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请自重》 第1章 初遇 清晨的阳光顺着地平线缓缓升起,安阳城的城门在晨曦中缓缓开启。一众小商贩们带着新鲜的瓜果蔬菜走进城门,时令正值春季,商贩们的小车里飘来了各种清香,车子有些沉几乎都要两个人才推的动,有上了年岁的老夫妻、年轻的两口子也有年长的和年轻的一起。 安阳城的城门口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一位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头戴着遮阳用的帷帽,面孔被薄纱遮住看不真切,来来往往的人影匆匆走过只有他驾马停在了城门口,少年抬头看了看城门的大字,像是终于见到了这三个字,他的嘴角缓缓上扬。 站在城门口守卫的军官今天依旧拿着他的长矛穿戴者整齐的盔甲屹立在城门,他的工作几十年如一日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敢松懈一点。 今日的风从东北方吹来,那是护城河的方向。护城河从城西流进又顺着东北方流出,环绕了大半个城,虽然流经的区域有很多,可这条护城河仍是算得上清澈。 顺着这阵风,城门口的守卫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所有经过城门的人也都闻到了。 臭味。 城门口的守卫不能擅离职守,于是他们向城门内的守卫报告了这个异常,城内的守卫又找到了领军。 “臭味?”领军很奇怪,他们在城门口看守多年,每天护城河的方向都很正常,于是他决定带着几个人去城外探察一番。顺着城墙走到了护城河在城外的区域,领军和一行人看着河岸上的一具辨不清身份的尸体。“快!进城通报顺天府!” 守卫急匆匆的赶到顺天府,带着令牌闯进了顺天府的大门。此时坐在大堂上的顺天府尹穿着一身的官服处理着公务,像是被来人惊到抬头看向守卫的目光有些疑惑。守卫看着坐在大堂上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他早听闻顺天府的府尹早在一年前就换了新晋的探花郎,这人长得虽是好看,可未免也太弱不禁风了些,这样的人却要负责看清人心的诡谲云涌,让人忍不住怀疑他能否胜任。 可对方却只是看了眼他手上的守城军令牌,没有多余的问题起身就和对方离开。 孟随遇往城外赶时距离城门最忙碌的那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好久,他赶到河岸的时候领军已经让人把这里围住。“什么情况?”孟随遇刚走近就闻到了一阵恶臭,忍不住遮上了鼻子。 “我们早上发现了这里的味道,走过来看就发现了这具尸体。”领军一边解释一边也恨不得离这个地方远一点。“太狠了,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脸都被割烂了。” 孟随遇认真的端详了一下这个尸体,但只是看了两眼就忍不住转过去了。“偏偏是这个时候不在” “我可听见了。”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孟随遇转过头看着在守卫们的外围站着的一个人愣住了。 帷帽的面纱被少年抬起,映入人眼帘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样貌俊朗,眉眼端正,腰间挂着一个洁白如凝脂的玉坠,上面很意外的没有任何装饰。少年的脸上此刻是有些高兴的笑容,看着孟随遇如同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领军却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十分抵触,“别在这里围观,赶紧走!”说着就已经让人往外撵了。 “等一下!”孟随遇急忙拦住领军,“这位是我们府内的仵作,前一阵外出不在京中。” 少年拿下了帷帽冲着领军作揖,“在下安思远,见过领军。” “仵作?”领军一面让人进来一面又重新打量了一遍这个少年,开始思考他们顺天府招人的条件一定有一条是要长得好看?上到他们府尹下到一个仵作长得都这么好看。可这位年纪轻轻的,长得这么端正,为什么偏要做一个人人唾弃的仵作? 安思远走了过去,开始认真的看起了那具尸体。 孟随遇心里虽有不愿但还是走近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写信回来?” “今天早上才到。”安思远一边认真的看着那具尸体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个月前到了临川城,想了想就顺着临川回来了。”他转过身看着对方,“具体的我得带回去仔细看看。” 两个人站起身正准备和守城军说一下这个尸体的事宜,却听见城门处渐渐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安思远转过头看着他,“我就说总感觉少点什么。” “还真是。”对方也笑了一下,“没了他们凑热闹还真挺不习惯的。” 当一队暗红色的官服顺着城门缓缓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就被他们吸引,但大家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忙把视线掉转过去,生怕多看一眼就因此惹上麻烦。整个安阳城没有人不知道,这身红色意味着什么。 在京都,他们就是除了当今圣上外更不能得罪的存在。 西厂。 一群人缓缓的走近了他们,站定之后从队伍的后方缓步走出了一个人。 这人身穿着同样的暗红色官服,但是制式和衣服上的花纹却完全不同,一眼就能分辨的出他的身份格外尊贵。男人抬起头,视线缓缓打量过众人停在了孟随遇的身上。他微微一笑看起来有些亲和,但很多人都知道那只是假象。 西厂督公汪岑。 这个人,只要他想就能可以变成任何一种样子。 “孟大人,好久不见。” 孟随遇也回之一笑,“几日不见汪大人身影依旧。” 安思远站在一旁却没忍住笑。不熟悉的人可能不太清楚他此时笑的是什么,但只有他们这些人清楚,这两位大人的客套话从孟随遇当上顺天府尹后就没变过。 对方的视线因为这一笑而转到了他的身上,“这位是?” “这位是顺天府的仵作。”孟随遇抢在对方前面开口,“汪大人这么早到城门口来不是为了遛弯?” 汪岑的视线过了一会儿才从安思远的身上移开。微笑着道:“听闻河岸发现了尸体,我们西厂自然要来看看。”他的视线又转向了他们身后的那具尸体。“孟大人来的比我汪某人还早。” 他话说的十分柔和,可看向领军的眼神却是阴狠的紧。 由于西厂和顺天府对京都内的案件都有管理权,这就导致了很多报案的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偏偏西厂因为早些年立足时让人闻风丧胆的做派,很多人下意识都还是会先寻找顺天府来解决。 可这就导致顺天府的府尹每次都要面临着和西厂交流的风险。因此,自从京都出现了西厂,顺天府府尹的官职就成了所有人最恐惧的一个官职,凡是上任的新官没有任期超过一个月的。 民间甚至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宁做上门婿,不做府中管。”这个‘府中管’说的就是顺天府尹,由此可见一般。 领军只是个守城的小官,汪岑这样的人打个喷嚏他都要抖三抖,更何况对方现在这样盯着他。 “汪大人。”孟随遇接过对方的话头,“顺天府近来工作繁多,若是您方便,此事还需西厂助力。” 孟随遇做了一年多的顺天府尹主要原因就是他不抢。京都外的案子重新审理纠察就够顺天府忙上好一阵子的,这些事能不管他才懒得管。既然有人愿意接盘,他倒乐得轻快。所以他上任一年经手过的京都内案件只有些失踪猫狗了、走失人口了,一些西厂不愿意管的小事。 汪岑是何等的人精,他希望西厂在他手里越来越雄壮,即便现在京都内外提起西厂的名字所有人都要颤栗,但汪岑的野心远不止如此。 他不是随便任人摆布的布偶,孟随遇这个人他认识一年多了。这人看着傻的可以,但实际上即便西厂经手了每件案子最后还是要把案件的过程汇总再交给顺天府,他倒是省事的很。 西厂到底是越权罢了。 他浅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此案就由我西厂协助顺天府办理,如何?” 一个协助,这个事情就不一样了。 孟随遇没有任何异样,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有西厂和汪大人的协助,这案子一定能办的很顺利。” 两个人的视线相对,一股火药味飘来。 “那个……”安思远终于能插上话了,“那这个尸体就抬回顺天府?” “就抬到西厂。”汪岑看着这人,“这位大人也可以到西厂去验尸。” “这多不好啊。”孟随遇没等对方说话就抢先道:“我们府衙里这位仵作就总是得罪人,可能因为总和死人待在一起不太会说人话,要是惹恼了您,我可再难找他这样一位仵作了。” 安思远自觉屏蔽了那句‘不太会说人话’。 “孟大人说的难找指的该不会是得罪人这方面。”汪岑这人常常给人一种他很爱笑的感觉,但那只是错觉。他是会笑,可那和他要表达的意思完全相反。“孟大人放心,我的脾气也没那么大。” 见对方还要反驳,汪岑却直接叫身后的侍卫们把尸体抬走。 “这位大人,也一起?” 第2章 男扮女装 安思远借口没拿工具总算是跟着孟随遇回了顺天府。这里的一切,他有整整一年没见到过却也并不是很想念。 他跟着孟随遇来到这里只有几个月,随后就离开京城出门了,一走就是一年。 “随安,东西呢?放哪了?”先他一步进了房间的孟随遇突然问道,他叫的名字明明不对可门外的安思远还是应了一声。 “哥你什么记性啊!”这人走进了房间,最左面是很简单的一张木床围着浅绿色的床幔,床头另一边是一个梳妆台,台面上放着一些十分简单的头饰,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是一些小摆件。床尾则是一个和床一边高的立柜。 而右面放着的几个立起来的书柜,上面密密麻麻的放着很多书,就连书桌上也摆着几摞。角落里放着一个很大的枣红色木箱。 “不就放在箱子里了吗。”安思远走过去打开箱子找了起来。 孟随遇看着他一片狼藉的桌子忍不住皱下眉,“你看看你这个桌子,哪有个姑娘的样子。” “我现在本来就不是姑娘样子。”安思远一边找一边还不忘回击。 “孟随安,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女孩子啊?” “记得。”还在翻箱倒柜的‘安思远’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只能遮住半边脸的面具,“想忘了这个还挺难的。” 孟随遇接过那个面具端详了半天忍不住叹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继承师父的衣钵了。现在还要让你把自己弄成两个人。” “哥!”孟随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工具箱,她直起身看着对方,“这个事情咱们两个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你又不喜欢学医,而我刚好喜欢还有天赋,师父不嫌弃我是个女孩子把一身的本事都交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好了以后都不许说这件事的,你愧疚个什么劲啊。” “可你已经十六了,将来总要找个好人家嫁了的。” “打住。”孟随安看着他,“这件事我们也商量过了,我才十六,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你知不知道?!”说到这儿她又顿了一下,重新整理了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说,我才十六,身体器官还没发育好呢!结什么婚结婚。” 孟随安时常会说出一些让孟随遇听不太懂的话,这并不是因为她有些神经质,而是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和他们同时代的人。 离奇的故事就发生在2124年,重琦作为一个学到头秃的医学毕业生,最后却选择跟着师父做了一名法医。却在一次赶赴现场的过程中车子失控,导致重琦在车祸中离世。原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一生的重琦却又一次睁开了双眼,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穿越成了一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小屁孩。 这个身体的主人因为被人扔在树下不知道多久而发高烧烧成了傻子,但她的灵魂并没有离开。因为后来收养她的人生病离世,孟随安忧伤过度不知道怎么就让原本的主人占据了身体。孟随安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傻子一样。 自此孟随安知道了一旦自己受到了强烈的情感刺激原主就会出现避免她承受不住,而这段时间孟随安在身体里还是可以听见和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 收养她的人就是安朝赫赫有名的神医孟华舟。孟随遇和她一样都是被孟神医在行医的路上捡到的。孟随遇大了她六岁,对她如同亲妹妹一样。 “你不想嫁人,哥倒是不反对,毕竟养你一个哥还是养的起的,可你也不能一辈子这样……” “哥。”孟随安走近了几步,这样看来作为一个男人她的确矮了一些。“咱们说好了这些事以后都不提的,不说了好不好。”她拉着对方的袖子,“晚上我想吃哥做的酥肉,在外面都吃不到,可馋死我了。” 孟随遇一向拿她没办法只好放弃,“好好好,等你晚上回得来再说,汪岑这个人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了一位衙役,“大人,西厂来了人说是要接安大人过去。” “知道了。”孟随安走到门口看着两个身穿官服的侍卫,“两位辛苦了。”这两个人都没有理会她的这句话只是说着他们厂公正等着她呢。“好的,咱们这就走。” 西厂和顺天府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皇帝也考虑到了两个地方的人有些水火不容所以才特意把彼此隔开。西厂的大门看起来也的确比顺天府的大气很多,门口还有几个把守,顺着大门看进去里面还有正在巡逻的侍卫。孟随安站在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看看人家这派头,相比之下顺天府简直就是穷酸。 其实西厂没有建立之前顺天府的规模和此时的情景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西厂建成之后,顺天府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连府尹最长都超不过一个月,更何况手下的人呢。 那两个侍卫只说了句请进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了,孟随安愣在原地,这双脚是不知道该不该迈进去。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从里面远远的走过来一个人,这人的衣着制式和普通的这些侍卫也有一些区别,看样子应该是厂公身边的亲信。只见这人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按在身后的刀把上整个人气质十分挺拔,“大人怎么称呼?” “在下安思远,只是一个仵作,这位大人不用这么称呼我。” “在下欣风。”这人并没有在意她说的这句客套话,“安大人跟我进来。” 跟着对方走进西厂,孟随安才知道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不识人家的庐山真面目。这西厂不仅从外面看上去壮观,就是里面也雄伟的不像样子,各式各样的山水奇石、繁花秀草,孟随安走过这么多地方见到的东西比这里多的多了,她主要是没想到这里面看上去可不比外面那般低调。 欣风一边往前走一边也偷偷的观察着这个人,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心里也不禁又觉得体面了几分。带着人走进了一间靠里的院落,进了房间就是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 孟随安看着这个台阶不太明白。 “哦。安大人有所不知。”欣风回身解释道:“为了避免尸体被损坏,尸体都被我们放在地下了。” 孟随安点了点头跟着对方顺着台阶走下去,地下的温度的确比上面凉快很多,不得不说他们西厂的人还是很聪明的。入眼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昏暗,四处看过去孟随安才知道西厂到底有多浪费,他们把在这个时代最好的聚光灯‘琉璃灯’放的整个地下都是,放眼看过去,整个地下亮堂的如同白昼一般。台阶下没有多余的遮掩,尸体就端正的摆在正中间。 汪岑背对着他们站在尸体的前面,听见身后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像是等待着来人走到他面前。 孟随安跟着欣风走进了那具尸体,看得出来欣风对于这具尸体也很厌恶视线始终都不愿意转过去多看。他走到汪岑的面前行过礼后缓缓说道:“大人,顺天府的安思远来了。” 汪岑这才转过身看着对方,眼神还是那样笑眯眯的。“安大人。” “督公大人。” “劳烦大人大老远的亲自过来一趟了。” “督公说的哪里话,为人民服务,应该的。”客套话说完,孟随安就带着工具箱走近了那具尸体,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这具尸体已经被人检查过了。他们这个时代的仵作工作的样子她见过很多,不像她前生那样要求检查过后还要维持尸体的原样,但也不会很马虎。但这具尸体身上被人割了无数刀,脸都全部划烂了,估计检查这具尸体的人也就没有在意会不会被人看出来了。 汪岑看着对方对着一具尸体打量的这么仔细并没有在意,相反要是这个人不像他想象中对这具尸体这么好奇他反而会对他们这里所作所说的话表示怀疑。 “顺天府的仵作?”他还记得和陈生说起这件事时对方的语气,“是姓安的那位吗?” “你认识?” “大人大概不太清楚,当年惊动一时的那个分尸案就是那位大人验的尸,也是他在尸体上发现了很多我们这些仵作都找不到的线索。” 想到这儿,汪岑的眼神上下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安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在下冒昧的问一句,这具尸体是已经被府上的仵作检查过了。”孟随安没有隐藏这件事,她光是看对方打量她的眼神也猜得出这无非是这人想试探她的手段,她在京都做仵作的时间的确不长,但并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有,有人认识她‘安思远’的这个身份并不奇怪。 “的确。”汪岑也坦荡的很,“对安大人可有什么影响?” “并没有,只是如果您这里的仵作已经检查过的话,有什么发现大可和我说一下。督公大概不太了解,尸体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次检查。” 汪岑听得出对方语气似是有些埋怨,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也没什么,他只看得出这是一具女尸。” “不对。”孟随安几乎是笃定的否决了对方的结论。 “这具尸体,是男性。” 第3章 验尸 汪岑的眼神一瞬间的变的有些奇怪,但是脸上还是那副笑容没有任何的改变。“哦?” 孟随安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副手套,她知道对方准没见过这东西但她也没那个兴致给对方讲解一下。“这具尸体的脸虽然被划烂,但是看得出眉骨突出。”说着她用带上了手套的手直接摸上了那具尸体的脸,手在头骨的前后按压了几下,“其次,头骨的枕部突出,下颚骨的角度偏小。这些都是显着的男性头骨特征。” 这不难怪会有人看错,这个男人的身材相对于男性而言更加柔和,第一眼看过去的确会有问题。 她努力抬起这具尸体,但确实低估了死人的体重,导致她端着那个尸体不上不下的有些尴尬。 汪岑只是看了一眼就说道:“欣风,帮忙。” 欣风的身体虽然在动但是看得出心里十分不情愿,脸上的表情恨不得让灵魂从身体里逃出来。孟随安看对方的手马上要碰到尸体的时候急忙喊住了对方,放下尸体从工具箱里拿出了另一副手套递过去。对方道了声谢,两个人把尸体整个翻过来,背后一道长长的划痕映入眼帘。 痕迹很深,都见到了骨头。联想到被人划烂的脸和身体,可见这人得有多恨他。 “尸体顺着护城河飘到河岸上,看伤口的泡发和腐烂程度应该不会超过两天。”孟随安想了想,“这个时间,应该有人会报官了才对。”她又前前后后重新检查了一遍这具尸体,得出的结论没有什么不同。 房间里突然一阵沉默,汪岑只是看着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这弄的孟随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安大人。”汪岑像是终于发现他的窘迫于是开口说道:“此事我们只是协助办理,如今这个情况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孟随安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这个人精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说是协助,除了帮忙保管个尸体以外其他的就什么都不打算做了呗。案子还要接着查下去,他不打算管孟随安也拿他没办法。“既然这样。”她想了想,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近几天失踪的人都有哪些。“我这就回顺天府查一下。”话说完就打算离开。 “欣风。”汪岑缓缓开口,“去帮帮安大人他们。”他看着对方转过身接着说道:“西厂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剩下的事就由欣风协助你们了。” 就叫了一个人,也叫协助?! 孟随安脸上还是神色如常,即便心里把人骂了个遍,“厂公大人日理万机,是应该以正事为首要,那就劳烦欣风大人了。” 汪岑在身后看着两个离开的人,从台阶上出来一个身影又缓缓站在了他的身旁。 “大人,您叫我?” “去查查这个安思远是什么来历。” “是。” 身旁的影子突然消失,这个庭院里只有他一个人,仿佛刚才只是他在自言自语。汪岑的眼神冷冷的看着门外,“顺天府” 孟随安不情不愿的带着身后这个比她还不情不愿的家伙十分难受,两个人在往顺天府走的路上都不说话。这个路程就显得有些格外漫长了。终于看到了顺天府的大招牌孟随安整个人都舒坦了,不过相比之下,顺天府还真的是越看越穷酸 进了大门,孟随遇正在大堂上处理公务,一抬头就看见走过来的两个人。“小安?”他放下手里的笔,“欣风大人。”这个人孟随遇也是见过的,和西厂打交道的时间多了,汪岑身边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的差不多了。 “我家大人让我前来协助安大人办案。”欣风开门见山的把来意挑明。 “这样啊。”孟随遇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他来与不来他和随安都能把案子解决,无非是他们厂公非要在里面横插一脚罢了。他看向随安,“看了尸体,怎么样?” “是个男人,身体锁骨上的位置有一个像叶子形状的胎记,正常的话失踪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两天。”不超过两天的案件孟随安知道这种程度她哥完全能记住,果不其然,对方只是想了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就说道:“想起来了。” 孟随遇从桌子上一大堆的案卷里翻找起来,没一会儿就从一旁拿出一个卷轴,“就是这个。”他打开这个卷轴上面的信息大概看了一眼后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四个月前进京的三喜班,他们班主昨天晚上来报了案,说是他的师弟不见了,我问过他有什么特别的特征,他说过这个人身上有一个叶子形状的胎记。” “那看来是这个人没错了。”孟随安转身就要走,不过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她有些尴尬的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欣风大人你知道这个三喜班在哪吗?” 欣风带着孟随安来到了永乐茶馆前,作为一个小茶馆它也算得上是五脏俱全了,站在门外就听见了里面传出了唱戏的声音。这出戏孟随安从没听过,不过看着写在门口的招牌可是班主春喜的拿手戏。 进了茶馆向老板表明来意,两个人就站在一旁看着台上的春喜唱戏。 孟随安没有那么浓重的艺术细胞,她也听不懂一个戏到底如何区分是好是坏,但看着座底下的众人都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看来这人有些本事。不过也是,倘若没有本事又怎么敢跑到京都来唱戏。虽然听不懂,但里面的起承转合却又几个调子十分熟悉,孟随安一时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听过。 一曲终了,眼看着春喜下了台两个人招呼着老板带着他们到了后台。春喜还没来得及卸掉脸上的油彩一转身就看到老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是生面孔。原本他只以为是老板的戏迷朋友过来打个招呼,但是没想到 “秋喜他”春喜听闻了噩耗嘴里失神的念叨着,“怎么会” “班主还请节哀。”孟随安看着他脸上的油彩被泪水模糊,说不上是戏子情长还是其他什么不太好听的话,“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去秋喜的房间看一眼。” “当然可以,几位大人这边请。” 戏班休息的地方一般离他们唱戏的地方都不会太远,等春喜洗完妆带着他们顺着茶馆的后门拐过几个弯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间旧房,大门有些破败不堪重负的承受着班主推开的力度发出‘吱嘎’一声来抱怨。门里都是正在操练的各个弟子们,看样子三喜班的阵容不算很大,放眼望去只有十几个人。 “秋寒,过来。”春喜叫了一个人的名字,从人群里走出一个小孩子,看着还很年轻应该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一位了。“两位大人,秋寒平日里跟着秋喜,有什么事他或许会了解一些。” “那我们进屋谈。” “好的,这边请。” 一群人看着他们走进了房间,孟随安注意到他们对于听见秋喜的这件事兴致都不是很高,甚至还有几个人用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仿佛等着秋喜倒大霉一样。 “两位请坐。”一进房间秋寒这孩子很有眼力见的倒上了三杯热乎乎的水放在一旁。 孟随安看着房间里颇有些寒酸的摆设,看来三喜班也并非她想的那么受欢迎。“班主,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秋喜不见的?” “今天早上,我正准备出门去表演,秋寒这孩子突然跑过来跟我说秋喜前天晚上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才急忙叫他去顺天府报了案。没想到”春喜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流下来,秋寒站在一旁看着班主的表情也猜到秋喜一定遭遇了不测。 “秋寒是吗?”孟随安看着他,“你多大?” “回大人,十岁了。” “十岁。”孟随安打量着他,对十岁的男孩子来讲他未免有些太瘦弱了。“你总跟着秋喜吗?” 秋寒转过头看了班主一眼,对方点了点头。“是的大人。” 孟随安没有在意他们的视线,“他经常出门吗?” “也不是。”秋寒想了想,“秋喜哥的戏迷并不多,偶尔都是直接从后台出门,只有两三次是从戏班走的。” “那两三次他都是什么时间走的?” “有一次是正午,还有一次是晚上,还有一天”秋寒认真的想了想,“对不起大人,我记不起来了” 欣风在一旁冷哼了一声,吓得人家孩子哆嗦着往班主身后躲。孟随安知道这准是他们西厂蛮横无理惯了,“秋寒别怕,这个哥哥感冒鼻子不通气。” 欣风张了下嘴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那秋喜的戏迷都有哪几个人,你知道吗?” 秋寒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班主,对方这次抢在他之前说道:“这个我记得戏班上的账本上有写过,几位稍等一下我去拿过来。”说着就起身离开,留下秋寒和他们两个人。 秋寒看着孟随安的水杯已经喝光于是走过去打算给对方再添一些。 “等一下。”孟随安突然盯着他的脚腕,刚才人多的时候她没有注意,但现在她才发现秋寒走起路来的姿势很奇怪。“秋寒,你的脚受伤了吗?” 秋寒却像是被空无一物的水杯烫到了一样一下子缩回了手要往后退,孟随安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却没想到秋寒一声‘疼’让她缩回了手。 他的胳膊下一定有伤。 第4章 三喜班 欣风几乎是立刻起身就要抓住这个小孩,却被孟随安拦下了。“安大人!” “欣风大人!”孟随安拦住他,“你应该看出来他受伤了!” “正是因为他受伤了我才要看!” “他还是个孩子!”孟随安的声音忍不住高了些,远在一旁的秋寒哆哆嗦嗦的不敢发出声响。“以欣风大人多年习武的力度这孩子怕是能让你直接把胳膊扭断了!” 欣风有些气不过,叉着腰冷哼一声,“哪里有那么脆弱?” “就是这么脆弱!”孟随安懒得和这些没有医学常识的家伙们计较,她缓缓走近秋寒的身边,声音变的温柔了很多,“秋寒,让我看看,可以吗?” 秋寒摇着头不停的往后躲。 “秋寒,我不会伤害你的,让我看看。”孟随安的眼神很温柔,在那双眼睛里你甚至看不到任何刚刚和人争执的样子。 秋寒看着对方,终于伸出自己的胳膊递了过去。 孟随安轻轻的握住对方的小手,挽起衣袖的一瞬间,孟随安看着布满半个手臂的淤青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上面的淤青有些已经发紫,有的还泛着青,新的旧的都有。 欣风在远处看着这个情况也一声不吭了。 “秋寒,让我看看你的腿。” 这次秋寒很老实的把腿伸了出去,孟随安挽起裤腿上面是一样的淤青,她伸手缓缓捏了一下脚腕,秋寒疼的一哆嗦。 “晚了。”孟随安叹了口气,“骨头接歪了,已经正不回来了。” 听到孟随安这么说秋寒也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像要安慰对方一样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哥,我没事的。” 春喜在此刻走了进来,看着蹲在秋寒面前的人,又看见秋寒露在外面泛青的肌肤。 “班主,这些都是秋喜打得吗?”孟随安转过头问道。 班主无奈的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秋喜他在我们戏班里并不算有天分,唱的戏也一向不温不火的,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他对身边的人一直都很苛刻。不只秋寒,戏班上的师兄弟,比他进戏班晚的都被他欺负,像我们这些和他同时入门的弟子也少不了让他冷嘲热讽的。”他走过去看着秋寒的腿又叹了口气,“秋寒来的时候还小,男孩子都皮的很,我也告诉过秋喜很多次孩子要管不要打,他不听。有一次秋寒把水不小心洒到他身上,秋喜正在气头上拿起棍子就照着秋寒的腿狠狠的打了好几下,还不许我带他去看大夫。” “后来我是等他出了门才抱着秋寒去看了大夫,可大夫说晚了,接不上了。”班主看着秋寒也很无奈自己自嘲式的笑了笑,“我这个班主当的的确不合格。” “听您这么说我确实觉得秋喜更像是个班主。” 班主无奈的笑了一下,“其实我、夏喜和秋喜都是同时拜的师父入的门,但秋喜和我们不一样,他是老班主的儿子,秋喜原本不喜欢学戏,但拗不过老班主。他不用心,老班主也总是罚他,他们父子的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 “秋喜做了戏子,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他原等着老班主死后拿着三喜班的积蓄换个地方生活,但老班主临死前留下遗命把三喜班留给了我,要他好好唱戏,还让他在床前立誓要是离开了三喜班就不得好死。”春喜说到这里像是在说一段十分荒唐的往事,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好笑,“秋喜虽然留下了,但心里很不愿意,我因为老班主也没有办法强求他,只好由他去。” 孟随安看着对方,“那秋寒是” “秋寒是他用积蓄在外面买来的,原本我以为他是打算教秋寒唱戏,以为他终于有心要好继承他父亲的衣钵了,可”春喜摇摇头,“可到底是我太天真了。” 房间里瞬间变得一片安静,孟随安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低头看着对方手里的账本,“这个账本倘若班主允许我就把它带走了。” 春喜这才回过神来把手里的账本递了过去,“您拿去,我们还要在这里再唱上一阵子呢。” “另外。”孟随安看着身旁的欣风,“欣风大人,您带春喜再去看一眼尸体,让他再确认一下。” 欣风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被指挥起来了,但是他们大人也是让他跟着顺天府的这个人,所以也只好同意。 离开三喜班,孟随安看着带着春喜离开的欣风低头思索了一阵,她转过头看着三喜班的大门,想了想又走了进去。 “大人?”秋寒看着去而复返的孟随安有些不知所措,“您怎么又回来了?” “之前你们班主说的那位夏喜在哪里?” “谁找我?”一个男人从不远处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见叫他的人是刚刚和他们班主谈话的人,“您还有什么事?” “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夏喜的房间是几个人的大通铺,房间里没有那种会让人厌恶的汗臭味,反倒意外中的有些清香。“大人请坐。”夏喜搬出来一条长凳递给对方自己则直接坐在通铺上。“大人有什么要问的?” “三喜班,这个名字是因为春喜、你还有秋喜吗?” 夏喜点了点头,他的话很少,连刚才主动开口说的两句听起来也很淡淡的。 “秋喜是你的师弟?” 对方依旧只是点点头。 “你讨厌他?” 夏喜的眼神有些冷冷的,“戏班里没有人不讨厌他。”他的语气听起来都透露着厌恶,“秋喜根本就是个混蛋。” “他也经常骂你?” “戏班里没有他不骂的人。”夏喜的回答就像是一个模子里打出来的,“大人,这些我想刚刚班主都和你说过了,我们都很讨厌秋喜,无论问谁都是一样的回答。” 孟随安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是没有问的必要了。”但她的语气转瞬换了个样子,“我自幼并非在京都长大,走过四方见过的听过的都很多。”她的视线紧盯着对方,“我记得,在一个城镇里曾经听过一个人的唱腔和班主的有些像,好像是”孟随安认真的想了想,“潭洲。” 夏喜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我们的确在那里唱过一阵的戏。” “可我的记性没有出错。”孟随安看着对方的眼神不容对方一丝的闪躲,“那个时候,好像是叫四季堂。” 夏喜的表情在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大人准是记错了。” 孟随安没打算这个人这么快就承认,她只是低下头拿起身上的那块玉坠在手里缓缓的摩挲了两下,“没关系。”她的声音喜怒难辨让夏喜有些恐惧,“我在潭洲有个朋友,只要问一问他,就能知道了。”她看着还要张口说话的夏喜接着说道:“只不过那个时候,事情就不一样了。” 夏喜看着对方的笑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快乐,他苦心经营的城墙在一瞬间轰然倒塌。但对方甚至不等他整理就起身准备要走。“大人等一下!”夏喜叫住了对方,“大人真是好记性。” 孟随安重新坐了下来,这次她的笑容和善了很多,“十年前的事而已,倒是不难记。”她记不住可是有她哥呢,她不会听戏但是她哥会啊。她刚刚在门口只是正好想起了十年前在潭洲她哥总是和她念叨着一个戏班唱的一出戏,磨叽的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见对方终于决定开口孟随安就知道自己的试探起作用了。 “当年我们的确叫四季堂。”夏喜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时候,“另一个是我们的师妹,冬喜。” “冬喜很有天分,是师父收过最有天分的孩子,也是整个班里除了春喜唱的最好的孩子,师父在世时常常说冬喜将来一定会成角。”夏喜的神色突然有些悲伤,“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冬喜还活着。” “她死了?” “嗯。”夏喜这个人看起来很粗犷,但一个唱戏的人心思怎么会粗。“师父一直想撮合冬喜和秋喜,可冬喜不喜欢他,她喜欢的人一直是春喜。其实师父也知道,但”说到这儿夏喜停顿了一下,“但是师父还是执意要让秋喜娶了冬喜。” “我们到了戏班,身家性命也好,人身自由也罢就都是师父说了算的。这桩婚事由不得冬喜自己做主。”夏喜的声音突然失落,他看着窗外还在操练的师弟们,“春喜本想劝冬喜,他说我们这些戏子的命生来就不是自己的,做了这一行,就得认命。” “可秋喜那个混蛋!”夏喜的声音突然变的激动,“冬喜知道春喜的心意后,就放弃了,她本来是打算要和秋喜在一起的。可秋喜秋喜却在一个晚上我们和师父出门的时候,把冬喜” 声音被掐断在半路。 孟随安也听的皱起了眉头。 夏喜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一身的悲伤吐尽。“冬喜说,师父是故意的。她说师父听见了她和春喜说话,知道她不死心,所以故意在那晚带走了我和春喜,让秋喜和她两个人留在家里。” “我一开始不信,但冬喜说这是秋喜侮辱她的时候和她说的,她还说,秋喜一边欺负她一边说着这些,还说让她死了那条心跟了他算了。”夏喜的表情像是有些困惑,但更多的像是痛恨。 “师父曾经对我和春喜说,他把冬喜当成他的亲女儿一样看待。” 一声冷笑。 寒入骨髓。 第5章 旧事 夏喜看着孟随安,他眼中的悲伤没有丝毫褪却,看得出这件事是他们心里永远的伤。 “春喜和秋喜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变的很不好?” “不算不好。”夏喜冷冷地说道:“秋喜和我们两个谁的关系都不好,就像我说的,这家伙就是个天生的混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兄友弟恭。”他像是知道对方好奇的是什么,“春喜这个人没有大人你想的那么强硬,不然师父也不会因为他这点就随便欺负他,把那么大个班子让他一个人撑起来,这些年,走的走散的散,三喜班早就不比原来了。” “不然,他也不会在秋喜害死了他喜欢的人之后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练着自己的功。”说到这儿夏喜冷笑了一声,“秋喜是个混蛋,春喜是个软包,我又是个哑巴。”他的声音异常悲凉,“师父这名字起的错了。” “我们几个,这辈子都和喜这个字无缘。” 孟随安从三喜班离开时夏喜还呆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练功的人,孟随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大概,一定是他们那个充满着希望的小师妹。 孟随安一边往顺天府走去一边低头看着手里的账本,她出来之前已经问过了秋寒,上面的几个名字中有几个是秋喜的粉丝。一个是城西彩记绸缎庄的老板娘王夫人,另一个是芳记胭脂铺的老板娘刘夫人。刘夫人的丈夫也就是芳记的老板几天前曾经因为什么事来找秋喜闹过,临走的时候弄的很不愉快。 孟随安回到顺天府把这些情况同随遇讲过以后对方也沉思了一会儿,“看来要去找这位刘老板谈谈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孟随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一口水,“不过还是要等那位大人回来。” 孟随遇无奈的无奈的笑了一声:“听你的语气好像很不想和他一起。” “一个十岁的孩子骨骼没到成年之前都是很脆弱的,秋喜一个成年人的力量都能把他打到脚腕断掉,要是这人一个寸劲下去,我看别说骨折了,那简直就是粉碎性!”孟随安愤愤不平的说着:“他们西厂还真是作威作福惯了。” “说起来,那孩子的腿只能那样了?” “倒也不至于。”孟随安想了想,“如果他的营养摄入足够的话,将来他的骨骼还是会发育的,随着发育的过程可以重新把那块骨头再接一遍。”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不过我看是有些够呛,他现在的个子对于一个十岁的少年来说太小了,明显的发育不良,这对他将来的成长都有影响。” 孟随遇刚想要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衙役说话的声音,“府尹大人,西厂的大人来了。” 欣风随即就走了进来,他显然完全不在乎这里的规矩。他看着坐在前面的孟随遇,“孟大人,春喜看过那具尸体身上的胎记了,确认就是秋喜。” “他有什么反应?” “反应?”欣风想了下,“就是愣了一下然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没说其他的?” “就说了句什么他怎么和老班主交代。” 孟随遇想了想,“他刚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认出来了吗?” “没有。”欣风被对方不停的盘问弄的有些不耐烦,“那样面目全非的尸体,谁能一眼就认出来啊?不过大人这么问,是觉得春喜有嫌疑?” 孟随遇和随安交换了一下视线,两个人都觉得无论眼前的这个人有没有那个能力他们还是要说清楚,不然他身后的那位实在让人头疼的很。于是孟随安把她和夏喜说的那些话又重新说了一遍给对方。没想到欣风听完以后转身就要走。 “欣风大人!”随遇马上拦住他,“你这是要干嘛去?” “当然是把三喜班的人都抓住问话!”欣风打量着坐在桌子后面的人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不可理喻,“他们三喜班的人都有这么明显的杀人动机了,为什么不抓他们来问话?!” 孟随安无奈的叹了口气,扶着脑袋有些头疼。 这种家伙是怎么坐到汪岑身边的呢? “欣风大人,我问你。”孟随安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顺些,“从他们拜师学艺的时候就不和,冬喜的事发生在十年前,整整十年,无论是春喜还是夏喜他们都有太多的机会了,他们没有必要要等到了京城在对这个人下手。”一边说他们也一边整理着思绪,“十年不下手,等到了京都这种地方再下手。“孟随安停顿了一下。 “怎么?想死还要挑个地方?” 欣风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回击,因为对方说的的确在理。 “另外,春喜的性格很软弱,他根本就不会反抗秋喜,夏喜也说过,春喜虽然做了班主但班里说的算的大部分时候都是秋喜。”孟随安说到这儿又皱了下眉,“至于夏喜,他对于这几件事始终是不痛不痒,虽然他对冬喜的死很伤感,但也只是限于朋友离世的那种伤感,很浅薄,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那具尸体的脸被划破可能是怕有人认出来,但是身上也被划得皮开肉绽就更完全是仇恨,甚至是报复。”孟随遇回想到那具尸体的样子,在一旁接着说道:“那么就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上,春喜和夏喜既然对秋喜有那么大的恨意为什么要等十年才动手?还是在京都?” 欣风盯着这两个人一言一语,“那”他冷静了一点,“那接下来要从什么地方查起?” 孟随安举起那个账本,“当然是秋喜的戏迷。” 安阳城热闹繁华每日来往于这里的商贩就不计其数,从城中大道的中心左右两旁又被分开,整个安阳城被分成了四块,城北因为是皇城所在所以格外肃穆,周围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居住地,西厂就在城北的边缘和中心街还隔着两三家的样子。城西和城东就热闹的很了,城西都是些商贩,什么胭脂绸缎、点心首饰、外加上一些铁匠铺之类的;城东和这些都不太一样,城东更多的是酒楼旅店,当然也有一些古代独有的特殊职业。 孟随安和欣风站在几条街的交汇处胭脂香料的味道夹杂着饭香顺着微风轻轻飘来。孟随安这才意识到已经是中午了而她还没有吃饭,这么多年她可是一直秉承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标准,既然来到了西市不吃点好的怎么行。于是迈步就往里走,要知道她可是馋了老陈家的馄饨馋了很久的。 老陈家的馄饨一直都摆在街边,老两口就住在那附近,从早上天没亮就开始准备到天际刚刚泛出一阵鱼肚白就已经出摊。 孟随安也说不上他家的馄饨哪里吸引她可就是吃过一次后实在难忘,在街上走了没一会儿就闻到了一阵香喷喷的味道,孟随安提鼻子一闻兴奋的急忙跑过去。 欣风跟在这人身后一直没有动静,他们大人的意思他是明白的,无非是要看看这顺天府到底有什么能人才会让孟随遇这个新任府尹在京城屹立了这么久。可之前在顺天府的大堂看着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看来他是不是过于小瞧了顺天府的人。就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却见眼前的人突然往前跑去,他急忙看了一眼四周却不想那彩记和芳记的铺子居然就在眼前。他本以为对方就会走进去问话却不成想这人停在路旁的一个馄饨摊前坐下来要了碗馄饨。 欣风: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随安叫了碗馄饨坐了下来准过头却发现欣风站在她身后神情复杂的看着她。这人至于吗?孟随安想着,她不过就是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而已,难道是因为自己没叫他? “嗯欣风大人?要不您也来一碗?” 欣风觉得自己不能太小看了眼前这个人于是在她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一碗香喷喷热乎的馄饨端上了桌,闻着香味欣风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有些饿了。 孟随安吃完抬起头正赶上芳记的老板送人出门,刘老板满脸的笑意堆在脸上送着客人出门。他送的这位客人孟随安并不认识,但光看身上的服饰样子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普通人。看来这芳记的生意还算不错。 刘老板从走了客人一转过头像是看见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嫌弃,转眼就进了铺子。一个夫人紧跟着对方走了进去,芳记的铺门被他们身后的小伙计合上了,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嗐,又开始了。”老陈在一旁念叨了一句。 “老陈,他们家这是怎么了?”孟随安不经意的问了这么一句,听起来只是偶然间对这件事很好奇的样子。 “还不是老刘的那个夫人。”老陈刚要说话一旁的老婆子就前先一步说道:“听说前一阵子他那个夫人喜欢上了个唱戏的,大把的银子砸在人家身上,还把老刘给客人定制的一份上好脂粉给了人家,这两口子最近因为这事儿吵了好一阵子了。” “这还有什么好吵的?” “老刘把他家夫人的银子全收起来了,这不,好几天了,连牌堆都没法去。” 要不怎么说随时随地都不能小瞧人民群众,他们掌握的信息往往真的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多。 第6章 调查 孟随安和欣风在馄饨摊上听了好一会儿的墙根,过了好半天芳记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刘夫人几乎是踉跄着从大门走了出来,她还是心有不甘的又回头看了一眼,但门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人让她只能回过头离开。正要走时,刘夫人抬起头看见了对门彩记的王夫人,对方此刻叉着腰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显然是幸灾乐祸。 “这彩记的老板娘又是怎么回事?” “听他们铺子的人说,她们两位平时在牌桌上就不对付。总是埋怨今她耍赖、明儿她欠账的。”老陈婆对整条街上的事都了如指掌,难得又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些家常理短的事,“后来这俩人还同时喜欢上了一个戏子,前几天王夫人还拿着根簪子故意在刘夫人面前炫耀,刘夫人气的鼻子都歪了。”说着又看了看王夫人头上。 王夫人头上的首饰并不多,几乎一眼就能看见一根样式新颖的银簪。 老陈婆笑着说道:“瞧,还带着呢。” 孟随安想了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几天了”老陈婆想了想,“好像就是三天前。” 孟随安低头不再说话。 街上王夫人眼看热闹已经没了又仰着脖子趾高气昂的往回走了。 “夫人留步。” 王夫人被人突然叫住,正想是什么老主顾,一转头却是两个从没见过的公子。站在前面这个看样子长得不赖,穿着虽然朴素了些,可腰上那块水玉怎么看都价值不菲。他身后那位穿的绸缎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可是上好的断云绢。 她眼睛一亮当下就把两个人请进来,也根本没有细看身后那人的身上还别着一把唐刀。 “两位想买点什么样的绸缎啊?我们家铺子可是全京城种类最多的了,您可真是来对了。” 走在前面那位面容姣好的公子并没有回话,眼神只是在周遭的绸缎上扫视了一圈,就把视线缓缓落在了王夫人的脸上。 王夫人虽说是个已经出嫁十几年的妇人了,可就这么直勾勾的被个小伙子看着也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她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位公子,您别看我啊,我脸上又没有绸缎样子。” “真是抱歉。”那位公子并没有不好意思,反倒很大方的说道:“我见夫人头上这只钗子眼熟的很,像是在哪里见过” 王夫人见对方认真想着,也没有觉得在她这绸缎庄里问一根簪子有什么不对。“是在前面街上的荣翠阁买的。” “啊。”那公子如释重负一般,“想起来了,我当时看中了那根簪子原是想买给心上人的,可后来再去居然就被人买走了。”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番,“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在夫人身上更好看些。” 王夫人年轻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这么直来直往的年轻公子夸的她跟是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她低着头不好意思了一阵,恍然间才想起来这两个人进来就是为了问她头上的那根簪子?可再抬头铺子里空荡荡的连人影都瞧不见了。“乖乖嘞。”王夫人嘀咕了一句,“刚才莫不是撞见色鬼了?” 两个人眼看着走到了荣翠阁,孟随安抬脚走进去就招呼着店小二。 一个小二转眼间就走了过来,“这位公子,您想要点什么?” “我夫人前段日子在你们这里看中了一支簪子,不知道还有没有?” “公子您可还记得样子?说出来我也好帮您找找。” 孟随安一副在认真思索的样子,随后缓缓的说出了那个簪子的样式,语气中还有些不太确定。 欣风在后面看的一愣,这人说话都不用打草稿,他才刚从人家那里看了簪子的样子,怎么会想这么久。 那小二随着她说一边在纸上画好,递给孟随安看。“您看是不是这样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 “那您来的不巧了,这簪子前不久才刚卖出去。”那店小二只看了一眼就很肯定的说道:“这个簪子是我们这儿一位上好的手艺师父打出来的,他老人家的东西因为做工好,而且一样只有一支,所以都抢手的狠,我们记得都很清楚。”他转念又想了一下,“我记得是个男人买走的,那人身上还有从烟云楼买的香料的味道。” “这样啊”孟随安做出一副很是惋惜的模样,“看来回了家又要被我娘子一顿好训了。” “我们这儿还有其他的样式,公子的夫人若是喜欢大可以换个别的样子相近的。”店小二这么一说孟随安突然觉得要糟糕,刚才王夫人那里还能靠脸糊弄过去,这个谁不知道荣翠阁的首饰就是一个‘贵’字,她那点俸禄这里随便一样她都买不起。可突然她计上心头,转过头看着身后还在懵圈中的欣风。 “对啊,小风,你不是说也要给你夫人挑个簪子吗?” 离了荣翠阁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孟随安随口说道已经这么晚要赶快回家了,人转眼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大街上。欣风看着手里那支价值不菲的簪子陷入了沉思。一直到走回西厂的路上他都没搞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买了根簪子,他一个大光棍买这个做什么。等他回到西厂,进了大门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们家大人。 欣风眼泪都要出来了。 汪岑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听欣风说着今天发生过的事,听到最后看着他手里的簪子微微皱了下眉毛。“明天你就不用去了,我亲自去一趟,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有什么本事。”话说完汪岑就叫人出去,可对方却没有动静,汪岑抬起头看着他。 “大人”欣风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这簪子也太贵了” 汪岑翻了个白眼,顺手把桌上放着的一个装钱的荷包扔了过去。“滚出去。” 欣风接过钱包眼睛立刻就笑开了,“谢谢大人。”转身从荷包里拿了一些钱,剩下的又放回了桌子上。“大人您忙,小的下去了。” 汪岑看着桌子上的荷包,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叫回来打一顿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阴影轻轻敲了几下门。 “进来。” 推开门,一个和欣风穿着同样官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大人。” “查清楚了?” “安思远,柳香镇人,一年前来到京都做了顺天府的仵作。”说到这儿对方停顿了一下,“其余的,一概查不到踪迹。” 汪岑轻皱了一下眉头,开口的语气冰冷的狠:“查不到?” 男人立刻跪了下来,“柳香镇一年前因为洪流整个镇子都被水淹了,据周围村子的人说没有人在那里逃出来过,倒是有几个人因为在外做工侥幸没被埋上,但由于柳香镇是个大镇,附近几个村子的户籍都在柳香镇上,那之后朝廷又派了专员去重新整理户籍。” “派去的都有什么人?” “京都中几个掌管户籍的官员,还有”对方抬头看着他,“顺天府府尹,孟随遇。” 汪岑像是终于听到了让他满意的事情,嘴角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有点意思,看来这个孟随遇也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看着桌上的茶杯,里面的茶早已经凉透。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就,连他一起查个干净。” “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孟随安的窗前,孟随安对于这个时代没有窗帘这件事一直不太能理解。她可是个起床困难户,但因为这扇该死的窗户她就再没睡过一个懒觉。左右已经清醒了,她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准备新一天的工作。孟随遇一向起的比他早,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在顺天府的大堂上坐着了。 她洗漱完换上衣服就准备出门了,推开门的一瞬间她愣了一秒钟然后砰的一声又把大门关上了,关门的动静大到把树上鸟都吓飞了。 孟随安不是一大早上发癔症就是西厂的那位瘟神汪岑真的站在她家大门前。 她果断选择相信前者。 就在她不断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安大人。” 这个声音,确定是那个瘟神没错了。 孟随安带着满脑袋都是他为什么会在他们家大门前的这个想法不情不愿的打开了门,一脸笑容的迎接着对方。“督公大人。”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后就问道:“您为什么会在这儿?” “找您办案啊。”汪岑坦荡的仿佛对于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欣风大人他” “他生病了。” 昨天还生龙活虎一口气吃了两碗大馄饨的家伙今天就生病了?!孟随安觉得这人比她还会瞎说八道。场面一时间很是尴尬,孟随安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脸上满是尴尬的笑容。反观对方倒是一脸的坦荡等着她开口说话。 “那就”孟随安也没见过这么个情况,她看着对方那人畜无害的笑脸,“那就走。” 第7章 一同查看 孟随安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连去哪里都没有问就跟着她大步往前走,这人身边也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身边带着一大群的随从。孟随安心不在焉的往前走了一段路,站在路口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冷静,这个人如果想对自己做点什么的话根本就不屑于自己动手,所以他应该单纯的只是为了什么来找到她的。 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她和孟随遇整理了一遍手头上的信息,现在的一个很重要的疑点就在于她回来后特意调查了一遍三喜班的账本,发现账本上关于秋喜每次唱戏所有的收入对比秋喜买下的那根簪子。正如春喜说的那样,秋喜的戏唱的很少,也只有两个戏迷,所以除非秋喜这个人整整一年不吃不喝不花钱,才有可能攒的下那一个簪子的钱。 但是从刘夫人的样子来看,她在秋喜身上花的钱也绝对不止账本上的那些数量。那点银子,别说一根簪子,怕是连她脸上用的那些胭脂水粉都买不起。这点银子,刘老板又怎么会大发雷霆? 所以对于这一些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秋喜在账目上做了假。 可偌大的一个三喜班居然就没有一个人查出来秋喜的账目有问题? 眼下孟随安觉得还是要再去一次三喜班找到春喜问问清楚。只是,她转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这尊瘟神,对方此时正满眼笑容的看着她,实在是瘆人的狠。 “那个督公大人啊” “安大人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孟随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汪督公啊,我接下来要去一趟三喜班,您” 话还没等说完,对方就打断了她说道:“安大人要做的事不必知会我的,此次案件我只是负责协助。” 孟随安在心里都骂娘了。这叫哪门子的协助?分明是监视!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在心里劝诫自己,他的官职比我高,他的官职比我高,我不能动手,我不能动手。于是又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那咱们就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去三喜班的方向,没走一会儿身后的瘟神突然问道:“早听闻前几年名震京师的碎尸案,正是安大人手下告破的?” 孟随安愣了一下,随后也想到了汪岑的手下打听消息一定是一等一的神速,安思远的身份是她哥上任后搞出来的名堂,汪岑也一定觉得很巧。“只是发现了一些隐藏的线索罢了,其余的仵作也同样能做到这一点,当时圣上下了时限,大家都很紧张,我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旁观者清。”汪岑又念叨了一遍这句话,“不知安大人这身本领师承何人?” “我师父当年收我为徒的时候就没告诉过我。”孟随安这话可不是在说谎,她前世做法医的时候,教她这身本事的那位大仙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叫什么,她以前也曾经问过,但总是被对方打了个岔就混过去了。“我唯一知道的只有他那年轻时的一个传说。”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汪岑瞬间变的有兴趣了很多。“什么传说?” “认识他的很多人都说,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孟随安说到这里就想起了当时和他说这件事的老校长那副故作深沉的脸,他本人可能不太清楚自己的那个表情有多搞笑,听他讲故事的时候孟随安可是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当年他生活的地方很偏僻,有一次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瘟疫,所有患病的人身上都会起很多奇形怪状的痘子,当时的村长就觉得一定是他们村里的年轻人上山挖煤触怒了山神,于是把所有得了病的人都赶到了山里,美名其曰,交给山神处置。” “去的人没有回来的,但我师父在隔了十年以后,就那样从后山走出来了。”她讲的故事多多少少还是美化了一点的,老校长讲的那个版本听起来有点恶心。“村里人都觉得,我师父回来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他们都说我师父半夜总是梦游说一些很奇怪的梦话,而且总是买一些生肉回家,但是家里从来不生火煮肉。” “他们说,我师父是当年被赶走的那些人怨气化成的山精,专门回来报仇的。一传十十传百的,我师父嫌烦就干脆搬出去了。” 汪岑听到这里的确有些奇怪,“那你师父” 对方话没说完孟随安就猜到他想问的了,“山上的那些人也都不想就那么死了,所以几乎每天都在后山研究那些地上的野草,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师父被赶到后山的时候发病很轻,还真就让这些人试药试好了。那些人治好了病,觉得村长这人太无情了些,而且就算是回去,估计大家心里也都膈应的慌,所以干脆就在后山定居了。”孟随安当时听的时候就觉得这故事挺扯淡的,但是这是她从小到大听到的关于她师父唯一的一件事,不信也信了,“我师父回去是因为当年染病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些上岁数的老人,年岁越深,大部分都死的差不多了。一小部分想回又不敢回,所以我师父就打个前哨。” “他年轻时的时候为了给大家试药留下的后遗症,所以睡觉的时候总爱梦游,至于说梦话也是因为当年在后山的日子挺压抑的,所以心里有点扭曲,生肉这个事却是因为他给后山那些老人下葬的时候就喜欢盯着人家的尸体看,回了村子没有死人可以看,他就自己买块肉回去盯着瞧。”她又想起来老校长总结她师父的那句话‘你师父就是个有点健康的变态’。 汪岑静静地在她身后听着,孟随安这么和盘托出自然也不怕汪岑去找。古代和现代不一样,她可不信她就这么一个朦朦胧胧的故事,汪岑还真能‘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去找这么一个村子。这个时代,随便一场瘟疫都能要命,他不会这么闲特意去找一个这样的村子。 “安大人的师父还真是特别啊。”汪岑听完这个故事就总结出这么一句来。 走到了三喜班的门口,秋寒在门口踢着毽子,脸上满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笑容,看来跟在春喜身边要比和秋喜在一起好得多。秋寒一抬头就看见了走过来的孟随安。“安大人。”这孩子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您怎么来了?”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这位大人怎么和您昨天来的那个不一样?” “那个大人病了,他是替班的。”好不容易有个损人的机会,孟随安是绝对不会放过的。“你们班主在吗?” “在的,安大人跟我进去。”秋寒一瘸一拐的领着孟随安往里面走。三喜班今日安静的很,没有了那天练功的一群人。 “秋寒,其他人呢?” “他们今天都有演出,班主因为昨天回来后就有些发热,一直起不来,所以就没有去,夏喜叔让我留下来陪着班主。”秋寒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屋子里的春喜许是听见了动静,从屋子里张口问了声什么人,听声音的确病的不轻。秋寒应道:“班主,是昨日来过的安大人。” “哦,请进来。” 孟随安走进了屋子闻着房间里的药味大概也知道了春喜的伤病,走进了房间春喜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走进来的两位。“安大人”他看着对方身后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孟随安正要介绍,汪岑却抢先一步开口说道:“在下王振,是昨日那位大人的替班。” 这人还挺记仇。孟随安心里矫情了一阵,坐到春喜的床边,看着对方的样子,这病发的未免太厉害了些,整个人如同褪了层皮一般,瘦的见骨。“班主身体不适,我有什么问题就直说了。”孟随安开门见山的问道:“三喜班的账本平日里都是谁在照看?” “平日里都在我这里。”春喜说了这么一句就觉得呼吸不上来,又缓了缓接着说道:“只是我、夏喜还有秋喜都不会管账面,所以都是请了一位先生帮忙。” “请的是哪位?” “是刘夫人府上的账房先生,名叫周生的,听秋喜说,是刘夫人亲口说这人颇有些才干。”春喜一边说一边咳嗽,“大人若是要问,我让秋寒去请他过来。” “不必了,我们直接去一趟就是了。”孟随安说着把手不经意的抚上了春喜的手腕,做一副惋惜状,“班主你也辛苦了,不必麻烦你,还是要好好休息才好。” 客气了一番两人离开了三喜班,孟随安站在街口看着还在踢毽子的秋寒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脉象沉重,是忧思过重外加受了刺激才会有的脉象,那几味药香也能证实她的猜想。春喜不是装病。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说不上来的哪里有点奇怪… “安大人。” 汪岑这一声直接让她回了神,“汪督公。”她想了想,“我正打算接着去一趟刘老板那里,您还要一起吗?” “自然。看安大人你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我这样离开,也着实放心不下。” 孟随安心里烦的很,但还是微微一笑,“那就走。” 第8章 八卦的群众 走到了街上,芳记胭脂铺意外的没有开门。孟随安看着一旁还在卖馄饨的老陈婆走过去问了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他那个不省心的媳妇闹得。”老陈婆说起这个可带劲了,“听说一连几天没钱花,一气之下闹着回娘家了。刘老板今早上一起来气的鼻子都歪了,在家养着呢。” “陈婆婆,那你知道周生吗?” “周生?”老陈婆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一个人,“想起来了,就是老刘家的那个账房先生,年轻时读过书,不过考了好多次,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索性他爹就是个账房先生,所以他也就成了个账房先生。” “那他做账房怎么样?” “我老婆子说这个话您别笑话。真就是啥人有啥命。”老陈婆说道:“别看周生读书脑袋不灵光,算起账来连他老子都算不过他。他老子什么人?京都有名的账房先生啊!什么账在他老子手里没有算错的,您就说,这孩子不就合该吃这碗饭的材料吗。” 孟随安一边微笑附和着,心里也盘算着,“听您这意思,他和您还算熟络?” “也算不上熟络。”老陈婆弯腰煮了半天的馄饨,此时直起腰来歇了歇,“我们家和他家住在一条街上,这孩子偶尔就帮着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算算账。上年纪,脑子糊涂,算账不比年轻人快了。” “听您这么说,这个周生这么厉害。那一本账上有什么问题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是自然了。” 孟随安坐在桌子前,热乎乎的馄饨端了上来,热气熏的她恍惚了一下。既然这个周生这么厉害,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秋喜的账目有问题呢。想到这儿,她转过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汪岑,既然是协助,那求他帮个忙应该不算过分。 “安大人有话可以直说。” 人家都这么说了,孟随安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客气的必要了。“汪督公可否帮我查一查周生做账房先生后的这些事,例如他在芳记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休息,还有他有没有什么喜好之类的。”说完她又怕人家觉得自己是为了支开他急忙补充道:“毕竟您查这些事都比较方便嘛。” 汪岑的目光打在她身上昏暗不明,看的孟随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准备说句算了对方就一口答应了来。“那就麻烦汪督公了。”孟随安起身问了老陈婆周生家的地址,动身就往目标的地方去,路上汪岑并没有跟过来反倒是很听话的离开了,这倒是让她挺意外的,不过也不关她的事,把自己需要负责的事情做好了就行了。 刚要拐进巷口,却听见巷子里传来了一些人的声音。听着也就是几个妇人家长里短的闲聊天,本来孟随安也没打算听墙根,他还有正事要办呢,但刚好这几个人就聊到了周生家。 “诶,昨晚上周家两口子又吵架你们听见了吗?” “那么大声就是猪都让他们吵醒了,能没听见吗。” “你说那周生看着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也在外面找了女人啊?” “谁说不是呢。那周嫂子多好一人啊,让他逼的生生和个怨妇一样,要我说,上哪里也找不着她媳妇那样好的人了。” “不是早就说了吗,周生无非就是仗着自己读了几年书瞧不上周嫂子那样他说那叫什么人?” “胸无点墨!” “对对对!他自己还不是读了几年死书,结果呢,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耳听着巷口一间大门打开,几个妇人都突然停止了声音,其中一个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周嫂子啊,没出门?” 一个听起来分外温柔的声音在巷口响起,“没有,今天家里的东西都还够呢。”听着声音孟随安也想象不到这样声音的主人会和什么人发生争吵。 几个妇人眼看着对方没有关门的样子只好互相又寒暄了几句转身进了另一条巷道了聊起别的来了。 周安氏对于邻里之间的这些嚼舌根子一向没有什么反应,哪怕对方聊的和她有关,又哪怕他们聊的每一件事她在房间里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她常常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永远不要理会那些只会背地里嘲笑她夫君的人。 “周夫人?”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安柳转过头看着这位站在她家门口的翩翩少年,她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未从夫君谈论的朋友中找到有关眼前这位少年贴合的介绍。安柳注意到了他腰上的玉坠。“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周大哥在家吗?” 安柳听着对方询问着她丈夫的踪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在一瞬间变的十分锋利,和她语调中的温柔判若两人。“这位公子找我夫君何事?” 对方并没有因为安柳的眼神而觉得冒犯,反而坦坦荡荡的说着:“前些日子我拜托周大哥帮我家夫人算了算账,他说今日给我送来的,可我等了一上午不见他过来,所以就冒昧找来了,周大哥不在家?” 听闻了对方的缘由,安柳的眼神一下子缓和了很多,又变的她温柔的声音完全一致的柔和。“他一大早上就出门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上他做工的地方找找看,就是西街芳记刘老板家。”可听她这么说了以后对方的表情一时间竟然变的有些尴尬,安柳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也是先去的刘老板家,可听铺子上的人说,刘老板今天关门休息了” 安柳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她浑身发麻的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只是沉默了没有一会儿,她就忙又堆出一个笑容在脸上,“嗐,瞧我这记性。他早上和我说过了,我都忘的一干二净的了。那要不等他回来,我和他说你来过了,让他明早给你送过去?” “不必麻烦嫂子了,明日我去刘老板家找他,这样也方便些。”年轻人说着就冲着她行了一个礼说了句叨扰了转身消失在了巷口。 安柳静静地站在家门口,眼睛里看不到光。 孟随安走到巷口绕了一个弯,又顺着另一条巷道拐进了周生家旁边的巷口,在这里刚刚的那几位妇人还坐着闲聊着。只是聊的都和周生家的事无关。孟随安眼神一转,便迈步向巷道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故作呢喃的说道:“周生大哥怎么不在家?” 果不其然,这些妇人就有一个突然眼睛一亮问她,“这位小哥,你找的是巷口家的那个周生。” “正是!”孟随安假意坐在一旁,饶有兴趣的听对方说话,“您也认识?” “嗐,整个巷子里谁不知道他们家啊。”另一个坐在最右边有些微胖的妇人说道。 “我来找周大哥问些事情,去了西街不在刘老板那里,来到家里问,怎么连嫂夫人也不知道”孟随安这话说的虽然小声像是自言自语,可几个妇人听的却是明明白白。 最先开口的那位妇人接着说道:“你不知道他们家,周生说东,他夫人怕是偏一寸都不敢走。”她们几个人笑了一阵接着说道:“你问她没用,他们家说了算的就是周生,周生出门她连问都不敢问。” “竟是这样?”孟随安故作一副纳闷的姿势,“嫂夫人看着十分和善,周大哥未免有些太专横了。” “嗐,你不住这儿,哪知道周生这人,读过几年书就不把人放在眼里。”紧靠着她的那个妇人说道:“安柳原本就是个卖烧饼的女儿,和他们周家订的娃娃亲,他周生呢见过世面的,心里瞧不上人家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儿家。安柳的爹娘早些年就走了,留他一个女儿,周生他爹是个实在人,觉得当初既然攀了亲,富贵也好落魄也罢,说什么都要让周生把人娶回来。” “要我说,周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最右边的妇人插嘴道:“上哪里找安柳那样的女孩子啊,孝顺长辈、温柔和善,邻里间这些人没有一个说得出她半个不字的。” “要我说也是命。”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妇人叹了口气,很是惋惜的说道:“本来前些年怀了个小子,周生对她也算是改了个态度,可偏巧她出门买菜撞在了那个菜车上,几个月的男婴啊,都成了形了。那安柳哭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周生又听见她哭直接就冲她吼,‘哭什么哭,谁知道你是做了什么孽,给我们周家连个种都留不下!’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谁说不是啊。亏我以前还总觉得这人读过书又挺有礼貌的,没想到背地里是这么个家伙。” 几个妇人有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越说越热闹,话题渐渐偏离了原本的问题。她们也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个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了巷道里。 孟随安一边从巷子里往外走,另一边低头思考着安柳身上有很多奇怪的问题。正想着入神,不小心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她急忙道歉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男人,看上去长得很好看,但也绝不是那种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跳出来的长相。很快孟随安也意识到这人身上的衣服很眼熟。 她只听见这人说了一句督公大人有请就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9章 真相 孟随安清醒过来的时候迷蒙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不是祝鸿你是脑子不转个吗?大人是让你把人请过来,又不是直接抬过来?!”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无辜,“我是请过来的。” 欣风的声音孟随安还是听的出来的,但是另一个人孟随安想了想应该就是那个把自己弄晕了的家伙。她听欣风接着说道:“大人说的请和你以为的请完全是两回事好不好?你算了,等大人回来你自己和他解释。” 孟随安睁开眼睛揉了揉自己剧烈疼痛的后脖颈,眼前的光景让她反应了一秒钟。不是不管是哪种请过来,就直接把我往大厅的地毯上一扔是不是都有点太过草率了?!孟随安又冷静了一秒,明白那位名叫祝鸿的大人理解的到底是哪一种‘请’过来了。简单粗暴,很符合西厂的办事风格。 就在她努力让自己的脖子不那么疼的时候,身后的的大门外面传来了声音。 “大人。” “人呢?” “房间里。” 汪岑推开大门的时候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孟随安,孟随安一脸幽怨的看着她身后那个把自己打晕了的家伙。空气一时间有些焦灼,孟随安认真的发现汪岑这个家伙绝对笑了,而且是嘲笑! “祝鸿。”汪岑压下了自己的嘴角,冷冰冰的说道:“怎么回事?” 站在左面的那个男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脸上一点歉意都没有直愣愣的说道:“是属下理解错了,向安大人道歉。” 汪岑接着说道:“真抱歉了安大人,我属下办事欠些考虑,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孟随安这个气啊!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您说的对,我不跟他一般见识。”随后就站起身俩拍了拍身后的土,“督公大人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对方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容,那个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看的她不寒而栗,“自然是要协助顺天府办案。” 果不其然,孟随安在西厂的大牢看见三喜班的每一个人还有刘老板和周生的时候脑袋疼的都要裂开了。她眼看着三喜班的人在她走进来的一瞬间眼神都充斥着恐惧,他们应该也没想到顺天府的人有一天居然也会和西厂的人搅合在一起。 “安大人,与本案有关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也方便您一家一家去找了。”汪岑的脸色依然是笑着的,只是他冷冰冰的眼神衬托的他的笑容格外阴森。“难道说,顺天府平日里办案也是这般,任由嫌疑人在外游荡,只自己徒劳奔波?” 孟随安看着春喜在笼子里轻声的咳嗽,脸色苍白的很,一旁的秋寒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怕的只能缩在春喜的身旁。孟随安没有说话只是礼貌的问了一句审讯由谁来负责。 “自然还是要您亲自来了。” “好。”她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了,走过去径直站在刘老板的牢门前很快就问道:“三天前的晚上,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刘老板是个生意人,很多时候都在处理生意上的事,对于日子记得不是很清楚。犹豫了半晌也没支吾出半个字来。欣风在一旁看的眼急了,走上来嚷道:“问话没听见吗?非要动了刑才会说话?” 那刘老板急的眼冒了金星,还是一旁的周生很冷静的说道:“三天前的晚上刘老板和方老板有一场生意要谈,就定在山珍楼。你们可以去问问那里的老板和小厮。” 孟随安转过身看了汪岑一眼,对方示意祝鸿。孟随安接着问道:“听三喜班的人说过,你曾经和秋喜发生过争吵,为什么?” 一提这事刘老板心里仿佛又千般苦水等着往外倾诉,“一提起这件事我就来气,我那个夫人,拿着我这次要和方老板谈生意的银钱都送给了个戏子,我知道的时候气的头都大了,那钱是我好不容易攒出来的,这次和方老板的生意大,用的钱也多,平日里她花也就花了,明明我都告诉她了,家里什么钱都能花,就这个钱不能动,结果她还”说到这儿刘老板大口喘了口气,“我就去找了那个什么叫秋喜的,他呢还理直气壮的和我说什么,我夫人乐意给他,让我管好我夫人,还说就那点小钱都不够他吃顿饭的也好意思要回去。我气不过就动手打了他。” “你气不过,动手打了他,但是没有要回钱你不甘心于是就约他出门打算杀了他!”欣风听完就在一旁说道。 刘老板急的身手紧紧抓着牢门,“大人,大人,我没有杀他啊,我是,我当时是很生气,但这事儿就是告上了衙门我也不占理啊,这单生意是很大,但钱总能挣回来的,一家老小就靠着我的铺子收钱呢,我动手杀了人,这一家人指着什么吃什么喝啊?!” 孟随安很冷静的问道:“你夫人送出去的银子有多少?” “满打满算,没有七十两也有五十两了。” 孟随安转头看着一旁牢笼里的春喜,对方呆呆的一言不发,夏喜站在一旁也没有言语。她转过视线看着周生,“周先生好记性。” “大人谬赞了,做账房的,这点记性还是要有的。”周生很客气也很从容,感觉一点都不像是身处牢狱。 “早听闻周先生的账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孟随安一边说着一边把这几日都带在身上的账本拿了出来,“既然如此,不如请周先生解释一番,为何刘夫人三日前打赏的这份银钱,在账上却只是几文钱呢?” 周生看着他手里的账本一言不发,刘老板很震惊的转过头看着他。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么老实的人居然也会有做假账的时候。 “既然周先生不想说,那我再换个问题。”孟随安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三日前的晚上,周先生在哪里?” “家。”周生只回答了一个字。 孟随安也不恼怒,只是轻轻的收起账本,淡淡的说道:“既然这样,干脆连周夫人一起请来。” “不要!”周生突然站起身看着孟随安,他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这么强烈的波动,“我夫人我夫人只是个乡野女子,什么也不懂,她不住在这里的。” 孟随安看着他,“不住这里?”她的语气轻柔,很像在巷口时安柳和她说话的声音,周生听着也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安柳嫂子那样和软的人,竟然连周先生出了门去哪里都不清楚呢。” 周生如同被巨斧劈开,整个人瞬间变的颓废。 就在孟随安准备告知汪岑他们安柳的住处时,周生突然开口了。 “人,是我杀的。” 孟随安和汪岑都转过身饶有兴致的看向他,孟随安开口有些好奇,“哦,那周先生不如说说,您是什么时候约的人出门,又是怎么杀的人,又是把尸体怎样处理的?” 周生看着孟随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能我的问题太多了,一时间不太好回答,那就从第一个问题开始说起。”孟随安的视线不容祂逃避,“秋喜,是怎么死的?” “我我乱刀砍死的。” “那凶器是什么?” “是是菜刀!” 孟随安微微一笑,那笑容竟是让周生打了个寒颤。“周先生,杀了秋喜的那把刀,是一把防身用的小刀,不是菜刀。” 周生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倒在地上,孟随安缓步走近了一些,眼神紧盯着对方。“不如我们再换一种说法怎么样?”她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让一旁看着的人都觉得冰冷。 欣风突然意识到,这个人,远比看上去的还要深沉的多。 “杀了秋喜的,是你的夫人,周安氏,对吗?” 周生苦心经营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要晕过去。孟随安却没有一丝要放过他的感觉,就像是终于抓住了猎物的猎人要耗到猎物精疲力尽的那一刻。 “街里四邻都说,你与你妻子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你替她顶罪有什么好处呢?” “你说,你夫人知道你这样,会觉得感动吗?还是厌恶呢?”孟随安的声音低沉的犹如鬼魅,“还是,觉得你活该呢?” 每次这个时候孟随安都觉得自己挺变态的,但是她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干净的人。她是个医生,当然也可能有些侮辱了这个行业。她是个人,而且大多数时候,她都不算是个善人。 “那日”周生终于颤颤巍巍的说道:“那日,我原本约了秋喜出门,可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拉着我总是要喂我酒喝,我想喝一杯总不碍事的,喝下去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我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就出门上班,等着晚上再和秋喜解释,但是但是”、 “秋喜见你的时候,穿的是女装,脸上虽然被划烂了,但还能看见胭脂水粉的痕迹。”孟随安有些嫌弃的看着他,“秋喜穿的女装涂抹好了去见你。” 周生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听到这里抬起头一脸惊异的看着他。 孟随安没有理会他脸上滑落的泪水,只是冷冰冰的说道:“你是个变态吗?” 第10章 真相2 欣风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但急忙又压了下去。 孟随安懒得和这个变态多费口舌,于是转过头询问汪岑的意见。“既然这样,督公大人,人是您负责抓回来,还是我回去禀明大人?” 汪岑安静的看完了这一出戏,唱戏的这个人让他越来越有兴趣了。“安大人觉得呢?” 孟随安看着身后的一大群人也没搭茬,“既然这几位与本案无关了,那就把他们都放了。” 汪岑大手一挥,欣风就把一群人都从牢房里放了出来,唯独没有让周生出来。 “你和秋喜的事,还是要好好交代一下的。”孟随安看着对方在牢里惊恐的眼神,“毕竟现在也没有证据直接证明就是你夫人动的手,你的嫌疑还是最大的。”孟随安准备回顺天府让她哥抓人,正要往外走,就看见祝鸿带着一位女人走了进来,那人正是周生的夫人,安柳。 安柳站在牢房前看见了周生的一瞬间什么反应也没有,像一块木头一样直直的杵在那里。祝鸿走过来把人往里一推,安柳整个人就随着他的动作往前接着踉跄了几步。 周生还站在牢门口前,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看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周嫂子。”孟随安叫了一声,安柳转过头看着她,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波澜。 “是你”安柳看着这人的笑容和初见时完全不一,她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和他的目的。 “周夫人,你可清楚,我们叫你来为的什么。” 安柳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这个笑容很奇怪,没有任何欢喜的成分在里面,有的只是凄凉和坦然。“秋喜,是我杀的。” 孟随安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快就把事情交代出来,她的确是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随即她突然意识到,安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的是周生。 周生也意识到了这个事情,他的表情说不清是气愤、羞愧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一开口,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安柳的语气低沉地几乎陷入微尘里,“你居然也会问我为什么。” 周生被她这样的语气和问题弄的不知所措,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 安柳长叹了一口气,“那日你出门,我跟在你身后。”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却异常的坚定,“我早听人说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原本是不信的。你父亲对你的家规一向严格,我不信你会是那样的人。可是可是你”安柳抬起头,视线如同鹰爪直勾勾的穿透周生,“可你居然真的那么做了!周生,你知道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安柳像是终于把自己想要说的一切都说出口,她深吸了一口气,“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可笑的是,我去找他谈论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居然是个男人。”安柳的眼睛像是要从眼眶中跳出来,“我原以为,你不过是嫌弃我不能生养,不能为你传宗接代。我以为你是想纳妾又不好意思同我直说,可你居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安柳大声嚷嚷着:“周生,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是,我不识字,不会和你谈论什么诗词文学;我不能生育,没有办法为你生儿育女。我从不介意你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给我却在外面和别人谈笑风生,我不介意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我不介意,我统统都不介意。”安柳近乎崩溃,“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总是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我的。” “一个男人。”安柳重复着,自嘲般的笑了笑:“你知道我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吗?”她紧紧的盯着周生,直到对方开始缓缓躲避她的视线,她才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像那一瞬间,觉得自己那么恶心。”说完,安柳冷笑了两声随后大笑起来。 声声悲凉。 大牢里一时间只留下了安柳的笑声,最后变成哭声,最后又恢复一片寂静。 孟随安看着安柳的样子,转身看向周生,不知道这个男人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愧疚。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对汪岑说道:“汪督公,此事后续我会向府尹大人禀明的。人,就先留在西厂。” 汪岑看着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变的高深莫测起来。“安大人此番辛苦。” “督公客气,在下不过是借着督公大人的东风罢了,人都是督公抓回来审的,在下何谈辛苦。” 汪岑的眼睛微微一眯像是很满意她的答案,“欣风,送安大人回府。” 回顺天府的路上,孟随安整个人都很安静,低着头像是还在思考什么。 “安大人觉得此事还有什么问题吗?” 欣风突然问道打断了孟随安的思绪,她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汪督公都已经查明了,还能有什么问题呢。”这人说话办事有时候真是一句错处都找不出来,在地牢里那么说出来后的口径还是如此统一,欣风不禁又对眼前这人另眼相看了一些。 回到了顺天府,孟随遇好不容易处理尽了今日的公务,一抬头就看着孟随安心不在焉的走进来,一进门就往旁边一坐,端着茶水还在沉思。 “怎么?案子还没搞定?” “没有。”孟随安回了回神,“都搞定了,汪岑那边算是搞定了。” 孟随遇笑了,“怎么?果然如我说的,汪岑这个人很难搞定。” “岂止是难搞定啊。”孟随安翻了个白眼,“听他说话,十次九次都是笑着的,还有一次是笑的很厉害的。但哪有一次是从他心底里笑出来的,倒还不如不笑,怪瘆人的。” “人家那叫城府,哪像你和个猴子一样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了。” 孟随安撇了撇嘴,懒得理他的挖苦。可她沉思了片刻后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安柳为什么会知道周生在外面和女人私会呢?”想到这里她又看向坐在桌子前的随遇,“秋喜出门从来都是男装,连秋寒都说他出门的时候从来都是把身上都收拾干净才离开的。” “她家附近的那些人,对于周生在外面有人的这件事还是听他们晚上吵架的时候才知道的。”孟随安皱起了眉头,“所以,告发秋喜和周生的,到底是谁呢?” 安柳成功招认,案子总算是告一段落。周生因为做假账的事被刘老板知道了,也失去了工作,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京都。孟随遇呈上去关于敢见的汇报和孟随安对汪岑说的别无二致,听闻汪岑在圣上面前又出了风头。 时间过去了五天,三日后的中午,安柳就要被斩首了。 此时被关在大牢里的安柳想着最后来看她的人会是谁,但她的确没有想到会是那个在地牢见过的大人。 “安夫人。”孟随安如此称呼她,“在下安思远,来看看你。” 安柳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行了礼。“安大人。” “那日为了调查真相,不得已欺瞒了安夫人,还请见谅。” “大人不必和我这个将死之人客气。”安柳看着他,“能招的我已经全都招了,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今日来有三件事。”孟随安站在门口把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她,“其一,就是这个盒子。是周生托我送进来的,他说你最爱吃他家的糕点,所以买了一些。”她看着安柳的眼神紧紧盯着那食盒,便接着说道:“倘若你不想吃,也不想见到,我走时会把它扔掉。” 安柳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不吃了。”她紧盯着那个盒子,呢喃着:“不吃了。” 孟随安总是不忍直视她的眼神,“其二,周生还有一句话给你,要听吗?” 安柳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不知为何又有了光芒,她犹豫了半天,点了点头。 “他说,他并不喜欢秋喜,他对秋喜的认识是因为他在戏台上唱的那个角色。他一向自视甚高,那日为刘夫人送银钱时恰赶上秋喜在台上唱着崔莺莺,他就那样被戏里的人迷了眼。于是在发现秋喜账本上的漏洞时他就用此来威胁秋喜,让秋喜每次见他时都扮成戏里的样子。” “他说如果他真的有喜欢过别的人,那也不过是戏文里的崔莺莺罢了。”孟随安说完看着安柳呆呆的神情,“当然,他所说的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这句话,你大可也当作是周生对你的交代,他已决定要从京都搬离。”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下,“带着你三日后的尸首一起。” 说到这儿安柳突然回过了神,她摇着头嘴里说道:“我知他说的是真话,他从不屑于对我撒谎,连那晚我问他的时候他也是直接就对我承认了的。”她自嘲的笑着,“我原本曾问过他,生同衾、死同穴他可愿意,他不曾回答过我。可如今,是我不愿意了。”安柳看向眼前的人,“大人,就让草民落得个草革裹尸的下场就可以了,也算是,对那位死去的有个交代。” 周生大概永远都不知道,那个曾经爱他入骨的女人为了他真的读了书、认了字。 却也为了他,丧了命、毁了 第11章 双喜 “大人说有三件事,还有一件呢?”安柳抢先一步问道。 “还有一件事是我想问夫人,周生和秋喜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安柳低下头,“我自己发现的。” “周生从没告诉过你他什么时间休息什么时间上班,而你每次出门回来都是买菜,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条巷子。”孟随安那时又觉不对所以一连又走访了很多地方,“安夫人,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安柳没有回答。 孟随安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的说出来,安柳对这个人怎么说也应该是心存感激的,她不会把这个人供出来。孟随安也很快就放弃了,毕竟就算是她真的说了出来,估计也是一个乔装打扮后的人,就算不是,在这个时代她也没有办法定罪,没有任何的意义。“既然这样,就不打扰夫人了。”说着,孟随安转身准备离开。 “是一张字条。”安柳在他身后突然开口,“那日我照常出去买菜,打开门就发现了那样的一张纸条。谁放的,我并不清楚。” “上面写什么?” “上面只是写了时间和地点,还有一句,就是说周生在那里私会一位女子。” “纸条还在吗?” “我当时心里震惊,后来也顾不上纸条在哪里了。” 孟随安倒是也想到了,但她还是感谢了对方。 “不过”安柳突然又想了想,“我记得在那个时间的旁边的数字五上有一个圆点,我一开始以为是墨点,但更像是写错了以后涂掉的。” “涂掉的圆点?”孟随安急忙让一旁的衙役拿过纸笔让安柳在纸上把她看到的重新写一遍,孟随安拿着那张纸条,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大人?”安柳看着对方有些忐忑,“可有帮助?” 孟随安把那张纸条狠狠攥在手心里,摇了摇头。“没有。” 从大牢里离开,孟随安告知周生关于安柳的心意,周生落寞了一阵转身离开了。孟随安站在大牢门口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手里的纸条因为还有没干透的墨迹,此时又变成了一片模糊。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三喜班的门口此时堆积着很多的箱子,孟随安记得班主说过他们不久后也要离开京都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忙忙碌碌,秋寒像是看见了他急忙忙跑过来,“安大人,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孟随安摸着他的头,“秋寒,我有个事想问你。” “大人问。” “秋喜出门那一天,你们班上还有谁出门了吗?” 秋寒仔细想了想,“好像还有班主,那天他出门还给我带了糖人回来呢!” 话音刚落,孟随安就看到春喜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视线相对,孟随安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人。 “安大人。”春喜客客气气的说道:“您怎么来了?” “有些事要同班主说。”孟随安看了看里面,“不知道班主有没有时间?” “当然有的,大人请进。” 孟随安和春喜坐在了里屋,顺着窗户看着外面忙忙碌碌收拾的几个人。春喜倒好热茶递给她,喝了一口,还不错。孟随安把怀里的账本拿出来放到桌上,“今天来,一是来还您的账本。二是,给您讲个有趣的故事听。” 春喜收过账本,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安大人讲的故事,一定很有趣。” “故事的开头是四个唱戏的学徒,他们四个形影不离,一起吃一起住,一同长大。四个人里,有一个小师妹,她长得很可爱也很聪明。一起学戏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师父也把她捧在手心里,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可四个人里,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喜欢上了小师妹,小师妹也很喜欢师兄。原本是个两情相悦的美事。可师父要把小师妹嫁给二师兄,因为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说到这里春喜突然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孟随安制止了,“班主,故事要都听完才有意思。”春喜坐在一旁安静了下来,孟随安继续她的故事,“大师兄气不过,于是打算带着小师妹私奔。可师父却抢先一步支开了其他人任由二师兄把他视作亲生女儿的小师妹凌辱。小师妹自然不愿意,于是撕扯中一头撞向了柱子。” “大师兄心里被恨意充斥着,他记恨所有的人,他的师父和二师弟。他尤其痛恨他的师父,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把小师妹当成亲生女儿照顾的师父。于是他用懦弱伪装自己,让自己变成所有人眼中的脓包。他照顾师父,让他一点点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形如枯槁。他任由留下的二师弟在戏班里作威作福,让所有人都对他恨之入骨,这样,大师兄等着,等着,他梦寐以求报仇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二师弟认识了一个很有钱的富商,可富商是有妻子的。富商不肯抛弃自己的妻子,二师弟不肯扔下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这样僵持着,一天富商出去和二师弟喝酒,大师兄就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上了富商和他师弟喝酒的地方,富商的妻子怒不可遏带着人去了那个地方,将富商和二师弟抓了个正着。富商拦着自己的妻子,二师弟慌忙的向外跑,慌不择路,一扭头竟是撞在了酒楼的门柱上,当场毙命。” “自此,大师兄报了仇,戏班里少了个讨人厌的二师兄。”孟随安说到这儿喝了一口茶,转过头看着春喜,“班主觉得我的这个故事怎么样?” 春喜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安大人的故事很有趣。” 孟随安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是吗,那看来我还真是有些写话本子的潜力。”不过她很快转了话锋,“只是,故事永远都是故事。”她看着对方的脸,好像透过他能看到什么一样,她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就像英雄永远是英雄。懦夫,一辈子都是懦夫。” 她把手里模糊掉的字条让到了桌子上,“既然要做,却又犹豫。”她站起身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春喜,她不知道春喜为什么会在数字边上写上那种戏谱专门用来标注音节的文字,他是不是真的曾经犹豫过,这些也只有曾经的他知道了。“班主既然要离京,那我就祝福三喜班。”她看着春喜冷静的说着。 “祝你们,前程似锦。” 孟随安迈步要离开大门的时候春喜却叫住了他,她转过身看着对方,春喜的眼眶泛起微红一如他刚看见秋喜被划烂了的尸体。“安大人。”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您觉得,故事里的大师兄做错了吗?” 孟随安看了他半晌,随后拉开门帘一遍往外走着一边说道:“我只是个说故事的人,故事已经结束了,班主又何苦念念不忘呢。” 秋寒向外送着孟随安,他停在街口看着他。“安大人,班主是坏人吗?” 孟随安不知道他们说的话被这个孩子听去了多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们话里的内容。她只是弯下腰摸着他的头说:“善恶、好坏,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标准,你不应问别人,要问你自己。” 秋寒低头思索着,孟随安知道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 不过,总会有答案的。 京都这个国土面积上占了四分之一位置的大都市,总是有新的人搬进来,也总是有旧的人搬出去。有人死,也有人生。新旧的循环在这样的城市里显得无足轻重。晨钟响过,街道变得嘈杂、纷乱。叫卖声、赶马声,生生不息。太阳东升西落了一个月后,京都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北街街口那家同春堂的孟大夫回来了。 孟大夫就叫孟大夫,没有人知道这个她的真名,只知道是一个女子左脸上却总戴着一张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但凡去那里看过病的无不知晓其医术之高超,可医死人、肉白骨。大家都知道这里面有很大的拍马屁成分,但确实没有人能否定孟大夫的医术不好。就连京都那些最最最迂腐的老中医们有时也佩服这位孟大夫的医术。 但就有一点众人都觉得可惜。 这个孟大夫的脸上有一道又长又丑的伤疤。 她平日里诊脉的时候都带着的面具,一开始大家都特别好奇那面具之下到底是天仙的美貌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印记,就在大家为面具下的那张面孔争论不休的时候,一次一个未曾满月的婴儿大哭大闹的去找孟大夫看病,诊脉间那孩子就那样把孟大夫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大家都傻眼了。 谁也想不到,孟大夫露出的那面天仙般的样貌,被面具遮住的却不是同样的容颜,而是一条从头顶延伸到嘴角占据了满满一半张脸的伤疤。 但大家都没有被那样的伤疤吓到,找她看病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人多的时候都要排号的。 前不久就听闻孟大夫离京四处救死扶伤了,如今回来,同春堂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但随着一众人跑来的还有一群人,这群人身穿着鲜红的官服慌里慌张的就奔着同春堂而来。大家见到那官府如同见到了什么瘟神一般纷纷躲避,自然而然的让出一条道路。 一个男子率先走了进来,即便身上的官服颜色鲜艳,可那上面的鲜血还是明晃晃的刺入大伙的眼睛。 男子冲进来打量着四周,大声问道:“哪位是孟大夫?” 从人群的最里面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女子站起身来,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就是。” 第12章 孟大夫 邤风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女人,他倒是听说了有关这个孟大夫的一些事情。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自己要找的人无误了,才急忙拿出令牌,“孟大夫,西厂有请。”还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身后的一队官兵冲了过来直接围住了这人,像是生怕眼前的人怕了一样。 孟大夫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只是冷静的看着对方,“大人说是要请我,又何苦要动兵。草民只会医术救人,大人请我,又是有什么事?” 这人说话的态度自始至终都不卑不亢,邤风心里却很着急,但他需要眼前这个人的医术。“孟大夫,人命关天的事,还请您不要耽误才好。” “既是人命关天,那就和我有关。”孟大夫招呼着一旁的药童把自己的药箱拿来,接过药箱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那就请大人带路。” 同春堂到西厂的距离不算很近,药房前的几匹高头大马也显示着这么一段路程他们需要加紧前进。 孟大夫转过头看着邤风,邤风上了马向她伸手打算带着她。对方却看着他身后的那个人说道:“让他下马,我会骑。” 邤风点了点头示意那个人从马上下来,孟大夫抓住缰绳翻身一跃就上了马,架起马头就往前赶。邤风愣了一下急忙追了上去。一个女人又会骑马,又会看病的,这人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邤风给这次如此着急往西厂赶来的自然是他们家大人。前几日他们收到消息某地的官员上任路上被马匪掳走,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偏偏方太师上书称此地马匪猖獗,搅得当地百姓不得安宁,无论如何还是要尽快带人收服。这活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就落在了汪岑的头上,收到的消息称马匪最多不过十几人,圣上也不知道怎么就想不明白认为一个雄踞一方的马匪怎么可能只有区区十几人,就只让汪岑带着手下前去剿匪。 结果匪确实是剿了,但人也就剩下半条命了。 马匪的人数也的确是有区区二十五人,但他们占据的山头易守难攻,仗着地形优势在山上设下了无数的陷阱。汪岑带着弟兄们光是走这些陷阱就走了整整好几天,最后走上山头还让马匪出其不意的阴了一手。 汪岑是被人从山上抬下来的,当时整个人身上都是血,看不清脸了。也不知道马匪最后的那个炸药都炸在了什么位置,也分不清他身上的那血都是不是他的。但人是已经晕死过去了,当地的大夫看到伤情的时候都觉得活不成了,气的邤风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说什么都要让他们治。 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这人命不该绝,倒也醒过来了。说话、吃饭倒也正常了,邤风本想让他在当地养好伤了以后再回京都,但汪岑说什么也要先回京都复命,邤风拗不过他只能带着人上路。结果没想到人前脚刚进西厂的大门后脚就吐血晕过去了。 邤风带着人回到西厂,下了马就直带着人往里院走。 说实话,没见到人之前孟大夫都没想到人伤的会这么重。 汪岑此刻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衣嘴角还能看到吐过鲜血留下的痕迹,整个人已经晕了过去。孟大夫走上前伸手搭了脉眉毛紧促着,看的一旁的邤风汗都下来了。 “怎么受伤的,受伤后都是怎么治疗的,回来的路上还有什么问题。”她转过头一边从药箱里拿出一排银针一边问着站在旁边的邤风,“回答我仔细点!想清楚了再说!” 邤风被对方突然的严厉喝到了一下,但很快开始在头脑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半个月前在山上左肩中了一箭,后来太乱了,只记得猛的一阵爆炸了三四下,我再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大人躺在地上。把人抬下了山,几个大夫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大堆我也听不懂,最后灌了几服汤药,大人过了四天后就醒了。”邤风说到这儿突然想起药是祝鸿抓的,于是推开门冲着外面喊了一声,一个人影唰的就出现在了门口。“祝鸿,那个药方你还拿着呢么?”对方递给他一张白纸,邤风赶忙就把药方放到孟大夫眼前接着说道:“然后大人就让我们往京都赶,路上大人还咳了几次血,进了京都刚进门就一口血吐出来晕过去了。” 孟大夫用银针扎在了汪岑身体上的几处穴位,低头看了一眼那张药方。看来那几个大夫是碍于他的身份,原本可以有更好的药催一催,但又怕一不小心就性命不保。这药无功但也无过,汪岑醒过来也很有可能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回到的京都。她转过头拿出纸笔再上面写上药方递给他,“按着纸上的药材去抓药,谁家都好,抓回来后上锅熬好。” 邤风接过药方转身离开,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大人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孟大夫抬头看着他,“最快也要今天晚上了。”她起身坐在一旁看着桌子上空荡荡的,“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我最少还要在这儿等到晚上,能给我倒碗水吗?” 祝鸿没有二话,转身出门没一会儿就端上了一茶壶的热茶,还十分贴心的倒好放在茶杯里。 大概过了有几个时辰,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床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动了两下,祝鸿正准备走过去,孟大夫却抢先一步站在床前看着对方。 “醒了?” 床上的人虽然没有回答,但迷蒙间睁开了双眼。汪岑感觉自己终于清醒过来还没等看清问他话的是什么人,就又晕了过去。 祝鸿眼看着他家大人刚醒过来就又比被对方一针扎睡着了。他还没来的及张嘴问清楚对方就先说道:“他醒的太早了不是什么好事。” 孟大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他说道:“他必须睡过今天晚上,药熬好了可以给他一点点灌下去,但是期间在醒过来就让他重新睡过去,你能做到。”她看着祝鸿点了点头就拿起药箱,“那行了,人今天晚上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身上的银针等喂药的时候就摘下来,如果他醒了说要吃东西或者喝水都别理,今晚除了药他什么都不能吃,让他睡就完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祝鸿却一言不发的挡在门口不让她走。 “大人,我也要睡觉的。”孟大夫无奈的看着他,“我一个小姑娘你总不能让我睡在你们这儿。我是大夫,不会没把人治好就一走了之的。”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让开了。 孟大夫离开西厂顺着一条漆黑的小路缓缓走着,走到了一处岔口停顿了一下然后身影就在黑夜中骤然消失了。祝鸿却突然从那个空无一人的岔口出现,环顾了四周脸上的神情十分困惑,最后还是离开了。 一家大门缓缓在黑夜中缓缓打开,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闪进门扉。就在她准备轻手轻脚的往里面走的时候一声轻咳让她瞬间停在原地。她尴尬的笑了笑转过头看着在黑暗中站着的那个人,“哥还没睡啊?” 孟随遇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表情一言难尽。“不是说今天要去药房吗?” “去了。”只看着对方把左脸的面具拿下来露出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但对方又很快从头顶撕下一片透明的长片,那道伤疤瞬间消失了,露出的那张脸正是孟随安。揭下了面具觉得脸上轻松了不少,“我在同春堂呆的好好的呢,西厂的人就突然闯了进来,还说什么人命关天的,我一个大夫怎么样也要去看看啊。”说到这儿她又像是得了什么新闻一样凑到她哥身边,“哥你是没看到,汪岑那张脸惨的简直都不像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家伙了,伤的可严重了。”说到这儿孟随安也挺不理解的,“那个样子,我都想象不到他干嘛非要赶回来。” “圣上前几日携一众大臣去了郊外,时限之内,汪岑若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自己此次轻敌,就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回来。”孟随遇从厨房里把准备好的饭菜拿出来放到桌上,“不然你以为他干嘛豁出性命也不要非要回来。” 饭菜还冒着热气,孟随安坐下来拿起筷子“也是,除了上面,下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他从那个位子上摔下来。” 孟随遇让她好好吃饭不要说话,坐在一旁看着她,“可你就这样去了他们那里,汪岑醒了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反正孟大夫的身份一向没有人知道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他就是让他手下把京都挖穿了再转个方向都找不到我。”孟随安示意她哥放宽心些。 “总之你不能小看了他。”孟随遇又顺手给对方夹起一片菜叶,即便收到了对方不满的视线也没有理会,“无论如何和汪岑这个人打交道小心些总没错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孟随安一边说着一边假装不经意的试图把碗里的菜叶夹回去。 “不许挑食!亏你还是个大夫。” 孟随安撇了撇嘴安静的把菜叶子咽下去。 第13章 苏醒 孟随安天没亮就往西厂的方向去,刚走到附近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影伫立在门口和旁边的石狮子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想不到,这个看起来话很少的人担心起他们督公居然还挺让人感动的。真不知道这个汪岑平日里对手下到底有多好,能有两个这么为他死心塌地的手下真是难得。 “大人。”孟随安走近了些招呼道:“早啊。” 看得出来被人问安这件事对于他有些陌生,祝鸿停顿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祝鸿带着人就往里走,一边走孟随安一边问着昨晚的情况。“大人昨晚喂药时醒了一次,太阳刚升的时候醒了一次,现在还在睡。” “看来昨晚上的药还是起作用了,那证明人没什么大事。”孟随安想着昨晚的情况,跟着对方又走进了昨晚的房间。此时的房间里充斥着药味,汪岑身上的银针也已经都拔下来放在一边了。她走近些又把了脉,低头把这人身上的被子掀开,正要解开他衣服的时候邤风突然从门外进来了。 “诶诶诶!孟大夫!”邤风急忙跑过来拦着她,“你这干嘛?” 孟随安被他吓了一跳,原本很正常的想检查一下身体上的伤口都变的不太正常了。“我得看看他身上的伤啊” 邤风松了一口气,“嗐,我还以为你觊觎我们家大人的肉体呢。” 你好像有那个大病!孟随安心里飞奔过一片文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但这回她的手停在这人的衣服上突然觉得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了。孟随安不得不承认,汪岑这个人不说话不阴笑的时候真的长得很帅,只要他安安静静的在那里呆着真的就有一种文雅大方、一举一动尽是风流的那种类型,让你一瞬间就想不到这样的人却是站在权力的刀锋上。让邤风刚刚那么一弄,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占人家便宜一样。 你大爷的孟随安在心里呢喃着,邤风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孟随安在心里默念了足足有好几十遍的‘我不是占便宜、我不是占便宜’。然后有一种英勇就义的感觉缓缓拉开了汪岑的衣服。 就在那白花花的肉体刺入孟随安的眼帘时,她承认,她动凡心了。 废话!给谁看这么一具身材匀称、四肢协调、三庭五眼都是完美比例的人不心动啊!!!! 关键是他还有腹肌!!!!! 孟随安的花痴属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但她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汪岑身上除了箭伤还有很多以前留下的伤疤。左肩的箭伤处理的不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赶回京都时太过着急都没来得及换药,现在已经有一点发脓了。 她拿过自己的药箱翻找出所有的工具,拿过蜡烛一点点处理着伤口。 期间躺着的人也有过一些反应,只是还在昏睡。重新包扎好后孟随安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她又伸出手在身体的几个地方使劲按了按,汪岑也没有任何反应。 “命真大。”孟随安总结了一句,“爆炸没有伤及内脏,左肩的伤口这几日勤换着些药。”说完又拿出纸写了一个药方。“这个药等他清醒了以后再熬给他喝,之后都喝这个就行了。”孟随安看着他又说道:“如果三天后人还是没有完全清醒,就拿着药方去同春堂找我就行,我暂时都会呆在京都。” “孟大夫不是京都人?” 祝鸿突然开口,孟随安直视着他。 “大人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不必请我来,我是个大夫,来这儿是给人看病的,不是让人来查我户籍的。” 眼看着气氛有些尴尬邤风急忙出来打圆场,大人现在还没醒,还要指望着人家,况且这人京都也是出了名的,到时候等大人醒了再由大人定夺。“孟大夫你别理他,他小时候脑子就问题,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送您出去。” 邤风急忙把人送出去,路上还继续问着有关他们家大人的伤情。 临走时孟随安告诉他不出意外汪岑明天一早就能清醒过来了。 等他回来祝鸿阴沉沉的开口说:“大人知道了你可少不了挨打。” “那也不能看着大人一命呜呼了?!”邤风把汪岑的衣服穿好,“你我等级都不够,没办法进宫请太医,方太师和方公子都不在府上,况且大人也嘱咐过,此事不能再找方太师。”邤风觉得自己还挺委屈的,“我好不容易找着个靠谱的大夫,你倒好,还说我……” 祝鸿有些无奈,但说真的他的表情的确不是很明显。“我不是说你,你办事虽然有时着急,但并非不经大脑。只是……”他看着门外,“这人来历不明,大人醒过来你怎么交代?” “来历不明就来历不明呗,大人救活了,他就是我恩人,不算来历不明。”邤风有些委屈的嘟囔着,“反正大人救了我,是我的恩人,谁救了大人,也是我的恩人。” “打就打呗,反正大人只要醒过来打死我都无所谓。” 祝鸿叹了口气,“大人就是醒过来也不会打死你的。”但他还是有些奇怪,他总觉得的那个孟大夫像是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样,但具体在哪儿他却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汪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经历了两次莫名其妙的昏过去汪岑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了看四周。意识到确实是自己在西厂自己的房间之后努力让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左肩清晰的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一阵,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的一声也发不出来。 正准备起身开门,大门处就被人推开。邤风端着热腾腾的一碗药走了进来。刚把药碗放到桌子上转过头看着床上已经坐起来的汪岑愣住了。 “大人!!!” 汪岑被他吓了一跳,翻了一个白眼忽略这家伙在自己耳朵边问一大堆毫无意义的问题。他抬起右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水。” “哦哦哦。”邤风急忙走到一旁倒上了满满的一杯水递过去。 汪岑喝下这一杯才觉得嗓子缓过来了好多。“圣上那边有什么消息?” “圣上大概三日后回京。” “消息可有传出去?” “祝鸿这几日一直在京都附近,没收到消息。” 汪岑点了点头,低下头看着自己左肩包扎好的伤口。“你们请了太医?” 邤风摇头,“您吩咐过不准我们进宫,我就去同春堂找了一位大夫,那大夫医术很好,我娘以前腿疼就是让她给治好的。” 汪岑听到这里皱了下眉毛,“你确定消息没有泄漏?” “确定,祝鸿亲自跟去确认没有问题才回来的。那位大夫不经常在京都,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这次也就待上几天。” 他还想问些什么门外有人敲门,汪岑示意邤风让人进来。推开门,祝鸿看见他家大人坐在床上来不及问候就直接说道:“大人,圣上后日回京。” “这么快?”邤风愣了一下,“不是说原定的时间是五天吗?” 祝鸿看着汪岑,“是白山县传出来的消息。” “白山县?”邤风也看着汪岑突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白山县的县官东全是朝上的陈少傅的徒弟,陈少傅一直和方太师不对付,对于方太师建立西厂的事更是气愤不已,一连上书了好几天就是为了让圣上不要同意,但是最后圣上也没听他的。听说陈少傅听了这件事后气的当场吐血,连着两天没起来床。 对于相当于方太师一手建立起来的西厂,陈少傅也一向把汪州和汪岑视为眼中钉一般的存在。白山县离他们此次剿匪的地方很近,所以知道这件事也并不奇怪,自然也少不了会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陈少傅。 至于陈少傅是怎么又把事情添油加醋的和圣上说的,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时间一转眼就来到了后日圣上回京,不出意外他老人家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见了汪岑。汪岑穿着朝服进了宫殿,前面带路的使者从始至终没有开过口只快步的将人带往大殿的方向,快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门前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身材不算魁梧但也绝不是瘦弱,官帽下露出的头发里仔细看已经有些斑驳了,但身板却意外的挺的很直。 “方太师。”使者在前面行过礼后转身离开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汪岑端正的站在他的身旁,“太师,您也来了。” 男人转过头看着他,他的表情总是这样,不怒自威,让人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总是觉得很有距离无法亲近。他很年轻,当然是这对于一个五十岁的老人来说他很年轻。方太师点了点头,回过身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办事轻敌,不是你的风格。” 汪岑在这人面前就像是被训诫的学生一样恭谨,此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方太师示意他,“知道门里面的是谁吗?” “陈少傅。” 方太师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学乖了。”他直视着对方,眼神里都是不容辩驳的审判,“这样的错误,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汪岑低着头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只低声的说道:“不会了。” “晚上到家里一趟。”听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后方太师话锋一转,“你师娘要你回去。” “是。” 第14章 方太师 大殿的大门打开,陈少傅一脸忿忿的看着门口的两个人,方太师全然没有在意对方的眼神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大门。汪岑行了礼,对方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摆摆袖子转身走了。 使者从门口走出来笑意盈盈的看着门口的两个人,“方太师,汪大人,圣上有请。” 两个人紧跟着使者进了大门,向左面拐了进去,房间左右两旁摆着各种各样的书籍,这里有一大部分都是民间绝无仅有的孤本,正对面就是圣上的书桌,背后摆着各式各样的珍宝。圣上此刻正在看着书桌上的奏折,见他们两人进来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让使者出去。圣上继位时不过二十,如今俨然被着朝堂的风云诡谲变换了一个模样。 “太师,汪岑。” “参见陛下。” “起来起来。”皇上抬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此次剿匪的事我已经知晓了,汪爱卿此番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皇上笑了笑接着说道:“方太师已查清此事都是白山县的县官东全监管不力,与马匪暗中勾结收了不少好处,已将他革职查办。到时,还要汪岑你将此人收押。” “下官明白。”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劳圣人记挂,已经无碍了。” 皇上点了点头,“那你先下去,我还有事要同太师商议。” “臣告退。”汪岑行了礼转身跟着使者离开了。 出了宫门邤风驾着马车早早等在了外面,上了车驶离了皇城马车外的邤风才像送了一口气一样,“大人,圣上没有怪罪?” 马车里的汪岑神色不明,“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同春堂在什么地方?” “就在街口,大人要去吗?” 汪岑的思绪在白山县和同春堂里交错了好一会儿,无论白山县的县官东全到底有没有真的受贿,陈少傅一定也没有想过他苦心经营的几个心腹都是方太师随口一句就可以毁于一旦的。过了好半天车里才说道:“算了,随口一问。祝鸿呢?” 从马车旁响起一个声音,“大人。” “去查查白山县的东全,小心些。” “属下明白。” 位于北街中央位置的太师府是圣上亲赐的府邸,连大门上‘太师府’三个字都是圣上亲笔所写可见对他的信任倚重。门口左右两旁的石狮威严中透着狠戾,阔气的大门上高挂着两个通红的灯笼,这两盏灯笼可不一般,如果只亮起一盏,那说明方太师在府上见客,其余想要来拜见的人就只能等两盏灯同时亮起才可以再上门递拜帖。如果两盏灯都没有亮那就是今日太师不见客或者不在家,要来拜见的人也就不用等了。 汪岑的马车停在了离太师府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上,走到门口管家正在门外等着,大门上的两盏红灯笼鲜艳无比。 “汪大人。”管家见到汪岑急忙走下来迎接,“您来了,里面请。”一边带着人往里面走,一边示意站在门两边的下人熄灭掉一盏灯。 顺着大门走进去,入眼先是气派的石壁,上面雕着当朝最有名的画师石岫的那幅《晖洲荷花图》,向里拐过去,正对面就是名为‘春晖绿香’的正厅,正对着是两把太师椅,背后的桌子上摆着几个官窑的素瓷瓶,挂着同样出自石岫的仙鹤图,挂着一副前朝学士的对联:‘致用和谐能治国,正心诚意乃修身’。 正厅的左右两侧是长长的走廊直延伸到后方,整个府邸都是由这些走廊连接起来,管家带着汪岑顺着左边的走廊走向后面,进过了正厅,入眼是两进的房屋,最正对面是题着‘万机休’的书房,左面的走廊被白墙拦住,墙中挖出一扇窗户,露出院后的草色,在此处突然拐了一个弯,走进去刹然间被一片绿色包围,放眼望去满园春色,斑驳的石子路点缀其间,隐隐约约的流水声穿插其中,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面此时已经摆放好了各式各样的座椅,方太师坐在正对着小泉的位置,整个院子的景致一览无余。 管家带着汪岑入了席,平日里他们是不会在这里吃饭的,只是偶尔宴请客人时才会到这里。汪岑向方中庞行过礼,又向对面的夫人行礼。 “坐。”方中庞说道,伸手示意管家,没一会儿就从旁边走上来端着食盒的仆人按序放在对应的桌子上。菜都上毕,桌子旁各站定一个仆人端着酒壶随时准备着。 吃了几口,方中庞开口说道:“陈昔这次又让自己成了个笑话。”他看着汪岑,“他为了白山县这个地方苦心谋划了多久,最后不也就是这么回事。” 汪岑点了点头,“陈少傅一直如此,不过那个东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中庞打断了,“汪岑啊。”他看着对方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觉得是真相重要还是结果重要?”没等汪岑回答方中庞接着说道:“你义父从不像你这般优柔寡断,很多事你还是要当断必断。”他看着汪岑的眼神并不像他语气里那样的悉心教导,“不然,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汪岑明白。” “顺天府在京中的地位虽是一日不如一日,可你既然接管了西厂,就要知道,你要做的是让这京都能做主的除了皇上外就只有西厂。”方中庞饮下一杯酒。“另外,东全到了西厂以后派人知会我一声。” 汪岑看着对方,但对于很多事他很清楚自己不能问为什么,所以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明白。”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进门时天际泛着金黄的颜色,再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汪岑离开了方府向外走去,马车一直停在那个地方没有动过,等到汪岑上了马车渐渐走远驾车的人才缓缓说道:“大人,押解东全的兵队后日抵达京都。” 汪岑坐在马车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漆黑又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马车的轴轮声渐行渐远,最终街道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三日后。 京都依然如旧,每日的风景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孟随安在书桌前打了第n个哈欠的时候孟随遇终于受不了了看着她说道:“你出去。”孟随安摇了摇头,干脆趴在了桌子上,“你又不让我帮你忙,又没有案子,医馆那边我为了躲几天汪岑又去不了。”她一边趴着一边看着她哥,“出去又指不定会发生什么”说到这儿她又想到了什么事,“马匪那件事圣上怎么说的?” “白山县的官员和马匪勾结,前几天送进了西厂,估计人已经死了。”孟随遇对这件事没有太多的波澜,这样的事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计较不过来。 孟随安也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书桌上的案件多是往年和几年其他地方的递上来的,审核后就会收归档案,每过十年就会清理一次。索幸京都有了西厂以后顺天府的工作就只剩下了这些,倒也轻快。 孟随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算了我还是出门,在这儿感觉要闷死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要我帮你带什么回来吗?” “你把你自己好好的带回来就不错了。”孟随遇抬眼看了她一眼,“你一出门不惹祸都难受。” 孟随安撅着嘴气呼呼的出门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反正是不陪着她哥在这儿闷出蘑菇来。刚巧前几日的诊费和工资都下来了,索性上东西两街逛逛去。站在东街的路口远远的就能听见街里传来的各样音乐歌唱声,东街多是些酒楼、饭馆、旅店、茶庄。孟随安本没有什么心思去东街,可这断断续续的乐声里却夹杂着一个清亮的女声,这声音隐隐约约飘过来,带着几分婉转的腔调、几许惆怅、几段悲凉。等到孟随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乐昌楼前,顺着乐昌楼的大门里面的歌声清晰可辨。 乐昌楼在京都的身份不仅仅是酒楼这么简单,它可算的上是京都最大的馆子了。它一共有前后两座大楼,前楼也就是孟随安此刻面对的这个四层高的木楼,这栋楼接待的都是些闲散人群和客商,平日里就可以上这里听听小曲,喝喝茶。