地跪地磕头后,便出了宫。 李尚宫见妹妹窈窕的身影渐行渐远,眼里的雾气漫了上来。 冷霜一路紧赶慢赶,赶到了废太子府,拜见了长华。 长华感佩皇后娘娘的安排,当即命柔兆安排冷霜住处,“冷霜,选择未来的权力在你的手中,这几日你先想一想,你想要怎样的生活,就可以怎样生活。娘娘支持你,我也支持你。” 冷霜激动地点头,起身跟在柔兆身后告退。 秦腾和长华二人听了宫里发生的事,心里沉甸甸的。 “娘子,宫里的事,皇嫂会处置的,不必担心。” 长华摇头,“我知道,任何战役,必然有牺牲,只是心里还是会难过。” 秦腾拥住长华,“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大同,他们,不会白白牺牲的。” 长华瞬间调整了心绪,她明白要让幕后人露出马脚,只有让事件往对方设计的方向去走。 太极殿里,弘道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啪”,镇尺被重重地扔到地上,“胡闹!疯鹅追人,疯狗咬人,都是些什么事?” 弘道帝不安地来回踱着步。 “皇后呢?皇后在干么?这些事还要朕来处置?”弘道帝大发雷霆。 胡徒低着头,不敢出声。 这话他一个外人怎么接?难道说皇后不好? 那他不就像那只疯鹅一样,找死了吗? “胡徒!你说,这事怎么办?” 胡徒一惊,他?他能怎么办? 蓦地,他灵光一现,“陛下,不如请太子妃娘娘过来一问?” 太子妃? 弘道帝双眼一亮,对啊,他怎么把太子妃忘记了? “还不快去传太子妃?” 太子妃霍葆琴自从上次自家妹妹被太子带离后,一直闭门不出。 甚至连宫务都推托了,太子一气,索性将东宫事务交给了葆棋。 这天,葆琴正在院子里散步,太医说孕后期要适当锻炼。 突然,弘道帝派人传令让太子妃去太极殿。 葆琴很诧异,弘道帝怎么会召见她? 毕竟当时立太子妃的旨意如何得来,弘道帝和她都是心知肚明的。 难道又出什么大事? 葆琴心里一顿,便想找借口推托,“臣妾肚子……” 话还未说完,便被来人打断,“太子妃娘娘,您能在宫内行走,腹中皇嗣定然无妨,奴婢将轿撵都准备好了,您这便出发。” 葆琴咬着牙登上了轿撵,临出发前,在流云耳边低语了几句,让她去找霍义。 葆琴一路到了太极殿。 进殿后刚想行礼,就被弘道帝免了,并赐了座。 “太子妃可知宫中异状?”弘道帝开门见山。 “臣媳一直未出宫门,不曾得知。”葆琴起身恭敬地回答。 “坐着答话。” “是。” “胡徒,将宫中发生的事告诉太子妃。” 于是,胡徒将宫里疯鹅造反、疯狗咬人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葆琴大惊,宫中竟生出如此事端,她却沉溺于后院之争,丝毫无有顾及。 葆琴再次摇头,她的确不知。 弘道帝脸上显出不满的神色,“太子妃,此事如何解决?” 葆琴一惊,坏了,弘道帝召见她,竟是想将此事甩给她。 她越想心里越发害怕,她根本无力解决此事。 真正能解决此事的是谢长华,“谢长华”三字已经到了嘴边,被她生生咽下。 别急,别急,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于是,葆琴假装淡定地一笑,“臣媳知晓了,待臣媳回到东宫,仔细思索一下对策。” 弘道帝听了葆琴的话,很不满。 他以为,葆琴只须一个发力,便可轻松地解决此事。 她不是有御兽之能吗? 有这么大的能力在身,竟然还要回去思索思索? 也罢,便给她些时间思索思索。 当即摆了摆手,让葆琴退下。 葆琴努力控制着打颤的双腿,都要迈出太极殿了,身后传来弘道帝冷硬的声音,“三日后,朕希望看到一个正常的宫廷。” 三日? 葆琴心惊得差点跌倒,努力支撑住身子登上轿撵,才上去便浑身瘫软。 完了,这回真的完了。 回到听竹馆,流云尚未归来。 她挥退了其他宫人,打量四周。 她的太子妃之梦就这样结束了吗? “翰林院修撰霍义到。”宫人禀报。 葆琴双眼腾得亮起来,露出了灼灼的希望。 “臣拜见太子妃娘娘。” “免礼,平身,赐坐。” 流云亲自为霍义上茶后,便静静地立在葆琴的身后。 “太子妃娘娘急召臣,可是有事?” “陛下刚刚召见臣妾,宫中的动物有异状。” “哦!什么异状?” “疯鹅啄人,疯狗咬人。” 霍葆琴原原本本地将听来的事,说给霍义听。 霍义神色不动,静静地听葆琴诉说。 葆琴焦急地问,“陛下让臣妾想法子,臣妾哪有什么法子可想?所以召来修撰相商。” 霍义淡定地端起茶碗,撇了撇浮沫,轻轻呡了一口,“好茶!” 葆琴见状,急了,“二弟,可有法子?” “无法!”霍义放下茶碗,“太子妃娘娘,您可是京城有名的‘青蛇娘娘’,若您都没有办法,那谁还能有办法?” 第248章 推卸责任 “你!”葆琴被霍义一噎,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霍义起身行礼,“娘娘保重,您腹中可是有太子的血脉,万不能有失,不若待孩儿落地后再议?” 霍葆琴起初很生气,这个霍义,明明说好要辅佐她,结果什么忙也帮不上,要他何用。 刚想斥责于他,却发现对方目光灼灼地瞪视着她的腹部。 “不若,待孩儿落地后再议”! 天哪,是她愚笨了。 她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顿时破涕为笑,“修撰辛苦了,若有任何需要,定要知会本宫。” 霍义深深地一揖到底,“谢娘娘大恩!” 霍义告退后,霍葆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 这个霍义,到底有两把刷子,还好自己当时做了正确的决定,弃了父亲,择了他。 这里,霍葆琴为解决心头之忧而高兴,京中的局势却越来越危险。 京城四处发生了多起动物伤人的事件。 那些发疯的动物都与宫中的疯鹅疯狗一般,双目血红,力大无穷,见人便咬,力尽而亡。 不过半日,整个京城受伤的人无数,甚至有人被咬死了。 京兆府尹头痛得不得了,派出巡逻队四处找寻疯癫的动物。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贵人后宅也出了状况。 平日里乖顺无比的宠物,纷纷造起了反,见人就追。 京兆府尹收到禀报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贵人府里家养的动物,到底是娇宠着长大的,还晓得只咬衣衫不咬人。 可是,京城里四散的动物带给他很多麻烦。 这些动物四处逃窜,根本抓无可抓。 巡逻队到东城,西城发生了伤亡事故。 巡逻队到西城,南城又出了状况。 没两日,京城便乱成了一锅粥。 他的一个头有两个大,他一面写了折子向弘道帝禀报。 一面贴出告示,要百姓闭门不出,待局势稳定再议。 原本繁忙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往日的繁华瞬间消失无踪。 早朝上,弘道帝急怒,“众爱卿可有什么良方?” 众大臣面面相觑,大家都束手无措。 若是人暴乱,御林军一出,一切太平。 可这动物发疯,他们能怎么办? 谁也不知道动物为何会发疯,何时会发疯,根本无从下手。 弘道帝气极,往日这些臣子们议事,一个赛一个的能说会道,真要派用常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笨嘴拙舌。 “王丞相,你说说,怎么办?” 王丞相出列,“陛下,您不若问问太子妃。” “朕在问你,你推给太子妃?” 王丞相蓦地跪下,“陛下恕罪。” 见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王丞相,胸口涌起一口浊气,不上不下地堵在那里,排不出去。 退朝后,弘道帝立刻将太子妃召来。 “太子妃,朕给你时间,你有‘青蛇娘娘’的称号,难道面对此事也毫无办法?” 霍葆琴此时已胸有成竹,在弘道帝的威压下,坦然自若。 “父皇息怒,臣媳这几日腹中孩儿闹腾地厉害,想先安抚了他,才办这事。” 弘道帝一听这话,倒也收敛了怒气,太子妃肚中到底是他的孙儿,他也很期待这个孩子。 “赐坐。” “谢陛下。” 葆琴向陛下承诺,她会做一场法事,与动物们交流一下,命它们暂时离京,去往深山,待病体恢复后再归京。 弘道帝一听,大为赞同。 他才不管动物生病不生病,死不死的,只要别让他烦就好。 “那太子妃即刻开始。” 葆琴点点头,又像上次一样,来回在殿内踱着步。 弘道帝与胡徒见太子妃像上次一样,迈着方步,都瞪大眼睛仔细瞧,生怕错失一分一毫。 哪料,这次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良久,太子妃重新回到殿前。 弘道帝不明所以地看着葆琴,“太子妃,这便好了?动物们会退去了?” 太子妃霍葆琴像是没有听到弘道帝的问话,紧皱眉头呆立当场,双手则紧紧地托着日益壮大的肚子。 胡徒见弘道帝的脸色越来越暗沉,于是假装咳嗽了几声,提醒太子妃赶紧答陛下的话。 葆琴感激地冲胡徒一笑,继而又皱起眉头,好像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似的。 弘道帝见状,倒也不好逼她太甚,一时间整个太极殿安静极了。 良久,葆琴屈膝一礼,“陛下,昨日臣媳做了一个梦,太子赐给臣媳一套新首饰, 臣媳正喜滋滋地要戴,结果肚子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竟一下子将首饰吞没了。臣媳醒后,百思不得其解。” 弘道帝不明所以地看着太子妃,双眉紧紧地皱起,太子妃太不靠谱了,时局如此紧张了,竟还抓着一个梦说不停? 葆琴继续说,“刚才臣媳试图与动物们沟通,却发现毫无反应,臣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结合昨夜的梦,难道,臣媳的能力竟转到腹中孩儿身上去了?” 弘道帝闻言,既惊又喜。 惊的是太子妃如今失了御兽之能,京城怕还要乱上一阵。 喜的是御兽之能果然转到皇孙的身上,此番异能岂不是他家独有了? 哈哈,太好了,太妙了。 弘道帝出奇地没有生气,只是告诫太子妃定要护好孩儿,便让她退下了。 出了太极殿,霍葆琴才发现她背后的衣衫都湿透了。 赶紧回东宫沐浴更衣。 躺在热热的水桶中,她彻底放松下来,还好有霍义的计谋,这一次的难关算是顺利度过了。 其实,霍义的计谋很简单,却极有效,完全符合陛下想将谢家之能紧紧握在皇家手中的想法。 想着想着,葆琴的嘴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突然,她觉得周身发冷,蓦地睁眼,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太子,不声不响地站在净房的门口,双眼赤红地怒视着她。 “殿,殿下,您怎么来了?您去内殿略坐坐,臣妾……” 太子的胸膛一起一伏,明显是气得狠了。 葆琴一头雾水,她没有惹太子呀。 她细细地回想,近日根本没有接触其他人,太子为何如此生气? “霍葆琴,你自己想死,便去死,别想带累孤的孩儿。” 葆琴一脸莫名,她实在不明白太子的意思,“殿下,您是何意?” “何意?你会不知?你到底有几斤几两,自己不知吗?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非要将别人的东西按到自己身上,无耻两个字怎么写,你是真的不知道?” 太子疾言倨色,丝毫不给葆琴面子。 宫人们听到声音,悄悄地探头,葆琴羞愤不已,脸上的血色刷得褪了个干净。 第249章 弘道失守 “殿下,臣妾没有做错什么,何罪之有?殿下便是要给臣妾按罪名,也得把话说清楚,好叫臣妾死个明白。” 太子砰地一声紧紧关上净房的门,冷笑着走近。 蓦地伸出手,恶狠狠地掐住葆琴的下颔,葆琴痛叫了出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子阴冷着声音说,犹如地狱来的恶魔,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你根本没有御兽之能,这不过是谢长华的障眼法,是她自保的手段。” 此言一出,葆琴浑身一激灵,如坠冰窟。 “殿下,何出此言?臣妾也是谢家的血脉……” 太子眼里满是讥讽,“你?谢家血脉?你不过是谢长华放在手掌心的玩物,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谢长华叫你生,你便生;谢长华要你死,你活不过五更天!!!” 葆琴气得浑身发抖,原来在太子心里,她竟然是这样的存在? “谢长华叫你生,你便生;谢长华要你死,你活不过五更天”,凭什么,凭什么呀?! 命是她霍葆琴自己的,谁也别想拿走,“殿下,我命由我不由天!” 太子的眼底除了讥讽,又浮起一层悲哀,“哈哈,我命由我不由天!连我的命都不由自主,更何况是你? 我原本以为自己同你一样愚蠢又可耻,竟弃了纯善待我的阿敛,择了你。 