若是要吃饭,二楼也有专门的雅间可以让人边吃边聊,三、四楼则是供客人休息的房间。 顺着前楼后的高墙走过去,才是真正的乐昌楼。左右两边各有檐廊,正中间立着一座长桥。或许你会觉得奇怪,好好的地上建什么桥。建立乐昌楼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财大气粗,竟把从后楼到前楼的这几百米的距离挖通了护城河,若是喜欢大可以乘船到达后楼,若是有些闲情逸致,就顺着这左右长廊或是中间的大桥走过去。 乐昌楼的后楼可算得上是‘富贵迷人眼’了,不过孟随安连前楼的事都是听街上说书的人说的,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就是人家的事了。一个说书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进进不去乐昌楼的后楼的。 孟随安对乐昌楼的景致并没有什么兴趣,她只知道凭她那点钱叫杯茶喝都费劲。正准备回去打听打听这唱歌的姑娘是哪个,却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孟随安回过头只见里面的客人先是齐刷刷的向楼上看去,没过一会儿却都一下子跑了出去。几个慌不择路的人冲着孟随安的方向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惊慌的说着。 “死人了!” 第15章 乐昌楼 孟随安逆着人流走向里面,诺大的大堂里霎时间只剩下了台上的歌姬和倒在二楼平台上的一个小丫鬟。孟随安急忙走上去查看那个丫鬟,鬓角处流下了鲜血,脉搏微弱,看样子是惊慌失措的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正准备找什么东西包住这姑娘的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用这个。” 那声音温柔软糯,如同初春融化的冰泉般在耳边叮咚作响。 孟随安回过头,一位美人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站在她的身后,那水波流转的双眸,一头乌黑如瀑倾泻下来的秀发,好一位柳夭桃艳的美女。看着她孟随安也意识到这就是那舞台上的歌姬,对方伸手递给了她一方素帕,随着动作带过一阵清香。孟随安接过手帕一边为这个丫鬟包裹一边心里想着:‘这样的美女若是能娶回家做老婆,就是给我一百个皇帝也不换。’ 包扎好后那位歌姬才缓缓问道:“这位公子,还未请教?” 孟随安行过礼,“在下安思远,顺天府一名小小的仵作。” “妾身音司。”音司回了一礼。 “这丫头是怎么摔下来的?” 音司的目光看向楼上,“妾身只听闻路楼上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就见这小丫头从楼梯上慌忙的滚了下来。” 孟随安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三楼左边的第三间房门此刻已经打开,可让她奇怪的是,为何这么久了还不见这里的老板,出了这么大的事,前楼为何只有这么一个小丫头和这位歌姬,跑堂的人呢?这么想着孟随安觉得自己还是要上楼去看看才好,于是将那个小丫头靠在了一旁,顺着楼梯走了上去。 渐渐走近了房间,隔着房门孟随安就闻见了屋里很刺鼻的香料味。很浓,浓郁的就像要盖住其他的味道一样。这味道闻着有些熟悉,孟随安想了想把袖子拉出来了一个挡在口鼻处走了进去,一进屋就看见桌子上的香炉里就像蒸汽炉一样呼呼的向外冒着烟气,她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打开窗户,她现在能确定这个香料不是她想的那种,至于有毒没毒,等她离开这儿就会知道了。 桌子旁放着一个竹编屏风,孟随安绕过屏风看着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对于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她缓缓走近伸出手搭上了他的脖子,又把手放在了他的鼻子下。 已经没有气息了。 孟随安又环视了一遍周围,房屋门窗紧闭,不能排除他是窒息死亡。她仔细端详着这具尸体,脸上身上都没有任何的挣扎痕迹,光是靠着这个香炉就能让他死亡?孟随安的心里有很多的问号,她想着还是要赶快回顺天府通知她哥一声才好。出了门一转头就愣在了原地。 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一脸标志性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安大人,好巧啊。” 孟随安觉得她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不然怎么就这么巧碰见这个瘟神了呢即便这么想着她脸上也只得做出一个笑容,“汪督公,好巧啊。”话音刚落他身后就有一个人走向了她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没一会儿从从房间里出来就在汪岑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孟随安只觉得这事儿要糟糕,正准备走结果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堵住他的去路。 “安大人。”汪岑站在原地缓缓开口,看向他的目光不怀好意,“您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路过。” 汪岑微笑着一言不发。 孟随安坐在西厂大牢的椅子上时心里已经把汪岑的祖宗十八代骂遍了。虽然对方倒也没有把自己关在牢笼里像一个犯人那样关押着,只是把自己放在了这个大厅里,但她不理解这人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带回来,还有那个歌姬,她本来还想让那人帮自己做个见证,结果被带走的时候却连人都没看见。尸体就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孟随安强压着自己的本能不去看那具尸体,天知道一会儿等他们回来看见自己摆弄尸体还要说什么呢。 说来也奇怪,他们把自己弄到了这个地方以后就离开了,除了门口的守卫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孟随安无聊到只能来来回回的晃着两条腿玩,早知道自己就不该出门,为什么还非要进去看呢?你不倒霉谁倒霉,人家都往外跑,就你跟个傻子一样还往里冲,真是生怕坏事没你一份做不成。孟随安就这么想着,越想越生气,越气腿晃的越快,最后恶狠狠的在地上跺了两脚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犯的错误都踩没了一样。 “安大人。”孟随安抬头看过去,汪岑不知到什么时候站在的外面,又是那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安大人倒是自在。” 孟随安心想: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自在了?!但她也只能站起身来一副等待老师布置作业的样子看着这家伙到底还要干嘛。 “我已向在场的人询问过了,安大人的确是听见声音才进的门。”汪岑缓步走那具尸体旁低头看了许久才接着说道:“只是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安大人了。”他抬头看着对方,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孟随安很无奈,你就直说让我帮你验尸不好吗?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我都替你觉得尴尬,但她转念一想,汪岑这个人知道什么叫尴尬吗她叹了口气,“知道了可我的工具都不在身边,我不习惯用别人的。” 汪岑点了点头,“倒是替您想到了。”他抬了手邤风就从门口提着一个小箱子走过来递给她。 拿过箱子,孟随安就走到了尸体旁边,低头撕下了一片衣服的料子放在鼻子前轻轻的闻了闻,又撕下了这人贴身的一件衣物闻了一下。“汪督公,房间里的那个香炉可拿过来了?” 对方听她这么一问转过头又让邤风把那个香炉端到了她的旁边,孟随安从箱子里抽出了一块白布,把香炉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上面,又拿出了一个镊子在香灰里面挑挑拣拣,这个闻闻那个看看。没一会儿一炉的香灰就被分成了两摞。孟随安又接着拿出了一个东西,这东西他们都没见过,就是一个小木棍另一头还带着白色的棉絮。 是的,就是棉签。 孟随安的箱子却并不是什么百宝箱,相反,能把这些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还是要多亏了她的手。这件事也是她穿越过来以后?偶然间发现的,对于他们这种职业需要直接接触到尸体,尤其是古代这种对于尸体的保存欠缺一些完善措施的情况下,孟随安接触到这些尸体也是很危险的,那日她也是偶然间发现了自己的特异功能。在她一次用荒郊的野尸练手的时候就想着要是有个手套该有多好,顺手从箱子里一掏就掏出来了,那个材质的东西她很确定是来自她那个时代的东西。那之后她又实验了几次,发现除了药品和器械以外就什么都变不出来了。 一开始孟随安的确沮丧了一阵子,毕竟看小说的时候人家的超能力都狂炫酷拽,到她这儿就只有这么点能力范围,但后来她也就释怀了,这个能力在这个医疗科技十分不发达的时代来说简直是神级。 鼻腔内没有出血,可见不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死亡的。那么孟随安就需要解剖才能确定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两尊大神,“那个汪督公,我要把这位兄台解剖了,您确定要接着这么盯着?”说到这儿她又解释道:“不为别的,说句实在话,我解剖的时候曾经看吐了五位仵作。”能把仵作都看吐了,就可见这场面有多血腥。 说完这句话孟随安明显感觉邤风的脸都紫了,他还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反倒是汪岑风轻云淡的站在那里还是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安大人不必在意,这点事情,汪某还是受的了的。” 好。孟随安在心里不自觉的为他竖起大拇指,算你是条汉子,可千万别后悔。 于是孟随安自顾自的就开始了自己的解剖过程,在解剖的时候她一向很专注所以几乎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汪岑是怎么样的一种表情。那表情很难形容,但可以肯定他并不为此觉得恶心甚至是难受,他的目光在对方的动作中一点点变得冰冷无比,那像是一种漠视,一种对于生命不该有的那种无所畏惧。 就仿佛眼前的这种场面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一般。 就在周围一片安静只有人体内那种黏糊糊的声音时,突然一声剧烈的干呕充斥着整个空间。孟随安的手都顿在了半空。她有些尴尬但又幸灾乐祸的迫切希望这个声音是汪岑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黑影‘嗖’的一下窜出去了。 汪岑看着孟随安,孟随安看着已经消失不见了的邤风。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活在汪岑身边的???? 第16章 又过了没一会儿孟随安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这个人的肺部已经变黑,肾脏也有变黑的迹象,胃部很干净。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早晨,吃过早饭的话也不会消化的这么快,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在睡梦中吸入了什么东西导致死亡。可这个结论也让孟随安有些不能理解,她查看过了那个香炉里的炉灰,的确按照香灰烧掉的程度来讲,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已烧尽,可见很有可能是睡前就点上的,另一类剂量很多,多到用在那么小的房间里都会让人觉得呛得慌,所以这一类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前一类里的某种东西倒进去的。 把得出的结论告诉了汪岑,对方显然也陷入了沉思。 香料这个东西很麻烦,孟随安没有那么高科技的设备更没有多厉害的鼻子,不可能把里面含的任何一种香料闻出来。 “可以肯定的是香料里并没有掺杂毒物。”孟随安想了想,“不然我闻了这么半天早就中毒了才对。他的喉咙和肠胃没有中毒迹象,而肝脏的中毒迹象很深,深的有些超出了一种正常毒害人的剂量了。我觉得更像是吃了某种东西,然后毒性由香料催发出来,最后死亡。” “这个东西他应该以前也吃过,或是经常吃,所以肠胃没有积累,而是肝脏。”说到这儿后面的事情就和孟随安 也就没有关系了,她悄悄的盯着对方的视线,看看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就在她都已经收拾东西的时候对方突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安大人这就要去找凶手吗?” 孟随安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对方一脸的莫名其妙。 “没想到安大人有这么一副热心肠,既然这样,此事就劳烦你我一同去查看了。”汪岑礼貌的微笑着,孟随安却是想哭的心都有了。 这都什么事啊 孟随安不情不愿的跟着对方来到了乐昌楼,汪岑此时并没有穿着他的官服,连之前在乐昌楼见到他的时候也没有,孟随安想着准时有什么人请他到这地方吃饭来了,又刚好在后楼听见了动静直接赶了过来。不过真的是和别人吃饭的话为什么会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带着一队的官兵出现呢?出来吃饭还带着兵,在京都内不会有人有这么大胆子想要谋害他。 她始终想不明白汪岑到底为什么能那么那么快就出现在这里,而且以西厂的办事风格,他们怎么会亲自走过来一趟。问题在心里越来越多,孟随安看着汪岑的后背都有些出神了,连对方停下来都没有注意到,往前走了一步正撞在对方的后背上,一阵淡淡的香气缓缓的流进了她的鼻子里。 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不好意思汪督公。”孟随安心里想着又急忙开口向对方道歉,“思考案子呢,没注意。” 汪岑只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此时的乐昌楼已经失去了刚才的热闹,取而代之的是包围整个前楼的西厂官兵,楼上楼下连只苍蝇飞楼都能看的清楚。三楼的位置上有几个房间门口的官兵格外的多,走上去几个房间里分别关着几个人,这些人中就有之前孟随安见到的那个歌姬。 但对方好像并没有打算进去,又向前走了一个房间,里面依然有一个女子,只是看上去并不像那个歌姬那样从容反倒是怕的不行,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恐惧变得有些发紫,脸色也很苍白。汪岑径直走了进去,刚一进门那个女子马上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不知道她是更害怕这件事和自己有关还是更害怕汪岑,总之整个人跪在地上轻微的颤抖着。 汪岑并没有理会他她的跪拜,只自顾自的走到了椅子前坐了下来,孟随安乖巧的跟在身后一声也不敢发出来。 “这个男人,你认得?”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知晓了。 果然,那女人瑟缩着点了点头。 “名字。” “听他说是叫房承业。” “哪里人?” 女人猛的抬起头,“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他也不是经常来的” 汪岑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啊变得冷酷了很多,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啪’的一声就扔在了她的面前,“不是经常来?” 那女人看到账册整个人都抖的更厉害了,“他他真的从未说过。” “房承业”汪岑呢喃了一下这个名字,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孟随安,“汪某有些事要问一下,安大人不妨替我继续。”说完人就走了,根本就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是真拿她当西厂的人使唤了。 这人一走房间里的空气都缓解了很多,孟随安缓步走到那女子的身边,“那个你先起来。”她伸出手想把人扶起来对方却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没事的,我不是西厂的人,你别怕。” 那女子还是没有把头抬起来,只低着头瑟缩着一动不动。 孟随安见她怕成这样也很无奈,所以也只好蹲下来好能和她平视。只是蹲下来凑近了些,孟随安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香味,很熟悉。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还在哆嗦只好缓缓的说道:“你别害怕,我就想问问你,你是怎么认识的这个人?” “我我那日在台上弹着古筝为音姐姐伴奏结束了以后,他就走过来和我聊了聊我弹的乐曲。”那女子说到这儿像是又回想起那个时候,整个人缓和了很多。“我和他交谈,发现他对乐曲颇有造诣,于是也对他有些好感。”说到这儿她又急忙看向孟随安,“但也只是朋友的那种好感,我对他没有别的心思。可可他好像” 孟随安的手轻轻的发在她的膝盖上,鼓励着对方慢慢说下去。 “可他好像对我却并不只是当作知己的那种感觉。”那女人又摇了摇头一脸困惑,好像这其中的很多事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他好像对乐昌楼的后楼很感兴趣,但他的银两不够,听他说他家里贫苦,自己算是半公半学,他还说他就是想见识见识这后楼的样子。” “但我的乐工并不算很好,所以轮不到去后楼的资格。”说到这儿这女人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却闭上嘴什么也不肯说了。 孟随安见她再不愿开口就不打算问下去了,她可没有汪岑那两下,随便一笑一皱眉就能把犯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正在她不知道要不要出门的时候汪岑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忍不住笑了。“安大人这是看中这姑娘了?” “没有的事!”孟随安一下子就起来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太激动了,急忙说道:“汪督公不要拿我玩笑了。”说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前走了两步抓住了这人的袖子就拽了过来。 汪岑被对方突然的举动愣在了原地,这人走近的两步刚好到他的面前,他眼看着对方抓起他的袖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房间的门并没有关,地上的女人和外面站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邤风都一副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这家伙在做什么。汪岑突然明白了他的举动,有眼见着对方转过身抓起那个女人的袖角闻了闻。 孟随安回过头的时候就从周围人震惊的眼神以及汪岑那个难以言说的表情中感受到了这尴尬氛围。 “啊不是!”孟随安赶紧解释:“这个味道和那个房间里的味道是一样的,就是香炉里最后没有烧尽的那批香灰是一样的。”她转过头问这个女人,“你今天见过他吗?” 那女人从震惊中缓和过来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是他早上来了,说是要去见的人没见到,所以要在这里先睡一觉等一等。”女人回想着,“他说等一炷香的时间后就来叫醒他,我那时正好有事,所以就让丫鬟去叫他,没想到” “你走的时候房间里点了香吗?” 女人这次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点过的,您说的这个香味是乐昌楼独有的,每个房间都会有一个,来了客人就会点上。” 孟随安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汪岑,对方也思索着。乐昌楼的前楼一向吵闹,人群混杂,当时音司又在台上表演,三楼和四楼因为是休息睡觉的地方,也没有跑堂的伙计在这里来回穿梭,所以等同于三楼的这个房间都有什么人出入过完全未知。 孟随安突然想到一件事问这个女人,“你说这个香味是乐昌楼独有的,也就是说外面没有乐昌楼香料的配方是吗?” 那女人不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这个人现在香炉里添了其他东西,等到起效的时间到了他再来到房间放上新的香料盖住味道,所以能做到这些的就只有乐昌楼的人。” 范围缩小了一点让孟随安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她扭头看着汪岑对方看着她依旧是那样神秘的笑容仿佛这件事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包括乐昌楼独有的香料这件事他也知道如果说他这么快到达前楼是因为刚好在这里,那连乐昌楼独有的香料都清楚,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和这里的老板交好,所以知道这些,而且也经常来所以能很快的赶到这里。 还有一种解释就是,他就是乐昌楼的老板。 第17章 这个想法让孟随安后背一凉。乐昌楼啊,京都最大的酒楼之一,其中多少达官贵人来往此处,先不论前楼人员混杂能有多少的消息在其中流传,就是后楼那简直就是完全掌握了整个朝堂的消息啊。如果真的像她想的这样,那这乐昌楼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酒楼,而是整个京都最大的情报站啊。 这个汪岑,到底是有多大的野心。 但是对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一个秘密就被他猜中了,反而转过身吩咐门口的人什么事随后就离开了房间。孟随安走到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了,脚步就在走还是不走中不断的试探着。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安大人。” 孟随安转过头就看见了音司,她正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招呼着她。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她还是走了过去,音司悄悄的在她耳边说道:“安大人若是要走就的趁现在了。”说完她指了指楼梯,又将视线看向远在楼下西厂的一群人。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孟随安小声说了句:“多谢姑娘。”轻手轻脚的就从楼梯下去一转眼就从外面消失了。 汪岑等人都在一楼的后堂里清点着店内人数。整个乐昌楼满打满算齐不下一百人,要挨个排查出来的确需要些时间,直到晚上汪岑才从后堂里走了出来,缓步走上了三楼的房间,推开一间房门,音司正坐在里面安静的准备着一壶热茶,就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到这里一样,水在此时刚好沸腾,热乎乎的水汽旋转着上升,倒进茶壶里,香味渐渐冒了出来。 音司把茶倒在杯盏里递给对方,“怎么?人很多?”听她的语气就像是在问对方今晚吃了什么饭一样自然,倘若是别人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可这个人偏偏是西厂一手遮天的汪岑。 汪岑接过热茶说话的语气也全然不像他在外人面前那种压抑的氛围,他在笑,对面的人也能真的感受到他的轻松。“人不多我才要头疼。” 音司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人来历不小?” “不算。”汪岑喝下了一口热茶,随后缓缓吐出了一阵热气,“只是和方远有些交道,他来到乐昌楼大概是想打听什么消息。” “打听消息?”音司冷笑了一声也坐了下来,“方远真是和他爹方中庞一样,只要用得到无论小人、好人、坏人。要不是他们一家老小没个会通灵的,我看怕是鬼都不放过。” 汪岑对于对方的这个态度像是早就习以为常,只是问道:“你也认识他?” “不算认识。”音司也喝下了一口热茶,“那日我正在台上唱歌,结束了以后就来找过我,后来聊过几次我发现这人来乐昌楼的目的不纯,就不理他了,没想到居然找上了扶柳妹子。” “目的不纯。”汪岑笑了一下,“不愧是言官的女儿,几句话就发现人目的不纯?” 音司知道这人就喜欢挖苦别人,索性懒得理他说起了别的的事。“我觉得那个叫安思远的有些本事,听闻她算得上京都里数一数二的仵作了。” “才一个下午就连这些都打听出来了。”汪岑看着她眼神虽然是试探,但更多的还是玩笑。“看来把你安置在乐昌楼还真是对了。” “不过”音司看了一眼对方,想了想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事儿不是扶柳干的,说句实在话,她是真的没那个胆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汪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语气变得有些冷酷,“我以为这样的事你是最清楚的。” 音司没有回答,目光流转,空气里只有不断向上飞舞的热气。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听闻你那日回京,方中庞又找你麻烦了?” “无非是提点几句,西厂对于他的意义很大,只要我还有一天的用处,他就一天都不会对我怎么样。”汪岑喝尽了杯里最后的茶,“他连他的儿子都防备,何况是我。” 音司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说起来,前一阵子可有人要给你说亲呢。” 汪岑皱着眉看着她,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 “是真的。”音司说到这儿就忍不住笑,“你记不记得那个周大娘,上次我说是我的老板帮的她忙,来了几次见不到你,就和我说起她家里有个待字闺中的小侄女,还说她家街上的老王家也有个姑娘,还托我问问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你若是这么闲,我明日就让人带你去后楼。” “你给我打住!”音司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你这人真是无趣的很,开你句玩笑罢了,再说了你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好青年真打算以后一辈子孤独终老啊。”说到这儿她又听了一下认真的思考了一阵接着说道:“算了,就你这样的性子,恐怕也没有哪个想不开的非要嫁给你。” 汪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夕阳也已经没入了天际线,他站起身准备出门。 “走了?”音司起身送他,“等明天你抽个时间,账本我麻烦你也亲自看一眼行不行,别老把麻烦事都扔给我。” “账本”汪岑念叨着,转过头看她,“库房里的香料。” 音司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把钥匙和一个册子。两个人下了楼梯顺着一旁的柜台拐进了后堂,后堂有一个直向地下的楼梯,两个人拿着一盏烛台走了下去,来到一个房间门口,打开房门,音司拿着册子上的数目一个又一个的对着。 “没少过。”音司转过身看着他,“这个人不是从我们这里拿的香料。” 汪岑突然笑了一下,“真是,有点意思。” 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它在黑夜的幕布中光华闪烁,带着斑斑点点的星光点缀。京都此时已经进入宵禁,周围的街道上商铺已经关门,各家各户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光亮。穿插在各路巷口巡逻的护城军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他们仿佛没有注意到身后又两道黑影一闪而过,没一会儿又再一次闪过。街道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只有月亮悄无声息的注视着这一切。它的目光追随着两道黑影缓缓闪进了一个雄伟的大门,随后便再也找不到踪迹。 胡万是被一盆凉水泼醒的,他睁开眼没有见到原本有的房屋摆设,也没有见到明亮到让自己无法安然入睡的阳光,周围只有昏暗的烛光和让他辨不明白天黑夜的围墙。他试图起身看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被绑在老虎凳上。他环顾四周,周围阴森诡异的刑具让他此时的脑海中闯进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一出,胡万有些恍惚。他感觉不到自己背后流下的到底是刚才泼向他的水还是自己的冷汗。 一个声音幽然响起,“胡万,京都人,安历九年生人。”这个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却让胡万头顶的汗冒得越来越多,他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一个他早就想到了会找到他的答案。 汪岑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深红色的衣服此刻显得他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他盯着被绑住的胡万,眼神里的寒意让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在我的地方杀人。”他的语气虽然冷酷,却听得出其中酝酿的风暴,“胡万,你的胆子不小。” 胡万不住的哆嗦,但突然又冷静了下来,其实不是冷静,只是极度的恐慌已经将他淹没,让他除此之外已经感受不到其他了。 汪岑从一旁的桌子上走过,上面满满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他伸出手来,那双手纤细修长怎么也看不出这样的一双手抬起落下便会带来多少的腥风血雨。手指在工具前一一划过,声音没有停下。“你知道,你杀的是什么人吗?” 胡万自然不清楚。 想要杀人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被杀的人姓甚名谁。 “房承业。”汪岑拿起了一把并不起眼的小刀,在手上把玩了两下像是在确认是否趁手,确定了是这一把之后他又缓步的走到胡万面前,“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一个不小的麻烦。”话音刚落,小刀就直挺挺的插入了胡万的膝盖。 一声惨叫充斥着整个牢房里,门外把守的官兵听见这样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们已经习惯了,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刀直挺挺的插在膝盖上,红色的鲜血正向外流出和一旁人的衣服相互辉映,让人不寒而栗。胡万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他没有办法咬掉舌头自尽,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舌头乃至整个身体都有一种无力感。 汪岑握着刀的手没有抽离,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其中的狠戾、阴鸷,无论是谁看了都觉得恐怖。他手中的刀缓缓转动,声音接着说道:“你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胡万感受着从腿部蔓延上来剧烈的疼痛,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他此时此刻最希望见到的人,但也是他最不希望出现在这里的人。隐约中也仿佛听见了那人的乐曲,悠远哀怨。 他知道她的悲伤,知道她的欢喜。 胡万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懂她的人了。 第18章 汪岑从地牢里走出来就被外面的阳光刺痛了双眼,闭上眼睛再睁看才发现此时天色已近正午,他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调查清楚了京都内所有香料铺子的来往交易记录,就连黑市都没放过。到底还是让他查到了蛛丝马迹。 把人抓了回来,原因汪岑已经不想知道了,更何况这个人已经永远不会说话了。 死人永远比活人好摆布。 在阳光下恍惚了半晌,汪岑才迈步离开大牢回到西厂。刚走进大门祝鸿就带着一份鲜红的请帖走了过来,走到了汪岑身边将请帖递过去,他看着那上面的几个字长舒了一口气。打开请柬,里面的内容映入眼帘。匆匆掠过一眼,就把帖子递了回去。一边往里走着一边问道:“谁送来的?” “不认识,是生面孔。属下打听过了,是方公子最近新收的幕僚。” 汪岑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接着向前走去,“看来他也知道有事瞒着他老子了。”说到这儿他又冷笑一声,“他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样。”转眼间走到了房间门口,他回过身说道:“我累了,你们下去,到了时间再来叫我。” 祝鸿应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汪岑进了房间脱下了身上的外衣,躺在床上。思绪还在不停的转动、凝结,不知不觉间居然就这样睡着了。他很少做梦,即便有梦中除了那片片鲜红再无其他。 再睁开眼时窗户被镀上一层灿烂的金色,推开门,天幕是一片橘黄。 邤风正在门外约莫着时间快要到了来叫醒他家大人,一抬眼就看见他家大人抬头仰望着天色,像是看着出了神,他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去招呼他。他很少见他们大人发呆,最多的时候都是看着一本或者好几本的书案微蹙着眉头。邤风跟了汪岑这么久,好像从没见他给自己放过一天假,仿佛从这人生下来就是这样工作的。 眼见着时间要到了,邤风这才出声提醒,“大人。” 对方回过神看着他。 “该走了。” 汪岑点了点头迈步走向了门外,马车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上了马车走过热闹繁华的街道,停在了一间酒楼前。下了马车汪岑抬起头看着楼外的牌匾上名提着三个大字:清离坊。这家酒楼不算小,在京都有些名气。汪岑知道对方的意思所以也特意穿了一身并不显眼的深灰色衣裳前来赴约。 店内的小二得知来客订了雅间没有多问就领着汪岑上了二楼,走到了二楼的第四间房小二打开门目不斜视的请人进去,随后低着头关上了门。 走进房内绕过半透明的纱面屏风,一个男人正端坐在桌前顺着一旁的窗户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男人穿的并不很是瞩目,但不知是不是这人身上的那种气息就让人发觉这人于寻常百姓不同。 “方公子。”汪岑行了礼。 听见声音对方这才转过头来,见到他站起身,也向他行礼,“汪大人,好久不见。请坐。” 汪岑坐在了对面,杯子里的酒已经斟满,他听着对面的人开口说道:“家父前几日邀你到府上,我有事却不在,没能和你见上一面。” “方公子说的那里话。”汪岑笑着说道:“前日听太师说,方公子得了差事,忙碌也是自然的。” 方远也笑了,“再怎么忙也比不上汪督公整日为了圣上操劳。” “方公子说笑。” 两个人喝了一杯酒,方远看着下面形形色色的人群突然说道:“房承业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原本也只是让他待在京都等我从外面回来再说,却不成想这人竟这般沉不住气。听闻了那陈少傅去过几次乐昌楼便忙不迭的赶上去。”他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看着汪岑,“事情可查清楚了?” “查清了。”汪岑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不过是个小厮,得了些恩惠便胆子大了些,听闻这人并非京都人士,家中也无亲友,便心生歹意。” 方远感叹了几声,“真是,世事无常啊。” 汪岑点头附和着。 方远又斟满了一杯酒,把酒杯举起来时仿佛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听闻还有顺天府的人插手其中了?” 汪岑的神色一顿,但随即又恢复正常,只淡淡地说了句:“汪某都已处理妥当。” “那便好。”方远看着他,颇有些欣慰的说道:“汪大人办事果然可靠啊。” 这顿饭没有吃上很久,不一会儿便散了,汪岑送走了方远上了马车,坐在车里神色异常。他并不惊讶于这人才刚回京就已经知晓了这些消息,方中庞在京都的眼线绝不会比他的少,但他们父子二人接连提起顺天府 汪岑皱着眉一言不发。 天色昏暗,孟随安打着哈欠走在路上,最近几天顺天府的工作莫名的多了起来,但是她哥却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发了烧感了冒,孟随安为了他的生命着想决定替他在顺天府处理事务,埋头工作了半天才意识到天已经全黑了。回家的路有很多条,孟随安习惯了顺着小道穿来穿去的,那样回家也会快很多。往日这条小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孟随安一身男装倒也不怕。 只是今天走着却突然觉得身后闪过一阵冷风。孟随安并不会什么武功,除了些普通的防身术外她连军体拳都没学过,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今天晚上这条路上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又一阵冷风闪过,孟随安回过头。 这条路上还有其他人。 孟随安这样想着,脑海里顿时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武侠小说场面,什么风起、剑光、血流,天黑、月隐、人倒。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孟随安的脚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接着向前还是继续待在原地。 一阵阴风贴着孟随安的脖子划过,她只见到一阵寒光从眼前闪过,随后便是天旋地转分不清方向,隐约中她觉得自己撞到了一个带着温度的东西上,一阵熟悉的香味再一次流进鼻腔内。 孟随安的大脑没有办法思考了,她完全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死了?又一次?可她还能闻到那阵香味,还能感受到那个温度。 她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此时居然还是拿不准她是不是死了。 直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向了她的后背,她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恐惧而浑身麻木,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背后的液体是什么,即便那浓烈的血腥味已经在刺激她的嗅觉了。她的手还在抖,但是却下意识的抓紧了眼前唯一能让她抓紧的东西。 孟随安不怕死人,但不意味着她不害怕杀人。 她隐约察觉出了被自己抓着的这个人很是僵硬,但即便如此对方却并没有想要挣开她。就这样过了半晌,孟随安只觉得又是一阵风刮过,自己便坐在了什么地方。 她的记忆此时有些混乱,她看着眼前这个蒙着面的人紧盯着她的脖子,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只觉得一阵刺痛,收回手,手指上淡淡的血迹让孟随安终于回过神来了。 孟随安抬头看着那个蒙面人找来了一个药箱,坐在自己对面擦着她脖子上的伤口。房间漆黑一片,孟随安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不远处的窗户开着,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孟随安意识到她平日里用来将头发绑紧的布条已经不见了,如今自己的头发已经完全披散在了肩膀上。 “汪”孟随安想发出声音,却因为之前的恐惧导致一开口就有些颤抖,听起来像是狗叫。对方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孟随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为什么来救我?” 蒙面人的手顿了一下,看着她:“你觉得我不该来救你?” “只是好奇不是那个意思。” “留着你自然有用。”不知道是不是口不对心,下手突然有些重。 孟随安吸了一口凉气,“那你这次不亏。”她看着对方的眼神看向自己接着说道:“你如今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和救命之恩比起来这个不是更好?”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这次要杀你的是谁?” 孟随安看了看他,“你好像并不希望我知道。” 对方从药箱里拿出药粉洒在伤口上又拿起纱布缓缓缠在了上面。“这次我还是算亏。” “嗯?” 对方缠好纱布站起身说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乐昌楼的主人是谁了吗。” 孟随安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对自己现在还能笑得出来表示挺奇怪的,但她还是笑了。“你若是不说,猜测就永远是猜测,怎么会成真。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有不会做的买卖。” “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何必白搭上一条性命。” 房间里突然一阵沉寂,窗外乳白色的月光洒向土地,温柔又安宁,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一场。 “这句话我会记住的。”孟随安突然说道:“其余的,就当我今天晚上做了一场噩梦。”她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即便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却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若是此时在这里睡过去,面前的这个人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这么想着孟随安像是再也坚持不住困意,闭上眼睛昏睡过去了。 第19章 孟随遇因为喝了随安给他的药,从晚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他从床上坐起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发烧,就连身体都变的有力气了些。他走出房间,对面的屋子敞开着没有人。孟随遇想了想从厨房做了些饭带着走去了顺天府。 刚进大门远远就看见孟随安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整理着卷宗,他走过去对方抬起头看着他。孟随遇看着她的样子皱了下眉,“怎么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上没睡好?” “别提了。”孟随安一脸无语,“看这些卷宗看的我做了一宿的噩梦,根本睡不着。”一边说她一边打了个哈欠,一副昨晚深受失眠困扰的样子。 “我也好些了,要不你回家再睡一会。” 孟随安摆了摆手,“这些卷宗我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你插手反倒会慢了,你回家,我把这些都处理完你再回来。”说着起身就把人往外撵。 “等一下!”孟随遇被撵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看见这人脖子上的纱布,“你脖子怎么回事?!” “别提了。”孟随安更无语了,“我不是做噩梦了吗,从床上翻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磕在桌角上了,一大早醒过来就这样了,我就自己缠好了。” 孟随遇低下头仔细看了看,纱布包的严实也看不出里面的伤口。“你真的不用回家休息?” “真的不用我的好哥哥。”孟随安又把人往外撵,“你快回家好好养着,别到时候再严重了,那我的工作就更多了。” 孟随遇即便很担心但也没有办法,他这个妹妹小的时候就有主意的很,除非病倒了否则他是怎么劝也没有用的。 送走了随遇,孟随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纱布。她知道想要对她动手的人是谁,但也知道她只要不将这件事说出去,她和她哥就不会再受到什么伤害。这是威胁也是警告,既然是噩梦,那就该找个时间彻底忘了这些。 一晃时间过去了一个月,京都已经入了夏。天气渐热却也挡不住京都人来人往的热闹,在京都,一年四季都仿佛是一个样子,匆忙、慌张。这一个月以来孟随安偶尔会去几次同春堂,有时经过乐昌楼听见了音司的歌声还会站在门口听上一会儿。顺天府依旧处理着京都的猫狗失踪案,每天的生活和京都的日子一般,毫无变化。 然而七月的第一天,顺天府收到的卷宗里来了一桩不小的案子。离京都有些距离的淄河村发生了两起命案,死者被都是被烧成了黑炭一样,当地人呈报时只说是天干物燥失火所致,可案子呈上来后又有了一条人命。孟随遇觉得事有蹊跷,按道理接到了这样的案子要上书秉明圣上,圣上再下令由顺天府派人出面受理此案。 可那方太师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热坏了脑子说什么顺天府人单力薄,若是再派人力受理此案京都内部必然会乱作一团。于是圣上的旨意就变成了由西厂出力,顺天府从中协助。 孟随遇接了旨意回到家的时候就一直不说话,孟随安想了千百种方法逗他开心,他就是一动不动。气的孟随安直接在椅子上推了他一把差点把人从椅子推下来。 “你干嘛?”孟随遇勉强稳住自己。 见对方终于活过来了孟随安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会说话啊!我当你上了个朝让人毒哑了呢。往日方中庞那老家伙发疯你又不是没见过,今天怎么就过不去了?” 孟随遇抬眼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眼神让孟随安觉得不太对劲。果不其然,她哥一开口她就傻眼了。 “圣上让西厂督公汪岑自己挑选一个顺天府人员协助,他说其余的人手他都齐备,唯独少了一个仵作。”说到这儿他还特意咬着最后的两个字。 “真是……”孟随安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然后就像刚刚的孟随遇一样一动不动的坐在了椅子上。 “我回来的时候,汪岑和我说了,明天就准备出发,还让我告诉你,好好准备!” “我脑仁疼。”孟随安扶着自己的脑袋。 “早和你说了,汪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都说了不让你和他走太近,你看看,有什么好事?!” 听孟随遇这么说她倒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哥,我知道你尽力了,只是出门办个案子,别担心。”她知道师父走了之后随遇就一直尽可能的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他们不是亲兄妹,可早就和亲兄妹一样了。 孟随遇一向聪明,如今朝堂中的尔虞我诈、诡谲云涌他都能应付的下来,他走到现在这每一步既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们两个。 师父一走,这个世界上他们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 听到这个消息孟随遇一定也在朝堂上努力过了,可老话说的好: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是臣,就要听君的。 “我没有那么好欺负。你妹妹是个女娃娃,又不是泥娃娃。”孟随安安慰着对方,“况且,我们不是说过吗,真到了这京都容不下我们的时候,你就辞官,我们俩个就出门四处游玩,走到哪你妹妹我都有手艺饿不死咱们两个。”说到这儿她又想到了师父,“师父当年说过了,你聪明,官场上如今缺的就是聪明人,所以你入朝做官,我呢就做你的跟屁虫。” “我们兄妹两个最艰难的时候都活过来了,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就害怕了?” 孟随遇坐在了孟随安的旁边,师父当年捡到他们两个,取了‘随遇而安’的寓意,为的也是希望他们无论世道如何,他们都能坚强又勇敢的生活下去。 孟随遇长舒了一口气,“想不到我也有要靠你疏解的一天。” “那很好啊。”孟随安说道:“不然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啊。”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禁笑了。 第二天天色微亮孟随安就起来收拾好了要拿的东西,其实也不用什么,只要拿着药箱到时候需要什么直接从里面变出来就行了。她的特异功能倒也不是一定要从药箱里拿出来,只是你拿些小的东西还可以从身上随便什么地方弄出来,要是那个大件,类似什么锅盆碗盏之类的,不是不现实吗。从房间里出来看着对面的房间关着门,孟随安想了想还是没有叫醒他。 她不知道她哥有没有和汪岑说第二天一早要在哪里等他,孟随安索性就到顺天府的门口等着了。这个时间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早点摊子,孟随安随便在一家买了一张烧饼就坐在顺天府门前的台阶上等着人来。一边咬着烧饼一边看着周围早餐摊子上冒出来的热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但好像什么都在思考。 马车的轴轮声在颇为寂静的街道上响起,孟随安抬起头马车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马车的窗帘被抬起,汪岑看着坐在台阶上的人。见到了人孟随安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嘴里的烧饼才吃掉一半。 “安大人起的挺早。” “毕竟是协助大人,怎么好意思让大人久等。”孟随安看着这仅有的一辆马车陷入了沉思,“汪大人,我坐哪?” 汪岑看着她,“自然是车里。”说着他又笑道:“怎么?安大人想走着去?” “没有没有。”孟随安心里就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这家伙有一分钟不挖苦别人都会死的。说着就进了马车,邤风和祝鸿在外面驾着马车走了起来。 孟随安低头接着吃自己的烧饼,马车里的氛围可以说是十分尴尬,但是孟随安还是长了记性,她说什么都不会先开口的。但是不开口归不开口,但是她总觉得这人的视线一直在盯着她呢孟随安并不愿意这样想,毕竟她又不是自恋狂,但是她转过头看着汪岑盯着她,准确的说更像是盯着她手里的烧饼。孟随安一时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还以为这人起的早也没吃早饭,于是就问道:“汪大人?你也想吃烧饼?”对方没有回答,她又问道:“你要是想吃就让他们停下,不然就走过了,这条街上就这家烧饼可好吃了。” “你的脖子已经好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她才意识到这人盯的是自己的脖子,“好了,原本伤的也并不严重。” 汪岑听她这么回答就转过头闭上眼睛休息了。 孟随安也不明白他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不过对方闭上眼睛休息倒是省了她觉得尴尬。从京都到淄河村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她转身从药箱里翻出一本药经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直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掉,时间已近子初。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邤风在外面问道:“大人,已经到了。” 汪岑从马车里睁开眼睛,坐在一旁的人此时正倚在边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汪岑撩开前面的车帘看着村口就在马车前面,也是因着夜深的缘故,此时的村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声响,村口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淄河村。 第20章 汪岑的目光在村口的石碑上流转了一阵,“把马车停到一边,天亮后进村。”说着又看向了祝鸿,“天亮后去村子里查探一下情况。” “是。” 第二天天刚亮起,汪岑就从马车里睁开了眼睛,正准备坐起身上却滑下来一件披风,看样子是他放在一旁包裹里的那一个。马车里的另一个人已经不见了,看样子醒的比他要早些。汪岑把衣服放好撩开车帘向外看去,邤风还在一旁睡大觉全然没有意识到马车上少了两个人。 汪岑看着不远处的村子,思考着其中一个人下了马车去做了什么。 孟随安在村子的街上游荡了大半天,她来之前打听过这个淄河村。村子临着一条河名叫淄河,据说这条河就连最干旱的时候都没有断流过,所以村子里的人对这条河的保护也很重视。她醒过来的时候村子里只有几家的烟囱里冒着阵阵的炊烟,奶白的烟直直的飘向天空。进了村子孟随安在一家村户前支起的摊子上坐了下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家卖的是烤饼。别管是什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这家村户的位置比较靠近村口,支个早餐摊大概也是为了方便来往过路的客人。男人端上几张烤饼又带上来几碟咸菜,可能是因为没有其他人,没过一会儿就和孟随安闲聊起来了。男人名叫苗年,在后面忙着和面的是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女儿帮他们生火。 “看您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出远门啊。”苗年看着这人的穿着打扮就有些奇怪了,目光又时不时瞟向他腰上挂着的一个玉佩,“怎么到我们这地方来了?” 孟随安笑了笑,“来这附近办些事。”说到这儿她放下手里的烤饼有些好奇的问道:“说起来,你们这个淄河村我在京都就听闻你们这儿出了好几起着火的案子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 苗年听对方提起这件事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后面还在做事的妻子,妻子也用相同的眼神看向他。他们眼神里都有同一种情绪,恐惧。 “没人受伤。”苗年摆了摆手,“这大热天的也就是几户人家没注意,炉灶里的火没看住就着了。” “这样啊。”孟随安的笑容有些耐人寻味,对方也别开了头不再看向他,仿佛再被她看下去就会让她吃掉一样。过了半晌孟随安接着问道:“苗大哥,村子里可有什么能容人睡一晚的地方?我走了一天一夜了,实在困的不行。” “这我还真不知道。”苗年一边说着眼神却也并没有看向他,“您往里走第六间房子就是村长的家,您去问他。” 眼见着对方有了防备,孟随安不再多问什么了,只是又要了几张烤饼和小菜放了钱就离开了。 苗年看着那个少年离开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对屋里的妻子说:“听说京都派人来查咱们这儿的案子了,你说会不会就是他啊?” 妻子急忙摆了摆手,“别胡说,不管人家是不是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少议论。” “可我刚才” “快别说了!” 苗年又小声嘟囔了几句转过身默默的干起了自己的活,他们并没有看到一个身影悄然从窗口闪过。 孟随安特意绕开了那家从村口出来回到马车前,邤风还靠在马车上睡觉,她一脸嫌弃的看着对方。拿起手里的烤饼偷偷的放在这人的鼻子旁边开始扇风,眼看着对方的鼻子吸了几口气,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就大声说道:“醒醒了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 邤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吓了一跳,对方把手里的烤饼扔给他,接着还有些烫手就知道是刚出炉的。 孟随安看着他身后的车帘子有些纳闷道:“你们家大人怎么也还没醒?”说着就用手撩开了车帘,马车里哪还有一个喘气的?孟随安一脸疑惑的看着邤风,邤风咬着烤饼不知所措。“你还真是”孟随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算了,能吃是福。”一回头就撞在了人身上,抬头就发现了这位神出鬼没的汪大人。 “大人。”邤风从车上跳下来把手里的烤饼递过去,“烤饼,还热乎的呢!” 汪岑接了过来并没有急着吃,他看着孟随安,“安大人刚刚是去干嘛?” “打探打探。”孟随安不知道的为什么有点心虚,“顺便买点早饭,趁热吃。” 汪岑没有说再说别的拿着烤饼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孟随安在一旁偷偷的看着,倒不是说这人吃饭有什么稀奇的,只是她没想到这人居然也会吃这样的食物,她的想象中那些大人物们都应该顿顿的山珍海味,离了这些就该吃不下去饭才对。他这样的人此时站在土地上咬着烤饼,就觉得不是很搭调。但孟随安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人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帅。 “大人,祝鸿呢?还没回来?”邤风一边咬着烤饼一边问道。 汪岑没有回答,吃完了一张烤饼他拿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才说道:“我们先进去。” 邤风驾着马车大摇大摆的驶进了村子里,村里的人很少有见过这么大的马车的,所以一时间一群人都挤在自己门口看着。走到了第六间房子邤风停下了车。村长站在门口,他也听见了马车的声音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看着马车停在他面前下来的人递上一块令牌。村长也是认识字的,一看到上面写着:西厂敕造。吓得差点没拿稳,之前就听县官说他们这儿要来一位大官查案,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位主。 村长年纪不大,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也不知是不是见识过什么世面,对于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走近了马车说道:“大人远道而来,有什么吩咐尽管知会我就好。” 村长眼看着马车的窗帘被撩开,一个年轻的男人冷冷的面孔出现在四方的窗口,声音听起来严肃无情:“村子里可有住的地方?” 听到这个问题村长犹豫了一下,他纠结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们大人问你话,没听见吗?” “听见了。”村长急忙说道:“只是我们村子虽然大,家家户户都是住满了的,只有山腰上的一座荒废了几十年的破庙,里面还有一间房子,我们仔细收拾收拾,还是能住人的。” 邤风有些为难的转过头看着汪岑,对方只淡淡说了句带路就放下了帘子。村长跟着邤风上了马车。淄河村背山面水村子的人口较多,房屋密密麻麻的连接到山脚下,山上树木葱郁隐隐约约间能看到村长提及的那个废庙。走的路上,孟随安撩起窗帘偷偷看了看周围的房屋,远远的看到几间房顶乌黑的房间,孟随安一边看着一边伸手扒拉汪岑。 汪岑坐的好好的,就看见身旁人的手在自己身边比划来比划去的,正想问她要做什么,就被人抓住了手往她的方向一拽。“这边这边。”汪岑听着这人说着把身子从窗旁让开好让他看清楚要看的是什么,“你看那边的房子,顶都是黑的,看来就是从那个方向着的火。”他听着这人说着,视线却不自主的瞟向了眼前人的侧脸。 孟随安说了半天没听见后面人的反应,回过头差点就撞在对方脸上。她低下头又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抓着对方。“啊”她急忙松开手,“汪大人你看见了吗?” 汪岑点了点头坐正了些,“看见了。”随后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依安大人之见呢?” 孟随安看着他忍不住说道:“汪大人,好像这次负责协助的人是我。”说着就一副我不管了的姿势,“我自然是听汪大人的。” 汪岑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好,既然安大人这么说了,那到时候有用得到安大人的时候,可不要推辞。” 从村庄到山腰用了半炷香的时间,这庙里不知道供的是什么,除了一个泥像。匾额和牌位都已经模糊不清了。村长带着一群人看了看房间,又抓紧收拾出来。忙活完这些天色已经接近黄昏,顺着废弃的庙宇看下去村庄被染成一片金黄,行人两三个,炊烟四五行。 孟随安站在破庙的门口看着山下,村长也站在一旁,看着山下的景色仿佛陷入了另一个环境。“村长?”孟随安走过去。 对方听见声音才回过头来看着他。“大人。” “村长不用这么客气。”孟随遇顺着他的视线看着山下,“没想到村子里的景色这么好。” 村长淡淡的笑了笑,“有什么好,都看了几十年了。” 看着他的笑容并不像是对这片景色有了厌倦,孟随安看向身后的泥像。“村长,这庙里供的是什么神仙啊?” 听到他这么问,村长回过头看着那个泥像。他的目光没有了刚刚的温柔和和善,取而代之的更像是仇视、冷漠,仿佛那里摆的不是一座神像而是他的仇人。 “它啊。”村长开口却像是被掏空了所有的力气,“不过是无知的人们对于恐惧的具象。” 第21章 说到这儿村长自嘲的笑了一下,“大人,这个故事可无聊的很。” 孟随安也很随意的耸了耸肩,“我现在也不是很忙。” “那好。”村长坐在了破庙外的台阶上,看着山下的村庄,“那我就给大人您讲一讲。” “以前的淄河村啊,淄河还不像现在这样。那个时候的它像一头凶猛的怪兽,时不时就会威胁着村子。”村长指着从村落旁缓缓流淌着的淄河,“淄河村建了有几百年,村志都不知道有多厚了。几百年前村子里就有一个职位叫大河巫。” “大河巫是世代传承下来的,他们的职责就是帮助村民和河神沟通,好让河神不要发怒避免村民遭殃。”说到这儿村长莫名冷笑了一声,“以前的大河巫灵不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几十年前的那个大河巫,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棍。” “大河巫在村子里的地位比村长还要高,是村子里实际的统治者。那几年村子里洪水频发,大河巫试了无数种方法都不能阻止河水肆虐。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说,河神要娶一位新娘,只有新娘归位,河神才会平息怒气,再也不侵犯村庄。” 听村长说到这儿孟随安这次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是啊。”村长并没有埋怨对方打断他的话,只是即无奈又怨恨的说道:“其实一些人明知是假的,可大部分人都觉得万一是真的呢。没有人敢赌,常年的封闭让他们的大脑愚昧、腐朽。” “大河巫选中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是村子里唯一的教书先生的女儿,她很讨人喜欢,待人彬彬有礼,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你从她的眼中永远找不到歧视、自傲。”村长说着视线突然飘向了很远的地方,“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她。” “可一个人的得失和群体的利益相比较,总会显得无关紧要。” “即便先生并不赞同这个办法,但在全村人的安排下:他们带走了女孩,把她关起来,逼迫她必须成为河神的新娘。” “日子订好,东西安排妥当。”村长说到这儿突然长叹一口气,“女孩就要在这一天成为河神的新娘了。” “那一天,是个暴雨天。” “雨大的迷住在场每一个人的双眼。女孩穿着鲜红如血般的嫁衣站在高高的台面上,双手背后绑紧,大河巫在她身后念动着咒语。”村长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兴奋,“不知怎的,那女孩用藏在手里的碎瓷片划开了绳子,趁大河巫愣住的时刻夺过他手里的剑。” “我还记得她当时说的那句话。” “她说‘祸害村子的从来都不是河水,而是这肮脏的人心。’说完她拔剑刺中了大河巫将他的尸体推向汹涌的河水中。随后仰天大笑,说你们既然认为我是这河神的新娘,我就让你们所有人睁开你们的双眼看清楚,这河神收了我,到底会不会平息!”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寂静下来,村长突然沉默。 再开口,村长的声音夹杂着无数的悲戚。 “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村里人都说,是河神的新娘发怒了。” 又是长舒了一口气,村长的声音恢复平常。“那场河灾意料之外的严重,引起了京都的重视。朝廷派了专人来整治水患,治理了源头。从那以后,淄河再也没有犯过水患。” 村长转过身看着这个已经破旧不堪的庙宇,“所以,当人们不再需要神迹的时候,信仰和神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这个颇为冗长的故事在这一刻落下句点,村长的视线望着庙宇停留了半天突然站起身指着山下孟随安之前看到过的屋顶。“大人,那几间房子呢就是着火了的,尸体呢我们都埋在那边了。”村长说着指着破庙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我们当时也没觉得是多大事儿,每年总有几家房子着火的,所以人收拾收拾就埋了。”说完他还问道:“不会耽误什么?” 孟随安的头有点大,但也只能摇了摇头,“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看其他人的活都已经做完了就招呼着人下山,“晚饭我再给几位大人送上来。” 孟随安走进破庙,其实说是破庙,屋顶墙壁还有房门窗户之类的连个破洞都没有,充其量就算个荒废。泥像伫立在正中间,不知是什么缘故也已经看不清脸了。绕过泥像走到后面就是村长说的仅有的一间房,此时也已经被收拾妥当,但当孟随安看着那房间里仅有的一张床时陷入了沉思。 村长你是故意的吗?!看不见我们最少有三个人?!就一张床?! 汪岑在此时不偏不倚的走过来,环顾了一下房间,视线在那张床上停留一下说着:“还不错。” 你给我睁大你的眼睛再说一遍!哪里还不错?! “安大人刚刚在和村长聊什么?”汪岑边走边问,这屋子不大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眼神紧盯着她。 行了行了,知道这床归你了,本来就没打算跟你抢。孟随安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听村长说说这破庙的来历。”孟随安顺着房间打开的窗户望过去,“村长说尸体都埋了,这都几天了,我得赶紧去看看。”孟随安拎着药箱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到:“汪大人帮我留点饭!” 汪岑看着这人飞奔着跑出了屋子无奈的笑了。 孟随安来到了墓地,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她果断的从药箱里抽出一把铁锹,然后开始了艰难的挖土过程。 等到全都完事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今晚格外的给面子,此时正亮堂堂的照在大地上。孟随遇把三具尸体摆放整齐,看着这三具已经完全焦黑了的尸体陷入沉思。 尸体已经完全成了一片焦黑,无论前面还是背面都是如此。仿佛这个人就在那里等待着火焰将他完全吞噬。但这不符合常理,任何一个人,只要他能动,遇到大火在身上点燃下意识都会挣扎翻转,不可能烧的这么……匀称。 孟随安又把尸体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沉思了一阵她转过头看向山下,她需要去那些房子里看看。 天黑下山还是有些难度的,树林高耸入云,月亮的光亮在其中很难显现出来全貌。孟随安一边往山下走着,一边不断看着周围。 树林中偶尔传出的‘沙沙’声,脚踩在草丛中的声音。 孟随安突然想唱一首好汉歌。她正准备张嘴,却突然觉得一旁闪过一阵阴风。孟随安对阴风都要有ptsd了。她站在原地想了大概有五秒钟果断选择了回头。 尸体晚了可能还会腐烂,房子又不会。自己也不是什么恐怖片女主角,干嘛非要上赶着作死。 回到破庙,见到倚在泥像下桌子上睡着了的邤风整个人都放松了。倒不是这家伙有多让人放心,单纯是因为他至少是个活人。 孟随安把药箱放下,可转头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有留给她的饭。想了半天觉得更不可能在汪岑的房间里,正准备坐在地上和邤风一起做个守门神呢,就听见里屋传来一声咳嗽。 声音很轻,但也听得出。 孟随安做为大夫的血脉觉醒了,突然想起来汪岑受伤也就是一个月之前的事。她蹑手蹑脚的走进了房间,门没有锁,她轻轻的推开了大门,月光和她一起悄悄探出头来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孟随安看着床的方向,上面隐约能看出平躺着一个人。她慢慢的走过去顺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人。 她默默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这人好好看啊。随后坐在了床边。“醒了就醒了呗,你还怕我暗杀你啊?” 床上的人随即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你起来。”孟随安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人见过几次面就有了些自来熟,反正如今她对于这个人的感觉不再是当初的那种厌烦和些微的恐惧。她看着对方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从床上坐起来,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你最近一直在咳嗽吗?” 汪岑听她这么问有些奇怪。 “那个时候就听说你受伤的事了。”孟随安随口解释道:“一直在咳嗽?” “只是晚上躺在床上时偶尔会咳嗽。”汪岑这么说着,他也不认为眼前的这个人能有什么特别好的建议,一个仵作难道连活人的病都治的了吗?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却看到对方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口,“呼吸。”汪岑听着她的声音从自己的胸口传来。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了。汪岑自己都在奇怪为什么这个晚上这么听这人的话。 没过一会儿孟随安就直起了身,当时她检查汪岑身体的时候就发现除了箭伤没有其他的伤口,内脏没有损伤,刚才听了声音肺部隐约有些杂音,“应该是当时爆炸的余波震出来的淤血,想办法逼出来就好了。” “逼出来?” 第22章 孟随安想了想汪岑对于她的另一个身份还不清楚,所以话锋一转说道:“感觉不是很严重,等回京后汪大人你再找大夫看看。”说完她就准备出去了,毕竟她也不能跟这个家伙睡在一起。 “你还懂医术?” “大概的原理有些差不太多。”孟随安随口说着,“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宫中有位孙太医,他的针灸最是出神入化。”她看着汪岑,“汪大人回京后找到这位孙太医应该也很容易。” 汪岑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口随意说道:“那怕是有些困难。” “嗯?” “孙太医半年前就辞官归家了。”汪岑看着对方的眼神有些好奇她为什么连这些都不知道。他自然不清楚,他和孟随安在城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其实是她遵循师父遗志游在外游医,离开京都已经一年之久了。 “是吗”孟随安尴尬的笑了笑,“皇宫里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啦” “桌子上给你留了饭。”汪岑说完又重新躺了回去,“可能已经凉了。” 孟随安这才把视线放到了不远处的桌子上,上面摆着几个盒子,她走过去掀开饭盒,饭的确是已经凉了,不过孟随安饿的肚子都要瘪了,也就不管那些坐在椅子上慢慢吃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觉着屋子里太过安静,汪岑突然问道:“你看的怎么样?” “肢体因为烧伤蜷缩,尸体的鼻腔中有灰尘,但身体外部没有任何的挣扎和外伤痕迹。尸体只有正面和左右两侧有烧焦痕迹,侧面痕迹较轻,背部的烧伤也不严重。”孟随安一边吃着一边复述自己查看尸体的情况。“也就是说在整个被烧伤的过程中,这个人都处于一种完全平躺的状态下,那么他很有可能是睡着了。说不通的就是这点,没有人会在大火烧在身上的时候一点也不挣扎不反抗,但他们还能呼吸就说明在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失去生命体征,也就是说还处在睡眠状态,那么就表示有人曾经在他们的身体里下过蒙汗药一类的东西,让他们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 对面沉默了许久,孟随安觉得自己说的并不复杂应该也全然没有到让人能听睡着的地步。但她也没有在意,依旧吃着自己的东西。 “安大人。” “嗯?” “你一边吃饭一边说这些不觉得难以下咽吗?” “不会啊。”孟随安表示这算得了什么,“我小的时候做的事比这变态多了,汪大人听了都会睡不着觉呢。” 又是一阵沉默,等到孟随安吃完了饭,床上的人还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她想了想还是默默的离开了房间。第二天一早她就被顺着大门照进来的太阳光晃的睁开了眼睛,大概是一晚上都靠在供台旁的缘故,刚一抬头就听见脖子传来了抗议的‘咔嚓’声。一旁邤风的睡眠质量实在是好,不过看他那个样子孟随安打赌这人醒了肯定会落枕。 伸了个懒腰走出了破庙,村庄此时隐匿在一层淡黄色的薄雾中,站在高处俯瞰着下面的树木林立、房屋俨然,孟随安深吸了一口气,山里的空气分外的新鲜,入鼻满是青草树木的芳香。不远处有几只鸟儿轻声展露歌喉,村庄里鸡鸣狗吠互相辉映。其实她很喜欢这样的村庄生活,她和她哥找个依山傍水风景秀美的地方,每天早上推开门就能看见不远处缓缓流淌的河水,周围再有一些土地让他可以种些瓜果蔬菜,每天坐在院子里喝着茶,生活多惬意。 不过这样的生活大概率也只能活在她的想象中,她和她哥生来就是闲不住的那种人,那样的日子固然好,但恐怕他们连一周都撑不过。 就这么想着,太阳已经拨开了村庄间的薄雾将它的光芒照向大地。几家起得早的人家此时烟囱里已经冒出了阵阵的炊烟,人们打开家门互相寒暄,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孟随安看着左侧那一边里几个孤零零被抛弃了的漆黑的房间,白天从山顶上看清楚了很多,淄河村临着两个大县所以地处不算偏僻,房屋多是用灰砖和瓦片建造,按道理这样的房子应该不会轻易着火。不过很多细节还是要等到她去房间里面看过才知道,但她转念又想到,她明明才是来协助的那个,为什么这些事都要她想。孟随安心里哼哼了两声,心想着自己也要当一回甩手掌柜,刚好也看看这个汪岑到底能有多聪明。 太阳已经照在了山脚村长就带着几个食盒端了上来,跟着他来的还有几个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他们露出来的肩膀,坚实的肌肉,一看就知道平时经常做农活。村长走到破庙门口时里面的两个人都已经醒了,村长把饭盒放到了桌子上说道:“这位大人啊,这几个都是我们村子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今天提议把他们叫来帮您几位。” 汪岑的视线只大概扫过了那么一眼,“不必了,我带的人手已经足够了。” 村长尴尬的笑了笑,点了点头,“那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大人就尽管吩咐,我们就先回村子了。” 汪岑没有回话只点了下头。 村长又带着那几个年轻人回去了。下了山,那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才开口说道:“村长,这京都里的大官怎么都拿鼻孔子看人,真是受不了这个气。” “受不了也要受。”村长的语气很平常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人家是京都来的大官,可不是咱们开罪的起的。”他看着山腰处的那座破庙,从下往上看,树木之间只有一个已经褪色了的角檐露出,“行了,都回去,剩下的事人家自己会看着办的。”说完又怕这几个小子乱说话接着说道:“回去了也不要乱说话,祸从口出,知不知道。” 几个人虽然年轻气盛,但对于村长的话还是听进去了,四散开回家干活去了。 破庙里,饭菜都被摆放整齐,邤风拧着脖子坐在椅子上,他把身子转到另一个方向,这样他的脸就能正对着桌子了。他夹菜也不敢大动,一动脖子就疼。孟随安和汪岑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用那种十分别扭的姿势吃饭。 “邤风。”孟随安放下手里的饭碗,看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突然惊恐的指着他身后大声喊道:“有蛇啊!!!” “哪儿啊!!!”邤风吓得整个人都蹦起来了,脖子因为恐惧急切的看向身后,一阵剧痛邤风的脖子恢复正常了。他揉着自己刚刚感受过疼痛的脖子,他眼看着他家大人偷着笑了一下,他又不能生大人的气,就愤恨的看着笑趴在桌子上的人,又气又疼。“你笑什么啊!” “哈哈哈哈哈哈。”孟随安一边笑一边说:“怎么你还不许我笑哈哈哈哈哈。” 邤风这个气啊,“你你再笑!” “是是是,哈哈哈哈哈,我在笑啊。” “你” 眼看着都要把人气的拔剑了,孟随安紧着吸了口气,“不笑了不笑了。”她揉着自己的肚子,“不过逗逗你,邤风大人怎么这么小气。”她看着人坐下伸手在他脖子上捏了两下,“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也是想帮你,毕竟你那么吃饭实在是费劲。” 邤风扒拉开这人的手,“不用你管,你一个看死人的还会管活人的毛病。” “死人活人都是人,有什么区别。” “你这是歪理。” “是不是歪理你问问你们家大人。”孟随安早就发现汪岑在一旁看热闹看的很开心啊,“汪大人,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汪岑看了他们两一眼,“食不言,寝不语。再说话,你们两个就都不用吃饭了。” 吃完了饭,几个人就下山去了被烧毁的房屋处。汪岑站在外面打量了半晌,屋外已经被烧成了一片漆黑,进了屋里,房间内的东西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整个房间里所有的墙壁都变成漆黑完全看不出火势从何处来。 “房间烧成了这样,这火得烧了一整夜。”邤风在旁边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无论他怎么看这个屋子也只有一种颜色。 孟随安心里也觉得邤风说的这话很有可能,从颜色和房屋内毁坏的程度来看,没有一晚上是绝对烧不到这种程度的。她转过头看着汪岑对方的想法显然也是这样。一连走了三家的房间都是如此,这就不免有些奇怪了,只有一个两个是这样还可以解释为家中失火,但一连除了两个事故其他人家都应该注意防备才是,可第三户人家居然和前两个烧毁的程度相差无几。 汪岑看了一圈,“邤风,去把咱们带来的卷宗拿来。” 邤风没一会儿就把卷宗拿了过来递给汪岑,卷宗上虽然几次目击的村民都不是同一个但对于时间的描述都说是天刚亮就起床了,远远就看见了一家的房子上冒着烟,就连忙招呼大家一起灭火。去灭火的时候就发现房子已经都被大火围住了,但没听见里面有人声,就以为人是跑了,可等火扑灭了,就发现房间里烧成炭的人了。 “把卷宗上这些第一个醒过来的人都叫来问话。”汪岑把卷宗递给邤风,“把人都带去村长那里。” “是。” 第23章 三个村民坐在房间里,他们刚刚被带到了村长的家里分开关在房间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无知使他们胆怯,忍不住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汪岑走进了第一个人的房间,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他低着头手指在刚刚端上的茶杯口处画着圈。“第一起火灾发生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发现的?” 村民点着头,嘴唇因为过度紧张有些泛白。 “什么时辰?” “大概是”村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紧张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总之‘是’了半天才说道:“是辰初。” “你看见的时候火就已经很大了?” “没有”村民摇了摇头,“已经在冒黑烟了火还有,但不大。” “你们村里人平时起床也这么晚?” “差差不多。我们村临着两个大县,都都出去了。” 另一个房间里苗年心里忐忑,一会站起来一会坐下去,就在他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动作之后,房门被推开了,他急忙起身想要走过去问问情况,当他看见推开门的那个人时却不敢上前了,他那日在帮忙时见到了这个人。初见时苗年便觉得这人这么年轻就当了京都里的大官还挺好奇的,可如今他却是一点都好奇不起来了。可随后走进来的那个人让苗年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那人不正是那天来他家要了几份烤饼的人吗? 汪岑坐在了椅子上,这次桌子上没有茶水,他的手指就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着。“苗年。”汪岑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你每日都起的那么早吗?” 苗年点了点头,“家里几口人都靠这个养活,所以起的早些。” “着火的那天你也是这个时间起来的?” “那日”苗年认真回想了一下,“那天比平时晚了一点,但也是因为前一天实在太累了,连鸡打鸣都没听见。” “你发现着火时火势如何了?” “冒着烟,火苗还在往上蹿。” 沉默了半晌,汪岑的视线紧盯着对方,“山上那座庙是做什么的?” 苗年没有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他愣了一下有些犹豫的说道:“听老人说就是以前供的河神。” “那为什么就荒废了呢?” “没人信了呗”苗年极力的想要结束这个话题,“老人嘛,都是想到什么就信什么,淄河已经好几年没有过水患了,还信那个做什么。” “是吗。”汪岑的目光给对方极为强烈的压迫感,见苗年的视线一直在躲避,汪岑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村里还有多少老人?” “也没有几个了,大火就烧死了三个,现在整个村子都算上,也就还有五个。” 另一个房间里的那个村民说的和前两个人的相差无几,汪岑站在村长的院子里思考了半晌,“邤风,去问问村长把村子里其余老人的住址。”吩咐完他就站在门口等着,转过头看着一旁的人,“安大人有何想法?” 人家既然问了就会回答呗。“刚才苗年说死的都是老人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孟随安直接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一个村子里,算上这三位,也就一共八位老人。就算是上了岁数的人不太注意家里的防火问题,但我也觉得他们绝不会任由自己被活活烧死也不挣扎反抗。”她的视线看向山腰中隐约露出的檐角,“如果不是意外,那么这件事的起因一定和这些老人们曾经经历过的什么事有关。” “而且,那个苗年说的有一点我很奇怪。”她那个时候特意打量了一下苗年的家,他家院子里就养着几只公鸡和母鸡。“自己的院子里就有鸡,鸡打鸣的声音绝对不会小,那得是睡到了什么程度,居然完全没有听见。” 邤风此时已经拿回来了一张纸,上面都是村长写的剩余老人的住址。几个人顺着地址一家家询问起来,前几家都没有什么收获,大部分的老人都是独居在这里,家里的年轻人大都上县里打工,逢年过节才回来一趟。问他们关于着火的事他们也都只是说晚上炉子里的火星没灭掉才着起来的,在他们这地方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他们的说法和村里大部分人说的都是一样的,汪岑即便不相信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挨个问一遍。 就这样走到了倒数第二家的地方,这家的老太太此时正坐在门口乘凉,看着他们几个人走过来一时间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村子里什么时候来了几个没见过的年轻人。 “您是李奶奶?”孟随安开口问道,见对方点了点头她接着说道:“我啊,是从县城来的,想问您点事。”她就这么说着,身后的汪岑很自然的往后退了两步,不打扰他们说话。“我想问您一下,我听我婆婆说您这里有个什么河神?是真的吗?” 李老太一听这个像是来了兴趣眼睛都亮了,“怎么?你婆婆是淄河村的?” “是啊,几十年前因为水患搬的家。”孟随安笑着说道:“小时候总听她讲什么河神,我一直想来看看呢。” 李老太拍着他的手说道:“哪还有什么河神啊,人心都坏了,神灵都不信了。” “您这么说,这河神很灵了?” “那是当然了!”李老太人都来精神了,“你不在这儿长大自然不知道,这儿的河神啊可灵了,当年村子里的大河巫能和河神说话,河神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然后他老人家就不再为难我们了。” “可大家为什么突然不信了呢?” 说到这儿李老太像是很生气,“还不都是那个铁山河!”她的语气很是气愤,“非说什么要治理淄河,淄河有神仙庇佑那里要治,他不听,带着一大帮人成日里在淄河上挖来挖去的,居然还因为这个当上了村长。” “可听说,淄河从那以后不是再也不犯水患了吗?” “什么啊!”李老太摆着手,“那哪是他的功劳啊!分明是他惹怒了河神,他老人家怒了,不愿意管我们了,不然村子里怎么会突然起什么火!” 孟随安若有所思的问道:“可当初村长为什么非要治理淄河啊?” 李老太正准备说,从不远处走过来了他们之前问话的一个老人,那老人看了李老太一眼,李老太像是被电击中了一样,“我也不知道。”她撇了撇嘴像是有些不满,“你们上山上去看看就知道。”说着就起身回到了房间,把院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孟随安看着对方的那个眼神突然觉得要是在京都这个老太太没等关门就已经被带走了,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啊。汪岑和邤风正准备要去下一家接着看看,她却犹豫了一下,“汪大人,你们先去,我还有个地方想去。” 汪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带着邤风离开了。 孟随安转眼就回到了村长的院子里,她记得询问苗年的时候那个房间里放着很多的书籍,从其中一本上面她隐约看见了‘村志’两个字。所以她就想到了,要是想知道几十年前淄河村的河神庙废弃的真正原因就只能从这上面知晓了。村长不知道是不是出门了,房间的大门敞开着,孟随安想了想就直接走了进去,进到了刚才的那个房间里。 就在苗年坐着的椅子后面有一架书柜,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她顺手翻开几个,都是几年前的旧本了。不知道村长是不是喜欢收集这些旧书。她拿起一本书,却在第一页上发现了一个十分娟秀的字迹写着:‘远山’。这名字孟随安并不认识,但这个字迹她却很清楚不是出自村长的手,她看过村长在那张纸上的字迹,和这上面的并不一样。她又翻了很多其他的书,发现除了这一本以外都没有字迹。孟随安把书放了回去拿起了村志,她不确定村长讲的那个故事到底是哪一年发生的事,她就只能一点点的往后翻。 天色渐暗,孟随安在房间里翻找出一截蜡烛点上,她翻了无数的村志,只剩下最后两本的时候她才从其中找到了有关这个事件的记载,但却很短,只有几行字,上面写的故事和村长说的又是 另一回事,上面写着当年大河巫选中了这个女子,三日后将女子献祭但是河水并没有平息,村里人很是愤怒于是就将大河巫扔到河里,随后就是李老太所说的当年还没当上村长的铁山河带人来整治淄河。 可看完了这个故事,孟随安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现在有了三个版本,她却还不清楚到底是哪个版本才应该是真的,她并非一定要揪着一个无聊又充满封建迷信的故事证明什么,只是村里无论是老人的态度还是村长的表现都让她觉得这个故事或许会成为打开这个迷雾的关键。 火光摇曳,孟随安在房间突然觉得有些热,她抬起头看着窗外,一股冷汗却从身后突然冒了出来。 窗前此时正冒着熊熊的火光。 第24章 孟随安看着窗外不知何时燃起的大火,她看着门口,此时的大火已经顺着大门烧进了房里。她看着一屋子的易燃物品认真的思考自己在有人发现这里着火后还存活的可能性有多大。但她还是急忙冷静下来在房间里找任何可以救她的东西,她看着桌上还是放在那里茶壶,她从衣角下狠狠的扯下来一块布料,走过去的这几步她心里不停的祈祷这里面一定要有水。 打开茶壶看见里面的一片清澈的水波孟随安就差高呼一声万岁了,但她并没有,因为火已经烧进书架的角落了,她用布条占满了水贴在口鼻处,抱着茶壶蹲在了还没有蔓延到大火的地方。 孟随安的脑袋里闪过一大堆火灾应急逃生指南,但现在她只有一身衣服,半茶壶的清水,还有一个湿乎乎捂在口鼻的布条。她在撕衣服和不撕衣服中纠结了五秒钟,最后咬牙还是觉得和丢脸比起来,命更重要。脸可以丢,命丢了就没了。她脱下自己外套,好在她出门穿的这个外套布料还算可以,她努力把衣服都顺着茶壶塞进去,这样既不会浪费水还可以确保衣服沾到水的地方充分湿润。 半茶壶的水只勉强够了衣服的一半,孟随安将它披在身上,举起一旁的椅子猛的向门口砸去,大门被砸开就冲了出去。但孟随安没有想到的是,整个院子都被火海包围。她紧紧的捂住布条,冲到门口,可大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被反锁了。孟随安用脚踹了几下也没有被打开的迹象。 孟随安经历了上辈子的死亡历程,一想到自己可能逃不出去要被活活烧死她反而没有多紧张。 真是可怜,怎么会有人死出经验来了呢? 她蹲在院子的中间,此时只有这个地方没有被火焰覆盖。孟随安蹲在地上,努力的想着还有什么办法。她看着地上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但还来不及让她细想那是什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轰’的一声,孟随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刚刚自己逃出来的房间已经被烧塌了。火焰几乎一瞬间扑到了她的面前,孟随安觉得自己的眉毛和眼睫毛肯定被烧到了。她下意识的往后闪了一下竟然直接撞开了一间房门。 她扭头看过去眼泪都要出来了。大水缸,她看见了一个大水缸! 厨房的火并不是很大,火势好像是从刚才的那个方向起来的。她掀起罩在上面的竹盖,看着水缸里满满的水。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是真的想唱歌。用这些水救火并不实际,她并不知道火有多大,范围有多广。就算能撑到她走到门口,大门被锁住凭她的力量也绝对不可能冲的出去。她思考了半天,拿起一旁的水舀子,向门上泼了几瓢水,又把竹盖泼湿。随后确认了一下高度,一个踮脚就跳进了水缸。盖好竹盖,孟随安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肯定不会被烧死了,她现在要思考的是,自己现在的氧气够不够撑到获救。 大门虽然被泼湿但火势够大的话烧过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可以不停的往竹盖上浇水,竹盖和水缸之间的缝隙也够她呼吸。但大火一旦烧进来,她并不清楚在这样的空间里她还能不能有氧气。 孟随安让自己冷静,剧烈的心跳也会消耗大量的氧气。 她开始想,其他人要多久才会发现这里。 大火不停的侵袭着每一寸可以燃烧的地方,但整个村庄却还是异常的安静。街道空无一人,每一家都黑着窗户仿佛外面的世界与他们再无关系。大火安静的燃烧着,山腰上的破庙里汪岑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睡去,门外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邤风的呼噜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房门冲了进来,汪岑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人。 “大人。”祝鸿焦急的说道:“山下着火了!” 汪岑站起身,“哪里?” “看位置,是村长家。” 汪岑的手心忽然冒出了一层汗,他急忙冲出了破庙,山下的大火已经将原本的房间完全笼罩,除了大火,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了。汪岑看着山下安静如常的村庄忍不住皱起了眉。“去把人都叫醒!救火!” 几个人跑下山,祝鸿和邤风推开几家的大门,走进房间却看着床上的每个人都睡的很沉,无论他们是大喊还是摇晃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祝鸿从一旁端起一盆水就朝着他们的脸上泼了过去。随后见人醒了就接着跑到下一家重复之前的动作,邤风就负责从门外大喊着火啦吸引注意力。 没一会儿村里的人就都发现了着火的事情,大家都拿出各式各样的水盆端上水从外面灭火。可不知道火势是不是太大了,所有人泼上去的水都只是压灭了一部分的火就又燃了起来。 汪岑站在门口看着大门上的锁链,“祝鸿!把我的披风拿来!”接过了披风汪岑在一旁的水桶里沾满的水,趁着门口的火势下去用披风裹住锁链,用尽全力一拽,已经烧红了的锁链轻易的就被拽开了。汪岑对身后的祝鸿说道:“你们接着灭火,我进去找人。”说着又将披风重新打湿罩住身体,一脚踹开了大门,门里的火势仿佛感应到了更为新鲜的空气猛的跑扑了出来,但都是带着热浪的气流。 “安思远!”汪岑大声喊着,周围的房屋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很奇怪的味道,他来不及分辨其中的味道到底是什么,“安思远!”他四处寻找着除了大火以外的其他声音,但这个想法显然不切实际。 周围的房间都淹没在一片火海内,汪岑看着被大火已经完全烧毁的左侧,他只能撞进右边的一个房间,放眼望去依旧是一片大火,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水缸,汪岑身上的披风已经发烫了,他走过去一边期待着里面会有水一边打开上面的竹盖。 “安思远!”汪岑怎么也没想到这人就在水缸里面,但对方整个人都埋在了水里看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这个房间里的温度太高了,即便水能保护她,但是氧气只会越来越少。 汪岑又让披风在水里浸湿,把人从水里抬了出来,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急忙把视线转到另一边。他拿过攥在这人手里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把人用披风裹紧后抱了起来。 祝鸿和邤风一边在外面灭火一边站在门口不停的看着里面他们家大人为什么还没有出来。 门口的火势渐渐变小,大家都铆足了劲开始靠近房子往里面泼水。 汪岑抱着人走出来,怀里的人还没有醒过来。祝鸿和邤风跑过来正准备接过汪岑怀里的人,对方却并没有动。“祝鸿,马上去隔壁县城请大夫!天亮之前让他到我面前!”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人走进了旁边的一间房子里,将人放在床上。邤风跟在后面突然问道:“大人,安大人身上都湿透了,要不先给他换身衣服。” 汪岑的眼神变得很尴尬,邤风显然不能理解,他无奈的说道:“外面的火灭了吗?”见对方摇了摇头,“那还不去接着灭火?” 邤风哦了一声急忙又接着出去灭火。汪岑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水里待的时间太久了,皮肤和嘴唇都在泛白。 大火终于在天色微亮时被扑灭了。邤风走进房间查看里面的损坏程度,却在已经被火烧掉房门的大堂里看见了坐在椅子上已经被烧成焦炭的人。邤风走近了些,大火刚被扑灭,这个焦炭一般的人身上还冒着一阵白烟,味道很难形容。人都烧成这样了,也不能完全确定他可能就是村长,但除了村长还该怎么解释有人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呢。 邤风把事情和汪岑说过。这家房屋的主人已经回来了,汪岑给他们一包银子他们就乐的急忙把屋子腾出来。汪岑看着还在床上昏迷的人,“先去各家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不见了?” “是。” 没一会儿人就回来了,“大人我问过了,所有的人都被咱们叫醒来救火了,没有少人。” 那看来,那个房间里的或许真就是村长了。可村长的死法为什么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呢?“把村长家封住,不要让其他人进去。” 祝鸿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太阳总算是从山顶露出了真容。大夫把了脉,确认人没有事,只是在大火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再加上被水泡着,开了几副药方就回去了。 “大人。”祝鸿送走了大夫,“这几日我在村子周围查探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出入,整个村子只有在后山的一口井。” “井?”汪岑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村子里所有的水都是那里的?” 祝鸿点了点头,“属下查看过了,村民几乎每日都会到井口打水。” 汪岑眯了眯眼,他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变得简单一点了。 第25章 孟随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傍晚了。她呼吸了一下仿佛上辈子才刚闻到的新鲜空气,猛的咳嗽了几声。外面的药香缓缓飘进来,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被换了的衣服,思考了半晌。 应该不是汪岑或者是他手下换的,他应该没那么好心。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她环绕四周发现这间房子并不是山腰上的破庙,更像是村民的家。她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并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嗓子有些疼,但也不碍事。她站起身推开门,门外的天空带着一丝金黄,孟随安环顾一下周围就看到了挂在绳子上被晾晒的衣物,有几件是她的,另一件鲜红色的披风孟随安走近些看了看,顺着仅有的一丝余光,上面的暗纹清晰可见。 用脚趾头都想得出这是汪岑的。 披风上面还有漆黑的被烧焦了的痕迹,孟随安看着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了。 小院子里的小灶上还煮着药壶,她走过去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的药材,勉强辨认出几样大概也猜到他们给自己请了个还算靠谱的大夫。孟随安拿起一旁的扇子自己看着药,晚风刮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幸好没发烧。估计还是被烟呛到了。 “醒了?” 听到了声音孟随安抬头看向门口,汪岑就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较为普通的衣服,浅灰色衬得的他的身材实在突出。孟随安一时间竟然有些看晃了神。对方走过来手里的饭碗还冒着阵阵热气。 “粥?”孟随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碗,“给我的?” 汪岑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说‘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看向门外没有话说。 孟随安吃着粥看着这家伙,“说起来,这已经是汪大人第二次救我了。”见对方没有回答,她想了想终于把自己心里所想的问出来了,“只是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对方转过头来看着她就已经知道她要问的问题是什么了,他只是语气淡淡的说道:“那你觉得呢?” “总归不是因为姿色这种老套又狗血的原因。”孟随安这么说着心里和脸上是一点都不虚。 汪岑忍不住笑了一声,“为什么不能是这个原因呢?” 孟随安看着他像是在确认对方是认真的吗,“因为你可是西厂督公啊,经常参加各种的宴会还去过皇宫,那里面会有多少美女佳人就不说了,就光是乐昌楼里的音司姑娘,我就觉得很漂亮了。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真想把她娶回家。”说到这儿她又看向对方的脸,“汪大人你不觉得吗?” 汪岑的视线看着门外,眼里的神情恍惚。“是吗。”汪岑的语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她。“你就那么想知道理由?” 不知道为什么,孟随安的脑海里仿佛闪过了一丝不好的念头,仿佛她只要知道这个真相,就会被对方拉进一场腥风血雨中。 她急忙摆了摆手,“没有,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低头继续吃自己的粥。 汪岑不知道为什么冷笑了一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仿佛放松了一些,但眼神里的防备没有减弱。“你该庆幸我如今对你还有防备。”转过身他看着外边,“等到有一天,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时候,你就该后悔当初自己会问这个问题了。”他的话让孟随安不知作何回答,但对方显然说完就将这句话忘记了一样,话锋一转说道:“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被烧成焦炭了。” “村长?” “不确定,还要看你的结论了。”汪岑说着,“不过,这个人是坐在椅子上被烧死的。” 孟随安听闻抬起了头,“坐着?” “嗯。” 孟随安急忙两口把饭扒拉完,“尸体放到哪儿了?我现在就去看看。”因为村里的保存环境有限,也为了避免现场被破坏,尸体他们就直接放在了房间里还没动过。等她走进房间的时候那具焦炭般的尸体出现在眼前时,她几乎愣了一下。她走近尸体仔细端详着,最后凑上去闻了闻上面的味道。一旁的几个人看着都皱着眉往远处躲了躲。 闻过了尸体上的味道,孟随安转过头走向院子中央,她记得自己当时被火扑倒时应该就在这儿附近才对。俯下身子在地上摸索着,但周围的房屋被烧的彻底,地上除了一片又一片的黑灰什么痕迹都找不到。回到尸体身边 “这具尸体目前看来有一个地方不太一样。”她回身对汪岑说道:“这个人身上有煤油味。之前所有的尸体很明显都是直接被烧掉的,但他不一样,我看了他的鼻腔里也有灰尘,可见也是活着的时候被烧死的。” “可他”孟随安脑袋有点疼,“坐着被活活烧死,这未免有点离谱了。” 汪岑双手抱怀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奇怪。 “汪大人?”孟随安看着他想东西出神忍不住叫了一句,“您有什么想法。” “能确定身份吗?” “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尸体,右腿骨有裂痕看样子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旧伤。”孟随安想了想,“村长的右腿走路有些不灵便,应该就是他了。” “之前都上了年纪的老人,这次为什么变了呢。”汪岑呢喃着,“如果我的猜测没错,村长应该和这个凶手认识,而且一定是村长做了什么让这个人觉得受到了威胁才活把视线突然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孟随安点了点头,觉得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突然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件事。 马车的轴轮声在村里的大道走过格外明显,苗年从家里走出来就看着马车从他面前走过顺着村口离开了。他自然不明白这些京城里的大官为什么又走了,但他是无所谓的,这些人的人生无论怎样都要比他们的轻快的多了,什么时候不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他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关他什么事,一转头却看见了那个小伙子吓了一跳。 “大人您怎么没跟着一起走啊?”苗年现在看着这个比他年轻了不少的小伙子始终觉得害怕。 “这就要走了,买点路上吃的干粮。”孟随安说着指了指他身后摆着烤饼的盘子,“给我来三张。” “好嘞。” 眼看着对方转身去装饼,孟随安很大声的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就是来查个案子差点被烧死,还没等查清楚呢,村长也不见了,真是晦气死了。还是赶紧回京向上面说明情况。”接过对方给递过来的东西,孟随安转身就从村口离开了。 苗年看着人渐渐走远忍不住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几尊大佛可总算是离开了。 漆黑的深夜缓缓来临,月光皎洁照在地面,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周围的房屋也十分安静,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片细碎的声音,风缓缓拂过窗沿,一盏微弱的烛光在深邃的房间里阵阵摇动,烛台在房间里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掉下来的一个瞬间不知道从何处伸出来的一只手接住它。 嘭的一声,窗户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打破,一个黑影顺着窗户离开。但很快他也会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因为窗户外面早就已经有两个人握着手里的佩刀静静的等着他呢。 火把被点起,照清了被迫蹲在地上的人。 该怎么去形容他呢,可以说那张脸完全不能用人这个词来形容。那张脸仿佛是被融化的蜡,鼻子已经完全塌陷,只在脸上两侧的一条缝隙中能看的出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嘴巴看上去也像是在原本的地方用刀划开一样。总之这张脸,如果不仔细看已经完全辨认不出五官。 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汪岑几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他们从未想过,放火坐下这些的居然是一个他们之前从未在村子里见过的一张脸。把人带到房间里捆绑好,汪岑看着他,“你是淄河村的人?” 对方像是不能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来到这里几天,从来没见过你。” 这人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认识村长?”孟随安站在旁边问道,这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紧盯着她,即便是那样辨不明神色的眼睛,孟随安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愤。“你不会说话吗?” 对方点了点头。 孟随安走近了些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试着发出声音。” 喉咙微微颤抖,从他的嘴里缓缓的发出一种呜咽的声音,虽然很模糊,听起来也实在是吓人。 “看来声带已经毁了。”孟随安转过头看着汪岑,“他是真的说不了话。” “不能治?” 孟随安看着眼前的人,“很难,当初应该是场大火。”不知道是不是大火这个词语刺激到了他,这个人的手即便已经被绑住但还是突然站了起来,把孟随安整个人顶了个踉跄。 汪岑起身将人扶住,看着不远处看着房间里的人。 “看来就只能问别人了。” 第26章 这个人就是之前和李老太谈话时突然出现的那个老人。 被请进来老人显然像是已经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叹了口气,看着一旁的这个人。“都是报应啊。” 故事的起因是淄河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平息的水患,大河巫说是在村民的祈求下不停的做法事,但从更多的角度来看,都是逼迫。但无论大河巫做了多少场法事,献祭了多少的牲畜,淄河的大水始终不肯停歇。 不知道为什么,大河巫在一天早上突然宣布了河神娶妻的事情。有女儿的家庭一个个都低头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大河巫说关于人选他要好好斟酌。于是那天晚上,虽然是秘密但几乎所有的人带着好酒好菜还有家里能拿出来的积蓄去到大河巫的家里。除了一户人家,村里几年前来的一位教书先生:柳方。 柳方的女儿柳远山一直是整个村子里最好看的一个,为人和善,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里的大家,当然也包括了大河巫。 大河巫比柳家的女儿不知道大了多少,但也并不妨碍他仗着自己的身份整日都在村里骚扰人家。 那天晚上柳方不在家,大河巫便趁着夜色拿着所有的钱财来到了柳家找到了柳远山,对她说有了这些钱以后他们就什么都不愁了,让她跟着自己不比不比将来要嫁给铁山河那个傻小子强。 是了,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铁山河喜欢柳远山,柳远山喜欢铁山河。 大河巫也知道。 所以当柳远山拒绝了他还甚至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所有人的时候,大河巫恼羞成怒,他绑住了柳远山用布条死死的堵住了她的嘴。随后他离开柳家大声的告诉所有人,柳远山就是要被献祭的新娘。 很有意思的是,即便是受所有人欢迎和爱戴的一个姑娘,在这样一个时刻竟然没有一个人替她觉得悲哀,他们大部分人心里想的都是自己的女儿保住了。而另一些人,却只是可怜的看着柳远山。他们能说什么呢?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当然,铁山河听到了消息死活也不肯,他甚至在第二天想要偷偷带着柳远山逃跑。 但大河巫是绝对不会让掌握他秘密的人离开的,所以他几乎整日守在关押柳远山的房间里。自然也抓住了铁山河,村里人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团结过,他们或许不太清楚新娘的献祭是不是真的会让洪水平息,但在他们眼里看来这是他们唯一希望。 他们唯一的希望,竟然是通过害死一个人来实现。 柳方在第三天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气的一口血吐出来,他在村里激烈的说着平日里大河巫都是怎样骚扰他的女儿,他抓着每一个村民和他们说村子需要的是治理淄河而不是什么大河巫。 但没有人理他。 那天晚上,柳家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冲天亮如白昼。附近的人都看见了,但没有一个人出来。 铁山河拖着被打折的腿坐在柳家门前哭的像个孩子。 到了献祭的那一天,天上下着大雨,淄河的水波也从未像那天一样汹涌过。雨水浇在柳远山鲜红的嫁衣上,仿佛沁了血一样沉重。她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眼神看着下面的村民。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着她的双眼。大河巫走上祭台,念动着他所谓的咒语。不知什么时候,柳远山割开了绳索,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缓缓的贴上了大河巫的脖颈。大河巫被迫只能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什么。 真相大白,柳远山却只是看了一眼台下的铁山河,她大喊着让底下所有的人都看清楚她跳下去到底会不会让淄河平息。说完带着大河巫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淄河的水汹涌了三天还没有平息。 老人说完看着一旁这个面目全非的人,“他,就是柳方。”老人的视线像是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柳家对我有恩,我救不下他的女儿,也只能在那场大火里勉强救下他的性命。”老人叹了口气,“他是最近才恢复了意识,之前一直躺在山河家里的小木房里。他醒过来时发现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情绪很激动。” “我和村长答应帮他报仇。”老人抬起头盯着眼前的两个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烧死山河,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觉得我们背叛了他。” 带着柳方和老人回京,孟随安坐在马车里一路上都安静得很。中途休息的时候,孟随安走到老人的身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他?” 老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赎罪。” 孟随安没有回答。 “但我不是。”老人接着说道:“我说了,柳家对我有恩,可是在那个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退缩了,我救了他,却还不如让他直接死在那场火里。”老人像是突然也有些困惑,“可我知道,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帮他不是为了弥补什么,也不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一点。”他无奈的笑了,“就当是,为了远山。” 傍晚到了京都,汪岑的马车将孟随安放在了顺天府的门口就离开了。 看着身后的顺天府,孟随安突然有些恍惚。孟随遇还在正堂审批着案卷,一抬头就看见明显有些消瘦的孟随安走了进来。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怎么了?”他上下把人打量了一遍,“有没有受伤?没睡好?怎么感觉瘦了?” 孟随安一头扎在对方的怀里,“哥。” “啊,怎么了?难受啊?” 孟随安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扯出一个笑脸,“就是有点累了。” “那就回家,哥给你做好吃的。”孟随遇一边说着一边吹灭了蜡烛拉着人就往家走,“才几天怎么感觉瘦了这么多。”要往前走却被拽住,孟随遇回过头看着她。 “走不动了。” 孟随遇当即就知道她要干嘛,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都这么大了,哥背不动。” 孟随安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走不动。” “好好好。”孟随遇宠溺的笑了下,“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哥哥背,不怕人笑话。”说着就蹲在了这人身前。背上人往家的方向走去,孟随遇终于忍不住问她:“在淄河村发生了什么?这么难过?” 孟随安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可惜。”她缓缓的将淄河村的故事告诉了他,“哥,你说,这件事到底该怪谁?” “不知道。”孟随遇很诚实的回答,“这件事唯一让人觉得应该做的,就是知识改变命运。” 街道两旁的纸灯昏黄不明,周围的人群顺着各自回家的方向奔走着,孟随遇背着身后的孟随安,两个人的背影被灯光拉长又缩短。 秋风吹过,天气渐渐凉爽,孟随安戴着面具又回到了医馆里。这一日已到了黄昏,孟随安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才刚出门伸了个懒腰就听见一个马车疾驰而过停在了门口,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头也不回的酒往医馆里跑去。 这个人孟随安认识。 果不其然,那人一进了医馆就大喊着:“孟大夫呢?你们这儿的一个孟大夫在不在?” 孟随安站在他身后头又开始疼了。马车上挂着的牌子上大大的一个‘师’字,就知道这是南昌侯府的马车。而眼前这个人就是南昌侯师万忠的小儿子师宁。想到这儿她也觉得奇怪,往日他们家来请自己都是管家,偶尔大公子在府上也是他亲自过来。怎么今天换人了。 “南昌侯府。”孟随安站在那儿念叨了一句,“南昌侯的头疼病又犯了?” 师宁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这个人确定应该就是管家说过的那个大夫。“你就是孟大夫?” 孟随安点了点头。 “那正好,跟我走。”师宁这人不知道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还是怎样,说话的语气有时候听着也是烦人。他这人虽说没有什么坏心眼,但却有一个让全京城人都头疼不已的爱好:多管闲事。在他自己眼里自己这都是仗义疏财,可他有的时候根本也不管人家需不需要帮助,是不是用他帮助的境况,冲上去就是个做。大概是少年多热血。 孟随安只能跟着人上了马车,来到离皇城不远处的一所大宅子前,上面的匾额写着南昌侯府。而隔壁就是当朝太师的府邸,可见圣上对师万忠的重用程度。但师万忠这人年轻时在战场上厮杀,几乎是长在战场上的,到了四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头疼病竟然弄的个连马都上不去。当年她师父就曾经为师万忠治疗过几次,后来这些事都变成了孟随安的。一来二往,南昌侯家中的仆人大抵都认识她了。 可近几年师万忠的头疼犯的越来越少,甚至在那时孟随安临出京都的前半年都没有被叫到南昌侯府为他治疗头疼了。 刚走进府门就看着府里上上下下的都在张灯结彩像是要准备什么大事,管家看到了孟随安过来说了句话就带人往师万忠的房间里走去。 第27章 房间里左右两个丫鬟围在两边时不时为床上的人递水端饭食,这个阵仗孟随安都已经习惯了,这么大个将军屋子里别说两个丫鬟就是十个也不足为奇。况且师万忠的头疼病犯起来甚至都会神智不清,有人在旁照顾也是应当的。 “孟大夫。”师万忠这次的情况看样子没有很严重,还能说话。“您来了。” “师将军。”孟随安行了礼走到床边,“我去年不在京都,但临走时您的头疼病已经好多了,今天是怎么了?” 说到这儿师万忠叹了口气,“嗐,岁数大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了,去年也犯过几次,但幸亏您留下的药方,倒也没什么,可这次连药也喝过了,却还是疼的厉害。” 孟随安知道这未必是原因,但这些事她不能问,只能转过来问了些其他的。“什么时辰开始犯的?” “前天夜里。”师万忠因为头疼紧簇着两道眉毛,“喝了些药勉强睡下,昨天本来还能挺一挺,但今天下午之后就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孟随安点了点头接着把了脉,随后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开始给他针灸。扎完了之后孟随安便让人躺下吩咐一旁的丫鬟不要动他。出了门门口的管家和师宁就走了过来。 管家先问道:“孟大夫,我家老爷怎么样了?” “原本将军的头疼已经好些了,但应该前日生了一场大气。”孟随安看着管家尴尬的表情,她原本就没有八卦人家家事的意思便接着说道:“将军的病本就不能动气,最易静养,这一气看样子不轻,这几日我都会来府上给将军针灸,时间的话,大概就这个时辰。” “这样啊,那针是” “啊,要是贵府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儿等把针拔了再走。” 管家瞬间一副开心的模样,“不介意不介意,老爷也正想着一定要留您吃过晚饭再走呢。”说着急忙招呼着其他的仆人下去准备好晚饭。 “你脸上为什么戴这个面具?”师宁在一旁突然问道。这问题不太礼貌,管家有些尴尬的在一旁陪笑。 孟随安倒是不介意直接告诉他,“脸上有疤。” 师宁更直接,“真是可惜了,你一个女孩子脸上有疤将来怎么嫁人啊?” 管家尴尬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又没打算嫁人。” “女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呢。” “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孟随安这句话一出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师宁长这么大除了他爹他娘和他哥还没有人敢和他顶嘴呢,“你”他顿了半天,“你个泼妇!” “这样也叫泼妇,那比我还厉害的叫什么?夜叉啊?” “你”师宁就算调皮捣蛋,但所幸家规严明,肚子里读的都是些圣贤书,叫他干别的容易,让他说这些乡里乡气的的世俗话他却不会,所以此时他气的不行却连一个骂人的话都找不出来。 “我什么?我好得很。”孟随安本来就不喜欢别人总拿她出嫁的事说三道四的,他哥都极少在她面前说这些,“不劳烦二少爷操心。” 管家也头一次看他们家少爷吃瘪,在一旁强忍着不敢笑。 “你你蛮不讲理。”看得出来这对于师宁来讲算是一句相当骂人的话了,他连脸都憋红了才憋出这么一句来,“我不过问问,你你至不至于啊。” “我一个姑娘家舍得把自己脸上有疤的事公之于众,可你却说问我怎么嫁人。相比二少爷,我倒是礼貌的很。” 师宁听到这儿抿着嘴一言不发,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气。管家从一旁看着准备饭菜的仆人走过来急忙说道:“孟大夫,饭食已经准备好了我带您过去。”说完急忙把人带离了现场。 晚上回到家孟随遇还在书房不知道看什么书,孟随安走过去看了一眼问他吃没吃饭。 “早吃过了。”孟随遇看着她,“南昌侯又请你过去了?” “嗯。”说到这儿孟随安突然抬起头问他,“说起来,南昌侯府有什么事吗?我去他们府上看他们仆人都忙的不行。” “哦。你还不知道,他家的大公子要成婚了。”孟随遇放下了手里的书,“赐婚的对象正是苏家的小女儿,苏灵。” 这个名字一出孟随安都愣了一下。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一提这个苏家,苏家的起家其实并不复杂,家中的老太爷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官运还算不错到他儿子那一辈已经到了朝中五品。后来白家被灭门,苏家不知道怎么就渐渐的出现在皇上的眼里。苏家的大女儿前年已经做了太子妃,除去二儿子,家里就只剩下了小女儿待字闺中。 皇上虽然早些年便立了太子,但是自从方中庞得势后,朝中局势突变,祺王的母妃林妃林家颇得皇上重用,而方中庞的妻子便是林家的小女儿,林妃还是他妻子的亲姐姐。朝中的太师向着谁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也是自那之后太子的地位一直岌岌可危。 而南昌侯如今年迈体弱肯定是上不了战场了,大儿子师平前几年随父出征时就曾立下过功劳,现在军中的大小事务也都是师平掌。南昌侯一向谨慎,当初朝堂之上白家和方家的党争几乎每一个人都站了边,南昌侯在双方势力都来拉扯他的时候果断向皇上请命举家搬到了边疆。 如今他的大儿子要娶苏家的小女儿。娶了苏灵,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也难怪,南昌侯气的头疼。 “现在坊间已经有了一段绝美的爱情故事。”孟随遇笑着说道:“说师平和苏家的二儿子苏博文相交甚好,有一次师平到苏家做客,苏灵隔着屏风就瞧见了师平,一眼就看中了他。” 孟随安嗤笑了一声,“亏他们编的出来。” “故事可能是编出来,但是苏灵是真的喜欢师平。”孟随遇喝了一口水,“据说苏老爷原本定的人选并不是师平。” “那是谁啊?”孟随安想了想觉得满京都暂时也找不出一个比师平更合适的人选。 孟随遇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一眼孟随安就忍不住笑了。 “苏家人疯了?”孟随安人都傻了,“别的先不说,西厂可是方中庞一手建立起来的,他是觉得他们家小女儿是什么人间绝色一定能让汪岑那样的人和方中庞做对?” 孟随遇耸了下肩,“那谁知道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苏灵跟苏老爷求了好久,也闹过了好几次,甚至听闻都要寻死了,苏家大概被逼无奈,也可能是实在丢不起那个人最后只能同意了。”他收好了书桌上的东西,“过几日南昌侯府就要宴请各位正式定亲了。”他想了想,“估计你应该能混个座位呢。” 孟随安撇了撇嘴,她不喜欢那种场面。“不过,你好歹也是京官,他们没请你?” “请了啊。”孟随遇随口说道:“但我不想去,嫌麻烦。顺天府本来就每况愈下,请我不过是面上过得去罢了,我说不去人家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孟随安知道她哥嘴上说着对于顺天府的境况全然不在意,但他心里还是希望顺天府变得好起来,只是如今的京都,想要实现这种事情几乎不太可能了。 三日后,南昌侯府大摆宴席和苏家正式定下婚约。几乎京都里所有的官员都来庆贺,偌大的府园里几乎到处都站满了人。 这样的宴会汪岑自然也受邀参加,他带着方太师交给他的贺礼刚走进门就有一群人走过来和他说话。这并不稀奇,汪岑如今的地位仅次于方太师,大家自然也有的想巴结他的。汪岑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没有褪下去过。师宁走了过来,两个人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几面,还算有些交情。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师宁看着他身后,“你往常不都带着你那个叫什么来着” “一个宴会而已,你想我带着一大帮的人来吗?” “当我没说。”师宁知道这人嘴上从不饶人,“不过我还以为你不能来呢。” 汪岑正想说什么一抬头却看见南昌侯的管家正带着一个人往后房走去,若是一般人汪岑并不会在意,可那个人转过头来看着宴会厅的时候汪岑清晰的看见她的左脸上戴着一个面具。“那人是谁?” 师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哦,我爹的大夫,叫什么孟大夫,也不知道真名是什么。我去请她给我爹看病的时候也没想到,虽然戴这个面具看着挺年轻的,但医术确实不错,我爹这几天好多了。” “带着面具” “是啊。”师宁说到这儿又想起那天和这人拌嘴,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她自己说的,脸上有一道疤,应该是怕给人诊病的时候吓到别人。” “她今日也要参加宴会?” “不清楚,不过以我爹的个性估计会请她留下。” 汪岑看着那个方向神色不明。 和宴会厅的热闹气氛截然不同,此时的后房显得有些冷清。孟随安跟着管家往后房走去,她今日特意早来些时间结果却不想这群成日里上朝的家伙们是不是对时间的把控有着什么变态的追求,居然都来的这么早。她在人群中隐约像是看见了汪岑,不过她又想了想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来这个宴会。 第28章 孟随安为师万忠施完针就准备离开了,但是对方说什么也要她留下,孟随安最后只能说还有病人等着才勉强让这人同意自己离开。 时间已到,师万忠送着孟随安刚走出房门就看见师宁带着汪岑站在外面。 “师老将军。”汪岑行了一礼目光就直挺挺的看着一旁的那个人。 “汪督公。”师万忠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其实颇有些欣赏,只是可惜,“今日宴会,怎么不在前厅?” “在前厅就听闻您旧疾复发,特来看望您。” 话虽然说的漂亮,但这人的视线都没从孟大夫身上下来过,师万忠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于是开口问了一句:“怎么?汪督公见过孟大夫?“ “算是见过。”汪岑也不避讳,“当初剿匪时受了重伤还多亏了这位孟大夫。” 孟随安此时此刻确实一点都笑不出来,她现在只想飞奔出这个大门。 “是吗。”师万忠笑了两声,“孟大夫的医术果然非同凡响啊。”正要接着说什么从院门走进来一个小厮说是所有宾客都已经到齐了,师万忠作为主人本该早些就在前厅出现的,大家虽然都知道他的情况但此时再不去就不礼貌了。于是也顾不上这边,只说了句大家都去前厅就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 孟随安紧跟着他老人家准备就势逃跑,但还是晚了一步。 “孟大夫。”汪岑的声音不急不缓显然根本就不想让她跑掉,“当日的救命之恩还未来得及感谢。” 孟随安尴尬的转过身子,低着头说道:“举手之劳,职责所在。大人不必介怀。” 汪岑的视线却没有一丝一毫从这人身上移开的准备,“不知道孟大夫本名是什么?” “我本名就叫这个,捡我的人是个大夫,所以就取了个这么个名字。”孟随安的脚都要在地面上磨穿一个洞了,这个家伙怎么还不让自己走啊。 “哦,这样啊。”汪岑嘴上这么说着,视线却从未离开这人左脸上的面具,见对方准备离开,他的手速如风瞬间就把那张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一声惊呼,即便对方的反应再快汪岑还是看见了那面具下的疤痕。 一道狰狞裂开的伤疤顺着额头直向嘴角。 师宁站在一旁也愣住了,这样的伤疤实在触目惊心。 孟随安其实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他就知道这家伙得阴她,幸亏她前几天听她哥说的时候就为了以防万一直把这个伤疤戴在脸上。不过戏还是要演全的。 汪岑看着那人抬起头捂住自己脸上的伤疤,可并没有什么用处,那个伤疤又长又大几乎完全占据了半边的脸,那样瘦弱的一只手完全不能盖住,眼看着人的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汪岑手里的面具僵硬的举在原地。 孟随安眼看着这人愣住,猛的拿过了面具重新戴回脸上,临走时看他的眼神几分委屈、几分幽怨。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影后了。 师宁看着人家离开忍不住伸手在他肩膀上来一拳,“你干嘛?!你看你给人家弄的!” 汪岑的视线却还在那人离开的背影没有离开。 宴会一直开到未时大家才堪堪散尽,汪岑离开南昌侯府径直走向了对面的太师府。管家从门内走出来依旧是同样的笑容带着汪岑走进去。礼物已经送到,他还是要回来告知方中庞的。此时的方中庞正站在书房的桌子前面挥毫泼墨,方中庞这个人如果有人色号那么特别值得称颂的那就是他的字了,圣上也曾亲自向他讨教很多书法方面的事情,这人倘若不是个权倾朝野的太师,就算是卖字也能养活自己。 汪岑走进书房,“方太师。” 方中庞抬起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书房里一阵安静,只见方中庞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手中的笔在洁白的宣纸上飞舞,一气呵成,四个大字跃然于纸上。方中庞欣赏了一阵放下了手里的笔,“东西送到了?” “送到了。” “师万忠那老家伙怎么说?” “听闻是您亲笔写下的大字后就让人裱起来了。” 方中庞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老家伙,真是有他的。”他端起一旁的茶壶喝了一口,“你可看到我写了什么?” 汪岑摇头。 “你啊。”方中庞仿佛有些无奈,“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谨慎还是胆大。”他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和这人并肩,“这个带回去。”说完就离开了。 汪岑看着桌子上的几个大字:岳峙渊渟。 倒还真是适合师万忠那个老家伙。 坐着马车回西厂的路上祝鸿在外面问道:“大人,乐昌楼有消息说之前给您治病的那个孟大夫又出现了,要去查吗?” 马车里不知为何没有回话。 “大人?” “不用了,我今日在南昌侯府上见过她了。” “那是当初给老督公看病的那位大夫吗?” 汪岑在马车里没有声响,因为他也没有办法确认,他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对方的脸上并没有伤疤,如果是那这些年这人都经历了什么呢。与其说他没办法认清,更多的他觉得自己还是下意识的不想认清。认清了又能怎么样呢,他就能找到真相吗?他走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哪里还有回头路。 祝鸿在马车外一直没有听到声响,快要回到西厂之前终于听见了车里人的声音。 “不是。”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孟随安在医馆的工作日子也渐渐到了尾声,京都已经正式变成了秋日的天下,周围的树木都渐渐枯败。这天晚上她顺着回家的路正走着,却听见小巷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呜咽声,那声音听着实在是瘆人的慌,孟随安又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于这种鬼神之说她虽然不太相信,但并不妨碍她害怕。 本来她好奇心也没那么旺盛,想着赶紧走算了。但视线才堪堪擦过那个拐角,孟随安就看到在月光下反光的一片。本能的反应她就认出了那个让人不安的液体到底是什么。 孟随安的脚步在走与不走间来回徘徊,但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巷口里又一声呜咽。 也许人还没有死 来自本能里的多管闲事然让孟随安缓步挪进了巷子,她另一只手在药箱里不断摸索,想着自己到底是该拿出一把小刀还是拿个木棒。对于自身武力值的考量,孟随安最后还是决定拿个木棒比较靠谱。她一点点靠近那个声音,顺着巷子的一个拐角,她看见了一个穿着乞丐服的小家伙正蹲在一个人的身边,那阵唔咽声就是他发出来的。而这个小乞丐的身前是一个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女人的胸口和腹部都有一摊圆形的血迹,看样子是被人捅伤。 小乞丐像是终于注意到了在一旁看着他的孟随安,转过头,脸上的泪痕在那样肮脏的脸上格外明显。可小乞丐却在下一秒就匆忙的跑离了这里,孟随安急忙追了上去,那小乞丐对这里的巷路十分熟悉,左拐右拐就让孟随安追失了目标。 孟随安站在原地喘气,慢慢的往回走去。她看着地上的这个女人,伤口的位置和那么大的出血量应该是当场的就死亡了。孟随安蹲下来打量着这个尸体,她四处看了看,想起这里大概算是西厂的管辖处,本来就打算这样走了,反正等到时候西厂也会发现的。但后来又想了想,那个小乞丐看到她了,万一到时候他去作证了自己却一直知情不报会很麻烦 孟随安觉得脑袋疼,要不还是先回去,不然就算是到了西厂,门口的人不认识她肯定不能放她进去,况且她和汪岑也不是很熟。