现下,我觉得自己比你幸运,至少我还有羞耻之心!” 说完后,太子放开手,步履踉跄地退了出去。 身后,独留绝望又不甘的太子妃。 木桶里的水早已冷透,但再冷的水也抵不上她彻底冰透的心。 原来,太子早就知道了真相,却像看傻子一样,在边上看着她犯傻。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滚落。 太子啊,你的是心竟是比冰块还要冷硬,为了谢长华,竟是半分也不顾及我啊。 如此,我也不必再顾及你,顾及我们曾经的感情。 从此,我霍葆琴只有儿子,没有夫婿。 念及此,她悲从中来,俯在桶边上嘤嘤哭泣。 太子踉跄地逃出了听竹馆,他四顾茫然,竟不知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间走回了正殿。 正殿基本恢复了原貌,可惜,再怎么恢复原貌也不可能与原来一模一样了。 阿敛,是他错了,他错得离谱。 直到今日,他才真正理解太傅的话。 太傅曾经告诉她,阿敛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叫他珍惜善待。 他却因为阿敛时刻促她上进而厌烦,渐渐与她离了心。 太傅,该是对他失望了。 他早就知道真正有谢家之能的是谢长华,而非霍葆琴。 阿敛大婚那晚,他喝了很多酒,醉眼朦胧间,分明见到一条巨蟒腾空而来。 巨大的蛇头上一身红衣的阿敛与秦腾并肩而坐,两人深情凝视,视世间万物为无物。 现实犹如当头一棒,打得他从头疼到脚,才终于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今日,他听说霍葆琴竟还无中生有,为了摆脱困境,将莫须有的能力转移到腹中孩儿的身上。 仕可忍,孰不可仁! 为了权势,为了未来,他能容忍霍葆琴的谎言,但他无法忍受她未出世的孩儿作为筹码,压到权力的天平上。 稚子无辜,未出世竟被母亲抛出,承受未来的雷霆之怒。 终究是他错了,是他欠孩子的,让他的孩子托于霍葆琴的肚腹中。 太子咬咬牙,暗自下定决心。 孩子出生后,断不能让霍葆琴抚育,他必得想法,让霍葆琴的真面目暴露于天下,让父皇让世子看个清楚。 弘道帝自太子妃离开后,心情很是糟糕。 他对霍葆琴的说法将信将疑。 他知道谢家之能,却也只是了解个大概。 先帝用他防他,皇位给他只是为了让皇位顺利地传到皇弟的手中,很多事只让他知晓个皮毛。 所以,谢家之能到底是怎么会有的,会不会消失,他一概不知。 此刻,他很焦急,寄予厚望的太子妃,怀了孩子导致能力消失。 眼前之局如何才能破? 他等不及孩子出世了,京中现在简直成了疯子动物的天下。 大街小巷只见双眼通红的,相互撕咬的动物,人人反倒如动物般,关紧房门躲在屋里。 这,不是长久之计。 万一食物用完,岂不是天下大乱? “陛下,出大事了,动物们齐集宫门,向着宫廷的方向乱叫乱撞……”宫人惊惶地禀报,吓得双腿打着颤,这万一被疯子动物闯宫门,后果不堪设想。 宫门口,一群群望不到尾的动物,竖着毛,红着眼,作出进攻的姿势。 无数动物像叠罗汉一样,往宫墙攀去,守城的侍卫满头大汗地护卫着宫城,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动物们无孔不入,赶了这个,上来那个,越赶越多,越赶越多。 禁军首领一见情况不妙,立刻加派人手。 原本守宫墙的侍卫顿时松了口气,一人守着一处,专攻一列攀墙的动物。 恶斗开始。 太极殿里,弘道帝急得满头大汗,这时,宫人禀报,媚昭仪请陛下去。 弘道帝犹豫了一下,到底担心媚昭仪害怕,便往凤鸣宫行去。 半道上,遇到太皇太后宫中的老嬷嬷,老嬷嬷面有急色,“陛下,太皇太后突觉不适,又不愿给陛下添麻烦,还不愿召太医。老奴无法,只得来请陛下去看一看,劝一劝。” 弘道帝一听,立刻转道去了太皇太后宫中,临行前命小内侍去凤鸣宫知会媚昭仪一声,说他稍候再去。 到了太皇太后处,老嬷嬷将陛下请进偏殿,说太皇太后性子倔,她先去通传一声。 弘道帝历来知晓太皇太后的性子,倒也安心地等在偏殿。 偏殿收拾得很干净,殿内摆着一张床榻、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书架,书架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满满的书籍。 床帷是清爽的湖绿色,与太皇太后清淡的性子极为吻合。 桌上燃着香,是檀香,太皇太后礼佛,独爱这檀香味。 陛下的心渐渐安宁起来,还是太皇太后处好啊,若不是怕打扰太皇太后,他真想时常来坐坐。 等着等着,弘道帝的身子重了起来,竟不知不觉打起了盹。 朦胧间,似乎有人进来了,弘道帝想睁开眼睛,可怎么也睁不开。 来人轻轻地坐到床榻上,伸手解着弘道帝的衣襟。 弘道帝心急了,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想无诏触碰帝皇的身子? 可他的心再急,身子却动弹不得。 来人不急不缓地将弘道帝所有的衣物解开,又解开自己的衣衫。 嫩滑无比、冰凉透骨的感觉靠了过来,弘道帝舒服地叹了口气。 他难道到了凤鸣宫? 只有挨着媚昭仪的时候,他才有如此舒服的感觉! 不对,不对,他明明是在太皇太后的宫中,怎么到了媚昭仪的凤鸣宫? 来人双手所到之处,熊熊燃起弘道帝的心火。 迷蒙间,弘道帝只觉得自己坐在一叶偏舟上,身子随着惊涛骇浪上下起伏。 好舒服,通体舒泰,弘道帝沉溺于快乐的享受中,浑然忘我。 第250章 幕后黑手 天色渐明,公鸡报晓,发出第一声高亢的鸣叫。 弘道帝蓦地惊醒,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在寝殿中。 他松了口气,再检查身上的衣物,亵衣穿得好好的,便彻底放松下来。 原来,是一场梦。 小内侍见陛下醒来,即刻伺候陛下更衣,另一个则通知了胡徒。 胡徒大步走来,弘道帝再一次确认,“朕记得去凤怡宫见媚昭仪,半道去了太皇太后处……” 胡徒笑着答,“您的确去了太皇太后处,不过没过会儿便回了殿,好似太皇太后不愿见您,老嬷嬷无法,只得让您回来了。” “哦,那太皇太后身子可还好?” “好,好着呢,”胡徒一问一答,“太医请了平安脉,说无事,太皇太后还怪老嬷嬷大惊小怪。” 弘道帝这回真正放心了,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看来他近日过于焦虑了。 焦虑!!! 他想起了闯宫的疯动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疯了的动物怎么样了?还在闯宫?”弘道帝紧张地询问。 胡徒安然一笑,“哪能啊,陛下,它们早就退了。” “退了?”弘道帝狐疑地问。 胡徒点头,“早就散了,突然之间,一下子便踪迹全无!” 踪迹全无? 弘道帝觉得自己的头疼了起来,他不过睡了一觉,做了一场梦,怎么好像一切都变了样? “陛下,京中已恢复了常态,百姓又能走出屋门啦,如今京城的街道比往日更加繁华。” “当真?”弘道帝还是不敢相信。 “当真!” 弘道帝还有些糊涂,这一觉睡得真好,一觉醒来,天下太平了!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这一切不过是长华的计谋罢了,她用自己的智慧与手段,既解决了大麻烦,还锁定了幕后之人。 “可是有结果了?”秦腾见长华自从见了灰鼠王之后,便双眉紧锁,心疼地问。 长华初初收到灰鼠王的消息,心的确一抽,过后又释然了。 人各有志,良言难劝将死之人,更何况重活一世,她根本不屑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花费心思。 “幕后之人是太皇太后。”长华轻声说,“仁华是帮凶。” “她?”秦腾努力回忆起太皇太后这人,竟发现没有丝毫的印象。 太皇太后竟像个面目不清的隐形人,蜷缩在宫廷的一角,吐着信子,等猎物上钩。 可是为什么呢? 长华也百思不得其解,太皇太后的目的是什么? 她已经是整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更何况太皇太后年事已高,长华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长华想得头疼,索性不想了。 她低头吩咐灰鼠部,全力盯着太皇太后,灰鼠王得令离开。 看来,她得进宫一趟了。 “娘子是想和皇嫂说这事?” “嗯!”长华坦诚地点头。 “皇嫂就是一个智慧些的后宫女人,告诉她有用?” 长华似笑非笑地看着秦腾,秦腾顿觉不妙,立刻澄清,“娘子,娘子,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完美的存在,亦妻亦友,绝不是普通的后宅女子。” 长华点头,“哦~~我在夫君心中,就是个不普通的后宅女子。” 秦腾闻言一呆,紧张极了,连声分辩,长华却假装生气地转过头去,不听,就是不听! 重光冷着面,心里笑开了花。 她就爱看自家夫人虐夫君的场景,就一个字,爽!!! 两人闹够了,这才坐下说起正事。 长华将自己从灰鼠部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秦腾。 “太皇太后假借身体不适,让老嬷嬷请来陛下,陛下到了偏殿就中了媚毒,将仁华当作了媚昭仪,临幸了。 只是,陛下全程糊里糊涂的,醒来后,还当是做了一场梦,竟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 仁华,你这又是何必呢? 长华的脑海里浮现出仁华的身影,一个始终像影子一样的存在。 不管是谢家家学,还是众姐妹往日聚在一起,仁华都显得那么安静,那么可有可无。 她寂静地隐在众姐妹的身后,让人彻底忽略了她。 孰不知,她的心竟然这么大,主动爬了龙床。 旁人爬床是为了争宠,她这样无声无息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渐渐的,仁华的影像竟与太皇太后的影像奇怪地重叠了起来。 长华心头一紧,难道,还有什么是她尚未发现的? 秦腾用手指轻轻地敲打桌面,一边思考一边抛出了自己的看法,“太皇太后给动物下毒,可能不是为了逼太子妃现形,而是为了制造麻烦,吸引旁人的目光,将仁华送上龙床。” 长华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她仔仔细细地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果真严丝合缝,环环相扣。 秦腾的推测是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若是平时,弘道帝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 可那日,疯魔动物闯宫墙,令所有人惴惴不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宫门前的动物们身上,生怕一个不好,被动物们闯进皇宫,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在外界纷乱不已的时候,弘道帝先是被媚昭仪叫去凤仪宫。 此时,便是有人关注弘道帝的去向,也只是得到他去往凤怡宫的假象。 半道上,弘道帝改道去了太皇太后处,知道的人自然少之又少,即使最后知道了,又能如何? 陛下不过是去看望身体不适的太皇太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谁又能知道呢? 太皇太后为了仁华能被弘道帝临幸,真的是煞费苦心。 事情的前因后果理顺了,幕后之人也浮出水面。 长华召回了所有假装疯癫闯宫的动物,令他们暂时栖身于京郊山林中,待局势稳定再回京。 长华事先已找到了破解之法,远去边疆的哑仆写信给她,告诉她,只要将毒药的味道让每个动物闻一闻,事先告诉他们带有这种味道的食物不要吃,就能够避免中毒。 哑仆的信打开了长华思维的盲点,她来不及深思,为什么哑仆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在收到信后,她即刻安排灰鼠部解决了此事。 但是,为了引出幕后黑手,长华于是顺水推舟,令京城动物假装中毒的样子,依旧装疯卖傻,上演了一出逼宫剧,令幕后人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果然,鱼儿上钩了。 到此,长华他们虽然还不明白太皇太后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顺利地将太皇太后挖了出来,事情终于渐渐明朗了起来。 第251章 强强联手 翌日,长华进了坤宁宫。 刚坐下,便示意皇后娘娘屏退宫人。 皇后眸光一闪,挥退了所有的宫人,包括李尚宫。 “说,何事?”皇后神情严肃,最近发生的事太诡异了,长华定然发现了什么。 “皇嫂,先帝的‘内金吾卫’在您的手中。”长华不紧不慢地笑问道。 皇后陡然一惊,直起身子紧紧盯着长华。 在皇后打量的目光中,长华岿然不动,丝毫不受影响,任其打量。 最后,皇后放松身子,深深叹了口气,“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真庆幸,自己从一开始便是你的朋友,而非敌人。” 长华摇摇头,“我并不可怕,只是心中有鬼的人才会自己吓自己。” 皇后摇摇头,“你的最可怕之处,便在于自己觉得不可怕,而旁人觉得很可怕。” 长华浅浅一笑,这话还真不好接。 “我能问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皇后诧异极了,明明自己已经这么小心谨慎了,怎么还会被长华知悉? “皇嫂,你忘了长华之能?” 皇后犹如醍醐灌顶,是的,她怎么就忘了,谢长华有御兽之能,人不能到达的地方,她的斥候可以;人办不到的事情,她的先锋可以。 这世间,对于长华来说,竟再无秘密。 皇后苦笑,她原先还担心秦腾的双腿,现下看来也是白担心了,这一对狐狸夫妻,怕是早有成算。 接下来皇后说的话,倒是惊着了长华。 “弟妹,我知你有万般能力,但这一局,你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原来,当年太后指定要她成为太子妃,其实是先帝的计谋。 先帝在太后周围布了局,慢慢让太后接受大侄女比二侄女更适合母仪天下这种说法。 而她之所以答应,是因为先帝勘破了她的心机。 先帝说她无心无情,嫁到哪一家都不适合,不如嫁进皇家,成为太子妃,未来成为皇后,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偶尔应付帝皇即可。 于是,她信了,入了东宫。 旁人以为她是嫉恨妹妹,嫉恨弘道帝,哪里料到她本就无心,又怎么会为之神伤。 不仅如此,先帝还将“内金吾卫”悄悄交给了她。 所谓的“内金吾卫”就是金吾卫的分支,“外金吾卫”是皇帝的嫡系暗卫,“内金吾卫”由太监组成,暗暗处理宫中事务。 一内一外,组合成帝皇的杀手锏。 “先帝为了三爷,当真是费尽了心思。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将金吾卫一拆为二,‘外金吾卫’出了宫后踪迹全无,我估计直接交给了三爷,‘内金吾卫’明着散了,实则交到了我的手中。 世人皆以为我是个不得宠的太子妃、皇后,其实这只是先帝给我披的一件外袍,好叫世人以为我是一个可怜可悲可叹的角色。 其实,我便是先帝埋在后宫的一颗暗棋。” 皇后感慨,“说是暗棋,如今却被你发现了真相。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你勘破了此事。” “不,不仅是我。”长华断然否决。 皇后一惊,“还有人?” 天哪,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然蛰伏在她身边这么久,她竟然一无所觉?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皇后倍感吃惊,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不会,太皇太后闭宫多年,不问世事。” “皇嫂,越是不问世事,越是埋藏得深。” 皇后狐疑,“可是,为什么呢?” 长华亦摇头,“尚未探知缘由,但太皇太后定然知晓‘内金吾卫’在您的手上。” 长华直起身子一字一句地说,“皇嫂,人心易变,您这么多年没有启用‘内金吾卫’,让他们像蛆虫一样生活在宫廷的角落。 这一招,的确遮盖了他们真实的身份。但,他们中真的所有人都甘愿如此生活吗?” 皇后一惊,是的,她大意了。 只一味想着遮盖事情的真相,却忽略了人心。 “皇嫂,整宫。”长华一字一句地说,“留下该留的人,去掉该去的人,让内宫完全成为你手中的盾牌。” 皇后还在犹豫,长华扔出了最后一枚炮弹,“皇嫂,前日动物主攻宫墙的时候,您知道陛下在哪里吗?” 皇后心惊,这么多年,她果然过得太舒心,竟连基本的警惕心都降低了。 “在太皇太后的偏殿,陛下临幸了谢仁华。”长华一字一顿地说,“哦,不,应该说是陛下‘被临幸’了。” 皇后大惊,太皇太后和谢仁华如此大胆?!竟用非常手段爬了龙床?! “大胆!” “果然大胆。”长华附和,“皇嫂难道不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皇后下意识地问。 长华摇头,“我也不知,正因为如此,今日进宫便要与皇嫂联手,将她们下手的原因弄个清楚明白。” 皇后终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长华告辞后,皇后陷入了沉思。 谢仁华,一个胆小怯弱的形象浮现了出来。 这样一个女子,竟大胆到强了陛下? 事后还默不作声,要说这里面没有阴谋,她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的。 是什么让一个弱女子甘冒大不韪,铤而走险呢? 除了权势,她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但是,走正常的途径被陛下临幸不好吗? 不也一样能得到宠爱,能得到权势? 为什么要剑走偏锋呢? 难道有比获得陛下宠爱更为重要的事情? 那又是什么呢? 皇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太子的心绪也很繁乱。 这几日,葆棋始终伴其左右、宽慰他。 太子连日反复地说是自己错了,葆棋始终温婉地劝他,世间谁人不犯错?便是神人仙人也是要犯错的。 连着几日,太子的心绪渐渐好了起来。 这日,他拉着葆棋的手,“棋儿,待太子妃肚中孩儿出生,便由你来抚养。” 葆棋听了此话一惊,立刻跪地磕头,“殿下,妾并没有抢夺太子妃孩儿的想法,望殿下收回成命。” 太子苦笑,“葆棋,你还未生育,便先要养育孤与其他人生的孩子,的确为难你了,你就当是帮孤解困。” 葆棋见太子如此苦恼,似有些呆住,嗫嚅地唤,“殿下……” 太子闭上双目,不一会儿,睫毛深处泛起了潮意。 良久,太子再次睁眼,“葆棋,对不起,你就当帮孤,孤不能让孤的孩子长于毒妇之手。” 葆棋冲动之下,就想将自己母亲被太子妃害死的事情说出来,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不能说,不能说,绝不能说。 她的脑海里回想进宫前,二哥对她说的话,“葆棋,你既然选择这条路,便要知道这条路的艰辛与不易。 在这条路上,无人能帮你,连太子殿下也不能。 葆棋,别信太子,除了你自己,除了谢氏长华,你谁都不要信,连我你都别信。” 第252章 火蟒驮船 除了太皇太后和谢仁华,还有一家在动物发狂时得了利。 谢家的俊华和仪华也趁乱偷偷地安全出了京。 “孩子,别怕,这些动物不会伤你们,你们大着胆子出城去。出了城,便走水路,你们姐夫秦三爷都安排好了。”谢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 俊华和仪华频频点头,让祖母放心,她们会小心的。 谢老夫人拉住仪华的手,“好孩子,原本想亲自给你挑夫婿,但时间不允许了。你先陪俊华去夫家,那家人厚道,定会善待于你,若有可心的人,便写信给祖母,祖母替你作主。” 仪华的眼睛瞬间泛起了红潮,她点头称是,脸上的斑块更为明显了。 谢老夫人抚了抚她脸上的印记,“塞翁失马,焉知福祸。孩子,这块红斑毁了你的容貌,却保住你的清白,成就你的自由,兴许日后还会为你找到真正重视你的人。” 仪华笑着点头,“祖母,仪华明白的。我和二姐没有时间同长姐道别了,若您见着她,代我们谢谢她,我,永远记着她的恩。” 谢老夫人的泪水一刹那涌进了眼眶,哽咽地说,“好孩子,好孩子。” 俊华和仪华悄悄地离开了谢家。 一路上,明明是双眼通红,状似疯癫的动物,就着风闻到她们的味道,果然都绕道而走,绝不伤害她们分毫。 马车上的两姐妹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敬佩的神色。 长姐,果然是谢家的希望,她们暗暗下定决心,哪怕不能成为长姐的助力,也一定不能成为长姐的拖累。 仪华随身带着匕首,她摸出一把,递给了俊华。 俊华一见匕首,先是微微一惊,继而了然,默默地将匕首揣进怀里。 姐妹俩心照不宣。 万一,她们不幸未能逃脱黑手的暗害,情愿赴死也不能被绑,成为威胁长姐的存在。 一行三辆青呢马车在疯狂动物的包围圈中顺利出了城。 “什么?”黑衣人怒呵一声,“出城了?现在?” 黑衣人急得满头大汗,满京城发疯的动物,他们出不去,便是硬着头皮闯出去,也不见得完得成任务。 “可恶!”黑衣人一拳砸向墙面,想到主子的狠辣手段,不禁心中发毛。 “老大,她们跑不远,两个小娘们,手无缚鸡之力,哪怕让她们三日,也跑不出咱爷们的手掌心。”黑衣人手下宽慰。 黑衣人老大一听也对,稍稍安了安心,立刻整顿队伍,只要动物们控制好,即刻出城追击。 后来,动物们如潮水般退出城,一列黑衣人也快马加鞭地出城追击。 只是追着追着,他们便失去了俊华和仪华的踪迹。 “老大,马车在这里断了迹。”一个黑衣人抚开路边的杂草,看着地上的车辙说道。 “可有足迹?” “有,足迹凌乱,看来,她们在此处下了马车。” 远处,是一条大河。 糟了,她们定是走了水路。 “怎么办,老大?” “追!” 黑衣人当即到码头雇了船,一路把帆拉得满满的,全力追赶。 可是,不管他们如何拼命追赶,始终一无所获。 “老大,不对啊,两个柔弱的小姑娘,一群妇孺下人,几个掌船的,怎么能躲得过咱们的追击?”黑衣人手下一脸懵逼。 百里之外的船底下,火蟒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一路扛着大船往前飞奔。 远远的,只看到一条船像箭一样地往前飞,若定睛细看,准保吓一大跳。 白浪中卷着无数翻滚的蛇群,就像风火轮一样,让大船像风一样地起飞。 船上,俊华、仪华悠闲地喝着茶。 “仪华,这船速也太快了,我还没好好享受这船上悠闲的生活呢。” 仪华瞪她一眼,“你现在不是享受?” 俊华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够不够,时间越长越好,到了夫家,上有婆母,下有姑嫂,个个要伺候,累得慌。” 仪华白她一眼,“你不是嫌船上时间长,你是嫌命长。若是被后面的人追上,你怀里的匕首就有用武之地了。” 俊华一噎,仪华继续刺她,“我听祖母说,你夫家上无公婆,下无姑嫂,就你夫婿一人,祖母正是怕你脾气伺候不了人,给你找了个清静无比的夫家,你若不满意,我嫁。” 俊华气极,伸手就哈仪华的痒痒,“姐姐的东西也敢抢?” 仪华的冷脸再也绷不住,一边躲一边哈哈笑。 下人们见着如此开怀的姐妹,心情也都好了起来。 船底下的火蟒郁闷极了。 自己好坏是条千年老蟒,极具资历的那种,怎么也算是两位娇小姐的前辈了。 结果,她二人千金万贵地在船上看看风景,吹吹小风,喝喝清茶。 他这条苦命蟒,带着徒子徒孙一路卖苦力,还被责怪速度太快。 天爷啊,还有天理吗? “好好干活,娘子还想要吗?”耳边突然响起长华的声音。 火蟒的额头顿时一紧,被长华两次掏出内丹的可怕感觉再一次袭来。 他吓得一缩脖子,再也不敢胡思乱想,拼命卖起苦力来。 正在废太子府下棋的长华,突然说了句话,“好好干活,娘子还想要吗?” 吓得对面的秦腾手一滑,手中的黑子顿时掉在棋盘上,瞬间损了棋面。 “娘子,”秦腾无比委屈,自己的确一门心思在下棋呀,“为夫真的有好好在下棋。” 长华莞尔,“夫君,没说你呢,我正在教训一条不听话的蛇。” “啊?”秦腾一脸莫名,到处低头寻找,却哪里都没有看到蛇的踪迹,“哪里有蛇?” “千里之外。”长华坦然回答。 千里之外? 秦腾咋舌,娘子越来越厉害了,竟能指挥千里之外的蛇。 自己还是识相一点,情愿被别人说夫纲不震,也绝不能惹娘子生气。 若被娘子记恨倒还是小事,万一娘子发心换夫,他可就亏大了。 某条千里之外的蛇,心里在流泪,我是蟒,我是蟒,我是蟒,还是一条苦命蟒。 呜呜呜…… 短短几日,千里的水路被火蟒抛在身后。 到达目的地后,俊华一行人下了船。 准姐夫亲自带队来接,十多个年青小伙齐刷刷地喊,“嫂子好。” 盖着红盖头假装斯文的俊华,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蓦地红了脸。 仪华没有戴帷帽,准姐夫一点不嫌弃地笑,“你是姨妹,到了自家不必客气,我是个粗人,有什么需要,和你姐姐说。” 仪华笑着点头。 坐着马车回府的路上,仪华凑近俊华的耳边,“这姐夫好,竟不以貌取人。” 