这么一想孟随安只能在心里默默的为这具尸体超度了一下,她也不想惹麻烦,尤其是和西厂的麻烦。虽然已经惹了很多了,但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这么想着孟随安就往回走,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放回到药箱里,因为那天之后汪岑也并没有再来找她的麻烦,所以偶尔孟随安也就没有带着那个伤疤。脸上的面具被摘下整张脸都轻松了很多,她抬头看着月亮伸了个懒腰想着回家要好好睡一觉,低下头才意识到自己顺着这个巷口走出来的位置刚好在西厂旁边。 这是什么狗屎运 孟随安开始思考自己和西厂是不是八字不合。 正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车声,孟随安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往前走的脚步更快了些。但就是走的再快也快不过马车的。 马车整整好好的停在了孟随安要往前走的路上,一人一马相对无言。 那日宴会之后师宁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缠着汪岑再聚一聚,于是两个人今天在乐昌楼喝了一阵,汪岑经常经历这种场面,对于酒量的把控简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师宁那小家伙喝到趴下差点连马车都上不去了,而汪岑除了上马车时晃悠了两下神智还是清楚的。 第29章 汪岑掀开帘子透透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西厂门口的街上那个孤零零晃荡的人影有些眼熟。 “停车。” 欣风也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会让自己停车,他看见了前面的那个人,但那个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停下车汪岑从车上走了下来,让欣风驾着车先回去。 汪岑走下车孟随安就在他身上闻到了一阵酒味,但她低着头祈祷着这人只是想下来走着醒醒酒而不是看见她了。 欣风带着马车走远,汪岑才开口说道:“怎么在这儿?” 孟随安假装自己没有听见接着往前走。 “安思远。”汪岑干脆挡在这人的面前以确保她没有其他的去处。 孟随安很无奈,她明明低着头走的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但此时被堵住了去路也只能承认。“汪大人。”对方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她只能把刚才在巷子里的事告诉他,并且说自己想着那个地方明天一早他们总会发现的。 “在哪儿?” 孟随安指了指那个方向,“我带你过去,还要叫欣风吗?”她看着欣风停下了马车像是在西厂的门口等着汪岑。 汪岑看了她一眼,“不用。” 两个人走进小巷,此时巷子里的景象格外有些瘆人,鲜红的血液因月光闪烁着诡异又亮丽的颜色,女人微阖的双眼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芒。有了汪岑在孟随安自顾自的蹲了下来查看起这具尸体,胸口和腹部各中了一刀,身上的衣物和发髻都有松散,可见生前应该和什么人有过搏斗。 孟随安只能浅浅的检查了一番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汪岑,那人的视线却紧盯着她。“汪大人?”对方的眼神并不迷离,看样子并不像是喝多了,她站起身对方的视线也随着她起来,孟随安倍这人看的一头雾水。“汪大人?” “你今日穿的女装?” 孟随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服,“嗯出门有点事。” “什么事?” “嗯?”孟随安有些纳闷,“汪大人,这是我自己的私事,你也要管?”她淡淡的笑了一下,故意捉弄这家伙一般说了一句:“怎么?汪大人对我这么感兴趣?” 汪岑看着她没有说话。 “汪大人你叫欣风停下马车的时候离我还有好远,我穿的女装你都认出来了。”孟随安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看不出来,汪大人对我还挺关心的嘛。”她向前走近了一步看着汪岑说道:“汪大人,你不会对我有意思?” 往日总看这家伙笑眯眯的但心里其实和谁都不亲近,本来孟随安也只是见他喝多了酒想逗逗他罢了,可对方的脸上并没有平日的笑容,她盯着对方的眼睛,那视线和神情中却让孟随安一愣,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嗯。” 汪岑不明不白的嗯了一声,吓得孟随安差点摔在地上。 空气一时间安静的尴尬,孟随安只能咽了口口水,然后尬笑了几声,“我就知道汪大人喜欢开玩笑,看来你是真喝多了。”她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我明天一早就到西厂来,不用来请我!我自己来!一大早就来!”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我肯定来!”然后眼看着到了巷口的位置一溜烟就跑开了。 汪岑看这人跑开,自己站在巷子里忍不住笑了,轻声说道:“就这点胆子。” 第二天一早孟随安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都已经照在自己屁股上了,她伸了个懒腰看了看门外的时辰,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说是一大早就要去的算了,孟随安作为一个起床困难户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喜欢睡懒觉的。收拾收拾东西拿上药箱刚推开门就被门口的欣风吓了一跳。“欣风大人”她看着这个坐在她家门口的人,“您怎么在这儿?” 欣风一脸幽怨的看着她,“安大人,您不是和我家大人说了一早上就去的吗?我来这儿等您” “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时辰前” 好家伙。孟随安心里都觉得不忍了,“那您怎么不敲门啊?” 一说起这个欣风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更为幽怨的表情,“我家大人说了,必须等你自己出来,不然就是打扰您休息”说到这儿他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不对啊我家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贴心过?” 孟随安生怕他说出什么来自己也不好回答,急忙说道:“咱们走,让你家大人等久了就不好了。” 到了西厂,这里的一切依旧是警卫森严,顺着上次的路走到地下,孟随安看着已经被收拾好了的女尸,放下了手里的药箱开始了自己的解剖过程。胸口的刀口从上到下,腹部的刀口趋近于平直,如果是争执中中伤,胸口的位置更像是争执中熟的伤,可孟随安又看了看伤口,按道理来讲,这第一刀刺中胸口的时候这个女人应该就已经断气了,第二刀的位置几乎垂直的刺入,可见不是为了补刀就是为了仇恨。 “安大人。” 孟随安听见了声音转过头,汪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她把剩余的发现都告诉给了汪岑。“这个女人已经嫁为人妇,按道理来讲这么晚出现在那附近有些不太正常,这个人应该是和她争执的情况下意外伤到了她,但”她想着另一刀,“但总觉得又没有那么简单,第二刀怎么看都像是人已经倒下了才补得一刀,可如果真的是无意杀害的话,人既然已经倒了,按道理来讲凶手应该会吓到跑开才对,怎么会补刀呢。” “她的身份已经派人去调查了。”汪岑看着那具尸体,“你看见尸体的时候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听到对方这样问,孟随安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那个小乞丐,但是她看了汪岑一眼,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来。“没什么了,那天晚上我也是顺那条路回家偶然看见的。” 汪岑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安大人说今日一大早便来,可是晚了许久。” “哈哈哈”孟随安尴尬的笑了两下,“昨天晚上回去的太晚了,早上多睡一会儿” “安大人不知,只是一个时辰,汪某可是担忧了许久。” 孟随安抿着嘴,这话她没法接。 汪岑却向她走近了几步,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汪某生怕安大人昨晚回去又碰上了什么事,我可是,好生担心。” 他故意咬着最后四个字,孟随安想哭的心都有了,她低着头恨不得让时光倒流回到昨晚她一定不嘴欠。此时她只能很无奈的说道:“我错了汪大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汪岑的脸上又是那样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哦,安大人错在何处,我却不知。” “我不应该趁着您喝醉了”孟随安低着头也没有发现从他们身后走进来的其他人,自顾自语气十分诚恳的说着:“调戏您。” 当啷一声。 孟随安的身子一僵,她机械的转过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走进来的欣风,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想找到一个地缝钻进去过。而且欣风的那个眼神,简直像是在控诉她怎么能对他们家大人做出这种事来。但孟随安又看了看他的眼神又觉得好像还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样。 汪岑却只是看着他淡淡的问道:“东西拿来了?” 欣风急忙捡起地上的东西递给他,但是视线还是看着孟随安,仿佛这家伙身上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 汪岑打开一个卷轴,欣风在一旁说道:“祝鸿查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但这个人家并不在这边,而是在另一条街上,她已经嫁了人,丈夫是个杀猪贩,两人四年前成的亲,前几个月生下了一个儿子。”卷轴上所写和欣风说的没有什么区别,汪岑看了几遍和上了卷轴,把另一件东西递给了孟随安。 孟随安结果一看是一个和昨晚一样的一块银牌,一面写着西厂,另一面的字却是刻着:仵作安思远。她把这行字翻过来调过去的看,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毛病。她只能试探的问了句:“汪大人,这个” “有了这个令牌你就可以进出西厂了。”汪岑看着她,“怎么了?” “不是先不说我为什么要进出西厂,这个东西不用告知”孟随安突然想到了,之前圣上特意准许过西厂的人员调动可以直接请示他,但话是这么说,圣上成天日理万机的这种小事通常也就是西厂在一定时候里递上一个折子,圣上大致看过一眼也就无所谓了。可是“汪大人,我还要在顺天府忙的,我一个人担两份工诶。” “当然,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安大人自然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有事时出现就好。”汪岑看对方还有犹豫的意思突然说道:“另外,西厂的俸禄是顺天府的两倍。” “我觉得我可以克服。”孟随安很认真的说道。要知道顺天府的工资其实真的很少,她哥的工资自然是比她高的,但她也不好意思总管自己哥哥要钱花,虽然她平日里还去医馆,可大部分时候不往里倒贴就算不错了,如今这么一想自己还能拿三份工资,反正都很闲,倒也无所谓。 第30章 “不过先说好,我平时不在这儿,有事的话到顺天府找我。” 汪岑点了点头,觉得这种条件并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孟随安想了想,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问一下啊,你们西厂的人去乐昌楼有没有什么折扣之类的?” 欣风站在一旁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汪岑笑了,“怎么?安大人也想去乐昌楼见见?” “上次听见那个音司姑娘唱歌特别好听,所以偶尔也想能去听听。”孟随安急忙补充道:“当然,我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可以。” “真的?!” “你拿着这个令牌,可以直接去找她。” 孟随安觉得这家伙是把自己想成变态了吗,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谢谢啊” 已经查明了身份,祝鸿一早就带着他的丈夫来到了地牢。她丈夫名叫陈弘,这名字听起来居然是个杀猪佬实在觉得违和,见到了人孟随安就觉得更违和了。这陈弘长的是膀大腰圆,无论是看这人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觉得这样的名字对于他来讲太娇气了。此时这人呆在牢里颤抖着身子,反正到目前为止孟随安倒是还没看见明知是西厂的大牢还不觉得害怕的人呢。 “大人!”陈弘见到来人就喊道:“大人!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 “闭嘴!”欣风吼道:“知道不知道也是我们问,问什么便答什么就是了。”说着给汪岑从一旁搬来一把椅子。 汪岑坐下看着眼前的人,光是眼神就让这人不敢再造次了。“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妻子不见的?” 陈弘犹豫了一下,“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就发现人不见了,为何今早才报官?” “是因为”陈弘犹豫着断断续续地说不利索。 “问你话就快答!”欣风在一旁不耐烦的说道:“结巴什么?!” “因为昨晚我和这婆娘吵了一架,我本以为她出门是回娘家,但没想到我早上去了婆母家她们说我婆娘并没有回去,我这才觉得不对” 汪岑听他回答没有言语,只是接着问道:“为什么吵架?” “就是些家长里短。”陈弘模棱两可的说着,“大人,我们这样的寻常百姓夫妻时常会吵一吵的,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孟随安在后面听着悄悄地问着一旁的祝鸿,“祝鸿大人,这陈弘家住何处?” “就在南街的一处巷道里。”祝鸿看着他,“安大人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孟随安看着他,“家住在城南,尸体却在城北。”她想了半天,最后悄悄地和他说道:“我去城南一趟,祝鸿大人,方便带个路吗?” 祝鸿看了他们大人一眼,汪岑听见了身后的两个人说的话,听到这儿向着他点了点头。 两个人来到了城南的巷口,孟随安示意祝鸿把手上的剑收好别吓到人。来到了陈弘的家门口,孟随安左右看了看周围,这附近还有三四户人家,孟随安挨个敲了敲门,可都没有人来开门。直到最靠近巷口的一家一个小孩子推开了门。这小孩看样子大概十岁左右的模样,此时开着门嘴里还叼着一串糖葫芦。 孟随安蹲下来看着他,“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像是有些不满这个称呼,不服气的说道:“我不是小家伙!我娘说了我十岁了,是大人了!” “好好好。”孟随安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我叫朱南,你呢?” “我叫安思远。”孟随安接着问道:“我问你,你认不认识这条巷子第三家的那个叫陈弘的那家?” “陈弘?”朱南想了想,“你是说那个杀猪的他们家嘛?” 孟随安点了点头。 “他家啊,我知道的。”朱南的语气像是听说了无数的关于他们家的事,“他们家每天可吵了,白天吵晚上吵,烦死人了。” “他们都吵什么啊?” “不清楚。”朱南摇了摇头,“不过我出门玩的时候常听巷子里的其他人说那个陈弘总是动不动就出门,他们说陈弘出门又不是去铺子上,谁知道是去什么地方。” 孟随安看着他手里的糖葫芦,又看了看他的身后,“朱南,你家里人呢?” “我爹我娘一早就出门做活去了。”朱南舔着糖葫芦,“留下我在这儿看家。” “你手里的糖葫芦是陈弘买给你的?” 朱南愣了一下,小孩子到底是藏不住事,他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算出来的。”孟随安一副自己很厉害的样子,“我还算出来他给你这个糖葫芦一定是想让你帮他忙。” 朱南更是惊讶点了点头,“你能算出来他要我帮他什么忙吗?” “当然能。”孟随安故作神秘,“只是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不如你偷偷告诉我,我看和我算的对不对?” “好!”朱南说着就伸出小手在孟随安的耳边说了几句,随后看着对方一脸的期待。 “看来我算对了。”孟随安说道:“这样,今日我问你的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朱南开心的点了点头。 孟随安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几文钱递给他,“不能说哦。” 朱南接过钱,“一定不说!” 走出了巷口祝鸿忍不住问道:“安大人,那小孩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听到这些人说了以后,有一天好奇就跟着陈弘一直走,但可惜他只远远的看见陈弘敲开了一家的房门就被陈弘发现了。”孟随安的神情有些无奈,“这孩子被发现后陈弘就哄着他离开了那个地方,还说给他买糖葫芦吃,但他记不清是个什么地方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孟随安想了想,突然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那个小乞丐,无论怎么想那个孩子就算没有看见全程也一定认识陈弘的妻子,不然绝不会哭的那么伤心。“祝鸿大人,这附近的乞丐都住在什么地方?” 城南虽说繁华,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地方都会有破败不堪之处隐藏在市井中。顺着巷道不停的拐着,终于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祝鸿带着孟随安来到了一处破庙前,庙的匾额微微悬挂在空中十分危险,勉强能辨认出上面的字迹:洛紫庙。庙里的神像已经结满了蛛网,周围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破败的被褥和茅草堆在一起,里面有几个人看着站在外面的两个人像是有些奇怪。 “安大人,这便是城南大部分乞丐的居处。”祝鸿看着庙里,“近几年京都内部很少有乞丐留京,年轻的乞丐大部分被带出去充军,只剩下这些无所依靠的老人和孩子了。” 圣上这人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听闻是某年他微服私访,去到了一个什么地界见到路上有无数的年轻乞丐,便上前问道他们手脚齐全为何不肯出门做工。这些乞丐却说他们觉得蹲在街上向别人伸手都比累死累活的做工自在的多。圣上听闻大怒,因此便下令,所有年轻乞丐,凡是手脚健全、智力无碍者就要强制被拉去充军,到了军营的生活可经更加不自在了,因此京都内外一时间都少了好些的乞丐。 孟随安正要往里走去,却被祝鸿拦住了。“安大人。”他看着孟随安腰上的那个白玉坠,“这个还是收起来为好。” “哦对对对。”孟随安转过身把腰间的玉坠收到怀里,她不是想把人往最坏处想,可这个玉坠对她来说很重要,当年师父临走时特意嘱咐她无论如何都要收好这个玉坠,虽然她也不太懂其中的原因,但师父的遗命她是一定会听的。 往里走去,孟随安环顾周围也没有看见自己想找的那个小孩,她心里不禁有些纳闷。那个小孩哭的那个样子,如果不是他无意中害死了这个人那就说明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陈弘的妻子自然是住在城南的附近,不可能和一个在其他位置的乞丐有什么联系才对。正当她想着突然从角落里冲出一个黑影猛的撞了她一下就往外跑去,祝鸿反应也快紧跟着就追了上去。 孟随安也急忙跟上去,她一边追一边希望那个孩子不是她要找的那个。她不希望汪岑的人先找到那个孩子,尤其是一旦让汪岑知道了这个孩子和案子有关,她怕以西厂的审讯方式,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会受伤。 但是她很快就追丢了方向,一个小孩子尤其是对于京都内各个巷道都十分熟悉的小孩子,祝鸿会轻功能追上都算不错。孟随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她也只能再去西厂等等看。 从城南到西厂有些距离,孟随安走的很着急。等她站在西厂的大门前时欣风正在那里等着她。 “安大人,我家大人在这边等你。” 看着他指得方向并不是地牢的位置,孟随安微微皱了下眉,看来祝鸿的腿真不是一般的快。欣风带着她走到了房间的门口,此时的房门敞开,汪岑坐在正中间的位置手里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一个白色的玉坠。 孟随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心里忍不住觉得这小乞丐手是真的快。 第31章 “安大人。”汪岑看着走进来的人,眼神中的神情有些冷冽。这也是认识了这么久以来孟随安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里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安大人此番可是找到了证人。”汪岑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手里摩挲着那个玉坠。 孟随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汪大人,这个是我的,还给我。” “我想汪某昨日问过安大人可还见过其他的人。”汪岑没有把玉坠递给她,“看来安大人对西厂还是有所隐瞒啊。” 孟随安知道这人比自己还会耍无赖,况且这事她确实理亏。“那个小乞丐,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蹲在那里只是哭,不会是他的。” “那为何安大人不和我说清楚呢?” “他只是个孩子。” 汪岑的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种失落,但孟随安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她听着对方冷笑一声,随后说道:“安大人眼中,我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房间安静异常。 孟随安被这句话也弄的不知所措,她有些结巴的说着:“我不是只是西厂办事一向” “一向什么?” 孟随安不再说话了,她向来话到嘴边留半句,一半是为了思考清楚,一半也是为了不伤人。有的时候说出口的话自己或许并不在意但很有可能会变成伤害人的利剑。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人解释,汪岑救了她两次,她不想把他往坏处想,可西厂办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她担心的是那个孩子被抓来,假如他说不清楚呢?他会害怕呢?西厂的人会不会对他施刑。 想到这儿孟随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口口声声说着不把这人往坏处想,可却一言一行都在将人往坏处想。西厂就是汪岑的,她如何想西厂心底里就是如何想着汪岑。 但汪岑已经不在意眼前的人是如何思考的了,他起身缓缓走过来,把手中的玉坠递给她。对方接过抬起头想要说什么,汪岑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随安转过身却看着门外祝鸿领着那个小孩子,汪岑走过他们只说了一句:“既然安大人信不过我,那就把人交给安大人。”说完祝鸿就松开了手转身跟着他们大人离开了。她站在那里手里攥着玉坠,那小孩这次没有再跑反而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顺天府正堂。 孟随遇看着回来就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的孟随安不敢说话,那个表情他可太熟悉了,通常这种时候还是让人家好好静静比较好。但孟随遇看着一旁已经吃了第五碗饭的小乞丐。这小孩子跟着孟随安一起回来的,但是孟随安自始至终也没说过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安,你怎么了?” 孟随安转了个方向趴着,把脸向着他。“哥我好像做错了一件大事。” “怎么了?” “我好像伤了一个人的心。” 孟随遇想了半天还以为是他妹妹终于情窦初开被那家公子给看上了,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是吗?谁家的?长的怎么样?家境好不好?” 孟随安就知道她哥想的肯定和她不在一个频率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起身。“算了,问你也是白问。”她看着一旁的小乞丐,这已经是他吃的第五碗了,她忍不住说道:“就算是饿了,也少吃些,吃太多了消化不好。” 可那小乞丐却依然低着头在吃饭,全然没有在意孟随安说了什么。 可孟随安却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乞丐,她用一旁的茶杯敲了敲桌子,那孩子却还是在低头吃饭。她起身走近了些,一直到他眼前这小孩才终于抬头看着他。坏了,孟随安心想。她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耳朵,又摆了摆手。只见那小乞丐点了点头。 “得,唯一一个目击证人居然是个哑巴”孟随安坐在一旁,她转过头看着她哥,“哥,你会哑语吗?” “你看你哥我像是会的?” “要不”孟随安认真的想了想,“哥你现学,反正你聪明学的也快。” 孟随遇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他看了一眼那个小乞丐,“不过,你为什么把他带回来?” 孟随安把发生的事又一五一十的和他说了一遍,到最后她忽然总结道:“哥,你说我是不是命里犯点什么东西,怎么这些破事都让我赶上了?”对方却只是耸耸肩一副你自找的表情。 “这下可怎么办啊”孟随安看着这个小乞丐,“也不知道他认不认字” 小乞丐却在一旁点了点头。 孟随安愣住了,“你看的懂我说的是什么?” 小乞丐又点了点头。 “那你认识昨天晚上的那个人吗?” 小乞丐点头。 “你看到了杀她的人吗?” 小乞丐点头。 孟随安想了想,“是她丈夫吗?” 小乞丐这次很大幅度的点着头,但很快却又摇了摇头。 孟随安一瞬间便明白,除了陈弘还有一个人。她急忙起身往西厂跑去,到了门口她却没好意思进去,正在犹豫的功夫祝鸿刚好走出来。 “安大人?” “祝鸿大人,陈弘还在这儿吗?” “大人让他回去了。”祝鸿看着他,“他说家里还有一个等着吃奶的孩子,说什么都要回去。” 孩子。孟随安愣了一下,一个等着吃奶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家,为什么陈弘的家里却那么安静呢?“不对。”孟随安说着急忙就往陈弘的家里跑去,到了门前看着那个虚掩着的大门孟随安努力把气喘匀。她缓缓推开那扇门,院子里异常的安静。她一点点靠近房间,推开门的一瞬间周围的设施一一映入眼帘。 孟随安转过头看着床的方向,床上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她缓慢的一边靠近一边希望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包袱。可直到那张纯真稚嫩的小脸已经全无血色的撞进她的眼中时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靠着床边缓缓的滑下来。 祝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他看向床上的婴儿伸手试探了一下,低头看着一旁的人。 孟随安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她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好认真的检查着这个孩子的身体。“祝鸿大人,陈弘今早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卯时。”祝鸿在一旁说道:“我找到让他时他正在铺子里。” “卯时到了铺子,离家一定更早。”孟随安看向他,眼神中像是已经有了答案。 夜深,月光隐蔽。京都的各个巷口已经没有了人,周围的房屋也只有零星几盏还未入睡的灯光,一间房门被悄然推开,一个女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她身上的首饰叮叮当当的作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将整个珠宝盒里的首饰到戴在了身上。她今日心情好似不错,扭动着腰肢一步三晃,嘴上还哼着小曲儿,听着便觉出是当下最火的风流小曲。 女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房间此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缓步走到房间门前,推开门她看着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随后拍了拍胸脯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她的声音妩媚妖娆,但并不刺耳,“这么晚还来,怎么?就这么想我?”她并没有发现眼前人的眼中早已没了以往的情意,取而代之的是他冰冷的视线和紧藏在身后的利刃。 女人迈步走进屋子,在桌前端起茶壶为这人倒了一杯水,一边倒嘴上还说着:“不过你也是,既然来怎么不事先和我说一声呢?我好给你准备点东西,你瞧瞧”她说着端起倒好的茶杯递过去,“都没什么给你准备的。” 对方却并未接过,他语气冰冷:“你今日,到过我家?” 女人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下,随即马上恢复正常,“嗐,我知道你一早便要上摊,就想着你的孩子没人照料,我就是去看了一眼,孩子睡着了我就走了。” “是吗。”男人的语气更加冰冷,他从身后缓缓拿出了那把刀,那女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见着那刀就要砍在身上,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把小刀将男人手里的刀打落,随后大门被踹开,那男人还要上前却被人撕撕按住了。女人反应过来时已经吓得腿软到站不住了,依着一旁的桌子缓缓跪在地上。 一个身着鲜红色披风的人紧随着一干人等缓步走近,他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 那女人像是回过神来,她恶狠狠的盯着那个人,大骂道:“你疯了!你居然要杀我!” 陈弘冷笑一声,“你个贱人!我当初就该亲手掐死你!” “你杀了你媳妇还不够!还要杀了我?!你当真是疯了!” “早知道当日,我就该连你一同杀了!”陈弘怒吼着,他一直挣扎着但西厂的护卫依然死死的压着他,“省得省得留下你!害死我的儿子!” 女人一愣,随机反倒也无所谓了的表情说着:“我就知道!你说什么为了我要和你媳妇和离都是哄我的!你不是说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吗?!我早和你说解决那个小的,你不干,还说什么让我忍忍。我呸!你个挨千刀的!自己不要脸,媳妇大着肚子就和我不清不楚了!你装什么好人!” 陈弘听后整个人如同泄了气一般,眼中没了任何光芒,他冷笑三声,嘴上说着都是我,都是我。 第32章 欣风和其他人带着这两个人回西厂,祝鸿和汪岑却缓缓往回走着。祝鸿时不时看向身旁的大人,之前安大人推断陈弘今晚一定会去找一个人,而这个人大概率也就是和陈弘合谋的那个人,但说完这句话后却也只是让祝鸿回去转告大家大人。看样子,总觉得两个人像是吵架了。不过祝鸿也有一点好奇,他见往日安大人和他家大人相处到没看出来一点生怕惹到他家大人生气的模样,反倒胆大的很。这实在是有些难得。 “大人”祝鸿试探的问道:“安大人他” 汪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被带进地牢的一男一女陷入沉思,“听说,还有一个小乞丐?” “是,安大人说那小乞丐是个哑巴,但看的懂唇语,像是有什么人教过。”祝鸿看着他家大人,“大人,要我把人找过来吗?” “不用了,随口问问。” 汪岑的视线从远处收回不知低头沉思着什么。 日头初升,京都又一次迎来了崭新的明天。这里的角角落落不断有新的意外诞生,却又不断的有来来往往的过客。京都这个名字,就注定了它要包容一切的差异、灵魂甚至罪恶。 孟随安醒的很早,这对于她来说有些难得。她一向能没心没肺睡到大天亮,可今天似乎不太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汪岑说的那句话仿佛电影一样,一遍一遍的在她脑袋里循环播放。像个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去掉的魔咒。扪心自问,她是个心大的人,不太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这点生前师父就夸过她,说她实在是做这行的好材料。可心大并不是冷血,两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想了半天,孟随安不知道怎么就想出门逛逛,于是说动就动,当即就收拾好行李,告诉随遇后就出了京都,去了凤鸿县。 凤鸿县按照它的品级来讲并不小,紧邻着一条运河,来往商船时常靠岸停泊休息,也算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孟随安除了京都,第二喜欢的就是这里了,坐在茶馆二楼远眺运河上船影斑驳,时有微风拂过,心情总是格外舒畅。正赶上凤鸿县又来了一个不知从什么笛梵过来的草台班子,在凤鸿县里已经演上了五天,孟随安也跟着看上了几场。 一连三日孟随安在凤鸿县里落的个清闲自在,偶尔还能出海钓个鱼。和孟随遇书信交流,京都里意外的很是平静。这日运河上的风浪汹涌,等到渔船靠岸时已经傍晚,孟随安带着自己的鱼篓往客栈走去,虽然里面不过两条鱼,但好歹回去能让后厨给自己烧个小灶吃吃。 走在漫长又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孟随安心里有些胆怵,可能是上次不小心留下的心理阴影。她高举着手里的火把,一阵阴风吹来孟随安整个人抖了好几下,她打量着街道的四周所有的商铺都已经关了大门,除了她的火把街上再没有任何的光亮出现。孟随安安慰着自己只是一阵平平无奇的风罢了,转过头孟随安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正漂浮在离她只有半条街的距离。 是的,漂浮。孟随安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终于确认了眼前的人的确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孟随安稳了稳心神,正迈步要过去看看,刚迈出半步就停住了。孟随安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喜欢探索科学呢经过了这么多次的教训孟随安觉得自己还是离远一些的好,就当自己做了个噩梦什么都没看见。 这么一想,孟随安正打算绕个路却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在半空中飘动了一阵,突然消失了。街道上一瞬间又变的空旷,仿佛刚才那个真的是她的一场幻觉。犹豫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是绕道走的好。 第二天一早,孟随安从客房走出来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她站在门口,店小二也站在外面向着热闹的方向张望着。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几个官兵样式的人正围站在那条小道前,看着那个方向孟随安心里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就问着前面的店小二:“那边怎么了?” 店小二回过头,看到是店里的客人走过来小声说道:“嗐,您不住我们这儿不知道,这几天凤鸿县里闹鬼了!” 一说这个字孟随安就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东西,但表面上还是没有什么,只是假装有些好奇的问道:“ 闹鬼?” “可不。”店小二的声音很小,像是怕人听见,“前几天街上打更的半夜看见一个红色的人影在半空飘着,吓得他转头就跑,结果不知到为什么跑来跑去就在那条街上不断的绕圈,等到冷静下来了以后才意识到刚才飘着女鬼的地方居然有一具死尸。” “还死了人?” “可不是,给那个打更的都吓得晕过去了。”店小二啧啧了两声,“人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呢。不过现在这又出了事,估计和他也就没有关系了。” 孟随安看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的样子。 凤鸿县的县官此时愁的是头都要被自己挠破了,连着五天了,这是第二起撞鬼案了,虽然他已经极力控制住所有的消息了,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小瞧这些人,京都已经知道了消息,听说已经派了人来。他看着这个巷口的这个死尸觉得头疼,正要让人把尸体抬回衙门,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拦截的声音。 “什么人?这地方不能进,快走快走!” 县官转过身看着站在巷口被官兵拦住的一个少年,让他也的奇怪的是,即便被官兵拦住那少年还是没有任何的恐惧,目光直视着相扣的那个尸体,少年不慌不急的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一旁的官兵,那官兵看了半天最后转过身把令牌递给县官。结果来一看,令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仵作安思远。翻过来的两个字让县官差点把手里的令牌扔到地上。 令牌反面的西厂两个大字明晃晃的刺入眼中。 县官重现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衣着算不上华贵可举手投足间却总是有一种远超他年龄的沉稳,腰间挂着圆润的白玉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县官急忙走上前去,即便是一个仵作,可是作为西厂的人他这种县官还是要客气一些的好。“安大人。” “宋大人。” “安大人,您这是” 孟随安本来没打算用西厂的令牌,但是她刚才摸遍了全身才意识到自己出门的时候居然没有带顺天府的令牌,汪岑给她的令牌因为上次她还没来的及放起来,“听闻县上并没有仵作,我刚好出门到此,倘若宋大人允许可否容我帮忙验尸?” 宋丞自然是觉得没什么的,他们这个县城虽然热闹但是离京都并不算远,一直以来都是风平浪静的没有什么事发生过,自己上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此时有人来帮忙,他自然是愿意的,于是急忙应承下来。“那真是太感谢了,实不相瞒,我正愁该拿这尸体怎么办呢,安大人若是能帮忙,宋某不胜感激。” “宋大人客气了。” 宋丞带着孟随安回到了县衙,这样的一个县衙保存尸体的手段必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宋丞推开了存放尸体房间的大门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抬着尸体的几个人都秉着呼吸走进去,随后就像飞一样的逃了出来。 “安大人”宋丞也有些面露了为难,“这第一具尸体最早也已经是三天前了,您也看到了我这里” 孟随安摆了摆手,“没什么,比着更严重的我都见过。”想当初她在乱坟岗里解刨的时候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看过,“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你们在外面,不要来打扰我就好。” “安大人。”宋丞眼看着人要往里走忍不住叫住他,“您需不需要我们准备点什么东西?” 孟随安想了想,“没什么,给我准备一盆热水,其余的不用了,放在外面就好。”说着就走进了房间。 其余的人都没见过这个场面,但是心里本能的就想离这个地方远一点,宋丞本来也打算在门口守着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是那股味道一阵阵的冲上鼻腔实在是要命。正准备一点点挪开脚步却听着外面来人跑过来在自己耳边耳语一阵,眼见着宋丞的脸色变了个样子连着确认了好几遍这才着急忙慌的就带着人手向外面走过去。 房间里就留下了孟随安一个人专心致志的检查着尸体的情况,第一具尸体虽然已经有些地方开始腐烂了但大体的情况还算是说得过去,孟随安看四下无人才缓缓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大堆的东西来,开始对着尸体一顿的检查。 这边宋丞带着几个衙役急匆匆的向城门口走去,此时的城门处正停着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来往过路的人们都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这辆马车。宋丞见状又紧走了两步赶到马车前弯下腰行礼,“下官凤鸿县宋丞,不知道大人您今日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细长的手抬起一个缝隙,声音从里面传来,那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却也能听出那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怒自威:“宋大人。” 听见这声音宋丞的腰更弯了一些。 “京都亲自派我来查清这件事的原委,宋大人明白事情轻重。”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第33章 汪岑从马车上来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府邸,他虽然偶尔也会常去各个地方调查一些官员问题,但还极少看到像凤鸿县衙这样穷酸的府衙。他眯着眼睛把整个府衙门口上下打量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几乎一眼就望到了头。脸上却还是那样的笑容没有说任何其他异样的表情,跟着宋丞走进了负压的大堂,对方很快就把此次案件的资料统统摆在了他面前。 “大人,您看这就是这两次发生事情所有的记录了。” 汪岑一边翻着眼前只有短短两张纸的案件资料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他把着两页纸翻过来掉过去,脸上的表情实在说的上是精彩。 宋丞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有些发怵,早听说着西厂的人办事都是心狠手辣的,他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两次的事情都发生在半夜,我们凤鸿县到那个时候早都净街了,这头一个还是有个打更的刚好从附近经过,被这所谓的什么女鬼吓晕过去了。” “打更的人呢?” “还留在大牢里呢,实在也没有什么证据说他是无辜的,而且这第二次还没有人看见说是什么女鬼的。” “既然没有看见,那这第二个为什么也并到 一起了?” “因为这两具尸体呢外表看有都没有伤痕,我们也不太懂这些,所以就并到一起了。” “府上的仵作没验过尸吗?” “回大人,我们这个小地方太平的很,从来都没发生过什么人命官司之类的事,所以我们这儿的仵作早就回老家了”宋丞越往后说越心慌,自己堂堂一个县衙府,要啥啥没有,说出去是挺丢人的,他眼见着眼前这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很是烦闷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今天一早的那位救星不正是他们西厂的人,于是急忙说道:“嗐,瞧我这记性,今天早上您手下的一个仵作到我们这儿来帮忙来着,我这一着急给忘了” “我手下的?”汪岑眼神一转。 “正是,叫安思远的那位。” 汪岑听见名字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声,“哦,她也在这儿。” “是啊,听那位大人说,是来出远门的,刚好路过。” “那人呢?” “在房间里验尸呢。”眼看着对方起身,宋丞急忙补充道:“大人,那地方现在的味道可不太好闻” 汪岑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对方就再不多说一句废话了起身带路。其实这人带不带路都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整个府衙就这么大,刚才为了怕把人在屋子里熏晕过去,宋丞还特意叮嘱他们不能把门关上,所以出了大堂再往旁边一拐那味道就已经隐隐约约的往人的鼻子里钻了。 靠近了房间味道就显得更重一些,汪岑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房间里对尸体一阵钻研的背影,宋丞正准备叫一下那位大人,却被对方抬手拦住了。宋丞眼看着这位西厂的督公大人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房间里的人,要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他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但是他盯着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对这尸体做一些实在让人看不下去的操作,他就是看一眼都要吐了,这位大人看的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宋丞想了半天,觉得真不愧是西厂的人,连这么变态的事都看的津津有味的。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房间里的人终于从尸体上抬起了头,活动了几下身子骨,因为始终背对着他们这一群人,这些人也看不到他还做了些什么,总之没一会儿又在旁边放着的水盆里洗了洗手。 孟随安转过头看到门外的情况人就傻了。 怎么这么多人?汪岑什么时候来的?不对?汪岑怎么在这儿? 她就那样举着自己湿漉漉的手一时间是放下也不对,抬着也不太对劲想了半天最后脑抽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她发誓她真的看见汪岑笑话她了! 孟随安放下了自己的手在地上随便甩了两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汪大人,宋大人。” “安大人。”汪岑又用他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的确,好久不见。” 孟随安尴尬的笑了笑,“是啊是啊。” “听孟大人说,安大人出了远门,还以为是孟大人和汪某客气呢。” 孟随安一句话都不敢说。这个人怎么这样?他不是生气了吗?她宁愿这家伙现在一句话都不和她说! 宋丞倒是完全没有在意眼前这种尴尬的氛围,他还以为这两位真的是有段日子没见面了呢,看样子关系还不错,还能互相问候几句呢。正要上去问问身旁的人却突然问道:“宋大人,那个打更的人关在什么地方?” “就在大牢里,我现在带您过去?” 汪岑点了点头,看着孟随安说道:“安大人也一起。” 跟上了大部队,邤风在后边悄悄的走到孟随安身边声音很低的问道:“安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啊?” “邤风大人,你好八卦。”两个人小声的交流起来。 “就是随便问问,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 孟随安回头斜着眼睛看他,“我惹什么祸?你少冤枉人啊!” “要知道,这是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听见我家大人说话了。” “邤风大人,你是皮痒了吗?你家大人又不是哑巴,况且他不是和宋大人说话了吗?” “我的意思是,他已经很久不和我们说话了。” 孟随安翻了个白眼,“他现在不也没和你们说话吗?再说了他不和你们说话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他要是不吃饭,还是因为我没喂他了?!少碰我瓷啊!” 邤风拽了拽她的衣角,两个人的头又凑近了一些,孟随安听着邤风说道:“你不是和我家大人吵架了吗,那之后他每次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一言不发,脸色简直吓人,我和祝鸿还以为他生病了呢。” 孟随安刚要说他家大人就算说话脸色也吓人,但此时一群人都已经到了地方,邤风倒是站住了,她却没注意,一转头就撞在了汪岑后背上,整个人几乎是瞬间就从他后背上弹起来的。 汪岑倒是没什么反应,眼前就是那个被关在大牢里的更夫,他转过头示意祝鸿一眼,祝鸿点了点头回过神对身后宋丞和他带的几个人说道:“宋大人,我家大人要单独审问这个人,方便的话,咱们就先出去。” 宋丞点了点头,自己不用眼瞧着西厂的雷霆手段也是好的,毕竟他也害怕。转身就要走,祝鸿也跟着这群人上去,邤风本来还在原地站着,但也被祝鸿生拉出去了。大牢里就剩下了她和汪岑两个人,孟随安也正要迈步出去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安大人留步。” 她就知道自己好不了孟随安认命般的老实站在原地。 笼子里的人之前睡着,此时听到了响动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两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愣在原地什么也不敢说。 孟随安心领神会的知道这家伙有的话不能主动说,显得没身份,于是只能自己开口:“我们是从京都来的。”一句话就足够眼前的人认真揣摩半天了,但无论得出的结果是什么都会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这件事已经让京都的人都关注起来了。 果不其然,那更夫很是激动的冲了过来趴在牢笼边上说着:“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所有被关在这里面的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汪岑轻飘飘的说着,眼神淡淡的瞥向这人一眼。 “我可我真的看见了女鬼,她穿着一个血红的衣服,脸白的像白面一样,披头散发的可吓人了!而且而且她真的是飘在半空中的,我我特别害怕,就就晕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他们就说我杀了人,大人,大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那天晚上除了那个女鬼你就再没看见别的?”汪岑对这些鬼神之说有些烦闷,这样的案子通常也最难处理,所以他微微皱起了眉毛,“想清楚再说话。” 那更夫认真的想了想,时间漫长的像是把自己的一生都回忆完了一样,最后很胆颤的摇了摇头,“没了。” 汪岑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了。孟随安跟上去,那个更夫却还在后面声嘶力竭的喊着自己是冤枉的。 “他应该没有说谎。”走得远些了孟随安才说。 对方转过身看着他,“你知道?” “昨天晚上我看见那个什么所谓的女鬼了。” 汪岑看着她神色有些奇怪。 “你那是什么表情?” 对方突然向她凑近了一些,给孟随安吓了一跳,眼看着汪岑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我在想,安大人的体质的确很是特殊。” “这种倒霉的体质我并不想拥有谢谢。”孟随安往后退了一步和这家伙拉开距离,“我昨天晚上跟着渔船回来的晚,在街上走过的时候觉得不太对劲,结果一个转身就看见了,和那个跟夫描述的并没有区别,不过我离的有点远,只能看见一个大概。” “渔船?”汪岑看着她,“安大人好兴致。” “重点是这个吗?!” “单纯的好奇。” “” 第34章 孟随安带着汪岑来到了那天晚上她遇见‘女鬼’的地方,“我就在这个位置看到的她从这个方向飘向那边,不过我当时思考了半天没敢走上去最后就是绕了个远路就回去了。” 两个人站在街道上看着孟随安指出的那个方向,尸体就是在他们身后被发现的,但他们现在所面向的这个方向却只有一堵墙,而且这是一个死胡同。汪岑带来的人手还算足够将整个街道全都围在了一起,“第一个人的位置离这里大概有几条街的距离,看来至少在位置上这个所谓的’鬼‘没有什么特别的挑剔。”随后他看向身后的人,“祝鸿,去查查那两个人的底细。” 祝鸿回了一句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两具尸体我都检查了一遍,确实符合惊吓致死的症状,除了这个以外,他们两个人都喝了很多的酒。”孟随安指着地上的散落的酒瓶,“按照他们两个体内的程度来讲,就算是有人上去踢他们一脚反应应该都也不会很强烈,在这种状态下他们却还是导致了这种情况,实在是挺匪夷所思的。” “安大人也会说这种话。” “因为在我眼里,这件事的扯淡程度无异于天上有两个太阳。”孟随安本来对这种东西就不怎么相信,她看着汪岑,“怎么?汪大人对种事很感兴趣?” “说不上感兴趣。”汪岑背着手目光在墙面的周围来回打量着,“只是觉得有些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到底是人心可怕,还是这鬼怪更可怕。”他的目光回转到她的身上,才几天没见,总觉得眼前的人像是瘦了些。 孟随安倒是没在意到对方的目光,“我没见过鬼,但我知道这人心太难测。” 汪岑的眼神像是还有什么话要问,还没等开口邤风就从旁边走过来,“大人,属下问了这附近的人,昨天晚上没有人看到有什么东西出现过。” 看来这一切暂时都陷入了一场僵局,等到了夜晚,凤鸿县开始了全方位的巡逻,但汪岑带来的人手也并没有那么多,只能扣他们巡逻一个大概。晚饭的时候孟随安被迫和汪岑坐在一起,宋丞对于一个仵作也能和西厂的督公大人同桌吃饭这件事也是挺震惊的,看来这个仵作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菜上来以后宋丞很自然的就开始介绍起他们这儿的几道特色菜式,可自始至终汪岑就垂着手不动筷子。宋丞额头上的这个汗就流下来了,他们这种地方弄出这么多的菜式已经是不易了,看来这位西厂大人的口味还真是挑剔 孟随安也发觉到了宋丞此时心里的忐忑和尴尬,于是只好在一旁打圆场的说道:“汪大人,这道菜很好吃的,您尝尝看。” 汪岑转过头看着她,一个眼神孟随安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要倒霉。果不其然这家伙开口说道:“那就劳烦安大人帮我夹菜了,毕竟,没有安大人在身边,汪某实在是,寝食难安。”他还着重咬着最后四个字。 孟随安就知道邤风那个大嘴巴,说话声音太大,明明就在他们家大人身后非要八卦个什么劲呢?再说了,明明是邤风先说的她什么都没说,凭什么莫名躺枪?!但她的目光无意间瞟到了宋丞,这位大人显然正处于一种刷新三观的状态中。谁听说过堂堂一个西厂督公,只手遮天的人物居然要让一个仵作给自己夹菜,还说什么没了他就寝食难安,这话谁听了都会觉得你指定有点什么毛病!孟随安只能硬着头皮笑了一下,随后拿起筷子给汪岑的碗里夹了几个菜,这家伙这才动手开始吃起来。 宋丞看着眼前的情况,他此时此刻就想琢磨明白一个问题,这两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一整个晚饭,宋丞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孟随安都在给这个家伙的碗里夹菜,汪岑吃的倒是挺香的。 终于吃完了饭,因为人手不够,剩下的人几乎都出去巡逻了,孟随安坐在大堂里前面坐着汪岑,她想了半天突然问道:“孟大人呢?”按理来讲,这样的案子肯定是顺天府受理的,虽然她也猜到了汪岑应该会抢先一步,但这件事她甚至都没听见她哥在信里提过半句。 汪岑头也没有回只是看着外面偶尔出现的巡逻队语气淡淡的说道:“生病了。” “生病了?!”孟随安直接就站起来挡在了汪岑面前,“什么时候生的病?我怎么不知道?他也没和我说啊!” 对方的视线突然抬起来有些玩味的看着她,“安大人和孟大人的关系这么好?” “不是,你先说他生病的事!”孟随安这几天都跟她哥写信的,因为离得京城并不远,所以几乎一天都能收到一封,信里孟随遇也只是说京都一切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顺天府也还是老样子,除了一些失踪牛羊之类的案子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的东西了。她就知道孟随遇这个家伙不让人省心。但她看着汪岑的视线,突然想到孟随遇前不久好像才刚病好怎么会病的这么快呢,在自己的监督下孟随遇的身体素质算得上很好的。“你骗我?” 汪岑笑了一下,“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安大人对孟大人倒是用情至深。” “你”孟随安翻了个白眼,“我那叫关心领导!” “我倒是没见过安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我。” “你才做了我领导几天?!再说了,你这不好好的嘛!” “吃不下饭也叫好好的?” “你吃不下饭找大夫看病啊!和我有什么关系,没你们这么讹人的!”孟随安正生气着却被对方猛的拉了一把,她整个人都凑到了汪岑面前。作为一个颜控,孟随安又沦陷了。怎么会有一个男孩子的皮肤可以这么好呢?!近距离看过去,居然连个痘痘都看不见,毛孔细腻的很,看着就觉得手感一定很不错。 汪岑倒是不知道这人心里此时都在想什么,只是说道:“安大人的那番话,可是让汪某我心痛的很啊,所以自然吃不下饭。” 孟随安看着他的眼神,这次她居然看不出来这个人是不是又一次在逗她玩。沉默了半晌她才说道:“那次对不起,我这个人头发长见识短,汪大人英明神武别和我一般见识。” 过了半天,这人轻笑一声松开了手,“安大人当真是有趣的很。”汪岑看着门外,此时巡逻的队伍都打上了火把,街道四处都是火光,凤鸿县想来很少会迎来这样的日子。“我汪岑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一向如此,安大人这样想,我倒也不觉得意外。” “说是不觉得意外,可还是会介意。”孟随安在旁边看着他,“汪大人做官做到这个地位,谎话听多了会变成真话,真话听多了也会变成假话,可伤害的话无论听了多少次还是伤害,也不会变成甜言蜜语。”她看着汪岑,这个角度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刚要说什么却听外面一阵喧哗,随后有人喊着这边这边!还有人的惊呼声。 两个人立刻走到了县衙外面,只见左边不远处燃起了一阵大火,汪岑站在门口看到邤风把人叫住了,“怎么了?” “回大人,有巡逻队的人看到了那个女鬼,逃跑的时候手里的火把掉在了地上,就引起了大火。”听邤风说完汪岑就奔着那个方向赶过去。 孟随安站在原地却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太对劲,女鬼只是出现但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这场火怎么看都像是在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这么想着孟随安转头就往反方向走去,此时这片的街道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恢复了凤鸿县往日正常的平静。在街上四处搜寻着,孟随安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正当她认为是自己多虑了一转过头她就怔在了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了这个’女鬼‘的样子,鲜红的衣服、细长的指甲、苍白的面孔、血红的双目。孟随安真的是极力压制着自己嗓子里的叫声。就算是不信这个东西和亲眼看着这种东西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就相当于你是个唯物主义和你看恐怖片吓得半死完全是两种概念。 就在孟随安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那个’女鬼‘伸出了手向她扑来,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恍惚间只觉得脸上传来一阵刺痛,随即一件深红的披风突然挡在了她和‘女鬼’之间。 周围很快传来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街道。孟随安抬起头发现汪岑站在自己身前,但原本悬在半空的‘女鬼’却消失了。 邤风赶来时眼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向左一飞就消失了。和汪岑对视了一眼就带着人追了上去。 孟随安摸着自己的脸颊,那阵刺痛感顺着她的脸擦过去,下意识就低头在地上找什么东西。“汪大人,火把给我。” 汪岑顺手把自己手里的火把递给她。眼看着这人在地上找了半天,孟随安终于找到了那个东西,举起来,一根细小的银针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阵阵的光芒。 第35章 “找到了。”孟随安把针放到汪岑眼前,“那个东西还没靠近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脸上一疼,看来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汪岑接过针打量了一阵,视线突然停在了对方的脸上,一道细长的伤口在脸颊上不算明显,但他却看得很清楚。 但对方显然没有在意脸上的伤口,只是盯着那根针想了半天,猛地抬起头,“我知道了!”说完这句话,孟随安就急忙往回跑。 回到了府衙,孟随安直奔停尸房,推开门拿起东西在尸体上又开始一顿翻腾,汪岑就在一旁默默的举着火把看着她折腾。没一会儿眼前的人就从两具尸体里挖出了同样的两根银针。 “之前我还以为这个是痦子呢……”孟随安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第一个刺中了心脉,第二个是顺着脖子进去,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惊吓中心脏骤停。”她抬头看着汪岑,“这手法,没有几年练不出来。” “不管练过多久,看来这个人都是蓄谋已久。”汪岑说道:“他们和这个人积怨很深。” “一般人不太会特意去练这种东西。”孟随安打量着那种针的样式,“这不是绣花用的针,也不是大夫针灸用的东西,可见应当是特意做成这样的。” “安大人对大夫用的针也很了解?” 孟随安抬头看着汪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住的客栈呢?” 汪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指了一个方向。下一秒对方拽着他就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 孟随安一个劲的拉着他往客栈的房间走,邤风赶过来的时候看见这么一个场面震惊了有好几秒,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当没看见还是冲上去把他家大人救下来。他愣在原地的功夫孟随安已经打开大门把他家大人推进去就把门一关。 邤风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家大人…居然好这口?都不反抗的吗? 汪岑只是静静的任由自己被对方推在床上老实坐下来,一脸好奇的看着她到底要做什么。 孟随安又出去端过来一盆热水,放到一旁,对着汪岑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来了句:“脱衣服。” 汪岑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看不出,安大人性格如此…热烈。” 对方显然是真的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术刀,在汪岑的衣服上翻了几下。她一抬头看着汪岑的表情,“你挡在我前面的时候应该也被针扎到了,不能任由这些东西在你身体里,我得取出来。” 汪岑知道这人没有和自己开玩笑,低下头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等到白皙的肉体再一次出现在孟随安的眼前时,她真的没忍住咽了口唾沫。但随后这人身上的伤疤又一次进入她的眼帘。 她才想起来自己从上次开始就想知道他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孟随安低下头手在距离他胸口的位置却顿住了。上次是这人昏迷的时候,所以自然胆子大了很多。可现在眼前的人直勾勾的等着她动手。 “怎么了?”两个人现在的距离很近,孟随安清楚的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笑了一声,“安大人,害怕了?” 孟随安已经看见了胸口上的几个血点,她攥紧手里的刀,“才没有,可能会很疼,你忍着点。” “安大人。”孟随安的刀片缓缓贴上了他的胸口,一道血口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汪岑闭上眼,嘴上却还没停,“还有这手艺。” 孟随安只能一边动手一边转移他的注意力,“汪大人也才认识我不久。” “即便时间不久,安大人还是时不时让人眼前一亮。” 第一根针被取出来。 “汪大人不也一样。”第二根针的位置有些刁钻,孟随安的刀动的深了点。汪岑的左手不动声色的抓紧了一旁的衣服。 “安大人的医术……是和谁学的?” 孟随安没有回答,等到第二根针被取出来的时候她才说道:“汪大人一天不试探我都浑身难受。” “只是好奇而已。” 第三根针的位置不算深,孟随安只是轻轻一挑就取了出来。“汪大人的好奇心还真是大。” 第四根针的时候汪岑已经满额头的冷汗了。孟随安抬眼看了一眼,“自然是跟师父学的。” 对方沉默了半晌说道:“安大人的师父,还会医术?” 第四根针挖出来,孟随安直接怼回去,“我师父不让说。” 汪岑忍不住笑了一声,第五根针也就顺势被取了出来。孟随安整个人松了口气,低下头伸手仔细检查了半天,几乎把人家的上身都检查了个遍。最后终于确认没有其他的针了,才从旁边把绷带和药粉拿出来。 “汪大人对我学过医这件事,怎么就这么在意?”孟随安给他上药止血绑上绷带。 汪岑看着她神色不明,“想知道?” 绑好伤口,孟随安拿起一旁水盆里的手巾擦了擦他头上的冷汗。“只是好奇而已。” 对方让她逗笑了,从这人手里把手巾拿过来自己擦上。 孟随安把取出来的针和其他的东西收拾好,她本来就没想过自己会听到答案,所以收拾好了就打算端着东西出去了。 “我义父。”汪岑把手巾放回到水盆里,“曾经被京都第一的名医救过命,所以我对大夫们都有些好奇心,想知道那大夫的徒弟如今怎么样了。” 孟随安的手顿了一下,她转过头看着汪岑。思绪这才想起来那年她跟着师父孟华舟去的那个地方,那时候她才十一岁,师父那段时间一直都在给同一个病人看病,当天师父去的时候本来没打算带着她,但孟随安一直对这个人的身份很是好奇,一个劲的缠着师父带着她去的。 那天她记得师父看完了那个病人以后对站在门口等待着结果的少年说着什么。那个时候孟随安也看过那个人的病情,那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用再多的药也只是强撑着罢了。 但即便是听到了那样悲伤的消息,少年倔强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后来她跟着那个少年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少年就躲在角落里哭着。即便那么悲伤,他的哭泣却还是那样的压抑着声音。 她走上去安慰他,那个少年抬起头看着她的时候仿佛除了悲伤还有更多她不懂得情绪出现在那双眼睛里。 再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孟随安突然知道了当时的那双眼中除了悲伤,还有将来一个人要撑起偌大的西厂时,那种无助和恐惧。 可如今,那种神情却都变成了在朝堂的尔虞我诈中全身而退的游刃有余。 孟随安有点恍神。原来,她很早以前就见过汪岑了。 汪岑看着她的神情微微一愣,正要开口问她房间的大门一瞬间被推开了。 邤风看着他家大人光着上身,一旁的安思远端着热水蹲在旁边看着他家大人的眼神实在……总之这场景一时难以形容。“大…大人。” 汪岑只看了他一眼,缓缓拿过一旁的衣服盖在身上,“什么事?” “哦…那个……祝鸿回来了。” 孟随安很识趣的端起东西走出了门,在客栈的楼下放好了东西,孟随安想了半天转过头看着在一旁呆离许久的邤风,“邤风大人。”对方听见声音回过神来,但看着她的眼神还是有些奇怪怪的,“麻烦你帮我个忙呗。” 房间里,祝鸿走了进来,手里带着收集到的关于这两个人的所有的信息。“大人,这两人并不是凤鸿县本地人,都是十三年前搬来的,这第一个刘勇当年来的时候在县东买了一栋房子,生活的还算不错,但是没多久就被自己赌光了,一直都是在街上四处游荡,靠着借钱度日。” “第二个叫温广,十三年在老家那面欠下了一笔债,呆不下去了才搬出来,但后来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弄到的钱把这笔账还上了。这两个人的老家都在离这里很远的另一个县城上,属下还没来得及去那里调查清楚。” 汪岑翻着手里的东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绷带,皱着眉想了半天突然抬头问他:“我们去剿匪那次,外面传出去的消息是怎么说的?” 祝鸿虽然不明白他家大人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了,他想了想说道:“只是说山匪们因为收到县令的消息所以一早在山上准备好了埋伏。” “没有提过我是因为爆炸受伤的事?” 祝鸿摇了摇头。 汪岑看着身上的绑带,“你不觉得我身上的这个伤口的包扎方式有点眼熟吗。” 对方这才低头看向了汪岑身上的包起来的绷带,打量了半天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属下看不出来” 汪岑低头看着身上的绷带,他看着祝鸿问道:“一开始让你连孟随遇一起都查一遍,有什么收获吗?” “回大人,孟随遇在京中交际甚少,知晓他家世背景的人也极少,只听闻当年在大殿上陛下问起他说自己是个孤儿,被人收养长大。”祝鸿也不明白他家大人怎么今天总是想起之前的那些事了,明明之前是他自己说这件事不用在查下去的。 “孟随遇,孟大夫。”汪岑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孟华舟。” 第36章 漆黑的街道上一支火把燃着微弱的火光,随着微风的吹拂左右晃动着。孟随安在地上一顿翻找,邤风就在旁边举着火把时不时的探个头看看这人到底在地上找什么东西。 没一会儿孟随安就在地上翻出了几根银针,拿在手上借着火光打量着和之前发现的并没有区别。现在她手上的银针都是从这几个案发地点找出来的,可见这个人一次都会用上几根银针,这样算来这个人需要的银针数量一定不会少。 这么想着她转过头看着邤风。 “邤风大人,说起来你们去灭火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别的东西?” 邤风摇了摇头,“火势挺大的,那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摆了很多的稻草,一个火把掉下去很快就燃起来了。我们把火都扑灭了之后还特意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那这个人今天晚上出现就是为了单纯的吓唬人玩?孟随安却觉得这个人在明知道今天晚上有一大群人在巡逻的情况下还是出现了,可见一定有什么让他必须要出现的理由才对,怎么可能就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了呢。 孟随安觉得自己还是得再去一趟刚才的那个地方再看一遍。 她和邤风两个人又绕着另一个方向的街道转了起来,凤鸿县虽然不大,但街道多是小巷暗巷,如果不熟悉路的人很有可能就会绕在里面。 绕到了最后一条街,孟随安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神经过敏了,这个人今晚没准真的只是为了来试探一下这些巡逻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正打算回去睡觉的时候,却看见邤风举着火把站在一个巷口前。 “邤风大人?”看着对方的表情,孟随安心里就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了,她缓步走近了一点,就看到了那个仰躺在地上的尸体。 孟随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是真的有点想睡觉了但她还是走过去检查着这个尸体,周围并没有酒瓶,身上并没有什么酒味,这个人瞪大着眼睛张着嘴,倒在地上,面目狰狞着看上去真的像是被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吓到了。 “看来我是闲不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邤风才把这件事和汪岑说起,对方听到了以后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收拾了衣服就出了门。 “尸体呢?” “昨天晚上带回去了,安大人检查了。” 听到安思远的名字,汪岑微微顿了一下,“昨天晚上?” “嗯,后来他就让我回去了,所以属下也不知道安大人到底来没来得及检查。” 汪岑快步走到了停放尸体的房间,房间的大门此时关的很严实,把门推开一个角度,汪岑转过头就看见了坐在地上靠着墙闭眼睛睡着了的孟随安,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不喘气的了呢。 邤风站在汪岑身后看到了睡在地上的人,心里忍不住感叹这人真不是一般的胆子大,居然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 此时外面的衙役们都来上班了,几个人在不远处聊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声音不小,地上的人像是被吵到了皱起了眉。 汪岑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爽,他转身对邤风说道:“让他们闭嘴!吵死了!” “是!” 汪岑走过去蹲在地上看着这人睡的正香,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阵,伸出手离着对方的脸还有些距离,遮住了这人左半边的脸。认真的看了半晌,地上的人像是终于觉得这样的睡姿有些不太舒服,难受的活动了一下,可眼睛却还是没有睁开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汪岑起身脱下了身上的披风盖在了这人的身上,将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出了房门,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等邤风看清楚他家大人抱着个什么东西的时候觉的自己可能要接受他家大人的爱好很特殊这个事实了。 宋丞来的时候正赶上这么一个场面,他的大脑对于这个事情的处理方式显然再一次的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程度了。 等到孟随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睁开眼睛看着周围这寒酸的摆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昨天晚上检查完尸体以后实在是有些困的不行了,干脆坐在地上睡着了,怎么睁开眼还变了个样子呢? 她起身推开门,整个县衙府外一片安静,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她走出房间才看到坐在了正堂上的汪岑,低着头像是在整理什么东西。 这人真是跟谁都不客气,人家县官做的地方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当他们西厂坐着。不过,谁叫他是汪岑呢。 “汪大人。”她走过去看着空无一人的正堂,“他们人呢?” 汪岑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有其他的事交给他们。”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尸体检查的怎么样?” “死因和之前那两人没有区别,都是银针插进特殊的位置导致了心跳骤停。”孟随安接着说道:“不过,这具尸体不太一样的是,他并没有喝酒,可以说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也就是说他绝对不是被人带到这个地方来,是自己来的。” 汪岑听她说完把手里正在翻开的东西递给她。 孟随安接过来,上面写的是这第三个人的所有信息,和前两个人大致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十三年前带着一笔数目很是客观的钱来到了凤鸿县,只是这个人和那两个人不太一样,这个人显然没有前两个人那样好赌、酗酒之类的不良嗜好,十年前成了亲,如今有了孩子。 “汪大人派人去他们家问过了吗?”见对方只是看向她并没有回答,孟随安似乎就猜到了等待她的是什么了。她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试探的问道:“您不会一个人都没留下?” 对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人站在这家的门口时,孟随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带着这样一个家伙来问话并不是多高难度的问题,往好处想,至少汪岑的话比邤风不知道好了多少。敲了敲大门,里面一个女声喊着来了,听声音很是疲惫。大门被推开,一个妇人看着门口素不相识的两个人眼神中满是警惕。 孟随安掏出了手里的令牌,这是他们县衙的令牌,第一次帮宋丞验尸的时候顺手要了一块。那妇人看着那个令牌打开大门,像是很奇怪的问道:“两位官爷,这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丈夫陈立在家吗?” “他昨天下午就出门了,说是有事出趟远门。” “他没和你说是去那里吗?” “这他倒是没说,他做生意总要东奔西跑的,我很少问他这些。” 孟随安刚要说些其他的,就听见房间里传出了孩子的哭声,那声音很是痛苦,妇人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情绪,“两位官爷,不好意思,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家孩子离不开人。” “还有些要问清楚的,方便我们进去看看吗?” 妇人的脸上有些犹豫,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官府的人突然上门来询问她丈夫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计较这些,只好点了点头请两个人进来。 走进院子里面,一阵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孟随安提起鼻子仔细闻了闻,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妇人焦急的走进房间,她也跟了上去,进了房间屋子里的药味更甚。 不远处的床上遮着帷幔,透过光亮隐约看得出上面躺着一个人。妇人端起一旁的药水,拉开帷幔走上去给里面的人喂起了药。 孟随安正准备走上去看看,可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一旁的汪岑,对方的眼神紧盯着她,像是在等着她做出什么反应一样。 她的脚步停在了原地,县衙的人大部分都在街上巡逻,汪岑身边的两个人都不在。以汪岑的个性,难得有了线索不应该立刻就派人去检查吗,怎么会还特意等她醒过来。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闪过,她突然身上冒出一阵冷汗。 这个家伙又在试探她! 他比自己提早了那么多看到了陈立家的情况,一定也比自己更清楚他们的情况,他故意带自己来这里为的就是为了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精通医术。这个汪岑,身上少说也有八百个心眼子! 但真正让孟随安觉得可怕的是,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要开始试探自己,汪岑在怀疑什么。 反应过来的孟随安只能装作自己对眼前的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还有几分嫌弃这个味道。慢慢的往后退了几步走到汪岑的身边,“汪大人,你说他们家这是怎么了?” 汪岑低头看着她,“安大人不知道?” 孟随安做出一副很是无辜的表情,“我研究的是死人,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 “之前,安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孟随安心里已经用针把这人扎成刺猬了,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汪大人说笑了。” 两个人都笑眯眯的看着对方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 第37章 房间里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那妇人松了口气从房间里走出来悄悄地把门关上,“两位官爷,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事的。”孟随安安慰她,“里面是?” 妇人叹了口气,“我的儿子,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怎么喝药都不见好,现在越来越严重了。”她说到这儿像是又意识到这两个人是来问她丈夫陈立的事情,急忙说道:“两位官爷,我家陈立他怎么了?” 孟随安看着那妇人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样的家庭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吗? “他出城的时候有些问题,所以照例询问。” 汪岑在旁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孟随安都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接着说道:“对,照例来问问,没什么特别的事。” 那妇人半信半疑的信了,接着说道:“他这几天都挺奇怪的,晚上睡觉常常都会被吓醒,我问他他也不说,本来今天没事的时候想让他去看看大夫的,可昨晚有个人来家里给了他一封信,他看完了以后就出门去了,说是有事大概过几天才能回来。我还劝他明早再走也来得及,他却说这事着急,匆匆忙忙的就出去了。” “什么人给他送的信?” “那我倒是没看见,当时我在房间里给孩子喂药,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等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手里拿着个纸条。” “那纸条呢?” “我家陈立一起带走了。” 孟随安仔细想了想她在陈立的身上并没有看到任何的纸条,而且陈立的尸体很整齐,没有被人翻过的迹象,“他是什么时候从家走的?” “大概亥正。” 昨天晚上那个人出现引起大火的时间是在子时,前后的时间差了很多,所以他很有可能是先约出来了陈立,然后杀了他,借着就故意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这先后顺序上有点问题。既然已经成功杀了人,又何必要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让别人知道呢?如果是后动的手,那么就说明有什么事耽误了他的计划。 “那你夫君在凤鸿县有什么认识的朋友吗?关系很好的那种?” 妇人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官爷您不知道,我平日里光是照顾儿子就已经分身乏术了,外面的事都是他一个人操心,我也从来不问他这些的。” 从陈立家出来,孟随安觉得大脑有些燃烧。她转过头看着汪岑的那张脸。算了,突然觉得没那么累了。果然和帅哥一起工作就是治愈心灵啊。当然,如果这个帅哥没有那么多的心眼那就更好了。“汪大人,现在怎么办啊,感觉线索都查的差不多了。” 汪岑转过头看着她,“安大人觉得差不多了?” “倒也不完全是,毕竟目前这几个人十三年前都是从其他地方搬过来的,而且都有了一笔横财,所以一定和他们原本呆过的地方有关系。” 对方淡淡的笑了一下,“走。” “去哪?我还没吃饭呢!”孟随安站在原地,“我一觉睡到的下午,连午饭还没吃呢。” “请你吃饭。” “真的?!”孟随安紧跟着对方,“汪大人,你真要请我吃饭?” “不信?”汪岑回头看着她,“那就不吃了。” “信信信!”孟随安的眼睛都冒着兴奋的光芒,倒不是说自己差人家这顿饭,可仔细想来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给这家伙白打工还没敲过他的竹杠呢,难的有机会当然要尝些好东西。“不过”她看着汪岑的表情有些心虚的说道:“汪大人也可以等回京以后再说的。” 汪岑看着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她想些什么,于是问道:“看来安大人是想尝尝乐昌楼的手艺。” 心思被人看穿了孟随安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人家都说乐昌楼集天下美味,所以” “好啊。”话还没等说完,对方就抢先一步答应了,“既然是安大人所想,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可。” 孟随安也就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笑容都在脸上一直没有下去。 “安大人还真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对方转过头看他,“因为汪大人实在太厉害了,就算我想把事情藏在心里你也总是能发现。”说到这儿孟随安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服气,小声嘟囔道:“你简直是我的克星。” 汪岑没有听见她嘟囔了一声什么,“我已经让祝鸿去过了,最迟不过明天就会有消息了。” “明天。”孟随安念叨着,“汪大人,你觉不觉得这个凶手好像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即便派了这么多的人去巡逻好像对他并没有任何的影响,难道一般人的思路不都应该是先观察清楚情况在动手吗?可这人却像是一天都不愿意等。” 对方听她所说的事情低头思索着,他昨晚的时候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这个人对这里一定很熟悉。” “而且一定有充足的时间来观察街上来往的人群,这样既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街上出现的变化,同时还能够很快确定所有人的巡逻路线。” “但这样的人几乎只要是临街就都有可能。” 两个人的思路虽然有了些明朗,可还是蒙着一片迷雾辨不真切。正思考着一旁传来了跑步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他们身边,邤风气喘吁吁的站在两个人面前,“大大人” “你慢点。”孟随安看这人说话气都上不来,生怕下一秒再一口气没上来。“什么事?” “衙里衙里来人报了官!说是说是认识这两个人。” 孟随安转过头看着对方,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马上回去。” 回去的路上邤风终于是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原来就在汪岑和梦碎安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县衙里突然来了一个人,自称认识其中两个死者,并且将两个人的来龙去脉说的很是清楚,宋大人就把人留了下来,急忙派人来通知他们。来到了县衙里,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坐在大堂上,神情看起来很是紧张,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摸索着,孟随安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拦住就要走进去的两个人。 “汪大人,宋大人,咱们进去倒是没问题,先说好,谁来问。” 汪岑看着她就知道这人心里准是有了什么主意,“你要怎么问?” “也不没什么特别,只是”孟随安看着大堂里的那个人,“只是他既然此时来,就说明一定是很清楚这件事是谁做,想要的也很简单。” 汪岑低下头忍不住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邤风再在一旁和宋大人两脸的迷茫,“大人您和安大人打什么哑谜呢?属下听不懂。”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那就我来问。”汪岑看着她,“想来安大人就是这个主意。” “汪大人聪慧。” 几个人迈步走了进去,那人眼看着进来的几个人里除了刚刚见过的宋大人其余的一概不认识,可看样子也知道身份尊贵,就连宋大人也只能站在后面跟着慢慢走过来,眼看着几人坐定,他忙跪了下来,“草民许年叩见几位大人。” “许年,这位是京都西厂派来的大人,你有什么要如实招来。” 许年低着头,一听见是西厂的人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哆嗦了一下,脸上的汗下的更快了。但许年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心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如此孤注一掷才能有办法确保自己活命。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草民和死了的那三个原是旧相识。” “哦。”汪岑这一声很是意味深长,“那你说说,你们几个是怎么认识的?” “当年我们几个都是在临县做苦工的,那里有一个户人家姓江,我们几个常在这家做活,江家人是县里有名的人家,他们不仅有钱而且还很大方慷慨,从来不苛待下人,当时我们几个因为干活快活也好,当时有正赶上我们几个好几天没开张了,记得嘴上都是泡啊。人家就留下我们做长工,我们很是感激这老两口的大恩大德。” 许年叹了口气,“江家两口子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可那个儿子实在不像话,常常拿着钱去赌博,再或者就是去寻花问柳,那老两口实在拿他们那个儿子没有办法了,可是哪想到有一日半夜,他这儿子喝醉了就回来说什么还要拿钱再去赌,他们家业就算再怎么大这么赌下去也不是办法,老两口说什么也没把钱给他,没想到没想到他这儿子竟然一气之下就拿起一旁的砚台就“ 之后的话许年却像是说不下去了一样,孟随安看了一眼汪岑,对方低头看着下面的人,“就怎么了?” 许年叹了声气,“就把老两口愣是给打死了!” 汪岑斜靠在把手上眼神紧紧盯着底下的人,许年一抬头就看到了座位上人的眼神,吓得几乎是立刻又把脑袋低了下去。他只听座上的人冷哼了一声,许年就哆嗦了一下。 “许年。”只是听着对方剿了自己的名字,许年就又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你们几个人在来到凤鸿县时身上都有一笔不小数目的钱财,你可别和我说,是捡到的。” 第38章 许年这回脸上的汗是真的控制不住的往下淌,“回回大人,是这样的,当年那老两口死了以后,我们几个眼看着就没了去路,所以所以” “所以,就偷了人家的家产?” 许年在地上不停的磕起头来,“大人,大人,小的也是实在没办法啊,小的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要是没了这个活计,实在是” “行了。”汪岑翻了个白眼,“那你说说,你今天来这儿还有什么事。” “草民”许年在地上跪着,“草民愿以身引出幕后黑手。” “以身?”汪岑冷笑了一声,“许年,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许年就差把脑袋埋进了地底,“你到是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不过是要我们去保护你,说什么以身引凶,好笑的很。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这人就是要对你们动手呢?你又怎么确定接下来的那个人就是你呢?”汪岑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狠狠的拍了下桌子,“你好大的胆子!” 许年张着嘴要说什么却又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孟随安见状急忙在一旁说道:“许年,你还不老实交代,汪大人是可是看你老实才愿意听你在这里说话的,倘若是其他人早就带下去乱棍打死了,还不赶紧说话啊!” “是是!”许年急忙补充道:“当年那县官调查那老两口的命案,我们几个也算是受了人家恩惠,于是集体去做证,原本我也以为那人被关在牢里也该死了,可最近出了事之后,我就留了个心眼,回临县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县官不知道收了多少钱竟然既然偷偷把人放了。所以我一想这不是明显就冲着我们来的吗。” “本来我还没那么笃定,可连陈立那样的老实人都死于非命。”许年说的恳切,“几位不知道,那陈立是个老实人,当初我们几个偷人家钱财他还死活不肯,他那样的人在外结仇我是绝对不信的,所以思来想去一定是那人这些年找到了我们的下落,才才要杀了我们。” “大人,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啊。” 汪岑转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随即说道:“谅你也不敢对我撒谎,既然如此,这几日我们自然会对你严加保护。” “草民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下去,邤风,派人跟过去。可要好好看顾这位许年。” “是。” 邤风带着西厂的人跟着那许年离开以后,大堂里汪岑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安大人怎么看?” “满口胡言乱语。” 汪岑听她这么一说就忍不住笑了。 宋丞在旁边一头雾水看着这两个人,他实在是不敢问汪岑于是看向一旁显然比他好说话的安思远,“安大人我这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是这样,先不说他说的这个所谓江家的儿子到底是不是个混蛋,但他话中分明是前后矛盾。前面还说着自己对江家感恩戴德,后面就说自己偷了人家实属无奈?那他这所谓的什么感恩戴德,也就那么回事啊。其次,他说的那儿子好不好赌我不知道,可我却知道那个刘勇是个不知不扣的赌鬼,验尸的时候我看过他手上的老茧,那样的茧没赌个几十年怕是出不来。而且我也看过,这刘勇在很多地方都欠下了赌债且数目不小,所以他一定是个赌鬼,这样的人真的会有人家愿意雇用他?” “再说那个温广,是个酒鬼。整个凤鸿县的酒楼都认识这个人,凡是见过他的都说他是个嗜酒如命的家伙,只要有酒喝什么都顾不上,既然如此,这样的人又肯老老实实在别人家做工?” 孟随安所说的都是汪岑在那张纸上给她看过的,看到上面调查的事情是她就猜测这两个人那笔横财的来路一定不正,“这个许年唯一的几句真话,除了陈立大概是老实人外,再有就是” “这个凶手一定会对他动手。” 宋丞又不理解了,“可安大人你不是才说完他嘴里没有实话吗?怎么又” “他的话半真半假,他认识那几个人一定是真的,不然他此时来到这个地方承认自己认识这几个人就是找死。”汪岑转过身看着一旁的人,“你觉得今晚这人就会动手?” “不知道。”孟随安很直白的说道:“那就要看这人是不是艺高人胆大了。” 吃过了晚饭凤鸿县的街道上已经点上了通红的火把,今日没有了西厂的人跟着巡逻街上的几个人显得格外单薄。孟随安坐在县衙门口看着每隔一段时间就走过来的衙役无聊的很。汪岑刚才就跟着宋大人一起去了许年的家,但碍于自己昨天晚上实在是没有睡好,所以汪岑倒是难得的没有要求他一定跟去。也是,不出意外今晚大概就能抓到这个人了,抓人这种大概自己只有拖后腿的份。 在门口百无聊赖了一阵,孟随安看着又一批巡逻的人也走远了,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起身就往陈立家的方向走去。之前因为汪岑在旁边连他家的那个儿子生的病是什么都不敢问,闻着那屋里的的草药味,倒像是治疗咳疾的。自己到底是个大夫,忍不住想去看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举着火把走到了陈立家的门口,一旁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已经是戌时了,孟随安一边期望着他们今天晚上能有所收获一边抬手准备敲门。可手刚刚挨在门上,大门就堪堪漏出一条缝隙。孟随安几乎是立刻就发觉了这里的不对劲,这么晚了陈立家居然也没有把门插上,“您好?”她推开门举着火把站在漆黑又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显的格外突兀,孟随安心里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一边大声喊着:“有人在家吗?” 孟随安迈步走进院子,“有人吗?” 房间里突然传出了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孟随安几乎是飞奔着冲进了房间,一脚踹开房门只见一个黑影突然闪而过,“什么人?”孟随安正准备追上去,却看到一旁一只胳膊毫无生气的垂落在床边,床幔垂落在上边,看不清床上的人现在是什么样子,孟随安举着火把拉开了床幔,她看着床上的女子和一旁的她那儿子。 孟随安伸出手试探了脉搏,又像是不相信一样趴在胸膛上最后确认。很不幸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她坐在床边,把一旁的蜡烛拿出来点上,熄灭了火把后低头仔细的检查着两个人的尸体。检查完后又拿起蜡烛打量起了房间周围,孟随安站在原地只觉得这案子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许年的家在整个凤鸿县算得上是阔气的了,前后两进的院子,院落中山石花草也算是井井有条,仆人却只有三两个。许年在前堂招呼着自己请来的这位尊神,虽然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可那也要比命丧他人之手要强得多。许年一边带着人往前堂端茶送水,一边早早就让人在后门放好了马匹,许年心里想着如此才算的上是万无一失。 前堂灯火通明,汪岑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整个屋子,装饰几乎很少,零星的几个看上去都和整个房间十分不搭调。他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碗,上面几乎什么样的花纹都没有,喝上一口茶,茶的味道也是生涩。汪岑转过头看着邤风,在对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邤风转头就离开了房间。 “大人。”一个衙役走进来,“安大人来了,说是要进来。” 汪岑抬眼看着他,自己已经下令今夜这间宅子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进来,况且临走的时候是对方说不跟过来捣乱了。“让她进来。”别的汪岑不太确定,但这人既然来了就一定有什么其他的发现了。 孟随安走进前堂时许年正在一旁坐着喝水,看样子这水喝的是相当难受,这人是真的很怕汪岑了。她走近了些对汪岑行了礼,“汪大人,小人回来了。” 对方看她眼神瞟了一眼许年就说道:“许老板。” “诶!”许年立刻就站了起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我这位手下还未来得及吃过晚饭,不知道府上可有吃食?” “有有有,我这就吩咐他们准备。”说罢,许年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前堂。 汪岑把手中的茶递了过去,见对方接过喝了一口才问道:“发现什么了?” “我本来又去了一趟陈立家想着在问问他妻子,可等我到那里的时候”孟随安放下了茶杯低头看了半晌,转过头看着汪岑身旁的桌子上只有一个空荡的茶碟。她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茶碗,“你喝过的?!” “只是让你解渴,再说,你又没问。” 孟随安憋了一嘴的脏话,把茶碗放回去。 “接着说,陈立家怎么了?” “没有活人了。”孟随安坐在靠左的椅子上,“她那儿子应当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但陈立的妻子却是被人勒死的。”孟随安正准备说自己的其他发现,许年就带着几个仆人端着菜走了进来。 第39章 汪岑这次也不客气了,直接说道:“我和我手下还有事情商议,都出去。” “好的好的。”许年让人把饭菜放好就急忙退了出去,他倒是巴不得的,尽量不要在这个地方待太长时间。 孟随安其实也不是很饿,毕竟刚刚吃完饭也没有多久,可看着好多菜确实不错就坐到汪岑旁边的座位上拿起筷子,刚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就急忙吐了出来,把汪岑的那杯茶猛的灌了好几口。这嘴里此时是又咸又涩,孟随安连呸了好几下,最后终于说道:“他们家这盐是不要钱吗?” 汪岑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有件事就更确定了一些,又拿过一旁的茶壶给她添上了一点,“你刚才说陈立家的情况,是有什么想法?” 孟随安接过茶碗又喝了好几大口,毕竟涩味可是比咸好的多了。“我看过陈立妻子脖子上的勒痕,很新,也就是说我走进她家的时候,她也堪堪断气。”说不可惜是假的,孟随安还没有冷血到那种情况,只是心里还是难免想着自己倘若在早一会儿去了,或许就能救下他们。“我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声音,进到房间里面是在看见了一个黑影,我顺他家的齁窗户看过去了,那里开垦出几块土地种了些菜蔬,里面有几个很深的脚印。” “想来,这人应当不会什么武功,而且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辈,否则只是听见我的声音不知与吓得当场就跳窗逃了。”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是另一个人做的?” 孟随安点了点头,“汪大人你呢?” “我?”汪岑笑了一下,“我只是在这里等着人来,会有什么其他的事?” “是吗?”孟随安自然是不信的,“那,邤风呢?”这人一向都在汪岑身边的,现在人不在可见一定是汪岑吩咐了什么事情出去办了。 对方浅浅笑了一声,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这么大的院子,无论是东西还是人,未免都太不搭调了些。” 偌大的院子中花草树木很有条理,可仆人却只有那么两三个,况且这房间里就那么几个摆设,可看上去这里原本还应该有很多的东西才对。茶不是好茶,饭不是好饭。许年怕汪岑又是怕成这样子,一定不是故意搞要出什么事情,所以这个许年一定另有什么打算才对。 孟随安顺着门口打量过去,“汪大人是觉得这个许年是要跑?” “跑?”汪岑冷笑一声,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我无非是想看看,这人是有多大的胆子。” 孟随安心里觉得这许年真是自找死路。 “说起来,你要去陈立家里问什么?” 心里咯噔一声,孟随安就知道自己也跑不了,倒是多亏她早有准备,“就是想问问她陈立来到凤鸿县后的一些事,她虽然不过问陈立的生意,但两口子总是有些提己话可以说的。” 正说着邤风突然从门口出现,看着坐在一旁的安思远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现在在他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是有点什么事了。“大人,我已经查到了。”他走近了几步,“这个许年在凤鸿县算是个颇有些钱财的人了,两天前许年突然遣散了家中大部分的仆人,把妻子送回了老家,这些凤鸿县的县官都不清楚,我问他时他也很是震惊。” “我回来时见到宅子后门放着几个马匹,大人放心,我已经派人看好后门了。” 孟随安心里感慨着这人当真是倒霉,他原本就是准备今天逃跑,再走之前又担心遇害,于是借衙门的手来抓住这个人,但没想到他今天借来的这阵东风可不是普通的风。 “把人带过来。”在汪岑的眼中这人的胆大妄为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许年被邤风拎进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血色,把人往前一推,邤风就把刚才着人收拾好的包袱也扔在地上,“大人,我去找他时着人正收拾包袱呢。” 汪岑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许年,这是,家里有急事?” “草民草民。”许年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他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无论今天晚上他们这群人能不能把人抓住,他都绝对不能在这儿等死。而此时眼前人的目光在许年看来就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再扔到油锅里反复烹炸的滋味。 但汪岑本人却也只是简单的威胁一下,像他们这种人不需要自己费多大的力气就能让他们自己交代。“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我眼前准备给我解释这件事,已经是我最大的忍耐了。”他看向门外的众人点起的火把和灯笼,祝鸿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你还有半炷香的时间,要不要说,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招呼邤风,“告诉所有人,半炷香之后就都可以回去了。”汪岑的话音刚落许年就跪趴在地上大声的喊着:“大人!大人!”许年的头深深的埋在地上,他心里很清楚,他们此时走了自己也活不了。“大人,我说我都说。” 就在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只听一群人喊道:“鬼啊!鬼来了!”随后驻守在门口的许宅的西厂卫兵就齐刷刷的冲向了一个地方。 汪岑和邤风也都走出房间站在门口,邤风拦住一个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人是许年家中的仆人,被邤风拦住时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个那个女鬼!”仆人一边说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位置。 汪岑顺着他指指的方向看过去,刚刚所有的卫兵也都冲向了那个方向,“邤风,追上去看看。” “是。” 却不想就是这时那许年听见仆人嘴中念叨着什么鬼鬼的,他跪在地上也是一副惊恐的表情,“来了来了”许年不停的向后退,孟随安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一脸惊恐的样子,“他来了!他来了!”说着起身就要跑,孟随安急忙拦住他。可那许年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害怕早就在身上准备好了防身的匕首,还没来得及拦住他胳膊上就传来一阵刺痛。 汪岑正准备回身拦住许年,却不想一旁的人不知道怎么从袖子里拿出一长串的绳子,一头直接绑在了他的手上,趁对方不备顺势踢了他的小腿,在人摔倒之后就把另一只手也绑住。眼看着人被绑的老老实实的,孟随安才说道:“你冷静点,这里这么多人呢你怕什么?!你要是真的跑出去了才有可能被她杀了呢!”许年被绑住不能动弹,听到对方这一番话才缓缓冷静了一点。 汪岑打算上前查看这人的伤势,却发现对方和许年一样直勾勾的看向自己的身后,许年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悚和恐惧。一阵冷风吹过,汪岑的手暗暗攥住了深厚的披风。压抑在许年口中的惊讶像是终于爆发出来,只听见阵阵风声裹挟着惊叫从汪岑耳边划过。 “汪岑!”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女鬼身后,凌空一脚就将那女鬼从空中击落,随后白光闪过,一柄长剑横在那女鬼的脖颈上。 “大人!”祝鸿一面控制着女鬼一面担心着自家大人的安危,自己刚刚赶回来就看见那女鬼的手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闪着微光齐刷刷的冲向了大人。可此时他看着横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纸伞陷入了沉思。 孟随安从纸伞后面探出头来,看到女鬼被人控制才放下了伞扔给祝鸿一串绳子,“祝鸿大人,劳驾,把她绑上,看着慎得慌。” 祝鸿接过绳子将人绑了个严实,汪岑看着这人手里的纸伞,“这是” “哦,这个可是我精心准备的秘密武器!”孟随安打开纸伞转了一圈,“这样就可以挡住大部分她的细针了,我来的时候就放在旁边了,你没注意。”后半句是瞎说的,但孟随安是真的想到了用转动的伞来挡住这家伙的东西,她一脸骄傲的看着汪岑,“我厉害!” 汪岑失笑,“厉害。”抬头对祝鸿说道:“把人都带回县衙,连这个许年一起。” “是。” 再一次来到地牢,阴森昏暗的环境还有一个红色衣服披头散发的女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主题的密室逃脱。 汪岑向一旁的祝鸿示意,对方一瓢水直接泼到了脸上,拿起一旁的布巾在脸上擦了擦。男子的面貌终于清楚的显现在所有人眼前。 许年看着那张脸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男子看着他动作只是冷笑一声,语气充满着恨意:“怎么,没找到我真的还活着?”许年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人不再看向他,只是盯着眼前这个穿着鲜红官服的人,“被你们抓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人都是我杀的。要定什么罪,随你们。”说完恶狠狠的瞪着一旁的许年,“就是可惜,最后也没杀了你!!!” “陈立家的一对妻儿。”孟随安说到这个名字时,许年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你见过?” 第40章 男人抬头看了孟随安一眼,回答的很是干脆,“没见过。” “你” 汪岑在一旁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许年,嘴角微微抬起一个弧度,“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 许年跪在地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大人”他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打量着一旁的男人,像是生怕下一秒这人就回扑过来生吞活剥了他。“当年我们几个正好被派到江家给江森江老爷” “你给我闭嘴!”一旁的男人挣扎着起身就要冲向眼前这个人,只是被绳子束缚着,还没站起来就摔倒在地,却还是瞪圆了双目恶狠狠的盯着他,“你还有什么脸提起我父亲的名字!你不配!” 许年吓的往后躲了几下,不敢再说话了。 汪岑微微一笑,“他不配,那就我来说。”他看着被绑的严实的男人,“十三年前,临县江家一夜之间忽然起火,江老夫妇连带家中十几仆人统统葬身火海。” 听到这两个字男人眼中的恨意更甚,瞪着许年的目光都好似能渗出血来。 “但据说当年却有几个人到县衙报官,称当晚江家的独子并不在家,这火便是这家独子放的。而这几个人,就是他们四个。”汪岑轻轻抬手指向了许年,“没说错,江家独子江云。还是该叫你云舟?” 江云抬起头看着这个人,“你怎么知道?” “当年县官下令逮捕你的时候,你就神奇的失踪了,但并不是一点痕迹都查不到。”汪岑抬手,邤风从后抬过来一个人,这个人穿着的衣服和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什么区别。江云看到这个人就挣扎着要站起来,可绳子就那么紧紧的绑在他身上,他只能在地上努力挣扎着。汪岑倒是完全不在意这人的动作,“十天前,凤鸿县来了一个杂耍班子,来的时候是十四个人,走的时候却只有十二个人。你倒是聪明,知道只有这些杂耍班子居无定所,才能救你。” “十三年前你就隐姓埋名躲进了杂耍班,本来以为将来找到证据就能回去,却不想”汪岑看向了许年,“这四个人将你的家产分的一干二净” “我不需要证据!”江云抬头看着他,“我不需要证据。”他呢喃着,“因为因为我亲眼看着他们!就是他们四个!一把火烧了我家!我想进去救人,可我冲进去的时候”他看着许年的目光越来越狠厉,“可我冲进去才发现,我爹娘早就被他们四个打死了!他们先杀人!又毁尸灭迹!我爹娘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可他们呢?!他们早就带上我家的家产,贿赂了那个狗官!说我禽兽不如亲手杀了他们!”江云说到最后,嗓子里变成了低沉的怒吼,他猛地站起来就要冲向许年,这次被祝鸿狠狠的按在地上,江云心有不甘的看着许年,嘴里已经被他恶狠狠的咬出了鲜血,因为被人压着,声音有了几分沉闷,可却还是字字铿锵:“我爹娘不嫌弃你们在县里一事无成,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却好心当做驴肝肺!你们亲手杀了我爹娘时就没有半分的心虚吗!畜生!” “十三年。”江云的眼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许年身上,那目光若是能杀人许年此时早已是血淋淋的白骨一具。“我等了十三年,这十三年,我只要想到你们四个人还活在世上,就无时无刻不恨自己当年没有亲手杀了你们!” 孟随安第一次碰到这样单纯又强烈的仇恨,眼看着江云一字一句泣着血,只觉得身上被这情绪感染的一阵阵悲凉,她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却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侧过头才发现汪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旁。 对方的视线却只是盯着江云,“所以,你的报复也包括了陈立的一对妻儿。” 江云转过头看着汪岑,“你说什么?” “人不是他杀的。”孟随安在旁边说道,几个人的视线都忽然转到她的身上,只有一个人例外。“许年,他说的没错。”孟随安仿佛被那阵情绪感染到了,开口都是满满的讥讽,“你真的是个畜生。” 许年浑身一抖。 “陈立并不是江云叫出门的。”孟随安接着说道:“那张纸条,是你托人送给他的。你原本也不太在意他的妻儿,只是我们去陈立的家中询问,却让你觉得心里不安,所以,你干脆斩草除根。” 汪岑听到这儿都忍不住咂了下舌,“你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都都怪他们!”许年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他躲在角落眼中的恐惧没有褪尽,“明明明明就是当初大家一起做的事,他居然说什么去自首,还说什么当初造的孽报应在了孩子身上,我呸!我的孩子就好好的!当初分钱的时候比谁都算的清楚,如今跟我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话!”许年伸出手指着江云,“还有你那个爹娘,不过给了个住处,就自诩我们的恩人了。老子管他们借钱是看得起他们,居然还和老子扯什么狗屁的大道理!出去累死累活的挣钱哪有伸手管别人要的自在!”说到这儿他又笑了,那笑声莫名瘆人,“你还不知道,你爹娘可不是我动手杀死的,你们都觉得陈立那小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可就他下手最黑!我们原本是打算偷了钱就跑的,可你爹娘发现了,是陈立先拿起的花瓶狠狠的砸在了你爹娘的脑袋上!一边砸还说着什么要是把钱乖乖交出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哈,不过有了钱念了些破书,就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 江云的怒吼声越发悲戚,许年却像是无所谓的样子。 “反正大家都是要下地狱的,无非是谁先谁后罢了!”说着就一头撞在了一旁的墙上,鲜红的血液顺着额头缓缓落在脸上模糊了面孔,可他却还是一副自己全然无措的样子。 地牢里终于迎来了一片平静。 孟随安捧着茶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汪岑喝下了一口茶水,抬头看着她,“那不是你的错。” “嗯?”孟随安回过神。 “即便我们不去问,许年也迟早会赶尽杀绝的。” “我知道。”孟随安撇了下嘴,“只是突然觉得办案子真的不容易,以前觉得只是发生这样的事就很难受了,现在却觉得,真相背后纯粹的来自人性的恶,更让人难受。”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以前也会碰到这样的事吗?” “我?”汪岑像是没想到对方会问他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下才回道:“很多,这种事情的发生本来就掺杂了所谓的恶意,所以,像这样的并不稀奇。” “说起来”孟随安像是终于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是‘女鬼’?” “嗯。”对方点了点头,“和江云在戏班一起训练,对江云有些心思,知道了他的身世以后就决定陪着他一起复仇。” 听到对方这么说,孟随安心里不知道起了什么想法,低下头思考些什么,抬头又问道:“我…想再去牢里看看…” 汪岑看了她一眼,“你想救她?” “想。”孟随安这次倒是老实的坦白,“一个人的仇恨,何必变成两个人的。” “可那个女孩未必会领你的情。” “我又不要她领我的情。”孟随安很无所谓,这大可以理解为不过是她这个人很是喜欢多管闲事和一点的医者仁心。 汪岑一声轻笑,“祝鸿,带着安大人去。” “是。” 都记不清是第几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孟随安觉得这地方对她来说和顺天府的大牢一样熟悉了。 地牢里很安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 江云和那个女孩被分开关着,女孩始终望着江云的笼子,可对方却背对着他不肯看她一眼。 “好歹也为你进了地牢,你却连一眼都不分给她。这地方,可不是随便一个姑娘都愿意陪你进来的。”孟随安走到江云的牢笼前,“你难道不该感激她?” “我又没求着她来。”江云的语气颇有几分不屑。 女孩的手紧紧攥在笼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既没求着她来,那为何还要带着她一起做这件事?” “那是她蠢。”声音依然没有温度,在地牢里就更加冰冷了,“活该。” “云舟…” “别叫我云舟!”江云怒吼着,“不过是个假名字,倘若我父母在世,我又何至于做个为人取笑的戏子!” 孟随安听不出他话里的真假,也不明白那里可否有情义。她只知道,无论真假,这话都足以杀掉一颗心了。 “可你…说过你很开心啊…” “开心?”江云冷笑一声,“我爹娘惨死之日起,我便不可能开心!不过是说来哄你的!不过一个戏子,也配成为我的朋友。” 从始至终,江云都不肯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第41章 “倘若你承认你是受他蛊惑,大人也许会饶你一命。”孟随安走到女孩身边对她说着。 女孩摇了摇头,“不…我不走…” “怎么?”江云突然冷笑着:“你还打算和我同生共死吗?别说玩笑了。你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也配?” “我若下了黄泉见了父母,他们要是看见你跟着我,指定要骂我不顾祖宗礼法!”江云越说越过分,“你可别耽误了我们一家团聚。” 豆大的泪水缓缓落下,女孩松开了自己的手,她的悲伤也极力的压抑着。好像还在担心那个人会不会为他伤心。 孟随安把怀里的手帕递给她,可对方已经被悲伤淹没无暇顾及以外的事。 “要哭滚出去哭!”江云的声音越来越狠,“别来烦我!当初不过见你好摆布罢了,真以为我对你是爱慕吗?找个镜子好好照照自己。” “丢人现眼。” 四个字,最后为这个女孩对他的情意做了个结尾。 孟随安心里有些烦躁,“祝鸿大人,先把她带到外面看好可以吗?” 祝鸿心里觉得不妥,可自家大人信得过她,她说的话还是要听的。于是带着女子离开牢笼。 “你这又是何苦。”孟随安看着走远的两个人,确定他们已经听不到谈话,“这人间真心难得,即得了人家的真心,不要,又何苦糟践。” 牢笼里的人还是不肯转过身来。只是过了许久才笑出声来,“真心……是难得。我父母为人良善,乡里街坊没有不受过我家恩惠的。结果,还是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那你更该清楚,她为你做的这个决定实属不易。” “我清楚。”牢笼中的声音铿锵有力。“但她,不该为我做的事付出代价。” “我知道她愿意与我共赴黄泉,但我不能那么做。”江云终于回过了头,“大人肯来,也问出了那种话,想来是能放她一条生路的。” “既能脱身,就不要跟随我。”江云顺着牢中的窗口望着外面的弯月。 如同话本子里说的那样,落寞失意的人总要碰上一场大雨。那夜的雨很大,大的完全迷了江云的眼。他浑身上下都写尽了艰难困苦四个大字。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只记得睁开眼,翁青就在自己眼前。 翁青是个很好的姑娘。 她收留了江云,即便江云不肯透露自己的来处、姓名,她也愿意给他一个去处。她教给江云谋生的本事。知道他的身世后,甚至愿意陪他一同复仇。 其实,江云一直没有和翁青说过。那天,翁青问他如果以后再也碰不到他们了,那之后自己该怎么办。他没有回答,是因为那时的他曾经真的想过要放弃仇恨和她好好过日子的。 可是,他们的班子偏偏来到了凤鸿县。 江云看到了那个他此生绝对不会忘却的脸。 “造化弄人?”江云感慨,“还是,命该如此?我这一生开始原本因为他们痛苦万分,遇到她本以为也算是峰回路转,结果,还是逃不过。” “但我不后悔。他们该死,这是为了从前的我,也为了爹娘。”江云收回目光,“但她,不能因为我的仇恨把自己搭进去。” 孟随安眼眶微红,眼泪几乎就要从里面流出来,但她忍住了。 这个故事用悲哀来形容过于沉重,用伤害形容又太过轻巧。 造化弄人。 孟随安觉得他说的没错。 “可你也不该那么说她。”孟随安平复了心情,“哀莫大于心死,她爱你,你不该用这种理由来伤害她。” 江云摇了摇头,“大人不懂她。我知道,她是个很倔强的人。掘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说到这儿他无奈的轻笑了一声,“我…宁愿她余生都来恨我,这样,尽快把我忘了开始新的生活,不是更好。” 孟随安没有回答。她劝不了,也没法劝。这是他们的决定,不是她的。 离开地牢时,江云最后拜托了她几件事。 地牢之上,祝鸿押着翁青还在原地。不知道是江云的突然变心让她难以接受,还是那些话让她痛心疾首。总之,整个人呆呆地没有精神。 孟随安看着她那句话在喉咙里上来下去,滚了几番终于出口。“江云说,他不想再见你。也让我转告你,不要想趁着他死后再与他一同离去。” 翁青抬头看着她,眼中的泪不断流出。那悲伤淹没人心,却又悄无声息。 孟随安已经不想再刺痛这个人的一腔真心了,可江云说这些话不说明白,翁青便不会死心。“他还说,让你将他的玉佩归还,那是他爹娘留给他的,他如今年岁已长,下去了恐亲人不能相认。” 翁青还记得当初江云把玉佩给自己时说过的话。他说的话她都记得,一字一句,历历在目。 “他还有最后一句话给你。” 他明明说他很开心的。 “他与你。” 他明明说过他很喜欢和自己生活的。 “死生不复相见。” 他明明…是喜欢她的。 痛苦决堤,泪水成河。 孟随安转过头不忍再看这一地破碎。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为她求生。 江云一连犯下几起命案,再加上汪岑受京都之命来调查此案,他最后还是要被带回京都受审,处刑。出发后离凤鸿县不远的山上,隐约看过去像是站着一个人,目送着车队。 “这事又不怪你,怎么一副自己做错了事的样子。”汪岑看着车里没什么兴致的人。这人在安慰这件事上实在算不上擅长,语气听起来干瘪生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问罪。“劝人活下去有千百种方法,他偏偏选了最笨的一种。” “那汪大人呢?若是你,你会怎么劝她活下去?” “我没有他那么蠢,复仇这种事怎么能让人拿住把柄。” “都说了是如果。”孟随安有点不依不饶,她最近胆子大了很多,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汪岑想了想,“既然两心相悦,活下去的一个就该带着另一个的梦想、希望活着。这样,既不负相爱,也不负自己。” “汪大人居然是这么想的…”孟随安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有些玩笑的说道:“真不知道做汪大人的红颜知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对方却只是看着她笑,“安大人觉得呢?” “关我什么事?” “随便问问。” “不知道。” “安大人。”汪岑突然严肃起来,“你脸红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临近京都前,孟随安来到江云的牢车前递给他翁青归还的玉佩。江云接过去,端详了半天没有话说。 目送着车队进了城,孟随安也溜溜哒哒的往顺天府走去。只是临近顺天府门口,却看着一群人围在门口像是看什么热闹一样。 远远就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你们顺天府在京都还有什么威信?!” 话糙理不糙。但整个京都,连汪岑这样的人都不能把这句话摆在明面上。此话就是再说,这京都早就没有顺天府说话的地了,如今只有西厂。当今圣上最不满外面有此流言,即便事情可能真的如此。 “小侯爷,可要慎言。” 能在京都称得上一句小侯爷的,只有南昌侯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师宁。 孟随安知道这个声音肯定是她哥,他倒是不担心她哥吃亏。她哥孟随遇没理尚能辩三分。更何况,她哥不可能没理。 “此案可是归顺天府管理,小侯爷有什么不明白都可以进来与我商谈。”孟随遇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小侯爷大概也不想让人觉得南昌侯府仗势欺人。” 师宁脸上的表情很是 不屑一顾,但他看着周围围观的人群,连带着几个仆人也在一旁使着眼色让他赶紧进去算了。他这个人一向不知道天高地厚,自然想不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要是被任何一个有心的人听了去都会害得他家在朝中受到弹劾。南昌侯军功卓着,摊上这样的事也很难独善其身。他只是想着自己的身份也不该站在这里让人看热闹。 “进去就进去,小爷我还怕你不成!” 众人眼看没了热闹,南昌侯的仆人又在一个劲的撵人,很快就都散开了。孟随安想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让她哥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情比较好,她才刚回来,很多事也不清楚。再说了,牵扯上师宁这家伙,简直比汪岑还要麻烦。才不要凑这个热闹。 不过偷偷听一耳朵还是有必要的。 眼看着那几个仆人一分神,自己悄无声息的顺着门边溜了进去。两个人就在大厅里商量着什么,孟随安走近就听见里面说道。 “明明就是他她偷了我娘的首饰,你却要放了她?” “侯夫人的首饰丢失的时候她并不在现场,就这样说人偷了东西,小侯爷未免也太武断了点。”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她若是说谎呢?再说了,不是她偷的,东西为何在她那里?” 第42章 听了半天孟随安总算知道南昌侯府这个多灾多难的大家庭里又发生了什么。侯夫人某天出门特意拿出来仔细比量但最后还是没有带出门的翡翠玉镯不知道怎么就丢了,但其实这中间都没有隔多长时间,侯夫人前脚出门后脚还没等迈过门槛呢就 又后悔了,急忙回去想把镯子带上,可就这么十几步路的功夫回到房间里镯子就不见了。 侯夫人派人在府里一遍又一遍的找,最后在侍女的房间里搜出了镯子。侯夫人扭头就把人送进了顺天府。 可孟随遇收监了人,反复问了几遍,最后却对南昌侯府的人说不是她偷的东西。师宁是个只有身子没有脑子的家伙,自然觉得这是胡扯,于是不顾侯夫人反对带着人就来了顺天府。 “我手里自然有她不在场的证据。”孟随遇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况且此事我也已经查明,的确是她所说的那样。更具体的我也和侯夫人说过了。” “行!你说东西不是她偷的,那是谁啊?”师宁对于这件事自然清楚得很,他一大早就听到了顺天府来人见了母亲,但没想到还是没有结果,“总不会是首拾自己长腿跑了?” “小侯爷,事情就是昨天一早发生的,我接到了人审问清楚也都不过是昨天一天的事,办案要是这么容易的话,就没有顺天府什么事了。”孟随遇说话也不总是这么夹枪带棒的,但他前几天就听说了汪岑也去了凤鸿县,孟随安自从那天之后也一直没有回信。不管怎么想以他妹的倒霉体质是一定会碰上汪岑的,所以他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很烦躁,心情不好,又碰上个无理取闹的。孟随遇要不是还有点涵养都要开口骂娘。 师宁也听说过顺天府的这位,据说还算的上是位八面玲珑的一个主。可今日见了怎么觉得无处不在透露着一种烦躁……不过他只当着人觉得案子有些难办所以故意拖着他,不然他也不会贸然进来。“那你总要有个期限,这么拖着我打算拖到什么时候去?” “明日。” “明天?”师宁有些怀疑的打量着他,“你可想清楚了,小爷我可给你机会了,别到时候查不出来怪小爷我。” “请小侯爷放心,在下没有那么无聊。” 眼看着师宁哼哼唧唧的走了,孟随安才从旁边闪现出来。 “哥,我回来了。” 对方连头都没抬,“你还知道回来?” “呃……那我离家出走?” “走。外面是你家,不用回来了。” “哥~” 孟随遇抬起手劝她打住,“行了行了,别撒娇。都听见了?” “全听见了。”孟随安坐到他旁边,“那个侍女怎么回事?” “她那天并不当值,而且一早就向管家请了假,说是要出门一趟。”孟随遇把手里的记录拿给她看,“我几番询问下她才说实话,她请假是因为她娘给她介绍了一个人家,要出门相看。我问过了媒婆还有那个男的,说的并没出入。况且当时搜出东西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出门了。” “既要偷东西,不趁着自己离开赶紧把赃物转移反而留下来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搜出来?”孟随遇觉得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合理,“所以,很有可能是其他人知道事情败露故意栽赃,但又刚好知道这人在那个时间不在场。” 孟随安把手里的东西又递回去,和他说起了在凤鸿县的事。“哥,你觉不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八字?” 孟随遇冷笑一声,“你该给自己看看病。多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她的语气明显不是很足了,“医者不能自医……” “每次和你说正事你就会跟我扯皮!”孟随遇一脸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可以理解的样子跟她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汪岑了?” “没有!”孟随安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哥,“不是……你怎么就用你那聪明的大脑推理出来这么一句啊?!” “你跟哥说,哥不是不支持你自由恋爱。” “都说没有了!” “虽然汪岑这个人实在不怎么值得托付终身,而且人品还有待考察……” “你有没有听人说话啊你!” 孟随安看着她哥,“不过哥,你明天真的能把人找出来啊?那师宁可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啊。” “你哥我在京都打了多少交道,这点小事还办不好?”孟随遇把手轻巧一翻,“易如反掌。” “那倒是,我哥这么聪明什么事办不好?” “少拍马屁。”孟随遇说着又叹了口气,“你这次在凤鸿县怎么又跟汪岑碰上了?” 孟随安也很无奈,只好把凤鸿县里发生的事跟她哥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她默默的看着她哥,“哥,你说爱情和亲情,哪个更重要?” “那要看你自己怎么想的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真是不明白。”孟随安摇了摇头,“哥,你明天去南昌侯府不用我跟着去?” “不用,怎么?你想去?” “放过我,让我远离麻烦的中心。” “你自己就是麻烦的中心,远离不了。” “切~” 京都一切如旧,这个城市大的能容下所有微末细致的变化,当你不注意的时候所有的事情突然就变了。 汪岑的马车顺着大街走到皇城脚下,自己奉皇命出京如今第一件事自当是要复命。马车轴轮在街上不断行驶,祝鸿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车帘探进头来,“大人,方太师已经听说了凤鸿县的事,顺天府那面暂时什么都不清楚。” 汪岑抬眼,“可有什么动作?” “暂时没有,不过方太师应该不会允许您和顺天府的人扯上关系,要不要……”祝鸿打量着他家大人的神色,“干脆让安大人到西厂来。大人您好不容易完全博的了方太师的信任,为了一个仵作不值当。” 听着的人只一声冷笑,“你还真的觉得方中庞这家伙会信任我?” “属下知道不会,但如今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方太师最先信任的人还是您的。” 汪岑调整了一下僵硬的身躯,“京都之内的确如此,可若是离了京都就未必了。” “大人,京都之内就已经不易了。” “可光是京都之内,我就用了十几年。祝鸿,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他耗。” 对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才又问道:“那大人……安大人那面呢?” “那孟随遇是个聪明人,朝中许多事他只听风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汪岑看着快要到了的宫门口,“让人宫里的人说些风就是了。” “属下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汪岑看着他像是还有什么事要问。 “属下不明白,大人看样子对那安大人几番容忍,想来是有些兴趣的,为何不干脆留下来?” 汪岑看了他一眼。“快到皇宫了,少说话。” “是属下多嘴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桔红色的阳光在天际微微冒出一个圆咕隆的轮廓,照的满地金黄。皇帝对这种民间之事一时兴起,既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慌乱,也是为了给他自己解解闷。县官被撤,江云被斩,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走出宫门不远,汪岑的马车就从驶向西厂的方向转移到了太师府的方向。 