俊华的脸更红了,比红盖头还要红。 第253章 策反恶人 火蟒将两位谢家千金送到后,累成狗。 他趴在河底歇息,一口气还未喘,长华的声音又响起,“把后面的黑衣人全部抓起来。” 他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身子腾地一下直立起来,蟒头露出了水面。 河岸边,有几个老妇人在洗衣裳,其中一个正说笑着,不经意抬头,便看到刚刚露出水面的火蟒,顿时吓得软倒在地。 周围人不明所以,急着抢救妇人,掐她的人中。 好一会儿,妇人才醒来,吓得号啕大哭,说水里有大蛇。 众人一脸懵逼? 往平静的河面望去,除了几艘扬帆远航的船,只有一抹金色的斜阳照在水面,漾出金色的波纹。 蛇?哪来的蛇啊? 做了坏事的火蟒一点也没有做过坏事的愧疚之心,火急火燎地带着徒子徒孙往回赶。 远远的,看到一条船上全是黑衣人。 当下一声号令,“强攻!” 众徒子徒孙飞身上船,船帷上,船弦上,甲板上,到处都是扭动的蛇。 “啊,哪来的蛇,老大,我怕!” 黑衣人老大怒呵一声,“死都不怕还怕几条蛇?给我上。” 话音刚落,船体便分崩离析。 原来是火蟒,用身子缠住船体,稍一用力,船体便碎成了片。 黑衣人老大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一回头,却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蟒蛇头近在咫尺,顿时吓到心脏骤停,蓦地陷入了黑沉。 陷入昏迷前,他想到的是,此行竟比主子还要可怕。 冶授医馆的后院。 黑衣人悠悠转醒,刚回过神来,便想起之前看到的蟒蛇头,顿时又吓得四肢发软,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四周,是一间寻常普通的厢房,大通铺上卧着他的手下。 他没有找到大蟒蛇的踪迹,若不是那感觉太过恐怖,他还以为是自己错了眼。 他慢慢起身,打开屋门,走进院子,顿时呆住。 院子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神情悠闲无比的人。 男子一身玄衣,神情冷峻,唯独在看向对面的白衣女子时,露出璀璨迷人的笑。 女子一身白衣,唯腰间系着一条宝蓝色腰带, 上面绣着五彩祥云。 黑衣人老大定睛望去,顿时惊为天人。 女子眉眼如山,温婉与妖娆并存,端的是人间尤物。 他还想细细看去,被边上一道冷酷的眼神打断。 玄衣男子正眼含警告地盯视着他,他顿时吓得一激灵。 天哪,这眼神,真像那条硕大无比的大蟒蛇。 他顿时跌倒在地,对着玄衣男子拼命磕头,“蟒蛇爷爷饶命,蟒蛇爷爷饶命。” 白衣女子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他竟是将你当成火蟒了。” “不知他的主子如何挑人的,竟找了这么个蠢的。”玄衣男子不温不火地说。 黑衣人老大一呆,听两人的口气,他们不是蟒蛇精? 白衣女子嘻嘻一笑,指着玄衣男子说,“他是先帝三子,我是他的娘子。” 黑衣人老大再次呆住,原来是废太子夫妇。 他这一跪倒也跪对了。 他伸手摸了把额角的冷汗,再次俯下身去,“拜见三爷和静娴夫人。” 秦腾叫起后,他默默地立在一边。 “谁派你加害谢家的人?”长华直奔主题。 黑衣人老大咬咬牙,闭口不言,他不要出卖主子。 “你主子叫你做一件,永远也完不成的事,是她主动抛弃了你。” 黑衣人老大倔强地说,“怎么是永远也完不成?只是我技不如人……” 蓦地,半空中伸出一只硕大的蟒蛇头,吓得他喉间一紧,竟是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火蟒是我的侍卫,你说你能完成任务吗?”长华伸出手,柔夷在火蟒的额迹轻轻一抚,硕大的头竟吓得一瑟缩。 黑衣人老大看得目瞪口呆。 “你再问问他,他可是比你聪明了许多。”长华指着另一个黑衣人道。 隔壁屋,柱着拐杖走出来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人。 两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错愕。 “你劝劝他,他不如你聪明。”长华笑着对第二个黑衣人说。 “是!” “我们只是表面的主事人,在每一小队里,主子都安排了真正的主事人,一旦发现我们有一点不对劲,便会痛下杀手。” 第一个黑衣人闻言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二个黑衣人苦笑,“怎么不可能?我身上的剑伤便是证明。” 第一个黑衣人依旧不敢相信,嗫嚅地说,“我手下都是兄弟。” 第二个黑衣人说,“我何尝不是当他们是兄弟,甚至在狼群面前,为保他们一命,甘愿赴死,结果被暗剑所伤。” “你也是刀剑的行家,你看看,这伤口是不是从背后透到前胸的?”第二个黑衣人解开上衣,背后和前胸各有一个伤口,后背的伤口更宽更深,第一个黑衣人一见,顿时明白对方没有骗他。 “你的队伍没有伤亡,都被完好地带回来了,你尽可能试他们一试。”长华提醒他。 第一个黑衣人顿时默然不语,其实他已经信了八分。 他默然不语,条条大路通京城,可他的面前,却无路可走。 长华起身走到他面前,“敢不敢试一试?我助你完成任务,让你顺利回到主子的身边。” 黑衣人心中一动,“你有什么条件?” “聪明!”长华点头,“但,我没有条件。” “没有条件?”黑衣人不可置信。 “我赌你回到主子身边后,没命活到第二日。”长华淡然地开口。 黑衣人惊跳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敢不敢赌,我助你完成任务,你回到主子身边,如果主子留下你,从此你依然是主子的好奴才;如果主子要杀了你,而你万幸能逃出升天。从此,你便是我的奴才。如何?” 黑衣人咬牙,“赌!” 第二个黑衣人怜悯地看着他。 深宫。 一个嬷嬷打扮的人正站在冷宫外,冷宫里是两个黑衣人,赫然是出现在冶授医馆的第一个黑衣人,和追踪马车痕迹的小跟班。 “老大,咱们完成了任务,主子会奖励什么呢?” 黑衣人老大冷静地说,“主子奖什么是主子的事,咱们不必记挂奖赏的事。” “嘿嘿,还是老大大气。” “两位辛苦了,”嬷嬷跨进了宫门,“人,带来了?” “带来了。”黑衣人一把扯开边上的两个麻袋,里面露出了一个妙龄女子,乱蓬蓬的头发,脸上有一块大红斑。 赫然是谢仪华。 嬷嬷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是你给你们的,连夜出京,别再出现。” “是!” 嬷嬷着人连着麻袋抱起谢仪华,趁黑离开了冷宫。 第254章 李代桃僵 黑衣人老大点了点手中的银票,数了三张递给身边的人,“拿着,这给你。” “老大,太多了。” “拿着,都是卖命钱。” “嘿嘿,说得没错。”黑衣人收下银票,悄悄掏出袖中的短剑,阴狠地往黑衣人老大的后心刺去。 眼看着就要刺到,黑衣人老大突然往前一个驴打滚。 “果然是你!” 见诡计失败,黑衣人手下顿时急红了眼,“没错,是我,我才是真正的首领,被你欺压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能一雪前耻,拿命来。” 他挥起右臂,突然发现右臂怎么都动弹不了,一回头,看到一条大蛇,正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右臂,吓得他惊呼一声。 声音还未传出,那蛇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他顿时软倒在地,四肢不断颤抖,不一会儿,便一命呜呼。 黑衣人老大冷静地看着眼前一幕,静静地等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驮起尸体,扔进了冷宫的水井里。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空气说,“走,拜见主子去。” 秦腾和长华已经回了府。 临回府前,拄着拐杖的黑衣人与二人道别。 “你去哪?”长华问。 他恭敬地答,“回宫。” 长华双眉微蹙,“好不容易得回的一条命,当珍惜。” 他摇头,“这条命不是我的,是您的。今后,我便是您在宫中的眼睛。” 长华一笑,“你知道,我并不需要眼睛。” “您会需要的,宫里那位很小心谨慎,她的宫,别说人,便是动物都不允许出现一只。” 长华了然地笑,“你确定能做好眼睛?” “连着灭了几支小队,那位人手紧张,定然需要我宫里宫外联络,我心口的剑伤,伤了的手臂,便是忠心的表示。” 长华沉吟片刻,“也罢,万事小心,如须传信,往空中抛字条便是。” 黑衣人竟毫不质疑,低头应诺,一副您怎么说我怎么做的无比信服的样子。 回到废太子府,秦腾假装吃醋地说,“娘子,你的手下越来越壮大,为夫越来越弱小。” 长华柔情万分抚上秦腾的双眉,“夫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本为一体。” 秦腾认真地望进她的眼底,那里有着满满的温暖爱意,“娘子,你只管强大便好,为夫愿意永远仰望你。” 黑衣人首领回了宫,羞愧地跪地,绑架谢俭华的任务失败了。 那位果然一点没有责备,给了银票,叫他好好养伤,伤好了再来伺候。 黑衣人泪流满面,感动地接过银票,回到了在宫里的小屋。 如今他手下尽失,明明是孤家寡人一个,内心却从未有过的宁静充实。 太皇太后宫里,老嬷嬷站在殿外。 “娘娘,人带回京了,已经安置到郊外的行宫地牢。” 老嬷嬷自顾自说着话,殿里一片安静,耳边只有单调的木鱼声。 老嬷嬷侧耳倾听了片刻,渐渐地面色变得苍白,耳边的木鱼声渐渐小了,躬身一礼,“老奴遵命。” 老嬷嬷回到住处,心里的凉意一股一股地往外冒。 近些年,太皇太后越发狠毒了,竟用这种招术对待世家贵女。 她心中不耻,但不得不遵命。 这些年,她手上早已染满鲜血,再也洗不干净了。 可惜了谢家贵女,竟落到了太皇太后的手中,只怕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废太子府,灰鼠王正在向长华禀报,“夫人,黑衣人首领已经回宫了,他的主子果然没有为难他,给了银票,让他好好养伤。” “那位小姐被安置在行宫的地牢里,”灰鼠王顿一顿,吞吞吐吐地说,“已经……拨了舌。” 长华面色微变,秦腾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太皇太后,真是狠毒啊。 对一个弱女子,竟能下此狠手。 若真的是仪华被抓,那这名女子的遭遇便是仪华要经受的所有痛苦。 一想到此,长华便再也忍耐不住,“不除了她,誓不罢休。” “娘子,”秦腾赞同,“她这么做的目的还不明确,我们不可心急,只能顺势而为。” 长华压下尽头的怒火,明白秦腾讲得对,若冒然进攻,不仅会中对方的奸计,还无法挖掘出背后真正的原因。 “那名女子的家人都安排好了?”长华问。 灰鼠王回答,“早就送出京城了。” 这名女子,是长华无意间救下的。 她本是京城妓馆的头牌,一次意外接待了有病的客人,染了脏病,被妈妈扔到深山等死。 后被羌遇见,救了她,送到长华处。 长华一见此人身形体貌,顿时计上心来,将她送到冶授医馆治疗。 老小子遗憾地说,她病得重,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但已可延缓寿命。 女子感激涕零,说自打进了青楼,头一次有人当她是人,还为她延医治病,誓死要报答长华。 长华告诉她,自己要保护妹妹,她的身形相貌与妹妹相似,可愿冒充妹妹? 长华不愿强迫她,随她心意选择,若她不愿,便给她银两,送她出京,隐姓埋名地重新过活。 没想到,对方立刻表示同意,愿意冒充夫人的妹妹承受一切。 长华面有不忍,告诉她此行的凶险,甚至会丢了性命。 女子却说,“夫人,奴家已得了病,离开不过早晚的事,您给予奴家像人一样的日子,奴家此生无憾了,愿为夫人肝脑涂地。” 于是长华命人训练了她,让她模仿仪华的一举一动。 当时只是未雨绸缪,不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出事前,她再三确认对方的心意,女子坚定不移地选择踏上死路。 “夫人,古有侠士为朋友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奴家虽为女子,但也愿为夫人鞍前马后,您不必为奴家担忧,这副破败的身子,还能物尽其用,奴家便死得其所了。只望夫人安置好奴的家人。” 长华含泪点头,跪下向女子磕头感谢。 女子大惊,连声说,“夫人,使不得。” 长华坚持行完大礼,“你为我牺牲,怎么当不起一跪?” 女子含泪受礼,义无返顾地踏上未知的前途。 第255章 荷包真相 动物发疯的风波,前脚刚刚平息。 