太师府门口的灯笼亮着两盏。 汪岑从不远处看到灯笼时就下了马车,远远的走到门口。管家见了他急忙走过来迎接。 “督公大人,您怎么来了?也不坐马车?” “远远停在那边了,特意来拜见方太师。太师可在府上?” “在在在。您跟我进来。” 随着汪岑走近,门口的灯笼被人撤下一盏。方中旁此时正在庭中喝着热茶,面前一棵不大不小的梨花树,看样子像是新移进来的品种。 “太师,汪大人来了。” 方中庞嗯了一声没有回头,伸出手在一旁的椅子上拍了拍,示意他过去。 汪岑走过去,方中庞的茶杯中已经没有任何的茶水,汪岑重又续上一杯。 “坐下。”方中庞指了指他一旁的石凳,“这梨树是方远那小子给我送来的,如何?” 洁白如雪般的花朵在树上格外明显,满园之中只有这么一株本来也算是凭添趣味,可一旁却偏偏还种了几株不知名的野花,那野花颜色艳丽,和梨花相衬反倒失了样子,俗气透顶,不伦不类的。 汪岑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说道:“少爷送的想来都是不错的。” “你倒是不得罪人。”方中庞笑着说道:“这次差事做的不错,圣上如今对你怕是京都中无人可比了。” “全仰赖太师您。” 方中庞摆手,“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差事都是你办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走到如今是你自己的造化。”他抬手指那棵梨树,“我看着却总觉得还差了些什么。” “你说呢?” 第43章 汪岑头也没有抬,“顺天府的人到底在京都还是有些用处,圣上听说了以后颇有些赞赏。” 方中庞手中的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石桌上,“有些东西,不舍便不能得,汪岑,做事还是要想清楚。” “汪岑明白。” “你要是明白,就不会和他们扯上关系了。”方中庞的语气第一次在汪岑面前有了不容置喙的严肃,“有用的人要留,没用的东西就要扔,这个道理我还要教给你多少次?” 汪岑不再回话。 “当初若不是那顺天府和陈少傅从中作梗,我岂会让我的女儿进宫为妃,如今父女不能相见?!“方中庞的茶杯几乎是狠狠的砸在了汪岑的肩头,汪岑半跪在地上,“我建立西厂为的就是要顺天府彻底从京都消失,你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和顺天府亲近,是要如何?!” “汪岑不敢。” 庭中没有其他人,此刻安静异常。 方中庞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道:“起来。” 汪岑重新站起身来。 “那安思远的名声我也听说过,是个能人。你若要用也并非不可,只是既要用,他就绝不可是顺天府的人。”方中庞看着他,“明白吗?” “汪岑明白。” “那就回去,这几日把事情处理好。”方中庞起身,“处理不好,不必来见我了。”说完转身离开了庭中。 上了马车汪岑的眼中才浮现出狠意,祝鸿在车里看着大人的肩膀上面还有茶水留下的痕迹。“大人……” “消息如何传出去的?” “西厂内部的人都确定了。外面的暗桩中有些都是方家从小养到大的死士,动不了。” “人都确定了?” “确认的差不多了。” “我要的不是差不多,是全部。” “属下一定尽力。” 汪岑低头看着自己的肩膀,“顺天府那面呢?” “孟随遇明日进宫禀事,宫内已经安排妥当了。” 日头西沉,夜晚缓缓降临。京都的街道变成了另外的一种景象,夜晚的热闹同白天相比必有意趣,灯火辉映、人影恍恍。街道的人流有些拥挤,不过不一会儿也就恢复了正常。 孟随安走在街上四处打量着,她哥明日进宫,今晚怕是又要熬个通宵。自己索性跑出来想着买点什么东西给他带回去,四下逛了半天最后买了几个烧饼,回家在准备点小馄饨凑合着吃点。顺着小路走回家,在厨房里收拾半天包出两碗的馄饨下了锅,坐在厨房门口等着时间。 突然不知道哪传来一声闷哼,孟随安站起身打量着院子。他们两个住的房子不大,院子一眼就望到头了,有什么人都能看到。可她站起来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东西,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刚扭过头就撞在了什么身上。 熟悉的香味顺着鼻腔钻了进来,孟随安抬头就看着汪岑捂着自己的左肩面色有些痛苦。 “你怎么了?不对……汪大人你怎么在我家?” “你家?”汪岑没想到自己的肩膀还挺疼的,“据我所知,这好像是孟府尹的家?” “合租……不行啊。” 汪岑打量着她突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不是……你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啊?”孟随安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只好换了个说法:“他是我哥。” “哥?”汪岑轻笑一声,“你们并不同姓。” “表哥。”孟随安只想把这个话题插过去,“你肩膀怎么了?没事?” 汪岑知道她是故意的却只是笑了笑,接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这可都是为了安姑娘你啊。” 每次这人叫她安姑娘准也没什么好事,孟随安扶着这人进厨房坐下,借着灯光看到了他肩膀上的水渍就隐约猜到了几分。如今这世上敢在他身上扔水杯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圣上,另一个就是方太师。前者今日进宫时听闻还对他颇有赞赏,那就一定是后者了。可她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有什么事能让方中庞动这么大的火气。 “你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还特意跟到我家来。”孟随安看锅里的馄饨差不多了,把灶里的火弄小了些,“总不会就是为了来埋怨我一句。” 身后只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孟随安有些纳闷的回过头,就被这人露在外面的左肩吸引了目光,那上面隐隐已经有些淤青了。来时衣服上的水渍还没有太干可见被砸的时候应该不早,这个时候就已经淤青了,估计这几天抬胳膊都会很疼。 她走近了些伸手试了试骨头的情况,并无大碍。无奈的说着:“您还真拿我这儿当医馆了?”嘴上这么说脚步却还是回了房间拿了药膏。 “这几日胳膊都不能抬高,不要大动。”孟随安把药膏在火灶旁烤了半晌。 汪岑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故意的说着:“安大人真的不是大夫吗?” 孟随安举着药膏走近了些,听到他这么说举着药膏‘啪’的一下就贴在了这家伙的肩膀上,有些微热的贴膏贴在身上还是有些烫的,汪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反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淡淡的说着:“汪大人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不知道,我手里这东西平民百姓家人手几份。简称膏药。” 说罢收回了手转身往灶台走,却被人一把拉住趁她不备一下拽进了怀里。 这个姿势孟随安连大气都不敢喘。 撩是撩,动起真格来她反倒是怂的很。 汪岑看着怀里这个突然连动一下都不敢的人有些觉得好笑。“怎么?安姑娘刚才拍的不是很勇吗?” 孟随安盯着这家伙,第一次觉得他未免有些恶劣。“汪大人到底拿我当什么?” 她这么一问,汪岑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对方的表情显然是认真的。 “汪大人不过觉得我有意思,和寻常人不一样,所以想逗弄一番,可除去那些,我也不过是个女孩子家。汪大人如此,便是笃定了我不会同您计较是吗?” 她说这话时神情恳切,汪岑竟分不出她是要试探自己的心意,还是要自己此刻放过她。 孟随安的确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往日都是这人时不时逗弄她一下,如今逗逗这人全当报仇了。可她打量着这人的表情,怎么看上去好像还比此刻的自己还要纯情几分?不应该啊,他这样的人见过多少的莺莺燕燕,别的不说,那乐昌楼里的姑娘长的好看又知趣的就不少,不至于这么不经逗啊。 她觉得眼下的事情越发不太对劲了起来,孟随安从这人怀里站起来,往灶台走去,一边走一边岔开话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挨打了?” 没有听到回话,孟随安觉得自己不会真的把人撩生气了?往日他不比自己还过分?不至于?想着偷偷的转过头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的视线还在盯着她,可那神情却全然不对了。 方中庞这人心思深沉,有的时候像个忠臣满口仁义道德,有的时候又像个佞臣满口的油腔滑调。但方中庞此生最想做的事,其一就是陈太傅倒台,其二就是顺天府消失。 当年陈太傅联合顺天府府尹挑了方中庞一个错处,圣上几乎差点就废了他太师的位子。彼时又赶上汪州刚去世不久,汪岑上位,西厂内部尚不能稳妥,也自然顾不上方中庞。为了自己的地位方中庞便想方设法将女儿方媛送进了宫。虽然这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方法,但方中庞却因此记恨上了这两家。 此案和陈太傅没有关系,汪岑也不会傻到和他有什么接触。他唯一会接触的就只有她这个顺天府的仵作。这么想来,汪岑说的不错,的确是因为她才挨的这一下。 方中庞对顺天府视为眼中钉,建立西厂一开始是的确是为了固权,但后来出了那件事,西厂的存在就几乎完全是为了有朝一日顶替掉顺天府在京都的位置。可这种对于方中庞这种近乎和背叛没有区别的事情,他绝不会简简单单只是砸了他一下这么简单。 杀她? 汪岑这人行事果断,若真是要杀自己不会这么无聊还要在临死前逗弄自己。 那就是可以留。 但留下,就意味着她孟随安必须选择做为什么留下来? 是顺天府的人?还是西厂的人? 前者必死无疑,后者危险重重。 炉灶里的火烧没了,只留下点点猩红的火光不甘寂寞的闪烁几下,但最终也无济于事。 汪岑知道她聪明,不过也没想到她能猜到这么多事。眼见着这人表情越来越凝重,就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要做什么选择了。 孟随安把馄饨盛出来,所幸还没有被泡烂,就是看相上微微有些不太雅观。她递给汪岑一碗,另一碗放在一旁没有动的意思。 “就说碰上你准不会有什么好事。”孟随安近乎呢喃的说了这么一句,汪岑听的清楚。 第44章 “做我的人有什么不好?” “是做你的手下。”孟随安也不管什么怕不怕了,“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现在的我可是要思考我之后的脑袋放在什么地方的。” 汪岑笑她,“这两者也没什么区别。” “呵呵。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拌嘴。”孟随安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正想着,院子里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孟随遇收拾完了公务回到家时就看着厨房的灯光还亮着,走进去却只有炉灶上晾着的两碗馄饨。孟随遇顺着一旁的的小窗户看过去,随安的房间就在隔壁,此时昏暗一片估计是早就睡着了。“这丫头……怎么回事?”犹豫了一下端着两碗馄饨回了房间。 另一边孟随安早早就带着人顺着窗户翻进了房间里,听到她哥回了房间的声音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孟随安顺手就把这人的衣服拽了回去。“汪大人,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回去,这么晚了你也不能住我这儿啊。” “那此事你打算如何?” 孟随安不知道该如何,显而易见的事情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西厂,这样至少目前为止她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了。可之后呢?西厂是什么地方,权利的中心,朝堂的中心,进了那里任何的一个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况且她是个仵作,所有的命案她都是最先接触的,京都之中权利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汪岑显然不会出事,倒霉的只会是他们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还是那句话,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了,可那也不再意味着她就不害怕了,相反的是更加珍视自己的生命。 她不太担心她哥,因为户籍上他们两个并没有关系,即便真的是有什么要杀头的事,到时候她哥也可以避免。 但她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孟随遇会跟汪岑拼命的…… 孟随安把自己的顾虑很自然的告诉给了汪岑,反正大家马上就要是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了有什么还是说开的好。“西厂怎么想也实在是不太适合我……” “你……既然不喜欢想来西厂,那就不会有人可以强迫你。”汪岑听了以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仿佛这件事并不像他想的那么严重,“大不了,你们可以借此离开京都。” 孟随安看着他,不明白这人此刻说的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她犹豫了一下像是还有什么要问的,汪岑却打断了她的思绪。 “罢了,你到底是不太喜欢西厂的,何必勉强你。”汪岑看了她一眼,“你若不愿,便算了。放心,京都之内,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们。”说完顺着房间的后窗翻了出去。 孟随安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说的那样轻巧,仿佛他来只是单纯的逗逗她,至于那选择到底是什么他都不太在乎。 她的选择重要吗? 很重要。 即便他不说,孟随安也清楚的很。汪州当年在西厂根基稳固之后渐渐的和方太师有些貌合神离,汪州离世突然,汪岑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接手得了那么庞大交错的西厂。方中庞在其中几番运作,西厂如今的势力有多少又完全属于汪岑呢?表面自然风光,内里却暗流汹涌。方中庞今日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可以对汪岑大发雷霆,那么也就很有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失去对汪岑的信任。 孟随安不知道他这样的人做到如今的地位是付出了怎么样的努力,但她知道那样的努力一定有他要达成的目标。不然,汪岑可能早就在汪州离世的时候就离开京都了。 汪州的离世。 孟随安觉得头有些疼,想了想还是先睡觉。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亮。街道上已经算是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圣上好久不曾特意召见过顺天府的官员,对于他来讲,顺天府不过和其他来上朝的大臣们一样,已经完全比不得当时的风光了。圣上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是夸奖几句,说上此次案件顺天府也算有心。汪岑在孟随遇前一天面圣,倘若有什么功劳一半应当都是这人说的。 从宫殿里出来,领着孟随遇的太监就说道:“此次孟大人府上也算是沾了光,圣上对您可是赞不绝口呢。” 夸是夸了,但到不了这人说的这个程度。孟随遇也只是笑笑,“哪里,哪里。” “说起来连圣上也听闻了您府上的那位仵作可是厉害啊。” “公公说笑了,一个仵作而已,能有什么?” “这可不是。”那公公声音颇有些谄媚,“听说方太师进宫特意提过一嘴呢,好像叫什么安思远?方太师还夸此人是个能人,说句不怕您恼的话,他还说这样的人留在顺天府可是屈才了呢。” 孟随遇离开宫门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硬。刚才那个公公所说的他都听在耳朵里,往日他们这些人跟他可没有这么多的话。上了马车,孟随遇心里已经猜到几分。 回到顺天府,孟随遇走进书房将门关好。随后便对着空荡的屋子说道:“汪大人真是好手段。” 一个人影顺着窗户闪进房间,汪岑心里也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督公怎么最近总要翻窗户。“孟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汪某不明白。” “汪大人若是不明白,昨晚也就不会去找她了。”孟随遇还是了解随安的,凭她妹妹那个吃货性子多煮了一碗的馄饨怎么可能不吃掉。“汪大人,顺天府在京中的地位如何我不关心,也没有那个心力带着顺天府如何,我只扫好我的门前雪,唯独她,谁都不能动。” “可如今要动她的不是我,是别人。”汪岑不觉得对方的语气有多刺耳,只是觉得孟随安的表哥比亲哥哥还要上心些。“孟大人要算账可也找不到我的头上。” “汪大人,你们西厂如何你比我还清楚,就算是为了此时保她性命,那以后呢?汪督公能护她多久?”孟随遇看着他忍不住说道:“况且,这次方太师无非是提点一句,我便要让她离开顺天府,倘或下一次,是圣上呢?又或者是方太师要她的性命呢?汪督公又该怎么办?” “那孟大人呢?孟大人又有什么好法子。” “法子我自然是有,但不关汪大人的事。” “把人送出京都的确是个好法子。”汪岑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孟大人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方太师的手段。” 孟随遇眼中多了不知道多少的恼怒。他和孟随安虽然不是亲兄妹,可当年捡到她的时候随安也不过就是个小婴儿,那段时间他和孟老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那么一个小家伙养大,他早就觉得随安就是他的亲妹妹,所以他豁出这条命去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那真是不知道汪大人有何高见?” “今晚就把人送离京都。”汪岑把一份令牌放在了桌子上,“今晚送人出城,一路往北,停在什么地方她都说的算,这个令牌可以让她在一路上避免所有的官差盘问。” “信不信在你,晚上亥时之后会有一辆马车在城门口等着,只等半个时辰。”说完汪岑起身又顺着来时的窗户离开了房间。 孟随遇看着桌子上的令牌,他知道汪岑这样的人不会有这么无聊,他既然决定要让人走就不会在耍什么花招。可他想的却不是这件事。 夜晚降临,这个晚上比任何一天都要漫长。街道上的买卖依旧如常,没有变化。 西厂内一切井然有序,邤风和祝鸿陪着他们大人站在院子里望天。从回来以后邤风就发现他们大人兴致并不高,在太师府的事他也听祝鸿说过了。可他对自己大人的做法显然不能理解。他想说几句祝鸿却只是说他脑子缺根筋。他不明白,这跟他脑子缺不缺筋有什么关系? 今晚的月亮明晃晃的一团在半空中挂着,汪岑脑子里想着那人昨晚说的话。一开始他的确觉得这人特别的很,有些小聪明。留在身边权当解个闷。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他也不确定,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人在他眼里就已经和其他人全然不同了。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觉得生气,也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觉得开心。 汪岑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份情感,可方中庞那天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清楚,自己在京都永远没有办法独善其身。他的一举一动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位置、一份权利。 这样的他,即便真的把人留下来了,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 他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总有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既然这样,不如干脆送走。只要远离了这个地方,京都之外就总有方中庞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至于代价,总归还是可以承受的。 汪岑看着月亮,估摸着时辰人应该已经走到城郊了。收回了目光,汪岑低下头呢喃道:“走远点才好。” 第45章 时间不早了,汪岑转过身准备休息。却在看到站在身后的人时愣住了。 孟随安一脸这人怎么回事的表情,“你还欠我一顿饭呢!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孟随安举起自己从那个马车上拿下来的包袱,“我就算是说过我喜欢吃烧饼你也不用给我准备一袋子都是烧饼啊!我还说我喜欢吃那家的糕点呢你怎么不顺带塞点进去?还有啊,你就给我一个令牌?!太抠了!好歹给点盘缠啊!你这样我还没等走到京郊就得被饿死。” 祝鸿和邤风十分有眼力见的消失在了角落里。 汪岑看着她提着那个包袱一时有些失神。 “干嘛一副完全没想到的样子?”孟随安故作惊讶的问道:“不是,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是那种不够意思说走就走的人?” “为什么要回来?” “又不是死定了。”孟随安很无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汪大人你怎么跟我哥一样婆婆妈妈的?对我来讲这不就是临时跳槽换个工作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一个两个的弄的那么复杂。”她把手里一兜子的烧饼放到地上,拎的她手还有点疼。“但对你来讲就不一定了,虽然我不知道做西厂的督公有什么好的……但你救了我两回,我也不能这么不仗义说走就走了啊。” 孟随安看着眼前这人一副被她感动到了的表情。“不过先说好啊,我来可不是白来的,我原本可是能拿两份钱的,现在少了一份,你得补给我。” 汪岑颇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好。” “还有……”孟随安突然卡住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好。 “要是没想好就过几天再说?” “这可是你说的啊!”孟随安笑的不知道有多开心好像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那就说好了,我这个人没那么贪,再有……两个要求就好,你记住了啊!不能赖账的。” 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孟随安准备回家。“那就明天再见了汪大人!” 汪岑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离开西厂大门的身影,嘴角扬起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这件事即便看起来可能远不像孟随安所说的那么简单,但她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首先就是自己的决定会不会影响到她哥。仔细考虑了很久,这个可能性如果她不同意的话还会大一点,她要是去了西厂 就完全没有顺天府什么事了啊……她哥聪明,这么多年在西厂和方中旁的手底下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就算是方中庞要顺天府消失也肯定不会是在她哥身上挑出错。 反倒是她走了,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有点不大不小的问题。 虽然孟随遇听了她的想法还是有很多不同意的地方,但孟随安最后使出了一个杀手锏。汪岑救了她两次,救命之恩不以身相许也不能知恩不图报啊。当然听了以后她哥对于这人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更生气了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反正折腾了一天下来,这件事也就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第二天早起,孟随安看着手里的西厂令牌,以前只觉得这东西是个烫手山芋,现在这个东西很有可能就要伴随自己以后的生活了。也真不知道是不是一语成谶,当初在凤鸿县就不该说自己是西厂的仵作。不过她昨晚又想到了一个麻烦事,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汪岑并不知道,自己以后再去药堂总不能老请假啊,时间长了汪岑准又要怀疑了。 她必须要想一个不会让汪岑怀疑但又能让她时常去医馆会诊。 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孟随安已经完全开始习惯了走一步看一步的情况。摆烂可能不会解决生活大部分的难题,但至少心情会不错。 拿着令牌站在西厂的大门口,孟随安觉着这和昨天晚上走进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虽然她哥明白自己的选择,也尊重她的决定,但并不妨碍这人昨天晚上到早上愣是一句话没跟她说。 一只脚都迈过门槛了她才猛地想起一件事。“不对啊…我哥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说完扭头就往回跑。 汪岑和邤风正准备出门进宫,就看着一个人影从门口嗖的一下消失了。 “大人…刚才那个好像是安大人?”邤风不解的看着不远处已经消失的人影,“这…怎么又走了?” 汪岑问身后的祝鸿,“顺天府那边有什么事吗?” 祝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前日师宁少爷去顺天府了,听说闹了一阵。” “因为什么?” “南昌侯府的老夫人丢了首饰,人被当场抓住了,不过孟大人却说那人不是小偷,师宁少爷不信,就去门口吵了一阵。” 汪岑轻笑了一声,“看来这个‘哥哥’对她来讲的确很重要呢。” 南昌侯府的门口几个仆人围着小少爷一个劲的劝,有说不要着急的,有说不能再去惹麻烦了。师宁翻到一脸烦闷的看着这一个两个围在自己身边绕来绕去的,“这人说是要来解决问题,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动静,不是逃了还能是什么?要我说他准时看中了那个小丫鬟,要替她说好话!” “少爷,这话说不得。”师宁贴身的小奴才山青在旁边急的是满头大汗,虽然顺天府在京都没有势力可言,但京官也不是能任由人诋毁的,传到哪个不好惹的耳朵里又要参上一本。况且师家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招惹是非,怎么就偏偏小少爷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老爷每天都要被小少爷气的头疼,大少爷不常回家,一来二去这个家里连个能管住他的都没有了。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下人,有些话知道也不能说。每次想到这里管家又要开始叹气,“少爷,人家府上许也有其他事宜处理,您到底给人宽限些时间。” “我没给他时间吗?他昨天自己说的今天一定给我个结果。”师宁指着自己头顶的太阳,“这都什么时辰了,再说了,他们顺天府哪里有什么忙的。” 话音刚落,身后的府门里却突然传出来师万忠的声音,“犬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师宁转过头却看着那个自己等了整整一上午的人突然出现在府里,甚至就站在自己父亲的旁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父亲。“您说的那里话,本来就是在下分内之事,小侯爷也是抓人心切,不碍事。” “你怎么在这儿?!”师宁伸手指着孟随遇,“你知不知道……” “放肆!”师宁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师万忠打断了,“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他的身体本就因为头疼有些虚弱,这样的怒吼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人家大人一大早就因为你胡闹亲自到府上办案,你却连个最基本的礼法也不讲,我平日就是太纵着你了!你给我去跪祠堂!没让你起来你就一直跪着!” “爹!”师宁都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自己就又要被罚跪祠堂了。跪着就跪着。反正也不是头一次了,他倒是不怕,可总要有个原因。他瞪着一旁笑的像个狐狸脸的孟随遇,“你答应我的事都没办成,反倒恶人先告状!” 师万忠还要说什么反倒被孟随遇拦了下来,“答应小侯爷的事已经完成了,小侯爷自己没注意,可不能怪在我的头上。”说完没等师宁还要开口说话就向师万忠告辞离开了侯府。 管家一面招呼着几个丫鬟把侯爷搀回去,一面急忙从府门出来拦着要追上去的小侯爷。“少爷,少爷!”管家拉着人不让往前走,“孟大人没骗您。夫人说了,她以前也有过几次丢了首饰,都只当是在地上遗失了或是放在什么地方被耗子带走了,孟大人一大早就在角门等着了,把那个偷买首饰的小丫鬟抓了个正着,又怕外人说咱们侯府出了小偷,连一个衙役都没带。我的小少爷呦,人家孟大人可是把事情办的明明白白。” 师宁看着那家伙走远的背影,连脸上的表情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随遇往回走着,心里还是生着自家小丫头的气,一直到昨天晚上这丫头才和自己把所有的实话说了出来,有很多事的确是始料未及的。不过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无可奈何,丫头长大了,什么事心里自然有杆秤,表面上看着很多事都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面认准了一件事就谁都改不了。 只是孟随遇不太明白,自家丫头也算是游历了不少风景,到底吃过见过了,怎么偏偏就看中了最不好惹的这个呢……嘴上说着没有,心里怕是对人家有了感情了,不然以她那个怕惹麻烦的性子早就离开京都了。 这么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拐过一个街角进了巷子,马车像是早就等在了那里。孟随遇看着那马车没有半分犹豫就走了上去,一抬头和马车里的人对视一眼。 互相都很是看不对眼。 孟随遇:我妹怎么就看中他了呢…… 汪岑:这人为什么一脸的嫌弃…… 第46章 “汪大人这次还有什么事?”孟随遇语气不太友善,毕竟自家妹子就这么被人拐跑了,对方还是个厉害人物。 汪岑却觉得这人对他的敌意实在浓厚,孟随安虽然说这是她表哥,可怎么看都觉得她这表哥未免管的太宽了。“孟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想问问您昨晚的事。” 不提起昨晚还好,一提就来气。孟随遇的脸更黑了,说是放人走,结果还撩拨他妹妹,既然喜欢就对人家负责啊。孟随遇越想越觉得这家伙不会对自己妹妹只是玩玩而已根本不打算负责。“人都去了汪大人府上,还有什么好问的。” 眼看着这人脸色发黑,要不是他没有武功汪岑一点都不怀疑下一秒他就要和自己打起来了。他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心说她这表哥该不会对她有点什么心思。“我只是好奇,孟大人既然不愿意,那为何不把人留在身边?” 渣男!孟随遇的双眼都透露着不信任,明明自己主动招惹他妹妹现在又说要自己留下。这人人品肯定有问题,回去要好好跟丫头说清楚,让她别看见帅哥就走不动路。“汪大人这话着实好笑,不是汪大人要思远去西厂的吗?否则可不是人人都稀罕您那一亩三分地。” 思远…叫的当真亲密。“看来,孟大人和安大人关系当真不错。安大人一大早去我府上,连大门都没迈进去就担心您的安危呢。” 孟这话听着怎么一股酸酸的味道,孟随遇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们两个人脑回路大概都不在同一个地方。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还以为自家丫头和自己有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也对啊,他称呼丫头还用安思远的名字,就是说明他根本还不知道丫头本名叫什么呢… “你…”孟随遇冷静下来以后脸色都好看了许多,“思远说过她和我是什么关系了?” 汪岑眼看这人一瞬间就变了脸,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说,你是她表哥。” 那就不难怪了。孟随遇明白这家伙和自己说起话来那一股子酸劲哪来的了。表哥和亲哥还是有一点细微的区别,前者不用顾忌身份,后者显然是亲人。看来这个汪岑对他妹妹还算有些心思,但他并不会因此对这家伙放松警惕。 “汪大人今日就为了问我这件事?” 汪岑也说不上来,昨天看到她的时候的确又惊又喜,不过冷静下来以后又有些担忧,前一天她这个表哥还很抗拒,可晚上这人还是来了。 孟随遇不太清楚他现在想什么呢,不过能肯定的事就是这两个人在这方面都多少缺点啥。尤其是随安,缺的比他还厉害。但是这种事还是他们自己悟去,悟不出来也只能说明没那个缘分,他也就不用担心随安和这人在一起的安危。“没事我就回去了。”孟随遇掀开车帘,知道这人今天准是看到随安出门来找自己有点吃味,想试探试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罢了。“您把我妹妹带到西厂,也不给她好好安排个地方,她现在不会就在你们院子里干坐着?” 孟随遇真是很了解他妹妹,随安从南昌侯府远远的看着她哥把事情解决好就回来了,但没想到汪岑他们还都出门了不在这里,她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男装在这里一众深红色官服的男人堆里有些格格不入。为了避免每有人巡逻一次就要问她的身份,她干脆把令牌举在自己的头顶上。 坐在前院连廊的扶手上等着汪岑回来,她对西厂完全不熟悉,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在什么地方待着。这人也真是的,自己新手第一天来报道,他也不说找个什么人帮自己安排一下…… 汪岑一回来就看到坐在连廊上低着脑袋还把令牌举在头顶的那个人说不出话来,他这个表哥还真是了解她。走过去把这人举在手上的令牌抽出来,看着对方一脸的惊异反而觉得好玩。“怎么在这儿等着?” “那我在哪里等着?”孟随安也觉得很委屈,“这里又不是我家,乱闯乱逛的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又没了。” “你如今是西厂的人了,出了事又跑不了,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他说这话让孟随安觉得自己把自己买到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但后悔是肯定来不及的。“不过说真的,我以后每天都要来吗?那我呆在什么地方啊?总不能每天就坐在这儿看着你们出来进去的。”孟随安又指了指来回巡逻的这些侍卫,“还有他们,我一上午就光是给他们解释我是新来的就花了有好长时间。” “虽然我知道我的决定是仓促了一点,但你也不至于一点准备都没做?”孟随安说到最后都有点怀疑了,“你是真的没想过我会回来啊……”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她说话时的语气有多亲昵,站在后面的邤风和祝鸿很自觉的躲远了一点。 “毕竟安大人看起来对西厂很是深恶痛绝。” “你别夸大事实啊你。”孟随安听着人说的这个委屈,“我哪里深恶痛绝了,我只是不喜欢规矩森严的地方。跟着我哥至少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了。你看看这群人,一个个脸上严肃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她抬头看着汪岑,声音突然变弱了一点,“整个西厂我看会笑的大概也就只有邤风大人……” 邤风看着他们大人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吓得连忙摆手,心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安大人这话说的有失偏颇。”汪岑坐在了她旁边,祝鸿和邤风很自觉的劝退了其他人然后消失在两个人视线以内。“我大概也笑过。” 孟随安心想你笑还不如不笑,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就是要憋着害人。但她又不能说出来只能想办法将话题重新转到工作上,“所以,我以后到底在哪里做事啊?你总要给我安排个可以待着的地方啊。总坐在这儿……怪硌的。”她揉了揉自己的腰,这儿没有靠背,坐的她腰疼。 “西厂内没有其他的事,每个月月初、月末五日由你当值,其余的时间你自行安排。”汪岑把令牌重新递给她,“若有需要,我会让人去找你。不过……”他打量着对方,“以安大人的体质来说,怕是不用人通知,麻烦自己就会上门的。” 这人说话实在不中听,但好在规矩相当的人性化,倒是省了她还要和汪岑解释自己偶尔会请假的问题。“那就说定了!”孟随安接回令牌,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肢,”那我就回去了,今天不用我当值。” “晚上可有其他安排?” 孟随安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她一向没什么事情做,“没有,怎么了?” “你上次不是说想吃乐昌楼的好饭吗?” “真的?”孟随安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今天晚上?”看着汪岑肯定的点了点头,她就更开心了,正要开口问他能不能带上她哥,话却在嘴边滚了个滚又咽回肚子里。如今这个时候,为了自己已经惹得他和方中庞不快了,好不容易让这件事平息下去,说什么不能再和她哥扯上关系了,不然一切的一切就又回到原点了。 “怎么了?”意识到这人的欲言又止,汪岑有些猜测。但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换上那副依旧开心的表情说着没什么。这人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也不瞎,知道她如今对自己还有几分隐瞒也不觉得怎样。只是替她遮掩过去,“那今晚酉正,在乐昌楼恭候安大人大驾了。” “你也太客气了。”孟随安摆了摆手,“那我就等着吃好吃的了,先走了。” 眼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西厂的大门,邤风和祝鸿两个人才从一旁闪出来。邤风撇撇嘴有些不满的说道:“咱们大人对他也太好了,但怎么看他那样子像是还有什么没说的。太不够意思了。” 祝鸿看着汪岑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明白了一点,深受怼了怼旁边的人别乱说话。“我看安大人和孟府尹交情甚好,应该是想着叫他一起,但又想到现在的情况,所以不好意思开口了。” 听他这么一说,汪岑抬头看着大门的方向。他心里也有几分这个想法却也不敢确定。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面对这个人,汪岑的心里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这人的思想有时候跳脱的很,或许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但无论是哪一种,他心里都很期许着不会是前者。 罢了。汪岑轻轻摇了下头,如今他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试探这人的心思这种事只能大概放在之后才能考虑。 汪岑起身看着身后的邤风说道:“太师那边你去一趟。” “是,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汪岑叹了口气,“我准备了,你去书房里拿上。” “是。” 第47章 乐昌楼的后楼和前楼的风景全然不一,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鼎鼎有名的达官显贵,房间内的装潢门面种种布置都彰显着主人的不凡品味。但对于这里的主人外面的猜测众说纷纭。早年间人们也曾看到过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子站立在后楼的阁楼之上,俯瞰整个乐昌楼的景致,可那之后,无论人们如何央求,花上多少的心思都见不到那个神秘的美人。 顺着长桥走过湖面,巍峨的后楼直面而来。走进去,悠然的音乐缓缓入耳。这里的房间都是包厢,几乎看不到客人的身影,来了以后有专门的人引进房间,每个包厢都有自己独特的名称牌号。而此时此刻,汪岑坐在早就准备好的房间里,音司坐在旁边和颜悦色的给这人倒上一杯酒。倘若不知情的进来,一定会觉得自己打扰了这此刻的两厢情愿。 “倒是极少见你和什么人来往这么多次。”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音司把酒斟满后便懒洋洋向后一靠。 “你又知道了?” 大门突然被推开,两个人的视线齐齐望向门外。孟随安站在推门的小厮身后有些尴尬,她不明白这里的小厮为什么不事先敲敲门,这样这种场面就不会被自己碰上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也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音司忍不住失笑一声。像是这笑声把人的神智唤了回来,那少年穿着一身极为低调的衣衫,一抬头和自己对视上一眼。像是失了神一样,对方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她一言不发。隐隐记着上次匆忙一见,这人好像也是这样的眼神。她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一个姑娘家看到女孩子也会变得傻傻的?眼看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微微弯腰行了一礼,“安大人,您来了。” 其实孟随安的脑袋里想的都是这姑娘为何生的这么好看,在汪岑那样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家伙身边反倒更光彩夺目了许多。看样子两人关系不错,却也从未听汪岑主动提起过。 不过也是,他那样地位的人,身边的人多不一定每一个都要向自己介绍的。“音司姑娘。” “安大人快进来,督公大人等您许久了。” 看他的样子真的不像是在等我……孟随安此时此刻满脑都是自己打扰了佳人相会。一个是制霸一方的西厂督公,一个是乐昌楼里有名的歌姬,两个人一见钟情,却因为身份不得已委身他人。一个不能救,一个不能走。孟随安已经脑补出五十万字的虐恋情深了。 眼看这人的表情有些奇怪,汪岑不明白她脑袋里有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眶甚至还有些泛红。难道是看到自己和音司举止亲密,所以心中伤感?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禁有些小得意,看来自己在这人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地位,却完全不知道孟随安此时的脑袋里正脑补的东西。 音司却只觉得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自己实在有些多余,默默的选择退了出去。 等到孟随安回过神来,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坐。”汪岑示意他身旁的位子,“今日看安大人要吃些什么了。”话音一落,一旁的小厮就把一份菜谱递了上来。 这菜谱的纸摸起来手感就很上乘,但孟随安没有什么空闲专注在纸上。她看着上面一个个名称,那些字她每一个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就和天书一样晦涩难懂。什么叫清水芙蓉?难道是白水煮豆腐?鱼跃龙门又是什么鬼?比翼双飞?孟随安把菜谱递给汪岑时满脸的无语,“这菜没法要。” “你可有什么忌口?”汪岑接过菜单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觉得这种事正常的很。 “嗯……少放辣。” 汪岑熟练的点了几个菜,那小厮转身就下去准备了。 “你……”孟随安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要问,“还以为你会笑话我呢。” “为何要笑话你?”汪岑端起杯子里的酒,“这里的菜单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好好地干嘛设计个看不懂的菜谱啊?” “你以为来这里的有几个人是为了好好吃一顿饭。” 孟随安觉得这人说的很有道理。等菜的功夫她才有时间好好的环顾这间房间,房间内的设很是雅致,顺着打开的窗户向外望去。后楼环湖而立,无论是哪间房间都能很好的看到外面的湖景。此时天色未晚,昏黄的夕阳堪堪悬在天际线的一角,晕染出一片橙色。湖面波光闪动,映得整个后楼镀上一层华贵的金色。看着这景色,孟随安忍住不住靠近了窗户边。 “这里也太漂亮了。”近乎呢喃的一声感慨。 汪岑听到声音转过头,举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 金色的光芒落在脸庞、发梢,漆黑的双眸倒映着外面的美景。 “嗯。” 孟随安回过头看着他,窗户外的光芒也落在他的肩膀上、脸上。 像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声音。 “是很好看。” 孟随安听到了。 敲门声打断了此时此刻房间内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汪岑收回了目光,轻声示意门外的人可以进来了,下一秒音司带着几个端着菜的小厮走了进来,一盘盘菜被放在桌上,除了小厮外只有音司端着一壶样式华贵的酒瓶站在一旁。桌子上的每道菜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让人食指大动。酒香、菜香争先恐后的钻进孟随安的鼻子里。这里的菜哪怕是随便挑一盘都要比一般的酒楼好上太多了。只是不太清楚和皇宫里的东西比起来到底哪里的更胜一筹。 像是猜到了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汪岑语气清淡的说了一句:“和宫里的东西比起来,还是稍逊一些的。” 对于这句话不置可否的孟随安眼看着这人动了筷子才开始认真观望眼前的菜,举起筷子的手顿了又顿,每道菜看着都那么好吃,简直就是在争先恐后的冲她嚷嚷着‘快来吃我快来吃我!’。孟随安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自从穿来了以后她和她哥一直都秉承着节俭的优良美德,毕竟他们两人的俸禄还没有多到让他们两个衣食无忧的程度。更何况孟随安无数次考虑过他哥退休以后或者自己岁数大了、眼睛花了看不了的病的情况下该怎么生活。古代没有五险一金这种造福百姓的事情实在头疼。所以他们两个几乎很少有下馆子改善伙食的时候,一年里有个两三次就算是可以的了。 因此眼前的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山珍海味了。孟随安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从最近的一道菜吃起,看上去白花花的像是豆腐一样的东西,却能完美的被筷子整个夹起来,吃到嘴里那味道真是又鲜又美味。 音司从旁边不慌不忙的给两个人倒着酒,眼神却在这他们中间来回打量。她眼看着汪岑的表情越发的放松,眼神里淡淡的笑意和嘴角那抹弧度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音司低下头没忍住笑,心想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头一遭,她跟这家伙也有些年头了可真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什么人或事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喜欢来。是的,这种浅浅的表情都算是他那张脸上极度明显的情绪了。 她又开始仔细打量起那个姑娘,看起来挺没心没肺的样子,可眼神里总是有抹说不出的疏离。仿佛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整个地方。那日见她对那个丫鬟也那么上心,对那个妹妹也很温柔,言语间不曾有过什么歧视,想来是个不错的人。可就是不知道对于汪岑是不是也有哪方面的心思。想到这儿,音司突然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汪岑,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点嫌弃。这家伙何德何能啊…… 汪岑像是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视线,不明白这人怎么看向自己的时候突然多了几分嫌弃,刚要小声问她,另一旁的孟随安不知道夹到了什么,被辣到脸都憋得通红,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在桌子上摸索着把一旁那壶酒端起来就都喝掉了。酒这东西可不会解辣,孟随安一口气喝下了半壶才意识到不对劲,又不好当着他的面全都吐出来,可她又实在辣的难受。结果脑子一抽她就又咽下去了。 感受着嘴里残留下来的味道,愣愣的看着手上已经轻飘飘的酒壶。孟随安的酒量以前是还不错的,可那也是活着以前的事了。她也曾经有意锻炼一下这具身体的酒量问题,但因为喝多了以后弄得家里鸡犬不宁,从那之后他哥和师傅就明令禁止她再碰这个东西了。所以就导致了她的酒量没有丝毫的长进。 另一边的汪岑还没等反应过来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就看到对方的眼神开始涣散了。这人……不会喝酒吗?早知道就该把那壶酒拿的远一点好了。“音司,你去……”话还没有说完,在座的两个人就全都被吓了一跳。 汪岑头一次不敢回头,因为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就喷在自己的脖子上。 第48章 音司觉得此时的房间里自己属实有些非常的多余,起身就要往外跑,却被汪岑一把拽住。对方的眼神竟然有些无助,“你干什么去?她这个样子……” “我去给她准备点醒酒汤。”音司想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借口,然后扯开对方抓着她的手,“放心,我相信你的人品。” “不是……”汪岑后面的话没等说完音司就从房间里消失了,“你担心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就把他从凳子上推了下去,没有防备的汪岑摔在地上,后腰的疼痛感刚刚涌上来,身上就被一个重物压得他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门外听见什么声音的祝鸿下意识把房门推开,看到眼前的一幕,和自家大人对视了一眼后,他默默的又把门关上了。他突然明白刚才音司姑娘离开的时候那一脸的春风明媚是为什么了。邤风不明白对方的表情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一言难尽,正打算推开门也看一看里面发生了什么,祝鸿的手死死的把门拦住。“别多事。” “多事?大人在干嘛?不就是吃饭吗?多什么事?”说完还不死心的要往里面看,可他怎样都挪不开祝鸿的手,就在挣扎中楼下突然传来了音司的声音,“邤风,你过来一下。” 汪岑在房间里把外面的声音听得是一清二楚,他现在想把音司吊起来打的心都有了。可孟随安从刚才开始就压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他低下头看着这人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太好,他缓慢的尽量不让对方察觉到的把人从自己身上挪开,汪岑的两只手几乎是举着对方把两个人隔开一些距离。 就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孟随安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的汪岑有些手足无措。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看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汪岑?” 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可怎么看还是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就在他以为是醉鬼的一时清醒时,孟随安抬起她完全空闲的两只手,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贴在了汪岑的脸上。 “你怎么这么好看啊……”对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糖果一样,她把汪岑的脸捧在手心里,笑的很是陶醉。 汪岑看着她的那个笑容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双手仿佛不是在自己的脸上,而是心上,不停地揉搓着他的心,痒一阵酸一阵。 “嗯?”对方又像是觉得哪里不太对,歪着头打量起他来,“你…是谁啊?” 不是刚才还叫着自己的名字吗?汪岑知道这人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尽早把这个醉鬼安定下来,不然这一晚上也真是够受的。 可孟随安的手却并不老实,在汪岑的脸上左边揉一下,右边揉一下,画了个圈揉一下。 被这人摆弄的几乎快要没了耐心,汪岑又不能把手收回来。他只要收回来,这人就又会摔在他身上。“你…你到底在干嘛?” 孟随安听见声音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在看你有没有整容过…不然…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汪岑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反正翻来覆去的只是在说他好看。“有这个能耐…你平时倒是别看到我就一副耗子见了猫的表情啊…” “嗯?”醉鬼分不清楚什么耗子什么猫的,只是终于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脸上拿了下来,嘴里低声嘟囔着:“真讨厌……” “哈?” “说话…讨厌!” 汪岑听不懂这个醉鬼到底想说什么。不过对方很快就给了他一个解释。 “不说话…就很讨人喜欢。一说话…就…试探…” 磕磕绊绊的汪岑总算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安大人,若是凡事肯多坦白一点,我也不至于什么都要试探。” 孟随安的大脑反应有些迟钝,她伸出手摆了摆,想说自己根本不姓安,可话就像在舌头上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到嘴边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呜咽。 汪岑自然不知道这些,只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居然会和一个酒鬼计较。他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可刚坐起来就又被对方压下去。 “你!”孟随安的声音突然很大,“不许动!” 也不明白这人又是哪一出,汪岑现在只觉得有些头疼了。 醉鬼突然靠近了他。这让汪岑没有准备,毕竟孟随安所有的重量都在他的胳膊上,虽然这人不算胖,可再怎么说也是个人,份量还是有的。这动作突然,他差一点就没撑住。“你…能不能…老实一会儿?!” 孟随安的脸就在他面前,近的都能感受到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鼻息。她眉眼带笑,感觉到是开心的不得了。 “喜欢…”她的声音有些微弱,可却清楚的传进汪岑的耳朵里。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嗡’的一声,在汪岑的脑袋里来回的震颤。震的他头晕目眩,心跳难耐。 “什么?”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 眼前的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不满这种事情居然没有听见。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更低了一些。 “喜欢…” 近乎蚊子一般的呢喃,让汪岑彻底乱了方寸。 “喜欢…什么?”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和期许,只是怀里的人呼吸开始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汪岑盯着这人看了半天,确定这次是真的睡着了。他心底好像有人在里面放了一块石头,沉得他难受,随后又骤然拿开,心里空荡荡的留下一个印记。你看不见,也摸不着,但你知道它确确实实存在过。 他低头打量着怀里的人,伸出的手轻柔的抚过额前的一缕碎发。唯一见过的那次装扮已经有些记忆模糊了,汪岑心里有些埋怨自己不该在那天喝那么多的酒。他细细打量着对方的脸颊,目光经过眼眸、鼻梁、嘴唇。 汪岑的手抚上了这人的半边脸。 窗外月色沉寂,房间内似是一声轻巧的叹息。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呢?” 被阳光刺痛的双眼在没来的及睁开的一瞬间又合上了,孟随安伸出手遮住落在自己眼睛上的阳光。头有点疼,不过缓一缓也就好多了。她坐起身看清了周围的情况时愣了半天,没分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看着装潢样子不像是乐昌楼里,其次被排除掉的就是家里,那么这个地方…… 房门被推开,汪岑的出现证实了她大脑里那丝不好的预感。 她哥一定会宰了她的。 “你醒了?”看着对方眼神中像是透露出几分惊恐,便想着这人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你昨晚喝醉,是乐昌楼的人帮忙把你送回来的。” “你就……把我送到你们这儿了?!”因为一丝不知名的恐惧孟随安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汪岑有些不太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害怕,不过转念就想到了她家中的那位表哥,于是有些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声:“想不到,你的这位表哥对你管教颇严。” 孟随安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认命一样把被子蒙在头上。沉默了一会儿,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声音:“昨天那个该死的酒叫什么名字?” 汪岑忍住笑意,“千山颓。” 被子掀开,漏出一双带着嗔怒的眼睛。“你故意的?!光听名字都知道这酒不好惹。” 对方失笑一声,“这可真和我没关系。” 被子重新把人蒙住,里面的人小声说了一句‘我才不信呢’。随后又哀嚎了两声,满脸愁容的掀开被子。孟随安看着还在笑着的汪岑,“一点都不好笑……”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有什么好主意?” “不如。”汪岑看着她,“上门提亲。” 孟随安看着他,这人有一刻钟不打趣她头难受的很。“好啊,我是没意见,但没等你走到我家家门就得让我哥踢出来。” “带着彩礼?” “那估计会留你吃顿饭,然后连人带东西一起赶出去。” “倒也不算亏。” 孟随安从床上站起来,“不和你闹了,再不回去被踢出家门的就得是我了。”走到对方的身边,却突然被他拉住了手。 汪岑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闪躲,“我说真的。” 阳光刚好落在这人的眼中,孟随安看清了那双眼眸里的身影。带着几分茫然无措,这是第一次她分不清楚眼前人话里的含义。 “大人!”邤风闯了进来,打破了房间里说不明的氛围。他看着自家大人拉着安大人的手,嘴里堵着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那个……那个……” 他那个了半天,还是孟随安不着痕迹的把手收了回来。“你们先忙,我还得回家把我的事整理一下呢。”随后离开了房间。 眼看这人越走越远,汪岑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了?” 第49章 “瑞南驿站出了事。鹤水州的一家商队奉命进京上贡,在瑞南驿站歇下,但第二天驿馆的人去叫醒他们,却发现人都不见了。”邤风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听汇报的人说,附近两地的县官收到消息就急忙赶过去找人了。” “圣上那里呢?” “消息刚入京,太师那边大概也才知道。” “还有别的消息吗?” “不清楚,回报的人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根本想不到,那边一传十十传百的都说闹妖精了,一直到压不下消息才报上来。” “也就是说,事情发生有一段时间了。”汪岑忍不住皱起眉,“马上备车。” “是。” 孟随安才从西厂的大门走出来,就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冷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她站在街上看着周围的热闹景象,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汪岑刚刚那个样子搞得不知所措了。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放松点,最难搞的问题已经过去了,还能有什么事。 等到站在家门口时,孟随安就觉得fg不能立。 “哥…我错了,你开门呗…” “你没哥。” “哥…我真的错了,让我回家。” “你没家。” “……”孟随安一顿捶门,“孟随遇!你差不多得了!我都要冻死了,给我开门!”锤完门的人扭身就准备跑,已经准备好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了,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了。 孟随遇黑着脸站在门口,“给我滚进来。” “好嘞。” 该怂还得怂。 “彻夜不归。”孟随遇一边把衣服给这人拿出来让她穿上,一边不忘记埋怨她:“你长能耐了是孟随安。” “这真的是个意外。”孟随安老老实实把穿上,又将来龙去脉和这人说了一遍,“谁知道那东西是酒啊…再说了,当初我说练练酒量的,是你们俩不让的……” “哦~”这人意味深长的感慨一声,“怪我和师父了。” “没!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 “府尹大人!!!府尹大人!!!”衙役的呼喊声隔着大半条街都听的清楚,一个衙役冲进房间,“府尹大人!快!出事了,府衙上来了人,宣您进宫呢!” 孟随安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转身进屋把对方的朝服拿出来。孟随遇在门外询问情况。 “怎么了?” “听说是哪的驿站,我也是来找您的路上听说的,好像是什么闹妖精,驿站里的人都没了。” “这话还和谁说过?” “没了,来的路上听的,只跟您说过。” “把这些话烂肚子里,我听到没什么,外面风言风语怎么传,也绝不能是顺天府的人跟着说。” “是,小的明白了。”虽然顺天府不算肥差,但这些个跟着府尹的人都明白,没有些手段的人是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稳坐这么长时间的。所以对他反倒服帖。 眼看着人开始换衣服,衙役便站在门外等候。这倒是给了两个人的时间。 “驿站出事可大可小,看皇上这么急,估计出事的不会是一般人。” “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顺天府啊。”孟随遇一边给人穿戴好朝服一边不自觉的担忧,“顺天府只管京都内部,驿站绝不是咱们的受理范围。” “前些日子,听公公说是宫中少些物料…” 两个人的身子微微一僵,几乎是同时说出了那个答案:“皇商?!” 随着答案脱口而出,孟随遇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京都怕是要不安宁了。” “哥。”孟随安系好了朝服的腰带,“没事的,既来之,则安之。不要思考未来不确定的事。” “若是平日,我自然不会在意…京都风云如何动荡,都不会波及你我。可…”后半句话堵在喉咙,孟随遇拉过背对着门口的随安。 门外,不知何时停下的一辆马车。车夫并不认识,看着门口的衙役,他显然也不清楚自家大人何时叫来的车马。 “哥…”他们两个人都有答案,只是现在这个答案不太讨孟随遇的喜欢罢了。 “罢了,再不去要来不及了。你在家等着,哪里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嗯,知道了,等你回来。” 孟随遇上了马车,却在正中央看到一个纸条。这东西摆的突兀,一眼便看得清楚。上面写的也很简单,把瑞南驿站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些。简洁明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将纸条团起来塞进嘴里,心里忍不住想,这么好的纸口感还算不错。 事情知晓,孟随遇心里多少有了底。此事必然会交给西厂查清,到时候京都之内便只剩下了顺天府。如此一来,方太师就算心里千百个不肯,也只能听从圣意。 这样对于随安来讲,西厂此时此刻反而成了最安全的所在。 孟随遇叹息一声,还是有些僵硬的纸团划过嗓子,顺着食道滑下。“随安啊随安,你怎么就相中了这么一个麻烦…” 雄伟的皇宫映入眼帘,这等寻常人此生也无缘踏入的地界里充斥着各种不为人知的隐秘。大殿内,皇帝此刻内心的愤怒不为人知。但底下缩着脖子的几位大臣全都心惊胆战,跟随皇帝这么多年,若没有些能耐辨明圣意怎么坐得稳这朝中地位。 不一会儿,一道奏折被狠狠地摔落在地。清脆的声音如同摔在所有人心上。 “好大的胆子!”皇帝收到和消息一同到来的奏折就气成了这副样子,“朕给他们发俸禄不是让他们在奏折里写上这等放屁的话!闹妖怪?!他还真是也好意思往上写。” 底下的人沉默了半晌,互相低着头交换着眼神。谁也不敢说什么,因为没有人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方中庞走上前弯腰捡起奏折。“陛下息怒,瑞南驿站和徐县、白盘县相邻,两个县官应当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陛下大可委派他人前去调查清楚,不必动怒。”话音一落,汪岑便从众人中走出来,“陛下,请陛下宽心,臣愿带领手下前去瑞南驿站查明真相。” 皇帝坐在龙椅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抚上左手的那颗龙头不自觉的摩挲。最后用力握了握,“也好。”皇帝冷静下来,神情却依然严肃,“朕命你,一月之内,查清真相。” “臣,遵旨。” 孟随遇被宣入尚书房时,房内只有方太师和汪岑两个人。皇帝早已没了开始时的盛怒,脸上甚至有些笑意。 “臣孟随遇参见圣上。” “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现在却气消了大半。孟随遇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瑞南驿站的事,你也知道了?” “回陛下,臣已知晓。” “朕已命汪岑前去查明真相,如此一来京都之内势必要你多加费心了。” 这话不禁让孟随遇觉得几分可笑,京都之内原本就是顺天府管辖。西厂横叉一手,如今他们到成了代劳。不过他心中虽然感慨,却不觉得如何。他坐在这个位置原本只为和随安在京都有一寸立足之地罢了。朝堂争斗也好,京都内各方阴谋也罢,他既不关心,也不想参与。 “陛下所言,此乃臣分内之事,定当竭力。” “方太师。”皇帝微微一笑,“还要劳烦你,多多帮衬了。” “臣遵旨。” 三个人向陛下行礼,走出尚书房后,方中庞对着孟随遇笑道:“孟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啊,年纪轻轻就得圣上重用。” 老狐狸精。孟随遇心中感慨,“太师言重了,京都之内顺天府不过一时照应,若论长远,当真不及西厂半分。” “孟大人不比妄自菲薄,您手下人才辈出,想来差不到哪里去。” “太师说笑,顺天府中都是些庸才无能之辈,哪里来的人才。若有,还要待太师引荐一二才是。” “日后若有,定为孟大人引荐。” 走出宫门方太师上了马车。圣上体恤太师上了年纪,所以特许太师的马车可以停在宫门前。眼看着对方的马车越走越远,汪岑和一旁的太监说道:“有劳公公了,从这里到宫门外,我们自行过去就是了。” 公公心灵神会的微微一笑,转头离开。只留下两个人朝着宫门外走去。 “今日当真是多谢汪大人您的‘好意’。”孟随遇特意咬着后两个字。 对方只轻飘飘的回了句举手之劳。 “瑞南的事,汪大人打算怎么查?”他看向对方的表情也有几分严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汪岑身后的披风随着步伐缓缓飘动,“不知道孟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想问问汪大人,可知道这次商队送的是什么东西?” 对方只轻轻抬眼看了他一眼,“孟大人,应该知道鹤水州。” 听对方这么一说,孟随遇就明白了。早在一年多以前鹤水州因大雨引发山洪,山体中发现各样矿石,自那之后鹤水州便开始开采矿石,每个一段时间就由当地商队运送进京。商队失踪那些人在当权者的眼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不翼而飞的矿石。 第50章 夜月如钩,在黑色的天河上显得格外冰冷锋利。 孟随安半夜醒来看到窗外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她散着一头黑发,穿的单薄站在房门前,望着头顶的星河千里不知想着什么。不多时,她低下头看着院中那株大树。“居然习惯你突然出现在我家里了,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人影从树下出现。两个人隔着相望,突然开口问道:“在担心什么?” “很多。”孟随安的视线经过她哥的房间,那里一片漆黑,可她清楚,这样的日子他不会睡得很好。“你来,不怕被人发现?” “麻烦已经解决了,还怕什么?” “怕的就是这个。麻烦永远解决不完的。” 人影缓步走近了些。深红色的披风在半空划过一条弧线,带着余温落在孟随安的身上。“倒是从没见你如此。” “汪大人也不过与我认识几个月。” “若要了解一个人,几个月也够了。” 孟随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看着眼前的男子。“驿站里的事听我哥回来说过,听起来觉得情况麻烦的很。” “不简单。” “连你也这么说。”她低下头,不自觉的抚摸身上的披风,“京都之内,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担心他。” “他是我哥。”孟随安看向他的视线很诚恳,“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汪岑沉默一阵,“此前从未听你说过。” 对方失笑,“我不是那种见过几面就将家世背景和盘托出的人。” “你若不愿去,就留下。” 语气中并无玩笑,孟随安听得出来。只是她若留下来,很多事情都会回到原点。 “你不必担心什么。” 这话像是承诺,重的压在她心上。她的手微微攥紧,“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孟随安摇了摇头,“他已和我商量过了,我现在担忧也只是徒增烦恼。”她刚要解下身上的披风,却被对方轻轻按住。 “今夜难熬,你留着。” 眼看着身影渐渐消失在树后,孟随安的目光却久久不肯挪开。身上的披风挡住这深夜的幽寒,也仿佛抚平了心底的忧虑。天上星河依旧,弯月似那未知与阴谋下狡黠的眉眼。好像回到了刚来到这里的情景,会发生的事情全都变得模糊又不可控。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尤其在这风云裹挟的朝堂之下,任何细小的变化都会引起蝴蝶效应。 这命难测。 她轻叹了一声。 今夜,的确难熬。 圣上旨意已定,几乎是第二日天还没亮,西厂的门前就已经整合好人马,黑色的衣物齐刷刷占据一整条长街。连空中路过的飞虫都有意绕开这片区域。所有人即刻准备出发,汪岑穿着深红暗纹的官服走出西厂的大门。棕色的高头大马由祝鸿牵引着,深红色的衣角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利落上马。 随着另外两人也骑上了马后,一行人就正式准备出发了。 城门口,方中庞的马车早已停在那里。大批的队伍走出城门口,汪岑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边,车帘掀开,方中庞的脸上多了几分担忧,仿佛眼前的人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将要远征,难免忧心。“此行艰难,需多加小心才是。”话音一落,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管家走上前来递上一个包袱。“ 这是你师娘给你准备的,山高路远,照顾好自己。” 汪岑接过包袱,“太师放心,我一定不负皇上和您的期待。” 方中庞点了点头,放下帘子。马车渐渐远去,车内的人突然叹了口气。管家坐在外面声音轻柔的问道:“太师可是担心汪大人?” “孩子终究是要长大成人的啊。” 管家垂眸,“太师还是不放心?那可要安排人注意?” “不必。”车内的语气又有了几份笃定,“一把好刀是要不停的捶打才到火候,可要是敲过头就什么都不成了。” “太师既然已有打算,小人就放心了。”管家微微一顿,“那,公子那边?” 一提到方远马车里的声音有了些怒气,“到底是个年轻的,手段高明不到哪里去。他若是有汪岑一半的能耐,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半副身家交给外人。”说完又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罢了,到底还是要我这个当爹的给他收拾烂摊子。” “派人跟去,提醒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擅自动手。” “明白,小人这就去办。” 早已出了城门的一行人安静又有序的往前走着。邤风从后方看着自己大人盯着打开一个口子的包袱沉思着什么,看那样子他也不敢自作主张的开口,只能眼神示意祝鸿看看那包袱里是什么东西。可对方却像是没看到一样,眼神在前方扫视了一圈确认到了目标。还没等开口,只听见几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汪岑抬眼,一袭清冷的灰色随着一头黑色骏马骤然闯入他的视线。该怎样去形容那抹灰色,从未有什么颜色会比它更加夺目,只一出现,便占据了全部的目光。他看着马上的人一身利落的男装,头发高高挽起。 “你们也太慢了。”声音响起,换回了出走的魂魄。 邤风只觉得三个数之前他们那还是愁容满面的大人转眼间就变了个模样,他看着并不意外的祝鸿悄悄问道:“你小子早知道了?” 对方瞥了他一眼,“安大人来得比你早多了,谁让我早上叫你时你不起来。” 汪岑驾马缓缓上前,“早就来了?” “嗯。”孟随安答应了一声,“想着方太师会去送你,我现在还是躲着点他老人家比较好。”她的目光看向他怀里的包袱,“里面什么好东西?” “没什么。”汪岑把包袱挂在马上收好,“一件很久以前的衣服。” “切~我当什么好宝贝呢。”孟随安从马鞍旁的包袱里拿出一团糕点扔给汪岑,“那么大的官未免也太抠了点,都不如我这个实惠。”说罢自顾自吃了起来,驾着马往前走。 身后的人缓缓跟上,队伍又动了起来。 “说起来,这马看着眼熟。” “哦,是你的。” “安大人如今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过奖过奖。” 瑞南驿站距离京都最少也要十多天的路程,路上或许也会停下来休整。很多地方孟随安出门四方游医的时候也去过。瑞南驿站的位置特殊,衔接着两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因为鹤水州的缘故,渐渐也有了很多的商户往来密切,所以还算热闹。 只是……孟随安在马上无聊的想吐泡泡。汪岑手下纪律严明,除了她在马上东瞧瞧西看看的,其余的人都安安静静的走着自己的路。就连平时咋咋唬唬的邤风都安静的不得了。她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对方说点什么,更何况也没什么说的,于是她一个人在马上可以说是百无聊赖。 “很无聊?”在看到这人打的第五十个哈欠的时候,汪岑骑着马往前走了上好让后面的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没有的事。”孟随安自然不愿意承认这种事,“昨天晚上没睡好而已。”她扭头看了一眼偷偷打哈欠的邤风,“你管理手底下的这些人还真是挺厉害的。” 汪岑知道这人准时觉得无聊了,平日里都是话头不断的,今日在马上一句话也没说,估计是憋坏了。他想了半天突然问道:“你是怎么说服你哥的?” “他?”她不知道这人怎么想起这茬了,“他那个人嘴上说的硬气,实际的情况他也清楚得很,只是忍不住担心而已。” “你们兄妹两个关系还真是好。” “怎么?羡慕啊?”孟随安笑他,“你要是想的话,认我做姐姐也不是不可以。” 汪岑轻轻皱了眉并未回答。看他那样子还以为是生气了,孟随安急忙往回圆话。怎么说也是在外面,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人在屋檐下,该低头还得低头啊。“我不过开个玩笑……生气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汪岑才抬头看着她,“没有,只是想着,若是真的要认,也是妹妹才对。” 坐在马上的孟随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意思,“等下?!”她下意识停住了马,“你居然比我大吗?” 这次汪岑倒是有些意料之外了,“难道我看起来要比你小吗?” 她急忙驾着马追上了前面的人,坐在马上不停的打量着对方,“嗯,怎么看都像是比我小。”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下意识低头看了他某个位置一眼。穿越过来之前她倒是没研究过,只是小说里常常都写到他们这样的人大概都是会比其他人看起来年轻一点的。所以她又恍然大悟一般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确实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 “没什么。”孟随安急忙住嘴,这种揭人短的事她可不敢干,“毕竟这么大一个官,保养的好倒是也正常。” 虽然总觉得她说的好像哪里不太对,但汪岑并没有往心里去。这人想法一向稀奇古怪。 第51章 赶了一天的路,时间很快也就过去。找到休息的地方,所有人都分工明确的准备好各自要干的活。没一会儿,帐篷也支起来了;火也已经升好,带好的粮食也都在锅里沸腾起来。 孟随安揉了揉自己的腰,不经常骑这么久时间的马,突然来这么一下还多少有点不太适应。她看着一群人都有自己的忙活,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还是去帮忙捡点树枝好了。这种简单不用脑子的活比较适合这个时候不添乱的思想宗旨。 她没打算走远,即便是有点子野外生存知识,但这里的树林里高的遮天蔽日的,她还真有点担心自己会走丢。他们走了一天的路,距离大概也就是到凤鸿县的位置上。 一想到这儿,她就一阵恶寒。那次被‘女鬼’扑脸,当时没反应过来。过后时不时还会做噩梦。 她一边捡着地上的树枝,脑子里一边想着在那里的事。也不知道怎么,回忆突然一个急转弯,想到了给汪岑取针时那白花花的…… 孟随安急忙用赶苍蝇的手势试图把这个想法赶走。她是个有内涵的人,怎么能馋人家身子呢?!虽然对方确是身材匀称、肤白貌美的… 不对!!!!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示意自己回魂。 人长的是挺帅,可偏偏心眼多的和筛子一样。不过转念又一想,他的身份地位要是心眼子不多一点的话,怕是早就被人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自己认出了当年的那个孩子就是汪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对汪洲的死仍然抱有怀疑。但其实,他义父早些年帮方中庞巩固权力,东杀西伐的身体有损也很正常。 她抱着怀里已经差不多的树枝往回走去。不过,以她师父和她的医术还是能看清楚这其中的雕虫小技。 从寂静的森林中走回了营地,篝火的火光照在她脸上。听到声音抬起头,孟随安和不远处的汪岑对上了视线。 不过,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安大人,您去捡柴火了啊。”邤风看他把抱着的树枝扔在一旁,顺手把热好的饼子递给他,“不用麻烦的,我们都有分工,您和大人等着就行了。” “那怎么好意思。”她接过饼子顺势就坐在他旁边,“我可比不得你们家大人金贵。”她一边说着一边眼含笑意的看着汪岑,“本来就够给你们添麻烦的了,就顺手的事。” 邤风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他家大人一眼,两个人那眼神在他眼里可算得上含情脉脉了。真是的…邤风翻了个白眼,好歹注意点不行吗…… 汪岑听出这人话里有话,不愿意和她一般见识,只淡淡笑了笑吃着自己的东西不说话。 其余的那些官兵也有些早就觉得奇怪。他们家大人是什么人啊,有几个敢和他开这种玩笑的。这个新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他们家大人对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啊?不过他们疑惑又震惊的眼光对上邤风大人那习以为常的态度,看来这位大人还是要好生重视起来才行。 入了夜,营地里也自然有人开始负责巡视。 孟随安坐在火堆旁,许多人都已经打了哈欠钻进帐篷里准备休息。 邤风也伸了个懒腰,看着还在一旁烤火的人。“诶?安大人?你帐篷呢?” 孟随安倒是带了帐子,只是去捡完柴火回来以后,他们帐子都已经支好了,而且这群人都把帐子架在一块,她要是想离他们远一些架帐子,总觉得太引人注目,怕人误会。 想了想,还是打算等他们都睡了,自己再偷偷从旁边把帐子架好。 “安大人…你不会没带帐子?” 孟随安刚要解释自己一会儿再支帐篷,却听见邤风说道:“要是这样的话…你今晚就和我们挤一挤。” ‘噗呲’一声,孟随安刚刚喝进嘴的热水就喷了出来。呛得她说不出话,只能一边不停的咳嗽,一边急得直摆手表示自己不用。 祝鸿急得在他脑袋后面狠狠敲了一下,声音虽然尽力小声,但这么安静的树林里,他们坐的又近很难听不见。“你能不能闭嘴?!” 邤风本来就是好心,自然不懂为什么要被打。刚要和身后的人吵架,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看他的眼神实在很不友善。 看他那个无辜的样子,祝鸿只能赶紧把人拉走,以防他又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还在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的孟随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嗓子疼。 “安大人还真是受欢迎啊。”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孟随安不用抬头,听声音也知道是哪个家伙。但她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和这家伙拌嘴,只能努力平复自己嗓子的肌肉。 她听见身旁的人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她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拍。直到她渐渐平复下来,才收回手,“好点了吗?” “咳…好点…了…”孟随安调整气息,又喝下去一口水压了压。最后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下来。“邤风真的是……” 她看着坐在他旁边的汪岑,环视周围除了巡夜的几个人大家都已经睡了。“汪大人还不休息?” “你不也没休息吗?”汪岑一边回答她,一边又往火焰里填了几个木柴。原本渐灭的火星不多时又重新燃烧起来。 火舌裹挟着寒冷的空气,吐出温暖的呼吸。 “日后你若不方便,就把帐子支在我旁边,他们也不会多嘴。” 原来早就注意到她的情况了。 “那还真是多谢汪大人这么照顾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孟随安有些疑惑的看向对方,却突然明白他是受谁的嘱托。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火堆里木柴劈啪作响,偶尔爆出几朵微不足道的火花。寂静夜空里,仿佛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那日从宫中出来,顺路送了你哥一程。”汪岑拿起另一块木柴拨动柴火。“他与我也算得上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回想那日在马车上,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实在无聊得可以。想来,他与那人如此针锋相对,竟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只是临最后时他同我说,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可以,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护你周全。” “想来,你们兄妹两个都很珍视对方。” 孟随安听到这儿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弧度。可没多久又落下去。她抬头看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目光试图说着来路走回去。 “其实,那天晚上我们两个聊的一点也不愉快。”她有些无奈的笑一下,“他也清楚局势,只是有时候倔的很,很多事情就是不愿意承认。” “这点还真是像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师父这一生偏偏在游医路上先后捡到他们两个算不算是注定的缘分。 “你吵得过你哥?” “嗯?!”孟随安看着脸上的表情俨然一副你居然质疑我的实力,“开玩笑,我们俩不相上下好不好!” “不对!”她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被你带跑偏。不是吵架,那只是…沟通交流的时候声音大了一点而已。” 汪岑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孟随安打了个哈欠,“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先把帐篷架上…您早点休息,汪大人。” “你也是,安大人。” 第二天一早太阳升起,耀眼的阳光并不能让孟随安提起精神。昨晚睡得太晚,没想到汪岑他们这么早就出发。她骑在马上一个劲的打哈欠。 “昨晚睡得不好?” 孟随安看着汪岑幸灾乐祸的眼神很是无语,“本来是可以睡的很好的……” “这可不能怪我,我可是提醒安大人了。” “你那也能叫提醒?都已经那么晚了。” “唉。”汪岑有些做作的叹了口气,“我这么关心安大人的身体,安大人也太伤人心了。” 孟随安咬牙切齿的小声道:“你小子……” 而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被后面的邤风听在耳朵里,实在有些少儿不宜。 而一旁的祝鸿看着那家伙的脸就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懒得理他。 “话说回来,你哥那边你也不用太担心。” “嗯?” “京都之内的确有一手遮天的人物,但是…”他笑了笑,“也有凭一己之力搅的人不得安宁的。” 孟随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脸上有些困惑。 “京都之内,若要找到和那人抗衡的倒是没有。但他偏要搅起一池子浑水,那可有人能比他还厉害些。” “你…该不会说的是…”孟随安想到了一个人,看向汪岑的视线的到了肯定的回答。“你怎么说服他的?他爹都管不住他。” “他一向有些看不惯那人,若让他知道有个机会能好好让对方头疼一番,倒是乐不得的。” 孟随安刚要高兴一些夸夸这人真是好一步损棋。可转念一想,又高兴不起来了。 “真不知道,最先头疼的是我哥还是那个人……” 第52章 孟随遇坐在府衙中处理公务。虽然西厂的‘掌事人’出了远门,可西厂上下依然井然有序。落在他身上的公务并没有因此增加多少。每天雷打不动的处理这些失踪猫狗、邻里不和、鸡毛狗剩的民生问题。 只是…… 孟随遇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毛笔,要不是这毛笔还算结实,怕是早就被他捏折了。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就是那双造价不菲的靴子,再往上,便是上等的布料制成的衣衫。腰间左右各挂着价值不菲的饰物。依靠在一旁的宝剑,剑柄处也挂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玉坠,看成色也知道是上好的名玉。 而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堆砌而成的自然就是南昌侯府的小少爷:师宁。 孟随遇咬了咬后槽牙。心想着:汪岑,你有本事就别回来!!!居然给我搬了这么一座‘大佛’,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事情好要从昨天他们走之后说起。本来他是打算起个大早送随安出城,可起床时才发现那丫头早就已经走了。他也来不及生气,昨晚的事他也有责任。思来想去还是回顺天府继续处理他的公务算了,可还没等他把顺天府府尹的椅子坐热乎了。师宁便带着几个仆人大哟啊打败的走进顺天府的大门。一旁的衙役也没见过这世面,本来还有一个胆子大的要上去拦住,却被一旁把师宁认出来的衙役拉住。 就这么,这位少爷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坐在大堂上,一旁的仆人心领神会的开始在桌子上摆好各式瓜果点心,连带热水茶壶全都备好。没过一会儿,师宁就翘着二郎腿喝着小茶水,慢悠悠的享受起来。 这一套操作下来,整个大堂里时鸦雀无声。就连孟随遇也是在没看明白他这番操作到底是要干什么。若是说报复,以这位少爷的心思,怕是第二天就得来找他,怎么会等到现在。平日里如何聪明的孟随遇,现在是真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那师宁少爷抬起他高傲的头颅,左看看右瞧瞧,上下打量着顺天府大堂的种种。最后放下手里的茶杯,不慌不忙的吐出一句:“你们顺天府也太寒酸了。” 孟随遇觉得’‘莫名其妙’这四个字都要从他的眼眶里蹦出来了。但是身为主人还是要必要的仪态,于是他在嘴角扯出一个十分礼貌的微笑:“师少爷,您今日来顺天府,有什么吩咐啊?” 这位大少爷像是终于想起来这顺天府还有个府尹堂堂正正的坐在上面,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不干什么,我来这儿等着。” 孟随遇也不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颇有耐心的和对方说道:“您等什么呢?我们这儿就我们这么几个人,您要是找人您说一声,我这就让手底下的人帮您找就是了。” 师宁看着他有些不耐烦的撇撇嘴,“我在等人来找你的麻烦。”他放下自己的二郎腿,身子向前探去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你这家伙嘴皮子功夫这么厉害,想来没少得罪人。有人叫我在这儿等着看热闹。” 有人叫他等着看热闹……虽然顺天府在京都地位低下,可到底是京官。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和他从没有有过交集,和谈得罪一说。孟随遇把身边的所有人都想了一圈,最后如梦方醒的想到了某个人,因此谁把他叫来的自然也就不用说。他很是无奈的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真不知道是该感谢对方的好意还是痛骂对方的愚蠢。但无论是哪个,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尊大佛他是无论如何也请不走的。 所以孟随遇也只是回了他一个‘十分感谢’的礼貌笑容,让其他人各干各的活去,他低下头自顾自的处理他的公务。他们这顺天府可比不得其他地方,可没这位大少爷想的那么有意思,不出三天,这位少爷自己觉着无聊了,自然就会放弃这件事的。 和孟随遇预料到的时间所差无几,第二天的时候,师宁便满脸烦闷的走进顺天府的大门,身旁的仆人也只剩下了一个贴身伺候。不多时就看着堂下一群叽叽喳喳来讨说法,他皱起的两道眉毛都要连到一块去。眼看着人群中乱糟糟的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他看着那孟随遇却只是浅浅微笑着,在他们七嘴八舌的话语中分辨出事情的经过,然后给他们解决好。 师宁看着他的模样便又想起那日父亲将他送出门时的样子,好像也是这般的笑容,看上去和蔼亲民十分随和。可他却觉得那笑容带着虚伪的很,不过为了要在人前做出一副模样,背地里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 眼瞧着一大群人乱糟糟的来,又一个个笑容满面对他千恩万谢的走出顺天府的大门。师宁看着孟随遇送走了人后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有吩咐了一旁的衙役什么事,转过身来疲惫的坐在椅子上。 “老狐狸。” 师宁的声音不算小,孟随遇听见却也没什么反应。他今天实在是有点累了,没功夫和这位大少爷斗嘴玩。 自己故意挑衅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师宁显然有点无趣。端起一旁的茶水在嘴边停顿了半天,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没搭对,‘啪’的一声把茶杯搁在桌子上。他扭头看着孟随遇,“喂,你们顺天府每天就都这么无聊吗?” 无聊?孟随遇累的腰都要断了,这位大少爷居然还说无聊,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惯了。他喝下几口水,慢悠悠的放下水杯。“师宁少爷,您也看到了,这一上午我可没闲着,哪里就无聊了?”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不无聊?” 孟随遇莞尔一笑没有回答。 “你又笑什么?” “没什么。”孟随遇只想把事情糊弄过去,他可没有时间和义务给这位大少爷传授点什么大道理。 “没什么你干嘛笑,你瞧不起本少爷!”师宁这人点火就着、见风就上,想来还是年轻,再者家境优渥。最讨厌别人说他什么都不懂,“这本来就是些再小不过的小事了,你好歹也是个京官,这种丢了鸡鸭牛羊、金环首饰的事件件都要亲力亲为。也难怪,你们顺天府一日不如一日。” “据我所知,南昌侯家的首饰失踪好像也是我的事情。”对方的态度依然平和,好像无论他怎么说,对方都不会生气一样。“难道,对于师宁少爷来说,这也是小事?那下次再有这样的小事,您大可不必再来麻烦我了。” “你!”师宁气的猛拍了一下桌子,旁边的仆人满脸尴尬不知道该不该拦着。“那怎么能一样?!我娘可是堂堂南昌侯府的夫人,她的首饰丢了怎么可以和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相提并论。” 孟随遇脸上的神色终于染上几分阴沉,但很快也消失了。“师宁少爷既然觉得这等琐事无关紧要,那我便劳烦您,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您就替我解决了。” “你求我?” “是啊,大少爷,求求您。” 师宁一下子像是得了令般,“你也有求人的时候。”他仰着头,得意的说着:“罢了,本少爷我受人所托,替你解决了这些麻烦就是。” 他一口答应下来,孟随遇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平日顺天府倒也没有怎么忙乱,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这人一茬接一茬的来。等到好不容易吃完饭,下午时却听门口传来了吵嚷的声音。原本还靠在椅背上打盹的孟随安睁开眼,懒散的朝着外面扫了一眼便说道:“哎呦~还真是不经念叨,大少爷,您看…” 师宁也是半梦半醒的打着盹,听见声音有些不满的看向门外。吵嚷的人群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快要走进来了。他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起来,“等着,我把他们都赶出去就是。” 他起身往外走,和那群人撞了个正着。没等他开口往外撵人,那群人看见他便七嘴八舌的吵嚷的更厉害了。 师宁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见过寻常百姓这样大嗓门又丝毫不顾及体面的争吵。被他们一个个的架势弄的不知所措。 孟随遇站在大堂里看着那华冠丽服的少爷被围在一群人中间,想要开口却无论如何也插不上话的样子着实好笑。 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都要淹没整个顺天府。师宁的脾气终于彻底耗尽,他大吼了一声“都闭嘴!”终于让围绕在他身边的声音停下来。 “一个一个说!吵什么吵?!你们这么吵我什么都听不见!” 他这么说完,人群又争先恐后的抢着要第一个开口。于是场景又恢复吵嚷,没有丝毫变化。 仆人站在外围一直插不上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着孟大人云淡风轻的站在远处看热闹。他只能急忙走过去说道:“孟大人…我家少爷就这个脾气,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您…您帮个忙。” 第53章 这仆人只当孟随遇要给自家少爷点厉害瞧瞧,到底是南昌侯府的人,难道这个大人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嘛? 可孟随遇却没有任何要行动的意味,只是双手抱怀看着不远处满脸为难的小侯爷笑着。“不是我不肯帮,您想啊,师宁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自己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我此时横插一脚,到时候他若是埋怨我,我不是得不偿失嘛。” 他说的言语恳切,那仆人思来想去竟然觉得还有几分道理。“那……您就这么看着?” “不然呢?”孟随遇也摆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来,“放宽心,我想小少爷未必就什么办法都没有,或许只是在听他们把话说清楚,所以才没有先开口。”他伸出手拍了拍仆人的肩膀,“放轻松,一切都在掌握中。” 那仆人不好再张口说些什么,只能急切的望向被人群围绕的自家少爷。 而师宁本人被他们一个个的围住不知所措。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让他们慢慢有序的把事情说清楚。 第一个开口的是裁缝店的掌柜,他声泪俱下的说着自己的店铺丢失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吉祥物。师宁追问他那吉祥物是什么,他居然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宝石,平日就放在自家柜台的中央,从不会有人去动。师宁问他可是伙计偷走了,那掌柜的却说他家的店平日里并不忙,一直都是靠他一个人打点的。 “不是……既然不忙,你还摆着那块破石头做什么?” “哎呦,大人啊,我那小本生意都是靠我的妻子和老娘撑着。那东西虽说不值钱,可是家里祖传下来的老东西,要是弄丢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家母交代啊。” “你先说说那东西长什么样子?”‘ “就是……”掌柜的手在半空中比划来比划去,最后视线突然看准了一旁妇人头上的那根银钗,那钗子上面就嵌着一颗不大不小的彩石,“就是这样的。” 师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到达了一种巅峰。“就这么一个小东西……”他有些嫌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锭银子扔到他手里,“这锭银子够你买几十个那样的彩石了,拿上赶紧走。” 那掌柜的接过银子愣在原地,收也不是还也不是。 “怎么?还不够?”师宁有些鄙夷的看着对方,“你也别太不知好歹了点,本少爷我可知道,这种东西在市面上值不了多少钱,我给你的银子可是只多不少,你别真当本少爷好糊弄。”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可听了对方这话却什么也不好说了,只能收了银子缓缓道声多谢便转身离开。 就这样,处理好围着师宁的所有人大概也就用了平日里孟随遇四分之一的时间。可仆人走过去拿起自己公子空了一大半的荷包欲言又止。师宁去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得意洋洋走到孟随遇身边。“怎么样?我解决这些事情可比孟大人你强多了。” 孟随遇看了他一眼,笑笑没有回话。 这人什么态度,明明是本少爷替他解决了麻烦他怎么还这副表情?师宁正要和他理论,顺天府的大门又走进来一位急切的妇人。 “不是……你们这顺天府是什么集市吗?这一天天的怎么什么人都往里进?” 孟随遇却没有迎合他的话,只是看着那妇人焦急的脸庞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正准备走上去却被师宁拦住,“你干嘛?说好了,今天什么事本少爷替你解决,你不信我?” 对方的眼神在那妇人和他中间摇摆了一下,最后说道:“既然如此,有劳了。” “用你说。”师宁径直走到那妇人面前,拦住她还要往前去步伐。那妇人看见他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师宁的衣袖,泪水满满的噙在眼眶中。 “大人……”开口满是颤抖,“大人……您帮帮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罢便失去力气般要跪在地上。 师宁见状有些不知所措的连忙扶住她,“你别跪啊…你…你有事说事…” “大人…”妇人再也忍不住的哭起来,她这么一哭,嘴里含糊不清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师宁觉得自己比她还要着急,“不是…你别哭啊…你就算要我帮忙,你也得告诉我什么事…你这么哭我什么都听不清楚…” 妇人听他这么一说急忙收敛哭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大人…我家中本来有一头黑牛,可今早不知道为何不见了踪影。我找了好几个地方,在隔壁家的牛棚里发现了我们家的牛,可那李霸王却说那牛是他自己买的。” “大人啊…我自己家的牛虽不能认得清楚。可他家原本就只有四头牛,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凭空多出来一个?” “我丈夫走的早,家里只留了老母亲和尚且年幼的孩子。那头牛是我当了家里仅有的东西换钱买来养大,准备到时卖个好价钱的,这样一来……” 一听是钱的问题师宁反倒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一头牛,我给你钱,你再去买一头不就是了。”说完就要一旁的仆人把自己的荷包拿过来。 “不不不。”妇人起身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不能要您的银子,我…那头牛本来就是我的。李霸王这么多年一直对我们乡里乡亲欺辱霸凌,我…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给你银子,你去买一头新的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师宁不明白这妇人到底怎么回事,一头牛而已,他给了她钱,够她买上好几十头。 师宁拿过自己的荷包,执意要递给那妇人。可那妇人看着塞进手里的荷包,又抬头看着师宁。 那一瞬间她眼神中似有滔天的波浪翻涌,却在她漆黑的瞳孔中隐匿不发。那妇人低头看向荷包,死一般的沉寂。终于,她整个人像是泄了气。 妇人将那荷包还给师宁,转身准备离开时却被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孟随遇抓住衣袖。 “你说他偷走了你的牛,为什么这么肯定?” 妇人回过神来看着他,声音不似刚才那样中气十足,隐隐透着几分憔悴。“那头黑牛我日夜照顾,我生怕它被人偷去,特意在它耳朵处砍出一个记号。那记号只有我知道……可……”妇人不再说话了。像是放了反抗,放弃所有的一切。“罢了…拿不回来的…回不来的…” “我和你去,替你把牛拿回来。” 妇人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的光芒在一瞬间出现又消失。“您…您怎么帮我?那李霸王在我们那边横行霸道多年,我…我实在没法子了……我…”说到这儿她眼中坚定了一个异样的目光,嘴中念叨着:“我不要了…不要了…不挣了…” 孟随遇却不肯松开她的手,“您信我一回,我帮你。”他看着女人的表情,心里越发埋怨起自己来。好好的到底为什么要让这大少爷横插一脚,他也是脑子灌了水。 妇人终于认真的看向他,“你…肯帮我?” 孟随遇没有逃避对方的视线,认真的回答她:“我帮你。” 妇人的手颤抖着抓住他,力道很大,大到孟随遇有些吃痛。可他没有松手,没有呵斥,任由对方抓着他。 终于,那妇人说道:“好…好…谢谢您,谢谢您。” 师宁跟在孟随遇身后随他一起和那妇人去她家里。他本来也不想跟着,可孟随遇却只叫了两个衙役。那两个衙役看着一点力气没有,要是和人家起了冲突,怕是没等抓住人就先被人家打一顿了。况且他倒是想要看看,他打算怎么解决这个事。 一路上孟随遇也算是听这妇人说了许多这李霸王的‘好事’。说来这人也没什么特别的背景,只是为人蛮横,力气又比别人大些。在乡里一直横行霸道。 “难道就没人治得了他吗?”师宁听见不平事比自家的事还要上心些,“这么多年才想起报官?” “哪有人会管呢。”妇人语气中很是无奈,“说到底,在那些当官的人眼里,我们这样的事实在微不足道。” 听他这么一说,师宁还要讲什么,却被孟随安伸手拦住。对方一句话也没说,看着他的眼神确实不容置疑。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那个李霸王的家门口,他家的牛棚里,此时五只牛正悠闲的甩着尾巴。 李霸王看着那妇人走来,冷笑一声。“怎么?说不定我就把你想好的找来了?”他冷眼一扫,却看到身后两个衙役的衣服。“你还报官?”视线在师宁和孟随遇之间来回扫过,最后看向了师宁,“官老爷,您看,这点小事还劳烦您过来。” 师宁皱着眉刚要反驳却又被孟随遇拉住衣袖。他本不想听这家伙的,可他就是要看看这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李霸王走近了些,路过那妇人时恶狠狠的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等送走了他们就杀了你一样。 第54章 妇人吓得微微颤抖,孟随遇站在旁边轻轻的扶住她。 李霸王走到师宁面前,“官爷,您看,这事儿闹得。我家里的牛都是有数的,这女人今早丢了一头,莫名其妙非说是我偷的。”他谄媚的笑了笑,“您看,我这大家大业的,偷她一头牛干什么?” “你…你就是不想让我把这牛卖了。卖不了牛,我就还不上钱。到时候你就顺理成章的要卖了我儿子!!!” 李霸王的视线恶狠狠的瞪着女人。师宁却突然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嗐,官爷您有所不知。”李霸王立刻收敛了眼神换上一副极为谄媚的嘴脸,“他家男人走的早,几年前去外地做生意找我借了一大笔银子,没想到生意没做成人却死了,剩下这一家老小。虽然都是乡里乡亲的,可我也的过日子不是。再说……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她一直赖着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如今她丢了一头牛还愣说是我偷了她的。这不是……寒了我这债主的心吗。” 孟随遇却并没有听那人在师宁面前的说辞,径直走向了他家牛棚里面,左右绕着把整个牛棚看了个遍。师宁刚要走上去看看这人又在装神弄鬼些什么,却看那人蹲在几坨牛的粪便前仔细打量着什么。他的脚步瞬间停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嫌弃。只好转过身问李霸王:“你既然说她家欠了你的钱,那一共欠了多少?” “回大人,不多不少,五百两。” “五百两?”师宁看了一眼那妇人,可对方显然是被他吓破了胆子,紧紧的靠在墙边连头也抬不起来了。“这五百两可是够他们一家无忧无虑的生活后半辈子了。” “谁说不是啊。”李霸王接过话头,“但是她家男人临走时和我借的钱,您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您看,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这可不是我欺负他们。” 那妇人抬起头看向那张纸,嘴角微微颤抖着。 师宁摸索着自己装着银子的荷包,拿出来时那李霸王的眼睛都亮了一瞬。他刚要说什么,却被走回来的孟随遇拦住了。 “你说这牛棚里的牛都是你家的?” 他突然这么一问李霸王的眼神冷冷扫了他一眼,显然是不知道这人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插嘴来问他。 “他问你话,你听不见吗?”师宁在一旁开口说道。 听到对饭过这么一说,李霸王才回答道:“是我家的,都是养了好多年的。” “我看那食槽里放的草料也是一直用来喂牛的?” “是啊,我家这牛可比不得他们那个,都是好种子。卖出去可是能值个好价钱呢,所以一直都是用的这一种草料。” “好。”孟随遇淡淡的的说了一句,对着身后的两个衙役说道:“把人带回去。” “是。” “哎哎哎?!”李霸王往后躲了两步,“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抓老子?!再说了,老子犯了什么罪?!你和那娘们一伙的。”他走到师宁身边,“大人,他俩准是合起伙来骗人的!” 师宁躲开这人,他倒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对方闹什么矛盾,可是就算是抓人总要给人家一个理由。“你说是他,总要有证据。” “你既然说这些牛是你养了好几年的。”孟随遇指着不远处一坨牛的粪便说道:“可这牛的粪便里却没有你喂的那种草料,可别和我说,你昨天才换了草料。要是那样的话,其他牛的粪便为什么没有变化呢?” “这………”李霸王一时有些语塞,可眼睛一转便想到说辞:“我记错了,那头牛是我昨晚上才在集市里买回来的。许是那卖牛那人用的草料不一样,我又怎么会知道。” “安历二十年,陛下颁布令法。有关贩卖牲口饲养一事明确定法。”他走进牛棚从一旁拿起木棍在那坨有问题的粪便上翻找着,“为防止贩卖牲口出现问题,特意规定所有牲口都需要特定的一种草料,为的就是防止有心之人利用,买了牛后用各种手段造成病牛,回来找麻烦。”孟随遇抬起木棍,上面挂着一根很明显的草。他举着这个东西径直走到对方面前,“要么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只有这头牛的粪便里会有山外的野草,要么你就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所有的牛里也是只有这头牛的耳朵上有个很明显的印记?” “李沐三,这两个问题,你总要回答我一个。” “你怎么知道他叫什么?”师宁强在众人面前先问了这个问题,“你认识他?” “这里位于京都西南,不远处临着一座山,这样的野草只长在温和的地方。思来想去,京都之内只有一个地方完全符合这些要求。”孟随遇扔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李沐三旁边,“李家村,在籍人口不过二十人。一个个慢慢核对过来,也就差不多知道是哪个。” “二十个人你全记住了?” 孟随遇没有回应师宁的问题,而是直勾勾盯着李沐三。“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顺天府中有关李家村的卷宗里,五年前李家村中突发大火,那火烧死了村长一家老小,而当晚有人亲眼看见你点了火;四年前你和隔壁村的陈秀才起了纷争,动手将人打死,事后你试图霸占陈秀才的妻子罗萍,却在对方的反抗中将她掐死。” 他看着李沐三脖子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道痕迹就是罗萍用簪子将你划伤的?” “不对啊……”师宁看着已经呆立无言的李沐三,“要真是你说对的那样,他怎么还毫发无损的站在这儿?” “顺天府三年前换过府尹,那位府尹当时的罪名便是受贿。”孟随遇的声音缓慢又不容置疑,“那位府尹刚好也姓李。” “这一桩桩一件件。李沐三,你觉得你要多少个脑袋才够呢?” 沉默如同巨浪淹没李沐三,他浑身上下僵硬发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跑。还没等孟随遇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一个黑影猛的撞飞出去,师宁在他身后急忙接着他才没有让他摔倒在地。等把人扶住,他便飞身上前拦住李沐三。 对方还想要挣扎,可就算是力气大了些也比不上自幼习武的师宁。还没等李沐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就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像是被人用锤子打了一顿,李沐三翻倒在地彻底昏死了过去。 孟随遇走到李沐三身边蹲了下来,确认了对方还有呼吸。便招呼着身后的两个衙役将人绑好带回顺天府。那妇人眼看着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她哭着跪在孟随遇的面前不住的磕头说着感谢的话。“不用谢我,小少爷也帮了不少的忙,人还是他抓住的呢。” 听到这儿,那妇人又急忙给师宁磕头感谢。 师宁没有想过在他眼中不过力所能及的小事会受到对方如此隆重的感谢,以至于回去的路始终一言不发。仆人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他还从未见过他们家少爷有超过一炷香的时辰一句话不说的时候呢。 眼看着孟随遇并未朝着顺天府的方向走去,师宁有些奇怪就问他了他一句。 “总要把之前没解决好的事情重新解决一遍。”孟随遇回身看着他,“师宁少爷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对方却又一次噤了声。 孟随遇却心下了然,在原地站定。“小少爷可听说过‘民生多艰’这四个字。”见对方点了点头,他便接着说道:“小少爷觉得,倘若今日你给那妇人一袋银子让她回家,她今日回家以后真的会用那笔银子去买上一头新的牛吗?” 他看着师宁沉默思考着。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以为满腔热血便可行侠仗义。“银子确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那李沐三平日想来就对她们一家不少欺凌,她今日来,不单单是为了那头牛。更多的,是想求助。”孟随遇说到这儿也觉得几分心痛,“这头牛只不过是她生活里众多苦恼中的一个。可小少爷,你可知道这么多的苦难压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何等难熬。她是实在受不住了才来向你求助。” “她求的不单单是那头牛,更是希望有人能告诉她,她可以活下去。” 而差一点。孟随安在心里不住的埋怨自己,差一点,他就错过了这妇人最后活下去的希望。 “小少爷读了这么多年书,也该明白,这世上有人富甲一方,就有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孟随遇叹了口气,“你今日大大方方送出去的这些钱财,里面可有半分是你凭自己双手所得?倘若你今日也不过是那李家村孤儿寡母中的一员,你还能这般大方的将钱财送出去?” 对方的一字一句都砸在师宁的心上,胸口如同压着千斤重的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今日之事也是我太过胡闹了……怪不得你。”他听孟随安说道:“只是小少爷也看到了,我顺天府就是这样处理百姓鸡毛蒜皮的小事,何谈麻烦。” “今日之事多谢师宁少爷了。”孟随遇向师宁行过一礼,转身离开了。 第55章 孟随安收到随遇的信时正在距离京都已经有几日路程的村庄内。汪岑的队伍在此处重新整理,所以来得及休息上几天,下一次出发便是直奔着瑞南驿站而去。收到信的时候她也有些意外,出发之前汪岑发路上需要经历过的地方和她说过,她原样和她哥复述了一遍,掐着时间来算这封信大概是她刚走后不久才写出来的。 她有些担心,拆开信时正坐在村里一处几人才围抱的过来的大树下。当地人将此处信奉为神树,村民许愿的红绸带挂满了树枝,清风拂过,红海夹杂着碧绿的的波涛格外好看。 信上说的是那日来向他求救的妇人,字里行间满是自责。他埋怨自己不该在那种时候和人赌气,一边不停后怕,倘若那日他不是觉得那妇人最后要离开时的言语奇怪,那妇人回家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根本不敢想象。信中只寥寥提了一句师家的那位少爷自那天后再也没有来过,不过他本人倒是松了口气。 信上最后一行字里写的满是告诫她照顾好自己,莫要事事冲在前面,瑞南之行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定要处处留心。 收起信纸,抬头时不远处那身鲜红的衣服映入眼帘,正值还算耀眼的黄昏下,他那一身都被映成一片明亮的橙色。 汪岑和身旁的邤风低着头不知道说着什么,转过头便看见坐在树影斑驳中的那个人。四目相对时,汪岑的脚步不自觉的向着对方走去。 “汪大人怎么休息的时候也这么忙?”孟随安看着对方在自己旁边找一个地方坐下,“要劳逸结合啊。” “我可比不得安大人这么悠闲。”汪岑看见她手里的纸张想起早些时候有人送过来一封信,“你哥的?” “啊……”孟随安举起信纸摇了摇,“不是什么大事,他有时候也有些小孩子脾气,正在自责呢。”她想了想又问道:“说起来,虽然师宁行事不算如何稳妥,可南昌侯和夫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对他格外要求过。气急的时候也就是让他跪跪祠堂,怕是他长这么大都没挨过打。” 汪岑看着她收好信纸,视线转向远处,“师宁出生前南昌侯和夫人正在边疆和敌军对战,夫人在马上不慎摔下导致早产。稳婆曾说孩子和夫人只能留下一个,师万忠没有犹豫选择了自家夫人。”他语气有些淡淡的:“师宁最后虽然平安生下,但夫人差点没了半条命。因为早产师平刚出生时羸弱不堪,师万忠本来对这乱世中出生的孩子不抱太大希望,但不知道怎么,师平出生后边疆大战次次告捷。” “这么灵?” 汪岑笑了一下,“是啊,是很神奇。听闻有一次师万忠出征前师平哭个不停,无论怎么哄都停不下来,唯独到了师万忠的怀里才平息下来。为了防止延误战机,师万忠只得让自己的副将先行率兵出发,本想着把师平哄睡后便出发。可没过多久就传来副将遭遇埋伏的消息。” “哇!真的假的啊?”不知为何,对方看见她如此惊讶的表情突然笑出声来。看到对方的这个笑容,孟随安气的伸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你怎么这样?!我问正经的呢!” “我也实在没想到安大人真的会信啊………” “你这人!!!亏我还这么相信你!”孟随安有些恼羞成怒,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衣袖被身后的人轻轻拽住,拉她重新坐回去。“其实我说的并不全是假的。当年南昌侯夫人的确是在战中从马上摔下导致早产,但事情发生的时候却是在战乱快要平定之时。”汪岑看对方坐下才收回了手,“夫人生产身子受损,因此退守后方专心照顾羸弱的师宁。那时战乱本就不多,余下的都是微不足道的残党,因此战争自然次次告捷。” “但家中老夫人和夫人却笃定就是师宁的诞生保佑师家,所以起了这么个名字,也对他颇为上心。一来二去,许是就成了这副样子。” 孟随安听他说完坐在原地背靠着那棵大树陷入了沉思。 “怎么?这次我可没骗你。” “我知道。”孟随安轻皱着眉,“可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转过头看着汪岑,“师平呢?” “嗯?” “师平生下来时战乱纷扰,不过十几岁便跟着南昌侯东征西伐,也立过几份战功。可为何……”师家的故事里却没有这位少爷呢。孟随安几次去师万忠家看病,却极少见到师平的踪影,下人也说大少爷并不常在家中居住。 这一大家子,显然有些什么问题。 “安大人对别家的事真是上心啊。” 对方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孟随安回过神来才说道:“我不过是好奇。师宁虽然有时行事荒唐,但好在本性不坏。不过是养在深宅大院里被惯坏了。”说罢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也是,关我什么事。不和你聊了,先去给我哥回信。我要是不给他回信,他回去又该揪着我耳朵念叨没完了。” “不斗气了?” “都是一家人。”孟随安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道:“相亲相爱懂不懂啊?” “明天一早出发。” “知道啦~” 第二天一早出发时,孟随安顺便将信送了出去。信上写的多是她这几日跟着他们在路上所见所闻,以及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信的最后才劝慰孟随遇,不必过于自责,心中有百姓,无论何时都不会错过他们的求助。只求无悔于心,无愧于行。 随着汪岑骑上大马,下令出发,一行人再一次走了起来。 此时正值初秋,微风吹过马队,吹过路边繁茂的树林。绕过大山,趟过溪流,兜兜转转的吹进了京都。 初秋时节各处瓜果开始落定,京都无论晨市还是夜市都渐渐热闹起来。天气逐渐凉爽,人们也愿意开始在街上闲逛起来。唯一例外的便是师家的小少爷师宁在那日之后便沉默寡言。平日总是要家中仆人叮嘱他今日要再出去惹祸,回来老爷定是要扒了他们这些下人的皮的。可最近却只是在院中呆坐,偶尔站起来没过多时又默默的坐回去。 翻来覆去的样子让人看着实在担心他们这位少爷的精神状态真的还好吗。夫人也看在眼里,询问仆人,仆人也摇着头说不清楚个缘故。 一直到师万忠的头疼日渐缓和,才听下人提起此事。他叫来跟着师宁的山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子前几日可是又去闯什么祸了?” 山青急忙摆了摆手,“老爷,这次咱们家少爷真的没闯祸。”他那日虽然没来得及跟着师宁同去,可来龙去脉他都听那日跟出去的人说过了。他原模原样的给老爷从头讲了一遍,本以为老爷定会斥责那顺天府尹胆大妄为。可对方却格外平静,脸上甚至不曾有什么波澜。 “原来是这样。”过了许久,师万忠才开口说道:“即是这样,我知道了,下去。” “是…” 老管家扶着师万忠起身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又从旁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老爷,前两日我也看见少爷,就在他院子里发呆。您觉得咱们少爷这是怎么了?” 师万忠喝下水,下意识皱了皱眉。上了年纪嘴里淡的很,反倒很愿意喝茶,可是孟大夫几次嘱咐他,就算是他偷偷喝了一点,对方很快就能知道。最后也只能喝着普通的白开水。 “他。”师万忠放下茶杯,“大少爷当惯了,没见过众生离苦。他哪里见过那战场之上尸野遍地、血流成河。那里哪一个不是自家家中的丈夫、儿子。”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可是没用啊……战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人,任你位高权重也好、低微下贱也好。” “生死面前,谁都是一样的,争什么呢……” 老管家怕自家老爷回想起战中,头疼的病好不容易好些,若是此时再犯,孟大夫并不在京,岂不是难受得很。于是只能把话题转移,“那老爷……咱们少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师万忠这次叹气颇有几分无奈,“往日我便说,她们未免太娇惯他了。堂堂七尺男儿,既要有抬头仰天之势,也要有低头审查之情。”他看着门外青灰色的石阶,“算了,明日备上两匹快马,叫师宁那小子和我出门一趟。” “老爷,您身体尚未痊愈啊。” “若是连自己儿子都教育不好,真到那一天,我也定是要被他气的合不上眼睛。”师万忠的视线顺着青灰的石阶转向院中草木。彼时,草叶焦绿正盛,花朵颜色各异,争奇斗艳。它们似是感知到冬季来临,赶在最后一波余温中蒸发仅有的活力。 “况且,他这几日如此这般,定是心中已有答案。只是这些答案,缺个引导才能从心底走出来。”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能比我这个父亲亲自引导他更好的方法吗。” 第56章 和师万忠出游的计划的确有些突然。师宁生怕老头子头疾复发,出发前劝了他无数次,直到对方有些生气的说着自己还没老到胳膊腿动不了呢,要走就赶紧走,少废话。 在战场上驰骋了半辈子,师万忠这样说话已经很是很克制了。幸亏师宁这几日心情不好懒得说话,不然父子俩没等出家门就要大吵一架。 老管家看着两人的状态,满是担忧的目送两人离开。老爷和小少爷的关系不算僵持,只是父子之间实在不会好好沟通。三句话不到势必要吵起来,今日他们两个单独出游,全府上下都悬这一颗心。 驾马出城,师万忠坐在马上时便显现出将军的气派来。纵马飞驰,恣意快活。若不是有了头疾,正值中年的师万忠仍能上阵杀敌和敌将首领战上几个回合。 师宁跟在他身后,不明白今日老头子逞什么能。管家昨日才说他的头疾好上一些今日便等不及的要骑马出门。所以这一路上他也心不在焉,生怕这人头疾复发,在马上摔下来。 师万忠的马停在城外的一座山上,顺着山峰低头俯瞰整个京都。微风拂面,师宁只担心老头子的头不能见风。 “师宁,你过来。”师万忠招呼他,他驾着马缓缓走上前,“这儿的风景不错。” “您大老远的就为了带我来见见风景?”师宁这话不是埋怨,只是觉得因为这个要冒着自己头疾复发的风险未免太无聊了点。 “臭小子。”师万忠从高处俯瞰,颇有当年上点兵台点兵之意,因此没心思和他置气。“想当初,你哥哥随我征战,他在我身边见过多少战争。” 对这些往事,师宁所知甚少。母亲从不与他提起,只是在陪着他时偶尔眺望远方,眉目间满是担忧。祖母每次提起皆是一声长过一声的叹息,随后母亲便收回目光,扶着祖母回去休息。 那时他的确不懂,不懂母亲目光中的担忧,不懂祖母叹息中的无奈。因此,所谓战争,在他眼中不过史书中寥寥几笔或多或少的人数。 “当年一战,我与你大哥师平经过被战乱摧毁的县城。街道杂乱不堪,血迹裹挟着灰尘斑驳在何各处。活着的、死了的也混在一处。”师万忠转头看着身旁的儿子,“儿啊,你可知道,这战争之后最难的是什么吗?” 师宁想了想,半天也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 “你啊…”师万忠仰天长叹一声,“这战争之后,最难的便是安抚这些难民啊。” “为何?”师宁不明白,“不过是一城难民,作为将军难道不该重视军务?安抚难民这种事岂不是浪费时间。” 这一次师万忠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看了许久终于转过视线,似是呢喃的说着:“你和你哥,当真不一样啊……” 师宁不懂怎么又和他哥扯上关系了,“我哥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你哥?”师万忠回想当初,其实一切早有端倪,只是自己的儿子到底不会多想。“你哥他……留下安抚难民。” “嗯?”师宁像是有些意外哥哥的选择,“我…不明白……” “古来两国交战,受苦的只有黎民百姓。”师万忠翻身下马,牵着马绳走近山顶悬崖。“儿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若是没有民,何来的王啊。” “城中的百姓刚刚经历战乱,他们失去亲人、朋友。有的人从此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有的人从此落下残疾后半生再无指望。” “他们不过是想活着。”师万忠看着同样下马走到他身边的师宁,“你说,如果你是那些难民,你经历了城破家亡,在敌人的压迫下努力生存。终于等到得救的那一日到来,可匆匆赶来的将军明明操着一口熟悉的言雨,却对眼前惨况视而不见。” “若是你,你还会对这样的国家抱有希望吗?”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师宁,这天下不是只有天子朝臣,这天下多的是那样普普通通的百姓。你只抬头看见了那些光芒万丈,却不曾低下头瞧一瞧那寻常人家。” 师万忠看着自己的儿子。只是十几年光景,那胖乎乎的小儿子如今也长成了少年模样。他突然叹了口气,他早就看透这朝堂之上的是是非非,几十年征战沙场,那大殿之上有多少人真的见过那血染疆场,又有多少人亲眼所见他们口中的‘家破人亡’。争来争去,但最后黄土一捧,随风而去。 他想,若是他早一点想通这些事,早点发现师平的异样。会不会,他就不会对那只有尔虞我诈的朝堂感兴趣。 可转念一想,师平一直随他征战,见过的事情不比他的少。孩子大了,到底不由爷了。 “父亲。”师宁沉思片刻后终于说道:“儿子或许从来没看懂过这人世。” 师万忠听言只大笑了两声,“儿啊,为父也从未看懂过这人世。只是为父看的多,所以能说出口的自然就多了。人活一世,谁也看不懂。”他捏捏儿子的肩膀,“这人世,你可以有你自己的看法。” “那我……当真还是做错了…” “错是错了。”师万忠的目光重新看向远处,“万幸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也万幸你认识到了问题所在。”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摆出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万幸人家孟府尹没和你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人家给你‘擦屁股’你连句谢谢也没和人家说,还自己跑回来了。丢人。” 师宁被说的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认输的说着:“儿子知道错了…” “跟你爹我说有个屁用!跟人家说去!在人家府衙捣了好几天的乱。”说罢,翻身上马。“对了,给人家道完歉就乖乖滚回来。别耽误人家干正事,你要是那么无聊,你爹就上书求皇上给你个偏远县官做做,省的你无聊没事干。” 师宁看着师万忠驾马飞驰远去,不知怎么想起儿时第一次见到父亲。那时他骑在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上,穿着银灰色的铁质铠甲,身后鲜红的披风在马上随风摇动好不威严。 那时,师万忠看见他便把他从母亲怀中接过,抱在他怀里,骑在马上。想到这儿,他翻身上马追上前方的父亲。 父亲的马虽然上了年纪可跑起来依然如风一般畅快。师宁的马正值壮年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前面那匹。 “爹,您慢点!” “臭小子,你还想让你爹等你啊!” 山路之上,阳光明媚,树荫参差间两匹马一前一后,微风正好。 京都城内依然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集市之上有买卖者相互吆喝,行人来往络绎不绝。京都的热闹景象在文人墨客眼中充斥着千般诗情画意。距离考试的时间还有半年的时间,进京赶考的各地学子也已经早早落脚。京都的房价一早水涨船高,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谁沾了谁的光。 而孟随遇自从那之后就算是消停了两三天,给妹妹的信想来应该也已经到她手里了。本以为接下来的事和平时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但看样子他最近是心想事不成。 第二天一早,师宁大少爷再一次出现在府衙的门口。只是这次除了他自己和那把随身的佩剑再没有其他。 孟随遇强忍住自己的头疼,好声好气的问道:“师小少爷,您大驾光临是又有什么事吗?” 师宁脸上还有几分不情愿,可他觉得爹说的有道理,况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就当是出门长见识好了。他也要让这人好好瞧瞧自己才不是什么名门纨绔。“本少爷是来学习的。” “学习?”孟随遇的眼角抽了抽,“您来我这儿能学什么?那日您也看见了,我这顺天府每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您不觉得烦吗?” 师宁自知理亏,又说不过他。自己迈开步往里走,自顾自的坐在厅堂的椅子上,随身的佩剑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副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今天我也是留定了。 看来这人是讹上他了。孟随遇对于带孩子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好不容易把随安带大的,现在成日里就是气他。不过转念想想,这大少爷准又是想起什么来,索性随他去,不出几日还是会回去的。但是以防万一,有些话还是早说的好。 孟随遇走到他面前,对方抬头看向他的眼神还有些不服气。“师宁少爷若是来学习我自然欢迎,但有些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什么?” “师宁少爷既然说是学习,那咱们就约法三章,您意下如何?” “切,我当什么。”师宁并不在意,“我连仆人都没带,就是来学习的,有什么规矩直说。” “好。”这话可是他亲口说的,孟随遇也不拐弯抹角了。“这第一条,即是学习那么凡事不可莽撞,只要与案件相关,师宁少爷只能听我的。” “可以…” “第二,要是小少爷坚持不住,离开顺天府后,希望您不要再来了。” 师宁后槽牙发出咯吱吱的声响,说了这么半天还是觉得他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少爷。他还非要较这个劲,让他看看自己的能耐。 第57章 “至于第三条……”孟随遇打量着已经憋的脸色通红的小少爷,“我现在没想好,日后看您的表现如何再说。小少爷您觉得呢?” “我也有要求。” “小少爷有什么要求?” “不许叫我小少爷!”师宁总觉得他那‘小少爷’里带着几声讽刺,听着烦得很。 对方听他这么说浅笑一声,“好,那您想让我怎么称呼?” “随便,但唯独别叫我小少爷!” “好。”孟随遇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既然如此,就这么说定了。”随后低下头处理自己的事情。 师宁坐在旁边,刚开始还觉得有些新奇,期待着来些什么事让自己做。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今天的顺天府反倒异常的安静。有些无聊的他站起来在厅堂里溜达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无聊的很。 过了一会儿干脆走到那人的书桌旁看他在做什么。往书桌上一看,就见那人在张纸上横排竖排的写着人名。旁边是一张名册,师宁看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你在排西厂的名册?” 每年到了赶考人进京的时间,城内都会加强一遍巡防,虽然有护城军在,可西厂建成之后这些活里就有了他们一份。 “不对啊,就算是西厂这时候要奉命巡防,也该有专门留守的人负责,和你有什么关系?汪岑不可能临走时把这么大的事忘了啊。” 孟随遇在接到这个事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情况了,最近让他焦头烂额的也就是这事。他从未接触过城防,虽然清楚京城每条大大小小街道交错分布情况,可不代表他懂得分配人手如何巡逻。 事情交给他时孟随遇也去西厂询问过,这次被分派巡城的人都是新手。但凡有些经验的几乎都被派到了城外。 想到这儿他就一阵咬牙,方中庞这个老狐狸。耽误巡防这么大的帽子往他头上扣,上天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 “再说了…你这排的什么东西啊?”见对方不回话,师宁接着说道:“这两个人交错的时辰和街道都冲突了,还有轮班歇息……你……”他顿了顿,“你该不是不会?” 孟随遇低头看着纸上他指出的错误所在,有些烦闷的挠了挠头。随后颇有几分希冀的抬头看着旁边的人,“看来师宁少爷对这些事颇有研究啊?” “都说了别叫我少爷!”师宁翻了个白眼,“我虽然没和我爹上过战场,但他曾经为了给我讲排兵布阵,拿巡城的士兵做过例子。多少了解些。” “真的?!” 师宁眼瞧着这人眼睛都亮了,心中难免有些得意。“当然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吹牛的。” “那……”孟随遇眼睛一转,主意就来了。“那我可要向就师宁…你请教一下。” 师宁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定是翘到了天上,“没想到你这么聪明也有不会的东西啊。” “术业有专攻。”孟随遇在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上一贯不吝啬向别人求教,“那就有劳您指教了?” “行啊,多大点事。”师宁拿过名册打算好好跟对方讲解一下。 此时顺天府外热闹的街道上缓缓走来一个人。若是不看他的样貌只专注在他颤抖的步伐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但这个看起来一身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此时右手紧紧的攥着什么东西,因为过于用力导致他整个身子都呈现一种难以言说的别扭。门口的衙役远远的就看见这个书生,起初他对于这人的样子并不觉得怎么奇怪。临近考试,时不时就会有被压力逼疯的考生在街上疯跑,不一会儿也就被自己随身的书童或者书院的同窗带回去了。 可那书生抬头见到了大门上顺天府三个字不知怎么,铆足了劲直直的奔着这边就来。站在门口的衙役被对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时那书生已经走到他面前,这人面色苍白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可这青天白日的,除了他此时此刻的这个状态,街上没有什么比他还要吓人的。 “这里……”那书生开口,声音却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一样,“这里的……府尹大人在不在?” 衙役反应过来先是和眼前的人分开一段距离,随后才缓了缓神说道:“哪里来的疯子,去去,回你的书院去!”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书生呢喃着,“我要见府尹,我要见府尹!” 他最后的那一声带着沙哑和撕裂。书生不管眼前的这个衙役如何阻拦,他要进去,他要问清楚,只有这里……只有这里才能证明他手里的东西是真的。他没有疯,这是真的。 等到孟随遇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出门时,就看到了几个衙役将那书生压倒在地,那书生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什么东西,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住手!”孟随遇急忙让衙役将人放开,“怎么了这是?” “回大人,这书生疯疯癫癫的,刚才在门口吵嚷着要见大人您,我们看他精神不太好,怕伤着您,正准备把他送回他书院去。” 师宁却看着那被压在地上的书生觉得有几分眼熟。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名字闯进他的脑海。“谢胜?” 那书生像是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师宁。“小侯爷?” “还认得人,哪里是疯子,还不把人家放开!”孟随遇一声令下,几个衙役才终于放开了对方。他转过头看向师宁,“这人你认识?” “算是……半个月之前在梁家的宴会上见过他。” “梁家?”孟随遇完全没有想到的一个名字出现在耳边,这个梁家在京都论财力只算得上中等偏上的程度,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可言。因此对于这种宴会他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他低下头看着这个书生,“谢胜,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本官说清楚。” 谢胜抬头看向他,见他穿着打扮的确如府尹一般。可看那人面相又像是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因此又难免有些犹豫。一旁的衙役正觉得这疯子书生麻烦,见他不答话便开口说道:“你这小子,不是说要找我们府尹大人吗?怎么大人问你话你又不说了?” “你……就是顺天府府尹?” “是我。” 谢胜心中有些感叹,没想到人家年纪轻轻就已是京都的府尹,也不知他将来的命运到底如何。可他忽然回过神来,自己今天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感慨这些的。他伸出右手,把从刚才开始就紧紧攥在手中的纸条递给对方。 孟随遇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道:后天卯初老地方,带上三百两银子,否则休想再见到梁知柳。“梁知柳?”孟随遇念着那个名字转头看向师宁,“说的是梁家的大小姐?” 师宁的眉毛皱起来,“的确是。”他看着谢胜,“这纸条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就在我的书房。我今天一大早上出门买书,等到回来的时候书桌上就出现了这个纸条。”一提到这件事谢胜就再一次颤抖起来,“我本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便想着去梁家问个明白。可我到了梁家他们闭门不见也就算了,对我说他们家小姐病了,可我……”后面的话他却像是突然憋住,无论如何都不肯在开口说清楚。 孟随遇见状便让那些衙役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他带着谢胜走进了书房。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孟随遇瞧着谢胜的样子,心中便有了推断。“你与梁小姐便是那日宴会上相识?” 谢胜抬头的神情中有了几分惊讶,但很快又低下头算是默认。 “你既然肯定他家小姐没有生病,那总要有些原因。”孟随遇见对方像是还在犹豫,“你要知道,梁家对外的态度如果真是如你所说,那么别说是我,就连和他们家大公子交好的师公子也没办法直接上门询问的。你若是不说,那梁小姐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师宁站在一旁其实也很着急,他从刚才进房间的时候就想要说话。但孟随遇却好像每次都能抓住他要开口的那个节点,回过头看着他让他消停一点。没办法,谁让他答应人家了,说的出就要做得到。 就在师宁实在忍不住的时候,谢胜终于开口说道:“我和梁小姐……只是互通过几次书信,并无其他,梁小姐的丫鬟钟燕经常帮我们送信,因此我认得她。那日我去梁家被拒之门外后,在他家后门见到了钟燕,她问我是不是我约小姐出门的,并给我看了那日她收到的一封书信。” “可我看那信上的字迹虽然和我有几分相似,但并不是我写的。她这才告诉我三天前,她路过我们交换书信的地方,见到一个背影便以为是我留下的。拿回去给他们小姐看后说是约她到山上宝台寺见面。第二天,她和小姐去了寺庙,中途她去上香的功夫,小姐就不见了。她不敢声张,在寺庙找了一圈也不见小姐的身影。无奈只能先回家,但第二天一早梁家人自然发现小姐不见了,随后就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上的内容和这纸条上的差不太多。” 第58章 等到谢胜把所有的经过都讲完了,孟随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沉思着什么。“也就是说,你收到纸条的时间和梁家相差无几?” “钟燕说,梁家发现信的时候是一大早管家招呼几个仆人打开家门的时候在门外看见的。”谢胜仔细回想着,“但我早起时并未发现房间里有什么字条,反而是我出门后再回来时才发现的。” 师宁却在一旁说道:“那许是你早晨出门时没有在意呢?” “不,我回来时那纸条就摆在我平日常用的书桌上,甚至是很显眼的位置。好像生怕我看不到一样。” 房间内安静一阵,孟随遇接着问到:“那书信上的字和你的字迹并无区别?” “是的。我当时看到那封信也愣住了。但那封信绝对不可能是我写的。”谢胜很肯定,也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证据,“那信上说的第二日,我和书院的一位先生约好了时间,那天都在那位先生那里没有离开。况且,之前的信中我也同梁小姐说过,因为近日功课繁忙,所以暂时不能再给姑娘写信了。” “那他家丫鬟说看到你去那个地方放下信的那天你在什么地方?” 谢胜却突然有些犹豫,像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说啊?”人命关天的大事,师宁却很讨厌这人磨磨蹭蹭的性子,他转念一想,“不对啊,倘若梁小姐和你只是通过丫鬟钟燕进行书信沟通,那知道这件事,并且用这件事约梁小姐出来的就只有知情的你们三个人啊。况且你所谓的没有时间的那天,本来你也可以不用出现,只要提前在约定的地方安排好人,在想办法把梁小姐约出去就是了。怎么看都是你的嫌疑最大。” 谢胜的脸上从犹豫转变成慌乱,“小侯爷,我……这件事确实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但如果真的是我做的,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他的视线转向一旁的府尹,“大人明鉴,就算……就算我是图谋梁小姐,可……可我们二人书信往来,倘若我将此事传扬出去,她便清白不保,我又何苦弄这么一场戏。” “那可不一定。”师宁撇了撇嘴,“也许是你故意演给梁小姐看的?毕竟要是用你说的那种方法,恐怕梁小姐会恨你。但如此一来,你大可将此事和自己撇清,只说是有人故意做出这样的事。结果不成想你找的人和你价钱没有谈拢,因此便想办法多要些钱,你没了办法就只好报官。” “这……这……” 孟随遇没想到,谢胜一个书生居然在口舌之争上会输给师宁。不过师宁说的事他也有所怀疑,这件事到目前为止的问题太多了,而且事发突然,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捋清这些关系。那张纸条在他手中摩挲,鼻尖隐隐嗅到一些气味。“我记得你说过梁家收到的信和你的纸条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是什么意思?” 谢胜想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有些痛心,“梁家的信上……写的银子是五百两。” “这不是很明显了,分明就是你们当初价钱没有谈拢,又或者那群人见财起意,于是你人财就要两空,自然要急着报官把自己撇干净。”师宁还要开口说什么,身后却传来孟随遇的一声轻咳,他回过头看着对方,想起刚答应对方的事情,不得已只好把嘴闭上。 “你既然和此事无关,那就总要证明丫鬟钟燕收到信那天见到的背影不是你的。”孟随遇的声音很是柔和,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件事上他和随安都深得家中那位大夫遗传。“你要我调查,我总要有合适的理由劝告梁家的人准许我插手这件事。譬如,你不过是个爱慕梁小姐切切实实担心她安危的人,而不是想要借这件事从中谋利。” 谢胜闭上眼,仿佛这件事极为痛苦。“那日……书院中有一位同乡约我和几位同学去…去江南春…” “江南春?”孟随遇显然是没听说过这是个什么东西。 “城外不是有一处和护城河连接的河道,那河道上有个船舫,就叫江南春。船上的歌姬舞姬技艺非凡,据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去的。”师宁正要问谢胜如何上去,却看到一旁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赶忙说道:“我可没去过啊!我也是听朋友说的…” “我也没说什么啊。”孟随遇的声音在师宁耳中听着只觉讽刺。 “你……”师宁在吵架这方面从来没占过什么便宜,因此果断放弃和这人辩解,把矛头转向别人。“你怎么去的?” “我那同乡在京都认识的人很多,因此那日是他带我们去的。”思及此处谢胜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并不知道他是要去那个地方……要是知道…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的……” “你那间书院叫什么名字?” “水月书院。” 事情渐渐的被捋顺了很多,孟随遇在书桌前闭上眼思考很多的事情。目前来讲这件事最难的一部分大概是怎么样才能说服梁家人同意他们寻找梁小姐这件事。梁家就算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是自家女儿的名声到底还是要顾及的。不知道怎么他就想到了随安,思来想去觉得这个世界上怕是不会有像他和师父这样支持她一个女儿家在外面四处乱跑的。 “师宁公子。”他转头看着在一旁焦急等待的人,这孩子就这么热心肠嘛?总喜欢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在着急,也不知道将来要是有一天他陷入囹圄,可有人会像他这般帮助别人。“看来你要亲自带着他去一趟梁家。” “去他们家能做什么?帮着筹钱吗?”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孟随遇脸上的笑容让对面的人心觉不好,“总之你要想办法说服梁家人,这件事只有我们合作才有办法找到梁小姐的下落。” “你要找就直接去找,干嘛非要让人家同意?难道人家不同意 ,这事儿你还不管了?” 不知道为什么孟随遇每一次听他说话都有一种预感,这孩子的脾气怕是过了十年八年都不会改。他只能耐心解释道:“事情是一定要管的,但是谢胜将状告到了顺天府的门上,我要管就是官家的事,官家行事可没有隐秘小心这一说道。”他的目光也看向谢胜,相比那个横冲直撞的大少爷,这位想来更能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因此你必须让他们明白,这件事如果不想闹大,那就必须让我插手。” 师宁一脸迷茫,“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感觉你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 孟随遇无奈叹气,“谢胜前来报官,于他而言,我是什么身份?” “自然是顺天府尹。” “那倘若梁家委托我私下调查,于梁家而言,我又是什么身份?” 这次师宁却回答不上来。可一旁的谢胜却说道:“我明白了。” “什么?明白什么了?”师宁的目光又看向谢胜,他虽然每天确实无所事事,可也不代表他就没读过书,但他怎么就没明白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梁家,谢胜来顺天府告状,这案子我是无论如何都能管得。但他们若是承认在谢胜之前就已经委托我私下调查,那么一来我不用担心对谢胜算是置之不理,二来若是将来有人因这案子怪罪,于程序上并无不妥。” 师宁听完撇了撇嘴,“说到底还是怕对你仕途有影响。” “是啊大少爷。”孟随遇看对方瞪了他一眼赶忙改口,“师宁公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身边又有一个半大的不肯让你省一点心的家伙你就明白了,我很需要这个位子。” “家伙?什么家伙?” “时候不早了。”孟随遇并没有回应对方的话,只是起身看着外面已近正午的天光,“你们早去早回,回的时候顺便将那位钟燕姑娘请过来最好。” “我们去了,你干什么去?” “自然是去别的地方随便看看。”说完就出门离开了房间。 出了顺天府的大门向左拐,孟随遇思考着时间,估计着随安他们已经快要走到一半的路程了。对方信中说了一切安好,他倒不相信对方。毕竟她这次出门可是跟着京都内的风云人物,与其说安逸是必然的,倒不如说危险也是等同。 原来师父当年就是这种心情…… 这么想着,孟随遇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抬起头看着大门上的牌匾,水月书院四个大字看起来力道深厚。其实他对这些书院的名字并不太清楚,毕竟自己也用不上知道。 走进大门,一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老翁走过来,他上下打量着对方,还只当是个晚来的考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已经人满了,实在没有地方住了。” 对方却只是笑了笑,“我来是找人的。” “哦?找谁啊?” “请问,是否有个叫谢胜的公子住在这儿?” 第59章 “哦。你说谢胜啊。”老翁笑了笑,“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他刚刚出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看样子还蛮着急的。” “是这样,我是他亲戚,因为刚好到京都来办点事情,他们家人就托我来看看他。”孟随遇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像是对一个小辈的关心,“不知道能不能带我去的房间等他回来呢?就算没见到他人,好歹看看他住的怎么样,到时候回去也好和他们家人交代。” 老翁笑着点点头,“没问题,这边请。” 书院不算小,小路周围到处都是新鲜的花草树木,几乎所有的房间打开窗都能看到这些。要是学累了,还能就此放松一下。其实他们这样的书院,说是书院,不过是在正中间有那么一个书房,里面摆放的都是学子们常用的书本、典籍,偶尔书院请来一些有学问的先生来这里指导文章,余下的就都是供给各路来赶考的学子租住。租金不贵,因此只有赶得早的学子才能住的上,其余的人便只能忍受京都水涨船高的房租了。 “谢胜这孩子平日里在书院如何?不曾惹什么麻烦?” 老翁摆摆手,“这些学生里他就算是最老实的了,性子也温和,平日里和谁说话都是笑模样。学习也用功,听偶尔来这儿讲课的先生们也常夸他。” “这样啊。”孟随遇跟着老翁的步伐,左拐右拐的终于走到了谢胜的房间门口。老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要转身离开,他却忽然叫住对方。“对了,老先生。我常听谢胜说起过一位先生,他前两日好像还特意去听过那位先生的课,不知道是哪位?” 老翁认真的想了想,“哦,您是说温先生。他前天来的我们书院,谢胜那天也去了。他好像是挺喜欢温先生的课,每次那位先生来了他都会去听。” “这样啊,那下次若是碰上了,定要好好感谢。” 和老翁客套完了,孟随遇便推开了谢胜的房门。映入眼帘房间内的桌椅摆放都简单朴素,正对面就是书桌,上面摆放着略显杂乱的书籍。左面就是一张简单的床铺,上面的被褥倒是很整齐的叠放着。再看过去这个房间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确实如谢胜说的那样,放眼望去这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他的书桌了。 走到书桌旁,他仔细的打量着上面摆放的东西,一旁的纸张上写满了许多自己的见解和很多对于课堂的内容的总结。看得出来,的确认真。孟随遇拿起一张纸仔细在手中揉了揉,最后靠近鼻子闻了闻。除了墨香,什么也闻不出来。他最后在房间里四处打量起来,走到床铺旁边,整洁平板的床铺上只有一个奇怪的印子,看样子力度不浅,和这张床铺的整体状态显得格外突兀。 房间里能看的东西基本都已经看的差不多了,孟随遇走出房门,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谢胜的房间位置比较靠后,但周围很是安静,这样的位置在书院中算得上很抢手的地方。周围大概还有三四个房间将谢胜的屋子包围住。 孟随遇看了看天色,估计学生们都去吃饭了才对,因此他看是从最左边的房间看起。也幸好和他推断的没有什么区别,前几个人的房间都没有人,当然也没有什么线索,房间布局看样子和谢胜的房间并没有太大区别。反而是最后一个靠左边的房间,一推开门孟随遇就闻到了这人房间里的香味。 这香味不大,但也绝对不能说是少。在这屋子待上半个时辰,猪肉怕是都能熏成香的。 他走进去时就意识到了这间屋子和其他房间还有些区别,这房间里的摆设和那些房子全然不一,很多东西看得出来都是主人自己添置的,而且每一样看着都价值不菲。他在房间里左右打量着,停在这人的书桌前。看得出这房间的主人也不太喜欢读书,桌子上摆放的几本孤零零的书看样子像是翻都没翻过。但桌子上却单独放着一张纸,看起来孤立无援的样子。 这时外面传来了吵闹的声音,孟随遇连想都没想就从书桌上的另一摞已经写过字的纸中抽出了一张,随后赶忙走出了房间。不远处就看到几个人结伴向这边走来,他躲在谢胜房间的墙角,想要看看进到最右边这间房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等了许久,直到吵闹的声音终于渐消,孟随遇才从墙角探出头仔细看着要走进那个房间的人。 一个看样子和谢胜差不多大的公子站在房间门口,看样子的确要比谢胜略胜一筹。但对方却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推开房门,停顿半晌后,却转过头看向谢胜的房间。谢胜房间的大门此时紧闭,对方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推开房间大门进屋去了。 孟随遇靠在墙角,思考着刚才看到的那些。一转头,看向房间后面的那扇窗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时间已经到了未初。师宁和谢胜在顺天府的大堂上等待着孟随遇回来,连同他们从梁家请回来的钟燕。想到这儿师宁又觉得这个孟随遇到底生了个怎么样的脑袋,他像是早就想到了梁家人对于他们的到来会有什么样的态度,而他照着对方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后,梁家的人又是如何的转变了主意。之前他爹和哥哥曾经无意中谈论起这个顺天府的府尹,还记得当时他们就说,虽然平日里在朝堂和其他地方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甚至对于很多在京的官员来讲,顺天府的存在等同于没有。但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在西厂和方太师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定然是有他的本事。 当时他对于这件事还很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个只会躲着的缩头乌龟罢了。他本想着顺天府如今的存在就是京都内的一大闲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或许整个京都之内,最能体察民情的大概就是这里了。 他正想着,就见孟随遇从大门处缓缓走来。 这个人还是很讨厌,师宁想着,怎么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在他眼里就像是毛毛雨一样呢。见对方走进来,他便焦急的问道:“你去哪了?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我去说情都没用你这么长时间。” 孟随遇却没理他,只是看着谢胜说道:“你先回书院去,剩下的事我会查清楚的。能问的我都已经问过了,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回去专心学习的好。” 谢胜张了张嘴像是还要说些什么,可却又觉得对方说的在理,因此只得行过一礼。“那就有劳大人了。” 等看到谢胜离开了顺天府,孟随遇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的丫鬟身上。“你就是钟燕?” 丫鬟俯身行礼,“回大人,奴婢就是钟燕。” “你把和与梁小姐一同出门的经过全都说一遍给我,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说完就拉着不被理会还在气鼓鼓的师宁在旁边坐下。 钟燕回忆,那日晚上她本来是为了小姐去针线铺取前几日就订好的针线,但是在去的路上就看到了一个背影。那背影看去和谢公子的背影有几分相似。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但决定去那个平日里他们约好取走书信的地方,没想到还真的有一封书信。于是她就拿上信又取回了针线才回的家。 “你是看到了书信才觉得那个背影像谢胜?还是看到了那个背影就觉得是谢胜?” 对方想了想,“当时看那个背影并没有十分觉得,但是我记得放书信的那块石砖有了变动,过去查看才发现有那么一封信,因此回想起来便觉得那个背影很像谢公子。” 听到这里孟随遇点了点头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回去之后钟燕就将信给小姐看过,小姐也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反而只是和钟燕吩咐了第二天要出门的事情。等到第二天两人出门,当时的寺庙里来往的人还挺多,钟燕本想着紧紧跟在小姐身旁以防走散。但小姐却和她说看这寺庙的人这么多,想来一定很是灵验,于是吩咐她去寺里求两个平安符回来。 钟燕当时没有多想,就让小姐在原地等她回来。但没想到等她回来小姐就不见了,她在寺里找了好久,都没看见小姐的身影。她甚至问过寺里的和尚,也都没有见过。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钟燕很是害怕,毕竟小姐是她带出家门的,要是让老爷和少爷知道了她也跑不了。一直到最后,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钟燕也不得不回家。但是当天晚上老爷和少爷刚好有事不在家,所以也就没有其他人在意小姐有没有回来这件事。 但第二天一早这件事就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之后就是家中的人第一时间想办法找到小姐的下落,但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小姐失踪的事情。 而后就是今天一早发现的绑架信。 第60章 孟随遇这次听钟燕讲完,才开口询问:“梁小姐和谢胜为何约定在那个地方?” “因为小姐自幼喜爱针线,所以当时她和谢胜书信往来时为了方便就特意选在了那条街上,这样即便我出门家中便不会有人怀疑。” “你拿给梁小姐的那封信可有带在身上?” 钟燕摇了摇头,“大人若是需要奴婢可以这就回去拿来。” “若是拿来最好。”孟随遇淡淡一笑,“不知道他二人之前来往的信件能否也给我过目一番?还有那封绑架信?” 钟燕点了点头,转头就要离去。孟随遇却对一旁的师宁说道:“师公子也跟着去一趟,也省的钟姑娘再跑一趟。” “我就不用再跑一趟?!” “反正你也是要回来的。”孟随遇笑着,却也只收获了对方的一个白眼。 等到小少爷回来,孟随遇正对着书房桌子上几张纸低头研究着。 师宁把怀里的几个信封就那样扔到对方面前,一脸不乐意的坐到了旁边。 孟随遇并没有在意这人的态度而是拆开信封自顾自的看了起来。“你先前同谢胜去梁家可发现有什么不对?” 师宁双臂抱怀没好气的回道:“没有,梁家人都急着找自家小姐,梁老爷和梁知羽听了我们的来意之后确实很抗拒,不过我照你说得又原封不动的和他们说了一遍,他们两个人商量了一会儿就同意了。”说到这儿,他不服气的眼神收敛了很多,“不过他们说必须要私下调查,要是外面传出来风声,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顺天府。” 孟随遇听着简单笑了笑,并没有在意只是接着问道:“那你们要求找钟燕的时候梁家人可有说什么?” “没有。”师宁想到这儿就觉得奇怪,“他们挺痛快的就答应了。” “是吗。” 对方淡淡的接了这么一句,师宁坐在椅子上反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过了一阵才开口问道:“那你今天出门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水月书院。” “水月书院?谢胜的书院?”师宁放开了双臂,“你怀疑谢胜?” “只是必要的调查步骤。”孟随遇抬手招呼着大少爷,“你过来看。” 师宁走上前看到他书桌上摆着的纸张,一张是今早谢胜带来的纸条,另外几张就是从梁家拿回来的信件。他指着最旁边的一张写好了字的纸问道:“这张你从哪里拿来的?怎么看起来和这些纸上的字全都不一样?” “这张是住在谢胜隔壁的那个人,也就是在钟燕看到信的那天时带着他们出门的那个同学,蔡书。” 师宁拿起那张纸仔细端详起来,“蔡书?”他有些意外,“那天在梁家的宴会上也见过这个人,不过只是远远的听梁知羽介绍过并没说过话。听梁知羽说这人是个乡绅的儿子,家里有些财产,就蔡书一个儿子因此想着让他进京争取做个一官半职的,但是这个蔡书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听说几乎是被家里人押到京都来的。” “你说的这个宴会我昨天就想问了。”孟随遇从纸张的面前收回了目光,“什么宴会既能请到你还能请到两个无名的考生?” “听梁知羽说这个蔡书家的祖上曾经和他们家在一处做过生意,不过后来他们家搬进京都,虽然还有些联系但是都是生意上的往来。那次的那个宴会说是蔡家安排的,想让蔡书借此机会认识些达官权贵……”师宁撇了撇嘴,“不过他们未免也太看得起梁家在京都的地位了,他们请来的人里我算是家中官员地位最高的了。” 孟随遇淡然一笑,“依我看若不是汪岑离京,那场宴会你未必是最厉害的。” “你怎么知道……”师宁本想问他怎么知道梁知羽邀请他时本想是让他带着汪岑去的,但是那样的宴会,别说是汪岑了,他还是看在和梁知羽关系还算可以的份上才给他几分薄面的。所以即便是当时汪岑在京,他也压根就没和对方提起过这件事。“也是。”他接着嘴硬道:“全京都都知道我和他关系算是不错了,既然是巴结人,肯定希望全都去。” 对方没有接他的话茬,房间里又一时安静下来。师宁接着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那张纸,“你还没说你拿他这张写了字的纸做什么?我看着里面没有和他字迹一致的。” “字体是可以伪造的,据我所知,黑市上就有能伪造他人字迹的人。”孟随遇把那张谢胜拿回来的纸条递给他,“但这个上面,字不是关键,纸才是。” 接过纸的师宁在光下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两张纸的样式是同一个。“这……这是怎么回事?” 孟随遇却没有先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又从怀里掏出了另外的一张纸。这张纸展开没有任何的字迹,却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有一个沾满泥土的脚印。 “这又是什么?” “在谢胜的后窗户发现的,我猜大概是有人想要潜进谢胜的房间,但是手脚并不麻利,因此猜到了谢胜后窗户后面花园的泥土又沾到了窗户根。” “你怀疑是收到信的其实是蔡书,但他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匆忙中用自己的纸给谢胜写了字条?” 对方皱着眉思考没有回答。 “那还不简单?只要拿着这个和他在书院里比对一下不就好了?” “但这个脚印并不能证明什么。”孟随遇把这张纸也摆在了桌面上,“就算和蔡书有关,人家也只会承认他潜进谢胜的房间并不会承认和此事有任何的关联。” “不对啊。”师宁皱着眉,“如果最开始收到信的人其实是蔡书,那也就是说策划这些事的人就是他自己。”他晃了晃手中的字条,“可既然是他策划的,怎么可能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生怕别人怀疑不到他身上吗?” “如果,这件事并不在他的策划内呢?” 师宁思考了一下,“也就是说,蔡书虽然计划了这件事情,但他收到勒索信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匆忙中他便想到将这些事嫁祸给谢胜,于是随手在自己常用的纸张中抽出来重新写下勒索的字条,趁着谢胜出门把字条放在他桌上?”说完这些师宁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虽然这样想的话就和梁家收到信的时间对上了,但既然是他策划了这件事,怎么可能再收到勒索信的时候没有准备呢?” “也许这件事不是他亲手操办的呢。”孟随遇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因为某种原因知道了谢胜和梁小姐书信往来,然后借用这个方法带走梁小姐。但又不想让人把这个事怀疑到他的身上,就雇了其他人带走梁小姐。可没想到当他想带回梁小姐的时候却收到了对方的勒索信,这件事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所以他很慌乱,只想快点从这件事里抽身,就做了这么一张纸条。” 师宁虽然是很想承认他说的这些,“你说的就算再有道理我们也没证据啊。” 站在书桌前的人目光在所有的纸张上游走起来,最后他抬头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江南春在什么地方?” 护城河曾在京都内蜿蜒曲折,对于百姓生活并没有帮助,最终在新皇登基之后便下令修整河道,才有了如今将两市分割开的一条长河。而剩余的部分自西墙而出,绵延不远便形成一条湖泊。原本这条湖泊旁荒无人烟,只有一些茂密的树林,其中数柳树开的最好。时间一长这里就成了京都内很多人前来踏青的地方,久而久之这附近也渐渐形成了另一番景象。 孟随遇即便不像随安那样这些年来四处奔走,但好歹算得上京都地方官,对于这儿的很多情况还是挺了解的。可即便是了解也不代表他清楚全都清楚,就比如说现在,他看着停在河边几艘灯火璀璨的船只,远处的河面上也已经飘着几艘小船,隐约还能听到从那飘来的乐声。 岸边仅支了张藤椅,藤椅上躺着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正悠闲的晃着扇子。女人见到他们两个靠近,懒洋洋的直起身子目光打量着两个人。“两位?”女人的声音很是柔和,听着并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师宁先回答对方:“我们来找人。” 女人微微一笑,“来我这儿的都是来找人。” “不知道前日来这里的客人,可有一位叫蔡书的?”孟随遇换了一个问题。 女人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的停留下来,“每日来我这儿的客人多的很,您想让我每个都记住吗?” 师宁刚要发作就被孟随遇拦下,回身示意他冷静一点。随后回过头对那女人形容起蔡书的样貌长相,“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还劳烦姑娘仔细想想。” 这句话对方似乎很受用,轻轻一笑随即低下头想了想,“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有点印象,那个人常来我们这儿。”女人抬起握着扇子的手朝着岸边停着的那艘船轻轻一点。 第61章 孟随遇和师宁两个人的视线刚刚转过去,船中走出了一个端着瓜果的小厮。那人抬头打量着他们俩,见对方的视线直勾勾看向自己下意识就扔了手里的东西跳下船就要跑。 “站住!”师宁反应快,立刻就追了上去。 那小厮没有武功,跳下船的时候又崴到了脚速度本就慢下来。师宁几乎没费力气就把人紧紧按在地上,“跑什么?!” 孟随遇看向身后的女人,对方重又躺回自己的藤椅中去,视线却依旧懒洋洋看向他们。女人嘴角挂着的微笑很是耐人寻味,“原来两位要找的是个男人。” 即便这个女人从头到尾的样子都让孟随遇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礼貌的向对方行礼,“姑娘,这个人就由我们带走了,有些事情需要问问他。” “带走?”女人调整了坐姿,“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怎么上来就要带走我的人?” 师宁却已经把那个小厮五花大绑起来拎着人走到她面前,“我叫师宁,这人和我们现在查的案子有关系,我就得带走他。” “原来是师宁少爷啊~” 女人的声音在师宁的耳中很是刺耳,他有些气愤的看向这个对方。 “好了。”孟随遇很是无奈的笑了一声,“你师宁公子的大名有几个人没听说过,别那么敏感。”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从怀中拿出了顺天府的蝶牌握在手上。 “姑娘,我们顺天府正在查案,这人和案子有关联,所以我们要带他回去。” 对方像是很满意孟随遇这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手中的扇子轻轻摇动,“既然是官家办事我等自然要多行方便。”这样还算和暖的天气里,女人手中的扇子却始终没有停下。“那两位慢走,小女子就不远送了。” 终于把人带了回去,太阳已在落在不远处的城墙上,放眼看去整个京都笼罩在一片昏黄中。 这小厮看起来应当是第一次做什么事情,从听到孟随遇说是顺天府的人时脸色就已经不对劲起来。如今被两个人带回去,还没等孟随遇询问,他跪在地上就止不住的哆嗦,一个劲儿的说着大人饶命。 “你说让我饶命,可得有个说法。” “大人,我就是时不时帮那些来上船的客人们帮个忙,拿点小钱,我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师宁看他跪着求饶的样子有些鄙夷,“你既然不知道做了什么事,这么害怕干什么?” “我……”小厮一时语塞。 “今日叫你来是想问你,前日可有一位公子交代你做什么事。” “大人,我们在这船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这谁记得住……” “记不住你跑什么?!”师宁今天手里没拿着自己的佩剑,此时手里握紧拳头恨不得把眼前这人拎起来好好问问,但他看着孟随遇还是那个样子就没变过,始终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他也看不懂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眼看着他急得不行,孟随遇抬起手示意他冷静。低下头对那小厮说道:“既然人你记不住了,那你可还记得有人曾让你去这个地方。”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纸条递给他。 那小厮看到上面的地方,认真想了想。“记得,那个公子奇怪的很,让我送封信放在砖里。” “他就没再吩咐别的?” “有有!那公子还让我换上另外一身衣服去送信。”说到这儿那小厮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事?快说!” “那天晚上天太黑了,虽然船上也有灯火,但那位公子站在背光的地方小的压根就没看清楚他的脸。” 孟随遇看向站在一旁的师宁,也对,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做好准备。不得不说这个罪魁祸首无论是谁,还真是十足的谨慎。但……动机又是什么呢?这个蔡书倘若是最开始就是为了栽赃谢胜,那这么严密的过程怎么会在一张纸条上暴露自己呢?那若是为了梁小姐,以他和梁家的关系若真是想要求娶也容易得很…… 他正思索着,那小厮却突然想起来什么。“大人,小人想起来了,当时虽然是逆光,但小人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和银子时看到他腰间挂着一个玉佩。” 师宁眼前一亮,立马向前一步有些激动的问道:“那玉佩什么样子?” “小人记不太清…………”小厮看着师宁立刻失落的样子急忙又说道:“不过小人要是再看到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好,那接下来就要麻烦你和我们去一个地方。”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水月书院的大堂内仍然点着烛火,里面时不时还会传出教习为学生讲解某个书本上的功课。书院深处的学子房间里大部分的烛光仍旧亮着,窗外透出来的影子随着烛光时时晃动。一旁早早熄灯的房间里隐隐传出一阵细碎的响声出来,听上去既不像是睡梦中的呓语也不像是在迷蒙中翻身牵扯出的声音。 房门在黑暗中隐隐打开,露出与黑夜交接的一条缝隙。不知过了多久,从那缝隙中走出一个身影,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他的背上,看上去像是驼着一个巨大的圆球在背后。他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随后又迈着十分小心的步伐一点点向远走去。 身后传来什么声音,正迈步的人如同惊弓之鸟慌张的看向身后的位置。那里除了书院种植的各色花草在没有其他,对方又认真的看了半晌最后确认了刚才的一切大概率是自己的幻听,转过头的一瞬间却忽然愣住。 不知道是谁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看着对方的衣着样貌渐渐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在书院见过这号人物,因此那一瞬间他很难说清楚他更多的是感到疑惑还是恐惧。 “敢问,阁下便是蔡书?” 蔡书不认识眼前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却完全没有心思和这个人东扯西扯,他干脆摆了摆手说了句认错人便急着要往前走。对方甚至也没有任何的阻拦,仿佛真的只是来简单的询问。 终于走出了书院的大门,蔡书的脚步变得更快了一些。出了书院后拐过一个弯,抬起头却看到刚才还站在书院里询问他自己下落的那个人转眼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神色无异,语气淡然的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可是蔡书?” 蔡书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四周,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咽下一口唾沫,“你……你找他做什么?” “想问他一些事。” “什么事?” 只见从那人手中忽然拿出一块通体晶莹的绿玉,在夜晚的莹莹月光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辉。“这个玉佩,是你的吗?” 看到那块玉佩,蔡书转身便要逃跑,但是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他的脚步只能猛地停住,视线不停的在两个人之间流转。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他只能靠在一旁,声音也有了些颤抖,“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站在他面前的人收起那枚玉佩,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在下顺天府府尹。蔡公子,有件事情还要您亲自配合一下。” 蔡书想过很多种自己的下场眼前的情形倒也在其中,不过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罢了。但无论如何,他想要做成的事都必须成功。他几乎是很快便冷静下来,语气和寻常并无不同:“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是这个问题。”对方抬手举起那块玉佩,脸上的神色依旧,仿佛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玉佩是怎么就到了他手上,而自己又再真心实意的寻找着它的主人。“这块玉佩可是蔡公子的?” “是,怎么?” “既然是蔡公子的,那就劳烦蔡公子帮个忙了。” 天色微亮,蔡书被迫站在顺天府的大堂中央。到底只是个乡绅的儿子,那日在梁家见过的人算是他来到京城后见过最大的阵仗了,如今这个场面说不心虚是假的。从刚才开始,他紧贴在膝盖上的双手便隐隐的摩挲着,但手心的汗却在对方的盘问下争先恐后的向外探头。 “蔡公子,不知道您昨晚为什么要逃跑呢?” “什么逃跑?!我家里有事,急着回去。” “急着半夜回去?” 蔡书沉默没有回答。 “既然蔡公子不想回答,那我就换一个问题好了。”孟随遇拿起那天晚上给他看过的那块玉佩,“不知道蔡公子能否解释一下自己为何要让小厮穿上特定的衣服去给梁小姐送信吗?” 蔡书的身体下意识一僵,心脏猛地被什么攥住。他开口,语气极力压抑平静:“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现在不明白,见过一个人你就知道了。” 一直站在府尹身旁的那个人忽然开口。蔡书见过他,梁家曾和他说过整个宴席中这个人的身份是最尊贵的了。那日见到这个人就觉得气度不凡,现在的情形,一立一跪。蔡书似乎生来就注定不可能与他这样的人站在同一个位置。 第62章 师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把拽过了那个小厮,让他仔细看清楚现在的这个人。 小厮左右在蔡书身边打量,见他身形与那晚见到的人并无区别。又瞧了瞧刚刚被师宁递过来的那块玉佩。 “是…就是他!” 其实在见到那小厮的时候蔡书的心就已经凉了半截了,他本以为自己找的地方和人已经足够偏僻,可没想到还是会被人发现。 但其实说到底,他的演饰技巧十分低劣。他太过自信,认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会按照他所思所想的一切进行下去。所以当他看见约定好的地方除了有一张字条外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变得无法掌控。 大堂中蔡书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久得师宁脸上不耐烦的情绪愈演愈烈,“喂姓蔡的,你还是不是个人?!梁家为了让你在京中站稳脚跟不知道找了多少人,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他们的女儿如今下落不明,你要知道,对于她一个女子失踪了这么多天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蔡书低着头在想什么,总之他对师宁的这些话似乎是充耳不闻。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似乎很是不屑的看着师宁。“你说的这些和我有关系吗?”蔡书的语气带着几分毫不在意的情绪,“她本来也就和谢胜那小子不清不楚的,名声败坏这件事你们可怪不到我头上,要不是她和那家伙私下通信,就不会被我骗出来了。说到底,不还是她自己贱,是她自己活该。” “你!”师宁家教太好,导致他实在不会骂人。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蔡书,看样子要不是他今天没有带佩剑一定一剑把这小子劈开。 孟随遇此时有些不适时候的想起了随安,要是她在估计早就把这家伙骂得连娘都不认识了。看来人有时候还是不能太讲礼貌,不然迟早会被这些混蛋气死。 “那你就是承认是你绑架了梁小姐?” “不是我。”蔡书如同放下了一切的伪装,那种刻在骨髓里的低劣品质在这一刻不加掩饰的出现在两人面前,“我只是随便写了一封信,她自己出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若是不和谢胜有这档子事,就不用担心她会出门了。”他像是只会重复这么两句话,翻来覆去的只是将过错推给受害者。这样的人真不知道倘若考上了功名,会变成什么样子。 师宁自然是听不得这些话的,他虽然从小在母亲和祖母身边的溺爱中长大,但不代表她们连最基本的善恶都没有教给他。“你说的是什么话?!”他正要冲上去掐住这个家伙和他好好理论一番,却被身旁的孟随遇拉住。看蔡书的样子也知道对方连他一拳都受不住。 孟随遇虽然懒得和这样的家伙多费口舌,因为这种人是永远不会觉得错误出在自己的身上,可这不代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正确的。“就算是你说的,那些都是梁小姐自己的事,没有人有权利对这件事评头论足。你所谓的这些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了一个借口,让自己做的一切看起来很合理的样子。” 但他很快又将话题转回到了正途:“你既然只是写了一封书信,和绑架梁小姐没有关系,那不如蔡公子解释下,谢公子房间里的这张字条,为何和你常用的书写纸张并无区别。”但这一次他没有等蔡书回答就抢先说道:“蔡公子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这群人刚好买了和你常用纸张一样的。这张字条和你常用的纸张可都是来自你家乡的,京都之内可没有。” 蔡书再一次变成了闭嘴的鹌鹑,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这人……就算你对梁小姐的所作所为不满,如今梁小姐生死未卜,你就算是个人也该关心一下。” “我不认识那些人。”蔡书终于说道:“我按着他们说的找到了黑市,在那里随便找了几个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忙而已。”他的语气终于有了些动容,“我并不知道他们会……” “也就是说,你连他们来自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蔡书点了点头。 “你个……”师宁的脸涨得通红,“你个蠢货!”看得出来,这句话已经用尽了他毕生的功力。 孟随遇合上眼,他们此时唯一的线索已经没了。梁小姐的下落依然不明,也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梁家人是不是更加焦急绝望。他吩咐一旁的衙役将蔡书带下去,大堂里只留下了他们两个。 彻骨的沉寂在半空盘旋,师宁看向一旁的孟随遇,对方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的反应了。他也明白,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怎么办?” 孟随遇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会越来越复杂,本来以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的蔡书应当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蠢货。 可冷静下来,他又隐隐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蔡书为何突然想起来要带走梁小姐,总要有个缘由才是。即便有些地方出现了问题,蔡书的图谋在总体上并不像是一时兴起才决定的。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梁家筹钱了。” “可那群人既然给了两个字条,就证明他们的目的只有钱,可是这东西怎么会有够?” “不然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 “大人!”门外的衙役忽然走过来,“外面有人要见您。” “谁?” “他说他是梁家的人。” 听到这个儿孟随遇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让梁家的人现在赶来。按照梁家的态度此时应该装得风平浪静才对,为什么突然会派人来。他只能赶忙让他们把人带进来。 这个仆人孟随遇从未见过,看着师宁似乎也有些迷茫的样子。那仆人远远从大门处走来,只见这人态度沉稳,不疾不徐的来到两个人面前行了一礼。“两位,我家主人托我给二位带一句话。我们家小姐的病已经好了,今早清了郎中来家中看过,病已经全好了。” 师宁显然不明白这仆人突然来了却又说了一堆什么病不病的,谁不知道他们对外称病不过是为了防止引人怀疑。“你这说的是什么?难道不是……” 他还要说什么却被起身的孟随遇悄悄拦住,他停住话头转过眼看着身旁的人。 “这是梁老爷的意思?” “是我家主人的意思。” “既然这样,我就明白了。劳烦您走一趟了。” “大人已经知晓了,那小人还要回去向主人说明。” “慢走。” 眼看着对方走远,师宁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清楚。可他的视线却看向疲惫不堪的师宁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想来最近让他头疼的事已经够多了,这些问题他慢慢想,或者等到过几天再问他。总之现在,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时候。 时间还早,现在不过才刚到正午,他们两个昨晚一晚没睡,如今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师宁左右也想不明白这些事都是什么情况,看着孟随遇又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走过去拽着对方的胳膊强行把人拉了起来。“起来起来,小爷我连早饭都没吃,昨晚都没睡好就被你叫起来了。我肚子饿的都打鼓呢,起来,出门吃饭去。” 孟随遇被他这么一闹原本刚沉静下去的思绪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但是他被这人拽起来看到了外面的天色,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噜了几声。无奈苦笑一下说道:“我算是怕了你了。”他起身和对方开始向外面走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依旧 “不知道小侯爷想吃点什么?不过可先说好,我的俸禄可请不了你吃什么好东西。” “谁稀罕什么好东西?”师宁却突然顿住,“不对,谁让你请了,我一个堂堂南昌侯府的少爷还用得着你请我?说出去让人听了还不笑话我。自然是我请你,就当是赔偿你这几日的辛苦了。顺便让你也见识见识什么叫好东西。快走,饿死我了。” 两人来到了一处装潢豪华的饭馆,孟随遇站在门口仰头看了看那牌匾。这地方他从没听过,不过看样子估计也是这辈子都没办法走进去一步的地方。看样子师宁就是这里的老熟人了,刚一进门就有几个仆役上赶着走到他身边忙着招呼。有说许久不见小少爷的,也有急着宣传他们家如今又上了什么样的好菜,又来了什么新鲜歌舞。孟随遇一直缓缓的跟在对方身后,反正也没有人理他,他正乐得自在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装潢倒是极为雅致,也不知道和随安同他形容的乐昌楼相比到底哪里更胜一筹。下次给她写信的时候顺拜年问问她好了。 “喂,你看什么呢?赶紧过来啊。”师宁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刚刚还站在身旁的人早就被落在身后,他转过身才发现对方正四处打量着什么,只好急忙叫他回来。 第63章 “这地方怎么样?”师宁等两个人都坐到房间里之后才问道。 孟随遇顺着二楼房间的窗户向外看去,“确实不错。” “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惊讶呢?” 他这话孟随遇一时间没反应过,但随后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在你眼里我难道就是从没见过这些的粗人?好歹我也是京都内官员,圣上的宴会名单中也是有我的。”言外之意,皇宫我都去过,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皇宫更豪华的地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好吗?我以往带来的朋友都很喜欢这个地方的。” 习惯了对方时常像个孩子一样的话语,随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很喜欢。但还是下意识呢喃了一句:“不知道和乐昌楼比如何?” “嗯?你要去乐昌楼?早说啊,咱们现在就去!”师宁请人做客一向是要对方尽兴的,因此他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孟随遇赶忙让他老老实实坐下来。菜都已经要好了,现在离开,人家掌柜的怕是要追上三里地询问个缘由不可。“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我那个弟弟受人邀约去过一次,回来后常常和我念叨,我不过见这里装潢别致就想到了,你快坐下。” 他说完这话,师宁也左右打量了一遍这里。“若是和乐昌楼比自然是比不过的,放眼整个京都怕是都没有比得上的。不过我倒是更喜欢他们家的厨子,而且他们这里的菜单上写的都是人话。我懒得和它们那个菜单费心力。” 没想到连师宁也对他们那里的菜单头疼的很,孟随遇想到了随安向他抱怨的时候。想到这儿他在心里默默算了些时日,按日子来算,随安他们应当离驿站不远了。也不知道驿站那里的事情会不会很麻烦,她一个人应不应付的过来,汪岑那家伙到底能不能照顾好她…… “出来吃饭你又在想什么?” 师宁眼看着对方的眉头又一点点皱紧,还以为自己又是哪里惹到这人不满意了。“最近我的确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也不用担心,我既然和你约法三章了就绝对不会反悔的。” 他其实也有些不服气,自己本来就是来帮忙的。还不是看在汪岑的面子上,他说方中庞那老家伙在他离开后一定会找顺天府的不痛快,不然自己不会为了让那老家伙不痛快才来的。 不过跟在这人身边也有几天,看得出他确实有些能耐,真是可惜了,留在京都这样的虎狼之地,像他这样老实本分的人定会被那群老官欺负的渣都不剩。想到这儿,师宁那种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锄强扶弱的心又熊熊燃烧了。 “我不是在想你的事情。”孟随遇听见他这样说自然要解释,这人虽然刚开始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但看得出来,不过是少年心性。幸亏本行不坏,稍加引导便可。不然恐怕真的就会是蔡书第二。“我只是在想最近发生在梁家的事情。” “你还在想那件事?”师宁听他说到这儿下意识的就想问自己还没想明白的事情,可房门被小厮推开,菜品都被上齐。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是为了让对方的脑子放松放松才带他出来吃饭的,还是别问了。“行了行了,你别想了,快吃饭。我娘说了,空着肚子动脑子对胃不好。” 孟随遇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拿起一旁的筷子在离他最近的一盘菜上轻轻划过,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他脑中便犹如灵光闪现一般,很多的事情在这瞬间都有了眉目。 眼看着对方的眉毛逐渐舒展开,师宁还觉得自己带着他来到这个地方的决定实在是太对了。可渐渐他意识到对方的视线并不在这些饭菜上,他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河豚,在嘴里面憋了不知道多少的话,想说又不敢说,想问也不敢问。他还在心里暗暗琢磨,他师宁什么时候这么看人脸色过。 “你想问我当时为何要在那个仆人面前说的那样的话?” 孟随遇早就注意到对方对方憋了无数的问题想要问,估计是看他的样子一直不好意思问出口。干脆还是他主动开口的好,不然真怕这人憋着憋着突然炸开。见到师宁点了点头他才接着说道:“你在梁家可见过那个仆人?” 师宁摇了摇头,“这很正常,我不过去过他家几次而已,怎么可能谁都认识。” “那你觉得他举止谈吐和梁家的仆人有何区别?” “似乎……规矩更大一些?” “你可还记得他是如何称呼家主?” “他说的是……主人……”师宁想到这里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他去过梁家,他们家族中的仆人称呼梁家的人都是梁老爷和梁少爷,从来不会称呼主人。“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是梁家的人!那他为何……” “他说过,这是他们家主人的意思。不管他的主人是谁,可见身份地位远在梁家之上,而且……”他微微一顿,筷子被他轻轻放到桌上,“想来梁小姐已经平安归家。” 他们最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清楚梁小姐的下落,如今既然有人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后续的事情再想就是自找苦吃。 师宁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筷子在半空中举着迟迟没有放下,想了好久才说道:“那人称呼主人而不是老爷,这样的人我似乎只认识一个……” 他的表情似是带着万分的不解。确实,这件事里很多的情况都像是巧合过了头,不过并非不能合理的解释。 蔡书进京的目的一来是为了考取功名,但是从梁家准备宴会的目的来看,他的家里人很清楚蔡书不是这方面的材料,那么他进京的目的更多是为了结交权贵。至于为什么非要结交这一点就是他们的家事,暂且不论。 他来到京都后发现梁家在京都的地位远不及他们想象的那样,蔡书的野心或者蔡家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于是他们想结交到更有权势地位的人。宴会上的名单如果都不在他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话,放眼整个京都唯一能和师宁身份地位媲美的除去汪岑就剩下了太师方中庞。 但无论如何以蔡书的身份地位想要攀上他们任何一位都不太可能。汪岑出门不在京都,第一个选择肯定已经没有办法实现。方中庞的太师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走得进去。而在京都中另外和这两个人可以攀得上关系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方中庞的儿子方远。况且听说方远在京都中一直招揽人才,其野心恐怕完全不止一般的大。他和他父亲方中庞不一样,他的野心都摆在明面。 因此联系到方远的可能性远比另外两个人大的多。梁家在京都地位虽然一般,但是钱财的力量也算的上数。蔡书想来是借梁家和方远交谈,将梁家当作一个翘板。只是没想到原本还算完美的计划被突然打乱后蔡书发现事情已经变得额没有办法控制了。从才殊的反应来看他的确不清楚梁小姐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在收到纸条后他的想法就是尽快离开京都这片是非之地。 但梁小姐已经安全回家这件事绝对不会是巧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是在他们把蔡书带回来之后才将梁小姐放回家中。 孟随遇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他想着此时还在狱中的蔡书,无论如何他在顺天府总不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要再想了,剩下的事就不是我们能参与的范畴了。你想的多了只会麻烦。” “你倒是看得开。” “我要是看不开,是没办法在京都留下来的。” 这句话他听对方说过很多次了,不过确实有些道理。但看得出来这人心思玲珑,很多事不过是不说出来而已,他这样的人在这个位置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这次还要多谢公子帮忙了。”孟随遇举起酒杯看向对方,“这也一杯酒,我敬您。” 他话题转的太快,师宁即便对这件事还有诸多的疑问词是也没有办法继续问下去了,只好举起酒杯回应对方。“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这杯酒我想你赔罪。” 听他这话孟随遇只是淡淡一笑,“你不算什么麻烦,只是很多事情你尚有你自己的看法而已。”他说完饮下杯中的酒。向窗外看去,此时已经正午,路上的行人已经变少,摊主们都歇了声音准备休上一个中午。 这世间似乎永远是这个样子。 昏暗的地牢中,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透露着此时外面的天色。来送餐食的衙役端着冰冷的饭菜递给监牢里的人,这个看起来一副书生打扮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想不开非要做下这些犯法的事来。看样子还是个富家少爷,衙役低头看着食盒里简单的一样小菜。真不知道这样的菜这位小少爷能不能吃的下去,不过毕竟是监牢,哪里比得上他们外面的好东西。 “起来,吃饭了。” 坐在角落的那个小少爷转过头来,看着送饭食的衙役突然笑了一下。他从怀抱深处不知道掏出来什么东西,看着那个衙役问道:“这位大哥,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第64章 马三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不自觉的摸索着几块小小的金豆子。看不出来那个被关在牢狱的小子还有些钱财,不过替他传个话,落在手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在顺天府做了这么多年的活计,什么时候见得到这样的好东西。天色已经晚了,不然马三其实早就想好了这些个金豆子的去处。 妻子早就埋怨着家中的灶台需要翻修,房屋的砖瓦也该补一补,下雨刮风时家中常常变得一塌糊涂。这最要紧的事办完了,再给妻子买上一身好看的衣服,她早就抱怨着隔壁家的黄太太又换了好几身的衣裳。剩下的再给家里的孩子买上的些吃食,小儿子如今正长身体成日里嚷嚷着要吃东西,大女儿最喜欢做针线活,给她买上些好看的针线布匹让她也开心开心。算来算去还能余下不少。 想着那之后的好日子,他又低头翻动着手里明晃晃的金豆,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 孟随遇按着时辰走到顺天府的大门,只看到平日守门的老张此时脸上一片惨淡,见他走近急忙跑过来迎接。 “大人,您来了?” “嗯。”他打量着这人的脸色,“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出了什么事?” “嗐……”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大人,那个蔡书死了。” “死了?!”孟随遇一时间愣住,人昨晚还在牢狱里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我来的时候,守门的人就过来说。说是早上送饭的时候进去人就没气了。他在外面站了一个晚上,中间没有任何人进去过,这人……就没了……”老张又凑近了对方说道:“不过,守门的兄弟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封认罪书。”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封信递给对方。 孟随遇走进大堂只简单用眼神扫过一遍,信中蔡书承认了所有的罪行,说自己已经无颜面对家中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只好自裁。他收起了书信,心中的不安却没有任何的平息。这事情来得突然,蔡书在狱中如何获得的笔墨纸就先可以不说,他又是怎么自裁的?偏偏是这个时候随安不在京中。 “昨天守着牢狱的都有谁?” “原本是马三当值,但他临时有事就让老宋替了他一个晚上。” “他可有说过什么事?” “不知道,不过看那小子走的时候脸上的笑都憋不住了,准是家里有什么好事。” 不对,哪里不对。孟随遇心中的不安难以掩饰,他吩咐老张去马三的家中看上一眼,看看对方是否在家中。蔡书倘若真的有心认罪,昨天在询问他的时候他就不会矢口否认自己的对梁小姐的所作所为。这认罪书分明就是先杀了人后留下的书信,可是蔡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背后有何人指使,这个时候灭口岂不是自找麻烦? 他坐在书房焦急的等待着老张的消息,他很少有这么心神不宁的时候,恨不得对方立刻飞回来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张慌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匆忙说道:“大人……大人……老马他……他死了!” 心中不安的预感像是得到了验证,孟随遇闭上眼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看来不肯就此罢休的是蔡书。 见过上赶着送钱的,上赶着送命的,他真是头一份。当真应了师宁的那句话,真是个蠢货。 不知过了多久,老张才听到他们大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很是疲倦:“他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抢了。他妻子昨晚上出门,在路上瞧见的他。身上的衣服都被人翻过了,钱财什么的都没留下。” “他妻子可要保官?” “怕是……没有这个心力了……”老张也叹了口气,“我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娘几个正对着哭着呢,老马人还在院子里躺着呢。这……家里的主心骨都没了。”他低着头打量着他们大人,看样子他们大人对于这件事多少了解到一些什么,他也觉得奇怪。怎么大牢里死了一个,这边也死了一个。他有些犹豫地问道:“大人,您说……老马他和这事儿……” “老张。”孟随遇的声音霎时间变得严肃,带着几分警告。“老马是惨遭不测,和他一个在牢中认罪的人怎么能一样呢?” 老张在顺天府做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见过好几个顺天府尹在这里起起落落。见他这么说就什么都明白了,这件事已经有两个人付出代价了,他们就必须学会闭嘴。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小的明白,小的只是想问问老马这件事该怎么办?” 孟随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力感席卷了他的身体让他疲惫不堪。“等到晚上去老马家看看,顺便……等下我休书给守城的卫兵,让他们最近加强巡防。” “是。” 等到老张走后孟随遇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所有的事在他的头脑里渐渐合成一片完整清晰的网络。一开始只以为这个蔡书图谋至此也就老实下来了,但他实在低估了一个蠢货的脑回路。方家的人哪有一个是省心的主,你就是不说他们尚且疑心,若是做实了他们之间互有关联不是更想要了他的命。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尽快整理好心情,走到书桌前准备写下信件。他们做事还算圆满,倒是省了他给这两件事想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来。写完信后,孟随遇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光景。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最终拿过另一张纸写下了一封信。 他一边写一边默默的祈祷着,希望随安那边一切顺利才好。 临近徐县的位置,一大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停下了步伐。马嘶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分辨不出是马累还是骑马的人更累些。徐县和白盘县相距不远,中间隔着的便是瑞南驿站。驿站背靠平兰山,山高几千尺,抬头仰望只能看见隐匿在云端之间若隐若现的山巅。而借着驿站的便利,两个小小的县城也算是人群往来热闹。 汪岑坐在马上遥望着远处徐县的风光,他们用了足足七天的时间来到这里,不知道此时徐县的县令心情如何。他叫来欣风,在对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欣风驾着马走远了。汪岑转过身却发现一直跟在自己旁边的人突然不知道这个时候去了什么地方。身后的祝鸿见到顺势向队伍的更后方看去。 一个人懒洋洋的趴在马上,任由马自己缓缓的走过去。只是这人像是还没意识到队伍已经停下了,她任由马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甚至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自己都已经走过了一块。 “安大人要去什么地方?” 听到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孟随安才急忙起身拉住缰绳。一回头,汪岑为首的一群人都在静静的看着她。她轻声咳嗽了一下,默默的牵着马往回退了几步。 “我去前面看看风景。” “哦,是吗?”汪岑的语气轻佻,“这样啊。” 其实自从上次休息后汪岑的队伍就再也没有长时间的停下来过,她以前自己一个人游医走走停停的不会这么赶路,现在长时间在马上颠来颠去,她实在怀念新世纪的轿车了。 汪岑看着她的样子,回身对祝鸿说道;“让大家先原地休整,准备一会儿继续前进。” “是。” 眼看着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孟随安几乎是从马上蹦下来的。她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大腿,在一旁找一个树影坐下来。她带的糕点几天前就吃完了,现在也就只能喝点水解解渴了。不知道徐县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她正想着没注意到汪岑什么时候坐在她旁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水壶递给她。 “嗯?啊,谢了。”她接过水壶就直接喝了起来。 “既然累了,可以说一声停下休息一会儿。” 孟随安喝着水扭头看他一眼,放下水壶才说道:“不要……大家都很累,又不是就我一个人。我只是没长时间骑过马而已,适应适应就好了。再说了你本来就是带着任务出来的,又不是游山玩水。一个月的时间你以为很宽裕啊?还不知道驿站里面什么情况,你就一点都不紧张啊?”她这一路上就看着汪岑的神色自若,总是很好奇对于眼前的人来讲,到底有什么事能难倒他? “你觉得我应该担心吗?”汪岑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着不远处在道路两旁休整的队列。 孟随安的目光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细细想来他说的也对,他是西厂的领头,无论何时都要做好表率。瑞南驿站的事本就蹊跷,倘若连他都愁眉不展,手底下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跟随他。想到这儿她觉得他哥这个顺天府尹很多时候比不上西厂督公这个头衔听着唬人,可是他们两个的责任谁也不比谁少一分一毫。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呢喃道:“还真是辛苦啊。” “安大人这么关心我,在下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就不该搭理这家伙…… 第65章 所有人休整了不多时,欣风远远的从徐县的方向驾着马跑过来,在汪岑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汪岑便下令让所有人收拾收拾,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直奔瑞南驿站。 上了马,孟随安走在汪岑身边忍不住问道:“我以为你会先去徐县吓唬吓唬那个县官呢。” “你以为欣风去徐县是去做什么。”他回答的那样无所谓,看样子欣风在徐县打听到的事情很对他的胃口。 “你是故意的?” 汪岑的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那个笑容看的孟随安打了个哆嗦,她对这个笑容可太熟悉了,每次他这么笑就肯定有个家伙要倒霉。果不其然,她听汪岑说道:“既然他已经每天都像个惊恐的飞鸟了,现在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这家伙……孟随安在心里又一次默默的告诫自己以后无论怎样都不要得罪这个家伙。实在是太黑了……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绕过了徐县,直奔着瑞南驿站的方向而去。等快要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背靠平兰山的缘故,瑞南驿站的附近都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这感觉让人有些担忧,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如今在看到这样情形难免不会多想。整个路程大家比原先还要安静,就连马蹄踩在地面的声音都变得微不可闻。 越过一片较为浓密的松树林,远远的就看到了瑞南驿站的招牌。这间足足有两层高的小楼占据了平兰山脚下不小的地方,自从鹤水洲产出矿石后这个原本偏僻的地方彻底变成了交通重要地带。 到了门口,所有人下马缓缓走近了此刻已经荒无人烟的瑞南驿站。他们人刚刚迈进大门,驿站里面就走出来了两个人。两个人穿着驿站特有的服装,其中一个看上去不过才三十几岁的样子,从远处走来边忍不住的只打量着让他们,看起来实在是贼眉鼠眼。而他身边的那个看起来更年轻一些,应该只有二十几岁而已,跟在对方身边弯着腰很是谦卑的样子。年纪有些大的那位腰上悬挂着一个明晃晃腰牌,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样,应当就是这里的驿丞。他慌忙间走过来,满面的愁容。 “几位官爷不好意思,我们这驿站……”他还要说些什么,欣风却抢先一步站在他面前,递上了那块西厂特有的牌子。驿丞看到那块牌子霎时间就愣住了,他早就听两地的县长和他说过,京都已经派人下来调查此次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来了。但问题是怎么来的就是他们自己? “这位就是我们西厂督公汪岑汪大人,他来负责此次的调查。” 驿丞的视线转向了对方抬手示意的那位。这人穿着一袭深红色的官服,看样子年纪不大,竟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早就听县官说过,这位督公可是个不饶人的,让他们千万分小心。因此他看着眼前的大人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但脸上还是立刻换上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原来是督公汪大人,小的是这瑞南驿站的驿丞,名叫孙永。不知道大人您今天就来,您看……我们这儿什么都没准备。” 这样的奉承汪岑已经习以为常,他嘴角又挂上了往常见到其他人别无二致的笑容,“本官到这儿来原本就是为了调查而不是享福的,驿丞大人这话说的可没有道理。” 孙永十分尴尬的苦笑了两声,拉长了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一旁的孟随安忍不住偷笑,心想这才哪到哪儿,这个孙永怕是还不知道之后可有他受得。不过他们在那边客套她也没闲着,悄悄地打量着驿站的环境。方圆几里都只有这一家驿站,因此看起来比一般的驿站规模都大了很多。从左边看过去离着大门不远处就是一口水井,在向前走去就是一处马棚,马棚的样式也很大,能容纳下很多的马匹。毕竟是为了商队准备的,自然多些。在绕过去就是几栋草房,房屋样式和驿站的主体比较起来更为粗糙,看样子倒像是为了一些普通的客人准备的,想来这个驿丞定是用这些房子赚了不小的一笔买卖。 不过孟随安对这些事并不关心,她继续看下去,正对面就是驿站的主体。二层高的小楼上下装潢的也是十分考究,只是……她打量着这个房子的形状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过自己毕竟也不是专业的,她只当做是自己被这里的氛围影响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怪异。就在她转过目光看向右边的时候,却无意间和驿丞孙永身旁的那个驿卒错过目光。 可就是这么一个短暂的交汇,那个驿卒的目光却让孟随安心中一紧。 她见过的人很多,时间长了她自然分辨的出那些目光中的含义。可那驿卒刚刚看着她的眼神中除了浓重的防备外,还有浓烈的杀意。 因为事情发生的突然,所以孟随安的背后竟然被那眼神激出一层冷汗。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继续向右边看去,可那道视线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不在意而发生转变。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习惯了身边那人的存在,孟随安的手竟然下意识的抓住了汪岑身后的披风。不着痕迹的向着对方身后的方向靠近了些,直到终于感觉不到那道视线她才终于松了口气。可她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几乎贴在了汪岑的身后。不过当她发现那两个人不再说话之后,抬起头看着众人的视线。看得出来,那个孙永是真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呃……”她尬笑了两声,却还是下意识抓着汪岑身后的披风没有松手,“那个……你们这儿挺冷的哈……” 汪岑低下头看了她一眼,但也是很快就将视线移开。 “啊……是。”孙永反应过来立马接上话头,“我们这儿因为背靠着平兰山,气温和其他地方不同。不如几位先进屋。”说着便招呼身旁站着的驿卒,“韩武,愣着干嘛呢,还不赶快去帮几位大人收拾马匹行李。”说完带着汪岑几个人向驿站里面走去。 孙永推开大门,汪岑却站在门口没有迈步。他四下打量着驿站里面的布局,随后问道:“商队的人可都是在这里面失踪的?” “是啊,一夜之间,所有人全都不见了。”孙永提起这件事就害怕的打寒颤,“我们这几天害怕的都不敢在这里边住,都是在外面的房子里睡的。”说到这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办了件错事,急忙解释道:“其实您没来之前,徐县和白盘县的县官都带着人来搜查一遍了,什么都没查到。就连鹤水洲的州长也来过了,诶,就前几天刚走的。他们来的时候也都是住的这些个房间,他们人都还好好的,我们也就不忌讳那些个了。” 听到这儿孟随安都下意识皱起了眉毛,按照孙永的说法,就算是房间里真的有什么线索恐怕现在也都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古代的第一案发现场不能做好保护措施实在让人头疼。 但是汪岑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打量了孙永一眼,抬起手指了指大门正对着二楼的几个房间,语气平静的说道:“既如此,就把楼上的房间都收拾出来,我们就住在那。” “好的好的。”孙永说着又向后厨招呼着人,他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出来,尴尬的向汪岑赔笑一声,就走近后厨去找人。 见他离开,汪岑才回过身来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她,“你刚才怎么了?” 孟随安接过披风,小心翼翼地说道刚才看到的事情。 汪岑听了脸色微微一沉,并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欣风觉得他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便有些不快的说道:“安大人,你不是被这儿的环境吓到了,直说就是,又不丢人。按你所说的你不过是看看驿站的风景,他一个驿卒有什么不满的?” “欣风大人,你这就是小瞧人了。我做仵作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难道活人随便什么眼神都能吓到我?”孟随安自然是不服气的,她好歹也行走江湖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看人的眼神都分不出来。 “你觉得那个韩武有问题?”汪岑却很正式的询问她这个问题。 “说不上来,但如果他没什么的话有必要担心一个陌生人随便看看这个驿站的布局吗?” 汪岑听了后默默思考着,“不管怎样,这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凡事多小心些总归是没错的。”随后他便转身叮嘱祝鸿让所有人不得松懈,万事小心。他看着从后厨走出来的孙永,那人正耳提面命的和从后面拎出来的两个驿卒大骂着。其中一个看起像是有些傻傻地,面对孙永的谩骂依然慢吞吞的做着手里的动作。 “不管怎么说,瑞南驿站的事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第66章 安排好了房间,孟随安在自己的屋子里上下左右全都看了一遍,她甚至把床上的被褥全都掀开仔细看了看床板上有没有什么机关地道之类的东西。眼看着房间里除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和她这个活生生的人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孟随安才老老实实的坐下来松了口气。 她看着整齐的房间思索着这件事情,如果说活生生的人失踪很有可能是因为被迷倒了或者是其他的因素,但是连货物都消失不见就很让人迷惑。要知道这个商队运送的就是矿石,所有的货物加上箱子就算是一般的大汉都抬不动……一夜之间消失,怎么可能一点声响都没留下。 房间门被人敲响,孟随安出声示意可以进来。推门进来的便是刚刚在楼下被孙永痛骂的那个驿卒,“大人,我来给您打扫一下房间。” 他声音很轻,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看样子年纪应当是他们这群人中最年轻的,个子也不算很高。或许正是因为年纪轻所以有些害羞。孟随安露出一个还算亲切的笑容点了点头,示意他随便打扫一下就好。对方敞开房门、推开窗户让房间里的空气流动起来。桌上的烛火随着风缓缓摇动,董仁缓缓开始了自己清扫的工作。 孟随安这才注意到窗户后面又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森林在黑夜中仿佛成为了可以吞噬一切的存在,连它的轮廓在这样的夜晚都显得那么虚幻。放眼望去这片森林几乎紧贴着山脚生长,平兰山此时如同悬在半空一般无所依附。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一片树林让她的感觉很不好,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觉得单纯是自己来到这里以后神经太过紧绷。她只好默默的安慰自己,毕竟也是被那样长相可怖的‘女鬼’正面突脸的人,这种环境的氛围都是小事,不用这么担心。 转过头时正看到那个韩武拎着一大桶水走了过来,这人步伐沉稳,看样子那桶水对他来讲很是轻松。“董仁,孙驿丞叫你过去,这边我来就好。”他声音低沉,忍不住又让孟随安想到在大院时对方的眼神。她这才小心翼翼的观察起对方来,这人长得倒是挺粗犷,右边的眉毛旁有一道不小不大的伤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不好惹了一些。他说完这句话,董仁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最后收拾了一下自己还没有结束的工作,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孟随安突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董仁的一举一动好像一个树懒。慢悠悠的,好像什么都不着急的样子。想到这儿她突然笑了一下,这个笑声让韩武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和那时候在院子里的仿佛是两个人。此时他的眼中仿佛只是单纯的对这个大人的笑声表示奇怪。 孟随安并不想让这个人意识到什么,只好解释道:“这个叫董仁的,好像总是慢悠悠的。” “哦,他啊。”韩武对于董仁的事情似乎了解的很清楚,很平淡的解释道:“他从小就这样,他爹娘一直以为他是有什么病,从小就带他看了不少的大夫。后来有个算命的和他们说这孩子魂魄不全,该让他去人多的地方吸吸人气,待上几年就好了。所以托了人被送到这儿来。”韩武手下的活计做的干净利索,虽然还在和她说话,但没一会儿就把董仁做的工作完成了一半。 孟随安本还想问他另外的一个驿卒叫什么名字,可还未等她开口,门外汪岑便走了过来,对方看到房间里的人瞥了她一眼,随后说道:“我正要去下面找驿丞询问商队的具体事项,你可要一起?” “好啊。”孟随安点了点头,“反正这里还要收拾一会儿,我闲着也是闲着。”随后跟着对方走下了二楼。 其实整个驿站的内部规模没有多复杂,大门正对着的就是柜台,中间和靠左边的位置就是几张桌子,方便平时吃饭。最右边还有几间房间,此时也敞开着门等着人打扫,看样子和楼上的房间相比简单了很多。而柜台后面就是后厨,但刚刚孙永叫嚷着从后面把人叫出来,想来应当还有他们驿卒休息的地方。 汪岑在大厅最中央的桌子前坐了下来,刚才还在一旁指挥驿卒打扫的孙永立马拎着一壶热茶走了过来,脸上又重新挂上那副谄媚的笑容。“督公大人,您看,屋子我都让他们收拾干净了,您今晚想吃些什么?我这就让他们下去准备。” “饭就不必了。”汪岑的视线在周围摇晃的烛光中缓缓扫过,“不如孙大人和我好好说说商队的情况。” 孙永点了点头,从一旁拿来几个杯子倒好茶水。孟随安却发现从刚才开始就再没看见邤风和祝鸿,祝鸿不见人影还可以理解,毕竟平时这家伙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汪岑很多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都是这家伙去办。不过邤风……她下意识向着后厨的方向看过去,那家伙如果负责今天的晚饭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了。 孙永倒好了茶水,站在一旁思索着缓缓开口:“那天商队来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外面天黑的差不多了,我们这儿也都点上灯。人嘛都还是那几个没有什么变化,不过那天的货箱子数量倒是比以前多了几箱子,不过本来就是为圣上送东西,和册子上的数量也对得上我也就没在意。他们来了以后就住在楼上的房间里,他们每次来了都住在那几间房子里。” “那天晚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风平浪静的连声鸟叫唤都没有。给他们搞定了热水还有饭食之后,他们就都休息了,我们这几个人就回后面去也准备休息了。那天晚上我回去的晚,等到我回去的时候看时间也是亥正左右了,那时候楼上凡是住了人的房间灯都黑了。”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也什么都没听见,可等到早上起来去准备饭食招呼他们下楼的时候,敲了半天房门都没人应,我们一开始都以为是他们人累坏了不想这么早起来,就没再打扰他们,但是时间越来越晚,眼看着要到正午再不走路程就来不及了。我就和几个伙计上楼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应。” “在敲了好几次门还是没有人应声,我就想着必须想着也顾不得他们骂不骂什么的了,可等我推开门房间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说到这儿孙永就像是想起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一连推开了好几个门,房间里都是什么都没有,别说人了,连个影都没有。要不是那天晚上我们几个都看着他们进的房间,我们还以为那天晚上都是我们的幻觉了。” 孙永说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觉得惊恐,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下来。“我们还以为是这群人起的比我们还早,许是已经上路了?然后我就带着人去放货物的位置上去看,货箱子也全都没了。但是他们带来的马匹全都还在!这……这么多重的箱子,别说有马匹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都消失,更何况马匹还全都在呢。” 那时候的孙永站在院子里看着马棚里满满当当的马匹脑袋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他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和货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其实人的下落他是不太在意的,商队在路上出事的不止他们一个,他担心更多的是货物的情况,要知道货物可都是从驿站消失的,到时候要是怪罪下来,他这个驿丞不就完蛋了。 因此他几乎是立刻调动驿站里的几个人在周围找起来,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找,人和货物都不见踪影。若不是原本存放货物的地方还有压下来的印记,他甚至越来越觉得那天晚上是他们驿站所有人发了什么癔症。 事情已经在孙永无法掌控的地方了,他思索半晌最终还是亲自去找了徐县的县令,他想着若是商队的人继续走下去,无论如何是一定会经过徐县的。 之后的事,就是徐县的县令带着一部分人马来到地方,又派人去通知了白盘县的县令。随后又通知了鹤水洲,就这样一套套通知下来,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整个商队都在瑞南驿站凭空消失了。 最后还是鹤水洲的州长觉得还是要上报朝廷,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解决。鹤水洲一时半会又拿不出足够的矿石补上,倘若不把情况报上去,他们的罪过就更大了。 汪岑听后眸中神色微动,看得出来在这件事上孙永确实没有什么说谎的余地,毕竟勾结商队中途消失,朝廷要真的怪罪下来,他这个驿丞最后是一定会被所有人推出去顶罪的那一个。 “那天商队可有什么地方和平时并不一样的地方?” 孙永认真的想了想,“这……那天天气也很好,这一批商队都是照常的时间来这儿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第67章 孟随安在一旁悄声的听着两个人的谈话,她的脑海里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一直在盘旋,可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什么事。汪岑在那边有问了孙永一些驿站内和徐县的大小事,并没有注意到她在这边想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邤风就从后厨和其他的人端着饭菜出来。孙永瞧见了,什么也没说,只干笑了两声说着 不打扰您吃饭了,随后就离开了大堂回他的后厨了。 孟随安看着邤风摆在桌子上的饭食,看起来卖相很是不错。随口问道:“这些菜不会都是邤风大人你做的?” “那当然是我做的了!我们大人可喜欢吃我做的饭了。”邤风很是骄傲的说着,转身笑眯眯的给汪岑端上了一碗饭。 汪岑熟练的接过来,在孟随安询问的眼光下确认的点了点头。 “看不出来啊。”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孟随安又重新审视了一遍桌子上的的饭菜,“没想到邤风大人你还挺深藏不露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一样的好。” “你尝尝就知道,保准你吃了上顿想下顿。” “最好是哦。”孟随安拿起筷子,正要夹上离她最近那盘菜时,脑海中一个画面忽然闪过。她临行之前的那个晚上,孟随遇和她说了一些有关鹤水洲矿石的事情,听闻鹤水洲的矿石是在一次泥石流中忽然出世,被当地的长官看到后趁着上京都汇报赈灾情况时带到上京,陛下大喜,随即命令鹤水洲将矿石运送上京。 矿石原本也并不稀奇,除了鹤水洲,也有其他的地方盛产各类矿石。稀奇的便在于这一条路线几乎是迅速形成规模,可见背后推波助澜之人一定非同小可。 她又想起,那天孟随遇说过,怕他们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人糊弄也不知道,特意寻找了不少徐县、白盘县和鹤水洲的记录。但顺天府执掌的只有京都内外大小案件,不过其中有一条当时孟随遇告诉她的时候让她多加小心一些。 在鹤水洲进献矿石的不久后,白盘县附近出现过土匪。一开始只是死伤过几个人,白盘县县令当作普通劫犯上报顺天府,随后土匪迅速形成态势。她只记得,报上来的文件中最后只写到鹤水洲带领白盘县地方官兵剿灭土匪便再无记录。 汪岑看着她,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事,开口问她。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轻声说着自己有点想家,便默默的夹起饭来。 “安大人,你也太矫情了点,咱们出来总共才几天啊你就想家。” “是啊是啊,没办法,谁让我这个人比较脆弱。”孟随安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一个柔弱的表情,脸上都在写着‘我好可怜’四个大字,可手上夹菜的动作却始终没有停下。 邤风还要说什么却被汪岑训斥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你要是再说话,就不用吃了。” 他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明明安大人也说了啊……” 孟随安翘起嘴抖了两下身子,眼神都透露着挑衅。 气得邤风猛地往嘴里塞了两口饭。 好气,但是要吃饭。 吃过饭后,孟随安来到马棚旁来回踱步。听孙永说商队的马已经被前几天来过的鹤水洲的洲长带回去了,如今马棚里放的都是他们来时骑的那些。她走了一会儿才看到董仁正在往食槽里放上草料,他抬手摩挲着自己来时骑的那匹马的鬃毛,看样子像是在它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这匹马原本就是汪岑的,她去的早随便挑了一匹骑上,本来还担心这匹马的性子和自己不投缘,现在看来这马未免太温顺了些。 马轻声的嘶鸣,董仁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前面偷偷看着他们的孟随安。本来偷看不是什么让人尴尬的事情,尴尬的是偷看被人发现。孟随安尴尬的笑了笑,“看来这匹马还挺温顺的。” 董仁低下头,轻轻抚了抚马头,“它挺喜欢你的,所以听话。” 孟随安听见了,对他这样的说弄的有些惊讶。“看来你很懂马啊。” “我只是肯静下来听它们说话而已。” 他说话的声音依旧很小,孟随安需要仔细认真的听才能分辨出来他说的是什么。她正要问他关于商队的一些事,对方却把最后的一些草料放到食槽里转身离开了。 “你怎么在这儿?” 孟随安回过身,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汪岑。对方已经褪下他身上红色官服,换上了普通的衣物,一身深蓝色的男装在乳白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隐隐还能看到上面的暗纹。这身衣服孟随安从没见过,她早知道汪岑长的好看,但还以为是红色更衬他一些,现在看来人长的好看衣服什么的都是外因,穿的是什么不重要。 汪岑眼看着这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能无奈的伸出手轻轻的在对方头上敲了一下,“在想什么呢?” 回过神来的人自然不能承认这种事,不然又要被对方嘲笑。她只能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人,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你来之前应该了解过鹤水洲的情况了。” “嗯,让他们查过。” “那你记不记得,在白盘县附近曾经闹过土匪?” “记得。”汪岑想起手下的人之前说过这件事,“你觉得土匪的事有问题?” “多少有一些……”两个人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目,只好在院子里缓缓的踱步,表明他们不过是在饭后消化食物。只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继续说道:“只是不太确定,土匪的出现和消失和商队有什么联系。你看,这里背靠平兰山,倘若土匪占据这里,应当很难被人轻易剿灭。我记得送到顺天府的册子上记录过当地土匪颇为猖獗,只是两地城池的自卫队居然能将这么穷凶极恶的土匪全部剿灭,这……” 汪岑有些思索,“按道理,地方出现这种情况应该上报上级,随后由上级官员决定剿灭,他们这么做倒也不算是违例。” “那这件事先不去想他。还有一个地方,孙永说商队的时候说的是‘这批商队’?”孟随安当时便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些奇怪,“所以我在想,会不会发生过从鹤水洲运送商队的人出现过变化?” “应该不会。”汪岑似乎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问题,“商队都是由特定的人员担任,这批名单都是要上报朝廷进行核对的。出了事是要追究责任的。” “可是各路关卡查看的只有令牌和名册,名册中也只是提及商队人数及货箱数量。朝廷虽然有具体的名簿,但矿石从鹤水洲出发,到京都外围便会停下交付矿石。你真的觉得核查的官员会把注意力放在对比人员是否正确而不是货物数量?”孟随安随即想到,从京都出发之前汪岑一定会拿到商队名册才对,她转头看向对方刚要询问。 “名单在祝鸿身上,我已经让他先去通知两县和鹤水洲的官员了。” “……”,孟随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我只是单纯的好奇所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不自己拿着?” “我想过商队本身的问题,没有想过你说的这种情况,因此只在京都内部查过他们的户籍,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便没有在意。” 孟随安点了点头,如果他们不来这个地方的话确实不会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况,名单说到底除了核对人员外没什么其他作用。 “说起来。”汪岑突然站住,转过头看向她,“你是怎么知道商队会停在京都外围不会进京?” “临出发的时候随遇和我说了一大堆这些事,想记不住也是挺难的……” “你哥当真是疼你。” 孟随安看向他,对方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今晚月光温柔,星星在身边不停的闪动像是和月亮的光芒嬉闹。 看来这次他并不是在调侃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义父汪州,孟随安对于这个人印象并没有很多,她只是在那段时间里见过对方几面,唯一的感觉便是那人很不像是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还记得第一次见汪州的时候,那人对着自己笑了笑,询问师父自己是不是他的徒弟。师父当时有些调侃的回答了一句,汪州听后也只是笑着,但那眼神里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现在她大概明白了,汪州眼神里的担忧想来都是对于眼前这个站在她身边的人。那时候汪岑还小,未来该怎么应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又该怎么在方太师手下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他现在或许可以放心了,那个在花园里背着他偷偷哭泣的小伙子,现在已经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了。虽然这其中的过程未必顺利,但是他做到了。 想到这儿,孟随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月亮。 “也会有人好好心疼你的,不用羡慕。” 第68章 第二天一早,孟随安还没有完全睡醒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说什么,可又不敢大声。她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户那里透进来微弱的光亮。她换好衣服,起身走到房间的水盆边上沾水揉了一把脸,从一旁的药箱里慢悠悠的掏出来各种各样自制的护肤品。听门外的声音她大概猜到了都会是谁,估计此时的汪岑大概在他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坐着,让楼下的那几个人等的在心焦些。 收拾干净后,孟随安把东西收好后人也精神的差不多了。她推开房间后面的窗户,那片树林此时有隐匿在一片月白色的雾气之中仍旧看不清全貌。也不知道这么浓密的树林全部长成到底需要多少年的时间。如今就盘踞在距离驿站大概只有几十步的距离,让人生畏。 有人敲门,孟随安走过去。打开门,邤风正站在外面端着一份饭食递给她。“安大人,我家大人让我把饭送过来。” 楼下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抬起头看向孟随安旁边的那个房间,眼神中都有些难掩的焦虑。想来他们也听得出,汪岑已经醒了,不过还不想下楼去看见他们。 孟随安接过盘子,看着楼下的几个人。悄悄地问邤风这些人都是谁跟谁? 邤风在他身边小声说道:“最左边的那个是白盘县的县令,包甬。”孟随安的视线看向那个人群中个子和身材都不算突出的人。“最右边的是徐县的县令,洪邦。”视线跟随,洪邦的个子倒是几个人里最突出的一位。“最中间的,就是鹤水洲的单文康。” 只有这个单文康让孟随安眼前一亮,倒不是说这人长得有多么的好看。只是和另外两位相比,这一位俨然的一身正气,挺直的腰板在身旁两位惶恐不安的表情下衬托的更为突出。 “你们大人呢?” “大人说时间还早,他们这个时候来吵得他头疼,干脆让他们再等一会儿。” 孟随安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还得是你们大人。” 等到早饭都吃的差不多了,外面的天光已经彻底大亮。随着汪岑房间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楼下的人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让孟随安有些意外的是,对方仍旧在穿着他昨晚的那身衣裳,并没有换回官服。 只见汪岑缓缓走到楼下,坐一张早就被邤风摆好的椅子面前。“诸位,来的可真是早啊。” 单文康弯下腰行礼,身旁的两个县官也紧跟着。起身后单文康才说道:“督公说笑了,协助督公办案我等义不容辞,自然是不敢怠慢。” 孟随安从刚才开始就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找了一个并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站定。她眼瞧着几个人 “好一个不敢怠慢。”汪岑只是轻轻一笑,眼神在他们仨个人中间轻轻扫过,带着几分让人畏惧的威严,“既然如此本官的确有事要问问诸位。此次商队失踪的事,为何迟迟拖了几日才将事情上报?”他语气虽轻,却透露着无法抗拒的威严。眼神依旧在几人中缓缓走过,看的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是这样的。”单文康依旧是第一个站出来出话的,“两位县官早已将此事禀报给我,但在下觉得事情总要查个清楚才好向上面交代,倘或只是驿丞头昏记错了日子,又或是商队只是临时离开,到时候麻烦朝廷派人下来,不就是下官的罪过了吗。” 别看单文康轻飘飘的几句,话里话外竟然是说的密不透风。 汪岑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下来,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消失。他的手指轻轻在胳膊上敲着节奏,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语气中对他似乎很是满意,“没想到单大人做事,竟然如此妥帖。真是让人佩服。” “汪大人过奖了。” 说完他看向其余的几个人,“这件事,是陛下要我向在场的几位询问个缘由。既然单大人给了个答案,那么接下来查清楚商队和货物的下落的事,还要诸位同心协力了。” “听从汪大人吩咐。” “那么不知道单大人可有带来商队的名册?” “下官带来了。”单文康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册子,看样子确实有些份量,转身递给走上前去的邤风。 汪岑打开仔细瞧了瞧那个名册,上面的名字、记录同他从京都带回来的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他只是轻轻合上,并没有任何的表现。想来也是,这样明显的错误要是犯了,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点。一整个商队连同货物都能从驿站凭空消失,可见其中筹谋的时间怕是不少。一份名册,从鹤水洲到京都,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时间。 “当时最先赶来瑞南驿站调查的是哪一位啊?” 徐县的洪邦县令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他这人也是奇怪,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可是几个人中就他面对汪岑的时候抖得实在厉害。“是……是下官。” “洪县令。”汪岑只是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那人的身体又是一哆嗦。不过孟随安在后面倒是觉得他挺可怜的,他们这样的偏僻地方的长官,别说进京了,从他们上任到顺顺利利的退休,怕是都没见过几个京官。更遑论汪岑这样的官员,害怕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就劳烦洪县令将那天赶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了。” 洪邦急忙点头称是,随后认真的想了一下,便开始将他那天来这里看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瑞南驿站距离徐县只有一日的距离,洪邦收到消息后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刚收到消息时他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忙招呼人就往瑞南驿站的方向赶去,等到的时候几乎是和那晚商队的人到达的时间一致。 洪邦先是命人在附近搜寻,随后通知了包甬和单文康,不过在两个人先后到达之前洪邦已经在周围的地界上全部查过了,驿站后方的树林,来时的路径,但无论是什么方向,几乎都没有任何的踪迹。唯一能证明那个晚上商队真的存在的痕迹除了还在驿站附近道路上的车辙外,就是马棚里的马。 这人说的和驿丞孙永讲的并没有出入,包甬随后跟着说道他来了之后也只是顺着洪邦调查过的线路再一次调查,依然没有收获。单文康来了之后和另外两个人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派人在平兰山附近搜寻了一圈。可平兰山附近也并没有任何大型的人为活动踪迹。 “你们为何不去山上搜寻?” “汪大人有所不知,平兰山高耸入云,山上的道路错综复杂,我们这儿的猎户也仅仅是在山脚附近活动。况且商队的人恐怕也没办法带着一大堆的货物在平兰山内部穿梭。” 汪岑听后面色低沉,大堂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看来他们都低估了这件事情的困难程度,汪岑本来对于现在的这个情况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当时没来之前他就觉得无非是几方人马暗中勾结,造成这样的假象而已。沉吟了半晌他才说道:“即便如此,还是要再仔细搜寻一遍才好。” “既然汪大人有此想法,下官便去寻找附近能进入平兰山的人,再整理队伍上山搜寻。” “也好。欣风,你跟着单大人整理出一队人马,准备上山查探。”说完他看向还站在一旁的来两个人,“几位大人清早赶路也都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汪岑说完,目光看向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包甬,“包大人,本官可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包甬下意识看向了单文康,但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转身和邤风商量着队伍的事宜。他只能有些惶恐的留在原地静静等待汪岑想要询问他什么事情。 汪岑却像是并不着急,他转过头对着祝鸿的耳边说了什么,对方很快离开了这里。汪岑的视线终于缓缓停在了包甬的身上,“包大人,本官有件事想向你请教一下。” “汪大人尽管吩咐,下官一定知无不言。”包甬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似乎很害怕汪岑的样子,只不过他的惶恐并不像洪邦那样。 “听闻运送矿石不久后,商路中曾经出现过土匪是吗?” 听到土匪两个字包甬的身体似乎突然颤抖一下,“是有过这么个情况……”他说完见汪岑并没有接话,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接着说道:“那段时间先是县城附近的村庄有人被劫,我也派民兵去调查过。但只是抓到了几个小偷小摸的,所以以为只是单纯偷东西的几个小贼。可后来突然闹出了人命之后就发现了问题。我上报过单大人,大人也很快就带着我们去剿匪了。” 包甬说完了这一长串的话之后很是忐忑地抬眼看向汪岑,对方的面容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是这样,那就不劳烦包大人了。这一早上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 对方如临大赦忙着点头走了下去。 汪岑看向身后一直偷听的人,“你有什么想法?” 第69章 孟随安缓步走到这人身边坐下来认真思考了半晌,最后看着对方面露严肃的说出了两个字。“没有。”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随便说说的。”孟随安看着对方瞬间变了脸色赶紧补充道:“他们说的和孙永讲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见商队确实是从驿站附近完全消失了踪迹的。” “一开始他们说到货物消失时我就有过疑惑,毕竟里面装的都是矿石,要是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可能会有些困难。会不会是商队监守自盗,在来的途中偷换过货箱,到达驿站的时候剩下的都是空箱子。但刚刚单文康却说来的路上仍有车辙的痕迹……可见货物在来的路上并没有任何的重量变化。” 孟随安看着对方听她说完之后脸上颇为赞同,“你也觉得是商队自己监守自盗?” “商队的名册上足足有十几人,这么多的人想在一夜之间靠外力消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除去和驿站的人相互勾结,那么就只有他们本身就有问题着一种可能了。” “可就是算是如你所想的那样,他们躲在平兰山上,连本地人都会迷路的山他们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汪岑低头沉吟不语,眉头轻轻皱在一起。 孟随安倒是极少见他这个样子,到了这里才第一天,他们了解到的信息确实算得上十分有限。她向门外看去,忽然想到了什么事。“你让祝鸿去做什么了?” “名册上虽然有他们的画像户籍身份之类的东西,但是他们每个人如今是否还有家世或者其他亲人,询问他们,或许能知道一些事情。”汪岑起身走向门外,此时的外面邤风已经召集了一队人马正在清点人数。 他转过头看着跟在他身边的,“你觉得单文康,此人如何?” 孟随安抬起头看向他,心想这种问题你居然问我。“不知道,不过一定要形容出来的话,把事情交给他我会觉得很放心。虽然他只说了那么几句话,我便觉得他这人办事思考妥帖。”她有些好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汪岑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单文康的眼神逐渐变的深邃。其实这个单文康的名字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说,方太师手下的管理网络错综复杂,他用了这么多年摸索出来的不过是十之三四,若是说其中最不起眼那就是当属这个单文康了。 鹤水洲地处偏远,单文康在这种地方一做就是好几年,而突然盛产矿石后坐在这个位置的依然是这个人,可见方中庞对他未必不是不肯委以重用。毕竟这人手底下的人太多了,时间一长怕是很多人自己也不记得了。 祝鸿昨日回来时和他说过,在路上曾感觉到有人暗中跟随他们,不过距离适中保持的很小心,倘若不是他离开的突然,恐怕也不会察觉。 方中庞居然派出自己的亲卫紧跟着他们这一路过来,看来对于瑞南驿站发生的事他也多少了解一些。只不过这事情发生的太过蹊跷,连他自己也拿捏不准事情的缘由,不然他是不会做出这种在毫无把握就下手的事情。 不过看样子,白盘县和徐县两方也极有可能参与其中。 “大人,队伍已经集结好了,单大人也找到了附近村庄的一个猎户给我们带路。” 汪岑听后点了点头,“我和你们一同去。” “诶?”邤风下意识觉得有些意外,平时这些事情都是他和祝鸿这些手下去做就好了,什么时候这种小事也要劳烦他们大人。“可是大人……” 汪岑却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是巳正。“准备好了,这就出发。” “是。” 就在邤风转过身和其他人做好准备随时出发的时候,汪岑却把视线看向了她,脸上的笑容又变回了往日的模样,“安大人一个人留在驿站不会害怕?” 孟随安有些无语,但还是很好脾气的说着:“不会的,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想当初我可是被‘贴脸’都面不改色的人,汪大人怎么小瞧人?” 对方轻轻一笑,那笑声似是钻进了她的心里,弄得她痒痒的。 孟随安忍不住在心里愤愤不平的说着有什么好笑的,嘴上却说着:“倒是汪大人你,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事小心些才好。” “那就,多谢安大人关心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汪岑上了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驿站门口出发。对于这件事她和邤风有着同样的疑问,不过是在山上寻找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汪岑亲自前去确实有些奇怪。可刚刚看样子他似乎对于单文康的兴趣很大,很有可能他并不是奔着平兰山去的。 但那就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情了,毕竟汪岑看样子和方中旁的关系早就不像外人想象中的那样和睦了。她并不是很想参与这些事,在这样一个吃人的时代里,她想的只有保全自己和孟随遇。 想到这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孟随遇会那样认为自己对汪岑的态度,以她的想法,当初让她做选择时,她应当早些离开京都才对。 孟随遇在前世因为学医的缘故始终没有谈过什么恋爱,据她的老师说过当时也有很多人对自己暗送秋波什么的,但她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这些问题,只是真的认为单纯有人想和她讨论一下学习和问她一些学术上的问题。 所以,难道她其实对汪岑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很快摇了摇头。感情这种事看别人的时候她看的倒是清楚的很,放在自己身上就什么也看不出来。或许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想了,案子还没有头绪呢,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反正时间还早,汪岑他们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来,孟随安便想着在驿站附近随便看看。局势不明,她也不能拖后腿,想了想也只能绕着驿站外围走上一圈好了。 走到她每次顺着窗户外面看到的那片树林下,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就是驿站的后方。她站在中间,只感觉自己似乎无法融入其中的任何一个位置。 驿站的后方除了楼上的一排排的窗户外,顺着围墙延伸出来的位置似乎是后厨,看样子那里堆放着的应当都是蔬菜之类的东西,刚刚在前面并没有看到驿卒和驿丞几个人,而从后面看过去,看来也不在后厨。 微风拂过,树林那边传来一阵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顺着几乎分辨不清方向的树丛中看去,那里似乎是光的葬身之所,白日的阳光无法穿透的位置。偶有一道或是几道光束在树叶中穿插而出,在那样茂密的森林里显得那样孤立无援。 到底要多么强大的幽暗,才能让光有一种被吞噬的错觉呢。 队伍走在平兰山的山路上,前方的猎户始终小心翼翼地辨别着前方的路径。身后的官兵分散的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汪岑和单文康始终缓缓的跟在他们身后。 平兰山上的确像单文康说的那样,这里的野草仿佛永远不会被砍光,就连经常上山的猎户都要拿着镰刀来回的砍掉挡住道路视野的野草。单文康在汪岑身旁简单的介绍着他上次在平兰山内搜寻的路线,他说上次来不过就是几天前,这里的野草就像是怎么砍都看不光,上次来走的是一摸一样的路,到今天居然还是需要坎草开路。 “这山上可有什么人能吃的东西?”汪岑询问身旁的单文康。 “猎户们平日上山的时候都是带着自己的口粮,这里大部分都是这样无用的野草,除此之外每件都有什么果子之类的东西。”单文康抬手捡起了一棵被砍倒在面前的野草,递给汪岑,“光是这个位置的猎物就足够这儿附近的猎户了,他们就很少往深山里走去,没有必要冒着未知的风险。” 汪岑听了他的话,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野草,在手中轻轻碾过,这些野草的汁液似乎极为丰富。看样子这山上应该有很丰富的水源,有水源就不用担心会没有办法活下去才对。看来那些人如果真的躲进了山里,应当就是在深山。 “看来单大人对这附近的情况很是了解啊。” “这些都是下官的份内之事。” “也是,单大人如此心细,想来是当地百姓之福。” 前方的猎户似乎有些迷失了方向,他站在原地拿起水袋,四处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决定停下来喝口水。 “不知道单大人在鹤水洲待了有多久?” 单文康的视线在猎户身上停留了一下,但很快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已经有几年了,具体的当真没有数过。” “单大人这样的人才,难道就甘心在这样的偏远小城做个长史?”汪岑的笑容如常,倘若真的是不认识对方的人,真的会觉得他是在认真的关心着对方的前程。“以单大人的才华,京都之内未必不能有大人您的一席之地。” 对方微微低垂的头只浅浅的看向了他的方向。 “下官志不在京都。” 第70章 “单大人当真是与众不同。”汪岑的嘴角闪过一抹奇怪的冷笑,“也对,像单大人这样的人才,若是在京都定是被不少世家大族拉拢。京都那样的是非地,不去也好。” “下官只是单纯觉得在这样的小城更能尽心的为朝廷办事。”单文康脸上的笑似乎有些勉强,“下官的能力有限,汪大人不过是抬举下官,才觉得下官这些小聪明算得上个人才而已。” 汪岑这次只是笑笑,嘴角的弧度不知为何似乎带着几分讥讽。 猎户重新找到了方向,收起了水袋,拿着镰刀砍着野草继续向前走去。野草茂密又深幽,队伍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孟随安的视线从森林面前转移开,毕竟她总是有一种自己在凝望深渊的感觉,后背冷飕飕的感觉让她很难受。她转过头,却突然觉得自己不如一直盯着树林看的好。 驿站后方的围墙其实就是简单的几张篱笆围在一起,因此后厨的大门进出的人员都能看得清楚。她回过头时,韩武静幽幽的站在篱笆墙的里面,目光正冷冷的盯着她。 和那次的感觉不同,韩武这次的眼神里似乎没有了那么浓烈的杀意,只是静静的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孟随安觉得对方似乎很希望自己走进去。 她冲着韩武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韩武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转身抱着几样蔬菜走进了后厨。 看着驿站的后方,孟随遇陷入了沉思。 汪岑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橙黄色的落日正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悬挂。孟随安站在驿站的大门口看到邤风垂头丧气的脸,大概也知道他们这次并没有什么收获。 祝鸿也还没有回来,看来商队的家属那边进展似乎也并不顺利。 他们已经浪费了一天的时间,现在还没有任何收获。 回到驿站后,汪岑进到房间后就没有再出门。其实孟随安以为这样的结果汪岑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商队的人在这条道路上走过的次数比他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多,如果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就能找到他们,那闹这么一处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大人是不是生气了?”邤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孟随安的身边,和她一同看向二楼的房间。 孟随安站头看着他,“你是不是也太小瞧你们大人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找得到人?他应该会有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我跟了我们大人多少年了!他肯定是失望了!”邤风插着腰,他当然是最了解他们家大人的了,安大人才跟了他们大人多长时间,他都跟了大人多久了。“我去准备晚饭,我们大人吃了肯定就会好一点。” 孟随安其实想劝他汪岑很可能并没有生气,不过反正有饭吃,随便他怎么想。她抬头最后看了一眼二楼的房间,这样的事情汪岑未必是第一次见,他不像是什么沉不住气的人。或许只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所以当邤风把饭菜怎么端上去又怎么端下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很失落了。 “你们大人……” “大人说他没胃口……” 邤风的语气低沉的像是被人抛弃了的小狗一样可怜,孟随安无奈的笑着勾起嘴角。但还是深表心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他不吃……我吃。”孟随安十分贴心的就要接过对方的饭菜。 “你休想!”邤风不肯递给他,“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胃口呢,等他有胃口了想吃了岂不是没有了!” “你看看你。”孟随安觉得逗弄邤风是真的很好玩的,“你想啊,你们大人是什么人?西厂的督公啊。这是一般的身份地位吗?当然不是。你说的等到你们大人想吃饭了,这菜是不是就凉了?” 邤风呆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你想啊,你们大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能吃剩菜呢?”孟随安没等他回答就紧接着说道:“当然也不能了!” “你要是真的有那份心,你就该等着你们大人什么时候有胃口了,什么时候亲自给他做新的。你说对不对?” “对!”邤风被洗脑成功,“你说太对了。”他马上把饭菜塞到孟随安手里,“那我就在大人房间旁边等着,他什么时候想吃饭,我什么时候给他做!”说完一身热血的走上楼,木质楼梯被他踩的吱嘎作响。 夜晚的到来在瑞南驿站的附近显得更加悄无声息。孟随安顶着烛光上楼时,邤风房间的大门还在开着,可是看过去,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她颇感到几分无语,感觉还不如让这家伙在后厨等着。 她走过去轻轻把房门关上。一旁汪岑的房间还亮着烛光,她站在对方的房门外思索了一会儿。,转身下了楼。 再上楼的时候,手里多出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孟随安敲了敲汪岑的房门,房间里却没有人应答。她接连敲了几下,声音大的感觉都能把隔壁的邤风吵醒。但是隔壁的那个家伙睡的依然很实,而汪岑的房门内也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孟随安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那片森林的形象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豁出去了。孟随安心想着,猛地推开了房间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汪岑从屏风后面刚刚走出来,肩膀上正披着他的外衣。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刚从浴桶中走出来,此时头发还是湿的,白色的亵衣被留在身上的水滴穿透,因为还没来得及合紧上衣,汪岑白花花的腹肌就那样暴露在孟随安眼前。 倒也不是没看过…… 孟随安心里想着,但还真是看不厌啊。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让两个人都是一愣,汪岑搭在肩膀上的手似乎都不知道该不该将衣服合紧。 烛光微微摇动,房间里的两个身影落在墙壁、地面上随之摆动。 “那个……”孟随安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侧过身不去看他,“我看你晚上还没吃饭,知道你可能没什么胃口,就给你送一点东西上来。我敲了半天门你也不答应,我还以为……”还以为他和那些人一样也失踪了。 汪岑语气淡淡的,可仍然听得出里面的调侃。“安大人还真是关心在下。” 他的语气虽然轻松,孟随安却听出隐隐的疲倦。她那段时间认识的汪岑,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面。 “你既然在房间好歹应一声…” 汪岑听出她的语气似乎有些埋怨,他穿好衣服缓慢的走近对方。眼看着那人的后背因为听见他渐渐的靠近而变得紧张,他又像是恶趣味的伸出手从她身旁轻轻划过。 眼看着对方的脸渐渐上红,汪岑嘴角勾出一片明媚的笑意。在对方要逃走的前一秒拿住了她手里的饭盘,随即隔开了一段距离才说道:“真是多谢安大人关心了。” 孟随安背对着这人,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激动。她的余光看到对方将衣服穿好,随后坐在桌子旁。 “安大人。”汪岑在她身后轻轻叫着,“不如坐下来一起?” 孟随安就端上来一碗馄饨,两个人肯定是吃不了的。但她还有其他事想要问他,想了想,还是坐到这人对面。 房门依然那样敞开着,房间里烛火随风明灭。孟随安看着汪岑就这样在馄饨碗里搅来搅去,一团热气被他搅在半空中相互纠缠。 “我做的馄饨可能比不上邤风的饭菜好,但也还是不错的。” “看得出来。”汪岑声音淡淡的。 孟随安想了好久,才浅笑着和他说:“邤风还说要给你重新做一份饭菜,不过我让他休息去了。但还一直等着你叫他,我刚才上来的时候他门开着,睡相…不敢恭维…” “他从前刚到这儿的时候就是这样。”汪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那时候他刚到西厂,和祝鸿他们一块睡觉的时候太不老实,被几个人给他抬出去的。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在门外被冻坏了。” “原来他那个时候就这么不着调啊。” “他幼时被爹娘买到集市,我当时见他和我年龄相仿,就求我义父…”提到汪州时他下意识顿了顿,“求他救救这个小子。” 这还是孟随安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些事,她察觉到今晚的汪岑似乎不太一样。 “你…和单大人去山上并不顺利?” 听到这个问题,对方只是简单摇了摇头。“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找到他们,我反倒会觉得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未免太蠢。” “你也是这么想的……”孟随安以为此时的汪岑依然在揪心案情,“其实,回到最根本的问题。如果真的是商队自己弄了这么一出戏,他们总要有所图谋才对。” “可那些矿石的价值,除非有人专门收集。否则在其他的地方和朝廷的价值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汪岑听着对方说的这些,低下头吃了一口馄饨。 顺滑的面皮裹挟着香气馥郁的肉馅,顺着嗓子滑进胃里,身体瞬间热乎了起来。连同之前的一切疲惫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冲淡。 第71章 汪岑和孟随安简单的说了在平兰上的事情,他们寻找了猎户能到达的所有位置上,不过平兰山上的野草生活的特别繁盛,不出三天就能将原本砍伐出来的路径重新覆盖。单文康和猎户都表示山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吃的东西,即便是菌菇的种类也几乎都是有毒的,完全不能食用。 “商队失踪算起来已经有十几天了,如果他们最一开始就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知道他们储存的粮食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们撑到现在。” 孟随安听到他说完也跟着陷入了沉思,“他们一共十三个人,怕是要储存的粮食如果不够的话,现在他们在山上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她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说道:“不过这些推测都是建立在商队的人确实躲在了平兰山上。” “如果不是,那很难解释这一切。”汪岑放下了手里的勺子,碰撞在碗中发出一剂清脆细微的声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发生人凭空消失踪迹全无的事情。” 没想到这人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孟随安看着他吃光了碗里的馄饨。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他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孟随安心中隐隐想问个清楚,可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界。 最后她只是开口询问对方还要不要再吃点,得到这人否定的回答后她便端着碗起身准备离开他的房间。 “安大人。” “嗯?”孟随安站在楼梯上抓过头看他。 