后脚京城就传出流言,说太子妃根本不是什么“青蛇娘娘”,梅花宴上发生的“青蛇伴舞”“百鸟齐鸣”现象只是巧合,不是太子妃娘娘的本事。 原本只是小范围的议论,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 流言有鼻子有眼,说太子妃德不配位,为了登上妃位不择手段,陷害姐姐、抢夺姐姐的夫婿、打压妹妹,无恶不作,根本不配成为太子妃。 说太子妃姐妹不睦倒还不是最致命的,哪家后宅的姐妹间没些矛盾呢? 最要命的是说太子妃娘娘骗了陛下和世人,什么“青蛇伴舞”、“百鸟齐鸣”根本不是太子妃驾驭的,而是太子妃为了嫁入东宫使的手段,用药物迷惑了动物,与其说青蛇百鸟是伴着太子妃共舞,不如说是闻“药”而来,被太子妃利用了。 正是因为太子妃滥用药物,导致了动物慢性中毒,时间一长,引发了这次的疯狂动物造反事件。 顿时,太子妃娘娘成了罪魁祸首。 流言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皇朝。 弘道帝也听说了流言,原本还不以为意,岂料流言越传越真,不得不令人信服。 弘道帝不得不产生了怀疑,因为太子妃的几次御兽,的确只闻其声,未见其形。 唯独一次,太子妃当着他的面召来灰鼠和青蛇,但那状态的确诡异得很。 她的召唤和呵退,都要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根本不像是拥有能力,转瞬就能解决问题的样子。 突然,弘道帝想起了灰鼠从太极殿退去后,他在龙桌角处发现的那只绿色荷包。 “胡徒,胡徒!”弘道帝大声喊人。 听到召唤的小内侍,着急忙慌地跪倒磕头,“陛下,胡总管去凤怡宫送赏赐了。” 经小内侍的提醒,弘道帝才想起来,别国进贡了些五色石,他瞧着别致有趣,便命胡徒送去给媚昭仪了。 于是,他耐下性子吩咐,“待胡徒回来,立刻来见朕。” 东宫,太子、葆琴、葆棋都听说了流言。 流云很着急,“娘娘,怎么办?” 葆琴淡然抚着大大的肚子,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孩子来得真及时,是她的福星啊。 想用流言伤她? 真是太小看她了。 太子与葆棋也正在讨论此事。 “殿下,您要去看看姐姐吗?流言伤人,姐姐此刻定然伤心不已。”葆棋满脸担忧地说。 太子扯了扯嘴角,伤心?不存在的。 如此狠毒的女人,连腹中孩儿都要利用,怎么可能伤心? “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葆棋,清者自清。若太子妃没有做过这些事,自不必担忧流言。”太子二话不说拒绝了。 “可是……”葆棋还想再劝。 太子不肯听,命人摆上棋盘,拉着葆棋研究起了残谱。 于是,流言引爆整个京城的时候,东宫却出奇的安静。 置身流言中心的太子妃毫无反应,连本以为会暴跳如雷的太子都安静地像睡着了般。 倒是弘道帝,实在静不下心来。 待胡徒一跨进太极殿,他立刻说,“胡徒,那只绿色的荷包呢?快去拿来。” 胡徒正笑嘻嘻地想禀报送五色石给媚昭仪的事,没料到弘道帝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当即呆愣当场,荷包?什么荷包? 弘道帝见胡徒不明所以的样子,不耐烦地说,“太子妃召来灰鼠后,留在朕龙桌底下的那只绿色荷包,朕命你收好的,你赶紧去拿来。” 胡徒顿时想了起来,的确有这么件事。 只是,糟糕,他根本不记得那只荷包放哪里了。 他瞬间急得冷汗直冒,求爷爷告奶奶地在心里将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各路神仙都拜会一番,希望他们保佑,让他顺利地找到荷包。 胡徒急冲冲地回到自己的住所,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果真没有找到。 他急得满头大汗,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他拼命回想,当天发生的所有事。 先是太子妃不肯呵退灰鼠和青蛇,胁迫陛下先册封她为太子妃,陛下无奈答应,写下圣旨后,太子妃才呵退了灰鼠潮和青蛇潮。 当灰鼠褪去后,陛下在龙桌底下发现一只绿色荷包,他想拾起荷包,不料陛下亲自低头拾了起来,捏了捏荷包,打开发现是些药材,陛下将荷包交给他,叫他改天问问太医,这些是什么药材。 他接过荷包,随手往衣襟里一塞,回到住处后,里里外外沐浴了三四遍,才觉得将灰鼠留下的臭味清醒干净了。 他边回想,边一一复原当初的行动。 他进屋后,直接去了净房,脱了外衣放在衣架上,他一边回忆一边做着宽衣的动作,一边往净房的衣架走去。 果然,在净房的角落,衣架间的缝隙间找到了那只绿色的荷包。 他顿时狂喜,谢谢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各路神仙…… 他抓起荷包就跑到太医院,随手抓了个太医,叫他看一看药材的成分。 太医打开荷包,拿出药材仔细分辨,再凑近鼻子闻一闻,皱着眉头告诉胡徒,“胡总管,这荷包可不兴随身携带。” 胡徒疑惑地看向对方,“这药材有迷惑心神的作用,闻多了会疯癫。” “当真?若动物闻了呢?”胡徒追问。 “一样的,都有伤害。”太医板正地回答。 胡徒的心沉到了谷底,流言竟然是真的。 他脚步沉重地回到太极殿,弘道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胡徒,怎么这么久,荷包找到了?”弘道帝迫不及待地问。 胡徒一撩外袍就跪下,“陛下!” 弘道帝的心沉了沉,脸色也阴得滴得出水,“说!” “陛下,奴婢找到荷包,去太医院问了太医,太医说,太医说……”胡徒吞吞吐吐地,“太医说,荷包里是迷惑心神的药,对人和动物都有效。” 话音刚落,弘道帝便像失了心魂般跌坐在龙椅上。 他上当了,太子上当了,皇家被霍葆琴当猴耍了这么久。 悬在头上的那把剑,终于掉了下来,弘道帝气得咬痒痒。 完了,一切如意算盘都落空了!!! “陛下,一个荷包说明不了问题,兴许是弄错了。毕竟,太子妃也是谢家血脉,极有可能得谢家之能。”胡徒边思索边劝道。 “何况,离太子妃腹中皇嗣瓜熟蒂落,也没多少日子了,不如……” 弘道帝强按住焦急的心情,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没错,越是此等情况,越是不能心急。 一切等皇嗣落地后再议。 第256章 太子陈情 冷静下来的弘道帝尽管生气,到底还存着一线希望,万一霍葆琴真的继承了谢家之能呢? 看在腹中皇嗣的份上,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 没想到,太子反而主动来求见,竟要废了太子妃。 “父皇,儿臣有事禀告。”太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起身后直言不讳地大声说。 弘道帝不解地看着太子,示意他继续说。 太子再次作揖,“父皇,请您下旨废除太子妃。” 弘道帝脸色蓦地一变,“胡闹,太子妃岂是随意废立的?” “父皇,京中的流言您听说了,太子妃根本没有御兽之能,却欺骗天下与世人,如此品性低劣之人,如何担得起太子妃位?”太子直指要害。 弘道脸色稍霁,“原来是此事,太子啊,流言不可信,兴许是谁恶意中伤太子妃,你且回去,朕心中自有决断。” “父皇,”太子焦急起来,“霍葆琴真的没有谢家之能,是……” 弘道帝狐疑地看向太子,“是什么?” 在弘道帝锐利的目光中,太子败下阵来。 他不能说,不能说啊。 阿敛好不容易保全自身,保全谢家,他不能破坏她的谋略。 看来,求父皇是不可能了,他得另想他法。 太子当即摇头,“没什么,儿臣听父皇的,儿臣告退。” 磕头行礼后退出了太极殿。 弘道帝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觉出太子不太对劲,“命人盯紧太子。” 这个太子,只怕是话里有话啊,难道…… 想到此,弘道帝又下了一道旨意,“放出风去,说太子妃就是异能者,就是青蛇娘娘。” 他原本信了流言几分,却见太子如此着急地废太子妃,反而觉得这中间有问题,不管怎样先压制住流言再说。 胡徒听了弘道帝的命令,先是吓了一跳,紧盯太子? 难不成太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脚下一刻不停,立刻安排人手去。 太子失魂落魄地回到东宫。 葆棋迎了上来,为太子解了披风,上了热茶,立在其身后,轻轻地敲打着肩颈。 太子渐渐放松下来,他将葆棋拉到身前,“棋儿,孤辜负了阿敛,再不会辜负你,你且放心,孤定然让你成为太子妃,做孤的妻,为孤生儿育女,孤只要你生的孩儿。” 葆棋面带感激与仰慕的笑,眸底精光闪动,“殿下,妾只要能长伴左右,便满足了。太子妃还是姐姐比较合适,况且姐姐腹中已有皇儿,为皇儿计,也不能……” 太子眼底的怒意渐渐凝起,“皇儿?她若果真在意皇儿,也不会……” “棋儿,孤一定要废了她,是她骗了孤,她骗得孤好苦啊。”太子有些激动。 葆棋抱住太子,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殿下,咱们好好的,咱们都好好的。” 当晚,一只小灰鼠在云影宫的角落里拾到一团废纸,“哧”地一声衔起就跑。 废太子府里,长华展开纸团一看,了然地笑了起来。 转头对着来送信的灰鼠说,“辛苦你了,去找柔兆吃些好吃的,便回去。” 灰鼠行了军礼后退下。 秦腾见长华嘴角的笑意,“可是有了好消息?” “算不得好消息,只是觉得这个消息差不多该来了。” “哦!”秦腾好奇地问,“什么消息?” “太子向陛下陈情,要求废了太子妃。” “废了太子妃?这个时候?太子妃不是有孕在身吗?” “太子忍不住了,太子能为了权势能容忍霍葆琴的欺骗,但无法容忍她将腹中的孩儿拉进权力的旋涡。” 长华细细地解释,“此番动物发疯,弘道帝找过太子妃,命她出力解决此事。太子妃将她的无能推到腹中孩儿身上,说是孩子夺了她的能力。这才保住了她无能的真相。你说,太子还能忍吗?” 秦腾深深地叹口气,“唉,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还未出世,便被母亲利用了。” “太子有意将太子妃的孩儿交给葆棋抚养。” “太子妃能肯?”秦腾不看好此事。 长华摇头,“必然不会肯。但,由不得她。” 长华的眼中汇聚出无数恨意,霍葆琴,我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一件一件拿走。 人世常情、父女人伦、夫婿之爱、姐弟之情、权势地位、未来的孩儿……一样你都得不到。 为了入东宫,你亲手斩断了与外祖家的牵连,枉顾多年疼爱你的外祖母与舅舅,狠狠地在他们的心头插上一柄剑,还将处处宽容你的表姐踩到泥里,; 为了解恨,你亲手毁了继母,撕裂了与妹妹、弟弟的感情,却还想粉饰太平,认为他们与你一样,只认权势? 为了权势,你选择抛弃亲生父亲,让他重复着继母的生活,痛苦万分; 还是为了权势,你将情爱作为筹码,勾上了太子。 不想,太子早已认清了你的真面目,时至今日与你半分情谊也无,甚至不惜恳求陛下废了你的太子妃位; 为了自保,你腹中的孩儿当作了垫脚石,可怜他尚未出世,便要承担你种下的恶果,来日,他还会与你贴心贴肺吗? 太子恨毒了你,断不可能将他交予你抚养。 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青蛇娘娘”成就了你,同时也会摧毁你,你无德无能,如何担得起谢家之能,担得起太子妃位? 你已经众叛亲离,但,远远不够。 这些,还只是开味小菜,我要你永世活在痛苦中。 东宫听竹馆,流云正焦急万分地禀报,“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子,太子竟然去太极殿求陛下废了您的太子妃位。这可怎么办啊?” 葆琴淡然地听着流云的话,好似一点不为所动。 “娘娘,您怎么了?您想想办法啊。” 葆琴淡然地问,“陛下可同意了?” 流云摇头,“未曾。陛下说他自有决断。” “这不就结了,凭太子,还废不了本宫。” “啊?”流云虽然吃惊太子妃为什么这么笃定,但到底勉强放下心来,太子妃向来有主张,她说的话,应该没错。 “娘娘,您别与太子闹了,您伏个低,认个错,夫妻间……”流云还想再劝说,葆琴却不愿再听。 “流云,我想吃醉仙楼的八宝鸭。” 流云一听这话,到嘴边的话立刻咽了下去,起身向外走去,“娘娘,奴婢叫小喜子安排上。” 在她的身后,太子妃露出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257章 安排秋狩 深夜,东宫角落的一座破旧的宫殿里,太子正悄悄地召见太医。 “若女子早产,对胎儿可有影响?”太子压低声音问。 太医沉重地点头,“自然有,早产的孩子各方面都及不上足月分娩的。” 