汪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随后淡淡的 说了句无事。 那之后的第二天,邤风带领着众人依旧在山上搜寻,不过整整一天的时间依然没有任何的收获。包甬和洪邦跟在汪岑的身边,即便对方时常询问的都是地方的一些小事,但那两位大人依然时不时拉长了袖子擦一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祝鸿终于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中午了,看样子他经历了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洗礼,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憔悴了不少。也是,感觉这种活还是更适合邤风一些。 “探查的怎么样?” “商队中其余的人,凡是在鹤水洲本地的基本没有家世。但有一个叫金三的人,他家虽然不是鹤水洲本地的,但是他在鹤水洲租住下房屋的主人说过,曾经见到过金三的妻子来看望过他。”祝鸿将他在鹤水洲打探的全部情况都说了一遍,唯有这个金三是他目前为止唯一发现的线索。“我询问过那个主人,先让他讲金三妻子的相貌大概形容出来。但是那个主人只是去收租的时候见过一面,并没有在意。邻里的人都说他们和金三的关系并不好,这个人平时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我也去过金三的老家,只是到了当地,附近的人都说金三的妻子前一天刚刚出门,说是要去看看金三。”祝鸿在心里算了算时日,“想来她今日应该要到达鹤水洲了,我想着先回来告知督公。” “他们可有说过这个妻子叫什么名字?” “贾秀。” “可有画像之类的确认身份的物品?” “在这儿。”祝鸿从怀中掏出一张,“我在当地寻找了一位画师,按照他们亲戚形容的画了一张,并不清楚和本人相差多少。” 汪岑接过那张画像,细细打量了一遍。“将画像给他们看过,马上去鹤水洲出发找人。” “是。” 鹤水洲距离瑞南驿站的距离是最远的,一行人几乎是立刻准备好东西,收拾着准备上路。 孟随安紧跟着他们也准备去鹤水洲一同找人。毕竟她留在这里,欣风每日上山搜查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忙,留在驿站里,那个韩武始终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还不如去帮个忙,毕竟找人这种事人多力量大啊。 汪岑的余光看到她上马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下令带着几个人即刻出发。单文康也跟了上来,对于汪岑的询问他也只是说了一句鹤水洲是他的地界,要是找人他多少也能帮上些忙。 这一路上孟随安都和祝鸿骑在同一个位置上,远远的看着汪岑和单文康两个人在队伍的后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也只能询问祝鸿这几天去了这么多地方脚程真的不是一般的快。 “我在询问他们在鹤水洲的亲戚朋友时,他们很多人都表示对他们去送矿石这件事并不清楚。商队中大部分的人似乎都是很久之前就离开了家,极少向家中的人告知都在做什么。”祝鸿说到这儿的时候也似乎有些奇怪。 他去询问的时候,大部分人的家中父母并不清楚他们在外面做的事情。只是偶尔托人向家中递些钱财,托付上几句在外面一切都好的客套话,其余的就什么都不了解了。 “而且他们在鹤水洲居住地方的邻居都说过,他们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很不好惹的样子,因此也很少有人向他们搭话,他们也从来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话,因此很难打探到他们的人际关系。”祝鸿对于身边这个人的询问一向是有问必答,毕竟自家大人对她的态度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打探到金三的事情几乎很快,只是在去他老家的路程上耽误了一些时间。” “你还真是……敬业啊……”孟随安听着都已经觉得这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庞大,看来自古以来,在老大的身边都是需要一个极为强大的秘书。不过她转念一想,汪岑当初到底看上邤风的哪一点了呢?单纯觉得他做饭好吃吗? 想到那时候邤风火急火燎的去同春堂寻找自己的时候,那样子是真的忧心他们大人的安危。 可能相比于其他更有能力的人,欣风胜在更为忠心。 “商队里几乎没有任何人的邻居说过他们很好相处?” 祝鸿摇了摇头。 “那这倒是奇了,一个商队的人,在外的评价倒是出奇的一致。难倒只能说真的不愧是一个队的人……”孟随安下意识是这样说着,眼神瞥向了身后的那两个人,悄悄地向着祝鸿的方向问道:“那你有没有打听过这个单文康在鹤水洲风评如何?” “并没有特意询问过,只是商队在驿站失踪的事情有人讨论过,隐隐听他们提过一嘴。”祝鸿的声音低了下来,“当地人说当初山上露出矿石的时候他们就向单大人请命,说是这是山神赐下的宝物应该供奉起来。但是单文康不知道为何还是决定将矿石的事情上报朝廷,鹤水洲的人到目前为止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情。” “他们说,单大人太过贪心,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孟随安听了这些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对于这种封建迷信也很无奈。老百姓们依靠这些让自己的生活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可以依靠,这样的时代信奉一些什么事物似乎人之常情。 单纯的信奉并不是什么过错,任何人都需要一种精神寄托。只是这样的信奉倘或变成一种狂热,最后的下场就是淄河村那样。 看样子,单大人即便是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大概也只是平平无奇,不然怎么会连个给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出发后的第二天当晚他们到达了鹤水洲外围,汪岑、祝鸿和单文康几个人进城搜寻, 孟随安拿着留下来的画像和剩下的人在城外搜寻。不知道汪岑临走的时候是不是吩咐了他们什么,留给孟随安的几个人格外听从她的吩咐。甚至在扎营的时候特意把她的帐篷和他们摆放的隔开了一些距离。 只是他们在城外搜寻了一圈也没有任何的收获,只能等等看城内的几个人有没有什么消息。 距离他们在瑞南驿站的调查已经过去了五天的时间,孟随安不知道汪岑着不着急,但看得出来单文康似乎是一点都不着急。先是晚上带着一行人过来给他们在城外扎营的人送上一些饭食,第二天早上起来也是亲自来了一趟。 要不是真的来送东西,孟随安甚至会觉得他是为了确认什么事情。 吃过饭后孟随安几个人照例在城外搜寻,只不过搜索的范围扩大了一些。不过人员不多,扩大的范围也很是有限。城外无人看护的地方自然肆意生长着各色树木。所幸杂草并不像平兰山那样杂乱,不会给他们的搜寻增添负担。 当天晚上,孟随安看得出来。即便他们大家没有抱怨什么但脸上的疲惫却是遮不住了,他们来到这儿以后不是上山找就是平底找,不知道现在会不会连做梦都在找人。因此她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便下令让大家早些休息。 “倘若贾秀已经出城了,我们就在这里守着,总归是能等到她的。你们也该歇歇,劳逸结合,不然小心累的头晕眼花,人从自己眼前走过去了还没认出来。” 大家听了他的话都笑了笑,回到营地坐下来歇了歇。 要不怎么说人类的本性是八卦呢,他们坐下来歇了一柱香的时间,就一个两个的盯着孟随安看。看的孟随安还以为自己身后又有什么怪物了呢。 “安大人?您是怎么认识我们督公的啊?” 第72章 这要是平时汪岑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是不敢问这些话的。但是跟着安大人这几天觉得他虽然和他们大人关系还不错,却比他们大人看起来随和多了。 孟随安也不介意这些,大家累了两天了,坐下来闲聊一会儿放松下心情。“当初城外的那具无名男尸是我负责验尸的,你们督公大人负责这个案子,自然就认识了。” “可是…我们都觉得汪大人对你比对我们都随和多了。” “是吗?”孟随安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和汪岑现在多多少少也算是掌握着彼此的一些大大小小的秘密,勉勉强强算得上一条绳上的蚂蚱。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对自己可能多了些耐心…… 其实也不能说是耐心。毕竟在方太师手下蛰伏沉寂这么多年,无论是哪一种程度的耐心,恐怕汪岑都是第一名。 随和?汪岑这人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每个笑意永远不曾达到眼底。而且他的笑看起来更多像是职业需要,而不是生性就爱笑。 “或许是因为认识的时间长了……” “不能。”那个人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师宁小少爷和我们大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上次宴会结束非要拉着我们大人去喝酒,最后被喝的都不省人事了,上马车都是让仆人架上去的…”说到这儿他啧啧了两声,表示那样的场面真是一绝。 “还有上次,邤风大人办案回来……”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平时汪岑的那些事,孟随安把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静静听他们说。 这种下属吐槽老板的好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也算是打工人的乐趣之一,她怎么好意思打断呢。 只是听着听着孟随安渐渐觉得他们口中的汪岑和自己一点点熟悉起来的好像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口中的汪岑更像是一个暗地里流血,下次见面一定会让那人加倍还回来的人物。甚至像是个坚定不移的上位者,在他眼中凡是可以利用的都是他要握紧的。 可孟随安却并不觉得,汪岑是那样一个人。 他的隐忍是因为心中的疑虑还没有得到解答,因此拼了命也要为汪州讨回一个公道。他有他自己的正义,也要为此承担他自己的责任。 他们所谓的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汪岑站在那样的立场,倘若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他孤身一人又该怎么存活下来。 孟随安茫然间回过神来,意识到什么时候她开始能站在汪岑的视角上看待问题了呢… 从那次他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却仍然没有和别人提起?还是明知道方中庞给他的选择依然决定让自己离开? 微风吹拂的夜晚,树林和草丛相互在依偎。树叶声吟唱,配合月光与星星辉映的舞蹈。 孟随安的眼神突然恢复如常。她的听力并不算特别,却还是隐隐听到树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隐藏。 城外比不得城内,他们不过几个人还是要处处小心才好。 她把手缓缓放在胸口,比出一个手势,围在篝火旁还在说话的几个侍卫看到那个手势时,下意识把手握在了身侧的佩刀上。 这个手势是之前来的路上,她实在闲的无聊时向汪岑问起,他们有没有什么秘密的联络手势什么的。当时汪岑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说不明白的意味。 应当是知道她只是无聊并没有别的意思,最后还是教给了她一个。 “这个是告诫他们注意周围。”汪岑的手在胸口处翻飞。 明明也是个在外奔波的,汪岑的手却依然那样好看。 孟随安感慨自己记性虽然比不上随遇,但好歹并不差,总算是用上了。也庆幸,汪岑教了她一个最实用的。 树叶间的沙沙声逐渐变大,侍卫们立即起身目光警惕的看向周围。 孟随安随即起身回头的瞬间,一个身影猛地撞进她的怀里。 “救…救命…” 听声音,是个女人。这么晚了,一个女人突然从树林中出现。 她正要低头看向撞进她怀里的这个人,还未来得及,在她不远处的树影朦胧间便忽然出现五六个蒙面的黑衣人。 侍卫们立刻围在孟随安身前,手中的佩刀早已扒出来严阵以待。 僵持的瞬间,黑衣人们似乎在观望着眼前的情况。 六对十。 按道理,他们人多,胜算至少也会高出一筹。 但那群黑衣人的武力似乎远在他们之上,侍卫们即便占据人数的优势也并不能将他们击退。 她没有武功,冲上去恐怕只能给他们添麻烦。 孟随安将那女人护在身后,从袖口中准备好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虽然她也有之前出门时孟随遇送给她的一柄短刀,但她始终用惯了手术刀。 至少,划出来的伤口不大却能致命,也不会把血溅在身上。 侍卫眼看不敌,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烟花在半空中点燃。 就这样的空隙,一个黑衣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过来,举刀便要砍过来。孟随安紧紧攥着手中的刀,护着身后的女人猛地弯下腰。 对方的大刀砍下来因为扑空泄了力,孟随安几乎是立刻抬手在他脖子上划过。 锋利的手术刀几乎是瞬间在他脖颈处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从他脖颈处缓缓流下来,他的眼中似乎并不能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一个看起来毫无腹肌之力的人杀死。 孟随安藏在袖子里的手隐隐颤抖。 不怕死人,不代表对生命没有敬畏。但她很清楚,如果不杀他,死的就是自己。 在自己的生命面前,她没那么高尚。 另有两个个黑衣人向她们的方向冲过来。孟随安看得出来他们的目标只有自己身后的那个女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人怎么会被他们追杀。 她心中似乎有了一个答案。 不过来不及让她细想,两个黑衣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孟随安的手再一次攥紧。 剑划破空气。 争鸣声在幽暗的静夜中格外刺耳。 她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深蓝色的长衣被篝火映照的格外温暖。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汪岑手握长剑的样子,血液挥洒,零星的几滴溅在他脸上。 此刻的汪岑冷着脸,犹如杀神。 剩余的三个人眼看情势不对,匆忙间逃跑,却被祝鸿从后方围堵。 孟随安想要出声提醒小心他们口中有毒,却发现自己身体刚刚从紧绷中恢复过来,嗓子发紧的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是惊险。 祝鸿他们依然是对这些事了如指掌,按下那些黑衣人后便在他们口中塞上了东西。 汪岑回过身看着她,眼神中似乎有些惊惧,也有些急切。可在看到她之后,更多的还是安心。 看到他的那一孟随安胸中的那口气瞬间卸了劲,她先是赶忙将手中的手术刀收回空间里,换上另一把符合这个时代样式的小刀,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握住那把刀了。 此时的她只能勉强撑住自己还在站着。 沉闷的一声落在草地里。 汪岑低头看向那把小刀,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他走近了两步,伸出手想要查看她藏在袖子里那只手。 孟随安却再也站不住了,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但还没来得及,就被汪岑紧紧扶住。 “受伤了吗?” 他语气那样恳切,孟随安想回答,可是也实在没力气开口。她靠在对方肩膀上,只能勉强摇摇头。 得到回答的汪岑将视线移向那个一直被她护在身后的女人,语气并不和善。“你就是贾秀?” 女人此时早就已经被吓得坐在原地,在这一众的变化中双眼迷茫,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人追杀,又是怎么就变成这样。 孟随安用最后的力气使劲拽了拽他。想告诉他,人家都已经被吓坏了,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汪岑心中明白,但是此时他似乎没有心力顾全这些。转身吩咐祝鸿带上这些人先回鹤水洲。他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人,思考一阵,横抱起对方举上了马,自己也随即上马将人紧紧扶住。 单文康接到他们回城的消息时,汪岑人已经在地牢审问着那三个黑衣人。当时他们还在城中搜寻的时候汪岑看到城外突然亮起的烟火就匆忙离开,留下他一个人继续搜寻。没想到再一回来,就抓到了这几个人。 他来到地牢时,牢中的血腥味已经掩盖不住。 汪岑早已命人拔掉了他们口中存放毒丸的牙齿,用刑具打开他们的嘴让他们没办法咬舌自尽。这样的人,汪岑自己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在应对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长进。 “你们考虑清楚再回答我。”汪岑的声音在晦暗的地牢中轻轻飘荡,语气不急不缓,“到底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那三个人只是张着嘴,眼神中仍然有着不肯屈服的倔强。 “先和你们说清楚,我今日耐心不多。”汪岑的脸上已经没了笑意,眼中的漠然似是能结成一片冰川。“人我已经找到了,你们的答案对我来讲也没有那么重要。但我这人好奇心重,凡事总要求个结果。” “所以,要是不想说,这些刑法…”他的手向着一旁桌子上各式各样的刑具从虚空划过,嘴角终于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你们只要不死,便都要尝一尝了。” 第73章 东方的天空吐露着鱼肚白的颜色,周围的道路两旁已经有贩卖早点的摊位在做准备,随着锅盖掀开,热气瞬间挣脱开小小的空间,飞卷着向上,融进一片白朦朦的细雾。 鹤水洲就这样笼罩在一片朦胧迷蒙之中。 汪岑回到客栈,带着满身浓重的血味。 索性包下这间客栈时掌柜的像是觉察出了什么,意识到包下他客栈的绝不是一般人,因此一直躲着不再出现。 此时的客栈很是安静。 而二楼的房间外,孟随安站在那里看着满脸疲惫的汪岑走了进来。 汪岑一抬头便看见了她。 “没睡?” 这话应当她问才对。 孟随安摇着头,缓缓走下了楼梯。 “睡了,只是醒的也早,就睡不着了。”她从一旁拿出了一壶刚刚自己到后厨烧好的热水,倒在杯子里递给他。“那些黑衣人说什么了吗?” 汪岑接过,两个人坐在桌前。“只是说了自己受人指使,那人挡着面容看不清脸,不过出手倒是很大方。” 清亮的水光在杯中随着他的手微微晃动。 “你感觉怎么样?” “本来也就没什么。”孟随安说得随意,“只是太过紧张后身体脱力了而已。我恢复过来就去看了看那个女人,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贾秀,但是看样子她已经吓坏了。” “我给她喂了一些热汤,陪了她一会儿她才睡着。” “她确实是贾秀。”汪岑放下杯子,“那三个人说过,那个人给了他们一张很清楚的画像让他们找到人后直接灭口。” “难怪…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到城外的…” 汪岑却没有接话,只是低着头看向她的手。因为从刚才起她就始终把右手藏在袖子里不让自己看见。 “手怎么了?” 孟随安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啊…没什么…” 对方却只是伸出手放在她面前,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孟随安只能有些勉强的把右手递给他。 可就是递给他也没什么用,昨晚她恢复过来之后就看过包扎好了。只是握着手术刀的时候太用力,手上被压出了血痕。 看着吓人,实际上伤口很浅。 她递出去的手裹上了一层白色的纱布,在汪岑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既然受了伤,昨晚为何不说?” “只是不太会用刀,一紧张用力没注意压出的血痕。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事,我自己就可以处理。”孟随安听出他语气中似乎有些埋怨。 “现在局势不明,自然一刻不能耽误的审问那些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就是被人抢先一步灭口。” 她说的句句在理,相信汪岑肯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正要把手收回来,却被对方叩住手腕不能动弹。 她看着汪岑,眼神中有些困惑。 可是汪岑的眼睛却紧盯着她手掌的伤。 在抓到那些黑衣人时他本以为是方中庞的手下做出来的事情。尤其想到到自己如果晚到一步便有可能害死她的时候,想活剥了这些人的心情几乎瞬间侵蚀了他。 在地牢里,他意识到这帮蠢货并不是方中庞的手下时,汪岑心中千万种不好的猜测终于烟消云散。 他已经害得她无法保全自身,被迫来到西厂这旋涡的边缘。稍不注意便会让她卷入其中,和他一样万劫不复。 汪岑拉过很多人入局,搅乱这一池浑水。 却唯独不想在这局中见到她。 “汪岑?” 孟随安极少当着他的面叫他的名字,只是她看着对方的眸色愈见深重。 他抬起头,孟随安似乎猜到什么。下意识问道:“这次的事情,依然和他有关吗?” 眼前的人似乎总会给他惊喜,汪岑觉得她的聪明往往超过自己的想象。 “为什么这么想?” “那些黑衣人见到烟火并不后退,他们很明显不认识西厂的标记。可你来的时候似乎有些远超乎正常的紧张和担忧。”孟随安没有再收回自己的手,只是由着他扣住。 “我上次见你这样,还是你要我做选择的时候。” 汪岑有些累了,但还是很想听她说这些。因此撑着脑袋架在桌子上,脸上的生气终于一点点恢复,笑意重新显露。 “难道就不能是,我过于忧心安大人的安危吗?” “你去平兰山搜山的时候,还有我们来的路上,你对单大人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除非你说你喜好男风,否则我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汪岑嗤笑一声,眼睛却有些睁不开了。 孟随安看着他的样子,缓缓闭上了嘴。 她从前也见过他睡着时的样子,只不过都觉得不像现在。 现在的汪岑如同卸下了一切的伪装,阖上双眼安静的睡着。他的脸上还有已经凝结的血点,衣服上也沾染了许多。 孟随安从怀里拿出手帕,沾了一下旁边水杯里的水,轻轻的想要擦掉那些血点。 额头很宽阔,眉毛有些浓密。闭上眼在睡梦中还微微簇在一起,孟随安伸出手想替他揉开又怕吵醒他。 睫毛很长,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高挺的鼻梁下是泛红的薄唇,一想到它嘴角常常露出的笑容,让这张脸霎时变得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她动作缓慢轻柔的擦着他的脸,一点点描绘着脸部的轮廓。 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掐一下。 不过她胆子还没那么大…… 孟随安又忽然想到,不知道这个人有了酒窝笑起来会不会就没有那种要害人的感觉了。她在嘴角的位置隔空比划了两下,最后确定了一个位置。 “应该在这里会好一点…” 她说话的语气极轻,手指一点点凑近。 在手指已经碰到脸上细小的绒毛时,汪岑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他眼中水波微转,眼中的笑意并不掩饰。 孟随安愣住,手指下意识戳在了他嘴角不远处的位置上。 一个酒窝。 他语气低沉,带着几分玩味,“安大人这是…在干嘛?” “……”孟随安大脑怠机,楞了一会儿说道:“刚才有蚊子。” 她说的那样真诚,汪岑嘴角的笑意更为明显。 “那安大人是想……戳死它?” 大脑停机的孟随安自然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调侃自己,只呆愣愣的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汪岑笑的不是一般得开心。 “大人。” 听到声音的孟随安下意识抽回了自己的手。祝鸿刚刚从门外走进来,一进门的时候就只看到两个人坐在桌子前,他们大人脸上的笑容似乎还没有退去。 汪岑对于她的动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转过身询问祝鸿地牢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些人是真的说不出来了,看样子确实单纯被人收买。他们并不是这边的人,至于雇佣他们的人是什么口音他们也并没有在意。”祝鸿的语气微微一顿,“人,已经清理干净了。” “单文康可有什么反应?” “单大人一直都很配合。” “传信给邤风,告诉他们我们后日回去,一会儿收拾东西准备上路。”‘汪岑抬头看向楼上的房间,“在当地找一位上好的郎中,给她看看,别再吓出了什么毛病,她可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 “是。”祝鸿的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孟随安,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大人……侍卫们知道您回来了,现在正在门外……”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看样子那些侍卫此刻的状态应当不算太好。汪岑让他们在城外搜寻,结果被六个人打得有些狼狈,估计正在门外等待着他们大人发落。 “让他们滚进来。” “是。” 城外的十个侍卫如今剩下六个,此刻走进来的时候衣服上被刀剑划破的位置,狰狞的边缘看着让人生畏。 汪岑看着他们身上的外伤已经被包扎好了,下意识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孟随安。 “……伤口不能那么晾着啊……会感染的……”孟随安昨晚恢复的时候在楼下看到他们便顺便帮忙处理了伤口,这样的天气这些伤口不能就那么放任不管。可明明她才是占理的那个,怎么让汪岑看的这么心虚呢…… 汪岑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个个缓慢划过,最后停留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开口,声音威严:“胡角,西厂的规矩你知道。” “属下知道。” “既然知道,你又是何时点燃的信烟?” 汪岑昨晚在审问那三个人的时候,听着胡角一个人来向他说明当时的情况。他一方面既气又感到意外,气得便是他们自以为人数上占尽了优势便放松警惕;意外的自然是在他口中,那人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他惊喜。 胡角没有回答,汪岑也并没有再责备他。 他们十个人平日便在一起,一同在营里长大,他们的关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胡角远比他要心痛的多。 汪岑起身,“回了京都,自己去领罚。” “是。” 最后汪岑长舒了口气,“在鹤水洲找辆马车,一会儿出发到了城外,记得带他们回家。” 胡角的嗓中哽咽了一下,再开口带着细微的颤抖。 “是……属下明白……” 第74章 等到请来的郎中确认了女人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开了一些安神的药方,所有人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到瑞南驿站。至于女人的身份,已经确认就是商队那些人中金三的妻子,贾秀。 孟随安看着郎中离开,才走过去想安抚对方。但是贾秀像是这才意识到昨天一直陪伴着她的是个男人,此时见到他走过来下意识退远了几步。 “你别害怕。”孟随安又不能这个时候把自己换成女装,况且她出门也没带着……只好尽力温柔的和对方说着:“你不用担心,那些人已经被抓住了。” 她打量着对方仍然带着忧虑的面孔,很多话也没有办法立刻就问出口,只好换了个方向询问她是否还记得昨天晚上是怎么被那些人盯上,又是怎么逃到城外的。 贾秀看着眼前的人并没有恶意,自己昨晚也的确多亏了人家相救。这才放松了些,缓缓的开口说道:“我前几日想着来鹤水洲看望我的丈夫,但是到了他的家中发现他并不在家,我就等了一会儿。邻居看到我才说我丈夫已经有几天没有回来了,我就想着他或许已经回家,我们在路上错过了,便准备出城回家。” “可我刚出了城门不远,就被那几个黑衣人追杀。”贾秀想到那几个人,瞬间下意识将自己蜷缩起来,“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直到看到了火光就觉得应当有人,冲过去的时候……”她抬起头看向对方,“就遇到了公子你……” 孟随安看她的精神似乎还是没有恢复,因此不再问下去了。只是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要去一个地方。 “要去哪里?” 贾秀的这个问题让她一时间没有想好回答,最后只说道:“去找你的丈夫。” 她似乎还想问什么,可祝鸿却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看她又把视线转向那个公子。 “安大人,马车都准备好了,我家大人让咱们这就出发。” 孟随安点了点头,“她的药呢?抓回来没有?” “已经都准备妥当了。” 贾秀带着满腔的疑问在听到‘大人’两个字的时候瞬间冷静下来,像是一盆凉水倒扣在自己身上。金三这么多年在外面做的营生她从不过问,因为她自幼便被教导,男人在外面做的事女人不要管。她一直都很听话,去看望金三的时候也从来不问这些事情。可是她却记得有一天金三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有当官的找上你,无论你对我现在做的事情知道多少,你都不要告诉他们。不然,不仅我的性命难保,你的性命一样难安。” 贾秀是个听话的女人,从小时起家中人就经常这样夸奖她。 她看着那个公子的目光瞬间变得戒备。 不能告诉他们。 一行人整装出发。孟随安坐在马上时不时回头看向那辆祝鸿驾着的马车,贾秀正坐在里面。她本来想着同她一块在马车内,可后来又想到自己如今这一身的男装,大概只会被人家当成是耍流氓,还是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的好。 身后的那辆马车上,胡角坐在前方,脸上的表情悲戚又沉闷,紧跟在那辆马车旁的几个人也都是同样的表情,看来关系是真的很好。 队伍的最后是鹤水洲的一支卫队,单文康这次并没有跟来。 “单大人怎么不来?” “他或许觉得我在怀疑他,所以干脆远离这些是非之地。”汪岑在马上转头看向她,“你的手骑马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都说了是小伤。”她驾着马靠近了些,小声的问道:“胡角他们几个看起来很伤心诶……没问题?” 汪岑这次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有些反常的沉默片刻才说道:“他们认识了很久,伤心是自然的。” “对了,走之前我和那个贾秀聊了几句。”孟随安看出他并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只好说道刚刚贾秀的事情,“听她说的话,她似乎根本不清楚她丈夫金三现在正在鹤水洲的商队里运送货物的事情。他们真的是两口子吗?” “也或许是她假意伪装。” “可是她昨日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立刻就能反应过来我们寻找她的丈夫并不是什么好事,那这个贾秀未免太聪明了 。” “郎中怎么说的?” “郎中说虽然受了惊吓,但是因为身体素质还算可以,给她开了安神的汤药。”孟随安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说起来她刚见到我时并没有什么,只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中。但当时祝鸿到房间来告诉我准备出发的时候叫了我一声大人,我便注意到贾秀的眼神中 突然多了一些防备。” “你说金三会不会和她说过些什么。” 汪岑的视线也看向了身后的位置,但只是一眼便回到了前方。“你打算怎么办?” 平常这种事汪岑绝不会过问她的意见,可对方很可能是个无辜的人,对于自己丈夫的事并不知晓,他也不希望一上来就用严刑让一个女人开口,他不屑做这种事。 “陛下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来回路程不算,现在也已经过去七天了。”孟随安沉思半晌,“给我三天的时间,就算最后真的到了要动刑的地步,至少让她明白她丈夫并不是在做什么好事。” “好。”汪岑答应了下来。 这一路上,孟随安并没有再询问贾秀关于金三的事情,只是在休息的时候提醒对方按时吃药,对这人照顾的倒是无微不至。 而贾秀前几次接过对方的药时还面带戒备,渐渐的似乎意识到对方真的只是单纯的希望她恢复精神。 到了瑞南驿站的那天,贾秀下了马车看着眼前十分陌生的地方。她很少离开过自己的老家,在金三离家后她才开始偶尔往返在鹤水洲和老家中间。她第一次见到驿站这样地方,下了车时虽然仍然警惕,却还是下意识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贾秀更多的还是疑惑,她不明白他们说是要寻找自己的丈夫为何会在这样的地方?难道她的丈夫在个地方做了什么跑腿的小二?可是如果只是这样,她每次询问金三的时候,对方的闭口不谈常常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在大家收拾好一切后,邤风向汪岑汇报着这几天在山上,他们依然没有任何的收获。这样的事情似乎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因此汪岑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失落。 邤风看着他们带回来的女人,好奇的询问祝鸿,可对方正在帮胡角安置另一辆马车里的事情。他转过来询问孟随安,她只是说这个女人就是他们要找的贾秀。 “就是她啊……”邤风又看向祝鸿安顿的马车,“那个马车里是什么?” 还没等孟随安想好回答,汪岑便抢先一步说道:“这个时候了,告诉手底下的人早些休息,你们这些天也累坏了。” 邤风自然是不懂他们大人的避而不谈,但是他还是很老实的不再继续询问下去,转而吩咐好周围的人可以回去休息了。 孟随安将贾秀安顿在房间里,她拿着对方的药去后厨准备。 熬药的时间很久,孟随安想了想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和贾秀好好谈一谈。这件事上她不想太容易就放弃了,汪岑带着时间和任务,肯给她这几天的时间已经是不容易了,她不想让对方使用迫不得已的手段。 贾秀在房间里坐着,周围的环境她并不熟悉,因此那种恐惧和惊慌无措又一次向她走来。她四处打量着房间的每一处,生怕什么地方会突然跳出来什么东西。 房门被敲响,声音展现的尽量温柔但还是让贾秀吓了一跳。她轻声说着请进,房门被推开时她看到了那个被他们称呼为安大人的男人,她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孟随安看出了她的担忧,她带来了一壶热水,倒在杯中递给对方暖一暖身体。“这里是瑞南驿站,距离鹤水洲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接过热水,贾秀还有些因为害怕而僵硬的身体被杯中的热度缓和了很多。“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孟随安笑了笑,“看来金三从来没有和你提及过他在外面做的事情。” “我……从来不问那些,那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他的妻子,我只要做好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孟随安听了其实很想翻白眼,但是他忍住了。她告诉自己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局限,她不能强迫一个在封建时代下的女性有更具灵魂的思想。 “金三在鹤水洲为他自己谋了一个好差事。” 孟随安一边说着,一边认真打量着对方的眼神。 “鹤水洲产出矿石后的不久,金三便成了商队的一员。在十几天前,他们经过瑞南驿站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晚上,但是等到第二天一早驿站的发现他们所有人全都不见了。” “我想,你或许清楚你丈夫金三的下落。” 第75章 对于孟随安说的这些,贾秀的双眼似乎始终透露着迷茫,就像是孟随安口中的那个金三并不是他熟知的那个丈夫。贾秀很要开口说她并不清楚这些的时候,对方却忽然起身。 “我并不是想听你现在告诉我一些什么,不用这么着急。”孟随安浅笑了一声,转身打算去后厨看一看她的安神药熬的应该差不多了。 可孟随安刚刚绕过柜台走进后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在房间闪过,她正要追上去,身后却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回过头汪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才问道:“怎么了?” “刚才这儿似乎有人……”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贾秀的药罐,文火蒸腾着药罐散发着阵阵的热气。她的目光在药罐中停留半晌,抬头看向了汪岑,“没什么。”她笑了笑,从药罐中倒出已经熬好的药汤。 在离开后厨时,却悄悄地在汪岑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孟随安走进贾秀的房间,关上门,房间里的一切都只能通过烛火映出来人影勉强分辨。可没过多久,房间里突然传出了清脆的声响,像是碗碟砸碎在地板上的声音。 不多时,孟随安掩门走了出来。 汪岑还在门口等待,看到她出门正要询问,对方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样子进展并不顺利。 这晚,原本安静如常的客栈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尖叫,随即便是各种沉闷的声音混杂在一处。 不多时,整间驿站四处都亮起了灯光。众人来到大堂,被邤风死死按在地上的正是驿卒韩武。对方还在不停的挣扎,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会被抓住。 “你们……”他看着几乎迅速到齐的人马便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被按在原地很是不甘的看向他们。“你们耍老子!” “哪那么多废话?!快说你和那个商队到底什么关系?”邤风将人死死按在地上不容他挣扎。 “和你有什么关系!放开老子!” 汪岑站在他面前,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垃圾。“有没有关系,很快就知道了。” 他这话说完,韩武就被邤风从地上拎起来向院落外走去。 “你们什么时候计划好了这一切?” “你说什么,老子听不明白!”他这句话还没等说完,最后的尾音就变了腔调。 祝鸿在一旁举着他的手掌,此时那只手已经有一根手指被生生掰断,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周围。邤风掐住他的嘴让他根本没有办法自尽。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韩武挣脱不开牵制住他的嘴,因此即便是回答也带着模糊不清的声音。“老子不知道!” 啊的一声惨叫,韩武的另一根手指被掰断。 汪岑这几日的耐心被磨到尽头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让他觉得无比烦闷。 “留给你思考的机会不多了。”他轻飘飘的说道。 就在韩武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的手指又一次被掰断。但是这次留给他缓和过来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了,反而不出五个数,他的手指再次被掰断。直到一只手所有的手指都被掰断,祝鸿举起他的另一只手。 韩武终于明白了这个人所谓的机会是什么意思。 他身上的这些关节没有多少够他们这样一个个掰断。 就在祝鸿马上要继续的时候,被捏开嘴的韩武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汪岑并不会让邤风放开他,韩武只能这样说着话,而从他并不清楚的话语中,汪岑多少算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韩武和商队的人并不熟络,只是在某一次见到商队的人聚集在房中暗自商量着什么,他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听清。被商队发现后竟然商量着决定让他入伙,可是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并没有告诉韩武。他们只是每次来到这个地方都会给他带上一笔数量不菲的银子。 没有做任何事情就尝到甜头的韩武自然唯商队的人马首是瞻,直到那次他们来到驿站告诉自己他们准备动手了。 他们交给韩武的事情很简单,让他在商队到来的那日将驿站内计时的工具调快,让驿站的人都认为他们到达的时间已经很晚了。随后又让他在驿站伙计的饭食内下上迷药,让他们昏睡过去。 当晚做完这一切后他本来也想看看商队的人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在他让确认所有人都已经休息下来后去找商队的人汇报情况,但是下一秒就被他们敲晕。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和驿站里的其他人一样都是从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他去房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消失了。 “他们来的是时候就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没……没有啊。” “如果他们还活着,附近唯一让人查不到的地方就是平兰山深处。山中并没有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他们在山上坚持了这么多天?” “他们早就开始谋划了,也可能是早就藏好了啊……”韩武的手还在痛着,他生怕对方不相信,只能一直重复着。“他们多余的真的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只是给了我钱让我做了这些事。” 汪岑知道从他的嘴里只有这些消息了,随即便让人将他绑好。 回到驿站内,驿丞和其余的驿卒都已经被人牢牢看着。刚刚院落的事情他们都听的一清二楚,但是看样子他们似乎也并不明白他们中间什么时候出现了韩武这样的人。 孟随安也在一旁,在他们询问韩武的时候她也没有闲着。 循循善诱,连带着院中韩武凄厉的惨叫声,让贾秀都有些害怕,但是她知道的和韩武相比同样很少。 对于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金三似乎从来不透露半句给贾秀。可那天,贾秀到金三的房子时金三已经喝的大醉。扶着他回来的其中一人中对贾秀上下打量,目光透露着并不友好的意味。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对方脸上调侃的意味更加浓重,说着‘原来你就是金三藏着掖着的女人啊。’ 那个人同他说,跟着金三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好,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有一大笔钱,到时候不如跟着他在外逍遥快活。 那人还要对他动手,但是原本醉倒在桌子上的金三忽然睁开眼,赶走了那个人。随后金三对她说道:“等这件事过后,拿到了钱,咱们两个就和离。” 贾秀当时并不能理解,她一直很少过问金三的事情,但对方居然这个时候要她离开。她当时怔了半晌,随后便哭了起来。她说着这些年自己的不易,询问对方为何要这么狠心。 金三却只是叹了口气,“跟着我有什么好?我做的都是玩命的买卖你明白吗?!”随后金三又像是呢喃着说道:“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日子,到底是图个什么呢……” 这些话在贾秀耳中听起来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可是在他们听来并不是这样的情况。 汪岑几人心中的一个想法在此刻似乎得到了一些验证。 所谓的商队,很有可能在什么时候起变成了曾经盘踞在白盘县的那些土匪。 “你说,单文康知不知道这件事?” 孟随安的这个问题也是汪岑心中想到的事情,他们找到贾秀后单文康并没有和他们一同来到瑞南驿站。 今晚的驿站中,有很多的谜团被揭开,但同时又有很多的谜团重新浮现。 像是为了要预兆现在并不明朗的案情,第二天早起时,孟随安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 顺着窗户看过去,外面的大雨如同无数根细线从天上悬挂下来,落在地上,汇成一片深棕色的土地。 那片树林又一次出现在眼前,在雨雾中朦胧。 这样的天气没办法进山,就连猎户也绝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进去。 原本所有人都想着这样的雨到了第二天就会结束,他们可以照常去搜山。 可等到太阳重新升起,光芒在天空中出现时,平兰山似乎送给了在驿站中的每个人一份大礼。 “大人!大人!”搜山的侍卫急匆匆跑了回来,“平兰山的山脚下出现了许多的尸体,足足有六七个!” 听到这个消息,连孟随安都感到震惊。还未等汪岑开口她便问道:“尸体都在哪?” “邤风大人正带着人抬回来。” “尸体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嗯…”那人想了想,似乎不太能理解尸体这种本身就不寻常的东西,还能有更不寻常的? “就是有没有很大的伤口?” “有!” 孟随安的目光很快在附近搜寻起了合适的房间,随后定格在外面的那几间房屋。 汪岑看着她的眼神很快明白,吩咐人将那个房间全部收拾出来。 “你还需要什么?” “热水。”孟随安向后厨走去,“足够多的热水。” 邤风几人带着尸体回来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他们把尸体放在房间内,走出去之后孟随安就带着自己的药箱走了进去。 汪岑本想站在门口等她出来,却被孟随安推开了一些。 她站在两扇只露出她一个人缝隙的门前紧紧挡住。“这些尸体你们都离远些,我在后厨给他们准备好了一桶水,让所有接触过尸体的人用那里的水洗手。” “我自己一个人应付的过来。” 说罢,房门一关,留下众人在门外等待消息。 第76章 房门就这样关着,中间偶尔打开过几次,不过都是吩咐人抬过来一桶热水,随后又将门关上。 一直到傍晚,房门才终于被打开。孟随安从里面走出来,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她嘱咐了要走进去收拾尸体的几个人,让他们在的附近挖个深一点的坑埋好,房间里的东西找个空旷地方烧掉。随后就在另外一个房间将早就准备的热水将自己收拾一下,换上了新的衣服。 走到大堂时,脸色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她坐在椅子上猛灌了一大口水才说道:“这些人身上的伤口不浅,像是用大刀之类伤口造成的砍伤,而且看样子应当是他们之间相互斗殴,造成的伤口。” “我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发现了这个。”孟随安拿出一个铭牌,很小的一块儿铜片,上面刻着两个字‘金三’。“看样子,商队的人应该就在平兰山里面没有错了。” 那个牌子当然已经被她消毒过了, 汪岑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 他坐在这人身边,看着她的眼底已经有了疲惫。 “我想,关于对他们吃什么维持了这么多天这件事,那些尸体应该能给一个很好的解释。” 她说到这儿,邤风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不只他一个,在场的人脸色几乎都很差劲。 “你还好?” “我没事,闹瘟疫和饥荒的时候这种人吃人的事见得多了。”一开始确实会觉得恶心,但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多了,对于这样的事心中只有麻木。 “金三应当是他们几个人中遇害最早的,尸体上的那个口已经有腐烂的迹象了,最晚的也在三天前。”孟随遇的声音带着一些困意,“金三的尸体,是这些人中最完整的了,应当是还没来得及被……就………” 后面的话渐渐听不到了,汪岑正要转过头去查看,肩膀却微微一沉。 均匀的呼吸声隐隐在耳边响起,他抬手示意邤风提醒外面的人安静一些。 对方心领神会的退出了大堂,去外面轻声盯着些其他人。 他低下头看着对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脸上的疲惫已经被平静的睡颜遮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眼前的人似乎总是不停的在给他惊喜。汪岑本以为一个小小的仵作,在京都之中同她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虽然不多,可皆是男子。 在他识破这人的身份后,相比震惊更多的还是钦佩。 男子做这样的活计大多自有其不能言说的苦衷,更不要说一个女子。 可是她总是那样乐观,似乎永远是开心的一个人。 但…也曾见过她的狼狈、柔弱、无助。 眼前的人在自己心中逐渐完整起来。 他不该把她牵扯进来,可自己却忍不住一点点向她靠近。 汪岑长叹一声。 夜晚静悄悄走过,朝阳紧跟在它身后,亦步亦趋。一点点,直到天空只剩下自己的光芒。 孟随安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房间的床上。她坐起身茫然的看向周围,思考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最后的印象自己还在汪岑身边说些什么,随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样子是连自己睡着了都不知道…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她应了一声,随即房门被推开,汪岑端着饭食出现在门口。 “醒了?” “嗯……我睡了很久吗?” “不算很久,只是单纯睡的很踏实。” 孟随安一时间没搞懂踏实算个什么形容词,但很快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的问道:“我不会说梦话了 ?”她本人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有这种毛病,但她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这种…… 对方却只是笑笑,随后将饭食给她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那些尸体都处理好了?” “都按你说的解决好。”汪岑已经习惯了这人即便是吃着饭也能游刃有余的讨论着这些事情。“邤风他们一大早就去山上顺着昨天找到尸体的位置继续搜寻,接下来就是等待时间。” “尸体的身份呢?这七个人全部都是商队的人?” “不止如此。”汪岑的目光忽然看向楼下,“包甬在看到金三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说是这个人在当初剿灭的土匪中曾经见过他一面,但是其余的人他并不认识。” 两个人相视一眼。 看来他们的猜测此时已经验证了一半,要么就是商队中有土匪的人混入,再或者就是整个商队的人此时已经完全被调包了。但是名册上的名字都对得上,也可能最开始就像是她说的那样,在这条商路上重要的只有货物,只要货物到达的时候数量全都对得上,谁会在意来的人是不是商队原本名单上的人。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孟随安觉得话题再一次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上,“单文康,单大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商队每次回来后都需要向他复命,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身份被调换还可以解释为这个人始终没有在单文康的视线下。他们买通了驿卒不代表不可以买通原本商队里的人让他们身份调换。”汪岑的语气 突然变了个样子,他的眼神中隐隐有些孟随安看不明白的情绪在里面了,对方很快接着说道:“但如果商队里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都和以前的人不一样了,单文康就一定脱离不了干系。” 孟随安打量了他一阵,这人对于单文康真的不是一般的感兴趣。从她一开始怀疑方中庞的人在暗中跟随他们的时候汪岑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从上次的时候她就意识到汪岑和方中庞之间也远远不像外面人看到的那么和谐,他同皇帝商议让汪岑前往鹤水洲,而自己的人也紧随着跟来。 很难表达方中庞对于汪岑的信任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 但那些事情对于孟随安来讲都太过遥远了,她想不明白方中庞这样的人到了如今似乎还对于他的地位有着不可名状的眷恋,也不清楚是否凡是上位者便都有这样的心态,在位的一天便要担心着会有人将自己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不过想来,方中庞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上,付出的代价和已经舍弃的东西都会让他很难轻易放弃这里。 孟随安并不想和方中庞再有其他意义上的接触了,毕竟那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虽然只有几次在宴会上远远的看上一面,但是她也会觉得和那样的人打交道头发一定会掉下来很多。 她转过视线,将目光看向窗外,时间已经不早了,还不清楚邤风他们在山上的进展如何。 余下的时间便是等待,孟随安清醒过后走到楼下,路过了楼下的房间看到了在床边静坐的贾秀。对方此时的怀抱里不知道抱紧着什么,看样子应该就是金三的那块铭牌。她嘴里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像是还不明白怎么会发生了这样的事。 孟随安很想走过去安慰对方,但实际上她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慰籍她的话语。因为到现在连他们都不明白金三到底是怎么样从一个土匪变成了商队里的人。最后她只是静静的从她门前走过,期待着或许有人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好消息。 驿卒的人被控制在了后厨的位置,韩武此时仍然在院落的一处木桩内紧紧绑着,身旁还有人看守。 孟随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对方第一次见得到自己时的眼神,她很确定那个眼神中的杀气不是她的错觉。她走近了韩武,下一意识还是看向了他被反剪在身后的手掌,看样子祝鸿已经替他接回去了。韩武警惕的看着走过来的人,汪岑的手段确实给了他很好的警告。 她干脆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为何很奇怪?” 韩武并没有想过她会问的这么直接,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我……” “我看的很真切,不用说什么是我看错了的鬼话,我不接受这种理由。” 韩武似乎真的是被吓破了胆,随即很快的说道:“我当初在偷听他们的时候,听到他们说有一个什么密道,我也不知道密道的位置到底在什么地方,只是自以为就在驿站里面,您以来就只盯着驿站瞧,我自然心里面多有防备…………” 孟随安忽然想到那个乱糟糟的晚上,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要问韩武一件事情。 “你口口声声说着和商队里的人并不认识,那你为何要对贾秀下手?” “是因为……商队的人还和我吩咐过,他说他们中有人在外有家世,因 此要是有来调查的人查到了这个女人,只要我见到了就想办法杀了她,这样我就能多拿到一笔钱……” 孟随安皱眉听着,心中感想这个商队的核心人物到底对于这些事情思考了多久?一步步思考的十分周密,你要是不说,她甚至觉得这样智商的人实在不应当在商队里混日子才对。 “商队的人从什么时候起一直住在瑞南驿站?” “最早是在两年前……” “这两年中间,商队的人可有换过?” 第77章 韩武听到这个问题脸上瞬间有了慌乱,他支支吾吾半晌,最后忽然将视线看向了他身后的汪岑。手指的疼痛在这一刻缓缓向他袭来,这样的痛苦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来第二回了。因此赶忙说道:“不是,他们……他们中途换过一批人,就是现在商队的这几个人。” “他们和另一队的商队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但是他们手中的令牌确实是真的,而且有单文康大人的亲笔信件,告知我们商队已经换人……” “你说什么?!”汪岑走过来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认真的看着对方,眼神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神情,“你再说一遍?” 韩武不明白这句话里有什么异样的地方,颤颤巍巍的说道:“有单文康大人的亲笔信件……” 仿佛有一道巨雷从汪岑的头顶响彻,一个已经被确定了的消息是他这么多天来唯独不想听到的。他只能即刻吩咐周围留守在驿站的几个人,叫他们立刻去鹤水洲查看单文康的情况,最好将人给他带回来。 时间又一次来到黄昏,驿站的大门口似乎变得异常热闹起来。先是邤风带领着一群前去搜山的侍卫们终于回来,和他们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并不认识的男人。但看样子也知道了,对方似乎就是商队的其中一人。 邤风走过来在汪岑身边说着在山上的情况。 他们原本顺着尸体滑落到山脚的痕迹走了过去,在附近本身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生活的痕迹。但是他们搜寻的范围越来越大,随后发现了脚印还有其他的东西。随后正面撞上了他们,追上去的时候有一个人在途中不小心顺着山峰摔了下去。而另外的一个人,等他们顺着踪迹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周围没有任何多余的足迹,看样子动手的速度很果断,应当不是一般人。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山上搜寻的太过专注了,没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 不过他们在商队落脚的地方搜寻,并没有找到矿石的任何下落。 汪岑点了点头,走到这个被带回来的人身边。这个人看起来就比韩武这家伙硬实的多了,瞪着眼睛依然在挣扎。不过看样子他应当是饿了很久,脸上的颧骨已经有些突出来了。想来人肉的滋味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受。 包甬这个时候听到声音也走了过来,他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非常震惊,如同看见了什么不应当看见的东西。他向后踉跄了一步,随后视线带着几分不安的看向汪岑。 对方显然也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包甬低着头,脸上写满了无措,他又一次拉长了衣袖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随后在汪岑的注视下迫于无奈的说道:“这个人,就是当初被通缉的土匪,张文光。” 汪岑觉得这个事情已经有些远超出他想象,“一整个商队都换成了土匪,包大人真是好眼力,居然直到今天,这些人都到了你的眼前你才认出来?” 包甬被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次他额头上的汗终于很合时宜的落了下来。“督公大人,小的是真的不知道这个情况啊。他们……他们每次都是直接经过我们那里,并不会停留下来,因此我………我也不清楚啊……” “经过城镇,不需要见你这个县官,那你倒是告诉告诉我,他们每次来了都是怎么确认身份的?” “都是……都是守城的士兵确认过了就可以了……” 包甬的话自己说着都越来越没有了底气,他身边的洪邦也跟着跪在一旁。毕竟他和包甬一样,对于这些简单的小事都是交给守城的士兵核对过令牌就可以了。哪里会有人想到,一个商队居然会有人替换掉。况且就算是替换,也应当有鹤水洲那边出面通知他们才是,可他们也并没有收到任何的通知。因此也并不清楚会有调换队伍的可能性存在。 汪岑看向一旁的张文光,他仍然在挣扎,似乎是不能明白自己周密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样就被识破。他准备好了万全的计划,即便是食物不足够这样的事情他也完全应付了过来。他抬头看向了站在驿站门口,同样听到声音出来查看的贾秀。 在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张文光就气不打一出来。金三那个混蛋,当初说好了一切准备就绪谁都别提家里那一套。比他们早早找到了家世,换了个身份就真以为自己不是土匪是官兵了?! 当初见到这个女人就该直接趁她回家的路上杀掉算了,要不是金三护的紧…… 他越发挣扎起来,但是身后的人把他压的更用力了一些。 他的目光始终在驿站的周围来回摇摆,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被他们绑在树桩上的韩武。这个蠢货,他翻了个白眼,心中越发痛恨起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人。 整个驿站里,那个驿丞是个胆小怕事的蠢货,还有个只会和马说话的蠢货,还有一个酒鬼。唯一一个像是个正常人的,最后还是被抓住。 张文光依然觉得他的计划是完美的,唯一的缺陷,只是这群蠢货。 还没等汪岑准备好要审问眼前的人,不远处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侍卫翻身下了马,慌忙的走到汪岑身边贴在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得出来,汪岑的脸色很快变得阴沉。 孟随安猜想,大抵是单文康已经死了。 那个侍卫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信封,信封外还隐隐可见一丝血痕。 汪岑拿着那封信,低头看向张文光。“把人带进去。” “是。” 被按压着推进驿站内的张文光,依然不觉得自己死期将至。他看着走在所有人前面的那个人,自然而然的意识到这个人是他们的头,因此昂着头看向汪岑,好似准备受审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汪岑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表情汪岑也并不觉得意外。他们这样用尽一切手段算计的人,即便是到了最后也会想尽办法,汪岑也很清楚,还没有找的货物就是眼前的张文光最后的底牌。 果不其然,没等他询问,张文光已经率先开口说道:“看来你可是个大官,我可告诉你,你现在可杀不了我。” 汪岑只是笑笑,“如果你的依据是那些货物的话,我想告诉你,那没有任何意义。”他看着张文光原本还在逞强的脸上像是突然裂开了一个缝隙,“毕竟,抓到了真凶,其余的并不重要。矿石以后有不是没有了,难道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成?” 张文光的笑容显然没有了刚刚的从容,但他还是强撑自己的气势同对方说道:“是吗?你可是当官的,你们那个皇帝难道会让你只带一个人回去?” “那你大概是不了解当今陛下。”汪岑看着他,似乎很满意他现在的挣扎,“陛下准我离京时说过,查明真相,将幕后真凶找到。” 他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在张文光的眼前晃了晃。“另外,鹤水洲的单文康大人,刚好托人送给了我一封信,说是有关这一切的真相都在这里面了。”他的眸光在这人的眼前微微转动,“你觉得,在他这封信里,会不会看到了的都是你们干过的好事?” 张文光刚才还在逞强的面容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那封信眼中似乎有火光冲天。其实他稍微冷静冷静就能想明白,单文康若是真的有心推脱,这封所谓的检举信早就写出来了。他们哪里还用的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在搜山这件事上。 “呸!”张文光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就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没安好心!当初找到我们说是要给我们个机会,做个比土匪安全还赚钱的生意。哼,死到临头,却还要推我们出来做挡箭牌!” 他看着汪岑,虽然很是不服气,但他还是担心那封信里会有不利于他的内容,他看向周围,很快便说道:“当官的,你也不用看。告诉你也没什么,只是我这话要是说出来了,怕是在这儿的这些人,耳朵可受不起。” 汪岑看得出这人并非在虚张声势,因此让大堂内所有人离开。张文光被绑住,也不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眼看着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张文光很快就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当初他们是看着商路开通,想着趁这机会在这边发点小财。哪想到这个地方人比鬼还穷,他们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之后很快就要饿的揭不开锅了,没办法只能对附近的村庄下手。但是没多久就有一群人打着剿匪的旗号来围剿他们。 开玩笑,他们就十几个人,哪里用得上围剿。 他们被抓住之后本来以为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够可怜的了,结果又被人抓起来。可是没过多久,他们在牢中就看到了单文康,单文康问他们,说现在有一个很赚钱的活,他们只需要带着矿石在特定的路线走过,到达京都,就可以拿到很多钱。 一开始他们并不相信,毕竟这地方实在是太穷,能有什么好东西需要运到京都? 可他们在官兵的看守下走过了一遍,随后就收到了不小了的一笔银子。尝到甜头的大家伙自然不再怀疑,从那之后他们就代替了原本的商队,开始负责运送矿石。 第78章 可是渐渐的张文光觉得不太对劲,他们运送的不过几箱子矿石,这玩意全国各地哪里没有?况且鹤水洲虽说是产区,可产量相比较于其他地方完全不是同一个量级。 这些他原本也并不清楚,只是去到京都时往往会碰上其他家到京都运送各种东西的人。他这个人总是愿意和人闲聊,因此天南海北的事情都知道一点。那些人听说了他运送的是矿石后和他说了这些事情, 一开始张文光也没太在意这些事情,要知道他们拿到手里钱可不是一般的多。但是他在遇到其他和他同样是运送矿石的人身边询问,发现他们拿到的银钱和他们的根本就不能比较,更何况那些人运送的数量远超过他们,甚至路程中的风险也远远高过他们。 张文光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他不怕死,毕竟这些银钱在他手里也存不住,拿到也就花光了。他在意的是这背后肯定有什么问题,他不像到时候做了什么人的替死鬼自己还不知道。 张文光此生始终保持着一个信条,那就是人可以死,但一定要死的明明白白。 于是他开始留意每次运送的货物,他本来就是几个人中为数不多会识字的,金三也是。他和金三仔细核对了他们拿着递给官兵检查的名册,发现其中有一个货物的箱子里面写的是其他类,并没有表示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随后他想办法和金三几个人打开那个箱子,但是箱子上贴着封条。张文光即便对这些繁琐的规矩不屑一顾,但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然到了京都,封条的问题他们没办法解释,到最后受罪的可是他们。 因此他们就在到达京都后,特意转移了查验人的视线,让自己的兄弟前去检查。但是回来之后,那个人表示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非要是说的话,那就是箱子里面似乎看起来比外面浅了很多。 正是这句话,金三说,很有可能那个箱子里面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真正需要他们运送的其实是箱子下面藏起来的什么,但是他们始终没有办法打开。 本来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已经知道了,张文光心里就像是有个人在挠痒痒一样,时不时就要让他想起。 但金三一开始劝住了他,他说他们现在本来就已经在冒着风险了,要是让这背后的人发现了他们意识到自己送到的东西中有问题,他们是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金三说,他们的箱子每次都是放到京都外围,随后就离开。最后这些箱子是怎么通过查验官,到最后。其中运作,可见背后的人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要是动了这些心思,他们这些人可就什么都留不下。 张文光一开始也是听从了他的意见,毕竟现在有命有钱,钱多事也少。哪里去找这么合心意的活计,他一开始也确实放下了。可是贼就是贼,他又一次去到单文康的府衙,对方见到他来之后立刻藏起了什么东西。张文光眼睛尖,看出来应当是账本一类的东西。 刚好这时候外面有事情找他,单文康就让他先在他的书房里等着。 张文光就看了看里面的账簿,字他是认识。可是账本他就看不明白了,因此干脆从旁边拽出一张纸来,把上面的字和数全都出抄下来了一些。回去后给金三看过,金三就说,这上面写的都是她们运送矿石得到的银钱。 他看着那么多的银子,大概也就十分之一落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张文光心里的土匪劲头立刻上来了。他马上和兄弟们商量起这件事,除了金三大家全都赞同。 金三早些年有了家世,但是张文光告诉他,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就算你说你不知道,你觉得那些人可能信吗?他们那些大官,那个不是宁可错杀也绝不姑息?金三即便再犹豫,也只能被迫加入。 张文光国几乎是很快就筹划好了这一切,然后大家都各自准备,很快到了计划实施的这一天。 他们通知早就被买通了的韩武,让他将客栈计时用的工具调快,造成他们来的时间已经很晚了。随后在他们的饭食中下上了迷药,让他们当晚睡的十分昏沉,什么动静也叫不醒。随后敲昏掉碍事的韩武,他们藏好了货箱,每个人带着粮食躲进平兰山。 在张文光眼中,他的计划里唯一失策的一个地方就是平兰山的地形。他们走进山里之后只想着走远一些,让他们没有办法找到,但是他们很快就在平兰山上迷失了路径。没办法,渐渐的越走越深。 一开始大家都靠着自己的干粮,彼此等待着之后的好日子。可是他们没办法走出平兰山后,对于山下的情况并不清楚。他们在漫长的等待中消磨时光。渐渐的,所有的干粮都吃完了,大家大眼瞪小眼的看谁都不顺眼起来。 尤其是金三这个家伙,最后他竟然嚷嚷着要下山。其实他下山也没什么,毕竟可以让他先下山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可看样子金三下了山就不打算回来。而且其他的弟兄也有几个人被他煽动的要下山。 张文光几个人吵了起来,很快就动手打起来了。但是很快,几乎所有想要下山的人都被张文光杀掉,其余的人也就再也不敢提这件事。 可粮食消失,所有人饿着肚子,最后一旦爆发总是要殊死一搏。很快又有人要下山,这一次张文光杀了他之后,身边有饿的实在忍不住的人,竟然冲上去割下了他的肉…… 后面的事情张文光似乎并不愿意再回忆了,他看着汪岑,“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可是好心才把这些事告诉你的。” “好心?”汪岑轻声笑了一下,他看着被迫跪在地上的人。“查验官、两城守卫、单文康。”他嘴角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这里面牵扯的不止一人,而是整整一个网络,背后之人一定非同小可。你把这些全都告诉了我,是想我也不得善终吗?”他说的似是担忧的话语,可他的脸上却写满了兴奋。 “你说了这些,到底想要什么呢?” 张文光看到对方的状态,似乎也很惊讶于这人对这些事情并不担心。但他还不想放弃,因此继续说道:“很简单,我告诉你那个被我抄写下来的账本在什么地方,等到了上京,你要保我的性命。” 这个要求其实并不难,可是汪岑却觉得这样做没什么意思。“单文康既然做好了交代一切的准备,你觉得他难道就不会把账簿销毁?到时候你怎么证明,你手里的就是真的?” 张文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那东西和货物都放在一起,我不告诉你,就算它在你眼皮底下你也找不到。” 他笑的正开心,一阵犀利的冷风从大堂内划过。速度很快,划破了空气带动一声细响,贯穿了张文光还未来得及讲出话的喉咙。 张文光瞪大了眼睛,原本眼中兴奋的光芒逐渐暗淡,随后直直的倒在地上,眼神中似乎还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迎来这样的结局。 “祝鸿邤风!” 两个人猛地推开大门,看到地上张文光的尸体随后又看向暗箭射来的方向,很快便追了出去。所有人都分散开方向去追人,孟随安走进来看着地上的尸体。 “他说了?” “说了一些。”汪岑看着她笑,“想知道?” “不不不!我不想!”孟随安急忙拒绝,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还想活着……” “那货物的位置呢?” 汪岑摇了摇头,看向地上的尸体。很显然,还没开口就再也开不了口了。“不过,他说了一句,这东西就算在眼前也找不到……” “那……你怎么复命?人和货总要找到一样才好说话……”孟随安想了想,“在眼前也找不到……”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汪岑就走到驿站的院落外。 “当初刚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别扭,但是具体的又说不上来。”孟随安指着就在他们面前的这间驿站,“你看看,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汪岑看向她所指的地方,认真打量起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只能有些不解的看向对方,但是随后那人又将自己拽向了驿站的后方。 “看到了吗?” 当看到驿站的后方时,汪岑终于理解了孟随安所说的奇怪到底是什么意思。驿站的后面几乎就能看到最外层驿站的格局,但就是这样才能发现,驿站前半部分的地基似乎高出来一块。 “原本我只是觉得奇怪,但是现在终于意识到了。看来那些货物应该被放在驿站的下方了。” 但是新的问题也来了,就算知道了有密道他们却还是不清楚,打开密道大门的位置在什么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儿,孟随安抬头看向汪岑,张了张嘴。 “要不……直接粗暴一点怎么样?” “嗯?”汪岑愣了一瞬。 “呃…就是…”孟随安抿了下嘴,“要不直接把地板砸开呢?” 第79章 汪岑还是让人在后厨搜寻,最终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机关。机关打开,一条密道出现在所有人眼中,就在几人准备进去在寻找货物的时,汪岑却拦住了所有人,让他们先在外面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里面出来。告诉邤风让几人把里面的矿石抬出来。 孟随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跟了上去。 对方顺着后厨走到大堂,站在驿站的门口静静的看向外面。 此时月华正亮,乳白的月亮悬挂在天空静看大地。星星围绕在周围,点缀着如墨的夜色。可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貌似显得此时的美景并不体贴人心。 她站在背后看了他一会儿,猜想或许那密道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品。他制止了其他人迈向那个隐秘,把危机留给自己。 汪岑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孤单。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看来,邤风他们找不到人你也一点都不意外。” 对方听到声音,转过视线看了她一眼。“做事缜密,才值得我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否则,一个不起眼的对手,让自己畏手畏脚了这么多年,等到将来有一天得下九泉,怎么有脸见他。 “你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汪岑这次对于她的聪慧并不觉得意外了,如今他已经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她本就该是这样的女子。 他只是笑笑,“这里除了一堆矿石,还能有什么其他我想要的东西。” 孟随安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竟然隐隐的有些失望。她说不出原因,猜想自己原是希望他告诉自己的。 他站在旋涡的中心,尚能自保已经不易。 汪岑所想的,是不愿牵连无辜之人。 她无辜吗? 孟随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不知周围安静了多久,她有些故作轻松的说道:“也不知道这次陛下会不会赏赐你什么东西?” “不清楚。”汪岑有些疑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也不关陛下的事,赏赐是给你又不是给我。”孟随安悄声说道:“我哥在顺天府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年到头别说赏赐了,不挨骂就不错了…” “所以,我只是好奇,陛下通常都会赏点什么?” 汪岑失笑,“武将的话一般是某位大师打造出来的兵刃一类。如果本身的佩刀已经没办法再赏的话,那就是命内务府置办铠甲。” “不过这都是顶级的礼遇了,就连师老将军也不过得了一身铠甲。” “文官嘛,大部分是赏赐一些绸缎。主意是让他们穿在家里人身上,穿出去以示皇恩浩荡。” “也有勤敏好学一类的,陛下会从尚书房内选赐一些书籍。” 孟随安却突然思考起来,“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汪岑也没有回答她能不能问,只是很痛快的说了句:“我自然算是武官。” “哦…”孟随安了解了,“那我那日看到的那把剑,是你的吗?怎么从没见你带在身边?” “我不常用,怕糟蹋了那把好剑,就给了祝鸿。”汪岑看着她的目光,接着说道:“以前祝鸿武艺未成,我都会随身带着佩剑。” “后来,他和邤风都在我身边,那把剑跟着我实在无用武之地。” 孟随安想想也对,祝鸿和邤风总跟着他,他倒是真没有需要拔剑的时候。可是… “可是他们俩也有不跟着你的时候啊,难道你每次都是靠披风挡住啊?” “那个披风是陛下赏赐,刀枪暗器皆不能伤。” “哇!这么厉害?!”孟随安心中感慨自己未免太不识货,那么厉害的东西她居然都没看出来。 此时此刻她很想好好看看那个披风。 “其实,我身边另外有一把剑,不过不能轻易示人而已。” 孟随安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 “那剑是我义父汪州送给我的,他说这把剑杀人有限,防身倒也勉强尚可。” “呃…所以这剑的意义在于什么?” “这剑的意义在于,没有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就如同草丛中伺机而动的毒蛇,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汪岑看着她,眸光深沉。 “倘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这就是你最后刺向对方的利刃。” “这把剑的位置只能告诉这世上你最亲近之人、最不会背叛你之人。” 他原是希望眼前的人就是这样的人。 可现在他不敢希望了。 她这样的女子应做这世间展翅翱翔的鹰,不应该落在他身边,被这些波云诡谲的人心捆住手脚。 孟随安看得出他眼中的恳切,如往常般以为他接下来会说出调侃自己的话语。 可他转过头,再次将视线看向远方。 什么也没说。 孟随安也静了下来。 这个夜晚,似乎本就该心事重重。 正值八月,夜风竟已变得冷冽。猛然间吹过京都的街道,吹向路旁的房屋。 这间房屋的大门口悬挂着一盏灯笼,红彤彤的映照着大门上的匾额。 太师府。 书房之中点亮的烛火直到此刻仍未熄灭。冷风吹过,房中明亮的灯火猛然颤抖,随即重新恢复明亮。 窗户中原本一人低头书写的身影,在烛光的摆动后他的对面突然出现了三个人。 房中依然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方中庞才停下了手中的笔放在一旁,低头端详着书桌上自己的笔迹。 随后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张文光被杀,商队其余人并没有留下活口。” 这次的笔迹似乎并不能让自己满意,方中庞将纸收好放到一旁,重新拿出来另一张纸。 “单文康呢?” “我们到达时,单文康已经自尽。” 方中庞举起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滴落在纸上。“可惜了。”他轻声说着,将那张纸扔到一旁。 “他留下的信,我们已经查看过。信中只是交代了自己的罪责,其余的只字未提。” “汪岑如何?” 几个人将驿站内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了对方。一直到最后对方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方中庞只是举起笔在纸上重新写起了字,最后的一笔缓缓落成。 “东西呢?” “在……汪岑手里。”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是的,他下密道时只有一个人。” 方中庞又一次端详起了自己的书写,似乎终于满意了,缓缓的将它放在一旁。嘴角扬起一个奇怪的弧度。 “孤身一人,有什么意思呢。” 他抬头看那三个人。 “做的不错。”他轻轻说道:“你们可以休息了。” 他话音一落,对面三个人的嘴角微微轻动。不多时,三个人的嘴角流下了黑色的血液,躺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进来。” 方中庞话音落定,管家从门外走了进来。 “收拾干净。” “是。” “那个混账呢?” “回太师,少爷还在祠堂。” “哼。”方中庞冷哼一声,“没长进的东西。” “少爷也是担心太师操劳。” “他若是肯消停一天,我也不用这么操劳。” 管家弯着腰,身后的仆人已经将书房里的一切收拾妥当。 “汪岑他们想来过几天就能回来了。” “可要小人准备什么?” “在乐昌楼定下宴席,等他回来后给他接风。” “是。” “对了。”管家要出门时, 他又叫道:“连同那个仵作,一同宴请。” “是。” 方中庞看着书桌上,洁白的纸张上被四个墨色的大字浸染,写着: 孑孓而行。 第二日的阳光升起,汪岑一行人就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回到京都。 孟随安上马时,怀中突然被人扔进了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顿时眼睛亮了一下。 “包子!桂花糕!” 她拿起一个包子就吃了起来,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转头看向汪岑,“在哪里买的?” “白盘县。”汪岑瞧着她,“好吃吗?” “嗯!”她从包袱里拿出来一个递给他,“你不饿吗?” “我不饿,你自己吃。” “安大人……”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转过头,邤风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包子。 孟随安很大方的把包子递给他。 邤风开心的正要接,祝鸿却在旁边轻轻啧了一声。眼神都在警告,这可是汪大人特意去白盘县给安大人买的也怎么那么馋? 对方抬头却下意识看到他们大人的神色并不是很友好,因此伸出去的手突然停住。 孟随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汪岑的眼神,便生出了故意逗他的心思说道:“邤风大人,不管他。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了,我说给谁就给谁。吃!可香了!” 邤风一听可香了三个字立马把包子接了过来。 祝鸿前一秒还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下一秒就默默接过来安大人递过来的包子。 队伍向前走着,孟随安始终看着汪岑,最后从包袱里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他。 “喏,给你的。谢谢啦,那么早去给我买吃的。” 汪岑低头看她递过来的糕点。 “快拿着,这个就给你一个人。要是再让邤风看到了,我就不管你了。” 对方接过她的糕点。 桂花的香气在口中缓缓晕开,唇齿间都是甜味。 嘴角也都染上了甜意。 第80章 回到京都后,汪岑第一件事依然是进宫面圣回禀。 孟随安就溜溜哒哒的朝着顺天府的方向走去。 还没进门,就看到师宁正站在她哥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看来应当不是在胡闹什么,而是商量着什么事。 八卦心崛起的孟随安恨不能耳朵底下长出根棍子来,方便偷听到房间里两人在说什么。 门口的老张见他回来,刚要去通知大人却被对方拦下。 “老张,他俩,啥情况?” 老张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大堂内的两个人,脸上也露出来一种迷惑的表情。“不瞒你说,我观察很久了。” “自从你们走了以后,师宁少爷天天来。最开始的时候和大人是根本处不来,谁知道后来两个人跟拜把子了一样,渐渐热络起来了。” 老张看着对方的脸上和他一张的不可置信,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老张,门外有人吗?”大堂里的孟随遇远远听到了老张在和什么人说话。正要走过去仔细看看,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老张身旁猛地蹦出来。 “孟、随、遇!我回来啦!” “随安?!” 孟随遇看到对方的那一刻瞬间开心起来,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 “随安?”师宁愣住,“他不是叫安思远吗?随安是谁?” 孟随遇和从远处奔跑过来要狠狠地抱一抱对方的孟随安都瞬间愣住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背后突然传来一记犀利的眼刀。 “随安…是…别名。”孟随遇心不惊肉不跳的说着:“我们家那边的习俗,这种名字只能亲近之人叫。你就当不知道就好,不能对外说,不然…” 他思考了一下,最后十分认真的和他说:“会折寿。” “这么严重?!”师宁有些担忧,但是他并没有任何的怀疑。这么多天的相处,他似乎格外相信这人说的话。“那我就当没听见…你们继续重逢…” 但是原本重逢的激情差点被他吓死,此时的孟随安只是揽住对方的肩膀,手指头微微用力。一边笑着一边不动嘴的小声说道:“你居然犯这种低级错误。” 孟随遇捏着她掐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回道:“失误失误,一时忘情。” “教的挺好啊。” “师宁比你听话多了。” “呦~都叫上名字了。明天让他给你当弟弟得了呗?” “你别一回来就要吵架啊。” “是你先开始的。”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师宁在一旁看了半天这俩人僵硬的笑容,还有那个抽搐着的嘴角。“算了算了,不打扰你们兄弟团聚,我就先回去了。” 把师宁送走,孟随安一把甩开自己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你!有了好弟弟了是!我说呢!就给我写了一封信!就一封!平时我出门,走到哪信就追到哪!感情淡了是?!” “我还没说你呢!你就不会先给我写?!还有,是你要去的!是你看中的人家!你小子别倒打一耙!” “我很忙的好!你知道那地方有多可怕吗?!” “我也很忙的好!难道我每天就都坐在这儿织布吗?!” “孟随遇!我忍你很久了!” “孟随安!我也忍你很久了!” 老张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们俩,最后摇了摇头在门口看起门来。 他们两兄弟每次见面都吵架,习惯了。亲兄弟,都这样。 两个人终于嚷嚷完了,坐在台阶上大口喝着水。互相恶狠狠的对视一眼,最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两个神经病。”,孟随安忍不住吐槽。 孟随遇仔细打量着她,有些心疼的说着:“瘦了。” “每次隔好长时间不见我,就会说我瘦了。”孟随安把自己肚子上的肉肉掐出来给他看,“你看着我的肉肉再把你刚刚说的话说一遍。” “这一趟很惊险?” “还好。”孟随安并不想把在城外的那些事告诉他。 当亲人的身份不能在你患难的时候出手相助,它就变成了一个套在他们心中沉重的枷锁。 即便告诉他,在城外的那段经历也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能当做没发生,那么徒增他的担忧也没有什么意义。 “还好是什么?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孟随遇知道她怕自己担心,“你啊……”他叹了口气,“你不在,京都也没有消停多少。”说着,把京都内最近发生的事和她说清楚。 孟随安听着他所讲的那些事情,心中却总觉得有些担忧。她下意识的又想起了自己总是站在那人身后静静的,那道背影仿佛刻在她心里。或者没有人在意他的身边会不会站着同伴,连他自己关心都不是这些。 “在想什么?” 被对方的声音唤回了思绪,孟随安转过头看着他。 孟随遇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希望自己要做的决定无论是什么,都不要牵连他才好。 “没什么。”她的语气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在想他们家是缺钱花吗?” “这和钱财什么的没有关系,我想没有人能拒绝自己手下的权利越来越大。”孟随遇总觉得她有什么心事,可对方不肯说,他就没有主动去问。他知道随安的性子,等到了她要做出决定的时候,一定会和自己说清楚。“晚上想吃点什么好吃的?” “嗯……什么都行。” “那……小酥肉?” “好!” 两个人在前厅的台阶上坐着,看着顺天府大门外来来往往的人潮。 和他们欢快的氛围显然不能相提并论自然就是向陛下禀报在平兰山发生的这一切的汪岑。他在皇帝的书房外安静的等待着,然而此时圣上的书房内此时不知道是什么人正在里面。 从门口值守的太监脸上有些尴尬的神情和书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声音也清楚,里面发生的事情还是当做没听见的好。 他在进宫之前已经有人告诉自己,前段时间域外遣人进贡几名美女,声称是为陛下贺寿。 圣上的生辰确实临近,但是这么早就急着把人送进来不知道这葫芦里是要卖的什么药。 书房的门打开,皇帝身边的总管大人周康走了过来。“汪大人,陛下有请。” 他在快要走近的时候,对方轻声提醒道,“汪大人,这件事还要看您的了。” 他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随即迈步走向书房内。 刚走进房间,一股诱人的香味传来,在汪岑的鼻腔中只觉得刺鼻。书桌前陛下端庄危坐,而一旁穿得显然在这样的天气里也算得上清凉的衣服。 但他面上却并没有异样的表情,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一切,跪下来说了声吾皇万岁。 “汪爱卿,起身。”陛下的声音中有些难以言表的愉悦,“这趟瑞南驿站之旅可谓是辛苦了。” “为陛下办事,谈何辛苦。” 陛下开心的笑了几声,随即汪岑将在平兰山发生的事情写在奏折递了上去。 陛下翻开奏折简单看了看,最后狠狠地拍在桌上。“真是好大的胆子!官官相护,运送矿石的商队居然让土匪替代。” “汪岑,给朕好好的查一查这些拿着俸禄还干出这种混账事的混蛋!” “臣领命。” 坐在书桌前的人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接着看向他。“这次你也辛苦了,想要什么?朕赏给你。”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的福分,不敢奢求赏赐。”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事办的好,自然是该赏的。”他的视线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女人,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女人顺从的样子让他很满意,“不如,就将这位美人赐给汪爱卿。” 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原样。嘴角的笑容依旧如初,有些嗔怪的说着陛下。 “臣不敢。” “诶,就这么定了。朕的后宫充盈的很,实在是不缺女人了。倒是汪爱卿你,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也是该有个人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了。” “那臣…谢过陛下。” 说完,外面的周总管便走过来,带着房间里的美人离开了。 坐在书桌前的陛下很快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模样,他先是冷哼了一声,随即说道:“真是好大的胆子。随便借着个名头就要在朕的身边放个人,朕又不是老糊涂了!” 汪岑低下头没有回答。 “让她先在你身边,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若发现异心,直接斩杀就好,不用知会朕。” “臣,遵旨。” “行了,你也劳累了许久,早些回去休息。” “臣告退。” 离开皇宫,祝鸿在那车外面轻声问道:“大人,您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太师府。” “那……”祝鸿实在不理解怎么大人进了一趟宫里,怎么再出来就带了女人回来… “给她在西厂外面找一间房子,让她住下。”汪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皇帝倒是省事,把麻烦推给他,西厂都是一群大男人,唯一的一个例外还不住在西厂。 “让肃微营的人盯紧她。” “是。” 第81章 马车来到太师府的门口,汪岑下了马车,管家就已经在门外等待了。 “汪大人。” “太师在家吗?” “太师今日陪夫人出门礼佛,太师知道您回来因此特意让小人在这儿等您。”管家将怀中的请柬递给汪岑。 “太师说了,明日晚上他在乐昌楼给您准备了接风宴,到时候让您带着这个请柬。” 方中庞请汪岑的宴会何时需要请柬这一类的东西,他低头不明所以的看着手上的请柬。 可管家的神情无异,他也只能说了声告辞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在马车上,汪岑拿出那封请柬,打开后看到里面的名字霎时间愣住。他一连看了好几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 他不明白方中庞忽然闹这么一出是要做什么,安思远的名字怎么就出现在上面。 冷汗在后背一点点浸了出来,祝鸿在马车外叫了他几声也完全没有听见。 “大人?” 马车停下,祝鸿回过身掀开身后的车帘,他们大人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手中的请柬似乎握着有几分烫手。 “大人?您怎么了?” 汪岑回过身,看向祝鸿。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在瑞南驿站到底有什么地方引起这人的兴趣。 带去瑞南驿站的人,除了她全都是自己的人。单文康、包甬和洪邦中间势必有所关联,说出去要掉脑袋的事情不会上赶着求死。 方中庞是想试探她到底是不是和会为自己所用的人。 宁可错杀,绝不顾惜。 他摇了摇头,让祝鸿驾车回西厂。车停下来之后,他把手中的请柬递给他。 “把这个给安大人送去,告诉她时间都在上面写着,一定记得准时赴约。”汪岑想了想,最后还是说道:“让她无须担心。” “属下这就去。” 汪岑走回西厂,邤风立马就凑了上来。“大人大人,那个女人什么情况啊?” “嗯?我不是让人把她送到外面的房子去了吗?” “是啊,可是她还是进来了。” “谁让她进来的?” 邤风也很无语,“我们不让她进,但是她哭着说是陛下让她来的,她要是不在大人身边怕陛下怪罪。” “她越哭声越大,旁边的百姓从咱们这儿过还以为咱们怎么回事呢……我就…让她进来了。” 汪岑觉得头疼,突然想到那名女子出来时似乎穿得…… 头更疼了。 “她人呢?” “把她放在旁边那个房间里了。”邤风指着最靠门那边的房子。 “先给她找一身像样的衣服让她换上再说。” “是。”邤风想了想,还要说什么但是对方已经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躲到后面去了。 祝鸿回来时,见到那个女人正站在书房门口端着一壶茶水。他没有理会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敲了敲门,听到房间内的声音推开门走进去。 那个女人还想着紧跟他走进去,却被祝鸿?拦在门外。 “大人,请柬已经给安大人送去了。” “她说了什么?” “安大人说她知道了。” “就说了这么一句?” “嗯。” 汪岑忍不住笑了,也对。想来她也很清楚这件事在方中庞这里没那么容易过去。 祝鸿看着自家大人,“大人,外面那个……”他看得出大人的为难,“要不干脆现在就…” “现在不行。”听到这儿他脸上的笑容又收敛了起来,“既是域外送来的话,还是要小心处理。” “既然她要送,就先随她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是…” 祝鸿走出书房,将门打开,示意门口的女人可以进去。他眼看着那个女人迈着娇柔的步伐缓缓走向房间,一声大人叫的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人真是不容易……不如明天看安大人来了问问她能不能想个办法…… 孟随安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此刻背负了什么奇怪的责任。所以当她第二天来到西厂点卯的时候,刚一进大门就看到个柳若扶风的女人,腰肢随着步伐摆动,款款向后面走去。 孟随安的脚步刚迈进西厂的大门就愣住了。 她居然在西厂里面看到除了她以外的雌性生物?她一直以为西厂除了她连飞过的鸟都是雄的。 邤风见到他来,远远的绕开那个女人快步走到他身边。 不止他一个人,所有经过那个女人的侍卫们都绕得远远的,祝鸿甚至是从房梁上下来的。 “不是……”孟随安不解地看向他们这一个个的。“那不过是个姑娘,看你们的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炸弹呢。” “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啊……” “就是就是,我就没见过说话这么百转千回的姑娘。一说话,我满身的鸡皮疙瘩。” 说这话的人正是胡角,他此刻也和邤风祝鸿一起,现在孟随安身后。 “你们没见过姑娘啊?”孟随安有些嫌弃的看着他们,“再说了,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女孩子?女孩子说话甜甜的怎么了?人家也可能是天生的啊。” 祝鸿的脸色很是不好,他抿着嘴并不想解释。 “这位大人~” 声音从耳朵传进大脑,连接进脊髓。孟随安被酥的打了个哆嗦。看着走过来的姑娘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你…叫我?” “嗯,奴家昨日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是每天都来…” “这样啊~”女子款款行礼,一举一动让孟随安觉得自己实在算不上个女人。“汪大人给奴家赐名琼露,见过安大人。” “啊…见过见过…” “琼露还要给大人奉茶,就不打扰几位了。”说着又摇风摆柳的离开了。 几个人都看向他,眼神都在说‘我们没说错!’ 孟随安抿了下嘴唇,“许是…这位姑娘不善言辞,她这么做或许只是想拉近你们之间的关系。” “安大人,你是真能圆。” “说起来,这位是什么情况?” 祝鸿在一旁幽幽开口:“昨日进宫面圣,陛下赏的。” 嗯?说好的只是赏些绸缎之类的东西呢?怎么还带骗人的? “说是域外进贡来的美人。”邤风在旁边补充道。 “域外啊…”孟随安想了想,大概明白了陛下把这个人送到汪岑身边是想做什么了。只是…苦了汪岑了。 “那她可能只是不习惯咱们的说话方式…”孟随安只能这么解释。 “她习不习惯不知道。”祝鸿的语气很幽怨,“大人是真的不习惯。” 既然要留着,短时间肯定就不能解决掉。孟随安已经想象到汪岑这个人现在应该不好受… “我有个主意,应该能帮帮你们大人。”孟随安看着他们几个,“搞不搞?” “搞!”邤风首先说道:“我不能眼看着她玷污我们大人的清白!” “涉及不到清白……你把人家姑娘当什么了?!”孟随安看着邤风,这小子将来找得到老婆吗? 几个人的脑袋凑到一块,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汪岑听到琼露来和他说了外面的事情,刚走过来就看到眼前几个人偷摸的说着什么。 琼露在一旁看着。她昨日并未见过这个人,西厂之内很多人都和他们这个督公一样,一脸的严肃,没趣得很。 可怎么这个人来了,反倒和他们有说有笑的。 “大人,这个安大人平时不在西厂吗?” “她是仵作,不用经常在这儿。” “仵作?”琼露听到这个名字,视线又看向了那个有些瘦弱的男人。“真是可惜了,安大人生的那样好看,怎么偏偏要做这样的行当。” 汪岑转过身看向她的视线并不友好,“无论任何行当,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况且她在仵作之中已是顶尖的人物,外貌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她眼看着对方的神色不对,急忙补充道:“琼露并不清楚这些,还请大人见谅。” 汪岑没再看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琼露却对这个安大人很有兴趣了一些,汪岑对这个安大人竟然这么看重。如果能从这个人嘴里套到有用的线索,拿下汪岑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本来就是奉了王命留在京都,打算留在皇帝身边,却不曾想被这个西厂的督公汪岑带了回来。 不过听说这个汪岑在京都的地位也算是很高,想来在他身边一样能找到有价值的情报。况且在宫外可比在宫内容易的多了,这么说来也算是意外之喜。 可她在来之前从未了解过这个督公大人,此刻眼前出现了一个和周围画风截然不同的人,想来一定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琼露思考着在什么地方和这个安大人交流一下。 可安思远的人缘似乎好的让她有些意外,她就坐在前院走廊的栏杆上,在前院巡逻的侍卫们偶尔和他打几声招呼。 甚至那个总跟在汪岑身边叫邤风的人也和他有说有笑,两个人甚至没停过。 她看得都好奇这两个人是怎么有这么多话说? 终于等到了对方独自一人的时刻,琼露才赶忙走近。 “安大人,您自己啊?” “嗯?”孟随安回过头看到她,“是你啊。”她拍了拍身边栏杆,“坐啊。” 琼露实在不懂这人为什么非要坐在这儿,嘴上还是说道:“琼露不敢。” “这有什么不好的?”孟随安直接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就咱们俩,我这人没那么大规矩,坐。” 第82章 琼露有些半信半疑的坐在他身边。这个人未免对人太过没有防备,难道不清楚她的身份?但她的职业素养还是在的,脸上的笑容很亲切。“安大人,您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啊,就连汪大人都对你赞赏有加。” “是吗?”孟随安下意识看向汪岑平日里待着的那个书房的方向看去,这家伙……有这个功夫就不能当面夸她?“不说他了,琼露姑娘你家是哪里的?” “域外。” “域外很大的,不能具体点吗?” 琼露以为他是在试探,因此斟酌了片刻才说道:“雄丹部落。” “原来是那里啊。”孟随安知道她说的地方,“那可是很远的,你来到京都应该不习惯。你们雄丹部落的饮食大多腥膻,京都内口味偏清淡。”她打量起对方的身体,“嗯……感觉瘦了一些。” 这人……他又不清楚自己原本的样子,怎么就说自己瘦了。虽然她最近确实是…… “安大人去过我们部落吗?” “去过,和我师父。他老人家喜欢走南闯北的,我就跟着见识了不少。只不过我年幼时胃口不好,所以没待上多长时间,实在适应不来当地的饮食就离开了。” “那你师父……” “早些年已经离世了。他去世时说过,不让我们提他老人家的名字,不想让人觉得卖弄。”孟随安回想起那段时间便觉得开心,“不过虽然不适应,我还是很喜欢当地的风景。” “安大人说笑了,域外多风沙,哪里来的风景。” “怎么会,域外的天是我见过最蓝的,奇异的岩石,被万万年的风沙洗礼形成各种各样的景观。”孟随安顿了顿,“广阔无边,遥远的黄沙和天空接轨。” 琼露的眼中也不自觉的会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里很美好,在她眼中一直都很美好。她很想家,但是她不会因为这些就忘记的职责。她在长大的过程中不断被灌输着作为一个情报人应该秉承的素质,她的家乡在域外并不算得上强大的部落,因此只能和朝廷联合。 可他们的王却认为他们不能永远靠着朝廷的实力,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对家乡下手,只有掌握到他们的情报,以此换取雄丹部落更加稳定的和平。 这是她的使命,而她也早就做好了为这个使命牺牲的准备。 孟随安看着她失神的目光,以为自己提起了对方的家乡让她伤心,赶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刚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琼露回过神来,恢复自己亲切的笑容。“ 是这样的,我初来乍到,想着和大家搞好关系,可是他们似乎……并不喜欢我。我看安大人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便想来问问您……您不会介意?” “不会!”孟随安当然不介意这种事,她同祝鸿和邤风几个人商量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啊。琼露想在西厂站稳脚跟一定会想着怎么融入进他们中间,只要营造出一种她在西厂的位置非同小可的感觉对方自然会上钩。 她假装看向周围有没有其他人,随后小声的在她身边说道:“其实,督公大人原本不是这样不近人情的,而且还很爱笑呢。” 这句话一说就连藏在这两个人背后走廊上几个人 都愣住了,互相看着彼此,心说安大人口中说的这个人是咱们大人? 琼露也十分震惊,她从昨天到这儿就没见到那个家伙脸上有什么表情。更别提笑容了,大部分的时候这人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是板着脸的。 孟随安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心里还是很爽的。小说她看得多了,一般情况下像汪岑这样的人心中都应该有个白月光什么的存在才对。虽然自从她在京都这么久了,汪岑别说绯闻了,就连新闻都没出过几个。但是这不妨碍她瞎编啊,更何况这可是光明正大的瞎编,汪岑问起来她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她接着说道:“其实啊,很多年以前,督公大人的身边有过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啊,长得不算很好看,但是也算是出落的不错。总之次从有了那个女子之后,我们伟大的督公大人就如同神仙下了凡,是脸也不黑了,脾气也不差,做梦都能笑醒了!” 邤风几个人在后面越听越想笑,没想到安大人编故事的时候口才真的不是一般的好。他们甚至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影子悄悄的走进他们几个身边。 “他和那个女子可谓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恩恩爱爱。督公大人甚至为了她,让整个西厂没有一个女性!”孟随安也在注意让故事贴合实际,这样才更可信一点。“所以你看,现在西厂里面都是男人。” 琼露此时已经被忽悠的多少有点相信了,她开始好奇这个爱情故事最后的结局了。 “唉~”孟随安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痛心。“只是可惜了,上天偏不愿成全这对神仙眷侣。一次,督公大人带着兵马前去围剿山匪。那山峰的地形实在艰险,易守难攻。就在督公大人和山匪坚持了无数个日夜之后,终于,在迎来决战的那一天,他在山匪的营地上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此时的督公大人并不清楚,是他的队伍中出现了内奸将女子绑到山上,交给山匪。山匪以那女子的性命威胁督公大人投降。” “但是我们伟大的督公大人啊,在国家和爱人面前艰难的抉择。却不想,站在营门上的女子一脸坚韧,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她向大人喊着:’汪岑,不要理他们!向我射箭!踏平这里!为我报仇!‘” 听到这里,连琼露都忍不住感慨,真是名忠义女子。 “是啊,据说当时在场的的战士无不为那女子的忠烈感动落泪。督公大人心中万般不舍,他的箭怎能射向自己的心爱之人?”孟随安做出一副悲怆的表情。“那女子见督公犹豫不决,最终撞上了劫持她的山匪手中的大刀。” “鲜血顺着她洁白的脖颈流下。” 孟随安讲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对方的反应。看到琼露此刻的眼中已经噙着着泪水,她继续说道:“最终,督公大人带着铁骑踏破了山匪的营寨,带回了他的爱人。” “从那以后,督公大人便不再面露笑颜。毕竟,这个世界上值得他开心笑出来的人已经不见了。” 一声细微的抽泣吓了孟随安一跳。她隐隐的听到声音来自他们身后的走廊墙壁,但好在琼露此刻的状态不比后面的人好多少。 邤风在墙壁后面抹着眼泪,小声说着:“太感人了,咱们大人太不容易了。” “你差不多得了,这不都是安大人编的吗?你还听进去了?当听说书呢?”胡角从一旁不解的看着他,转过头想和祝鸿说这人是不是太矫情了,扭过头就看到对方神色僵硬的看着他们两个身后的方向。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涌出,他转过头用余光看到了一身红衣。因此急忙用手捅了捅邤风,抿着嘴小声道:“别哭了!别哭了!” 邤风不明白他嘟囔什么,可对方又再眼神示意着自己。他僵硬的转过头,就看到自家大人笑脸盈盈的看着他们几个。 完蛋了… 他们想着。 然而走廊那头,不知情况的两个人还在讨论。 琼露有些好奇,既然督公大人不再亲近女色又为何留下她。 “这个…不瞒你说。”孟随安心里兴奋的不行。来了来了,总裁的白月光替身剧情来了。 “因为你…长得和那个女人几乎一模一样。” 呵~ 就连在走廊后面的邤风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的程度,他觉得剧情开始有意思起来了。但是他们大人就在他旁边,他又不能死命抻着耳朵听。 “居然…是这样…”琼露已经完全相信了。 “没错啊。不然你想,他身边都是男人,带你一个女孩子回来多不方便啊。他是陛下的亲信,拒绝你应该不难。” “可你看他,他拒绝过吗?” 琼露想了想,“他拒绝…” “那不还是为了陛下的面子。”孟随安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有些觉得这人不太懂事的既视感。“陛下赏赐了女人,他马上就答应了,这叫什么?沉迷酒色!说出去多不好听啊!对你也不好啊!” 琼露点了点头,他说的好有道理。 “而且,最要紧的就是他送给你的名字。” 名字?琼露想着自己的名字应当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此依旧疑惑的看向对方。 孟随安眼看她不明白,才装作自己点醒她。“那个女子的名字中也有一个‘琼’字,不过具体的我不能说。”她看了看周围,“这个名字,在西厂是禁忌,千万不能说。” 随后她叹了口气,用一种将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的表情,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也是希望他能从这场阴影中走出来重新生活。人,总要向前看的。不能一直活在阴影中,你说对不对。” “安大人,你说的太对了!”琼露恨不能当场跪下来给他磕头,“琼露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第83章 “那么关于那个女子的脾气秉性,我现在告诉你。你慢慢学,不急。不然引起他的怀疑,我脑袋就不保了。” “多谢安大人,大人的恩情,琼露没齿难忘,” 孟随安的说了这么多一长串子,终于迎来了最终的目的地。她将那女子形容的温婉和顺,说话从不扭捏,别人不问便不开口。 总之形容出了一个除了微笑便极少说话的女子。 琼露听了之后便有些奇怪,“她话那么少…怎么打动的督公大人?”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孟随安啧了一声,“话这个东西,在精不在多。” “解语花懂不懂?” “明白了!”琼露将这些全都记在心里。 “不过…”她有些好奇,“安大人,您怎么对这件事了解的这么清楚啊?” 说到这儿孟随安又叹了一口气。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再抬头,她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其实…那个女子…就是我的妹妹。” 呵~ 所有听众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然,汪岑除外。 从他听到这个故事的开头到现在,故事里的那个主人翁似乎和他是两个人一样。 汪岑这次又感到了意外,这个人…居然还会编故事?! 而且还编的是有鼻子有眼,要不是那个主人公是他自己,他就相信了。 琼露的手轻轻的抚上对方的手,“安大人…真是抱歉…我…” “唉…无妨无妨。”孟随安擦了擦眼角的泪,“我的妹妹是为国家大义献身,我为她骄傲。” “可是,活着的人不该再为死去的人蹉跎时间,那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最后目送琼露红着眼眶离开前院的孟随安,嘴角扬起了一个孩子刚刚做完恶作剧的笑容。 “邤风、祝鸿、胡角!出来,我搞定了!” 随着他们三个从走廊后面缓缓走出来,孟随安的笑容在看着他们几个身后的那个人时逐渐僵硬,最后定格着抽搐。 完了。 她想着,这下她是真的要为国捐躯了。 跟着对方来到房间,汪岑坐在他们面前脸上的笑容很是开心,但是孟随安看到了他眼底的冷意。他鼓起了掌,缓缓开口说道:“安大人真是…” “了、不、起、啊。” 前厅里,四个人排排站,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汪岑站在几个人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晾着他们。 最后祝鸿先说道:“大人…是我拜托安大人出的主意…” 邤风跟着说,“是我和大家伙说的配合安大人的。” 胡角也接个说,“是我提议在后面偷听的…” “大人,您要罚就罚我们,不关安大人的事。” 他们三个异口同声的,孟随安其实还是挺感动的。但是那个故事怎么想也知道不是他们三个能编出来的…… “那个…我插句话。”孟随安抿着嘴,“至少现在…结果是好的嘛。琼露以后肯定不粘着你了,也会好好说话了,这不是好事嘛……” 她后面的话在汪岑的目光中渐渐弱了下来。 “是啊。”汪岑笑着看她,但是眼中更多的是审视,“那我还要谢谢安大人给我编排的名字里带‘琼’字的,女子?” “呃…我说了你不想听见这个名字,她不会往外传的,你的名声…”孟随安看着汪岑越来越黑的脸色果断放弃。 低下头十分果断的说道:“我错了。” “语气不诚恳啊,安大人。”汪岑不吃这套,“你刚才给她讲故事的声情并茂呢?” “呃……”孟随安抬起头,故意在眼中蓄起泪水,模仿起琼露说话的样子:“汪大人~我知道错了~” “咦~” 身旁的三个人发出了同样的声音,被孟随安斜眼看过去。他们根本不懂,在生命面前,尊严算什么?! “你们三个,去后院领罚。” “大人…” “再不去,加倍!” 三个人影迅速从房间内消失。 孟随安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发难。 “安大人,还真是顾及我的名声。” “呃…权宜之计嘛…”孟随安的脚步悄悄向外挪,“我不是…考虑到这个情况了嘛…所以做了准备…” “哦?准备就是我不想听到那个字?” “是啊…你看,她要讨好你,肯定不会主动和你提起的。所以…不用担心。” 孟随安的手还有几寸就能碰到大门,就在快要摸上并且下一秒就能推开大门的时候,身后一阵风袭来。 啪的一声。 堪堪被打开一条缝的大门再次被关上。 孟随安怔怔地站在原地。 熟悉的幽香环绕在她周围,气息温柔的在头顶轻抚着她的秀发。一双大手抵在门上,将她包围在其中。 “你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 声音从靠近头顶的位置传来,极尽温柔。 “邤风说过…是陛下赏赐给你的。”她有些莫名的紧张,心跳似乎在胸口剧烈的跳动。 她不敢回头,怕对方看到自己眼中的慌乱。 “还有吗?” “他说,琼露是域外人。”孟随安缓缓的回过神来,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西厂近乎朝廷中心,域外人不该出现在这儿。除非,是陛下有意为之。”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孟随安的心跳再次失控。 随后一阵绵长的气息从头顶吹过,他似乎叹了口气。 “有时候真不希望你这么聪明。”汪岑的声音有些无奈,“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陛下赏赐的不是绸缎之类的东西。” “本来…是想问的……”可是邤风他们抢先一步和自己说了事情原委,那就没有必要再问一遍。但她不能说出来,不然总觉得他们几个的惩罚真的会翻倍…… “太师那里你也想到了?” “嗯…”孟随安的手在胸口处相互纠缠着,“单文康无论是不是自杀,都难逃一劫。” “我也一样。” “你们不会一样的。”汪岑的声音很是果断,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严肃。 这样的声音让孟随安下意识想转过身看向他。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汪岑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到,低下头和她对视。 孟随遇不明白,这人仅仅只是看着她,眼前的人为何眼中似有一片阴霾。 那阴霾无法揭开,是他自己选择封闭的心口, 她抬起手想要触摸什么,眼前的人却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 “晚上的宴会,你不必太过担心。他不过试探,左右不会太为难你。” 好像总是这样。 他叫自己不用担心,如同他能抵挡前方到来的一切。 就像从前无数次都是他孤身一人抵挡眼前的的风暴那样。 孟随安在去乐昌楼之前准备回家先换上另外一身衣裳,汪岑眼看着她离开,最后思考着她一个人编出来的故事。 单论故事性而言……这很难评,汪岑搞不懂这人的脑子里在总是这么多的奇思妙想。不过成效到底怎么样,他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当天下午,琼露在来到书房时便一改往日的样貌。身上的衣服穿的更加严实了很多,甚至就连之前身上的香气现在也全部都消失了。发髻梳的更加规整,总之现在的琼露看不出一点域外的样子。 “大人。”琼露说话的语气柔和,但是并不造作。她原本说话的声音就已经很好听了,被迫夹着嗓子时候反而会让人难以接受。 看不出来,安思远的故事居然这么管用 。 汪岑的视线看向她手中端着的茶水,“放下。” “是。” 随后将茶水轻轻放在一旁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摸了摸温度,刚刚好。他抬头看着还没有退出去的琼露,对方只是低着头,也不言语。 “还有什么事吗?” 琼露弯着腰轻声说道:“大人,这几日琼露的所作所为给你添麻烦了,今日之后,琼露一定会好好侍奉督公大人。” “是吗?“汪岑放下手中的册子,抬起头看向她。嘴角扬起几分讽刺的笑容。 琼露看到那个笑容,还以为是自己的计策起了作用。抬起头,再看向汪岑时,眼中的娇媚不加掩饰。 汪岑抬起手,琼露绕过桌子,十分自觉的将自己的脸递了过去。 “呵。” 一声冷笑,让琼露的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她不敢轻易动作。 汪岑仔细打量着眼前女人的面容,可是很快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琼露下意识想挣扎开的时候,下巴被对方狠狠捏紧。 “跑什么?”他嘴角的笑容看着竟有几分诡异,“不是说要好好侍奉我吗?” “怕了?” 琼露眨了眨眼睛,嘴上的笑容已经有了几分僵硬。“琼露没有……” 汪岑的眼神从她的额头缓缓打量向她的下巴,最后句抬起她的头,手指紧紧的用力不让她逃离。 “我不管他们和你说了什么,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就当什么都不清楚。”汪岑的手缓缓用力,“但是…”他顿了顿,让琼露的眼神被迫直视着他的双眼。 “如果让我知道,你用这张脸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琼露看向那双深邃的双眸,让她的后脊一点点被冷汗浸透。 “那这张脸,就不该待在我不想看到的地方了。” “明白吗?” 琼露用力点着头。 汪岑松手的那一瞬间,琼露便瘫坐在地上。他不再分给她任何一个眼神,只是冷冷的说道:“滚出去。” 琼露急忙整理自己,说了一声琼露告退,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第84章 琼露离开房间后,站在走廊上缓缓不能平静。可即便是这样,她心中还是非常兴奋。至少证明那个安大人真的没有骗她,有了这样的一层关系,她在汪岑身边难道还不能渐渐换得一席之地?到时候什么样的情报,不都是易如反掌。 但她又想起了刚才汪岑的那个视线,让她仍然心有余悸。她觉得还是按照安大人说的,只要时间一长,她一定可以取代那个女子的位置。 终于算是把琼露的事情告一段落,汪岑心里也觉得放下了个很大的麻烦。他今日这样说过,想来这个女人一定以为自己真的和一个什么人长得很像。她只要对这件事坚信不疑,那就省了很多事。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着晚上的宴会到来。 汪岑到达乐昌楼时,音司正在门口等待着他。见他来了,便热情的迎了上来。“有,汪大人,稀客啊,里面请。” 她迎着人向里面走去,不着痕迹的在这儿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方中庞这个老东西没安什么好心,来的比你还早。” “他可有什么异样?” “没什么?昨日说是去礼佛,也是真的去了。”音司带着他穿过前楼的人群,缓缓向后楼走去,“不过,方远没有跟去。听方夫人和她牌搭子聊天的时候,说了,让孩子在祠堂跪了整整两天。不说错这个字,就绝不放出来。”音司有些好奇,“这小子这次捅出来的篓子这么大?” “要是没人给他收拾,确实不小。”两个人走上桥,“勾结了几个地方的官员,还有守城的查验官。这里面怕是没那么简单。” 音司冷哼了一声,“狗东西。” 走上桥的中心,后楼便会有另外的人前来迎接。这里的房间每日都是定下了特定的名单,因此很多后楼的杂役都必须清楚今日要来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一会儿安思远也会来。” “我知道,会提醒她的。” 眼看着人在另一个仆从的带领下走进了后楼,音司也就转身回到了前楼。外面虽然不清楚,可在内部她也算是明面上乐昌楼的掌事人。偶然心情好了就在前楼唱几首曲子,心情不好就在后楼落个清净。 她向着前楼的方向走去,忽然想起今日听他们谁说过,陛下这次赏了个女子给他。 汪岑这家伙,这么多年除了她,再就是安思远这个小姑娘了。她和汪岑属于是各有各的目的,勉强凑到一块。但是那个小姑娘可就不一样了,这次添了这么一个,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这个铁木头开开花。 她正走着,远远就看到乐昌楼的大门外站着一个人。这人看着眼熟,音司立刻就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安大人。”她在门口轻声叫道。对方转过头看是谁在叫她,一转过来看到音司的时候眼前一亮。 “音司姑娘。” “叫姐姐。” 孟随安笑了笑,“音司姐姐。” “这还差不多。”她看着对方这一身还算新鲜的衣服,“衣服不错啊,不会特意买的?” “不是……”她悄悄的在对方耳边说道:“我哥的。” 音司笑着带着她向后楼走去,“今天你也不用紧张,想来没什么大事。我看方中庞那个……”她还想脱口而出老东西,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那个人,不过是疑心惯了。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用怕。” 接着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要是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就装听不懂,他那样的人懒得和傻子说话。” 孟随安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对她有帮助的,所以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原本就是打算装傻的。反正他们又不知道自己的师父是大名鼎鼎的孟神医,因此也不算是给师父丢人。 “这次的饭估计吃不消停,你要是一会儿结束饿了,就找我来。”音司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到了这个人就始终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近感。或许真的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谢谢音司姐。” “不用谢。”走到桥上,远远的一个仆人走了过来。音司说道:“把请柬递给他,他就会带你进去了。” “好。” 将请柬递给仆役,对方看过之后便转过身带着孟随安向后楼走去。后楼和前楼相比雅静不少,不像前楼那样热闹,后楼更多的是一种平静的态度。房间一个个关上大门,其中不知道都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在讨论事情。 仆役带着孟随安走上楼梯,一直到三楼才终于停下。来到三楼,刚刚走进房间的附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乐声。奏的正是近来京都内时兴的小曲儿。 “这位大人请进。” 看来后楼的仆役无论何人都称呼大人,和这里的这些人相比她不过个连芝麻豆都算不上的小官,啊不对,连官都不算…… 仆役敲了敲房门,房间内的乐声并没有停顿,只是不多时就有人从房间内推开了门。 看到房间内的摆设,孟随安就愣住了。好家伙,汪岑这小子上次完全没有用出他全部的实力啊…… 顺着房间大门看去,正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几个身姿曼妙的舞姬正跳着轻快的舞蹈,乐队在两旁排开。正对面的位置上坐着方中庞,左边便是汪岑。 房间中的两个人在看到他走进来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他。 孟随安走近了几步,绕过几个舞姬。款款来到对方面前,弯腰行礼十分谦卑的说道:“西厂仵作,安思远见过太师。” 方中庞可算是得见了这位仵作,下意识便开始打量着眼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 侧脸看起来竟然有些眼熟。“安大人不必这么客气,起身说话。”他一个太师称他他这样的人为大人,实在是难得。不过孟随安本来也就不觉得怎样,但面上还是要表现出一副低微的样子。 眼前的人抬起头,方中庞得已看到这个人的全貌。可这张脸他却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最后只得作罢,指挥一旁的小厮给安大人看座。 孟随安坐在汪岑的对面,临落座时又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你只管坐下,这场宴会一是为了给汪大人接风洗尘,二来我也是听说了你的大名,所以想着借今日也顺便看看你。因此今日宴会并无官职分别,尽管坐下。” 话说的倒是好听。孟随遇有些为难的坐了下来。 “我看安大人有些面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 孟随安又要起身答话,对方又笑着让他坐下说话就好。姿态是要做足的,毕竟她可没有能耐和这个家伙对抗,也不想和他对抗。为了装傻想到了一个办法,语气中带着十分的激动说道:“小人此生能有幸见到太师一面便已经是不易了,谈何面熟,太师抬举小人了。” 方中庞脸上的笑容始终挂着,不知道笑面虎这招汪岑是不是就和他学的。“安大人身为仵作却不是平庸之辈,未免太过自谦了。” 再客气下去没完没了了。孟随安抬起头忽然傻呵呵的笑了一声,“太师说笑了。” 主位上的人被他这一笑,神色忽然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又让自己恢复正常,“多余的咱们也就不客套了,还是用膳。”说完 转头看向身旁的仆役,对方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菜品都已上齐。方中庞让舞姬们换了一个舞曲,随后便举起酒杯对两人说道:“此次瑞南驿站,当真是辛苦了。” “为陛下和太师分忧,不辛苦。” 饮下一杯酒后方中庞说着开宴,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上来几名女侍站在他们身旁奉酒。 孟随安本就不胜酒力,自然极少端起杯子来。 菜呢,也都不用自己夹到碗里,身旁的女侍只需你随手一指就能把菜夹到盘中。孟随安自己动手夹了几次,但每次都很快被对方接过放在盘中。 不还是要自己亲嘴吃下去?孟随安实在看不懂这种礼仪。不过从前在酒店的时候,专门就会有服务员帮忙留意杯子里的水是不是满的、桌子上的食物残骸是不是要准时向下清理,他们这种服务,如果被经理发现没有做到位居然会被扣钱。 孟随安也担心这会影响这个女孩子的银钱,后面渐渐就摆烂不吃了。难怪音司说,要是吃不饱再去找她。现在她很想回家,在家的路边摊附近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安大人,饭菜不合胃口?” 得,饭桌点名。孟随安的脑海里都只有四个大字:我要回家。可还是要应付眼前的局面,便憨笑着说道:“回太师,小人是没见过这么好的饭菜,所以觉得还是看着的好。” 方中庞大声笑了几下,“饭就是用来吃的,安大人不用这么客气。” 我不是客气,我只是单纯的社恐。孟随安无奈的想着,只能偷偷叹了口气,无奈示意身旁的女侍给自己夹菜。 这饭吃的,比上刑还要难受。 第85章 总算是迎来了饭局的尾声,孟随安就差在心里欢呼了。她和汪岑站在乐昌楼门前扶着已经有些醉意的太师上了马车,随后又渐渐看着马车走远。 等到马车看不见影了,孟随安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以后这饭,你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来,谁爱去谁去。” 汪岑转头看向她,“没吃饱?” “根本就没怎么吃。”她很是不解的看着对方,“我单纯好奇的问一下,你设计的这个环节是有什么……必要性吗?她夹到我碗里和我自己直接夹到我嘴里唯一的区别就是走了一遍流水线,难道菜会更香吗?”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来到这儿大部分不是为了吃饭。”汪岑看向已经走远的马车的方向,“他们要的不过是自己身为上位者与众不同的优越感而已。” “有些人在地位比自己低一级的官职人员身上体会到这种感觉,有些人在平民百姓之中体会这种感觉。”他的声音淡淡的。这些话最早的时候还是义父同他说的,那时候的他对于官吏欺压百姓也不能理解。不过都是从哪个位置走上来的,为什么到了那个位置之后便和他们一样了呢。 咕噜一声。 汪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孟随安自己也很无奈的脸色。 “走,这次算是我补偿你,想吃什么就说。”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孟随安的眼睛一转,拉着汪岑就奔向平常馄饨摊出摊的那条街上。看到在黑夜的灯笼下翻飞向上的蒸汽,孟随安紧跑两步在一张桌子前坐下,“老板,两碗馄饨!” “这就来!” 她招呼着汪岑坐下,“我看你也没怎么吃,这家的馄饨也很不错的。” 汪岑环绕周围,热闹的人群在他们身边走过,“你好像很喜欢吃馄饨。” “嗯,馄炖简直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如果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来一碗馄炖就好了。如果不行,那就来两碗!” 热腾腾的馄饨被端上桌子,孟随安看着白色的蒸汽在夜空中格外明显。勺子在碗中轻轻晃动,搅动起一碗白色的水光。 汪岑看着碗里的馄饨,尝了一口,觉得还是不如那天她亲手做的好吃。不过他也没说什么,静静的把这一碗馄饨吃光,暖流从身体的四肢百骸滑过。 同样吃完的孟随安长舒了一口气,“我今天怎么觉得他那么高兴呢?”宴会上小曲儿听着,小舞看着,也算是挺乐不思蜀的。 自然高兴。握在手里的爪牙听话的很,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汪岑把账本交给方中庞,一个小小的账本对于他来讲不会成为什么重要的一环,这点小东西就能打垮他,那方中庞他早就也不是今天的位置了。送给他,让他的心里少一些烦恼,他和自己的儿子本也就是那么回事。外人面前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背地里不还是连他亲儿子也算计。 但他只是说道:“谁知道呢,或许有什么好事。” “对了,我的办法怎么样?” 提到这件事,他看着对方瞬间亮起的眼神,不明白这人怎么就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上这么充满好奇心。 “确实管用。”他又在这个故事上面添上了一把火,对方想不信也很难。汪岑想到这儿又说道:“不过,做戏还要做全套,我觉得还缺点什么 。” 孟随安想了想,拍了一下大腿。“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你们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还缺一样最关键的东西。” “缺的东西暂且不论,这个爱情故事真的要说凄美也是此时此刻。。” “嗯?” “既然深爱,那么她离开了以后怎么还会对着一个长得像她的人,将原本属于她的日夜思念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汪岑看着她,“那样的话,到底是爱,还是仅仅不过是打着爱的旗号自诩深情。” 对方的想法让孟随安多多少少觉得有些意外,毕竟还以为这样的故事对于他们来说至少算得上轰轰烈烈。