太子叹了口气,“除了资质不足,可有其他影响?” 太医摇摇头,“不好说,可能有生命危险,可能没有,都说不准。” 太子背着手踱步,他再也无法忍耐,一分一秒都无法忍耐。 他真想让孩子早些出世,早些脱离阴险恶毒的母体。 不料,殿内的这一幕被霍葆琴看得一清二楚。 霍葆琴不想失去赖以生存的异能,之前的药被旁人发现,怕是不能用了,但她不甘心,她要寻找新的偏方。 她就不信了,谢长华能做到的,她却做不到? 她自动屏蔽了谢长华与生俱来,自带天赋异禀的事实,日日暗示自己谢长华与她一样,用药物驾驭动物。 小喜子贴心,多方走访,终于从一个小内侍口中听说,有一味药无色无味,毒害最低,但控制人的效果奇佳。 这个小内侍的父亲曾是走方郎中,只可惜父亲去的早,他不得已,自卖自身进了宫廷。 他还带小喜子遍寻此药,在东宫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踪迹。 于是,小喜子趁着暗夜悄悄来摘。 葆琴知道后,非要跟着他一起,说要亲眼看一看那药长在什么地方。 于是,两人披着黑色的斗篷,一路紧赶慢赶地来到草药的位置。 无巧不成书的是,因为地处偏僻,太子竟也选择在此处密会太医。 葆琴躲在殿外,偷听到了太子的谋划,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去母留子吗? 太子,你想得美。 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想废了我,没那么容易。 月光照在霍葆琴扭曲狰狞的脸上,吓得小喜子一激灵。 他惶恐不安,不过挖草药而已,怎么竟挖出个惊天大阴谋?! 他暗暗地抚了抚自己的脖子,心里哭爹喊娘地祈祷它没事。 踉踉跄跄地回到听竹馆,太子妃霍葆琴再也不出门,日日躲在听竹馆内,啥地方也不去,啥事也不理。 东宫所有的事务都落在葆棋的头上。 宫人们惯会见人眼色行事,一见太子妃不得宠了,便渐渐地怠慢了起来,吃穿用度不比从前。 但太子妃到底怀着皇嗣,日后如何,还真不好说。 所以,宫人们虽然有些怠慢,还不至于太过分。 就这样,被良娣葆棋发现后,依旧狠狠地发落了一批宫人。 大家这才知道,良娣是个重情义的人,断不会置亲姐于不顾,这才识相了起来,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经此一事,宫人们倒发自内心地敬重起葆棋来。 毕竟,当年太子妃上位,可是耀武扬威了好久的。 对比之下,良娣内敛、重情、厚道,十足十的大家闺秀风范,渐渐的,宫人们私底下议论,说良娣更适合成为太子妃。 不知怎么的,这股风言风语传入了太极殿。 “良娣?”弘道帝问胡徒。 “陛下,良娣是太子妃的妹妹霍葆棋。” “也是妹妹?”弘道帝自从侯氏的事后,很是厌烦这种事。 他可以姐妹同娶,放到太子这里,他却觉得不合适了。 “怎么会姐妹同进了东宫?” “上次宫中选秀,太子殿下亲点了葆棋入东宫。” 弘道帝脸一沉,“这事怎么没人知会朕?” 胡徒立刻跪下,说此事当初是侯氏同意的。 弘道帝一听侯氏,便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到底也是宠爱过多年的女人,哪怕后来失了帝心,愧疚还是有些的。 良娣真这么好? “起来,去仔细打听打听。” 胡徒起身后简单地说了下自己听来的消息,“陛下,所说太子殿下打算将太子妃腹中的皇嗣交给良娣抚养。” 弘道帝刚想说“胡闹”,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他一想到太子妃腹中的皇嗣,可能继续了谢家之能,便觉得将其从太子妃身边带离是件好事。 只是这教养的人选,他还需要斟酌一下。 如果那孩子真的有异能,交给一个侧室,他是不放心的。 也许,交给皇后? “秋狩的事安排妥当了?皇后可知晓了?”弘道帝转了话题。 自从废太子秦腾坠马断腿后,秋狩停了好些年。 再说,弘道帝继位后,一心想与先帝媲美,在吃喝玩乐上极少花心思。 春狩秋狩更是鲜少组织,将绝大部分的精力用在处理正事、批阅奏章上。 近日,宫中祸事连连,流言四起,搞得弘道帝心烦意乱,便想借着秋狩散散心,换一换心境。 顺便讨一讨媚昭仪的欢心,省得她老是在自己跟前抱怨无聊。 “前日已告知皇后娘娘了,娘娘正在准备皇宫伴驾的名单。”胡徒答。 坤宁宫里,皇后正在为不日后的秋狩操心。 “娘娘,您真的决定让媚昭仪去秋狩吗?” “不然呢?媚昭仪深得帝心,她不去谁去?”皇后想当然地说。 “可是……”李尚宫还想反对,毕竟媚昭仪圣宠太过,不是好事。 “就这么定了。还有,加上贤妃,她因淑妃而失子,内心定然不痛快,让她去散散心。” “哦,对了,除了媚昭仪,在新入宫的美人里挑几个去,万一陛下厌了,也好换换口味。” 李尚宫写字的笔一顿,娘娘当是吃菜呢,吃厌一道换一道? “哦,对了,王淑仪也添进名单,毕竟是王丞相的女儿,不好太过冷落。” “是。”李尚宫一边应答,一边写下名单,“娘娘,您不去吗?” “不去!”皇后斩钉截铁地说,“陛下他们去了秋狩,宫里多清静?本宫正好偷几天闲。” 其实,皇后真正的用意并没有说出来。 她正想利用秋狩清宫,将宫里到年纪的宫人放出去一批,同时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清理掉。 哎,她很忙,哪有时间和陛下胡闹? 陛下准备秋狩的事一下子传开了。 热度竟盖过了对太子妃的议论。 弘道帝见状,心头微松,毕竟现在还不是处置太子妃的好时机。 “怎么?还不想处置霍葆琴?”秦腾打趣地说。 “延长痛苦,才能足够痛苦。不痛不痒,不叫痛苦。” 小打小闹的,还是算了。 既然痛了,便要剜心。 秦腾宠溺地看着长华,娘子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都随她,只要她开心,他定然全力支持。 陛下的旨意来了,命秦腾和谢长华一起参加秋狩。 废太子府顿时忙了起来,整理行装的整理行装,打点车马的打点车马。 大葛被秦腾派出去办事,还没回来。 程春明留下看守府邸。 秦腾就带了两个小内侍和十八暗卫,谢长华带着上章和重光。 柔兆前段时日有些不舒服,长华便让她留下好好养身子。 万一皇后那里有事,她和冷霜也好照应着。 冷霜还没想好何去何从。 她说原来为自己做主,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她一辈子听惯了命令,轮到为自己做主,却根本不知所措。 于是,她说一切听长华安排。 柔兆拍手,“那敢情好,让夫人把你嫁给大憨子。” 冷霜问大憨子是谁? 柔兆白她一眼,“就是那头大熊精大葛呀。” 第258章 纸团传信 柔兆话音刚落,程春明就在边上抹了把汗。 冷霜宫中呆久了,惯会看眼色,早就看明白了大葛和柔兆的二三事,当下打趣地说,“好啊,只要夫人同意,冷霜就嫁。” 柔兆没想到冷霜同意得这么快,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讪讪地笑。 没几日,远在千里之外的大葛便收到了信件,信上说他若再不回来,马上就要被他娘子卖给旁人做夫婿了。 他气得一把撕碎了信,狠狠拍了拍桌子,谁这么大胆,竟敢抢老子? 当下快马加鞭处置了事务,头也不回地飞奔回京。 东宫也收到秋狩的消息。 太子兴冲冲地通知葆棋一起去。 葆棋犹豫,“殿下,不带姐姐一起去吗?” 太子毫不犹豫地说,“太子妃身怀六甲,行动多有不便,还是在东宫保胎比较好。” 葆棋想到姐姐腹中的胎儿,倒也没再说什么,指挥着宫人收拾行囊。 “娘娘,陛下下旨秋狩了,您不去吗?”流云略带忧虑地问。 去!怎么不去?! 太子不带她,连问一声都没有,连个借口都懒得找,直接将她忽略在外。 可她就不能自己去? 她冷笑一声,太子如今连遮掩一下都懒得,直接将对她的厌烦写在了脸上。 既如此,她也不必心慈手软了。 她若不好,他也别想讨好。 “去把小喜子叫来。”葆琴吩咐,是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废太子府里很热闹,小紫来了,带来了动物们的问候。 “夫人,他们说感谢您的照顾,让他们免于毒害之苦。更感谢您在危急之时,也没有放弃他们。” 长华轻轻地笑,抚了抚小紫的脑袋,“我的阿紫是怎么回答的呀?” 阿紫小嘴一翘,“我说感谢大可不必,今后多多办事才是正道。” 长华哈哈笑,“我家阿紫果然有大将风范。” “虎主无犬奴,夫人您这么厉害,阿紫怎么能傻傻得和柔兆一个样呢?” 长华听阿紫这么说,就好笑地看了眼柔兆。 柔兆很聪明,立刻猜到紫渣又在败坏她的名声,“渣鸟,你家那两个秃鹰妾如何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阿紫气哼哼,别开脑袋不理她。 “阿紫,我须得离京一段时日,这段日子里若有任何异动,你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柔兆,可明白?” 阿紫见长华神情严肃起来,立刻端正态度,规规矩矩行了个军礼。 “夫人,那些暂时去往京郊的动物可能回京了?” 长华想了想,便同意他们回来。 京中贵族即将离京前往狩猎场,他们也的确可以回京了。 安排好了京中事务,离京的日子就到来了。 一辆辆马车,欢声笑语地排着队奔赴秋狩围场。 一路上大家都很开心,笑声不断。 秦腾和长华不紧不慢地跟着大部队,不急不徐地前往目的地。 来到围场,早有宫人领着各人进入厢房,待一切安排妥当,长华便推着秦腾出门看景。 傍晚,一抹斜阳挂在远处,暖暖的桔色笼罩着大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胡徒刚跨出门,便见到笼在光影里的废太子夫妇。 果然如谪仙般的人物啊,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王者之气便漫延了开来。 这个地方是当年废太子摔断腿的地方,多年后,废太子又来到了此处。 胡徒心头蓦地一紧,历史,不会惊人的重合? 呸,想到这,他顿时暗骂自己一声,想什么呢? 好的不灵坏的灵,可不能再出事了。 怎么可能再发生那样的事? 老天保佑,一切太平! 葆棋指挥下人安顿好太子与自己的一应事务,也跨出屋门来到户外观景。 远远的,她看到了秦腾与长华和谐的背影。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上前打了招呼。 “三爷安好,静娴夫人安好。” 长华推着秦腾转身,见是太子良娣,笑着回了礼。 “良娣可是安顿好了?”长华笑着问。 “都安顿好了,殿下一路劳累,正在小憩。”葆棋解释着。 三人略略聊了几句,葆棋便告退了,远远地望向二人,当真般配无比。 见天色渐暗,长华便推着秦腾往回走。 突然,一个内侍提着食盒,慌不择路地跑过来,绊倒在秦腾的滑椅前。 “爷饶命,爷饶命,是小的错了,小的脚下一滑……” 秦腾不予计较地挥挥手,小内侍千恩万谢地告退。 待二人回到厢房,秦腾从衣襟下摆处掏出一团纸,慢慢地展开一观后,递给了长华。 二人读罢纸团上的字后,默默对视一眼。 长华即刻将它放在烛火上,付之一炬。 “娘子,你怎么看?” “我信!”长华微微一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欠的东西都该还。” 秦腾也笑了起来,的确,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 狩猎开始了。 陛下笑呵呵地坐在上首,媚昭仪娉娉婷婷地伴陛下左右,还有几个和媚昭仪同时入宫的美人也随侍在侧,贤妃借口身子不适没有现身。 只是,她们在媚昭仪的衬托下,简直暗淡到无光,成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媚昭仪一袭简单得毫无配饰的银白色衣裙,只是衣襟与袖口处绣上金色的丝线。 一款飞仙髻,仅在发顶用三颗大得像龙眼一样的金色珍珠固定住,看着低调,实则奢华。 腰带是同样的金色。 只有身边几个亲近的人才知道,用来绣衣襟、衣袖和腰带的不是丝线,而是用真正的金子打成发丝般的细线,才绣出来的。 先不说金子本身的价值,便是这一手工艺,已经万里挑一,难以望其项背了。 这样的媚昭仪,眉眼深深地坐着,一脸不屑地自顾自观景。 陛下连一声责备都舍不得,满眼深情地看着媚昭仪,眼里再也容不下他人。 那些个精心打扮的美人,满怀希望而来,一见到风华绝代的媚昭仪,再见弘道帝眉眼深情的样子,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在犹如仙子般的媚昭仪跟前,她们这些凡夫俗子只能甘败下风。 难怪陛下自打宠幸了媚昭仪,便冷落了所有人。 还是贤妃娘娘英明,怕是早算到此种状况,连门都懒得出。 有这样的媚昭仪在,怎么可能还有她们的出头之日? 