“其实我也这样想,可是话本里的爱情就是要多磨多难,好像不这样,男女主两个人在一起太容易了,看的人就会觉得有些无趣。” “男女主的爱情就该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他们的爱情就该是除去家国天下便无人可比拟的。”孟随安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此时灯火在街道两侧亮起,“可是……现实生活里,那样的爱情会不会太累了?难倒做个普通人,闲得时候在街上走走,忙碌的时候各有各的事业。” 但孟随安很清楚,这样的故事应当发生在她的那个时代,并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光是活着就要遭受很大的不易,他们努力很可能会被不知道哪里的贪官收敛。遭受了冤屈有时甚至无处申辩。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故事,也有一个时代的爱情。 汪岑听着她的话却若有所思,他从未想过眼前的人想要的竟是这般。如此淳朴,倒是有些像她。 只是那样的生活,他给不了。 “不对,怎么跑题了……”孟随安回过神来,想起正事。“我说的缺了一个关键的东西,就是信物!” “信物?” “对啊。”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首饰铺子,“你想,你们朝夕相处几载总不可能连她身边的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汪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所以……你让我给她买首饰?” “首饰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的意义!”孟随安觉得这直男不开窍,“你想,你现在对于她的态度是:不过一个替身,养在身边玩玩而已。她也一定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她会想办法让这种感觉变成:你自己没想到你会爱上女人的替身。” “要的是这样的一种转变,而这种转变最好的契机就是送给她原主的东西,同时对你来讲极为重要的东西。”她看着汪岑沉默不语,终于停了下来。“我说明白了……” 汪岑叹了口气,“我当初应该直接让陛下把她赏赐给你,我看你倒是玩的很开心。” “哎呀……这不是一种权宜之计嘛……你看现在,她不是老实多了嘛?” 他的视线看向那个首饰摊,起身走过去看了起来。 老板很热情,“呦,这位公子,买首饰啊,是送给心上人的?” “……” “算是,算是。”孟随安在一旁打圆场,“我们随便看看。” “好的好的,您二位慢慢看。” 摊位上琳琅满目的首饰,各式各样的簪子、手镯、耳环,看的人眼花缭乱。 汪岑转身就想走,却被孟随安紧紧拉住。“没有喜欢的?” “我不会挑,看着都差不多。” “话是这么说……”孟随安想了想,“你就不能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想象一下你给你喜欢的人送什么样的簪子?” 他听不懂什么所谓的想象力,但是听明白了这人后半句的意思。他低头看向收拾摊子,重新审视着眼前的东西。可看来看去,最后看到了一个银白色的镯子,镯子上面简单雕刻了几朵银杏树叶。 汪岑拿起那个镯子,下意识抬起身旁人的手戴了进去,大小正合适。 “还挺好看的。”孟随安想不到他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嘛。 她没有注意到,汪岑看着那镯子,神色却并不专注,他想的很显然是另外一件事。 将人送回了家,汪岑回到西厂的路上手里握着那个镯子。 邤风和祝鸿眼看着大人回来,急忙迎上去。 “大人。” 汪岑看着他们两个,下意识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休息?” 祝鸿没有说话,反倒是邤风。他指着不远处的那间还在亮着烛火的房间,“我出来巡逻,看她还没有休息,担心您回来的时候喝多……” 邤风真的是用力在守护自家大人的清白… 汪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你快接着去巡逻,你闲下来一会儿我都要担心你闯祸。” “哦…” “祝鸿。”汪岑叫住了同样要离开的人,“你到我书房来一趟。” 邤风委屈巴巴的看着那两个人离开,留给自己的只有背影。 都是坏人…他明明就是为了大人的清白着想啊…… 进了书房,汪岑先是将那个镯子随手放在了一旁。随后又觉得不妥当,便递给祝鸿。 “找一个看起来就贵重的盒子,明日见到琼露来我书房,就假装把这个东西拿来。” “是。”祝鸿虽然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套,但既然和琼露有关就不能怠慢。 汪岑从一旁拿过纸笔,将纸在书桌上放好。随后勾勾画画的在纸上画出了一个样式和祝鸿手中全然不同的镯子。 画完之后,他又仔细端详了一遍,才把纸递给对方。 随后又对他吩咐了一些什么。 祝鸿收好了纸张,转身离开了房间。 汪岑站在书房门口,抬头看向院落中井然有序的花草。 这些花草常有人打理,因此常年都是一个模样。 如今,那草丛中隐隐生出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前几日他看见了,下人询问他要不要拔掉。 他看着那些花,想了半晌。 “别拔了,挺好看的。” 第86章 孟随安在西厂点过卯了,接下的日子她大部分时间都凑在孟随遇身边。原本她也不是这么粘人的,可是这个师宁,如今京都内势力算是重归平衡,他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 那天孟随安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他:“师宁公子,你不用回家吗?”其实她还能说的更难听一点,但是孟随遇就在旁边,要是让他听见了,自己又要被念叨。 “有啊,你不是还去过吗?”师宁却单纯的以为这人只是关心自己,所以说得很是坦然。 孟随遇看着他俩成天像两个小孩子一样掐架,其中一个还有点傻,孟随安有时候说他,他还听不出来。 不过时间长了,也是挺烦的。顺天府内大事儿虽然没有,但架不住小事儿多的让人烦心。这俩人偶尔闹闹就算了,总这样下去,他忙着收拾文书,听着也觉得头疼。为了不厚此薄彼,他连骂人都只能两个一起骂。 “师宁,我这两天事有点多,你看…你忙着去做点别的什么。” 转过头对孟随安说着:“你,现在也不是顺天府的人了,别总在这儿凑着,该干嘛干嘛去。” 孟随安冲他哼了一声,最后瞪了师宁一眼,转身就离开了顺天府。 “你弟弟他没事?” “没事……习惯了。” “不过即便你不说我过几天也没时间来了。”师宁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再过不久不就是要到陛下的寿辰了嘛,域外很多的人都会进京朝贺,到时候京都内外的巡防都要加重。我得回去看着我爹,他那人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到时候头疼的病又该犯了。” 提到圣上的寿辰,孟随遇就有些难受。虽然他本来官阶在京都之中就不算多高,可是具体要送的东西他可还没想好。 “对,差点忘了。”师宁让仆人从门口拿过来一个礼盒,“前几天我爹正犯愁要给陛下送什么礼物好,我就跟着他去库房翻了好多东西。刚好看到一个如意。”他示意仆人把那个礼盒放到孟随遇的桌子上,“这个如意是他几年前在域外打仗的时候收来的,我爹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让我给它找个好去处。” “原是要给我祖母拿过去的,但是我想了想送给她老人家也是放那里摆着,没什么意思。”他走过去打开那个礼盒,那柄玉如意看着款式并无什么特别,玉石的种类也只能算得上是勉强入眼。“我想着你到时候上了宴会也是要献礼,干脆你那去做个顺水人情好了,放在我们家库房和放在皇帝家库房我看也没什么区别。” 孟随遇看着那个柄玉如意,心想你老子要是知道你拿自己的礼物送给别人当礼物会不会气得头疼病犯……“你确定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我都和我爹说过了。” 孟随遇仔细打量着如意上的花纹,确认了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我就谢谢你了,这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客气什么。”师宁把礼物的盒子关好,“行了,那我就回去了,你自己忙着。” 最难的一个事情解决了,眼下也就没有什么让他担心的了。 但是孟随安在家里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便在某一天心血来潮的去郊外走一走。现在京都的郊外正笼罩在一片百花盛开的时间,湖中的莲花、路边的茉莉还有石榴花,各个争奇斗艳的相互开放出最美丽的花朵。 她换上自己的女装,简单在脑后梳上一个发鬓。孟随安不喜欢带什么首饰之类的东西,不过郊外的花新鲜,人自然也该新鲜新鲜。她在匣子里随手拿起一只样式简单的银钗挽在脑后,便出门了。 孟随安习惯骑马,可是今天本来就是要消磨时间,索性走路出发。好好的将这一路上的的风景全都看过才算是出门游玩,沿路的人也并不少,大部分都是结伴相约着在今天这样晴好的日子里出门,像她这般独自一人的似乎很少。 带着愉悦的心情环顾着郊外美好的景致,远处高山上隐隐传来寺庙的钟声。花朵团簇,湖中有人驾着船只,有趁着时令采摘荷花的,也有在船上看物写诗,周围的时不时传出几声叫好。 孟随安走过热闹的人群,渐渐的来到了一片葵花地,这个时候的葵花籽应该还没有成熟,她一连翻开两三个都没有什么收获。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什么地方传来了并不友好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子身边跟着一个丫鬟。那丫鬟正拦在女子的面前,面容恼怒。身后的那名女子看样子像是更加的困扰,看衣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出门踏青。女子的手此时正被一个男子拉住,那男子大声喊着些什么,周围还有两三个男子像是在帮腔。 那女子面露难色看向周围的人群,可那群人却没有一个走上前去帮助。 孟随安走近了些,询问着在一旁看着的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听那个男人说,这女子是他的未婚妻,本来过几日就要成亲了,结果人跑了。没想到在这儿找到了人,这不正要带回去吗?” “可是我看那女子并不想和他走啊。” “我也在纳闷呢,那女子和那丫鬟都说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可是那男子又说两个人不过是吵架,我看没准真是两口子吵架,这女子气急了才说不认识的。两口子吵架可别上去劝和,稍不注意就容易惹的自己一身骚。”那男人说着像是很有经验的看着那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好熟悉的操作……孟随安听完,处变不惊的开始在一旁的葵花丛中上挑了一个个头最大的,然后在手里掂量掂量,又觉得重量不太够,于是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悄悄的站在这个人的身后,瞄准,朝着那个紧拉着女子不放手的男人脑袋砸了过去。 “哎呦?!”男子被砸了个正着,额头上瞬间流下了血。他下意识松开握住女子的手,捂向自己的脑袋,眼看见了血,目光向周围打量。“谁啊?谁扔的石头?” 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男子一直忙着应付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根本就没注意什么时候有人扔进来的一个石头。 孟随安看了看周围,随即盯上了一位看起来就人高马大的大哥,走过去抢走他挂在腰上的玉佩就往那个女子身边跑。大哥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人影从他身边跑过去,随后身旁的朋友便提醒他的玉佩被刚才的那个人抢走了。 大哥紧跟其后,孟随安则走到那女子身旁。抓住她的衣服边喊,“我找了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儿!还钱!” 女子原本就被对面的那个男人弄的不知所措,此时突然闯进来的女人又说自己欠她钱,她一时之间愣是没搞明白自己今天出门踏青到底是哪只脚没迈对。 “别装傻了!前个儿你来我家说是找我借几十两银子,说好的今天还,你居然跑了?!”孟随安抓着她的手不动声色的想要离着那个男人远一些。 对方很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可是这个丫鬟却说:“你疯了?我们小姐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你谁啊你!” 孟随安刚才就想到了这个情况,所以身后被她抓了玉佩的那个大哥此时也追了过来。 “你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孟随安对着那女子说道:“你先还钱!” 大哥对着她说道:“你先还玉佩!” 不远处的男人反应过来了,急忙走过来依旧拉住女子的手,“你快跟我回家! ” “不行!她不还钱别想走!” “不行!她不给我玉佩也别想走!” 男子身后的两个人见状也凑了上来,眼看着快要走近。孟随安便瞧好了男人推搡她的时候便将玉佩失手打落在地。 “哎呀!”孟随安有些吃惊的喊道:“你这个人!怎么把大哥的玉佩给摔碎了?!” 其实人影晃动,大哥也根本就没看清楚到底是谁摔得他玉佩。可是人家既然说了,那就一定是这个人摔了他的玉佩。于是大哥的矛头瞬间指向那个男人,他拎起男人的脖领子恶狠狠的说道:“你小子!居然敢摔了我的玉佩!赔钱!” 身后的两个男人眼看事情不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大哥带来的朋友围住。 “告诉你们,我这玉佩可是家传的,今天不给我五百两银子谁都别想走!” 孟随安见状一面拉住一个姑娘,小声说道:“别看热闹了!还不跑?!” 反应过来的女子十分感激的看向她,三个人转身就跑远了。 直到终于听不见身后的声音了,孟随安才终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行了行了,别跑了。他们几个这下可要吃苦头喽。”她笑得开心,那名女子也停下来看向她。 “多谢周围女公子搭救。”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孟随安摆了摆手,看着周围的人多了起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在附近找了一棵大树坐了下来。 那小丫鬟走过来红着脸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姑娘,我刚才误会您了……” “没事没事,你也是被吓到了而已,防备心突然增大也是应该的。“ 第87章 丫鬟眼看着孟随安并不介意,这才缓缓的将刚刚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她和小姐两个人原想着看今天天气和煦,便从家中出来想着欣赏一下郊外的风光,不经意间两个人就走远了些,不知从什么地方走来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拉住她们小姐的手就不放开,还说什么是他们家的媳妇,和他吵架了才跑出来。 “我呸!要娶我们家小姐,就是把他从头到尾都镀上一层金子在打出了好模样来,再镀上一层金子我家小姐都看不上。” 孟随安听她这样说便忍不住笑,不过看样子这家应当不是什么一般人,计量单位都是用金子来形容的 。 “我大声嚷着,虽说走过来了几个人,可是他们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不肯上来帮我们。”丫鬟想到这里脸上有了些忿忿不平,“真是世风日下,当今圣上就该好好惩治他们。” “宁儿。”小姐在身后低声警告,“不可胡说。” 宁儿撇了撇嘴,还是很不服气。 孟随安只是笑着,“你不服气本该是应当的,可是不该怪他们。” 宁儿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倘或是你,在远处见到了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像是夫妻两个拌嘴吵架,男人在一旁不停的安抚着女人想要将她带回家中,女人看样子却还是在气头上。你这个时候难倒不也会在一旁观望而不是立刻冲上前质问他是不是拐卖人口?” 小姐站在原地静静的听着,似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是……”宁儿看着她,“可是姑娘您就冲上来了啊。” 孟随安自然是因为见过了这样的套路,又打听清楚了情况,心里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对于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来讲,他们并不想让自己惹上麻烦。 “我冲上去,是因为我有能力承担后果。不管是误会一场,还是真的那男子是个坏人要带走你们行事不轨。无论是哪种,我都有办法解决。”孟随安看着她,眼中的笑意依旧,“而其他人,他们即便可能意识到了问题,但是他们如果真的冲了上去,要是误会呢?他们该怎么办?要是不是误会,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又该怎么应对?” “而且,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那三个男人的错,怎么能怪到旁人的身上?”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小姐走到孟随安的身旁,“宁儿,不可胡乱怪罪别人。再说了,我们两个也是逛的忘了地方,下次还是不要到那样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了。” “可是……” 宁儿还要说什么,却被小姐轻声呵止住了。 “不过你们两个下次要是在溜出家门,可别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了。” 小姐听到这话下意识一愣,还是宁儿不妨头张嘴便问:“姑娘怎么知道?” “你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门却只带上这么一个丫鬟,连个近身的仆人也没有。怎么看都知道是偷跑出来的。”孟随安看着不远处的湖水中荷花依然随着波浪闪动,“不过这样好的天的确该出门走一走,不然岂不是浪费了时光。”她本想在身旁收拾出一个地方,让对方坐下。可想了想,这样的姑娘应当不会像这般毫无规矩的坐在地上。 可是她这样想着,那姑娘却从怀中拿出一个手帕放到地上,自己缓缓坐下。 孟随安看着她也觉得赏心悦目,难怪人家都说世家大族的小姐身段和举动都透露着别样的风味,现在看来还真的是如此。 宁儿看到小姐的举动似乎吓了一跳,刚要劝阻,却被小姐的眼神制止了。她也只好讪讪的站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姑娘叫我雅君便好。” “雅君?很好听的名字。” “那,不知道姑娘你……” 孟随安想了想,以后未必有机会见到。况且她平日在京都内都是男装示人,她一个仵作能见到她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儿,她才大大方方的回道:“孟随安,叫我随安就好。” “孟随安……”雅君笑了笑,“姑娘的名字也很好听。” 两个人相视而笑,便真真正正的可以欣赏起眼前的风景来,两个人相谈甚欢。眼看时间临近申正,郊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宁儿转身向后看去,隐隐的看到了什么人,转过头来还没等说话,就听见马蹄声停在了附近。 “你们几个分散开,去哪边找人。你们几个,那边。” 那声音听着耳熟,孟随安下意识顺着树后面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就看到远远的有几匹高头大马停在附近,马上一身红色的披风看着眼熟的很。 “你们几个跟我来,这边。” 发出声音的人,她定睛一看正是邤风,身后的祝鸿正跟着他向这边走过来。 雅君看到她向后面看去,自己也起身看过去。宁儿再想说话已经来不及了,她探头看到几个人后瞬间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现在的情况就是她们两个都觉得很尴尬,而且尴尬的点还都一样。 孟随安想了想,祝鸿从前远远的应当见过她女装的样子。可是邤风这个大嘴巴,要是让他看见了,万一认出来他不得当场就说出来。她想了半天,在周围怎么看也没有能挡住自己的地方了。 “成安公主?” 糟了。 两个人都想到了同样的事情,看来是跑不了了。 孟随安只能转过头,装做自己就是不经意间坐在了这儿,什么不知道。一旁的雅君却突然出声:“汪大人,方远哥哥。” 什么?!孟随安的背影都愣了一瞬。刚才认识的时候你也没说你是公主啊?!说好的世家大族的小姐呢?难怪是要跑出来啊,皇宫里面不偷跑出来也出不来啊。 “成安,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知不知道陛下很担心你。” 这声音没听过,想来应当就是方中庞的儿子方远了。 “今天天气好,想着出来走走而已,让方远哥哥担心了。”雅君看向一旁的汪岑,“汪大人辛苦了。” “公主无事就好,属下这就差人禀报陛下。” 宁儿的嘴却撇了撇,“安全什么啊,也不知道汪大人是怎么做事的,这郊外竟然还有那种拐子……” “宁儿!”雅君是真的觉得她的这句话过分了,“你说什么?这里地处郊外,本该是守城军负责的事情,怎么能怪到汪大人身上。你我本就是出来偷玩的,出了事,怎么可随意怪罪别人。” “成安,你可是碰到了什么人?”方远有些焦急的走近了两步。 雅君很快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成安已经没事了,都是多亏了这位……”她转过头看向已经在一旁躲着脑袋和鹌鹑一样的人,“多亏了这位孟姑娘。” 漂亮。 孟随安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一步。藏了这么久的名字最终败在了这个地方,她现在只希望这两个人赶紧把公主带回去,别再理她了。 可是她的样子却引起了汪岑的注意,他示意祝鸿转向那个姑娘面对的地方。 “这位姑娘,真是多谢你了。”方远说着,也担心这人此时不露面可是有所图谋。“不知道这位姑娘为何不愿意转过来示人?” 孟随安正犹豫着,视线中忽然出现的一双鞋子。下意识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哦吼。 她清楚的看到祝鸿的眼神有一瞬间动摇了一下。 很好。孟随安觉得自己比这位公主出门还没看黄历。 而一旁的汪岑看到了祝鸿的眼神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他皱了下眉,下意识走到公主和方远的身前。“这位姑娘,不知道能否转过来,公主和下官都要好好感谢一下您。” 孟随安意识到自己真的没办法继续躲着了,只能起身。转过头来直视着汪岑。 看看。也真不明白,你们就非得知道救命恩人长什么样子吗? 看到转过来的那张脸时,汪岑却愣住了。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人穿着女装的样子,如瀑的黑发挽在身后挽着简单的发鬓。即便是很朴素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变得熠熠生辉。脸上纵然未施粉黛,也无法掩盖她的样貌。 方远的视线正好被挡住,看着汪岑似乎有些奇怪,便下意识问了一句。 汪岑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回过身又更好挡住方远的视线。“无事,时间已经不早了,还是要尽快送公主回宫才是,接下来的事,方公子大可交给下官。”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方远想了想还是带着成安先回宫中才是正事。因此便带着成安准备离开。 雅君将手中的一个物品递给身旁的宁儿,随后又说了些什么,才跟着对方离开。 宁儿走过来,递给孟随安一个令牌。“孟姑娘,公主说了,这次多谢您的恩情。日后您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拿着这块令牌进宫寻她。” 孟随安接过那块令牌,说了声多谢。 眼看着他们都走远了,邤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回来。在看到孟随安的时候也是下意识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这人看着眼熟。还没等说出口就被祝鸿堵住了嘴,很有眼力的走远了一些。 汪岑转过头,一看到他的表情孟随安就知道不好。 “我倒是不知道,安大人什么时候姓的孟?” 第88章 “如果我说,我是随便编出来的一个名字,你会信吗?” “是吗。”汪岑没有什么反应,语气淡淡的,“既然这样,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去。” “诶诶诶!”孟随安眼看着他转身就要走,急忙抓住他的手。“那个……不是……”她极少在这人面前这样的语无伦次,她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也愣住了。 她似乎很担心,汪岑今天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解释这件事情了。 孟随安想了想,她唯一在这人面前需要隐藏的事情只剩下了她是孟神医的徒弟这件事。汪岑一心只想知道汪州的死亡真相,让他知道了也并不会有什么帮助,更何况她对于汪州死亡的事情也是猜测,并没有任何的证据。想了想她缓缓的说道:“其实……这个故事没有很复杂……” “我当初要做仵作的时候,收养我的师父其实不是很同意……”孟随安看到他停下了才缓缓松开了拉住他的手,“他并不是认为一个女孩子不能做这行,只是做这行的很多事情都不安全……” 仵作作为无论何时第一个接触到尸体的人,她时时刻刻都会成为一个靶子。若是在她的那个时代是完全不用担心这件事的,毕竟一个环节涉及到很多人,毒物检测、解剖尸体等等。环节涉及的人多了,他就是有手段一个个查到名单,也不可能知道是谁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原本整个这个朝代记录在册的仵作就十分有限。并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有上几个仵作,像是京都这样的地方,仵作的数量能有两个人已经算是不容易了。而在这样的时代,有些命案涉及太多有权有势的人,对于这些人来讲,人命就像是放在商铺里可供挑选的货物,明码标价,随时取用。 因此当她第一次向孟神医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本人还是拒绝了的,原因便就是如此。 “所以,我师父为了让我得偿所愿,就一直都在替我想办法。”孟随安说着这些的时候已经在和对方向着京都的方向走去了。“因此就伪装了我的身份、姓名。这样出了什么事情,我换回原本的样子就能躲过一劫。”她摊开了双手示意自己这次可是一点隐瞒都没有了。 汪岑听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这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所以,你和顺天府尹是亲兄妹?” “当然了。”孟随安很肯定的说道:“这件事不是上次就和你说了吗?” “你上次说是表兄妹。” “有区别吗?” 汪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 这件事儿她理亏,她闭嘴。孟随安此时此刻非常后悔当初怎么就这么大意,非要告诉她自己的真名。真是行差踏错,一步错步步错。回到家又要被随遇磨叽上一个小时不可,干脆还是不要和他说这件事了。 “孟随遇,孟随安。”汪岑轻声念叨着,“随遇而安。” “寓意好!”孟随安很骄傲的说着,“师父说我们俩的命太苦了,所以起一个这样的名字,希望将来一切顺遂,逢凶化吉。这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苦难都不用担心了。” “我倒是不觉得。”她笑的很开心,“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我还在怀抱里要吃奶的年纪。等我有记忆之后就是他和随遇两个人照顾着我,不知道有多好,怎么会觉得命苦呢。” 汪岑从未听她谈论起以前的故事,此时只是静静的看向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啊。”孟随安依然是笑着的,因为她本来就不觉得这是什么难过的事情。既然将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抛弃,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最后无外乎就几种结果,而无论哪一种都是死路一条。可她被孟神医捡了去,孟神医把自己毕生的医术智慧教给自己,在得知她和随遇想要做的事情时也绝不干涉,而是想尽办法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去做。 相比前生,自己孤身一人,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在其他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长大。虽然最终遇见了自己在那个时代的师傅,教给自己的知识即便到现在也用得上。可是每当看见逢年过节时大家团聚在一起,她还是会羡慕,会憧憬。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为何要做一个仵作 ?” 汪岑的问题,她曾经也问过自己前世的那个师傅。 当时她在得知对方的职业时也很惊讶,她的师傅是转专业后学习的法医,很认真,每次都能考到第一,毕了业后在很有名的地方实习。可当她问了这个问题时,她在师父眼中看到了悲伤的情绪。 那时候她才知道,师傅的亲戚曾经在一次外出工作时不知道什么具体的原因,在工地被掉落的砖头砸到,倒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当时他的妻子想要向施工方寻求赔偿,却被对方以这个人原本就有既往病史这件事搪塞。说他原本就有心脏病,却故意不向公司上报。谁知道是不是在发生事故之前,人就已经因为病发离世。 师傅说那个亲戚就是她的亲姐姐。她家里并不富裕,丈夫是家中的顶梁柱,这么一倒下,留下她自己和一个尚不满周岁的孩子。 可知道有一天,一个自称是法医的人找上了她姐姐。说如果同意解剖尸体,那么他就能知道她丈夫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可是她姐姐固执的认为,解剖尸体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她的丈夫已经离开了,就应该体面的离开,不应该遭受这些肢解。 那天之后她便偷偷了解过很多法医的知识,直道这是真正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得出的客观结论。 她想了很多办法劝说她的姐姐同意法医的建议,最终姐姐同意了。 法医给出了最权威专业的报告,证实她的丈夫是死于高空坠落的板砖而不是心脏病发。 就是这份报告,让她的姐姐可以不用在担心未来一段时间内,她和自己的女儿该如何生活。 也就是那时候,师傅开始更深入的去了解法医这个职业。她发现,当案情模糊陷入僵局时,法医可以从尸体上了解到更多的线索。 比如,判断伤人的凶器从而排除来源;伤口的创面用力方向从而判断凶手的惯用手;陈旧性伤口和崭新的伤口也可以区分受伤的前后顺序。很多很多。 法医可以做的事,就是替尸体说话。让所有的真相最终,可以大白于天下。 因此她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夕阳正在落下,但是总有一天会重新升起。 “因为,总要有人替死去的人找寻正义。” 孟随安说着,眼中满是骄傲。 她热爱这份职业,只不过在这样的时代,她还是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或许,所谓的正义对于现在的她来讲太难维持了。 可即便如此,只要去做了,就总会有收获的。 “你还真是和其他女子不同。” 这话听起来不太像是夸奖,不过孟随安还是问了一句。“不同,不好吗?难道天下的女子就都该守在闺阁、后院?” “很好。”汪岑看着她,“你原本就是这样的女子,自然没有什么不好。” “哎呦~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孟随安憨憨的笑了两声。 “我今天看你们来找公主,怎么这么轻车熟路的?雅君她…成安公主她经常跑出来吗?” “成安公主小时候在宫外长大,性子活泼,最得陛下宠爱。只是如今做了公主,便不能像往常那样在宫外随心所欲了。” 只是公主出逃,受累的是他们这些人。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原因,公主时不时就会出门逃走。不过时间长了,知道会给别人添麻烦,她就在书房里藏好一封书信。等到谁找到了,她也在宫外玩的差不多了,顺着信上的地方就能找到她。” “她还…挺贴心的哈…” “是嘛。” 这个话题不好,孟随安赶紧换一个。“成安公主,叫方远哥哥?他们俩很熟吗?” “算是,太师的女儿方媛在宫中做贵妃。陛下特意恩准方远可以时常进宫探望她姐姐。因此才认识,渐渐熟络起来。” “还真是交际花一样…谁都认识…” 听不太懂她口中交际花的意味,但是汪岑并感觉也猜到不是什么好词。 回到京都内,孟随安便看向他身后的邤风,对方一副刚刚被刷新了世界观的模样。 “那个啥…我的事…” “他们两个跟着我,你信不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随安实在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看看他…”她指了指他的身后,“他人都傻了,没事?” “不会有事的,他也该成长了。” 嗯?孟随安愣在原地,这和成长有什么关系?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汪岑看着她,眼神中有了几分笑意,“小心回去被你哥哥念叨。” “哦…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孟随安准备离开,走出去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冲着他说道。 “汪岑,晚安!” 第89章 距离陛下的寿辰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京都之内却已经出现了一片热闹的景象。有许多外地前来的客商趁此时节正准备大赚一笔,当地很多人并未见过外地稀奇的事物,都能在这个时候看到。 汪岑坐在乐昌楼的楼上,顺着窗户看向此时京都街道上热闹非凡的景象。他很少一个人在晚上来这里,但是最近西厂内他实在是待不下去。 在琼露面前总要演戏,对方现在已经对这场戏深信不疑了,所以自然也没有必要总给自己找麻烦。 音司端着一壶酒和酒杯走过来,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给自己斟满一杯,缓缓喝下。 “不是说她的法子管用嘛,一连几天了,都上我这儿来?” “管用得很。”汪岑给自己倒上一杯,“只是不想一直演下去。” “也是。你长这么大都没和什么女孩子有过这方面的情况,现在要在这么一个人面前装出一副深受情伤的模样来。” “我当初就说,让你在外面置办一所房子。现在是这么一个也就算了,可你将来有了家室,你还和人家住在西厂?” 对方没有回答,她也懒得再就这件事说下去, 音司突然笑了一下,她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对方:“说起来,她鬼点子还挺多的。” “是啊,谁知道她脑袋里总在想什么事情。” 音司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那你对她……” 可等她提到了这回事,对方的脸色却恢复如常,就连刚刚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既然喜欢,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房间内逐渐安静下来,香炉中缓缓向外冒出香气。街道上灯火通明,热闹和此刻的房间内部显得格格不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说道:“或许…不该连累她才是。” 音司举起酒杯的手微微停顿,眼神中的嬉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伤。那悲伤来自很远的时候,因此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 她叹了口气,给他斟满酒杯。 “你知道当年汪州救下我时对我说了什么?” 提起汪州,他的视线才转了过来。 “当时他说,让我活着。只有活着,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从那天起,欧阳家的人就已经死光了。留下来的,不过只是个一心想要报仇的音司。” “我连自己都失去了,所以剩下的就只有这颗报仇的心还活着。”她叹了口气,“可你不一样的。” 汪岑不懂他有什么不同,当初既然决定联合,无非是认为他们目的相同。否则,又怎么会创下这乐昌楼交给她。 “汪州的死并不是他一人之力。”音司声音轻柔。他们都失去了最亲近的人,可是她却不想看到他和自己一样整日陷在这样的痛苦中。 “你很清楚,他常年走南闯北替方中庞扫清异己,期间经历过多少次凶险。他的身体早就一日不如一日。你觉得方中庞会冒什么样的风险,陷害一个将死之人。” “可当年孟神医说过,让他好生将养身体,或许可以多活上几年……” “他也说了是或许…”音司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打击他,可是她不想让这人重蹈覆辙。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和他原本没有什么仇恨。你不用为自己挑起这么重的担子,认为自己和他必要争个死活。” “就像我说过的。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想要复仇的想法救了我,那么我就要坚持下去。这是我还活着的意义。” 音司看着他,“可你不能只是这样活着。你有了重要的朋友,喜欢的人,这些都很重要。你还没有失去,为什么不好好把握?” 她想到那个姑娘,又禁不住笑了起来。“我很喜欢她。她这个人古灵精怪的,和你很相配。若是她在你身边,想来你会开心很多。” “可即便不是这样…西厂被双眼睛盯着…”汪岑饮下杯中酒,“我怎么护得住她。” 音司有些不开心的听他说着这句话。 “你这话说的,难道她是什么纸糊的人不成?小事她自己难道不能解决?大事,有你在身边,难道两个人一起也解决不了?” “况且,两个人如果真心相爱,那么就一定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你都没问过人家,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愿意和你一起面对这些呢?” 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汪岑低头沉思着,也没有再说什么。 音司看他不说话,觉得感情这件事还是不能太催促,要看他自己的悟性了。只能把话题转向其他方向。 “上次顺天府府尹和师宁去城外查的那件事,我让人查了查。你猜,方远这次到底在做什么大事。” 汪岑听她这样说,下意识抬眼看向她。“祺王?” 对方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调侃的意味。 “难怪,单文康的账本上可是一笔不小的账目。”他的眼眸深沉,思绪在其中流转,“方中庞这人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动手,看样子他作为祺王的簇拥者,有些不太对他胃口,” “他甚至在京都中已经联合上了梁家和京外的蔡家。”音司把名单递给他,“这两个人都是以方远的名义联络,难怪方中庞会动怒。他苦心经营到如今,他儿子却拼了命的要往外送。” “祺王生性多疑,这点他们几个倒是很像。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手沾染上这些东西,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们父子俩。” “幸好陛下一直都不肯另立太子,不然安国的未来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即便现在不会,不代表之后也不会。”汪岑倒尽杯中的酒,一口气饮下。“若是按照那账本上原本的数目来看,祺王的肚量可不小,梁家和蔡家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起他的胃口。” “他现在在朝中的拥簇多是方中庞的人,明眼人都看的明白是什么情况。这场游戏说到底,还是他方中庞在玩的开心。” 音司听他说完也有些沉默,“可是无论怎么样,陛下也不会同意的。皇后和他伉俪情深,他们的二儿子当年在战乱中被敌军杀掉,如今只剩下公主和太子。” “伉俪情深。”汪岑说着这四个字时便觉得讽刺。同孟随安编造出来的故事一样,倘若真的深情,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身边出现其他的人呢。他冷笑一声:“你也信?” “……”音司也很无奈,“信与不信,他既然摆出了这样的姿态,太子就绝不可能轻易更换。” “反正无论如何,这场好戏没那么容易就到头呢。” 汪岑看着天色已经不早,放下已经空掉的酒壶,准备起身。 “走了?不是不想回去?” “根据某人所说,还差一场至关重要的戏码。总不好,让她想的计划到这里就功亏一篑了。” “那你加油。”音司笑着,“喝了这么多酒,你可得小心点,别假戏真做了。” 一粒花生米扔在她的头上。音司看着走远的汪岑,依然没止住脸上的笑意。 汪岑出了乐昌楼便上了马车,道路上传来马蹄和轮毂的声音。 那声音咣咣当当的前往西厂的方向。 琼露在西厂门口等待着,最近她已然觉得汪岑对待自己的态度和从前不一样了。她要乘胜追击,争取让对方早日对自己放下戒备才好。 刚好,她今日整整一天都没有看到过跟在身边的两个人,听其他的侍卫们说,这两个人出门办事暂时回不来。 没有了碍事的人在,琼露觉得今天她一定要成功。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会取得进一步的成果! 等到熟悉的马车跑了过来,她便缓缓走了过去。马车停住,琼露闻到马车内熏人的酒气心中不禁暗喜,看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汪岑,此时面色泛红,步伐已经有了几分不稳。 在对方走下来的时候她缓缓凑近,顺势就将人接了过来架在自己身上,随后示意马车的车夫可以离开了。 她带着人一步步向着汪岑平日休息的房间走去,这一路上竟然没有碰到什么人,琼露更加觉得今日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推开房门,琼露便将对方扶到床边缓缓坐下。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了汪岑的这种模样,因此忍不住盯着看了起来。那日她便发现,眼前的这个人长得确实好看,只是回想起那日的眼神又禁不住发抖。 不过,只要过了今晚,她和汪岑的关系一定可以更进一步。到时候对于情报的事情,岂不是顺手拈来。 越想越开心,她抬起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的双眼。 琼露的心下意识停跳了一瞬,那日的恐惧仿佛刻在了骨髓。虽然这些天汪岑对待她的态度已经有了变化,可是那种感觉还是存在。 四目相对了片刻,她发现汪岑的眼神还是带着几分朦胧,因此渐渐放松了警惕。她试探性的看着对方的眼神,轻轻的问道:“大人?” 这声大人叫的很轻,汪岑似乎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从床架上直起身子,迷蒙的双眼紧盯着她。 就在琼露以为事情要失败的时候,却听到对方微乎其微的声音。 “琼儿。” 第90章 这声琼儿让琼露瞬间明白眼前的人已经将她认错,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缓缓询问了一下。“大人?您说的琼儿……是谁啊?” “琼儿……”汪岑的视线只是看向她,“你回来了?”他的手缓缓拉住她的衣袖,“你回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人抓着她的衣服,嘴中呢喃的声音越来越小。看来是真的将她看做了其他人,琼露心中很是开心。她抬起手缓缓搭上对方的肩膀,轻声说道:“是我,大人,我回来了。” “琼儿……”他呢喃着,“别走……” “好,琼儿不走,琼儿就在这里陪着你。” 强压住心中的兴奋,琼露缓缓将人扶好躺下,随即伸出手缓缓准备解开对方的衣服。可就在这时,她眼前却忽然一黑,便要倒下。 眼看着就要倒在汪岑的身上,对方却睁开眼抬起手轻轻将人向后一推,琼露就倒在了后面的地毯上。 看到人倒下,汪岑才从床上坐起来,拿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他看着门外面的几个人影,随即喊道:“滚进来。” 房门被推开,邤风、祝鸿两个人走了进来。 汪岑的视线却看向他们身后,接着说:“还有你,给我出来。” 一个身影从他们两个身后冒了出来。孟随安抿着嘴,强压着嘴角的笑意。之前同汪岑商量的时候,她就说过这件事。得知对方打算今天动手之后,觉得要过来挺墙角。她还没见过汪岑被一个女人迷住是什么样子,即便是装的也没见过。刚才她和另外两个人偷听的时候,就强忍着笑意。 孟随安想着,真是应了那句话:男人三分醉,装到你流泪。 可眼看着对方的神色不算太好,她干笑了两声,说着:“那个……我路过,看到你房间门口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所以……” “你确定你看到的不是你自己?” “怎么会呢……”孟随安看着对方并不像是要和自己开玩笑,赶紧把嘴闭上。自从自己的真名被对方知道了,时不时这人就要阴阳怪气自己一阵儿,她现在还是少惹对方生气的好。 “你们两个把她抬到床上去。” “是。” “你,跟我过来。” 这家伙,不就是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嘛,怎么这么小肚鸡肠的……以前还是安大人、安姑娘的,现在就是你啊你的。当初明明是他一脸的心机样,西厂督公汪岑,谁听了不害怕啊。再说了又不是就瞒着他一个人,告诉公主的时候,她也没告诉自己她是公主啊。 孟随安这样想着,越想越不开心,就这样静静跟在人家身后走着。不说话,不高兴,你看不出来我也不告诉你。 可是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她一个不注意就直接撞到对方的身上。 她抬起头有些不服气的看着对方。 汪岑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个眼神看着他,因此就问道:“刚才差点就要被人玷污了清白的可是我,孟姑娘这是……” “别,别叫我孟姑娘,还你你你的叫我就行。” 汪岑被她的态度弄的一愣,随即说道:“好像是孟姑娘先瞒着不告诉我的?反倒是我的错了?” “我又没说什么。”孟随安不服气的撅着嘴,”又不是你一个人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啊。” “那你却告诉了公主。” “我告诉她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公主啊。” “看来,孟姑娘还是怕汪某知道了你的名字会对你不利。” “你……”这段还是她理亏……谁知道她最后会和这个在别人眼里如同瘟神一样的家伙混到这种地步。“我那个时候怎么知道……”她小声嘟囔着还是被对方听见。 “看来,在孟姑娘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汪某深交。” “我不是那个意思!”孟随安急了。“你……你这是冤枉人!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那样的,怎么能算欺瞒……我在顺天府当值,都是叫我那个名字的。再说了,我也想过要告诉公主那个名字,可是当时只以为她是普通人家的小姐,难得跑出来,以后未必会有机会在见面了,才那样说的。” “再说了,倘若她回家和家里人说了这件事,人家好心好意要找恩人,发现我是一个仵作。孟随安的这个名字并不在京都户籍,他们也不会浪费那么大的力气去查,我本意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她说的那样恳切,甚至有几分委屈,连着眼眶都有些泛红。 此时的祝鸿和邤风已经解决完琼露的事情,走到这儿来就撞见了这一幕。邤风立刻拉住祝鸿,“看看看,今天咱们西厂可真是太热闹了。大人和孟姑娘是吵架了吗?因为什么啊?” “大人说了,无论是私下还是当面我们仍要称呼安大人。” “嗯?为什么?” “怕你会说顺嘴。” 邤风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的说着知道了,随后继续看着眼前的热闹。 孟随安说完见对方没有反应就抬起头看着他,可是看着对方的视线,她竟也有了几分好奇。因此有些疑惑的问道:“我的名字是真是假,很重要吗?” “孟随安也好,安思远也好。我都是我,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目前除了我哥就是你知道了,公主的那个不能算,是意外。这样还不行吗?” 是啊。这样还不行吗?汪岑在心里问着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名字,站在自己面前的都是她。不是说过了,不想连累她吗?那这样的介议,是不是有些不太应当。 “我……”他开口想要解释,却发现解释起来似乎有很多不便说出口的心思。因此他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的天色。“这么晚了,你不用回家吗?” 说到这儿,孟随安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他被师宁叫出去玩了,我哥他平时太一板一眼的了,有人带他出去玩玩挺好的,我就告诉师宁晚上不用送他回来,让他们玩个尽兴。” “那你……” “所以我就过来偷听……偷偷来替你把关,以防出现问题。” 她改口再快也被汪岑听到了,他嘴角微微扬起,向着对方迈上一步。“你想听到点什么?或者,是害怕听到点什么不想听的?” “我…我就是和邤风一样,单纯怕我的这个计划出现什么纰漏而已。” “那就是担心听到点什么不想听的了?” “……” 邤风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说好的吵架呢?怎么没吵起来啊?!这算什么?把人骗过来撒狗粮?! 祝鸿则是一脸无所谓的状态,谁让你非要看的。 “我还是回家……” 她转身要走,却被汪岑拉住。孟随安没防备,被人拽了回去,正撞在他胸口。抬起头,四目相对。 邤风:不看了,眼睛要瞎了。 汪岑打量着她,“今天怎么又穿了男装?” “习惯了…”孟随安有些别扭的退后两步,现在这种情况来讲他们最好都彼此保持一点距离。“你还有别的事吗?我真得回去了。” 汪岑轻轻一笑,“有。” “什么?” 烛火轻微摆动,随着天色缓缓亮起,蜡烛渐渐熄灭。 琼露还没等清醒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身上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盖住。 她挣扎着探出头来,便看到了床上的汪岑。对方猩红的双眼,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中的怒气不言而喻。衣服凌乱的搭在身上,洁白的胸膛还有一些不明的红色斑点。 琼露此时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罩在被子下的身体,不着一缕。 她现在自觉满脑袋的问号不比汪岑少多少。 她办成事了?甚至还超额完成了?她原本只是想着,在对方的身上伪装出一些痕迹,自己则睡在他身边,等到第二天一早醒来对方发现也有口难辨,可是现在…… 琼露自己甚至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刚要脱掉对方的衣服,怎么醒来就直接到最后一步了?! 坐在床上的人此时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冷笑一声:“怎么?看你的表情,可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了,事已至此,达到了本来目的谁还管它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呢。 琼露马上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眼眶微红,泪珠在其中不停打转。“大人…大人昨日回来喝醉了酒,琼露…琼露本想着您身边的几位大人不在,便扶着您进来……可是……” 她的眼泪恰到好处的滚落下来。“可是大人抓这琼露的手……琼露挣不开…” 床上的人冷哼一声,“你这是在怪我了?” “琼露不敢!能侍奉大人是琼露的荣幸,怎么会怪罪大人。” 一双白皙的手递到她面前。琼露这次看着,不敢贸然上前。 “把手给我。” 汪岑的声音虽轻,却不容质疑。 琼露颤抖着将手递了过去,汪岑抓住猛地将人拽了过来。 她被吓到一声惊呼,下意识握紧了身上的被子。 她感受着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着,随即那个声音开口问道:“怎么?昨晚不是什么都见过了吗?怕什么?” 第91章 “大人…琼露不敢了…” “不敢了?”汪岑的声音多了几分玩味,他抬起对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我看你,胆子可是大的很啊。说,等着今天这样的机会,等了多久?” “大人…大人…琼露真的没有…”她哭那样柔弱,若是一般人此刻恐怕早就心软了。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汪岑的指腹揉捏着她的脸颊,“不过…”他勾唇浅笑,可眼中的冷意没有褪去一分,“昨日我醉了,想来很多事情都忘了。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自己有过这样的想法。” 琼露下意识松了口气,但又怕对方发现不肯轻易放过自己。她努力的压制下去,弯下腰叩拜,“琼露明白。” “现在,拿着你的衣服,滚出去。” 他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不过琼露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捡起地上的衣物,抓着被子就离开了。 汪岑眼看她走出去,过了一段时间才叫邤风进来。 邤风端着一盆热水,放在他面前,汪岑赶紧洗了洗手。 “没想到安大人这么厉害,这妆画的可真像。”他看着自家大人身上的红点,这可是孟随安忙了一晚上的成果,当然,也包括了琼露被脱下来的衣服。 “看来你见过不少。” 邤风一下子收敛了面容,“没有…没有的事,大人,我还小呢…” “也不小了,再过几年给你说门亲事怎么样?” 水盆哐当一声扣在地上,邤风也不顾地上刚被撒上的水,跪在地上抱着汪岑的大腿就开始哭。 “大人!我知道我有点傻,还有点笨,还有点缺根弦!可是我在营里发过誓的!一辈子跟在大人身边的,大人!我错了!我以后都不会在惹你生气了!你别赶我走!” 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都蹭在汪岑的裤子上。 “大人啊!别赶我走!” 孟随安今日刚巧过来点卯,便想着来这边看看情况如何了,结果还没等进门就听见邤风的哭声。 她和祝鸿走过来一看,都站在门口愣住了。 “这是…闹哪一出?” 祝鸿摇摇头,他也不清楚。 “邤风大人…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刚才的伤心事又被勾起来。邤风哭喊着:“大人不要我了!大人要让我娶媳妇!” ??? 你们西厂是怎么招进来的这么一个? 眼看着他要是再哭下去汪岑就真的要下令让他从西厂滚出去。孟随安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好了好了,你们大人他不是那个意思……” 邤风抬头看着她。 “他…这只是关心你的一种方式。”孟随安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很坚定的说道:“你想,等你成家以后,要做的下一件事是什么?” 邤风想了想,摇摇头。 “有一个成语叫成家立业听过没有?” “听过。” “所以成家以后就要立业了!到时候你就能稳重下来,你们大人就可以放心的把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了,对不对?” 邤风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慷慨激昂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的不辜负大人的期待。 祝鸿在门口听的都想鼓掌,这位孟姑娘的嘴是真的厉害。 房间里终于清静下来,汪岑看着自己的裤子陷入沉思。 “原来也有你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孟随安笑着说道:“我去重新给你打一盆水,你把衣服换一下。” 等她回来以后,汪岑已经收拾好自己,穿好了衣服。她把水放到一旁,有些疑惑的问他:“你胸口上的妆擦掉了吗?” “嗯。”他轻声应着,“邤风说你画的确实很像。” “那是当然,我什么……”孟随安还想说着自己什么尸体没见过,可想了想还是算了。又怕对方问起,便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 “说起来,你每次都是怎么和琼露说的啊?她刚才出去的时候脸色可不是很好,我问邤风,他说之前那次计划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她从书房出来,脸色很不好。” “想知道?”汪岑的视线紧盯着她,眼神中有些笑意。 他这个样子,让孟随安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想了一下觉得不要自己作死的好。也没有回答,只是把一旁沾过水的毛巾递给他。 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被对方拉住,他用力一拽孟随安差点跪在地上。汪岑手很快,在她膝盖下面垫上不知道什么东西。 下巴被这人捏住,抬着她的头让她又没办法完全跪下,孟随安此刻整个人都维持着一种很别扭的姿势。 她皱着眉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对方。 可汪岑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格外冰冷,甚至透露着杀意。 她听着他语气冰冷的说道:“看来,我平日对你太好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规矩?” 他的语气同那天如出一辙,甚至更加严厉。他本以为对方会害怕的挣脱开自己,这样他或许能让眼前的人认清楚自己,明白在他这样的人身边有多么危险。 但汪岑又有些担心,担心这个人会就此远离他。 他开始在心里责怪自己,到底为什么用这么蠢的方法?一定是刚才邤风哭的时候,把他脑子里的水都哭在他这儿了。 可是就在他心里百感交集的时候,对方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你…你让我笑会儿。” 汪岑眼看着对方轻轻拉开自己的手,甚至不曾用力。 他看着孟随安直接坐在身前的地上,笑的合不拢嘴。 “你…不害怕吗?” 她看向自己,眼中清澈的映照着自己的身影。“害怕,怕死了。难怪琼露走出去的时候脸色是那样的呢。” 她这样说着,可脸上的笑容不减。“没想到,你在她面前演的是个病娇啊。” 汪岑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不解地看着她。“你笑得也太开心了点。” “啊,抱歉。”孟随安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看来这次还真是让你麻烦了很多嘛…早知道真应该编一个更简单点好了。” “你…”汪岑顿了顿,“你不怕我并不是在和你说笑?” “嗯?”对方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怕啊,因为你不会那样做的。” “你这个人,在别人面前是冷脸冷心的。可是时间长了就知道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孟随安站起身,象征性的拍了拍身后的土。拿起这人握在手里的毛巾,轻轻擦过他脖子上自己画过的印迹。 “再说了。”她很认真的看向对方,“我们两个怎么说也都算的上‘坦诚相见’了,还要担心你想要杀了我?那我也太惨了。” 话音刚落,屋外再一次传来了啪嗒一声。 孟随安和汪岑转过头,看向地上的水盆和呆愣愣站在原地的邤风。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震惊。 “不是……”孟随安跟着这家伙学坏了,不会用成语她其实可以不用的。“不是…没有…我刚才……” “我懂。”邤风举起手打断了她要说的话,“我都懂。我已经长大了,很多时候要学会自己消失了。”说着就带着水盆,嗖的一下消失了。 孟随安捏着手里的毛巾,看向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表示他很无辜,他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真是……”孟随安把毛巾递给他,“你自己搞定。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乘胜追击一下的地方。”说着就转身离开房间。 汪岑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开心是假的。同时也坚定了一件事,他不想辜负她的信任,因此即便要她远离自己,也该直接告诉对方才是。 只是现在…他摸着已经恢复白皙的脖子,回想起昨晚这人给自己画这些痕迹时红透的耳根。 只是,那个时候,来的再晚一点。 孟随安眼看着琼露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便马上装作刚刚来到的样子,叫住她。 对方看到自己也是很开心,毕竟自己也算是给她出谋划策,让她想办法和汪岑套近乎。现在想来,她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安大人,您今天来了?” “嗯,过来看看。”孟随安装作瞧着她脸上的神色不太好,又有些心痛的说道:“看来我也是难为你了,倘若你过得不好,我还是想办法帮你离开。” “不必劳烦大人。”琼露急忙说道:“其实,大人那日说的琼露都牢记在心了,汪大人这几日对我……” 她说的含羞带怯,脸上甚至泛起了红。 孟随安自然是要装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来,随即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也就能放心多了。他一个人这么长时间,身边总算有个能陪他,我想就是我妹妹在天有灵也能安歇了。” 说着她正准备功成身退可以离开了,却看见大门处一个侍卫焦急的跑到后院。门口传来马车的声音,琼露清楚自己的身份,很快转身回了房间。 孟随安正要离开,就看到汪岑已经从后院走了出来。远远看见她了,刚要说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通报。 “太子、成安公主驾到。” 第92章 听到声音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眼看着太子的一只脚都迈进来了,孟随安一个箭步就躲在了汪岑身后,但愿他的披风够大完全能挡得住自己。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穿的这身衣服想来公主应该也认不出来了。 “西厂督公汪岑恭迎太子,成安公主。”说罢便要行礼。 “汪督公不必如此客气。”太子急忙拦住,“我此次过来并没有让人提前通报,只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太子吩咐,下官自当竭力。” 说着汪岑便带着几个人走向大堂,孟随安缓缓的先在身后跟着,瞧准时机先还想要离开。可是她刚刚冒出一个脑袋,就看到了成安公主看向自己的这个方向,吓得她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眼看着其他的侍卫都渐渐走向了其他地方,孟随安又选择跟在了胡角身后静静的跟着对方离开。 “这位大人怎么从未见过?” 成安公主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孟随安下意识身体一僵。 “这位是厂中仵作。”汪岑没有说出名字,只是静静的看着成安公主,“前些时日来的,因此公主没有见过。” 成安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得眼熟,“可是方远哥哥提起的那位?听说,可是位很有手段的仵作。” 太子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他声音温柔,“这位大人为何不转过来?” 汪岑看着孟随安的背影,轻声咳着。 看来只能赌一把了,她缓缓转过身来,向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行礼。 “下官见过太子,公主。” 房间中安静了一瞬,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安公主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位大人不用如此客气。”她微微一顿,转身对着太子和汪岑说道:“想来太子哥哥和汪大人还有事情要商量,不如就让这位大人带我四处走走。” 她的视线转向对方,轻轻一笑。“不知道这位大人可愿相陪?” “能陪公主走走是下官的荣幸。” “你可别给人家添麻烦。”太子轻声嘱咐着,对于一个仵作陪着公主走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反应。 两个人走出来,路过的侍卫都弯腰行礼。 “成安公主,安大人。” 其实孟随安也不知道要带着她在什么地方走。这西厂地方大的很,她也有好多地方没去过。 走着走着,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原来,是该叫声安大人才对?” 孟随安转过身,看着成安公主的笑容便猜到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她抿了抿嘴,下意识紧张起来,她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闹到陛下那里,她可真不一定是什么下场。 “你别紧张,我也是刚刚看出来,想不到你一身男装和那日倒是全然不同。”说到这儿她又笑了一声,“幸好我今日没有带宁儿出来,让她知道你这件事才是真的瞒不住了。” 孟随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两个人走到一旁的一处石椅上坐了下来。“原来公主认出我来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安大人这个装扮也很好看。”成安公主环顾周围,“没想到你居然在西厂做仵作。”她似乎是想起了外界有关汪岑的传闻,“那督公大人……” “他……算是知道,不过我一个仵作,其实真要细究也算不上一个品级的官职,不过是有些用处而已,就准许我这样留下来了。” “那我就放心了。”成安笑起来很是好看,她也似乎很爱笑,总是一副温柔的样子。“你一个女子在这个种方不会有什么?他们若是为难你,你就来宫里找我。” 孟随安点了点头,“公主放心,汪大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只有我们两个,就不用叫我公主了。”成安看着她笑,“我早些年和父皇、母后在一处,封底内并不像如今京都这样繁华,可一家人常能聚在一块……”说到这儿她突然停顿下来,随即重新换上了笑容。“算了,说这些做什么。” 当今圣上在进京做皇帝之前的故事,孟随安并不了解。但是曾经也听到孟神医说过一些,听闻皇帝在还是晋王时便与王妃十分恩爱,当年战争开始,二人一直携手并进。最后晋王坐上皇位成了皇帝,他的王妃顺理成章做了皇后。 很多人都在宣扬着两位的深情,可真相到底如何就不的人知了。只是在孟随安听了这些后却同师父说,既然真的相爱,陛下并不缺子嗣那为何还要另外纳上许多的妃子呢?所谓安抚朝中大臣,也不是非要让对方的女儿进宫伺候自己这一个方法。 说到底,牺牲的始终都是女人来成全他们所谓的大义。 孟随安看着公主似乎想起了伤心的事情,随即便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那……雅君是……” “雅君是我几人唤我的小字。我当日也是担心你听到成安的名字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不是有意隐瞒……” 她笑着,“既然这样,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我也就当作不知道了。” 成安同她一起笑着,不多时她又说道:“我真是羡慕你。” “我?我有什么好让人羡慕的?” “你在宫外,总归是自在的。不用有那么多的规矩礼法要守,也不会有人总是跟在你身边,时刻提醒你不该做这个,不该做那个。”成安说到这些下意识撇了撇嘴,看样子也是很想念少年时的自由。但她很快又说道:“不过母后常常宽慰我,说我既然身居高位,有得就要有舍,谁也不可能什么好事都占上,那么也未免太圆满了些。人生总是要有些遗憾,既然现在享受了常人所不能享受的,那就要付出常人所不能承受的。” 听到成安公主这样说,孟随安心中倒是对这个皇后有了些了解。 两个人随后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孟随安给她讲着在外面的所见所闻,成安听的不知道有多开心。不知道聊了多久,就看到邤风从远处走来。 “成安公主,安大人。”邤风行过礼,“公主,太子殿下和大人已经说完事情了,太子这就要回宫了,让我叫上您。” “知道了。”成安公主起身,看向身旁的人。“安大人,我们改日再聚。” “公主慢走。”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站到门口,恭送走了太子和公主,汪岑便立刻吩咐邤风准备好行李车马。 “嗯?”孟随安看着他们收拾东西,“要出差?不是……我是说,要出远门?” 汪岑点了点头,“太子殿下吩咐要我前往太溪郡调查一件事。”他叫来祝鸿在这人耳边吩咐嘱托了几件事,随后又接着说道:“这次去只是查验一件贪官污吏的事情,你就不用跟去了。” “真的?”孟随安不用出门了,心里倒是开心的很。“那我可就乐得清闲了。不打扰你们办正事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离开,可是快要走的时候他还是叫住了在一旁准备马匹的邤风。“你们这次去太溪郡事,是太子的意思?” 邤风也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听见,就和她说道:“听说是陛下哪里突然收到了几风举报的奏折,一个是太溪郡,还有另外一个是哪的我没注意听。不过陛下把两件事交给了太子和方太师。太子本来要亲自去,却被方太师劝住了,和他说陛下寿宴临近太子还要留在朝中应对。这种事就可以交给他还有我们大人。” 说到这儿邤风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平日这种事方太师也会交给我们大人的。怎么这次他反而要自己去了?倒是让太子来找我们大人。” 这件事确实反常,这种事情原本也就是在西厂的管理范围之内。要知道方太师这种事一向放心交给汪岑处理,怎么会……不过看着刚刚汪岑的神情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你慢慢收拾,我先回去了。” “诶?安大人,你不用去吗?” “我去干什么?让你们查贪官,人不是还活着吗?我是看死人的,不会看活人。” “你就不担心我们大人?” “有你在他身边我还要担心什么?”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要相信你自己。”她看着对方有些担心的样子。“你要相信你们大人,再说了,祝鸿不是还留在西厂吗,你和他商量一个暗号,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给他捎来一个消息,到时候就算是真的需要我了,一个消息我就知道了。” 邤风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最后吩咐身后的人整理好马匹,他赶忙去找了祝鸿和他商量这件事。 太溪郡距离京都足有两日的时间,汪岑命令所有人休整好,等待第二日一早出发。但是当晚,祝鸿来到他的书房查清楚了另外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 “大人,方太师要去的地方已经打听清楚了,是五方郡。太溪郡的郡守其实和方中庞的交集不算很深。但是他手下的一个副使向上递交了检举文书。这个人目前和方中庞的关系还并不清楚。”祝鸿接着说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五方郡的郡守是方夫人家中的一个亲戚,早些年做了官,他那里的案情相对而言并不严重,本来不该他亲自出马的。” 第93章 汪岑心下了然,和一个同自己并没有交际的人来讲,自然是五方郡的事情更重要一些。 “不过,大人,太师即便是这种事也基本很少会亲自前去。难道就不怕会有人说闲话?” “他在朝中还有人敢说他的闲话?”汪岑冷笑一声,随即面色沉重下来。“依我看,他的目的未必会在那里,想办法打听消息,他亲自去往五方郡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是。”祝鸿随即看向门外,“大人,肃微营的人回报,她已经听说了城外守军变更的事情了。您这次离开,想来她一定会动手。” “她一旦动手就地斩杀,不用通报我。” “是。” 汪岑看向门外,“时候不早了,你出去。这最后一场戏,可要好好演给她看了。” 祝鸿心领神会的离开了书房,不多时房门又一次被人敲响。这次他的声音在门外的人听来有些疲倦,“进来。” 琼露走了进来,端上了一些饭食放到桌子上。“大人,琼露看您还没有用晚膳,特意在后厨给您端来了一碗饭食。”她看着碗里自己精心准备的饭食,就连这些东西上她也是上了心思的。她趁着安大人临走之前特意问了这个问题。不过,当时她询问的时候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些说不出的神色。 可是在琼露的眼中更多的像是想起了自己妹妹已经去世的这件事情,她也没有太在意。 汪岑低头看向那碗馄饨,下意识有些晃神。看来这人说是补偿一下自己并不是在开玩笑啊……真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会让人相信了她的话。这次不让她跟着自己,一方面是这件事确实和她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另一方面他还是想要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音司说过的事情。 “大人?”琼露看着汪岑思考的有些出神的颜色,觉得自己这次真是送礼送到了心坎上。眼前的人马上就要离开京都,到时候她就可以伺机在这里调查到她想要的情报。眼看着皇帝的寿辰就要来到,京都内外一定会加强戒备,运气好的话她或许能在这里找到边防的图示。不过,那样可就有些太夸张了。 琼露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了,绝对不能出现什么差错。 “你倒是有心了。”汪岑声音中的疲惫不加掩饰,他看着那碗馄饨露出一副深深受伤的模样来。“琼儿……”他轻声念叨着,那画面和她那晚看到的如出一辙。 “为了侍奉大人,琼露自然是要心心些的。” 汪岑的手缓缓抚上了放在桌子一角的盒子。盒子上面刻着精细的花纹,看样子十分贵重。 琼露很早之前就对这个盒子起了好奇心,一直到某一天听到巡逻队侍卫们聊天,她才知道那里面放着的是那个女人的一个镯子,据说是汪岑还没来得及戴在对方手上的礼物。 她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个盒子,又不敢表现的明显。 “这个你拿着。” 直到那个盒子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才立刻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来。“大人……” “里面是一只镯子,从前……”汪岑说到这儿突然叹了口气,“不重要了,你拿去。” 琼露心中激动万分,她迫切想要得到的一切似乎都近在咫尺了。她努力压抑下内心的激动,接过那个盒子。“琼露,谢过大人。”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这样温柔的话语还是头一次,琼露的嘴角正不停抽动着,害怕自己的笑容上扬的太过明显。“是,大人您也早些休息。琼露先告退了。” 终于解决了眼前这个难题,汪岑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更希望这张精心编织好的大网她能乖乖的掉进去,不然等到回来,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再陪她玩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汪岑便带领着一队人马前往太溪郡。足足有两天的距离,对于汪岑他们来讲不算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太溪郡的郡守已经按照律法暂时羁押在当地的牢狱中,目前是副使曾子显在太溪郡处理大小事务。 太溪郡的郡守马季青,汪岑也是略有耳闻的,也特意让祝鸿调查过。这个人在当地颇的名声一直很好,就连他在京都的好友听说了这件事都很震惊。在那些人的眼里,马季青始终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更多心思都是放在做事情上面,而不是说话。因此和周围的同事关系也并不算好,这么多年也只是在太溪郡坐上一个郡守而已。 对于这个人怎么就会突然传出贪赃枉法这样的事情来,他们都有很多的疑问。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现在也不得而知。不过,人是会变得,就算曾经是什么样的,在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还是会这样吗? 太溪郡的位置其实不算偏远,而且土地肥沃,当地的人但凡是有手有脚的几乎都能过得不错,努努力生活也能更上一层楼。 这样的地方出现了这种事情,陛下还是会紧张起来,毕竟在这种地方贪污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天后他们到了太溪郡,曾子显站在城门前迎接。 “下官曾子显见过督公大人。” 汪岑坐在马上低头打量着他和他身后的几个人,随后才翻身下马说道:“曾大人,这么早就来城外迎接?” “听说您在京都出发后下官就一直让人在城外等候,等您来这儿我们好来迎接。” 汪岑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轻蔑的声音。跟在对方的身后走进城门,“马郡守现在还在牢狱?” “是的。”曾子显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并不谄媚。“我在郡守府中为您准备好了接风的饭菜,您看……” 他只轻轻的看了一眼对方。“郡守府如今不应当是空的吗?难道曾大人甚至不等降罪的文书前来,就已经搬空了郡守府自己住进去了?” “怎么会……” 曾子显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只是,我府中的景致不如郡守府上,况且您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为您寻出一处住处的。郡守府现在暂时空置,我便想着您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曾大人真是有心了。” 看到对方很满意这样的回答,曾子显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先前也是听说了这个人的大名,汪岑这个人在京都内外都是颇具盛名,当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就是了。他早就知道这个人很难应对,不过他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马季青这次是在劫难逃,这些不过都是在为他拖延时间而已。 郡守府位于城中的位置,在外面看起来不过是很朴素的一间府宅,走进去后才发现,每一株草木似乎都是精心栽培的一样,园内亭台楼阁格外精致。曾子显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让这件府宅看起来有些奢靡,才好符合他的形象。可是看着对方的样子却像是认为眼前的景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可是他精心准备好的,对方居然没反应。当初他害怕眼前的事物准备的太过夸张还特意收敛了很多……难道收敛过头了? “给我们大人准备的房间在什么地方?” 曾子显回过神来,看向对方身边紧跟着的那位大人,看着对方并不和善的眼神,赶紧说道:“就在这边。”他带着两个人绕过前厅的方向走向内厅的位置,指着中心最大的一间屋子,“这间就是给大人您准备好的房间,里面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您可以放心住进去。” “另外几位跟随的大人的房间我也都安排好了,这郡守府比您看到的还要大上一些,您这些人都能住下的。” 汪岑的视线在周围缓缓扫视一圈,最后就目光看向他。“既然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那就带我去府衙,将所有的物证还有人证都带过来,我要好好问问。” 曾子显低头应答。他早就在府衙给对方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人来。 阳光已经在天空的一侧升起,静静的看向地面上的生灵在忙碌。汪岑坐在府衙大堂的主位,随手翻看着曾子显递上来的账本,里面的每一笔账都清楚的写着,和一旁府衙的账簿相比,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样的数量,就是在太溪郡旁再立出一个县城都够了。 汪岑冷笑一声,合上了眼前的两个账本。“既然已经找到了账本,那银子呢?” “我询问过马季青,他始终不肯说。”曾子显干笑了两声,“按理来讲,他现在只是暂停职务,我也没有提审他的权,所以……并不清楚。不过,他府中我带人搜寻过,并没有找到。” “既然这样,人证在什么地方?叫上来。” “是。”曾子显向着厅外招呼,“人证上堂!” 一男一女两个人快步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青天大老爷啊,您可算是来了,您一定要替我们惩治这个贪官!因为他,我们家是家破人亡,我那两岁的女儿和五岁的儿子都不知道被他卖到了什么地方啊!请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第94章 女人哭的悲怆,眼中涕泪横流,看起来像是真正恨透了这个马季青。男人则是将女人轻轻抱在怀里,想办法安抚着。 汪岑却依旧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有些不耐烦。最终那个女人哭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他才能开口问道:“既然你们说马季青对你们家做了这些事,可有什么证据?” “有的!”女人很激动,像是等待着他来问这个问题。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邤风接过来递给汪岑,他打开,上面字里行间写的都是对马季青所有罪状的列举。 像是贩卖子女这种都还是小事,剩下的还有强占民宅,私增赋税。 “大人尽管到我们那里去问问,都知道他做下的这些事情。”女人已经哭的无法说清楚话语,还是男人在一旁开口解释:“而且,他做这些事都是打着朝廷的名义,要不是我们那边有人出了趟远门,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私自增税的事情。” 女人哭得他有些头疼,但是看着纸张上面还有各家的签名。账本的数目,悲痛的男女,还有他们话里话外怎么听都像是一个混蛋的马季青。 “你们是哪里人士?” 他的问题转得太快,让下面跪着的两个人微微一愣。还是那个女人反应快,“我们是太溪郡外的一个无名小村人,因为离着郡内很近,所以始终算是太溪郡内人,” “你们村,一共多少人?” “这……”其实女人很想说,这问题和马季青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下意识瞄向曾子显的方向。“这…倒是没数过…” “曾大人,他们的户籍在何处?” 曾子显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答道:“就在府衙内,督公大人若要看我这就去找,” “邤风,陪曾大人好好找找。” “是。” 大堂之上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几个,汪岑嘴角带笑,可眼中却不曾沾染半分笑意。 “你们二人决定告状,想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悲壮。“我们的儿子和女儿都不知道下落,此生也不知道还能否看到……” “大人,我们又不是要活得怎样的好。只是想活着……也有错吗?” 汪岑的脸庞展现出动容,“看来你们是真不容易。”他语气不经意,可是却直接问道:“不知道你们如何把状告到了曾大人那里?” 男人和女人相互看了一眼,女人颤巍巍的说着:“那日,我们拿着状纸本打算进京告状。可是却不知道被谁走漏了风声,告到了府衙。马季青本来已经将我们抓进了牢狱,可是多亏了曾大人……” 之后无论汪岑问的问题怎样详细,他们都能答对上来。一直到曾子显和邤风一同回来后,他才停下了询问。 邤风把户籍册递了过来,翻到了男人和女人所说的那个村庄。记录在册大概足有二十几人。 “你们二位叫什么名字?” 男人回答自己叫丁园,女人说叫秦英之。 人口和账目依旧可以对应的上。 无论怎么看都是十分完美的证据链。 可正是因为太完美了,才引人怀疑。 一切证据扣成一条铁链搭在马季青的身上,不容置疑。 而且,他问了这么多问题,每一个问题都在怀疑他们身份的真假。一个满腔悲愤的人,在面对这样的质疑时怎么会如此冷静? 可他们没有反问,没有意外。像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被怀疑,从而准备好了一切的说辞。 看来,这件事无论真假,似乎都注定要扣在他马季青的脑袋上了。 既然如此,怎么能不见见真神呢。 “劳烦曾大人带我去大牢,也是时候亲眼见一见这位马季青了。” 太溪郡的大牢和其他的地方似乎隐隐有些不同,从守卫森严的大牢走了进去,正心处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空缺,阳光可以在这里清晰的照向周围。 当然,如果它不是在那个地方放上一排排的刑具架子和一个用来架住人的柱子,那么眼前的景象还能算的上这大牢里不易的几分温柔。 汪岑吩咐一旁的邤风把马季青带过来,身后的侍卫们也心领神会的开始清空跟在他们身后的曾子显和原本在周围驻守的官兵。 “汪大人……汪大人……您这是何意啊?”曾子显一边被迫向外走着,一边问道。 汪岑却头也没回,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自然是要询问了。曾大人难道想要听听看?”他轻笑一声,那笑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曾大人可想好了,您要留下来听,可就走不了了。” “不用了,不用了。下官在外面等您。” 被邤风从大牢中带出来的马季青此时垂头丧气已经没了精神。他并没有被邤风直接架在女子木桩上,反而让他坐在地上。 阳光照在他脸上,马季青只能低着头以防太久不见阳光的眼睛被刺痛。 温暖的光照在背上,随着他缓和过来,抬起头。不清楚几天没有整理过脸,此刻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片并不健康的黑色。 “马季青。”汪岑声音微微一顿,“你在这儿倒是清闲,却要麻烦我来查清楚你做的东西。” 马季青听见声音,低下头看向他。只是从他的方向看向汪岑有些逆光,在他的视线里,说话的人隐匿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 “不知是劳烦的那位大人?” 邤风在一旁答道:“我们大人便是西厂督公,汪岑。” 地上的人沉默半晌,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几分悲凉之感,在马季青这里怎么听都像是不再挣扎的代名。 笑声渐渐停下,“真是劳烦督公大人了。” “你倒是并不意外。” “京都内官员在册有名,便不是您,也是其他我没听说过的名字来调查这件事。” 汪岑拿出那夫妻俩的状纸,邤风将它递给马季青。 他拿着纸,低头端详,看了许久,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 “其实马郡守的名字我可是听过。”汪岑的声音没有往日的讽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听闻您将太溪郡治理的井井有条,郡内的人民也算是生活富裕。” “我一路进城,眼前景象也是亲眼得见。”他看着这个颓废的马季青,他手中的那张纸还被他紧紧抓着。 “这纸上一字一句,马大人如今看了不知道心情如何。” 坐在地上的人依然只有沉默。 “你应该清楚,这些银两可足够让你们一家人都落得个砍头的下场。” 提到家人的时候马季青的身体似乎是猛地一颤,不过他很快抬起头,“督公大人,您觉得这纸上所写是真是假?” “这上面写的无论真假我自会查明,倒是你,就这么甘心认下来了?” “真假自然随时会查明,我说的还有什么重要呢?” “难道你就丝毫不为此辩驳? ” 马季青没有回答,像是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到了板上钉钉的程度,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看着他这样油盐不进的态度汪岑也觉得很奇怪,他来之前调查过这个马季青,他不担心家人的这种心情自己可以理解。因为大概两个月前,他的妻子和女儿相继病逝。如今他孤家寡人一个,真的走到了这番境地也并非没有可能。 “既然你没什么想要说的,那就没有必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汪岑示意邤风将人带回到牢里。 马季青被人搀起,几乎没有任何的挣扎,就像是对眼前的这一切都丧失了希望。 回到郡守府上,时间已经是下午。汪岑坐在前厅不知道沉思着什么。邤风给他端来一壶茶水。“大人,我看这个马季青分明就是认罪的态度,咱们还查吗?” “该调查的步骤还是要做,让你派人去那个村庄查探的事情去了没有?” “去了,您吩咐的事我肯定会办好的。”邤风给他递上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不过……大人,你还是觉得他是被冤枉的?” “是不是被冤枉的,只有证据说的算。” “可如果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辩解啊……”邤风有些不明白这件事情,“人长着嘴巴不就是用来说话的,是还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尽管说出来就是了,不说的话还要嘴巴做什么。” “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说出来的。”汪岑看着会杯中的茶水,“现在所有的证据摆在咱们眼前,每一件都是清清楚楚的,他可能辩解过,但是根本没有人相信。也可能是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最后的结果都是注定的,就不要再浪费时间。” “这么说,大人也觉得他是被冤枉的?” “事情交给我时,太子曾经说过,马季青这个人的名字他曾经多次在太溪郡报上的奏折中看到过,这个人的奏折中写的全部都是有关当地的实事,从来没有标榜自己、夸大自己的功绩。”汪岑喝下一口水,“他认为,一个想要贪污的人,多也是野心勃勃。毕竟一个地方能贪污的数量是有限的,只有不停的往上爬,他们手里的银子才会越来越多。” “因此那些人的奏折里,大部分都是称赞自己的功绩,而非百姓如今的生活。”汪岑的手指轻轻在椅子的扶手上摩挲,“太子觉得,若是事有蹊跷,岂不是平白寒了忠良之心,因此让我一定要查明真相。” 第95章 邤风听后还是有些不开心,“那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咱们就是想帮他也没办法。” “在他眼中咱们未必就是来帮他的,他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背后的人。”汪岑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随着叮当一声脆响,“你去打听清楚,马季青的妻儿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葬在什么地方。” “是。” 汪岑的视线又一次缓缓打量着眼前的状纸,随后抬头看向外面,他起身走到院落之中,看着院中的亭台楼阁,还有一旁打理好的花草树木。早上他们刚进来时并没有来得及细看,他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土壤,伸出手在里面翻了翻,捏起一块土壤在指腹中碾过。 走廊不远处,还有一个凉亭。汪岑走进去四下看了看,抬起头,亭台楼阁还是如同崭新的一样。 曾子显说他将马季青关进牢狱的时候就将郡守府关上,一直到收到他们前来的消息才让人进来打扫了府上,收拾出可以住的房间。 可是园中栽种的树木花草,土壤是翻新过的,根系还没有长实,土壤使劲捏起来甚至还有湿润的。所以无论怎么看,这院中看起来像是精心打扮出来的花园,里面实际上大部分都是不久前才被移植过来。 再看着眼前的这个凉亭,木料和上面的色漆看着非常新鲜。 账本上出现问题的地方和那对夫妻在状纸上所写的事情,都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可是园中的景致以及花草,看样子都像是近几个月才开始布置的一样。 贪污了的钱不尽早想办法花掉,反而在最近才开始置办各种各样的东西。 不过这也并不能作为其中一个证据,或许只是整个人性格沉稳,不想太早将自己的钱财暴露在外。 太阳在天空逐渐走过一个弧度,时间已经来到酉初,汪岑坐在凉亭里看着一旁的假山石。 “大人。”邤风走了过来,“您怎么在这儿坐着了?我还以为您出门了呢。”他看了看时间,“您饿不饿?要不先吃饭?” “事情打探的怎么了?” “已经问清楚了,当时这件事还挺让人震惊的,所以街上很多百姓都知道。”邤风将他一下午在街边打听到事情都说了出来。 一开始大家只是听说马季青的女儿忽然病倒,说是急病看了很多的大夫都没有结果。没过多久就传出来说孩子已经不中用了,有人真是看到了曾子显在寿材铺买寿材。从传出消息说生了病,一直到传出死讯下葬大概也就是半个月的时间。 没过多久,又说他的妻子因为女儿的病一直殚心竭虑的,原本身子骨就不算很好,女儿去世再加上心力憔悴,也跟着就生了一场大病。这病拖拖拉拉的一直不好,问大夫,大夫就说还是要多喝几味药,缓一缓。街上的人都说人活着就是一口心气吊着,她女儿一死这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的,时间一长谁也拖不住。 两个人从生病到最后去世,前前后后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不过距离现在可是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估计尸体已经腐烂的看不出什么了。 “最后葬在了什么地方?” “说是葬在郊外了。他们说那地方很好找,太溪郡凡是死了的人都葬在那里。” 汪岑看了看时间,“现在就去一趟。” “现在?”邤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大人……咱们要不……” “你确定到时候你不会吐出来?” 吃饱了再吐和还没吃也吐不出来相比,邤风果断选择后者。他立刻正色说道:“咱们现在就去。” 等他们到达地方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片混乱,深蓝色和黑色缓缓交融。这样的时候他们来到这片坟地,还真的可以说是很合时宜。几个人在坟地里找了找,最后在不远处找到了马季青妻子和女儿的墓地。 看了半晌,汪岑最后才下令,“挖。” 几个侍卫拿起带好的工具立刻开始了工作,没多久,一阵恶臭就出现在所有人的鼻腔内。汪岑用衣袖挡住口鼻,吩咐侍卫们把棺材抬上来。打开棺材的时候,几个人看着棺材里已经破烂的尸体都下意识别过了头。 这种程度的尸体,确实已经没有办法辨认身份是什么了。 汪岑拿过一旁一个人的工具,在棺材里的尸体上轻轻翻动。他叹了口气,最后只能让他们把尸体重新埋回去。 回到府中汪岑看着脸色并不是很好的邤风,“还吃饭吗?” 邤风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说。他觉得自己只要一张嘴就要忍不住吐出来。 “咱们实在没有办法证明这两具尸体的身份……”汪岑沉吟,低声说道:“真是想不到的事情,早知道……” “那大人……”邤风张开嘴又急忙闭上,缓缓深呼吸了两口气,“那大人,咱们现在是只能等着其他人在村庄打探到的情况了?” 汪岑点了点头,“恐怕只能如此了。” 他们在这边整整一天的时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看样子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会落在马季青的身上。仿佛一时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证明这个马季青的罪名而已。 微风在暗夜中吹拂,绕过崇山峻岭,各式各样的树林。走过每一条道路,缓缓绕过这个时候还在路上行人。月光温柔照在朦胧的大地上,夜晚的一切都在其中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而随着月亮的升起又落下,这阵微风最终来到了京都。街道上缓缓蒸腾出的热气,各家各户准备迎接崭新的一天。 西厂今日原本安静的很,大门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客人。 师宁这几天刚刚闲下来,带着汪岑嘱咐的东西来到西厂,又听到祝鸿说道这人又出门了。 “他让我把东西给他拿过来,他人又不见了。”师宁嘴上抱怨着,但是还是把东西交给了祝鸿。“先放在你这儿,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到时候还得再来一趟……” “不过师宁少爷,我们家大人让您拿的这是什么?”其实祝鸿本就不会问这些问题,但是他看感觉到从那个时候起就在他身后偷偷观察的视线。“我先给我们大人飞鸽传书告诉他一声。” “挺重要的,你小心保管。”师宁没有直接说是什么东西。这件事汪岑告诉他的时候就嘱咐过了,特意让他不要说清楚是什么东西。他还很奇怪的询问了对方,不过那个人只是说有大用,方便在西厂内找一个人。 听这个语气像是怀疑西厂出了什么内鬼一样,他无论怎么问对方都不再回答了。不过这人的事情都复杂的很,师宁见对方不再回答他就没再问下去。“行了,你自己注意,我回去了。” “师宁少爷您慢走。” 祝鸿拿着这个怀里的东西走到汪岑平日的书房,推开门走进去放在了桌子上。随后离开,在门上拉了一把锁。 现在鱼饵已经准备好了,就看这条大鱼什么时候上钩了。 原本祝鸿还以为这人沉得住气,怎样也要等上几天。可是当晚,他就发现一个身影缓缓的靠近汪岑的书房,在那个锁上缓缓动了动手脚,很快门锁就被打开。 他看着人影钻进房间,没一会儿就拿着白天他放在书桌上的那个东西走出阿里。那个黑影在四周打量了一遍,最后才离开。 外面早就已经过准备好了守卫等着她出城,祝鸿更好奇的是她要出城的方向和路径。毕竟对方从来了之后就没有再离开西厂,她对京都的布局本就不熟悉,又该怎么样前往城门。 却不想,那黑影趁着一个准备出城的马车的车主不备,一个闪身钻进了马车上的货物里。 琼露也没有想过事情会这样顺利,她的人就在离京都外不远处的地方等待着她的情报。只要把这个城防图交给那个人,到时候他们部落的王就可以趁着给皇帝贺寿的时候在上京的时候动手脚。 她这样想着,感受着马车一点点走出城门。估算着距离差不多的时候,她才从马车上轻巧的滚落下来。她立刻调整好姿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在确认了没有人之后便接着向前走去。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们部落的未来,她的兴奋让她始终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来的未免太过容易了。她才来到西厂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会有人那样好心,对她一个从域外来的人没有一点防备的将一切的缘故和盘托出。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在用尽全力给她编织一个完美的网,让她深陷其中。 月光之下,她左手上的镯子还在隐隐闪着寒光。 琼露开心的走向他们约定好的地方。 她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地方。那里只有自己熟悉的亲人,有人会唤自己的名字。在那里,她不是琼露,而是夏铃儿。 在她看到那个同样来接应自己的黑衣人时,她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一道寒光呼啸而过。 夏铃儿看着自己的同伴眼中闪过的惊恐。 她的身体似乎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力量,只是缓缓的、沉重的,最终倒在了地上。 夏铃儿的目光始终望向着前方,那是她家的方向。 差一点。 她的手向前伸去。 就差一点,她就可以回家了。 第96章 孟随安这几天却没老实下来。汪岑离了京都,她便想着自己已经很久没去同春堂了,于是换上了一身衣服在同春堂坐诊了几天。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几天没看到师宁在外面,自己出诊后南昌侯家并没有在传出他们老爷被气的头疼的事情。只是一次他们府上的人来抓药的时候,又顺口问了一些身体上的问题,她听着都不是什么大事,就让他们还是按着原来的药方抓着就好。 一连三天的时间孟随安倒是累得很,终于这天晚上可算是消停一些了。她在家中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孟随遇回来,正准备去顺天府看看对方这么晚不回家在想什么,可是快要走到门口了,身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去,猛地庆幸自己在家换过衣服才来的。 祝鸿手中攥着刚刚从飞鸽身上拿到的纸条,他吩咐人解决好其他的事情就急忙赶了过来,没想到在去往顺天府的路上看到了对方。“安大人。”他飞身从马上下来,“大人他们遇到了一些问题……” 他把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对方接过来认真的看了一眼。 “马季青妻儿的尸体身份没办法辨明?”孟随安看着上面的内容,微微皱眉,本来以为不过是查清楚一件很简单的贪污案,怎么还把人家家里人的坟也打开了?不过汪岑不会做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她只能问祝鸿知不知道更详细的事情。 祝鸿的脸上也有了些无语,他当初和邤风说汇报的时候要是什么着急的事,要尽量简略一些,结果就简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的话,我收拾一下这就准备出发。” “你要出发去哪?” 孟随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过头时看到对方的神情并不算友好,她只能先让祝鸿回去,然后转身看着她哥。“只是去帮个忙,你那是什么表情……” 对方却只是看着她转身回到顺天府的大堂内。 “哥!”孟随安不明白这人突然是怎么了,她赶紧跟上去。“哥!” 孟随遇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停住,最后坐在台阶上。“随安,你坐下,哥有事问你。” 他有些严肃,像是要和自己说什么很重要的大事一样。孟随安缓缓坐在他旁边,有些不解的看向对方。 “哥今天想要问你一件事。”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跟我说实话。” “不是……哥,我就是去帮忙而已……” “你对汪岑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孟随安没想到这些天她都在思考的事情居然都有被对方察觉到,她原本还打算过段时间再和对方商量这件事。可最近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始终没有找到对方谈论这件事情。 “哥……”孟随安看着对方主动和自己说起这件事,她反而不清楚要怎么开口了。 看着她的样子孟随遇难道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只是叹了口气,“你从小就这样,也不知道到底是像谁。”他看着孟随安,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你应该知道,你如果选择了他意味着什么。” 她点了点头。 “你想好了?” 孟随安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双眼,“我想好了。”她嘴角带着笑容,“哥,其实他不像是其他人看到的那样。很多人都会怕他,觉得他很难亲近。可是他身在那个位置上,有他的无奈和担忧。” “我或许不能帮他什么,但是我可以站在他身边。我不是个一定需要被人保护起来的花朵,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她缓缓凑近对方,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胳膊,“哥,我其实之前想过要和你说这件事的。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孟随遇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哥也不是什么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倒的,再说了,师父以前就说,咱们两个人就你从小最能闯祸,你还是担心你自己。” “师父什么时候说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孟随遇看着孟随安盯着自己,这些话她当然是不知道的。那时候师父已经知道了自己时日无多,但是对方只是把自己叫到床前和自己说了很多。大部分都是担心随安,说怕她性子热络总不安稳,会闯祸。又说她有时候古灵精怪的,不要压抑她的天性。说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最后揉着他的脑袋说着: “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剩下你们两个了。你们要相互照顾,不要总是吵架。”孟神医当时看着他,“你呀,我也很担心。你命苦,如今我走了,你自己一个人照顾你妹妹,又要辛苦了。” 他当时还宽慰师父,说着随安很听话,自己也会照顾自己,让他不要担心。 孟随遇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随安,他抬头看向天上的星河。 不知道此时师父的在天之灵会不会觉得,他们两个都不太省心。会不会后悔,自己应该多陪他们一段时间的。 第二天一早,孟随遇给对方准备了行李还有干粮,祝鸿牵来了一匹快马。 “安大人,我已经给邤风飞鸽传信。”他递给对方一个圆筒,“这个信烟你拿好,倘若那边出了什么意外都能用上。” “放心,肯定会让你们家督公好好回来的。” 孟随遇却在一旁说道:“他怎么样我无所谓,你自己多注意点。” “知道了~ ”孟随安应了一声,随即双手勒紧缰绳驾马出发。 一阵疾驰的风在京都道路上飞速闪过,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太溪郡内,侍卫们在村庄打探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对于状纸说得一桩桩一件件,村里人的口径都十分统一,在他们口中,马季青就是造成他们无法安宁生活的罪魁祸首。 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汪岑决定过了几天,便带着马季青上京问审。 但是临出发之前,他还是去大牢里见了马季青。 汪岑也说不上,他不该在一个已经确定罪名的人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只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在这朝堂之中看过太多的人。 因此见到马季青时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再次见到自己,马季青似乎并不惊讶。 “汪大人可还有什么事情要了解的吗?” “我向人打听了你的妻女,她们都在一个月前相继去世。” 马季青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但是十分勉强。“大人是对这件事有什么怀疑吗?” “有。”他紧盯着对方的脸,“所以,我亲自去看了看。” “开棺看。” 他故意说清清楚开棺两个字,让对方听见。 可是马季青的反应依然不痛不痒,仿佛被开棺的那两个人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大人既然不怕惊扰逝者清净,我也没办法。” 汪岑缓步走近了他,蹲下身子看向他,对方也抬起头看向他的视线。 “你就真的丝毫不在乎你妻儿的死活?” 马季青的眼神有过一瞬的晃动,不过很快平静下来。“大人既然亲眼见过我妻女的尸身,应该知道,我不用再顾及她们的死活了。” “你可知道,你此去上京,必死无疑。” 马季青笑了,依然是那样爽朗的笑声。“是啊,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他的视线紧紧地看向眼前的人。 “大人觉得,一个人的力量和千百人的力量相比,如何呢?” 汪岑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可是对方并不在意,将视线看向了其他地方,不再理会他。 离开大牢时曾子显就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便开始问道:“督公大人,这案子您还有什么要调查的吗?下官也好帮您。” “不必。”汪岑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只是淡淡说着:“既然证据都已经确凿,明日一早,我便带着马季青上京等候圣上发落。” 说完这句话他才看向对方,“想来用不了多久,曾大人就升官有望了。” 曾子显弯下腰,像是被这话折煞了一样。“督公大人说笑了,下官能力微弱。只等着朝廷另遣人来,尚能帮助一二。” 汪岑没有再接着他的话和他客气下去,转身离开。 今天一过,带着人去上京,到时候就谁也救不了他。 马季青最后的那句话仍然让他深思。 千百人? 邤风走过来看着自家大人正低头思考些什么,他却也只能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去打扰。 他现在只希望信鸽能飞的快一些,好解决他们大人的燃眉之急。 时间眨眼间飞速流去,第二天清晨,整个太溪郡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听到街上有人在叫嚷着什么。 汪岑还没来得及穿好衣物,便走出房门招呼邤风带着人马上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立刻离开郡守府向着外面走去,寻找声音的来处。 汪岑在房间内换好衣物,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刚才外面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并不会成真,他不想再从这里耽误下去了。 第97章 不过看样子汪岑的预感有时更灵一些,当他整理好衣物出门时,邤风便焦急的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汪岑听后天色一变,急忙向着他刚刚跑来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是一座神庙,里面供奉的是当地的一个神仙。此时已经有清醒的人在周围探望,不过全都被汪岑的手下拦住。 走近神庙的大门,庙堂正中,神像的下方摆着一具尸体。尸体双眼紧闭,脖子上有些很明显的五条伤疤。 整个场面看起来十分诡异,就像是那神像复活来杀了这个人。 而尸体的一旁有一块白布,上面不知道是红色的墨亦或是血迹,总之写着四个大字: 天道不公。 这四个字笔力遒劲,看起来就像是愤怒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马上去查清楚这人来历。” “是。” 汪岑看着门外凑在一块偷偷想要向里面张望的人群,“早上是谁在那里大喊大叫的?” 人群一时间安静了下来,随即有人轻声交谈着。 一个人缓缓举起了手,“是…是我…” “过来。” 那人听到这句话,却怕的不敢靠近。他本来跑的很快,却在半路上碰到这伙人,被其中几个人带到这儿来。 他颤巍巍的走进去,站在庙堂门口再也不愿意靠近一步。 “你是做什么的?” “我…我是打更的……”这人颤巍巍的看向他身后的情形,“我早上准备回家,路过这儿就看到里面躺着个人。这个庙平日里不让醉汉或者乞丐住的,我想着…天马上就要亮了,他让人发现可少不了一顿好打。” “我…我是好心走过来想要叫醒他,哪成想……这人居然……” “这庙里供的是什么神仙?” “这…这是我们当地的一个神仙,叫…青裘…” “可有什么来历?” “这……”打更的被他这些问题问的有些一头雾水,他眼前这个人,看样子确实不像是他们本地人。既然这样,为何还要这种破事… 汪岑最讨厌别人磨磨唧唧的,催促道:“快说!” “这…这个神仙从有了太溪郡之后就有了,听说是当年闹虫疫,所有的庄稼都倒了。就是这位神仙,化身一个引鸟人,引来了十里八乡的鸟将庄稼里的虫子全吃光了。” 打更的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害怕这个人,“所以,从那之后我们就开始供奉这位神仙。” 汪岑让他在此处站好,自己则绕过尸体走到了神像旁边。他打量着尸体脖颈上的五爪抓痕,位于右侧。 他看向神像,它的右手上还沾有鲜血。 现在只是这样看起来,这件事怎样都像是神像复活然后杀了这个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用泥和石砖砌成的雕像怎么可能会活过来?!还杀人?! 而且又为什么留下‘天道不公’四个字?天道哪里不公? 汪岑经历过上次那件事,很清楚这背后在捣鬼的只能是人。他没想到不过是调查一连贪污案,最后怎么也能扯上人命。 早知道这样,出发的时候真应该把她带上。 不过即便是孟随安在,他们也只是更清楚的了解到这个人的死法而已。现在没有了这些,他一样要办案…… 只是……汪岑捡起地上的布条,心想:为何要写上这四个字呢? 等到曾子显来到郡守府时,已经是辰正。尸体已经被妥善放置,只有一张布条放在桌子上,上汪岑目不转睛的盯着。 侍卫进来通报,汪岑连话也没有说,只抬手示意让他们进来。 “督公大人…”曾子显进来时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惊恐,“督公大人,我听闻神庙那里发生了命案?” “曾大人好睡,那么大的动静您到现在才来。” 曾子显脸上有些尴尬,但是也没办法,谁叫他来的晚了。“那督公您……” “本官怕是要在太溪郡多打扰一阵子了。”汪岑开口直接说到对方最想问的事情。“这案子发生的突然,凶手又留下这么一张字条,本官自然要查清楚,这所谓的‘不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对方,像是要看看这人有什么要说的。 曾子显看对方的眼神和语气根本不容辩驳,他只能笑笑说:“既然这样,那此事就劳烦督公费心了。若是有需要,下官一定全力帮助。” “你们太溪郡,可有仵作?” “这……”曾子显笑的很尴尬,“我们这小地方……” 汪岑点了点头,他其实也只是随口问问,本来就没抱多大的希望。 他又命人带着曾子显去看一看尸体,让他回去后好在郡内找到这个人的身份。 等到房间被清空之后,汪岑抬起手撑在自己的额头上。太溪郡的事情竟然一夜之间变得这样复杂,他实在是没想到。 马季青的话又一次在他脑海里回想起来,和眼前红色的笔迹重合在一块。 邤风赶回来不久,曾子显也从放置尸体的房间走了过来。 汪岑示意邤风先不要说话,他看着曾子显,对方走过来便说道:“督公大人,这个人下官认识。” “他是太溪郡东街有名的泼皮,名叫韩平,常在附近商铺捣乱,我们去过几次,可是对方有没有实际上的行为,因此只能由着他去。” “是这样……他可有什么家人?” “没有。这人小时候原本是个孤儿,有个上了些岁数的老人自己孤零零自己没人照顾,就收养了他一段时间,想着将来有个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曾子显说到这儿也有些气愤,“可是哪成想,这孩子长大了之后,成天里就在街上闲逛。那老人给他托人找的活计他都不做。那老人生病,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床前照顾过一次老人。” “最后,那老人病死,他拿着老人剩下的钱就走了。将老人随便用草席裹上扔到坟地上,连个坑都没给挖。还是街里街坊,觉得老头是个好人,不忍心看他这样走,筹钱给他置办了棺材和坟地。” 汪岑的视线缓缓看向身旁的邤风,对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打听到的和曾子显说得并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这样,他平日都住在什么地方?” “还是住在老人的那间破房里。” “带我们过去看看。” 太溪郡以东大部分都是商铺,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绕过商铺走向街道后方,才出现一排排房屋。 街角最深处伫立着的一间破屋,房屋的颜色和周围都格格不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望向远处。 汪岑走进去查看,让邤风到附近询问邻居。 房间因为太长时间没有维护,屋顶的瓦片已经出现了很多破损,都是用茅草随便塞了起来。一走进房间,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难闻气味,不知道来自什么地方。 这房间不大,破碎到这种程度,几乎一眼就望到了头,没什么特别。 邤风回来,说附近的邻居和他关系并不好,不过昨晚确实听到了他回家的声音,那之后他们也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从这里到神庙,最少也要半个时辰左右。”汪岑想到这两个地方的距离。可是房间内并没有血迹,尸体上的伤口不浅,如果真的在房间内受伤不应该没有血迹。 “向附近的人打听一下,他们昨日都是什么时候见到了韩平。” “是。” 这样的询问虽然会有一点费时间,可是幸亏他这次带的人手还算足够,他又在周围走走,想要看看这儿附近还有什么东西。 一个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四处乱跑着。没注意,撞进汪岑怀里。 “哎呦~”小孩先哎呦了一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是什么庞然大物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哎呦什么?可是你撞的我。”汪岑看着这个小孩努力扬起的脑袋,便自己蹲了下来。 “可是我也很疼啊…”小孩子不开心的说着,“对不起嘛…” 汪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问你,街里的那户人家你认识吗?” 小孩子想了想点点头,但是马上又摇头。“娘说了,那个狗东西就当不认识最好。” 汪岑没忍住笑,“你昨天在这条街上见到他了吗?” “嗯…”小孩子纠结了一下,还是说道:“见到了,不过他看起来很不开心。他叫我过去,我害怕,就跑开了。” “那是什么时候?” 小孩子抬头看了看天,“不知道……不过那个时候我娘都已经叫我回家了,天都黑的一团团了。” 听他这样说,汪岑觉得昨晚韩平确实回来过。他拍了拍那孩子肩膀让他到别处玩去,随后站在原地看向街角的那个方向。 要想走到最后面的那个房子是一定要经过这一片区域,又或者翻墙翻到隔壁的商户,再顺着外面的商道离开。 离开这条街道,汪岑看着热闹的商道。 可是晚上都有人巡街,从大街上离开又带着一个人,目标未免会变得太明显了。 那么韩平怎么又出现在了距离这边半个时辰左右的神庙里呢? 第98章 来到尾街的商铺前,汪岑看了看两条街道的长度,确认了眼前的这个商铺后方就是那间破屋。 他抬头看向牌匾,是一家食肆。此时还有小二在门口招揽客人,见到曾子显来立刻迎了上去。 “原来是副使大人来了,您今有空到我们这儿来?” “本官来这儿是和京都来的大人调查案情的,你们家掌柜的呢?” 听到案情两个字,小二的眼神在眼眶里打转,瞧了瞧汪岑的模样,看得出来京都来的那位想必就是他了。 小二急忙说道:“掌柜的就在里间,我带您进去。”他一边带着人往里面走去,一边大声叫嚷着:“掌柜的!曾大人来了!有事要问您。” 掌柜从后厨刚刚吩咐完事情就听见小二在门口喊着自己,赶紧出来看看。眼看着曾子显和另一位自己并没有见过的人来到自己这个小店,赶忙说道:“呦,几位,您这是……” “可有房间?” “有有有,在楼上。” 掌柜立马将人带到了楼上,正准备询问两位要吃些什么,其中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大人开口说话:“昨晚,你可见过韩平?” 掌柜却下意识看了一旁的曾子显一眼,对方轻咳了一声。“这位是京都来的大人,专门来调查的,有什么就直接告诉大人,不能隐瞒。” “是是是。”掌柜连忙答应着,随后对于汪岑刚刚提起的名字,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他啊,昨天晚上还真见过。晚上我这儿来人正忙的时候,他一来就在楼下找个桌子坐着,也不点菜。” “昨天人太多了,我就想着他在这儿实在是碍事,就让小二把他撵走了。” “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已经戌正了。我们这小店,每天就指着这点时辰进人了。” “他被赶出去的时候也没说什么?” “嗐。”掌柜也很无奈,“他还能说什么,这么大个人了成天在街上混日子,我们这条街都没人待见他,谁管他说什么。” 汪岑顺着二楼的房间看向外面,后面还能看到一个小院,堆着各式各样的菜蔬。院后就是韩平的那间破屋,可是……他看着院墙,怎么看起来倒像是比别家高出一块来? “这院墙是怎么一回事?” 掌柜走过去伸长脖子瞧了一眼,“哦,这个啊。”他指着院墙说道,“我们家也是倒霉催的,这院墙后面就是韩平他家。一个月之前,他天天从这墙后面往院子里扔石子。” “一开始没人在意,以为是谁家小孩调皮,就是有些蔬菜被砸到了,扔了就是了。可是后来有个伙计在后面搬东西,那石子正砸在他脑袋上,才知道这些石子都是他一个人扔的。” “我去找他,您猜猜他说什么?”掌柜像是被这家伙气的够呛,“他说,我们家这一到晚上就吵得他睡不好觉!活该被他砸。” “您说说这叫什么话?!我这儿是酒楼,晚上来的人多也正常。况且,我们这都是严格遵守条例,邻近的人家也没有说过我们吵,他就愣是说我们吵着他了。” “后来我实在没办法了,砸到了菜我就认倒霉了。可是这砸了人不是闹着玩的,这要出了人命……”掌柜面露难色,“大人,我这就是个小本买卖,出了什么事儿,我也赔不起啊。” “后来我干脆就把这墙建高了,他扔不过来就消停多了。”掌柜又像是想到什么,赶忙说:“不过,我加高这个墙都是和曾大人还有……”他没敢提起马季青的名字,只是顿了顿,接着说道:“都是说过了的,大人也同意了。我这不算私自加盖…” “确实不算。”汪岑看着那堵墙,墙面上没有任何的痕迹。他坐了下来,转头瞧向掌柜说道:“我还有其他问题,想要问问掌柜的你。” “劳烦,曾大人在外面等等我了。” 说完他轻轻一抬手,房间里的两个跟着他的侍卫心领神会的将另外几个人全部请了出去。 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这可是京都来的大官,看着就很是不好惹。说话点头都要千万注意,别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汪岑静静的抬起头,眼神盯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问道:“马季青如今贪污入狱的事,你可清楚?” 掌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颤巍巍的说道:“大人…这事儿…岂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随便议论的……” “我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这…这太溪郡都知道这件事。”掌柜很老实的说着。 “马季青平日里在太溪郡对百姓并不好吗?” “这……”掌柜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怎么知道这一个当官的到底是什么心理?是要找麻烦,还是随便问问。 “他如今已经入狱,你们还怕他,难道他平时都是这么吓人吗?” “也不是……”掌柜叹了口气,“我跟您说实话,您别介意。马郡守在我们太溪郡,算得上尽心了。可是他没来的时候,我们这太溪郡也是风调雨顺的,生活也算顺遂……” “也就是说,他在太溪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措。” “这个…我们也不懂,反正我们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那他突然因为贪污受贿入狱,你们就不觉得惊讶?” “要说惊讶……确实有一点。”掌柜抬头瞧着眼前这人的神色,“可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当日去府衙门口告状的夫妻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的在一旁听着的人没有不动容的。” “那之后,曾大人又找了好些个证据,说是清清楚楚的,都是这马大人犯下的罪。”掌柜叹息一声,“我们虽然也觉得震惊,可证据都摆在眼前了,总归不可能是假的。” 汪岑听后沉默了半晌,“就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也许是被冤枉的?” 掌柜的神色中有了些困惑,“这……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这怎么可能是被冤枉的呢?” 是啊。人证物证齐全,无论外人怎么看,马季青都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汪岑忽然明白了,马季青在牢狱中说得那句话。 即便他可能是被冤枉的,又能有什么用呢?证据是真的,罪行也是真的。就连曾经自己爱戴的百姓,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本身或许不是那样的人。 难怪,他在狱中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他或许辩解过,可是没人听;他也可能想过调查,但没人愿意相信他。 在那个时候,即便他没有犯下这些罪行,也等同于做下了。 “今日我问你的事,倘若有其他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掌柜的急忙点头,“知道知道。草民只是个大人在房间里说了案情的事,别的大人没有问。” 汪岑从怀中掏出一块不大不小的金锭扔在他怀里,“你算是个聪明人,拿着给你的东西,就把嘴闭好。” “是是是。” 曾子显在楼下等待,他已经习惯了这位督公大人时冷时热的性子。反正这件事早就已成定局,他就是翻出花儿来,也没有办法逆转。 只是…本想着过了今天,这马季青的事就彻底结束了。 曾子显啧了一声,想着今天突然发生的事情。这韩平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现在闹这么一出幺蛾子。这么个祸害,到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等到汪岑从楼上下来,他忙热络的迎上去。“大人,您看接下来咱们还要去哪里查探一下?” “接下来的事就不劳烦曾大人跟随了,我正打算回郡守府。” 一听对方要回去,曾子显脸上有些意外。这是…不打算查了? “那这案子…” “案子我自然会处理,曾大人还是些回去的好。毕竟如今太溪郡的事可是全权交由曾大人处理。”汪岑依旧没有看他,轻飘飘的说道:“这几日,曾大人都不必陪同了。事情查清楚,我自会带着马季青进京。” 曾子显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显得有点尴尬。但是他也只能这样笑着,毕竟眼前这个人他也得罪不起。 反正他用不了多久总归是要离开的,总不可能赖在这儿一辈子。 马季青的事他是查不清楚的,这件破事儿他愿意查,就随他去呗。 “那,下官就不打扰督公大人您继续查案了。” 曾子显离开后,汪岑就回了郡守府。离开之前他又到韩平的家确认了一下,那墙加高后,一般的人根本没办法上去。而且两面墙上并没有任何的脚印痕迹,可见这个未必是翻墙进去的。 时间一点点见晚,邤风赶在晚饭前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没有任何问题。 附近的商铺在昨天都见到了韩平,所有的时间拼凑在一块,韩平整整一天都在街道上游荡。在差不多戌正的时候,拐进了街道。 “我又去找了附近的邻居,他们最晚看到韩平的也就是在那个时辰,之后就都没见过了。” “也就是说,戌正之后,韩平遇害。” 第99章 准备第二天一早再去神庙中查看有没有其他的人证,可是等到汪岑带着人第二天再去神庙的时候,门口已经站着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着围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又不敢进去看。 邤风在人群中分开一条道路,汪岑才看到神庙当中又出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摆放在和昨日同样的位置上,脖子上依旧是五条伤口,甚至在一旁有一条一摸一样的布条写着:天道不公,四个大字。 “这是……”曾子显的声音从神庙的门口响起。他原本就打算将这种麻烦事全部交给汪岑,自己当个甩手掌柜乐得自在。可是今早听到有人报到府衙,说神庙那里又死了人。他来到这儿亲眼看见才觉得两眼一黑,这事情还有完没完。“督公大人,今早有人将事情报到我那里,这可真是……” 他看到地上的布条,恨不得远离一些。“这都是什么事啊。” 汪岑只是看着神像的手,上面也染上了崭新的血迹。他伸出手在上面摸了一下,血迹落在手上冰凉一片。 “既然曾大人来了,倒也省去我一番力气。”汪岑示意他走近一些,“曾大人看看,这个人您是否认识。” 曾子显心想,他也不是什么都认识的。可是当他走近看了看那具尸体的脸,身体背部涌上猛地涌上一股寒意,他有些僵硬的抬头面对着汪岑的方向,对方的视线也让他下意识紧张起来。 “督公大人,这个人我没见过啊。” “是嘛。”汪岑对于他的说法没有什么态度,只是静静的盯着他,一直到对方自己挪开了视线。他转头对邤风说道:“先让他们把尸体带回去,想办法打探到这个人的身份信息。” “是。” 门外的人群散开,看着蒙着面被抬出去的尸体。原本沉寂下来的声音又重新出现。大家都在探讨着同一个内容,关于神像为何会复活杀人,又为何留下这四个字,人群中的说法大多数都不一样。 有人说,是最近太溪郡出现的坏事太多了,触怒了神灵,要不是马季青在牢里恐怕他也要遭殃;也有人怀疑,说马季青会不会是冤枉的,天道不公四个字说的分明是冤假错案,可最近太溪郡出现的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民众的七嘴八舌让曾子显心中暗暗沉思,他几乎有些魂不守舍的跟在汪岑后面走着,全然没有听到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来的急,马铁在大道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汪岑听着声音抬头看向街道上,一匹棕黑的骏马缓缓从远处出现。马上的人一袭云灰色的衣袍,一头利落的高马尾用银色的发冠扎在头顶。 疾驰的马儿越来越近,汪岑终于看清楚了马上的人。 眼看着骏马就要到达眼前,上面的人才勒紧了缰绳。随着马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马上的人露出明媚又温暖的笑容来。几日不见,那笑容也如同一道阳光,直接照进了汪岑的心里,连同这么多天以来他心中的那些不安的忧虑也一同消失。 只是这一刻,汪岑忽然意识到,他是有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只是一个笑容,一声呼唤,他便觉得足够了。自己踌躇不停的那些时日在这时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眼前的人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他眼看着对方开口,熟悉的声音进入耳膜。 “汪大人,好久不见!” 孟随安坐在马上,看着站在一旁的汪岑,他眼神中透露的些许惊讶让她很受用。如果没有这个反应,她不是白来了。 “安大人!你来了!”邤风看见她像是看见了救星,“我以为你还要一天才能到呢。” 孟随安翻身从马上下来,“怎么会,你的信鸽喂的那么好,要是飞慢了你还不得把它炖了?” 听到信鸽两个字,汪岑转过头看向邤风,对方有些做贼心虚的往后面躲了两步。 “诶诶,不怪他。”孟随安赶紧解释道:“是我和他说的。告诉他要是不放心,就想办法联系我就是了。况且……”她看向几个人身后抬出来的担架上蒙着的白布,“我来的未免这不也挺是时候的嘛。” 听他这样这样说,邤风急忙把话题岔开,“这已经是第二个了。”他小声说道:“昨天晚上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孟随安微微皱眉看向汪岑,“汪大人不是说就是个小事吗?怎么……”看着对方眼底已经流露出的隐隐的疲惫,她停住话头。视线看向了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这位是?” 邤风这才想起来还没来的及介绍,便赶忙说道:“这位就是太溪郡的副使大人,曾子显。”随即又看向对方,伸出手来示意,“曾大人,这位就是我们西厂的仵作。” 曾子显早就被刚才的一阵马蹄声唤回了思绪,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柔弱书生,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汪岑在别的地方请来的什么帮手,原来不过是一个仵作。刚才听到这个人叫他安大人,看来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仵作在西厂也称得起一句大人。 可汪岑就在一旁,面子还是要给足。他微微弯腰,“安大人。” 他眼中的情绪被孟随安看了个明白,不过她也不在意。好声好气的给对方回礼,“见过曾大人。”随后转过头不再看他,向汪岑问道:“这是准备带到什么地方去?” “郡守府,之前的那具尸体也在那里。” “那就回去。”孟随安牵着马走在对方身后,却被汪岑把马绳接了过去。 “你来没有告诉你哥?” 孟随安也没跟他客气,任由对方把马绳牵走,自己又从包袱里拿出了剩下的几块糕点便闪身站到了另一侧。“我收到消息的时候让他看见了,就告诉他了。” “听你的语气,他没说什么。” “没有,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回答过了就让我走了。”孟随安说着把手里的糕点递给他,对方并没有接过去,她就拿了回来。“再说了,我本来就是西厂的工作,我的上司需要我去外地加个班,他能有什么意见?” 这人说话一向有些莫名其妙,汪岑也只是笑笑。 两个人一来一回看的站在后面的曾子显是直愣神,心中忍不住想着,这一个仵作而已,怎么能和这个汪岑这样有说有笑的。甚至这几天他从没见到过这人脸上露出了一丁点儿的笑容,而这人一来,汪岑居然还帮他牵着马。 “不过我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人围在一块,尸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 “嗯,那里是他们这儿的神庙。