无论她们怎么打扮,都无法分得一丝一毫媚昭仪的光彩与宠爱。 想到此,几个美人再也笑不出来,索性沉着脸安静地陪坐一旁。 梁王也来了,世子和世子妃带着几个得宠的儿孙也在列,甚至连宗正大人也带着儿子们出席了。 朝中不少有地位的臣子,都带着家眷参加了这次狩猎。 看来,大家都闷得久了,又被疯狂动物们差点逼疯,竟想借着秋狩转运,开心开心。 第259章 挑衅长华 太子换上骑马装,带上弓箭,背上箭囊,身后紧紧跟着一队侍卫,整装待发。 出发前,葆棋替他紧了紧大氅的带子,叮咛他定要万般小心。 太子点点头,笑着说,“棋儿,孤去猎几只白狐,回来给你制披风。” 远远的,媚昭仪听到白狐几个字,狠狠地瞪着太子。 太子只觉得一冷,莫名一激灵,抬眼向四周寻去,却是一无所获。 葆棋笑着说,“殿下,您的安全才是妾最想要的。” 太子一感动,伸手在葆棋手上捏了一捏,便和梁王一起拜别陛下。 陛下见梁王一身铠甲,倒是佩服不已,“梁王果然老当益壮,朕预祝你满载而归。” 梁王哈哈笑,他最喜欢旁人说他老而弥坚。 对于成精这件事,梁王是很执着的。 陛下转向太子,虽然这些年太子表现平平,太子妃又差点成为皇家的笑话,但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 “太子,好好表现!” “是!”太子抱拳作揖,媚昭仪在边上发出一声冷笑。 “太子扔下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带着爱妃来秋狩,可是放心得很哪。”媚昭仪戏谑地说。 太子眉头一皱,他敬媚昭仪是父皇的宠妃,但不代表对方就以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弘道帝打起圆场,“你媚母妃也是为东宫着想,你一会儿便猎回个动物孝敬她。” 太子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面上却丝毫不显,抱拳应诺。 笑话,还媚母妃,父皇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还叫自己猎物孝敬她? “切,臣妾何德何能,竟能得太子之礼?太子连自己的妻都可随意抛下,还能指着他孝顺臣妾?”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场。 弘道帝满脸尴尬,真的是宠坏了。 无奈之下,只能出面遮掩。 “太子,你媚母妃长自边疆,自由惯了,说话不拘小节,你去,万事小心!” 太子压着怒火,挤出一丝笑意,抬脚蹬上了马背。 太子和一众贵族皇亲大臣驾着马离开了,留下弘道帝和一众女眷们自顾自地谈天说地。 宗正夫人与小姐也来了,宗正夫人见到长华,原本想上前问礼,却被宗正小姐一把拉住。 宗正小姐在宗正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宗正夫人立刻收住脚步,往其他夫人圈走去,再未向长华这里瞥上一眼。 媚昭仪离场后,弘道帝明显不在状态,坐了不多会儿,也起身离开了。 这下,户外只剩下女眷们。 长华坐在靠近观景台的地方,她的斜对面便是王丞相夫人。 想到王丞相夫人上次在长公主府的表现,长华不觉得她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果然,王丞相夫人见陛下离开后,立刻来了精神,说话声音也不免大了几分。 “这人哪,还是得有自知之明。”王丞相夫人边上是御史台的几位夫人,她们自来认为自家夫婿是清流,与王丞相是一系的,时常在一处玩闹,今日也是如此。 王丞相边说着话,眼睛边往长华这里瞥。 几位御史台夫人先是一呆,继而了然,纷纷附和,“谁说不是呢?” 几位夫人虽然应和,但到底听说过废太子的浑名,他连番哭宫,甚至直闯东宫砸了正殿,别说太子,便是弘道帝也奈何不了他,太后都退避三舍。 更何况自家夫婿呢? 但王丞相夫人一口恶气堵在心间好久了,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有些人虽是皇族,却不懂礼数,”王丞相夫人不依不饶,今日可不是在长公主府,无须卖长公主面子,何况长公主与驸马因为要照顾孩子,这次都没出席秋狩,她就更加有恃无恐了。 “静娴夫人,你说是不是?”王丞相夫人一把火直接往长华身上引。 长华淡定地喝着茶,嫌弃没有自家夫君泡的好,味儿不够正,连眼风都没有给一个。 王丞相夫人气极,“柳夫人,您夫婿是礼部尚书,您来评评礼,见到继母的嫡母,是否需要行礼?” 柳夫人正吃了块茯苓饼,听到有人唤她,差点噎着,脸涨得通红,边上丫头赶紧递茶的递茶,捶背的捶背,一通忙乱。 柳夫人见王丞相目光转向了长华,顿时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还好自已机灵,借此躲过一劫。 王丞相夫人索性直接问长华,“静娴夫人,对继母的嫡母,是否须得行礼?” 长华放下茶碗,微微一笑,“自然是要行礼的。” 众人哗然,见静娴夫人竟然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倒是七嘴八舌了起来。 “到底是继母,总要敬着的。” “继母的嫡母,就是外祖母,在礼法上的确占着大义。” “哎,虽说感情上……但到底得遵守礼法。” …… 众位夫人心里明白的紧,继母的嫡母能和自家嫡亲的外祖母相比吗?但人家占着礼法大义。 若是平时私底下,不行礼便不行礼了。 但若是明愰愰地放到台面上来说,怎么着都是不行礼的那方吃亏啊。 有些夫人尽管很同情长华的遭遇,便是她们遇上这样的事,也很难真正对所谓的外祖母掏心挖肺。 但,礼法就是礼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所以,她们尽管理解并同情长华,但对她见了王丞相夫人不行礼这事,也是投反对票的。 “静娴夫人,王丞相夫人是个大度的,不若你就行个礼,御史的笔可不是好对付噢。” “是啊,静娴夫人,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三爷想想。三爷是皇族中人,若因此事被人垢病,岂不可惜?” 说话的是周御史夫人,长华见她一本正经说瞎话,当下也不再客气,“周夫人,妾身夫君当初坠马,被夺了太子之位,您可为他说过几句话?” 周夫人一噎,她不明白长华怎么会突然提到废太子坠马的事,脸色当即也不好看了,“静娴夫人何出此言,老身一个后宅妇人,如何能在朝堂上说话?” 长华点头,“既如此,周夫人又何德何能,敢在背后议论皇族?三爷的事岂是你这后宅妇人能指指点点的?” 周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尴尬得恨不得有道地缝钻进去,脸色涨得通红,抖着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第260章 惹了众怒 长华抬起双眸,眸中迸射出冷冷的精光,看得人心中发毛。 “众位夫人都是后宅妇人,平日惯是守礼,今日大家聚在一起,有意说说这礼义法度,也罢,长华奉陪,咱们便好好来议一议。” 长华起身走到中央,目光直指周夫人。 “周御史夫人,你家后宅每几个月便要填埋一具丫头的尸体,可是礼义法度安排丫头们去死的?” 周御史夫人一听,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她以为自家行事隐秘,都是深更半夜避人耳目才……却不料被长华当场揭穿。 “杨夫人,你是个大气能容的,自家庶妹在你生产时爬了姐夫的床,你竟能将她抬为姨娘,可见礼义法度当真做了你的主,妾身佩服得紧。” 被点名的杨夫人脸上血色刷地褪了个干净,此事极为隐秘,静娴夫人是如何得知的? “欧阳夫人,”眼见长华走近,欧阳夫人莫名觉得浑身发冷,“你的小儿子爱上了自家嫂子,如今你的两个儿子已经反目成仇,这也是礼义法度的功劳吗?” 欧阳夫人一听这话,牙齿咯咯地打颤,“啊”得大叫一声晕倒。 这等秘密的家丑,突然间被宣之于口,叫她如何受得住。 这本来就是她不可碰触的痛,眼见从小相亲相爱的两个儿子,为了个女人反目成仇,她这日子过得比黄莲还要苦。 原以为此事被她遮掩住了,哪料竟在大庭广众被揭露出来,这份打击比事件本身更令她痛苦。 这下子,众位夫人人人自危。 她们没想到,静娴夫人和三爷一样猛,竟毫无顾忌地将各家的私密当堂揭露了出来。 长华一边说着各家拼命遮掩的丑闻,一边从各位夫人面前走过。 每走过一位夫人跟前,那人便冷得直发抖。 夫人们提心吊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秋狩,非但心没散成,还有可能成为京城丑闻的中心人物。 有些机灵的夫人,当即打算悄悄地遁走。 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加入声讨静娴夫人的队伍,不然现下定然与之前的几位夫人一样,受到打击和惊吓,成为丑闻的中心人物。 长华慢慢地踱回了王丞相夫人面前,她一动不动地盯视着王丞相夫人,蓦地笑了起来,“王丞相夫人对庶女从不心慈手软,将她们视为王丞相拉拢权贵的垫脚石,自己尚且枉顾礼法,怎么有脸教妾身做人呢?” 说完转身看向没能退场的王淑仪,“王淑仪最有发言权了,是也不是?” 不待王淑仪回答,长华又转回视线看向王丞相夫人。 “你!”王丞相夫人恼羞成怒,“满口胡言,你以为说这些话,便能减轻你的罪过吗?不向外祖母行礼,就是你的错。” “外祖母?”长华眨着湿漉漉的杏眼,眼里满是不解,“妾的外祖母乃南国皇太后,王丞相夫人说的外祖母是哪一位?” 一经提醒,众位夫人顿时觉出不对来。 静娴夫人的母亲是异国公主,其身体里也流淌着皇家血脉。 若是回到母族的国度,一个公主是跑不掉了。 这样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的谢长华,王丞相夫人真的攀得上吗? 顿时,夫人们看向王丞相夫人的眼神便微妙了起来。 王丞相夫人被堵得哑口无言,“静娴夫人真是好口才。” 轻飘飘的一句话,竟想揭过一切? 长华根本没打算放过她。 “王丞相夫人口口声声礼法,那妾便与你论论礼法。” “妾的前继母是王氏,”长华一字一句地说,尤其在前继母的‘前’字上加重了语气,“其父是王于诚。” 长华顿了顿,扫视在场的众人。 被长华眼风扫到的夫人,无不例外打了个寒颤。 “只是,”长华不紧不慢地说,“其一,妾的继母王氏已被谢家休弃,礼法上她已不是妾的母亲,何来外祖母一说;其二,王氏早就不是王族中人,早就被她的父亲王于诚从族谱上除名了,连女儿都不认了,夫人又何来嫡母之说?” 轰得一声,震得王丞相夫人肝胆俱裂。 她忘记了,当日王氏被休弃归家,王丞相为了明哲保身,一早将王氏逐出宗族。 王氏,早就不是他王家的人了。 既如此,她又有何资格在这里倚老卖老?要对方敬她为外祖母? 众位夫人一听这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王氏早就被休弃了,还被赶出了宗族。 谢家很是低调,可能也为了给王氏留些脸面,对外只说王氏去了家庙,其实早就被休弃了。 王丞相也是个狠人,女儿被休弃回家,他竟直接将女儿从族谱上除名。 这种情况下,王丞相夫人竟还想强行硬攀静娴夫人,硬要做人家的外祖母,真真不要脸至极。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众夫人眼里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与她坐于一处的御史夫人,悄悄地不露痕迹地挪开几步,再挪开几步。 王丞相夫人满脸通红,旁人以为她是羞愧难当,实则她是气怒难平。 “周夫人,礼法对于做错事的人,是怎么要求的?”长华不依不饶,笑看着周御史夫人。 周夫人尴尬极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看来周夫人不懂礼法,那妾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周大人也不懂礼法?”长华侧着头叹气。 周夫人一急,后宅之争若牵涉到前朝,那夫君还不把她吃了? 当下立刻静态,“做错事,自当赔礼道歉。” “道歉时遵的是何礼法?” “以对方身份而定。” “若是皇族中人呢?” “自是以皇族之礼道歉。” 长华灿然一笑,转向面向王丞相夫人,“夫人,来,请尊皇家礼法向妾身道歉。” 说完,便走回座位,端庄地坐下,笑吟吟地看着王丞相夫人,静待她来磕头行礼道歉。 王丞相夫人呕得差点吐血,原本想借礼法让静娴夫人出丑的。 哪里料到,最后这小丑竟成了自己。 王丞相夫人咬牙忍着,她没错,怎么可能认错? 正在王丞相夫人心思千回百转想着脱身之法,王淑仪走上前来,对着长华屈膝一礼,“皇婶,您大人大量,原谅母亲。她,不是有心的。母亲只是想念姐姐得紧,以为姐姐在谢家受了气,想为姐姐讨个公道罢了。” 见长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王淑仪抹了抹眼泪,咬咬牙跪下磕头,“皇婶,就让淑仪替母亲道歉,母债子偿,淑仪认罚。” 长华起身浅笑盈盈地叫起王淑仪,“淑仪有心了,王丞相有个好女儿啊。” 说完,长华看向王丞相夫人,“夫人,妾身收回刚才的话,原以为夫人苛待庶女,原来是御女有道,瞧瞧,这女儿多贴心啊。” 第261章 被迫磕头 王丞相夫人只觉得当头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耳边嗡嗡直响,似有万蜂飞过。 她快被这蠢货气死了。 她没错,被王淑仪这么跪下一认错,反倒坐实了她的错处。 她只觉得双腿有千斤重,抬起一步都千难万难。 这时,周围的夫人窃窃私语起来。 “的确是王夫人错了,都将女儿除族了,还顶着外祖母的名头,强压人家女儿行礼,简直不要太过分。” “可不是嘛,王淑仪都道歉了,她竟然还想装傻。” “真没想到,王丞相夫人竟是这样的人。” “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王丞相夫人:……到底是谁过分,指责丞相夫人,真的好吗? 讥讽、嘲笑、指责的语言,像潮水般涌入王丞相夫人的耳中,震得她四脚轻颤,头脑发昏。 她茫然四顾,一张张含讥带讽的笑脸,像影子一样紧紧缠绕着她。 她不自觉地站起身,摇摇晃晃,脚步虚浮地走近长华。 “夫人,您没事!您指责妾时生龙活虎,道歉时摇摇欲坠,该不会是想碰瓷?”长华一句话猛戳对方的肺管子。 王丞相夫人藏于袖中的指甲深深地掐入掌中,痛感传来,她顿时清醒过来。 她拼命稳住身子,失了立场,万不能再失了仪态。 她刚想开口辩驳,不知哪里飞来一颗小石子,噗得一声打在她的内膝处,她一个不防,双膝跪地,跌倒在长华跟前。 “夫人客气了,有错必改,果然有大家风范。”长华面带微笑说道。 王丞相夫人气得要死,她根本不是道歉,她只是来分辨自己无错的。 可是,不知怎么的,膝盖处一痛,便不自觉地跌倒在地。 她痛苦得闭上眼睛,这下子,怎么辩解都无用了。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定然都将错就错,以为她主动向谢长华道歉了。 此刻,她内心无比希望这痛苦尴尬的一幕快快结束。 她咬咬牙,强撑着起身。 可惜,在起身时,又不知哪里飞来一颗小石子,还是打在她的内膝处,她重心一失,啪得再次跌倒在地,丑态毕现。 “王丞相夫人这是怎么了?赶着向爷们行大礼?” 秦腾不知何时现身,眼神冷冷地看向王丞相夫人。 王丞相夫人拼命想直起身子,但那一跤跌得厉害,膝盖处疼得厉害,竟是半天起不得身。 “来人,将夫人扶起来。” “是!”秦腾的身后出现四位人高马大的侍卫,二话不说一人拉一边,将王丞相夫人像个篮子似地提了起来。 “哦,抱歉,错了。”四人一看不对,齐齐放手,王丞相夫人又重重地跌回地上,眼冒金星,半天回不得神。 众夫人看见这一幕,吓得低头当鹌鹑。 三爷明明有内侍,却安排侍卫拉人。 这一派,还是四个。 手腕、脚踝都被侍卫碰触,若完全依礼行事,王丞相便是休了王夫人也是使得的。 哎,废太子夫妇二人真是万万得罪不起啊。 四个侍卫低头商议一下,重新走出两人,走近王丞相夫人,一人一边拉着夫的手,扶着腰身站了起来。 王丞相夫人此刻衣衫凌乱,发丝蓬松,因为膝盖上的伤无法站立,整个人倚靠在侍卫的身上。 “胡闹,这是做甚?”王丞相的声音突然出现,吓得在场众人一抖。 糟了,原本去狩猎的王丞相不知何故回来了。 众夫人心中一凛,看向场中的王丞相夫人的目光中满是同情与惋惜。 王丞相眼睛死死盯着侍卫环扣在夫人腰际的手,二话不说上前几步,一把推开扶住自家夫人的侍卫,将夫人塞给身后的婢女,“带夫人回去。” 便转身看向秦腾与长华,“二位辱老臣之妻,是何道理?” “王丞相不问缘由,无礼质问,是何道理?”秦腾半步不让。 “眼见为实,老臣自己会看。” “有些人就是视而不见。” 王丞相冷哼一声,不欲多做口舌之争。 他四下扫视,看到躲在一角瑟瑟发抖的自家婢女,“说,发生何事?” 婢女颤抖着声音,将来龙去脉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 越听!王丞相的眉头皱得越紧。 蠢货!竟自作主张想给谢长华下马威。 若谢长华这般好胡弄,他岂会等到今日,当下暗自责怪夫人轻举妄动。 姜是老的辣,王丞相转身作揖致歉,“老臣失礼了,代老妻向二位致歉。” 说完就迈开大步,向夫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众夫人经此一闹,再也没有好心情,纷纷回去了。 王淑仪也起了身,眼角挂着泪,嘴角含着笑,屈膝向秦腾和长华行礼后告退。 她越走越快,步履越来越轻快,双肩微微抖动,似是仍在伤心,又似乎在开怀大笑。 王丞相追着夫人回了房。 一进门便见老妻失魂落魄的样子,倒也有三分不忍。 他当场命人去寻太医,接着叹口气,坐在夫人身边,“夫人,你太着急了。” 王丞相夫人此时也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 她歉疚地说,“相爷,是妾身轻敌了。” 王丞相拍拍夫人肩头,“我叫了太医,这几日你便好好休养。” 王丞相夫人心头咯噔一下,相爷这是将自己禁足了? 想到今日自己的确出了大丑,只能咬牙点头忍下。 王丞相走身出了屋,他原本有事回禀陛下,没想到刚回来便瞧见自家出了这么大的丑。 废太子秦腾,你敢如此下我王家的脸面,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王丞相遥望着废太子夫妇所在的方向,眼里迸出狠毒的眼神。 观景台前人去楼空。 夫人们瑟瑟发抖地离开了,只剩下秦腾和长华站在寂寥地站着。 “娘子可害怕?”秦腾笑着问。 “害怕?”长华不解地问。 “为夫狠狠得罪了王丞相,娘子不怕?” “怕,当然怕。”长华拍了拍胸口,笑着回答,“我怕又要忙了。” “哈哈,”秦腾大笑起来,惊起远处树梢上的鸟儿,嗖地一声四散飞去。 “夫君故意激怒王丞相,可是已有谋划?” “没有。”秦腾摇头,“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兴许能让他露出些马脚。” 长华深以为然,能让老狐狸露出马脚,也是功德一件。 第262章 太子失踪 弘道帝紧追着媚昭仪的脚步,却没有在屋内寻到媚昭仪? “昭仪哪去了?”弘道帝有些不悦。 宫人磕头应答,“启禀陛下,媚昭仪嫌屋里闷得慌,到外头散步去了。” 弘道帝叹了口气。 哎,媚昭仪怕是生气了,不然刚从外头回来,怎么还嫌屋里头闷? 定然是生了气,唉,太子忒不会说话,惹怒了媚昭仪,他还得哄,累。 他心里盘算着库里还有些什么好东西,回宫后立刻拿出来赐给媚昭仪。 突然,他想到多年前秋狩时,自己猎过一只猛虎,那张虎皮似乎一直搁在围场的仓库里,便先将这张虎皮赐给媚昭仪,让她铺在贵妃榻上,神气又保暖。 想到这,弘道帝一边吩咐胡徒,一边向外走去。 远处,王丞相大步走来。 “陛下,”王丞相行礼。 “爱卿啊,你不是跟着太子去围猎了?” 王丞相神色紧张,“陛下,太子出事了。” 弘道帝一时间还没从王丞相的话中回过神来。 “太子,出事?”弘道帝一个激灵,“太子出何事了?” “陛下莫急,无大事,太子的坐骑突然发了狂,已被侍卫救下。” 弘道帝刚听到惊马的时候,一颗心腾地提到喉咙口。 他想到了多年前废太子坠马案,心里一阵发慌。 还好太子无事,他勉强平复了下不安的心,“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王丞相望着陛下日渐斑白的两鬓,心里顿时涌上酸涩之感。 陛下老了,太子成了他唯一的继承者,若是太子出事,陛下怕是…… 王丞相跟着陛下进了虎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陛下。 原来,太子殿下神武无比,一连射中好些个动物,兴致越来越高。 不知不觉间往深林行去。 王丞相一直跟着太子,一刻不敢放松,当年废太子就是在围场上遭遇坠马,弘道帝千叮咛万嘱咐,定要他护好太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令太子受伤。 “殿下,深林莫入,恐有危险。” “丞相,何来危险?孤身边尽是侍卫,便是有些许危险也不必过于紧张。何况,父皇早就命人清了围场,你就放心。” 太子说完,便驾着马往里行去。 王丞相不得已小心翼翼地紧紧跟上。 他虽会骑射,但到底比不得武将,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正在此时,太子的马突然高高地跃起,差点将太子甩下马。 马高高跃起后,又猛地往前一冲,吓得王丞相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立刻高声喊,“保护太子,保护太子。” 侍卫们本就紧紧围着太子,一见情况不对,就有人出手拉住缰绳,希望能助太子控制住马。 不想,那马力气大得根本控制不住。 奇怪的事,这匹马不像其它受惊的马撒蹄狂奔,而是拼命甩着脑袋,撞向旁边的树干。 一下又一下,撞得马眼都渗出了血,还是一刻不停地撞。 太子见状也吓得不轻,原本想下马的,不想左脚被脚蹬扣住了,怎么也解不开。 侍卫上前帮忙,终于将太子的马靴从脚蹬中取出来。 原来,太子的马靴上竟比旁人多了个蝴蝶扣,蝴蝶扣样式新颖,用一条长长的线,缠成蝴蝶的模样,正是垂下的多余绳线缠住了脚蹬。 说来容易做来难,侍卫帮着解脚蹬的时候,马匹还在不断地撞着头。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王丞相的心里涌起了股强烈的不安。 好在脚蹬解了,不然,他都想下令剪了太子的马靴。 可就在太子下马的当口,蓦地从马的右耳朵里窜出一条小青蛇,一口咬在太子的右手虎口上。 一惊一痛间,太子惨叫一声,松开了缰绳。 青蛇一窜出来,马匹倒是安静了下来,只是眼耳鼻中都有鲜血流出。 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压住了太子的左腿,痛得他发出一声惨叫。 “陛下,太子无事,臣来之前便已搬离了马匹,太子已然安全了。” 弘道帝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子再不济,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大庆唯一了继承人。 若太子出事,他绝承受不住这份打击。 弘道帝再三确认了太子的安全,想想还是不放心,让太医速速跟着同去。 王丞相正想离开,宫人来报,“太子的侍卫求见。”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侍卫求见? 弘道帝心里涌起不安,与王丞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慌乱。 弘道帝按下心中的猜疑,难道,王丞相有事瞒他? “进。” 一脸苍白的侍卫进了殿,立刻跪在堂前,“陛下,出事了,太子殿下失踪了。” 弘道帝腾地一声站起,刚想问话,蓦地一阵天旋地转,砰地一声跌坐在椅子上,竟说不出话了。 王丞相大急,“太医,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诊了脉扎了两针,弘道帝终于缓过一口气,连续不断地念叨,“太子,太子,救太子……” 王丞相立刻反映过来,问堂上跪着的侍卫,“太子出了何事?快说!” 侍卫神色苍白,但还算镇定。 他说起了王丞相离开后的事。 太子和马匹倒地后,侍卫三两下就将太子从马匹身下拉了出来。 太子虽毫发未伤,但因被青蛇惊吓,后又被马匹一压,拉出来时,已然晕了过去。 有个侍卫检查了太子虎口处的伤口,直接撕下里衬,紧紧地包扎好。 还好是青蛇,无毒的,侍卫想。 原本什么事也没有,只是马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见太子晕着,为了安全起见,便和其他几个侍卫一起,将太子稍稍搬离了些,免得马匹再次发疯伤到太子。 侍卫们正打算将马头砍下,突然一阵狂风大作,风大得眼睛都睁不开,站都站不稳。 事出突然,风又太大了,根本无法抵抗,有不少人被狂风吹跑了。 听到耳边越来越远的惨叫声,剩下的人为了自保,不得不紧紧抱住树干,一刻不敢撒手。 好在狂风持续的时间不长,待风静了后,侍卫们惊觉,糟了,太子不见了。 一阵狂风后,太子,被吹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