这两个尸体都是在同一位置被发现,甚至连死法都一样。”汪岑将那个布条拿给她看,“还有留下的字条也都一样。” 看着布条上的四个字,孟随安微微皱了皱眉。“这布倒是一般,想来随便在什么地方都能扯点出来。”她拿起来那块布条在阳光下看了看,随后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下意识啧了一声。“不新鲜了,闻不出来。” 汪岑被她的笑容逗笑,伸出手递给她。“那庙中神像的手上也有一些,我摸了摸感觉不到有什么奇怪的。” “是吗?”孟随安倒是很自然的接过对方的手掌,看着上面的血迹,凑近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干脆伸出手在上面摸了一点,在手中搓开。 “感觉不像是人血,太稀了。”她看向对方,“你在神像手中摸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感觉……很轻,像水。” “如果不是……那神像上手上的血就是人为的。故意伪造出神像杀人……还真是会造势。” 回到了郡守府,曾子显很自觉的离开。孟随安看着放在房间里的两具尸体,又想到刚才她进来时在门外看到的景致。“你就住在这儿,然后还把他们就放在这儿?他们府衙是怎么了?” “放在曾子显那里,我始终不放心。” 看着对方认真的神情,孟随安意识到汪岑这几天在这里恐怕遭遇到了一些想象不到的困难。因此她不再多问,只是清空了房间,准备开始验尸。 离开房间的汪岑走远些才对邤风说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背着我私下传信。” 邤风知道他少不了要被问责,直接跪了下来。“大人,邤风愿意领罚。” “我看现在我是真的要管不了你了。” “大人。”邤风害怕大人说这种话,总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人抛弃的感觉。“我只是觉得,有孟姑娘在您能放心一些……从您来到这儿眉头就没松开过。我……我看着也很担心……” 汪岑的语气其实并没有责备,归结原因,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该把她牵扯进来的。” 他轻声呢喃着,身后的邤风并没有听清楚。 汪岑在责怪自己,却又在见到她来时候那样的暗自庆幸 。 他很卑鄙,所以还是要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汪岑在心中暗自决定,既然已经如此,那就留在她身边就好,成为抵挡她前路危机的盾。 多余的,就是奢求了。 第99章 准备第二天一早再去神庙中查看有没有其他的人证,可是等到汪岑带着人第二天再去神庙的时候,门口已经站着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着围在门口向里面张望又不敢进去看。 邤风在人群中分开一条道路,汪岑才看到神庙当中又出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摆放在和昨日同样的位置上,脖子上依旧是五条伤口,甚至在一旁有一条一摸一样的布条写着:天道不公,四个大字。 “这是……”曾子显的声音从神庙的门口响起。他原本就打算将这种麻烦事全部交给汪岑,自己当个甩手掌柜乐得自在。可是今早听到有人报到府衙,说神庙那里又死了人。他来到这儿亲眼看见才觉得两眼一黑,这事情还有完没完。“督公大人,今早有人将事情报到我那里,这可真是……” 他看到地上的布条,恨不得远离一些。“这都是什么事啊。” 汪岑只是看着神像的手,上面也染上了崭新的血迹。他伸出手在上面摸了一下,血迹落在手上冰凉一片。 “既然曾大人来了,倒也省去我一番力气。”汪岑示意他走近一些,“曾大人看看,这个人您是否认识。” 曾子显心想,他也不是什么都认识的。可是当他走近看了看那具尸体的脸,身体背部涌上猛地涌上一股寒意,他有些僵硬的抬头面对着汪岑的方向,对方的视线也让他下意识紧张起来。 “督公大人,这个人我没见过啊。” “是嘛。”汪岑对于他的说法没有什么态度,只是静静的盯着他,一直到对方自己挪开了视线。他转头对邤风说道:“先让他们把尸体带回去,想办法打探到这个人的身份信息。” “是。” 门外的人群散开,看着蒙着面被抬出去的尸体。原本沉寂下来的声音又重新出现。大家都在探讨着同一个内容,关于神像为何会复活杀人,又为何留下这四个字,人群中的说法大多数都不一样。 有人说,是最近太溪郡出现的坏事太多了,触怒了神灵,要不是马季青在牢里恐怕他也要遭殃;也有人怀疑,说马季青会不会是冤枉的,天道不公四个字说的分明是冤假错案,可最近太溪郡出现的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民众的七嘴八舌让曾子显心中暗暗沉思,他几乎有些魂不守舍的跟在汪岑后面走着,全然没有听到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来的急,马铁在大道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汪岑听着声音抬头看向街道上,一匹棕黑的骏马缓缓从远处出现。马上的人一袭云灰色的衣袍,一头利落的高马尾用银色的发冠扎在头顶。 疾驰的马儿越来越近,汪岑终于看清楚了马上的人。 眼看着骏马就要到达眼前,上面的人才勒紧了缰绳。随着马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马上的人露出明媚又温暖的笑容来。几日不见,那笑容也如同一道阳光,直接照进了汪岑的心里,连同这么多天以来他心中的那些不安的忧虑也一同消失。 只是这一刻,汪岑忽然意识到,他是有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只是一个笑容,一声呼唤,他便觉得足够了。自己踌躇不停的那些时日在这时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眼前的人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他眼看着对方开口,熟悉的声音进入耳膜。 “汪大人,好久不见!” 孟随安坐在马上,看着站在一旁的汪岑,他眼神中透露的些许惊讶让她很受用。如果没有这个反应,她不是白来了。 “安大人!你来了!”邤风看见她像是看见了救星,“我以为你还要一天才能到呢。” 孟随安翻身从马上下来,“怎么会,你的信鸽喂的那么好,要是飞慢了你还不得把它炖了?” 听到信鸽两个字,汪岑转过头看向邤风,对方有些做贼心虚的往后面躲了两步。 “诶诶,不怪他。”孟随安赶紧解释道:“是我和他说的。告诉他要是不放心,就想办法联系我就是了。况且……”她看向几个人身后抬出来的担架上蒙着的白布,“我来的未免这不也挺是时候的嘛。” 听他这样这样说,邤风急忙把话题岔开,“这已经是第二个了。”他小声说道:“昨天晚上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孟随安微微皱眉看向汪岑,“汪大人不是说就是个小事吗?怎么……”看着对方眼底已经流露出的隐隐的疲惫,她停住话头。视线看向了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个人。“这位是?” 邤风这才想起来还没来的及介绍,便赶忙说道:“这位就是太溪郡的副使大人,曾子显。”随即又看向对方,伸出手来示意,“曾大人,这位就是我们西厂的仵作。” 曾子显早就被刚才的一阵马蹄声唤回了思绪,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个柔弱书生,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汪岑在别的地方请来的什么帮手,原来不过是一个仵作。刚才听到这个人叫他安大人,看来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仵作在西厂也称得起一句大人。 可汪岑就在一旁,面子还是要给足。他微微弯腰,“安大人。” 他眼中的情绪被孟随安看了个明白,不过她也不在意。好声好气的给对方回礼,“见过曾大人。”随后转过头不再看他,向汪岑问道:“这是准备带到什么地方去?” “郡守府,之前的那具尸体也在那里。” “那就回去。”孟随安牵着马走在对方身后,却被汪岑把马绳接了过去。 “你来没有告诉你哥?” 孟随安也没跟他客气,任由对方把马绳牵走,自己又从包袱里拿出了剩下的几块糕点便闪身站到了另一侧。“我收到消息的时候让他看见了,就告诉他了。” “听你的语气,他没说什么。” “没有,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回答过了就让我走了。”孟随安说着把手里的糕点递给他,对方并没有接过去,她就拿了回来。“再说了,我本来就是西厂的工作,我的上司需要我去外地加个班,他能有什么意见?” 这人说话一向有些莫名其妙,汪岑也只是笑笑。 两个人一来一回看的站在后面的曾子显是直愣神,心中忍不住想着,这一个仵作而已,怎么能和这个汪岑这样有说有笑的。甚至这几天他从没见到过这人脸上露出了一丁点儿的笑容,而这人一来,汪岑居然还帮他牵着马。 “不过我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人围在一块,尸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 “嗯,那里是他们这儿的神庙。这两个尸体都是在同一位置被发现,甚至连死法都一样。”汪岑将那个布条拿给她看,“还有留下的字条也都一样。” 看着布条上的四个字,孟随安微微皱了皱眉。“这布倒是一般,想来随便在什么地方都能扯点出来。”她拿起来那块布条在阳光下看了看,随后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下意识啧了一声。“不新鲜了,闻不出来。” 汪岑被她的笑容逗笑,伸出手递给她。“那庙中神像的手上也有一些,我摸了摸感觉不到有什么奇怪的。” “是吗?”孟随安倒是很自然的接过对方的手掌,看着上面的血迹,凑近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干脆伸出手在上面摸了一点,在手中搓开。 “感觉不像是人血,太稀了。”她看向对方,“你在神像手中摸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感觉……很轻,像水。” “如果不是……那神像上手上的血就是人为的。故意伪造出神像杀人……还真是会造势。” 回到了郡守府,曾子显很自觉的离开。孟随安看着放在房间里的两具尸体,又想到刚才她进来时在门外看到的景致。“你就住在这儿,然后还把他们就放在这儿?他们府衙是怎么了?” “放在曾子显那里,我始终不放心。” 看着对方认真的神情,孟随安意识到汪岑这几天在这里恐怕遭遇到了一些想象不到的困难。因此她不再多问,只是清空了房间,准备开始验尸。 离开房间的汪岑走远些才对邤风说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背着我私下传信。” 邤风知道他少不了要被问责,直接跪了下来。“大人,邤风愿意领罚。” “我看现在我是真的要管不了你了。” “大人。”邤风害怕大人说这种话,总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人抛弃的感觉。“我只是觉得,有孟姑娘在您能放心一些……从您来到这儿眉头就没松开过。我……我看着也很担心……” 汪岑的语气其实并没有责备,归结原因,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不该把她牵扯进来的。” 他轻声呢喃着,身后的邤风并没有听清楚。 汪岑在责怪自己,却又在见到她来时候那样的暗自庆幸 。 他很卑鄙,所以还是要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汪岑在心中暗自决定,既然已经如此,那就留在她身边就好,成为抵挡她前路危机的盾。 多余的,就是奢求了。 第100章 等到孟随安收拾好一切出门时,外面的已经过了正午。她走进前堂,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拿过一旁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水,喝下去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尸体的伤口很利落,几乎是当场封喉。”孟随安缓缓的说道:“而且五个伤口的方向并不完全一样的。” “我给你演示一下。”她起身看了看周围,连邤风都不在他身边,只能将目光看向他。“那就麻烦汪大人了。”也没等对方说什么,她抬起手,先伸出四个手指轻轻轻的按在他脖颈上。 “先从第一具尸体说起,他的伤口最深处是在左半部咽喉位置开始。”说着她将右手向左转了一下,大拇指向下。 “这样的伤口,如果是人手造成。从正面来讲,右手要想正常下手,着力点应该是脖颈后方到正前方,否则就是反手。左手无论怎么样都是反手。” “这里只考虑正对面,不涉及侧面的问题。” “而如果是后方用力。”她让汪岑起身,却忘记了这人比她高出一块来,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低下一点。 对方很听话的弯下腰,她伸出手从后方搭在对方左肩。 “从后方来看,左手的用力方向正确时,大拇指在后颈处更方便。”孟随安的手轻抚在他的脖子上,“如果五指并拢划过咽喉位置,大拇指方向应该是同方向,由咽喉向上。” “可尸体上,单独的第五个伤口,是从脖颈前侧位到咽喉。” “如果考虑侧面,第五个印迹的方向也无论如何对不上。” 汪岑听她说完,静下来沉思。 孟随安从怀里拿出来一只小毛笔,在自己的脖颈上画上了伤口位置和痕迹,用粗细来表示轻重。 “你可以试试。”她抬起对方的手放在脖颈上。“我只想到了这些可能性,也可能有问题。” 汪岑按照她画的样子隔着一点距离缓缓试着,眉毛簇在一起。 “从侧面也没有可能吗?” “侧面右手划过,可能的大拇指位置应该在下方。左手划过,拇指用力方向依然不对。” “可是你怎么确定第五个印迹是单独的?” “因为其余四个伤口距离相同,且呈平行伤口,四个伤口都是头重脚轻。而第五个伤口从始至终贯穿,伤口深度是一样的。” 孟随安依旧伸出手尝试了一下,“无论怎么看,第五个伤口更像是后补上去,为了掩盖成是人手。” “而且还有一点,我觉得也算是一个问题。”她伸出手,将五指并拢。“那四个一样的痕迹,伤口长度从开始到结束是一致的。如果是手指,无论是伸直还是并拢,不可能从始至终的长度都是一样的。” 汪岑看着她脖颈上的痕迹,“那今天早上的那具尸体呢?” “那具尸体的伤口数量、情况和第一个没有区别,但是受伤的方向不一样。”她伸出右手搭在他的右半边脖颈。“伤口从近右后方的位置到咽喉部右侧半寸位置消失。” “他的问题同样在于第五个伤口的深度和这四个不一样。”孟随安双手抱怀,觉得这个尸体的伤口有点挑战性,“所以第二具的问题并没有第一具的问题大。” “我在想…可能第一次凶手没有经验,没有考虑过手指的问题。或者,下手方向的原因,让他没有考虑清楚。” 房间缓缓沉寂下来,汪岑觉得她说的已经很详细,自己也考虑不到更多的可能性。他看向对方的脖子,下意识问道: “一会儿怎么弄掉?” “哦!”孟随安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帕,“你不说我就要忘了……”她从一旁的茶壶里倒出了水,刚要自己擦拭,手帕被对方拿了过去。 汪岑动作很轻,拿过手帕缓缓贴上她的脖颈。 动作轻柔,手帕带着些许的温度,一点点擦拭着她脖子上的痕迹。 孟随安抬眼,便是他的模样, “那个……”像是觉得这样的举动让人觉得有些亲密,她开口脖颈处的触感更甚。 “叫我来的纸条上写着马季青妻女的尸首辨认不出来……” 汪岑的视线缓缓挪向她的眼睛,“你不用休息一下吗?” “嗯…这案子来的突然,太子殿下让你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定下时限?我想着…让你能早些回去。” 有些印迹画向了脖子侧面,汪岑向前一步,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一呼一吸,气流相互交融。 “京都这几日有什么事情?” “没有啊…” “那急着回去做什么?” 孟随安一声轻笑,“这不该是汪大人你的台词啊…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在京都。” 汪岑的视线又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随后收回,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不喜欢那里。 因为在那,他总要担心很多事情。 唯一能让他开心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那…还是先吃饭,我有点饿了。”孟随安憨憨的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揉着自己肚子。 “邤风出门探问消息还没回来,你想吃什么?” “嗯…你在这儿这几天就没找到有什么好吃的?”话音刚落,她像是才意识到什么。这人来这么几天,贪污的事情怎么样先不说又摊上这些事…… “算了当我没问…那就随便吃点什么好了。” 两个人便打算出门想着在附近找些吃食,临出门时孟随安又问道:“说起来,马大人的案子你查的怎么样?” “曾子显的证据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马季青,我见过他两次,他对于这件事始终闭口不谈。”汪岑的目光看向前方,那句话始终回荡在他胸口。 他将那句话也告诉给了身旁的人,对方也忽然沉默。 “看来…马季青是有些失望?” 汪岑摇了摇头,“原因还不知晓,但我总觉得他的妻女一个月之内相继去世,未免太过蹊跷。” “嗯…一个月之内…那距离现在已经有多久了?” “两个月。” “两个月…”孟随安呢喃着,“你们挖过尸体了?” “挖过。只是尸身腐烂的很厉害,看不出来面貌。” 孟随安听着,微微皱了皱眉,停住步子,伸出手拉住汪岑,“不行,一听见有尸体没验完我心里就难受,咱们现在就去一趟。” 汪岑一愣,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带着几个侍卫骑马向着坟地去,又来了一遍流程,侍卫们都熟悉了很多。 随着一阵恶臭出现,两个棺材都出现在面前。 “开棺就不用你们来了,我自己就行。”孟随安把汪岑他们向着上风的地方赶。 “走远一点,别离太近,这种味道闻太多了对人身体不好。” 随后她自己转身,站在棺材旁边戴好了口罩还有手套,以防万一她甚至掏出来了个蓝色的防护服。 打开棺材的一瞬间她就忍不住皱起眉来,尸体腐烂的程度在这样的日子来说也未免有些夸张了。 她拿出器材开始在尸体身上检查,已经完全开始腐化的尸体辨认不清面容,她只能在其他地方找到辨认尸体性别和年龄的方法。 孟随安伸手在大人的头骨上摸了摸,额窿凸出两角,眉弓处平滑,下颚骨圆润。很明显的女性特征头骨。 而另一个更小一些的头骨特征不是很明显,她只能打开口腔查看牙齿。 牙齿磨损并不明显,而且有换牙的迹象,看样子年龄不超过十岁。大一点的口腔磨损严重,预估年龄大概在35到40岁中间。 没有办法判断小孩子的性别,孟随安只能把目光转向盆骨。 但很快她发现了问题。 等她结束了所有的事情,把棺材盖好,将身上所有的东西脱下来扔在地上烧掉。 她走上山坡,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收拾干净了,把棺材收拾回去。”孟随安的声音有了几分沉重的疲惫,在一旁找了一处石头坐下,看着侍卫们走下去埋好棺材。 “小孩子的尸体大概不超过十岁,是个女孩子没错。但是那个大人,绝对不是马季青的妻子。” 孟随安甩了甩僵硬的手,“生产过的女人盆骨位置会有伤痕,这个女人的盆骨正常,年纪在35到40岁中间。”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不是马季青的妻子。” 她点了点头,“除非他说这个孩子是收养的,否则这个女人绝不可能是他妻子。” “我想关于孩子的问题,问问街里街坊的应该都知道。”孟随安抬头瞧向汪岑,“到时候就看这个孩子的年纪能不能对的上了。” 肚子发出一声抗议,孟随安向后靠在树上。“啊,罢工了,大脑停止思考了。”她转过头可怜兮兮的说着:“汪大人,咱们有肉吃吗?” 汪岑瞧着她的样子,嘴角扬起笑意。“不是说要先验尸,吃饭的事之后再说吗?” “……工作不做完我难受…”孟随安心里吐槽自己前世留下的毛病,天生的社畜命。 “还骑得动马吗?” “骑不动也要骑,难道走回去?”孟随安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腿,站起身长舒一口气。 走向马上正要上去,却被汪岑抢先一步。她愣神的功夫,对方就将自己抱上了马。 “诶?!”孟随安被人抱在怀里,“不是……那里的马…” “受过训练,自己会跟上来。” “不是…” “驾!” “诶!不是!汪岑!!!” 第100章 等到孟随安收拾好一切出门时,外面的已经过了正午。她走进前堂,坐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拿过一旁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水,喝下去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尸体的伤口很利落,几乎是当场封喉。”孟随安缓缓的说道:“而且五个伤口的方向并不完全一样的。” “我给你演示一下。”她起身看了看周围,连邤风都不在他身边,只能将目光看向他。“那就麻烦汪大人了。”也没等对方说什么,她抬起手,先伸出四个手指轻轻轻的按在他脖颈上。 “先从第一具尸体说起,他的伤口最深处是在左半部咽喉位置开始。”说着她将右手向左转了一下,大拇指向下。 “这样的伤口,如果是人手造成。从正面来讲,右手要想正常下手,着力点应该是脖颈后方到正前方,否则就是反手。左手无论怎么样都是反手。” “这里只考虑正对面,不涉及侧面的问题。” “而如果是后方用力。”她让汪岑起身,却忘记了这人比她高出一块来,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低下一点。 对方很听话的弯下腰,她伸出手从后方搭在对方左肩。 “从后方来看,左手的用力方向正确时,大拇指在后颈处更方便。”孟随安的手轻抚在他的脖子上,“如果五指并拢划过咽喉位置,大拇指方向应该是同方向,由咽喉向上。” “可尸体上,单独的第五个伤口,是从脖颈前侧位到咽喉。” “如果考虑侧面,第五个印迹的方向也无论如何对不上。” 汪岑听她说完,静下来沉思。 孟随安从怀里拿出来一只小毛笔,在自己的脖颈上画上了伤口位置和痕迹,用粗细来表示轻重。 “你可以试试。”她抬起对方的手放在脖颈上。“我只想到了这些可能性,也可能有问题。” 汪岑按照她画的样子隔着一点距离缓缓试着,眉毛簇在一起。 “从侧面也没有可能吗?” “侧面右手划过,可能的大拇指位置应该在下方。左手划过,拇指用力方向依然不对。” “可是你怎么确定第五个印迹是单独的?” “因为其余四个伤口距离相同,且呈平行伤口,四个伤口都是头重脚轻。而第五个伤口从始至终贯穿,伤口深度是一样的。” 孟随安依旧伸出手尝试了一下,“无论怎么看,第五个伤口更像是后补上去,为了掩盖成是人手。” “而且还有一点,我觉得也算是一个问题。”她伸出手,将五指并拢。“那四个一样的痕迹,伤口长度从开始到结束是一致的。如果是手指,无论是伸直还是并拢,不可能从始至终的长度都是一样的。” 汪岑看着她脖颈上的痕迹,“那今天早上的那具尸体呢?” “那具尸体的伤口数量、情况和第一个没有区别,但是受伤的方向不一样。”她伸出右手搭在他的右半边脖颈。“伤口从近右后方的位置到咽喉部右侧半寸位置消失。” “他的问题同样在于第五个伤口的深度和这四个不一样。”孟随安双手抱怀,觉得这个尸体的伤口有点挑战性,“所以第二具的问题并没有第一具的问题大。” “我在想…可能第一次凶手没有经验,没有考虑过手指的问题。或者,下手方向的原因,让他没有考虑清楚。” 房间缓缓沉寂下来,汪岑觉得她说的已经很详细,自己也考虑不到更多的可能性。他看向对方的脖子,下意识问道: “一会儿怎么弄掉?” “哦!”孟随安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帕,“你不说我就要忘了……”她从一旁的茶壶里倒出了水,刚要自己擦拭,手帕被对方拿了过去。 汪岑动作很轻,拿过手帕缓缓贴上她的脖颈。 动作轻柔,手帕带着些许的温度,一点点擦拭着她脖子上的痕迹。 孟随安抬眼,便是他的模样, “那个……”像是觉得这样的举动让人觉得有些亲密,她开口脖颈处的触感更甚。 “叫我来的纸条上写着马季青妻女的尸首辨认不出来……” 汪岑的视线缓缓挪向她的眼睛,“你不用休息一下吗?” “嗯…这案子来的突然,太子殿下让你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定下时限?我想着…让你能早些回去。” 有些印迹画向了脖子侧面,汪岑向前一步,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一呼一吸,气流相互交融。 “京都这几日有什么事情?” “没有啊…” “那急着回去做什么?” 孟随安一声轻笑,“这不该是汪大人你的台词啊…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在京都。” 汪岑的视线又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随后收回,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不喜欢那里。 因为在那,他总要担心很多事情。 唯一能让他开心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那…还是先吃饭,我有点饿了。”孟随安憨憨的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揉着自己肚子。 “邤风出门探问消息还没回来,你想吃什么?” “嗯…你在这儿这几天就没找到有什么好吃的?”话音刚落,她像是才意识到什么。这人来这么几天,贪污的事情怎么样先不说又摊上这些事…… “算了当我没问…那就随便吃点什么好了。” 两个人便打算出门想着在附近找些吃食,临出门时孟随安又问道:“说起来,马大人的案子你查的怎么样?” “曾子显的证据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马季青,我见过他两次,他对于这件事始终闭口不谈。”汪岑的目光看向前方,那句话始终回荡在他胸口。 他将那句话也告诉给了身旁的人,对方也忽然沉默。 “看来…马季青是有些失望?” 汪岑摇了摇头,“原因还不知晓,但我总觉得他的妻女一个月之内相继去世,未免太过蹊跷。” “嗯…一个月之内…那距离现在已经有多久了?” “两个月。” “两个月…”孟随安呢喃着,“你们挖过尸体了?” “挖过。只是尸身腐烂的很厉害,看不出来面貌。” 孟随安听着,微微皱了皱眉,停住步子,伸出手拉住汪岑,“不行,一听见有尸体没验完我心里就难受,咱们现在就去一趟。” 汪岑一愣,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带着几个侍卫骑马向着坟地去,又来了一遍流程,侍卫们都熟悉了很多。 随着一阵恶臭出现,两个棺材都出现在面前。 “开棺就不用你们来了,我自己就行。”孟随安把汪岑他们向着上风的地方赶。 “走远一点,别离太近,这种味道闻太多了对人身体不好。” 随后她自己转身,站在棺材旁边戴好了口罩还有手套,以防万一她甚至掏出来了个蓝色的防护服。 打开棺材的一瞬间她就忍不住皱起眉来,尸体腐烂的程度在这样的日子来说也未免有些夸张了。 她拿出器材开始在尸体身上检查,已经完全开始腐化的尸体辨认不清面容,她只能在其他地方找到辨认尸体性别和年龄的方法。 孟随安伸手在大人的头骨上摸了摸,额窿凸出两角,眉弓处平滑,下颚骨圆润。很明显的女性特征头骨。 而另一个更小一些的头骨特征不是很明显,她只能打开口腔查看牙齿。 牙齿磨损并不明显,而且有换牙的迹象,看样子年龄不超过十岁。大一点的口腔磨损严重,预估年龄大概在35到40岁中间。 没有办法判断小孩子的性别,孟随安只能把目光转向盆骨。 但很快她发现了问题。 等她结束了所有的事情,把棺材盖好,将身上所有的东西脱下来扔在地上烧掉。 她走上山坡,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收拾干净了,把棺材收拾回去。”孟随安的声音有了几分沉重的疲惫,在一旁找了一处石头坐下,看着侍卫们走下去埋好棺材。 “小孩子的尸体大概不超过十岁,是个女孩子没错。但是那个大人,绝对不是马季青的妻子。” 孟随安甩了甩僵硬的手,“生产过的女人盆骨位置会有伤痕,这个女人的盆骨正常,年纪在35到40岁中间。”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不是马季青的妻子。” 她点了点头,“除非他说这个孩子是收养的,否则这个女人绝不可能是他妻子。” “我想关于孩子的问题,问问街里街坊的应该都知道。”孟随安抬头瞧向汪岑,“到时候就看这个孩子的年纪能不能对的上了。” 肚子发出一声抗议,孟随安向后靠在树上。“啊,罢工了,大脑停止思考了。”她转过头可怜兮兮的说着:“汪大人,咱们有肉吃吗?” 汪岑瞧着她的样子,嘴角扬起笑意。“不是说要先验尸,吃饭的事之后再说吗?” “……工作不做完我难受…”孟随安心里吐槽自己前世留下的毛病,天生的社畜命。 “还骑得动马吗?” “骑不动也要骑,难道走回去?”孟随安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腿,站起身长舒一口气。 走向马上正要上去,却被汪岑抢先一步。她愣神的功夫,对方就将自己抱上了马。 “诶?!”孟随安被人抱在怀里,“不是……那里的马…” “受过训练,自己会跟上来。” “不是…” “驾!” “诶!不是!汪岑!!!” 第101章 邤风回来的时候听到其他人说自家大人和安大人出门去了坟地,他听到后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就站在郡守府门口等着。 自从知道安大人是个女子后,他更多的是理解了他们大人的很多行为。同时再一次佩服起自家大人,怎么那么早就知道了对方是个女子。 可转念又想到之前她帮忙给大人包扎的时候,现在觉得简直是在占他们大人便宜。 不过……他想了想琼露的样子,孟姑娘的话…占就占,至少孟姑娘能帮上他们大人的忙。不像那个琼露…让他们大人头疼。 马蹄声缓缓临近,邤风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差点惊掉了自己下巴。 孟随安坐在马上,准确说是坐在他们大人的马上。 这场面看的自己实在懵懂,却还是赶紧走到停下来的马旁。“大人,尸体的身份确认了,是南街的王光。” 汪岑从马上下来,伸出手扶住同样在马上的人下来,随后让其他人将马牵走。 他们一边往郡守府内走去,汪岑一边问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是个借钱放贷的,他的贷息特别高,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他。他一死,连同他手里的那些欠条都被一把火烧了。” “烧了?”汪岑突然停住,“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今天早上,他们店里人去的晚,平日里也没人看着,所以着火了也不知道。而且只烧了借据,房子什么的都没事儿。” “这人是怎么知道借据在什么地方的……”汪岑轻声呢喃,随后又问:“还有别的什么吗?” 邤风摇了摇头,“其余的就没有什么了。”他想着今天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这个王光下手黑,谁要是在他那借了钱,最后都是要落得个卖地卖孩子,就没有还上的。” “卖孩子……”汪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邤风先去通知后院的人做饭。 “你想到什么?”孟随安看他沉思,便走过去问道。 “拿出整整一张状纸罪名来的夫妻俩说过,他们的孩子被马季青带走卖掉。”汪岑眉头微微挑。“我当时便觉得这夫妻俩说的话太过得体,而且我当时问他们的问题都是质问,他们满腔悲愤却并不质疑我的态度。” “反而,对于我问的问题,就像是事先准备好了答案一样。” “你之前说过,马季青的这个案子所有的证据都是真实的,没有任何问题。”孟随安提出了更加大胆的假设。 “那如果,这些证据本来就是真的,只不过是找了一个替罪羊呢?” 汪岑忽然沉默,他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的轻轻在扶手上敲动。 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似乎都在为了印证那四个字。可是放眼整个太溪郡,无论是王光还是韩平,都是早就存在于太溪郡当中的问题。 这个人既然有能力做这种事,不可能还要特意等到他们在的时候下手,未免有些太蠢。 也可能是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可是,特意当着他们的面做这些,为的又是什么? 那四个字如同鬼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直到邤风从后院过来说着要开饭,汪岑才抬起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 “我亲自去丁园和秦英之的家里看看。” 说罢便叫上邤风带着几个人出发,汪岑上马时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孟随安说道:“你就就在这儿,去他们那里你不用跟着。若是累了,吃过饭后早些休息。” 随即驾马长驱,在昏暗的街道上留下一片烟尘。 几个人没过多久便靠着令牌出了城门,此时郊外的道路上漆黑一片,只有星星点点的月光在树林的叶影间斑驳放光。他们一路纵马长驱,很快就到了他们之前说过的那几家村庄。时间已经很晚了,村庄内没有了任何的烛光。邤风带着汪岑朝着那夫妻俩的家里走去,家中房门紧闭没有任何的异样。 邤风走进去敲了敲房门,房中没有人应声,他又敲了几声。 汪岑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一个人影很快就冲了上来。 身旁的邤风很快的挡在了汪岑身前,这个人重重的撞到了邤风的身上,被他抓住还在拼命的挣扎着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邤风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人,看清楚脸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人不正是秦英之? 正要回头和汪岑说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秦英之像是感应不到这些人都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向前挣扎,头始终紧紧盯着身后的房间里面。 汪岑的视线看向了房间内,他们这才发现房间内已经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他缓步走了进去,翻开倒在地上人的那张脸,一看正丁园。他环视一圈,在不远处看到了同样的字条。将字条捡起来,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涸。 “马上在周围探查,凶手应该没有跑远。” “是!” 他的视线在房间内环绕一圈,大门紧闭,对方很可能并不是从门口直接闯入,窗边也甚至没有任何的足迹。汪岑转过头看向被邤风紧紧压制住的秦英之,对方仍然在挣扎着,瞪大了眼睛只想要逃跑。 “把她先带回去。” “是。” 等到他们回去,周围的街道上已经完全静谧了下来,走进郡守府,前堂内还有烛光。他吩咐其余的人将尸体放好,让邤风将秦英之带到后房叫人看好。 他缓步走进前堂,偌大的厅堂内只有孟随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臂撑在旁边的桌子上,脑袋就那样靠在上边沉沉的睡着。汪岑的脚步顿在原地,生怕自己惊醒了眼前的这个在睡梦中的人。 郡守府的房间很多,他本以为对方会顺便找人给她安排一间睡下。但是又像是想到,对方一向不希望给别人添麻烦,肯定没有和他们说过。自己又忙着检查这些事情,完全没有想起来…… “大人!那个……”邤风跑进来的时候意识到有人在房间里睡着,想停下自己的声音也已经晚了。 孟随安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揉了揉眼睛,起身问道:“怎么样了?” “那个秦英之疯了!” 汪岑没拦住,邤风一下子就把刚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之前她已经了解过汪岑手里的那张状纸,其中就有这个名字。“秦英之?丁园的妻子?那他人呢?”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丁园死了。”眼看着对方已经清醒过来,他只能先解释其他的事情 ,让邤风先下去收拾出一个房间给她。“刚到那里的时候,房门紧闭,没有任何的异样。打开门秦英之就冲了出来,看样子也像是收到了不小的惊吓。” “我去看看……” “明天一早再说。”汪岑拦着她,“你刚到就忙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了,你不累吗?秦英之我已经让人看好了,尸体也就在房间里,跑不掉的。” “可是……” “这件事没那么快查出缘由的。一开始死掉的这两个人都和这件事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可丁园和秦英之不一样。”汪岑拿过从房间里找的的纸条,“但是凶手还是留下了字条,如果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们两个,那没必要绕这么一圈圈引起别人注意。” “我们要查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急不来的。” 听汪岑这样说着,孟随安也只能暂时放弃连夜验尸的想法。她看着对方忙碌了这么久,“饭菜在后厨里我还留了一些,你记得和他们吃上。” “知道。” 折腾了这一晚上,大家的感觉都不太好受。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又出现了新的案子,如果说前两个人都是一种噱头,那么此时此刻这个凶手的目的才算是暴露无遗。 可是汪岑还是隐隐的觉得,即便是前面两个人也很有可能和这个案子有着多多少少的联系。 这一切就要看明天他们能查到什么了。 阳光鼓足了劲从地平线升起,用光芒不停的反射在大地,唤醒地面上的一切生灵。 汪岑从房间出门时,就已经闻到了一阵阵饭菜的味道。他自然的看向后厨的位置,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过才晨初的时间就已经有了饭香,邤风最近可是有些勤快啊。 可是到了厨房他看着房间里面的人忽然愣住了,“怎么是你?” “不是我难道是田螺姑娘啊?”孟随安对这人的说法有些不高兴,“我看你们昨天说的晚,我醒的时候你们还都睡着呢。有点饿了,就顺便连你们的份都做好。”她看着对方的视线看向锅中,“我不太会做什么,看了看做馄饨这么多人我也做不过来。只能煮粥,将就一下……” “有的吃就行了,他们也不会挑。”汪岑说着,随后看向一旁的柴禾。“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比你稍微早了那么一点而已。”孟随安揉了揉脖子。他们这儿的枕头是硬的,自己睡不习惯。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勉强算是睡着了……醒的自然也就早了点。 第101章 邤风回来的时候听到其他人说自家大人和安大人出门去了坟地,他听到后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就站在郡守府门口等着。 自从知道安大人是个女子后,他更多的是理解了他们大人的很多行为。同时再一次佩服起自家大人,怎么那么早就知道了对方是个女子。 可转念又想到之前她帮忙给大人包扎的时候,现在觉得简直是在占他们大人便宜。 不过……他想了想琼露的样子,孟姑娘的话…占就占,至少孟姑娘能帮上他们大人的忙。不像那个琼露…让他们大人头疼。 马蹄声缓缓临近,邤风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差点惊掉了自己下巴。 孟随安坐在马上,准确说是坐在他们大人的马上。 这场面看的自己实在懵懂,却还是赶紧走到停下来的马旁。“大人,尸体的身份确认了,是南街的王光。” 汪岑从马上下来,伸出手扶住同样在马上的人下来,随后让其他人将马牵走。 他们一边往郡守府内走去,汪岑一边问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是个借钱放贷的,他的贷息特别高,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他。他一死,连同他手里的那些欠条都被一把火烧了。” “烧了?”汪岑突然停住,“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今天早上,他们店里人去的晚,平日里也没人看着,所以着火了也不知道。而且只烧了借据,房子什么的都没事儿。” “这人是怎么知道借据在什么地方的……”汪岑轻声呢喃,随后又问:“还有别的什么吗?” 邤风摇了摇头,“其余的就没有什么了。”他想着今天在外面打听到的消息。“这个王光下手黑,谁要是在他那借了钱,最后都是要落得个卖地卖孩子,就没有还上的。” “卖孩子……”汪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邤风先去通知后院的人做饭。 “你想到什么?”孟随安看他沉思,便走过去问道。 “拿出整整一张状纸罪名来的夫妻俩说过,他们的孩子被马季青带走卖掉。”汪岑眉头微微挑。“我当时便觉得这夫妻俩说的话太过得体,而且我当时问他们的问题都是质问,他们满腔悲愤却并不质疑我的态度。” “反而,对于我问的问题,就像是事先准备好了答案一样。” “你之前说过,马季青的这个案子所有的证据都是真实的,没有任何问题。”孟随安提出了更加大胆的假设。 “那如果,这些证据本来就是真的,只不过是找了一个替罪羊呢?” 汪岑忽然沉默,他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的轻轻在扶手上敲动。 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似乎都在为了印证那四个字。可是放眼整个太溪郡,无论是王光还是韩平,都是早就存在于太溪郡当中的问题。 这个人既然有能力做这种事,不可能还要特意等到他们在的时候下手,未免有些太蠢。 也可能是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可是,特意当着他们的面做这些,为的又是什么? 那四个字如同鬼影在眼前挥之不去。 直到邤风从后院过来说着要开饭,汪岑才抬起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 “我亲自去丁园和秦英之的家里看看。” 说罢便叫上邤风带着几个人出发,汪岑上马时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孟随安说道:“你就就在这儿,去他们那里你不用跟着。若是累了,吃过饭后早些休息。” 随即驾马长驱,在昏暗的街道上留下一片烟尘。 几个人没过多久便靠着令牌出了城门,此时郊外的道路上漆黑一片,只有星星点点的月光在树林的叶影间斑驳放光。他们一路纵马长驱,很快就到了他们之前说过的那几家村庄。时间已经很晚了,村庄内没有了任何的烛光。邤风带着汪岑朝着那夫妻俩的家里走去,家中房门紧闭没有任何的异样。 邤风走进去敲了敲房门,房中没有人应声,他又敲了几声。 汪岑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一个人影很快就冲了上来。 身旁的邤风很快的挡在了汪岑身前,这个人重重的撞到了邤风的身上,被他抓住还在拼命的挣扎着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邤风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人,看清楚脸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人不正是秦英之? 正要回头和汪岑说清楚眼前的这个人,秦英之像是感应不到这些人都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向前挣扎,头始终紧紧盯着身后的房间里面。 汪岑的视线看向了房间内,他们这才发现房间内已经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他缓步走了进去,翻开倒在地上人的那张脸,一看正丁园。他环视一圈,在不远处看到了同样的字条。将字条捡起来,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涸。 “马上在周围探查,凶手应该没有跑远。” “是!” 他的视线在房间内环绕一圈,大门紧闭,对方很可能并不是从门口直接闯入,窗边也甚至没有任何的足迹。汪岑转过头看向被邤风紧紧压制住的秦英之,对方仍然在挣扎着,瞪大了眼睛只想要逃跑。 “把她先带回去。” “是。” 等到他们回去,周围的街道上已经完全静谧了下来,走进郡守府,前堂内还有烛光。他吩咐其余的人将尸体放好,让邤风将秦英之带到后房叫人看好。 他缓步走进前堂,偌大的厅堂内只有孟随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臂撑在旁边的桌子上,脑袋就那样靠在上边沉沉的睡着。汪岑的脚步顿在原地,生怕自己惊醒了眼前的这个在睡梦中的人。 郡守府的房间很多,他本以为对方会顺便找人给她安排一间睡下。但是又像是想到,对方一向不希望给别人添麻烦,肯定没有和他们说过。自己又忙着检查这些事情,完全没有想起来…… “大人!那个……”邤风跑进来的时候意识到有人在房间里睡着,想停下自己的声音也已经晚了。 孟随安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揉了揉眼睛,起身问道:“怎么样了?” “那个秦英之疯了!” 汪岑没拦住,邤风一下子就把刚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之前她已经了解过汪岑手里的那张状纸,其中就有这个名字。“秦英之?丁园的妻子?那他人呢?”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丁园死了。”眼看着对方已经清醒过来,他只能先解释其他的事情 ,让邤风先下去收拾出一个房间给她。“刚到那里的时候,房门紧闭,没有任何的异样。打开门秦英之就冲了出来,看样子也像是收到了不小的惊吓。” “我去看看……” “明天一早再说。”汪岑拦着她,“你刚到就忙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了,你不累吗?秦英之我已经让人看好了,尸体也就在房间里,跑不掉的。” “可是……” “这件事没那么快查出缘由的。一开始死掉的这两个人都和这件事看起来没什么关系,可丁园和秦英之不一样。”汪岑拿过从房间里找的的纸条,“但是凶手还是留下了字条,如果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们两个,那没必要绕这么一圈圈引起别人注意。” “我们要查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急不来的。” 听汪岑这样说着,孟随安也只能暂时放弃连夜验尸的想法。她看着对方忙碌了这么久,“饭菜在后厨里我还留了一些,你记得和他们吃上。” “知道。” 折腾了这一晚上,大家的感觉都不太好受。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又出现了新的案子,如果说前两个人都是一种噱头,那么此时此刻这个凶手的目的才算是暴露无遗。 可是汪岑还是隐隐的觉得,即便是前面两个人也很有可能和这个案子有着多多少少的联系。 这一切就要看明天他们能查到什么了。 阳光鼓足了劲从地平线升起,用光芒不停的反射在大地,唤醒地面上的一切生灵。 汪岑从房间出门时,就已经闻到了一阵阵饭菜的味道。他自然的看向后厨的位置,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过才晨初的时间就已经有了饭香,邤风最近可是有些勤快啊。 可是到了厨房他看着房间里面的人忽然愣住了,“怎么是你?” “不是我难道是田螺姑娘啊?”孟随安对这人的说法有些不高兴,“我看你们昨天说的晚,我醒的时候你们还都睡着呢。有点饿了,就顺便连你们的份都做好。”她看着对方的视线看向锅中,“我不太会做什么,看了看做馄饨这么多人我也做不过来。只能煮粥,将就一下……” “有的吃就行了,他们也不会挑。”汪岑说着,随后看向一旁的柴禾。“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比你稍微早了那么一点而已。”孟随安揉了揉脖子。他们这儿的枕头是硬的,自己睡不习惯。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勉强算是睡着了……醒的自然也就早了点。 第102章 “行了,我看这个粥也差不多了,你吃。”孟随安收拾收拾灶台上的东西,“我刚才吃过了,去看看尸体。” 汪岑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不是说了不着急吗?” “我知道,可是我在这儿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去顺便把尸体检查了。”她说着就往外走,“顺便我再去看看那个秦英之是个什么情况。”说完就不等汪岑想要拦住她,一蹦一跳的就从房间出发了。 等到所有人都清醒过来,吃过了热乎乎的饭菜。孟随安也从尸体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伸着懒腰抬头看着天上的阳光,闭着眼睛认真感受了一下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 缓和了好一阵子她才睁开眼睛,向后院走去。可等她到那里的时候,汪岑一行人已经在那里审问着秦英之。看样子,秦英之仍然有些呆愣愣的,无论其他人问起什么都不说话。 她慢慢的走到他们身后,悄悄地靠近邤风,怼了怼他。“真疯了?” “不知道,看样子像是。”邤风示意她看向秦英之的手,上面隐隐的还能看见几圈红痕。“大人刚才看到她手上的伤痕,猜测是不是被绑着看到了丁园死亡的过程,所以才会这样。” “这样啊……”孟随安想了想,“对了,你们在房间里就没发现任何的闯入痕迹?” “没有,大门是关着的,窗户也是。”邤风会想着昨晚房间里的情形,“我们到的时候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那他应该早就跑了。估计是想先威胁秦英之在灭口,不过没来得及……” 先是把人绑住,但是又不杀。确实很符合这种威胁的感觉,可就算是威胁总要有想要的东西才对。丁园和秦英之到目前为止可能会沾染上的事情就只有马季青的案子,在结合凶手留下的这种’天道不公‘的字条,很显然马季青的案子就是有内情。 那这个人又是谁呢?马季青说过的那句话,很明显在他落狱时没有人相信过他。 那这个为了他还要杀人的到底是谁那个人? 这个问题恐怕或许只有马季青自己知道了。 汪岑眼看着秦英之无论怎么询问也无法回答,他的耐心最终还是消失殆尽。起身离开后院,还是让其余的人看好她。 “尸体的情况怎么样?” “他也是被人在脖颈处划破动脉致死,他的伤口第五个痕迹后补的很明显。伤口造成的凶器明显不同,看样子应该是心急了,划伤的力度也没有时间尽力去贴合另外四个。” 孟随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刚才邤风说房间内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时,我想到了一个东西。”她的视线和汪岑对上,“飞钩。” “这个东西在如今的安国大多制式是四爪的,在伤口数量上能完美符合。而且,伤口的间隔距离来讲,也没什么问题。” 汪岑听了她的推断陷入沉思。“而且,都没有闯进房间的痕迹,这样一来也确实很符合这种东西能直接翻进人家里面。” “你们在去丁园家里的时候,不熟悉的人在到了那里就算是逃跑也很有可能会撞上你们。”孟随安接着说道:“而且在身后就是闹街的地方轻而易举将一个人杀害并且带走,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对待丁园、秦英之夫妻俩的态度明显不同于其他人。他下手很干脆,不可能先绑住一个然后去杀另一个。这种手法明显带着很强的仇恨心理。” 听着她说的话,汪岑沉思片刻。 “现在看来,这些问题或许只有一个人会知道些消息了。” 这是孟随安第一次来到这儿的大牢,不过在她眼里所有的大牢都长一个样子,反正都是泛着某种寒意的地方。 马季青第三次被人带出来,他一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始终被关在这里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丁园死了。”汪岑开门见山,反正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就算是拐弯抹角的,他也很有可能会一言不发。“秦英之应当是亲眼见到了丈夫死亡的过程,现在整个人也痴呆了。” 马季青依然平淡的反应,“难道大人想说,是我一个在牢里的人做下的这些事吗?” “死的也不止他一个。”汪岑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自顾自的说道:“韩平,王光,他们都死了。” “哦,忘了说,他们死在飞钩的手里。”汪岑一字一顿细心观察起了眼前这个人的反应。即便他用力隐藏,他察觉到听到‘飞钩’两个字时对方眼神中一瞬间的动摇。 “他们的尸体旁边,都留着一个布条,上面写着四个字。”他语气缓慢,“马大人就不好奇,是哪四个字吗?” 马季青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瞬,“汪大人请讲。” “天、道、不、公。” 汪岑顿了顿,“不知道马大人听了,有何感想?” 孟随安在后面看着,马季青的情绪隐藏的确实已经很好了。只是可惜,他在听到那四个字时还是露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如今亲眼得见,她才算是明白汪岑口中所谓的态度原来是这个样子。 不过说句实话,她很不能理解。 或许曾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辩解过,努力为自己争辩过。可是为什么不再愿意相信别人呢?倘若真的是有人来救他,他这样的态度又怎么样别人完全相信他。 没有人生来就该相信其他人,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啊,不说话鼻子底下还长个东西干嘛呢? 马季青这次没有回话,只是沉默。 汪岑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本来也不抱多大的希望,只是觉得这个人对于外面的事至少知情。而至少,无论他信不信,都有人在为了他在努力。 虽然不是正面意义上的努力。 就在汪岑准备离开时,孟随安还是没忍住,走上前去说道:“马大人,虽然我不清楚你面对现实的态度有多失望。可是你眼前还有人在为你的清白努力,你为什么不肯自己辩解呢。” 马季青抬头看向他,“是吗…辩解…我难道没试过吗?可结果呢?”他伸出手来比划出自己身处的地方。 “可现在还有人在帮你啊。”孟随安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个凶手的一举一动都似乎是为了他陈述冤情。“我们在调查事情的真相,而你呢?真正的知情者却一言不发?” “你根本不明白!”马季青的声音被逼迫的带着几分颤抖。“你不明白…” “我去过你妻女的坟地,那根本就是假的。无论是谁用你妻女的命来胁迫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子死了,他们难道就真的会放过你妻女?” 这句话像是真正触及到了马季青的内心,他抬起头看向对方,双眼迷茫泛着点点泪光。 还有人在帮他……他的妻女…… 马季青嘴唇微颤,长期在这样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里,他此刻激动的心情让他的身体和手指都在颤抖。 “…我…我的妻女仍然下落不明…” 他说的那样慢,可周围没有人愿意去催促他。 两个月前的那日马季青下班回到家中,发现妻女全部消失不见。他四处寻找,最终在前厅的桌子上面发现了一封信。 信上告诉自己他妻女暂时无碍,只是要他按照信上所写的那样,首先先是对外称他妻女已经生病,不多时便要病死。 他本来不愿,可是曾子显来到他家中听说了这件事开始劝他。说妻女都在这个人手里,你不这样做难道不怕他们做下什么危险的事吗? 马季青思索良久,即便不理解信上所讲的这件事,但还是照做了。 因此一个月之前,外面外面便知晓了他的妻女一月之间双双亡故。 可就是这样,他在没有收到信封告诉自己妻女的下落。 他日复一日焦急的等待,始终没有任何的消息。而最后他等来的就是丁园和秦英之夫妻俩站在府衙门口,字字泣血的向他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些罪行。 马季青想要辩解,可曾子显在一旁说着这件事他一定会调查清楚。 而这一次,等来的结果就是自己落入牢狱。 甚至在自己进入牢狱的时候,所有曾经自己鼎力相助的百姓,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他开口辩解,却没有一个人在听。 他询问曾子显,可对方却说出了一堆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罪行,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犯下了那些罪。 马季青最开始在狱中喊冤,声音一日比一日低沉,可他始终没有放弃。 直到半个月前他在牢中又看到了那封信。 信上写会有京都的官员来这里调查事情真相,如果他不承认这些罪行,他的妻女就会成为郊外坟地里货真价实的尸体。 随信而来的还有他妻女的随身首饰。 他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如同环环相扣那般,此刻他已经掉进了这片大网,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去了。 因此,马季青只能闭上嘴,绝望的等待着从京都来的官员,到时候他承认所有的罪行。这样,至少他的妻女可以活下来。 一个人的牺牲,换了她们两个人的安宁,想来也是值得的。 第102章 “行了,我看这个粥也差不多了,你吃。”孟随安收拾收拾灶台上的东西,“我刚才吃过了,去看看尸体。” 汪岑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不是说了不着急吗?” “我知道,可是我在这儿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去顺便把尸体检查了。”她说着就往外走,“顺便我再去看看那个秦英之是个什么情况。”说完就不等汪岑想要拦住她,一蹦一跳的就从房间出发了。 等到所有人都清醒过来,吃过了热乎乎的饭菜。孟随安也从尸体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她伸着懒腰抬头看着天上的阳光,闭着眼睛认真感受了一下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 缓和了好一阵子她才睁开眼睛,向后院走去。可等她到那里的时候,汪岑一行人已经在那里审问着秦英之。看样子,秦英之仍然有些呆愣愣的,无论其他人问起什么都不说话。 她慢慢的走到他们身后,悄悄地靠近邤风,怼了怼他。“真疯了?” “不知道,看样子像是。”邤风示意她看向秦英之的手,上面隐隐的还能看见几圈红痕。“大人刚才看到她手上的伤痕,猜测是不是被绑着看到了丁园死亡的过程,所以才会这样。” “这样啊……”孟随安想了想,“对了,你们在房间里就没发现任何的闯入痕迹?” “没有,大门是关着的,窗户也是。”邤风会想着昨晚房间里的情形,“我们到的时候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那他应该早就跑了。估计是想先威胁秦英之在灭口,不过没来得及……” 先是把人绑住,但是又不杀。确实很符合这种威胁的感觉,可就算是威胁总要有想要的东西才对。丁园和秦英之到目前为止可能会沾染上的事情就只有马季青的案子,在结合凶手留下的这种’天道不公‘的字条,很显然马季青的案子就是有内情。 那这个人又是谁呢?马季青说过的那句话,很明显在他落狱时没有人相信过他。 那这个为了他还要杀人的到底是谁那个人? 这个问题恐怕或许只有马季青自己知道了。 汪岑眼看着秦英之无论怎么询问也无法回答,他的耐心最终还是消失殆尽。起身离开后院,还是让其余的人看好她。 “尸体的情况怎么样?” “他也是被人在脖颈处划破动脉致死,他的伤口第五个痕迹后补的很明显。伤口造成的凶器明显不同,看样子应该是心急了,划伤的力度也没有时间尽力去贴合另外四个。” 孟随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刚才邤风说房间内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时,我想到了一个东西。”她的视线和汪岑对上,“飞钩。” “这个东西在如今的安国大多制式是四爪的,在伤口数量上能完美符合。而且,伤口的间隔距离来讲,也没什么问题。” 汪岑听了她的推断陷入沉思。“而且,都没有闯进房间的痕迹,这样一来也确实很符合这种东西能直接翻进人家里面。” “你们在去丁园家里的时候,不熟悉的人在到了那里就算是逃跑也很有可能会撞上你们。”孟随安接着说道:“而且在身后就是闹街的地方轻而易举将一个人杀害并且带走,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对待丁园、秦英之夫妻俩的态度明显不同于其他人。他下手很干脆,不可能先绑住一个然后去杀另一个。这种手法明显带着很强的仇恨心理。” 听着她说的话,汪岑沉思片刻。 “现在看来,这些问题或许只有一个人会知道些消息了。” 这是孟随安第一次来到这儿的大牢,不过在她眼里所有的大牢都长一个样子,反正都是泛着某种寒意的地方。 马季青第三次被人带出来,他一直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始终被关在这里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丁园死了。”汪岑开门见山,反正对于眼前的这个人就算是拐弯抹角的,他也很有可能会一言不发。“秦英之应当是亲眼见到了丈夫死亡的过程,现在整个人也痴呆了。” 马季青依然平淡的反应,“难道大人想说,是我一个在牢里的人做下的这些事吗?” “死的也不止他一个。”汪岑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自顾自的说道:“韩平,王光,他们都死了。” “哦,忘了说,他们死在飞钩的手里。”汪岑一字一顿细心观察起了眼前这个人的反应。即便他用力隐藏,他察觉到听到‘飞钩’两个字时对方眼神中一瞬间的动摇。 “他们的尸体旁边,都留着一个布条,上面写着四个字。”他语气缓慢,“马大人就不好奇,是哪四个字吗?” 马季青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瞬,“汪大人请讲。” “天、道、不、公。” 汪岑顿了顿,“不知道马大人听了,有何感想?” 孟随安在后面看着,马季青的情绪隐藏的确实已经很好了。只是可惜,他在听到那四个字时还是露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如今亲眼得见,她才算是明白汪岑口中所谓的态度原来是这个样子。 不过说句实话,她很不能理解。 或许曾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辩解过,努力为自己争辩过。可是为什么不再愿意相信别人呢?倘若真的是有人来救他,他这样的态度又怎么样别人完全相信他。 没有人生来就该相信其他人,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啊,不说话鼻子底下还长个东西干嘛呢? 马季青这次没有回话,只是沉默。 汪岑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本来也不抱多大的希望,只是觉得这个人对于外面的事至少知情。而至少,无论他信不信,都有人在为了他在努力。 虽然不是正面意义上的努力。 就在汪岑准备离开时,孟随安还是没忍住,走上前去说道:“马大人,虽然我不清楚你面对现实的态度有多失望。可是你眼前还有人在为你的清白努力,你为什么不肯自己辩解呢。” 马季青抬头看向他,“是吗…辩解…我难道没试过吗?可结果呢?”他伸出手来比划出自己身处的地方。 “可现在还有人在帮你啊。”孟随安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个凶手的一举一动都似乎是为了他陈述冤情。“我们在调查事情的真相,而你呢?真正的知情者却一言不发?” “你根本不明白!”马季青的声音被逼迫的带着几分颤抖。“你不明白…” “我去过你妻女的坟地,那根本就是假的。无论是谁用你妻女的命来胁迫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子死了,他们难道就真的会放过你妻女?” 这句话像是真正触及到了马季青的内心,他抬起头看向对方,双眼迷茫泛着点点泪光。 还有人在帮他……他的妻女…… 马季青嘴唇微颤,长期在这样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里,他此刻激动的心情让他的身体和手指都在颤抖。 “…我…我的妻女仍然下落不明…” 他说的那样慢,可周围没有人愿意去催促他。 两个月前的那日马季青下班回到家中,发现妻女全部消失不见。他四处寻找,最终在前厅的桌子上面发现了一封信。 信上告诉自己他妻女暂时无碍,只是要他按照信上所写的那样,首先先是对外称他妻女已经生病,不多时便要病死。 他本来不愿,可是曾子显来到他家中听说了这件事开始劝他。说妻女都在这个人手里,你不这样做难道不怕他们做下什么危险的事吗? 马季青思索良久,即便不理解信上所讲的这件事,但还是照做了。 因此一个月之前,外面外面便知晓了他的妻女一月之间双双亡故。 可就是这样,他在没有收到信封告诉自己妻女的下落。 他日复一日焦急的等待,始终没有任何的消息。而最后他等来的就是丁园和秦英之夫妻俩站在府衙门口,字字泣血的向他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些罪行。 马季青想要辩解,可曾子显在一旁说着这件事他一定会调查清楚。 而这一次,等来的结果就是自己落入牢狱。 甚至在自己进入牢狱的时候,所有曾经自己鼎力相助的百姓,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他开口辩解,却没有一个人在听。 他询问曾子显,可对方却说出了一堆自己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罪行,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犯下了那些罪。 马季青最开始在狱中喊冤,声音一日比一日低沉,可他始终没有放弃。 直到半个月前他在牢中又看到了那封信。 信上写会有京都的官员来这里调查事情真相,如果他不承认这些罪行,他的妻女就会成为郊外坟地里货真价实的尸体。 随信而来的还有他妻女的随身首饰。 他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如同环环相扣那般,此刻他已经掉进了这片大网,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去了。 因此,马季青只能闭上嘴,绝望的等待着从京都来的官员,到时候他承认所有的罪行。这样,至少他的妻女可以活下来。 一个人的牺牲,换了她们两个人的安宁,想来也是值得的。 第103章 听到马季青讲完事情的的全部过程,孟随安听的很是沉默。 先是在外界眼中让马季青变成孤身一人,这样一来他妻女的下场如何还不是他们说的算。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一般人也反应不过来,只会下意识顺着他们说的去做而已。 她看向汪岑,对方似乎也在慢慢消化他说的这些话。刚才马季青说的那番话里,好像总有一个人出现在关键的时刻为他推波助澜。 “丁园、秦英之夫妻两是去府衙找的你吗?” 马季青点了点头,“那天我照常在府衙内当值,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我便走出门查看。当时在门口就看到曾子显正和那夫妻俩说着什么,见我来了,曾子显又急忙拦住我的脚步。紧接着他们两个人就哭了起来,引来了很多人围观。” “我还要走过去询问是什么事情,曾子显只是拦着我将那个状纸递给我看。然后还不待我看清楚全部的字迹,他就又说道:’这夫妻两是来找你的,说是你买了他们的一双儿女’。我正要辩驳,他却有拦住我,说他知道事情是假的,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不如他现在暂时避避风头,等到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说。” 马季青当时却不认同曾子显的这个观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出来辩解。当时的他还觉得只要自己站出来辩解就一定会有人愿意相信他,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他站在府衙门口和这夫妻俩解释,身后观看的人群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努力的辩解就像是一场笑话,在他们眼里像是毫无意义。所以即便他说着这些事情还没有经过调查,周围的人群却一个个窃窃私语起来,说着原来他是一个这样的人。 马季青眼看着围观的人群从一开始的看戏,转而变成了眼神中都带着对自己的谴责。他不明白,即便自己在太溪郡的功绩并不算很好,可是他一直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来周围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 曾子显这个时候又出来同他解释,说现在的人群都被这夫妻俩的样子弄的愤慨,一时间肯定难以辨认清楚。他打算让马季青先做个样子,先将他关押在牢中,自己在外面调查,这样一来先平息了众怒,反正事情也是假的,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就这样在曾子显的几番劝说下,马季青也意识到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他只能暂时同意曾子显的计划。可就是三天后,曾子显来到大牢里,和他说着证据确凿让自己趁早认罪的话来。 从没做过的事情谈何认罪?马季青自然不肯认,之后的事情就是他刚刚说过的那样了。 周围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因为怎么看都知道这摆明了不就是骗人吗?当时估计是事情来的紧急,一旁的夫妻两个加上曾子显的话语,让马季青实在没有时间一点点反应着这件事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起来。 别说他反应不过来,这事儿就是放在一般人身上也不可能反应的那么快。 “看来这个曾子显为了让你有口难辨还真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汪岑这样说着,马季青的眼神中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汪岑很快也就想到了一件事,既然所有的事情和账面他都检查过了,全部都是真实无误的,那么就是说,只有做下这件事的人是假的。曾子显找了一个最完美的替罪羊,甚至为了这个完美的替罪羊又编织出了一个完美的故事。在所有太溪郡的百姓眼中,马季青已经成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他甚至早就想到了最麻烦的一个因素,也早早就在两个月之前解决好了。 “可……如果所有的事情是真的,他是怎么让一个村子的所有人都跟着他说谎?” “这种事情就简单了,威逼还是利诱,总归是其中一个。他贪污了那么多的银两,就算是一家随便给上一点,等解决了事情之后在想些什么办法,难道还有怕他们说出去吗?”汪岑的语气淡淡的,这样的手法他可是见过了很多次。 “再或者,不知情的人面前做出一副好人的模样来,告诉他们做下这一切事情的都是马季青,而不是他。不知情的人在面对一众的证据面前也会选择相信了。” 他冷哼一声,“当真是看不出来,还真是好城府。” 孟随安的目光却看向了地牢外的天空,此时已经是正午,“如果,丁园和秦英之两个人正是因为污蔑了马季青的原因才会被杀,那韩平和王光呢?” “王光经营着利贷,如果他和曾子显合作的话,他应该就是帮助曾子显解决掉那些钱款的去向。汪岑缓缓思考了一下,“至于韩平……” 这个人未免太不起眼了,在商街上甚至遭人唾弃。这样的人杀掉,难道最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开始杀人的? “如果这些都能和为马季青平冤连接上的话……”孟随安看向汪岑,对方的视线和她对上。 看来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此时此刻的主人翁,还在自家的房间里。曾子显翘着二郎腿,品尝着茶水。抬眼看着眼前的风景,心里一阵欢快。直到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扰乱了他的思绪。 “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呸!”曾子显厌恶的呸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大人好着呢!” “不是……”匆忙跑进来的手下,脸上还流着汗,“我刚才在街上听说,丁园和秦英之他们两口子也死了!” “什么?!死了?!”曾子显手中的茶杯猛地摔落在地上,“你说的是真的?!” “哎呦我的大人啊,当然是真的了。这要是假的我敢来告诉您吗?”那个手下脸上的表情很是惊恐,“我听说这消息之后赶紧跑去的村里,那个京都来的大官,正往外抬尸体呢!” 曾子显刚刚还游刃有余的样子瞬间消失了,脖子上也缓缓冒出了汗水。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是要冷静下来。 “大人,你说……这个人不能真是冲着为了给马季青伸冤来的?” “胡说八道!他有什么冤?!” “是是是是。”手下赶紧改口,“那大人……要不……咱们出去躲一段时间呢?” “躲?!躲什么?”他伸出手来掐着这人的耳朵,“你是傻了还是怎么了?现在咱们怎么躲?往哪躲?!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们怎么说啊?” “那……”手下看起来也像是有些犯难,“那咱们到底怎么办啊?” 曾子显又前后走了几步,最终突然停住,随后看向手下的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回到椅子上。 “大人……” 曾子显摆了摆手,语气甚至有了几分不应该有的轻快。“让所有人把院子看好了,不用担心。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来到我这院子里。” “是。” 随即不多时,曾子显的院子里就被人看顾好了。从外面看当然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里面已经严防死守了起来。 曾子显的面上看起来像是游刃有余,可是心里的恐惧和担忧还是没有丝毫的褪去。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像是要眼看着那个贼人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来到了晚上,院子里除了巡逻的手下的脚步声外一直都很安静。但是在不为人知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身影几乎是悄悄地走进了院落当中,他看着院落里几乎严密的连个苍蝇飞过都被人察觉的的程度,只是淡淡的冷笑了一声。 这样似乎正合他的意。 他的身影在院落中闪过,在一个房间外停了下来,随后翻身进去。过了许久才终于出来,紧接便向着曾子显的房间走去。 院落中不知何处传来了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一道黑影吸引。 “什么人?!”院落中一大半的人全都追了过去。 曾子显听到声音从房间走到门口,“怎么了?” 手下走过来说着没什么大事,已经有人去查看了。 可就是在这个时刻,曾子显并没有防备的抬头,看着眼前就要向自己袭来的光影。 ‘当啷’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相互碰撞,随即便是几声打斗的声音。 等到曾子显反应过来时候,一个黑衣人正被压在地上。而一旁站着的正是汪岑和他的几个手下,汪岑的目光有些戏谑的看向他。“曾大人,您这院子里今天还真是热闹啊。” 随即没等他说话,对方就已经先开口说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带到府衙去。”接着将视线看向他,“劳烦曾大人,一同走一趟了。” 他的笑容有几分奇怪的意味,曾子显却并不在意。 他早就盘算好了一切,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身上。 第103章 听到马季青讲完事情的的全部过程,孟随安听的很是沉默。 先是在外界眼中让马季青变成孤身一人,这样一来他妻女的下场如何还不是他们说的算。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一般人也反应不过来,只会下意识顺着他们说的去做而已。 她看向汪岑,对方似乎也在慢慢消化他说的这些话。刚才马季青说的那番话里,好像总有一个人出现在关键的时刻为他推波助澜。 “丁园、秦英之夫妻两是去府衙找的你吗?” 马季青点了点头,“那天我照常在府衙内当值,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我便走出门查看。当时在门口就看到曾子显正和那夫妻俩说着什么,见我来了,曾子显又急忙拦住我的脚步。紧接着他们两个人就哭了起来,引来了很多人围观。” “我还要走过去询问是什么事情,曾子显只是拦着我将那个状纸递给我看。然后还不待我看清楚全部的字迹,他就又说道:’这夫妻两是来找你的,说是你买了他们的一双儿女’。我正要辩驳,他却有拦住我,说他知道事情是假的,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不如他现在暂时避避风头,等到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说。” 马季青当时却不认同曾子显的这个观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出来辩解。当时的他还觉得只要自己站出来辩解就一定会有人愿意相信他,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他站在府衙门口和这夫妻俩解释,身后观看的人群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努力的辩解就像是一场笑话,在他们眼里像是毫无意义。所以即便他说着这些事情还没有经过调查,周围的人群却一个个窃窃私语起来,说着原来他是一个这样的人。 马季青眼看着围观的人群从一开始的看戏,转而变成了眼神中都带着对自己的谴责。他不明白,即便自己在太溪郡的功绩并不算很好,可是他一直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来周围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自己。 曾子显这个时候又出来同他解释,说现在的人群都被这夫妻俩的样子弄的愤慨,一时间肯定难以辨认清楚。他打算让马季青先做个样子,先将他关押在牢中,自己在外面调查,这样一来先平息了众怒,反正事情也是假的,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就这样在曾子显的几番劝说下,马季青也意识到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他只能暂时同意曾子显的计划。可就是三天后,曾子显来到大牢里,和他说着证据确凿让自己趁早认罪的话来。 从没做过的事情谈何认罪?马季青自然不肯认,之后的事情就是他刚刚说过的那样了。 周围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因为怎么看都知道这摆明了不就是骗人吗?当时估计是事情来的紧急,一旁的夫妻两个加上曾子显的话语,让马季青实在没有时间一点点反应着这件事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起来。 别说他反应不过来,这事儿就是放在一般人身上也不可能反应的那么快。 “看来这个曾子显为了让你有口难辨还真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汪岑这样说着,马季青的眼神中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汪岑很快也就想到了一件事,既然所有的事情和账面他都检查过了,全部都是真实无误的,那么就是说,只有做下这件事的人是假的。曾子显找了一个最完美的替罪羊,甚至为了这个完美的替罪羊又编织出了一个完美的故事。在所有太溪郡的百姓眼中,马季青已经成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他甚至早就想到了最麻烦的一个因素,也早早就在两个月之前解决好了。 “可……如果所有的事情是真的,他是怎么让一个村子的所有人都跟着他说谎?” “这种事情就简单了,威逼还是利诱,总归是其中一个。他贪污了那么多的银两,就算是一家随便给上一点,等解决了事情之后在想些什么办法,难道还有怕他们说出去吗?”汪岑的语气淡淡的,这样的手法他可是见过了很多次。 “再或者,不知情的人面前做出一副好人的模样来,告诉他们做下这一切事情的都是马季青,而不是他。不知情的人在面对一众的证据面前也会选择相信了。” 他冷哼一声,“当真是看不出来,还真是好城府。” 孟随安的目光却看向了地牢外的天空,此时已经是正午,“如果,丁园和秦英之两个人正是因为污蔑了马季青的原因才会被杀,那韩平和王光呢?” “王光经营着利贷,如果他和曾子显合作的话,他应该就是帮助曾子显解决掉那些钱款的去向。汪岑缓缓思考了一下,“至于韩平……” 这个人未免太不起眼了,在商街上甚至遭人唾弃。这样的人杀掉,难道最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开始杀人的? “如果这些都能和为马季青平冤连接上的话……”孟随安看向汪岑,对方的视线和她对上。 看来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此时此刻的主人翁,还在自家的房间里。曾子显翘着二郎腿,品尝着茶水。抬眼看着眼前的风景,心里一阵欢快。直到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扰乱了他的思绪。 “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呸!”曾子显厌恶的呸了一声,“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大人好着呢!” “不是……”匆忙跑进来的手下,脸上还流着汗,“我刚才在街上听说,丁园和秦英之他们两口子也死了!” “什么?!死了?!”曾子显手中的茶杯猛地摔落在地上,“你说的是真的?!” “哎呦我的大人啊,当然是真的了。这要是假的我敢来告诉您吗?”那个手下脸上的表情很是惊恐,“我听说这消息之后赶紧跑去的村里,那个京都来的大官,正往外抬尸体呢!” 曾子显刚刚还游刃有余的样子瞬间消失了,脖子上也缓缓冒出了汗水。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是要冷静下来。 “大人,你说……这个人不能真是冲着为了给马季青伸冤来的?” “胡说八道!他有什么冤?!” “是是是是。”手下赶紧改口,“那大人……要不……咱们出去躲一段时间呢?” “躲?!躲什么?”他伸出手来掐着这人的耳朵,“你是傻了还是怎么了?现在咱们怎么躲?往哪躲?!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们怎么说啊?” “那……”手下看起来也像是有些犯难,“那咱们到底怎么办啊?” 曾子显又前后走了几步,最终突然停住,随后看向手下的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回到椅子上。 “大人……” 曾子显摆了摆手,语气甚至有了几分不应该有的轻快。“让所有人把院子看好了,不用担心。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来到我这院子里。” “是。” 随即不多时,曾子显的院子里就被人看顾好了。从外面看当然是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里面已经严防死守了起来。 曾子显的面上看起来像是游刃有余,可是心里的恐惧和担忧还是没有丝毫的褪去。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像是要眼看着那个贼人什么时候来到自己面前。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来到了晚上,院子里除了巡逻的手下的脚步声外一直都很安静。但是在不为人知的一个角落里,一个身影几乎是悄悄地走进了院落当中,他看着院落里几乎严密的连个苍蝇飞过都被人察觉的的程度,只是淡淡的冷笑了一声。 这样似乎正合他的意。 他的身影在院落中闪过,在一个房间外停了下来,随后翻身进去。过了许久才终于出来,紧接便向着曾子显的房间走去。 院落中不知何处传来了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一道黑影吸引。 “什么人?!”院落中一大半的人全都追了过去。 曾子显听到声音从房间走到门口,“怎么了?” 手下走过来说着没什么大事,已经有人去查看了。 可就是在这个时刻,曾子显并没有防备的抬头,看着眼前就要向自己袭来的光影。 ‘当啷’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相互碰撞,随即便是几声打斗的声音。 等到曾子显反应过来时候,一个黑衣人正被压在地上。而一旁站着的正是汪岑和他的几个手下,汪岑的目光有些戏谑的看向他。“曾大人,您这院子里今天还真是热闹啊。” 随即没等他说话,对方就已经先开口说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带到府衙去。”接着将视线看向他,“劳烦曾大人,一同走一趟了。” 他的笑容有几分奇怪的意味,曾子显却并不在意。 他早就盘算好了一切,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身上。 第104章 来到了府衙,曾子显看着坐前厅上的马季青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有些担忧的走到对方身边,询问着对方最近在牢中可有受什么委屈,这些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不过在对方临上京都之前,这些小事他还是解决的了的。 可是马季青只是冷哼一声,随即瞪着眼睛有些愤恨的看着他。 “马大人,您看,我还叫您一声马大人。这贪污的事情,是您自己做的,您和我生气也没有用啊。” “呸!”还没等其他人说话,被押来的那个黑衣人就说道:“曾子显,你可真是会做戏!就是你这张脸,才让所有人都信了你的鬼话!马大人分明就是被你冤枉的,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真是让人恶心!” 曾子显冷冷的看着这个人,视线像是在看一个垃圾。“你是什么东西,说我冤枉人也是要有证据的。汪大人可是查过的,这些证据可是有理有据的,哪一样冤枉了他?” “你!”那个黑衣人还想要说什么,忽然就将视线看向了汪岑的方向,恶狠狠的说道:“没想到,这年头狗官都是一伙的!本来以为你们来了就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结果不还是什么也查不到。” 这人应该是疯了,怎么骂起人来敌我不分的呢。 孟随安看着他,本来还想听着他和曾子显接着骂呢,怎么话题突然就转到他们这儿了。 邤风走上前去,瞬间将那个人脸上的面罩摘了下来。 “我当是什么东西。”曾子显看到了那张脸,立刻不屑的说道:“原来是个小偷。”他看向汪岑,态度立马变了样子,“汪大人,你来我这儿刚几天,有所不知。我们这儿啊专有那么几个人,仗着自己有膀子力气不正经干活,就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这位吴迁可也算是一位。”曾子显说着,脸上的神情始终是那种鄙夷,“他当年偷了东西入狱,出来之后马大人可是特意给他找了个活计让他做,还亲自为他担保,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他负责。” 说到这儿他突然煞有介事的说着:“哎呀,该不会是你们两个串通好了,要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他赶紧向汪岑说道:“汪大人,您可要看清楚啊,这么一个小偷小摸的家伙,他说的话怎么可信呢?” 孟随安在一旁看着曾子显的那张嘴忽然有点不合时宜的羡慕。她好想拥有这样一张嘴啊……要知道,这样的嘴,将来行走江湖可就什么都不怕了,活的都能给他说死喽。 她甚至有点同情起了马季青,真不怪他被人骗,这家伙说话是真会挑重点的讲啊。 汪岑倒是觉得事情有些意思了,他始终静静的听着曾子显在那里说话,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看的人越来越心慌。 “大人!我不是!”吴迁显然担心眼前的人会相信这人的鬼话,为了帮助马大人申冤他费了多少力气,绝对不能让这个狗东西三言两语就说的一文不值。“大人,我有证据的!” “是吗?”汪岑看着他,“什么证据?” “那个韩平,他收了这个人的钱,在那天丁园他们夫妻俩上门的时候故意在人群中诋毁着马大人。我就在那里,听的很清楚,韩平在所有身边游说着,说要不是别逼急了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到这儿告状啊。” “韩平人都死了。”曾子显冷冷的看着他,语气轻飘飘的,“当然你想怎么说都行了。” “你! ” “对啊,既然你说韩平收了他的,可是你现在把人杀了,死无对证啊。” 孟随安听出来了,汪岑这是在拱火。不过确实,既然知道这人有问题了,干嘛还要杀了呢?留着他让他作证也好啊,现在你这样,真的就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吴迁也有些悔恨,“我当时只是想着把事情闹大,这样你们就会留在这儿继续调查。那些人…他们虽然相信了这些人的鬼话,可到底是无辜的。我只能……” 看来这个人还是挺有良心的,只是多少还是有点没思考利索。 曾子显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像是要看看眼前的这个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对了!”吴迁又一次想到,“我从他的书房里找到了账本!上面记录的都是他和王光往来的账目细则。就在我怀里!” 邤风从他的怀里找到了那本账簿,转身递给汪岑。对方接过来没有着急翻看,只是淡淡的问道:“曾大人不担心吗?” “我行得端坐得正,担心什么呢?” 他回答的那么坦荡,孟随安都想给他鼓鼓掌了。 汪岑嘴角微微上扬,他翻开账簿,上面的每一笔账款几乎都能和之前那本声称是马季青贪污下来的钱款悉数对上。他合上本子,看向曾子显,“曾大人想怎么解释一下,这里的账面和之前那本都对的上呢?” 孟随安看着这人的笑容,他是真的玩得很开心啊…… “这或许就是他们计划内的一部分,本来这账本就是他们的,要想再伪造出一份新的来不是很容易。” “可他说,是在你的房间亲自找出来的啊。” “他一个小偷,什么时候偷走什么东西都易如反掌,更何况在我那里放下什么东西呢。” 真是好嘴。汪岑开始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胡说!我走进去才拿到的这个账本!”吴迁眼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轻松化解,他越来越焦急。 他原本就是一个无人理睬的小偷,被抓后任谁都可以对他唾弃。只有马大人,他愿意相信自己,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在马大人的帮助下有了崭新的生活,又怎么可能眼看着他这样好的人就这样蒙冤入狱呢? “有谁能帮你证明呢?”曾子显冷哼了一声,“有谁能证明你在走进我房间的时候没有带多余的东西?你一个小偷,说这些不觉得让人笑掉大牙吗?” “你……”这次开口的却是站在一旁的马季青,他从刚才开始始终听着他们的对话。如果说曾经他还不肯相信这一切真的有人为他在伸冤在你经历过刚刚那一切之后,他还是相信了。他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要总是一口一个小偷,吴迁他有名有姓,不过是年轻时犯了错,他现在也在改正,而且有了自己的生活。” 当初他救下吴迁,只是觉得他年纪尚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就这样留下遗憾,后半辈子就完了。他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并没有想过对方会报答。甚至要不是曾子显提起,他都要忘记了这件事。 但他很欣慰,至少对方真的有在重新生活,只是这样的生活因为他…… “他不像你,从前犯的错,现在改了就是了。而你,你的错就是一辈子!你就是用天上的银河都洗不干净你身上沾染的东西!” 马季青不会骂人,这已经是他所有能想到的话语中听起来最严重的词汇了。 曾子显只是冷哼一声,“你说了那么多,可还是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你不没有做这些事。”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两个人无话可说,房间内重新恢复平静,汪岑的眼中才像是隐隐透出一些失望。“这就完了?你们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汪大人,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无故攀咬我一口。既然现在凶案的真凶也已经找到了,不如还是尽早结案,您也好回京复命。” “不急。”汪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们的话说完了,我还没有。曾大人急什么?” 听见对方忽然这样一说,曾子显的心中不知道为何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觉。但也只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听凭汪大人吩咐。” “邤风。”汪岑招呼着,“这场戏我也陪着曾大人唱累了,该上场的都带上来。” “是。” 随着他话音一落,门口处便被带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已经疯了的秦英之,在看到她的时候曾子显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些波澜。除此之外还有曾子显的手下,在他们出门追赶着那个黑影时就被汪岑顺势扣下。 “好好说说。”汪岑的语气淡淡的,看出来这场戏的结尾还是要自己来这件事他多多少少有点失望。“若有隐瞒,别忘了你们的下场。” 秦英之的身体猛然一颤,随即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疯癫的痕迹。“回大人,之前让我们去府衙门口状告马大人的就是他,曾子显。” “我们都是受了他的蛊惑,说马大人才是在我们庄子祸乱的罪魁祸首。他跟我们说能帮助我们申冤,让我们不用在受他压迫。” “我们是真的不清楚啊,他才是和王光合起伙来骗我们的人。”秦英之流出了眼泪,“他先是逼我们缴税款,缴不上就让那王光向我们借钱,我们哪里还的起…就眼看着王光卖了我们的儿女。” 她觉得悲怆,好似比那天在汪岑面前哭的还要哀伤。 也是,原本以为自己成为了正义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可真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让他们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原本的愤慨,变成悲哀。 第104章 来到了府衙,曾子显看着坐前厅上的马季青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有些担忧的走到对方身边,询问着对方最近在牢中可有受什么委屈,这些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不过在对方临上京都之前,这些小事他还是解决的了的。 可是马季青只是冷哼一声,随即瞪着眼睛有些愤恨的看着他。 “马大人,您看,我还叫您一声马大人。这贪污的事情,是您自己做的,您和我生气也没有用啊。” “呸!”还没等其他人说话,被押来的那个黑衣人就说道:“曾子显,你可真是会做戏!就是你这张脸,才让所有人都信了你的鬼话!马大人分明就是被你冤枉的,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真是让人恶心!” 曾子显冷冷的看着这个人,视线像是在看一个垃圾。“你是什么东西,说我冤枉人也是要有证据的。汪大人可是查过的,这些证据可是有理有据的,哪一样冤枉了他?” “你!”那个黑衣人还想要说什么,忽然就将视线看向了汪岑的方向,恶狠狠的说道:“没想到,这年头狗官都是一伙的!本来以为你们来了就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结果不还是什么也查不到。” 这人应该是疯了,怎么骂起人来敌我不分的呢。 孟随安看着他,本来还想听着他和曾子显接着骂呢,怎么话题突然就转到他们这儿了。 邤风走上前去,瞬间将那个人脸上的面罩摘了下来。 “我当是什么东西。”曾子显看到了那张脸,立刻不屑的说道:“原来是个小偷。”他看向汪岑,态度立马变了样子,“汪大人,你来我这儿刚几天,有所不知。我们这儿啊专有那么几个人,仗着自己有膀子力气不正经干活,就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这位吴迁可也算是一位。”曾子显说着,脸上的神情始终是那种鄙夷,“他当年偷了东西入狱,出来之后马大人可是特意给他找了个活计让他做,还亲自为他担保,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他负责。” 说到这儿他突然煞有介事的说着:“哎呀,该不会是你们两个串通好了,要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他赶紧向汪岑说道:“汪大人,您可要看清楚啊,这么一个小偷小摸的家伙,他说的话怎么可信呢?” 孟随安在一旁看着曾子显的那张嘴忽然有点不合时宜的羡慕。她好想拥有这样一张嘴啊……要知道,这样的嘴,将来行走江湖可就什么都不怕了,活的都能给他说死喽。 她甚至有点同情起了马季青,真不怪他被人骗,这家伙说话是真会挑重点的讲啊。 汪岑倒是觉得事情有些意思了,他始终静静的听着曾子显在那里说话,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也看的人越来越心慌。 “大人!我不是!”吴迁显然担心眼前的人会相信这人的鬼话,为了帮助马大人申冤他费了多少力气,绝对不能让这个狗东西三言两语就说的一文不值。“大人,我有证据的!” “是吗?”汪岑看着他,“什么证据?” “那个韩平,他收了这个人的钱,在那天丁园他们夫妻俩上门的时候故意在人群中诋毁着马大人。我就在那里,听的很清楚,韩平在所有身边游说着,说要不是别逼急了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到这儿告状啊。” “韩平人都死了。”曾子显冷冷的看着他,语气轻飘飘的,“当然你想怎么说都行了。” “你! ” “对啊,既然你说韩平收了他的,可是你现在把人杀了,死无对证啊。” 孟随安听出来了,汪岑这是在拱火。不过确实,既然知道这人有问题了,干嘛还要杀了呢?留着他让他作证也好啊,现在你这样,真的就是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吴迁也有些悔恨,“我当时只是想着把事情闹大,这样你们就会留在这儿继续调查。那些人…他们虽然相信了这些人的鬼话,可到底是无辜的。我只能……” 看来这个人还是挺有良心的,只是多少还是有点没思考利索。 曾子显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像是要看看眼前的这个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对了!”吴迁又一次想到,“我从他的书房里找到了账本!上面记录的都是他和王光往来的账目细则。就在我怀里!” 邤风从他的怀里找到了那本账簿,转身递给汪岑。对方接过来没有着急翻看,只是淡淡的问道:“曾大人不担心吗?” “我行得端坐得正,担心什么呢?” 他回答的那么坦荡,孟随安都想给他鼓鼓掌了。 汪岑嘴角微微上扬,他翻开账簿,上面的每一笔账款几乎都能和之前那本声称是马季青贪污下来的钱款悉数对上。他合上本子,看向曾子显,“曾大人想怎么解释一下,这里的账面和之前那本都对的上呢?” 孟随安看着这人的笑容,他是真的玩得很开心啊…… “这或许就是他们计划内的一部分,本来这账本就是他们的,要想再伪造出一份新的来不是很容易。” “可他说,是在你的房间亲自找出来的啊。” “他一个小偷,什么时候偷走什么东西都易如反掌,更何况在我那里放下什么东西呢。” 真是好嘴。汪岑开始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胡说!我走进去才拿到的这个账本!”吴迁眼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轻松化解,他越来越焦急。 他原本就是一个无人理睬的小偷,被抓后任谁都可以对他唾弃。只有马大人,他愿意相信自己,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在马大人的帮助下有了崭新的生活,又怎么可能眼看着他这样好的人就这样蒙冤入狱呢? “有谁能帮你证明呢?”曾子显冷哼了一声,“有谁能证明你在走进我房间的时候没有带多余的东西?你一个小偷,说这些不觉得让人笑掉大牙吗?” “你……”这次开口的却是站在一旁的马季青,他从刚才开始始终听着他们的对话。如果说曾经他还不肯相信这一切真的有人为他在伸冤在你经历过刚刚那一切之后,他还是相信了。他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要总是一口一个小偷,吴迁他有名有姓,不过是年轻时犯了错,他现在也在改正,而且有了自己的生活。” 当初他救下吴迁,只是觉得他年纪尚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就这样留下遗憾,后半辈子就完了。他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并没有想过对方会报答。甚至要不是曾子显提起,他都要忘记了这件事。 但他很欣慰,至少对方真的有在重新生活,只是这样的生活因为他…… “他不像你,从前犯的错,现在改了就是了。而你,你的错就是一辈子!你就是用天上的银河都洗不干净你身上沾染的东西!” 马季青不会骂人,这已经是他所有能想到的话语中听起来最严重的词汇了。 曾子显只是冷哼一声,“你说了那么多,可还是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你不没有做这些事。”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两个人无话可说,房间内重新恢复平静,汪岑的眼中才像是隐隐透出一些失望。“这就完了?你们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汪大人,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无故攀咬我一口。既然现在凶案的真凶也已经找到了,不如还是尽早结案,您也好回京复命。” “不急。”汪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们的话说完了,我还没有。曾大人急什么?” 听见对方忽然这样一说,曾子显的心中不知道为何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觉。但也只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听凭汪大人吩咐。” “邤风。”汪岑招呼着,“这场戏我也陪着曾大人唱累了,该上场的都带上来。” “是。” 随着他话音一落,门口处便被带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已经疯了的秦英之,在看到她的时候曾子显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些波澜。除此之外还有曾子显的手下,在他们出门追赶着那个黑影时就被汪岑顺势扣下。 “好好说说。”汪岑的语气淡淡的,看出来这场戏的结尾还是要自己来这件事他多多少少有点失望。“若有隐瞒,别忘了你们的下场。” 秦英之的身体猛然一颤,随即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疯癫的痕迹。“回大人,之前让我们去府衙门口状告马大人的就是他,曾子显。” “我们都是受了他的蛊惑,说马大人才是在我们庄子祸乱的罪魁祸首。他跟我们说能帮助我们申冤,让我们不用在受他压迫。” “我们是真的不清楚啊,他才是和王光合起伙来骗我们的人。”秦英之流出了眼泪,“他先是逼我们缴税款,缴不上就让那王光向我们借钱,我们哪里还的起…就眼看着王光卖了我们的儿女。” 她觉得悲怆,好似比那天在汪岑面前哭的还要哀伤。 也是,原本以为自己成为了正义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可真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让他们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原本的愤慨,变成悲哀。 第105章 汪岑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手下,眉眼微挑。“该你说了。” 手下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曾子显,对方却并不看他,似乎是不认识他一般。他想了想才说道:“曾大人和王光相互勾结,王光负责在外面放贷,解决他钱款的来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王光死的那天早上,就是他指使我去他的店铺烧了借据,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王光的钱都是哪里来的了。” 汪岑转头看向曾子显,“曾大人真是好谋算,韩平刚死,你就料到下一个就是王光了?” “汪大人说笑了,您随便找来了这么几个人就想污蔑我,不觉得有些儿戏吗?”曾子显还是不慌不忙,似乎那些人口中所说的一切和他都没有关系。 “是吗。”汪岑的视线在地上这群人身上一一划过,“哦。”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差点忘了,还有个好东西也要给你看看呢。” 他从身旁拿过一个账本,“你这个手下也不是蠢货,你做了这么多栽赃嫁祸的好事,他总要提防一手。” “真是,主仆同心。”汪岑的语气就差亲自鼓鼓掌了,“这个是王光的账本,甚至还有你们之间来往的书信。” 他抬眼,“曾大人,死鸭子才嘴硬,你还活着没必要讨这样的晦气。” 房间内安静下来,曾子显沉默半晌最终长舒了一口气。 他冷哼一声,“汪大人年纪轻轻统领西厂,确实厉害。” “过奖了。” 马季青却突然抓住他的衣领,“我的妻女呢?你把她们带到哪里去了?” 被人紧紧揪住衣领也还是那样无所谓的表情,他只是语气平淡的说着:“等你过了多少年,阴曹地府,自会相见的。” “你!!!” “但也不用那么麻烦。”汪岑打断马季青的愤慨,抬手示意外面。 一个小女孩被母亲牵着,迈步走了进来,有些迷茫又担忧的看向周围。 “灵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孩子和妻子同时将视线看向了声音的方向,随后一家人抱在一块互相哭泣。这样一家三口得以重聚的场面,看的确实让人感到兴奋。 孟随安悄悄靠近汪岑,小声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秦英之装疯啊?” “没发现,只是后院审犯人的地方就那么大。”汪岑看向她说的似乎很是坦诚,“本来就是想着试探一下,结果这人不经吓,才没一会儿就招了。” “那……你什么时候抓住的他手下啊?还找到了马大人的家眷?” “那个时候他们追出去,又带走了曾子显,要想抓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他说的很是轻巧,就如同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至于他的家眷,这些事情曾子显又不会自己亲自去做。手底下的人做了,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孟随安听他说的随便,可是她感觉事情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向外发布告示,通知所有人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曾子显。随后他们一群人便准备带着这家伙回到京都。 但是曾子显呢,再确认无法反抗了以后整个人就静默了下来。就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样子活像马季青当时被关在大牢里的样子。不过他和对方可不一样,这可是他自己做的,冤枉不了别人。 汪岑也想询问曾子显那些银钱的去向但是一无所获,他转而问马季青,不过想了想对方既然能被这人陷害入狱,想来一开始就没想到这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定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准备回京,孟随安总算有时间在附近溜达溜达。上次在瑞南驿站折腾了够呛,最后也不知道他们那地方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汪岑他们还忙着想要查清楚银款的去向,自己一个人刚刚好。 出来之前顺便问了客栈的掌柜,附近有什么好东西。因为马季青已经洗脱了冤屈,等到回京为他请旨就能官复原职了。汪岑一向不喜欢和别人凑在一处,索性搬到了客栈。 而另一边的汪岑就没有她这样悠哉悠哉的样子了,他在大牢中和曾子显较着劲。对方被架在木桩上,看神色倒像是比他这个在前面坐着的还无所畏惧。 “看样子曾大人是不打算说清楚了。” 曾子显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头顶的天色。 这样的场景已经进行了无数次了,对方始终不肯说话。看来具体的是问不出什么了,只能等回了京都之后再仔细查清楚这人的身份才好。 从大牢里走出来,回到客栈却没看到孟随安的身影。 “人呢?” 邤风知道他们大人说的是谁,赶紧去问了掌柜的。 “那位公子啊,出门了,走之前还问了我好多我们这儿好吃的好玩的都有什么。”老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辰应该是去吃饭了,我刚和那位公子还说我们这儿的潆洄楼那可是上好的酒楼了。您要不上那边去看看呢?” 孟随安在街上玩了个遍,买了好多东西准备回去送人。眼看着自己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她这么多天可是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在酒楼里正准备点菜的功夫,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汪岑和邤风。“汪大人!”孟随安招呼着他,对方看向自己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安大人真是好悠闲啊。”汪岑坐下来看着周围的装潢,虽然朴素可是却不显穷酸,反而有种别样的雅致。 “哪有,我这不也是刚坐下。”孟随安说着把菜单递过去让对方点。 “掌柜的推荐了你什么好东西?” “嗯……这个……还有这个。”孟随安凑近了些在菜单上点了几个菜。 汪岑放下了单子,“那就这几个。” “曾子显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啊?” “嗯。”汪岑淡淡的说道:“他这个人的身份马季青也知之甚少,他们很少讨论这件事。看来这能等回到京城在查清楚了。” “这样啊。” 汪岑的视线看向她身旁的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那是什么?” “哦,这个啊。”孟随安随便拿起来一个,“给我哥买的东西。”她从底下拿出一个小东西,径直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邤风。“这个是送给邤风大人的。” “我的?!”邤风忽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拿在手中静静的看着这个小东西。是一个草编的小马。“安大人,怎么感觉你拿我当小孩呢。” “不要啊?不要和还我。”孟随安伸手就要拿回来。 “诶诶诶,没说不要。”邤风收起东西,“我就是好奇问问。” 孟随安笑了一下,她在那个摊子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好玩,便挑了几个。 她转过头就看到汪岑的视线缓缓的盯着她,“汪大人?” “我的呢?” 这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就问。 “哦,我忘了。”孟随安说完,菜也就上来了。 “忘了?”他语气淡淡的,像是并不介意。只是轻笑一声也吃起饭来。 这两个人像是在打什么哑迷,邤风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最后还是觉得桌子上的菜好吃的很。 从太溪郡出发时他们顺拜年带上了吴迁,他的案子虽说是为了替马季青伸冤,但是始终还是犯了法。马季青本想着要将他留下,毕竟也是太溪郡的人,若是由他审理事情会简单得多。 可是吴迁很明白,他现在留下来就算是能活命外人对于马季青的议论只会更多。再说他做这些远也不是为了能得到对方的感激,他只是希望真正的好人最后都能活下来而已。 一行人在走回京都的路上,孟随安在附近找了许多的糕点吃食,不过临出发的前几天吃的像是有些多了,骑在马上吃着一串新鲜的糖葫芦消消食。像是感应到什么事线,孟随安转头看向身旁的汪岑。 她的嘴角还带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糖渣,“怎么了?” “只是有些佩服。”汪岑收回视线,“很少见到像你这般能吃的姑娘。” “能吃是福。”孟随安自从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体重秤这种万恶的源头,她就敞开了胃口。毕竟只要不知道她的体重就始终很稳定。再说了,她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能吃自然是好事。 在健康的基础上适当追求一下身材是可取的,所以她也从来不会刻意减肥。 况且……孟随安想了想,和现代的那些奶茶、添加剂相比,她在这里的吃食简直不要太健康。糕点不是很甜,食物不是很咸,所有的调味料、烹调方式也都有限。 孟随安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最后默默的看向汪岑,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和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圆了一点?” 汪岑的视线看向她,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对方并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她的眼里还充满着对自己的警惕和防备。 而现在,那些防备都像是已经消失,变成了更深的信任。 因此他只是笑笑。 “依旧很好。” 第105章 汪岑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手下,眉眼微挑。“该你说了。” 手下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曾子显,对方却并不看他,似乎是不认识他一般。他想了想才说道:“曾大人和王光相互勾结,王光负责在外面放贷,解决他钱款的来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王光死的那天早上,就是他指使我去他的店铺烧了借据,这样一来,就没人知道王光的钱都是哪里来的了。” 汪岑转头看向曾子显,“曾大人真是好谋算,韩平刚死,你就料到下一个就是王光了?” “汪大人说笑了,您随便找来了这么几个人就想污蔑我,不觉得有些儿戏吗?”曾子显还是不慌不忙,似乎那些人口中所说的一切和他都没有关系。 “是吗。”汪岑的视线在地上这群人身上一一划过,“哦。”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差点忘了,还有个好东西也要给你看看呢。” 他从身旁拿过一个账本,“你这个手下也不是蠢货,你做了这么多栽赃嫁祸的好事,他总要提防一手。” “真是,主仆同心。”汪岑的语气就差亲自鼓鼓掌了,“这个是王光的账本,甚至还有你们之间来往的书信。” 他抬眼,“曾大人,死鸭子才嘴硬,你还活着没必要讨这样的晦气。” 房间内安静下来,曾子显沉默半晌最终长舒了一口气。 他冷哼一声,“汪大人年纪轻轻统领西厂,确实厉害。” “过奖了。” 马季青却突然抓住他的衣领,“我的妻女呢?你把她们带到哪里去了?” 被人紧紧揪住衣领也还是那样无所谓的表情,他只是语气平淡的说着:“等你过了多少年,阴曹地府,自会相见的。” “你!!!” “但也不用那么麻烦。”汪岑打断马季青的愤慨,抬手示意外面。 一个小女孩被母亲牵着,迈步走了进来,有些迷茫又担忧的看向周围。 “灵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孩子和妻子同时将视线看向了声音的方向,随后一家人抱在一块互相哭泣。这样一家三口得以重聚的场面,看的确实让人感到兴奋。 孟随安悄悄靠近汪岑,小声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秦英之装疯啊?” “没发现,只是后院审犯人的地方就那么大。”汪岑看向她说的似乎很是坦诚,“本来就是想着试探一下,结果这人不经吓,才没一会儿就招了。” “那……你什么时候抓住的他手下啊?还找到了马大人的家眷?” “那个时候他们追出去,又带走了曾子显,要想抓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他说的很是轻巧,就如同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至于他的家眷,这些事情曾子显又不会自己亲自去做。手底下的人做了,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孟随安听他说的随便,可是她感觉事情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向外发布告示,通知所有人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曾子显。随后他们一群人便准备带着这家伙回到京都。 但是曾子显呢,再确认无法反抗了以后整个人就静默了下来。就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样子活像马季青当时被关在大牢里的样子。不过他和对方可不一样,这可是他自己做的,冤枉不了别人。 汪岑也想询问曾子显那些银钱的去向但是一无所获,他转而问马季青,不过想了想对方既然能被这人陷害入狱,想来一开始就没想到这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定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准备回京,孟随安总算有时间在附近溜达溜达。上次在瑞南驿站折腾了够呛,最后也不知道他们那地方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汪岑他们还忙着想要查清楚银款的去向,自己一个人刚刚好。 出来之前顺便问了客栈的掌柜,附近有什么好东西。因为马季青已经洗脱了冤屈,等到回京为他请旨就能官复原职了。汪岑一向不喜欢和别人凑在一处,索性搬到了客栈。 而另一边的汪岑就没有她这样悠哉悠哉的样子了,他在大牢中和曾子显较着劲。对方被架在木桩上,看神色倒像是比他这个在前面坐着的还无所畏惧。 “看样子曾大人是不打算说清楚了。” 曾子显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头顶的天色。 这样的场景已经进行了无数次了,对方始终不肯说话。看来具体的是问不出什么了,只能等回了京都之后再仔细查清楚这人的身份才好。 从大牢里走出来,回到客栈却没看到孟随安的身影。 “人呢?” 邤风知道他们大人说的是谁,赶紧去问了掌柜的。 “那位公子啊,出门了,走之前还问了我好多我们这儿好吃的好玩的都有什么。”老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个时辰应该是去吃饭了,我刚和那位公子还说我们这儿的潆洄楼那可是上好的酒楼了。您要不上那边去看看呢?” 孟随安在街上玩了个遍,买了好多东西准备回去送人。眼看着自己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她这么多天可是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在酒楼里正准备点菜的功夫,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汪岑和邤风。“汪大人!”孟随安招呼着他,对方看向自己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安大人真是好悠闲啊。”汪岑坐下来看着周围的装潢,虽然朴素可是却不显穷酸,反而有种别样的雅致。 “哪有,我这不也是刚坐下。”孟随安说着把菜单递过去让对方点。 “掌柜的推荐了你什么好东西?” “嗯……这个……还有这个。”孟随安凑近了些在菜单上点了几个菜。 汪岑放下了单子,“那就这几个。” “曾子显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啊?” “嗯。”汪岑淡淡的说道:“他这个人的身份马季青也知之甚少,他们很少讨论这件事。看来这能等回到京城在查清楚了。” “这样啊。” 汪岑的视线看向她身旁的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那是什么?” “哦,这个啊。”孟随安随便拿起来一个,“给我哥买的东西。”她从底下拿出一个小东西,径直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邤风。“这个是送给邤风大人的。” “我的?!”邤风忽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拿在手中静静的看着这个小东西。是一个草编的小马。“安大人,怎么感觉你拿我当小孩呢。” “不要啊?不要和还我。”孟随安伸手就要拿回来。 “诶诶诶,没说不要。”邤风收起东西,“我就是好奇问问。” 孟随安笑了一下,她在那个摊子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好玩,便挑了几个。 她转过头就看到汪岑的视线缓缓的盯着她,“汪大人?” “我的呢?” 这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就问。 “哦,我忘了。”孟随安说完,菜也就上来了。 “忘了?”他语气淡淡的,像是并不介意。只是轻笑一声也吃起饭来。 这两个人像是在打什么哑迷,邤风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最后还是觉得桌子上的菜好吃的很。 从太溪郡出发时他们顺拜年带上了吴迁,他的案子虽说是为了替马季青伸冤,但是始终还是犯了法。马季青本想着要将他留下,毕竟也是太溪郡的人,若是由他审理事情会简单得多。 可是吴迁很明白,他现在留下来就算是能活命外人对于马季青的议论只会更多。再说他做这些远也不是为了能得到对方的感激,他只是希望真正的好人最后都能活下来而已。 一行人在走回京都的路上,孟随安在附近找了许多的糕点吃食,不过临出发的前几天吃的像是有些多了,骑在马上吃着一串新鲜的糖葫芦消消食。像是感应到什么事线,孟随安转头看向身旁的汪岑。 她的嘴角还带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糖渣,“怎么了?” “只是有些佩服。”汪岑收回视线,“很少见到像你这般能吃的姑娘。” “能吃是福。”孟随安自从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体重秤这种万恶的源头,她就敞开了胃口。毕竟只要不知道她的体重就始终很稳定。再说了,她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能吃自然是好事。 在健康的基础上适当追求一下身材是可取的,所以她也从来不会刻意减肥。 况且……孟随安想了想,和现代的那些奶茶、添加剂相比,她在这里的吃食简直不要太健康。糕点不是很甜,食物不是很咸,所有的调味料、烹调方式也都有限。 孟随安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最后默默的看向汪岑,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和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圆了一点?” 汪岑的视线看向她,脑海中不自觉的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对方并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她的眼里还充满着对自己的警惕和防备。 而现在,那些防备都像是已经消失,变成了更深的信任。 因此他只是笑笑。 “依旧很好。” 第106章 汪岑说的那样肯定,看起来不像是哄她。可是孟随安看着自己有些鼓起来的肚子,觉得最近还是应该注意一下了。 “回京之后,请你到乐昌楼吃顿好的。” “乐昌楼?”孟随安刚下定决心要控制一下饮食,这人怎么就诱惑自己……“还是算了。” “放心,这次不会让人在身旁伺候。”汪岑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我这人没那么大的习惯。” 乐昌楼的食物还是很好吃的,说不馋那是假的。“那……”她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好,吃完这顿在控制一下也来得及。” 听对方的语气汪岑才意识到她担心的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正想要问她刚刚信誓旦旦说着能吃是福的怎么又想起来控制了,可是耳边忽然有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汪岑的眼神立刻变了个样子,他抬手示意身旁的人小心。 风从一片片的树叶间相互穿插,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声音听着便带上几分幽怨,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树叶幽幽从枝桠上飘落,犀利的风声擦过他们中间,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争鸣。 孟随安刚刚看清楚身后位置的地上一支冷箭冒着冷冽的寒光,随后耳边又开始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凌厉的风声。 那片片风声快要从她耳边划过,手腕被人抓住,下一秒深红的颜色从眼前飞过,接着便是昏暗笼罩下来。 熟悉的味道环绕了自己,一只手缓缓搂住她的后腰。动作很轻,却透露着不能退让分毫的坚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风声终于停下来。 笼罩着孟随安的那片昏暗终于撤离,她总算是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色。 汪岑这次来到太溪郡意料之外的事情似乎很多,他的人手已经有半数都受了伤,而被关在笼中的两个人:曾子显和吴迁胸口都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树林里安静下来,这样的安静却透着几分死气。 眼前的变化来的太突然,孟随安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对方。“你没事?” 汪岑摇了摇头,视线却看向牢车上两个人的方向。他眉头紧皱,看样子对这件事颇为重视。 他看着地上散乱的箭矢,正要伸手从地上拔起一个,身旁的人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他。用帕子缠住箭身,力道很强,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箭矢拔出。 箭头上没有多余的颜色,甚至没有任何标记。但是箭头深入地面,可见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他手下的人没有全部死光这些人就离开,可见最开始的目标不是他们。 吴迁不过是个小毛贼,依然是整个案子中的变数。 答案只有一个。 曾子显。 这些人是为了他来的。 汪岑绕过几乎遍地都是的箭矢走向牢车前,曾子显的胸口正插着一支箭矢,箭矢笔直刺入,看来目标十分明显。和身旁面带惊异的吴迁相比,曾子显的面容更多的是坦然。如同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一样。 这事来的十分蹊跷,汪岑竟然也想不通会不会是某人的手笔。 孟随安则在一旁忙着给受伤的人查看伤口,其余人的伤口都不算很深,大部分都避开了要害,在其他位置上或深或浅的擦过。 这样继续赶路还是有些勉强,附近还有一处村庄,他们只能暂时到那里休养生息。 村中幸好有一位郎中,其余人的伤口都好好经过处理。 入了夜,孟随安却站在他们住下的小院中抬头看着月亮。汪岑他们几个人的房间就在对面,此时已经熄了灯。她隐隐觉得对方睡得似乎有些过于早,随后便听到几声异样的细风声。 这风声有些奇怪,孟随安仔细听着,才缓缓辨认出声音来自何处。 她走到汪岑的房门前,贴在门上确认声音就是来自房内。她轻轻叩了叩门,房间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 “我。”孟随安的语气很轻,像是怕吵醒旁人,“我听到声音,你没事?” 房间内的声音沉静半晌,像是意识到她还在等着,“没事。” “是吗?”她有些半信半疑,可是房间内再也没有其他声响。正要转身离开,房间里却传出了比之前都要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让孟随安无暇顾及其他,推开门闯了进去。 今夜月亮不肯出现,房间内此时一片混沌。孟随安摸索着找到桌子的位置,点亮了房中的灯。她这才得以看清楚隐藏在这人深红色衣服下的血迹。 那些血痕此时正顺着他洁白的里衣缓缓流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景象。 孟随安端起烛火,走他身边,借着烛火打量他肩膀的伤。 伤口很深,尾端又斜向上飞去。看样子是一支箭射向了他肩膀,又被弹开因此尾端血肉有些翻飞。 幸好…她长舒了一口气,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伤口的血迹颜色也并无异样,仔细处理好就是了。 她没有说话,对方也任由她从房间外面拿来药箱放在自己身边。又眼看着她从里面拿出很多东西,随后有些嗔怒的看了自己一眼。 看样子是要替自己缝合伤口,人却还在生气,又没办法下定决心直接动手打算疼死他自己。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似是开心。 “还笑得出来?”对方的声音带着责怪却依然很轻,怕惊扰旁人。 “我这样了,难道还不能笑。” “我哪敢啊。”孟随安还是递给他一个被团好的手帕,让他咬住。但她还是偷偷在这人的肩膀上放上了麻醉的药物。“汪大人好能耐,挺着身上的伤也不肯看郎中。” 趁着对方说不了话,她倒是可以好好出口气。只是动手时,依然轻巧。 本来这种小事对她而言并不难,可是一面怕弄疼他,一面又要在昏暗的烛光下重新整理好伤口,等到结束,她的鬓角都冒着细微的汗珠。 孟随安在伤口上仔细处理好了药物,随后给他包扎。 “你真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她说的轻声,语气中并无埋怨。 汪岑放下了手中的手帕,额头的汗和身上的相比她,只多不少。 “你这话说的,我倒是冤枉。”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不想让我自责,也该让邤风帮你。你知不知道你肩膀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很可能……”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她忽然停下不再开口。 等到伤口包扎好,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的汗。 “并非要瞒你,只是…”汪岑顿了顿,“只是这样的伤我受的多了,晚上解开衣服时才发现。” “想着你休息了,明日一早再说也来得及。” 孟随安很想在他的脑袋上戳一下,不过还是忍住了。 烛火摇曳,房间内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今日之事,你觉得…” “今日之事,不必再说了。” 孟随安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树林遇袭,罪魁祸首曾子显遇害,他的所有钱款亦不知去向。”汪岑的视线冷冷的看向她。 后面的话不说,她也明白了。 回京之后,圣上必会问责。 “回京后,你我兵分两路。太溪郡的案子就当你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可是…” “那些人白日偷袭,毫无忌惮。可见他们背后指使的人一刻也不想等。不然大可等到入夜,在悄悄刺杀。” “如今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不是什么好事,陛下也一定会追查,” 也就是说,这人不会是京都内的那位。 “所以,只要你不说。即便有人知道你离京,也不会和太溪郡联系到一起。” 他似乎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那你呢?” “陛下不会为难我。只是事情办的不好,少不了一顿责骂而已。”汪岑笑了笑,“为人臣子,难道几句骂也受不了吗?” “…可”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汪岑说着,便要结束这个话题。“你刚帮我处理好肩膀,也知道我现在很累了。” 孟随安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关门时最后看了一眼对方。 她觉得奇怪。 汪岑俯下身子正要吹灭烛火,可是昏黄又明亮的烛光照在他眉心。微微皱起的眉头下,是黯然失色的双眸。 她不明白。 以他如今的地位,这样的小事陛下不会动怒责罚。太师在朝中依然对他有所指望,这种小事也会想法为他周全。 这是个无论怎么想都毫无波澜的事情,为何他眼中却是那样的悲伤。 整整一晚能孟随安都在想这件事,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 等她醒来,窗外天色已然大亮。孟随安最后一点困倦也瞬间消失,这距离他们平日出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她急忙起身推开门,走到对面的院落中才发现所有的车马都不见了踪影。 推开汪岑的房门,房间中只有残留的药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告诉她,这不是她的幻觉。 桌上有一张字条,她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兵分两路。 孟随安将纸条在手中攥紧,转头看向空荡荡的院落中唯一被留下的那匹马。 连同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第106章 汪岑说的那样肯定,看起来不像是哄她。可是孟随安看着自己有些鼓起来的肚子,觉得最近还是应该注意一下了。 “回京之后,请你到乐昌楼吃顿好的。” “乐昌楼?”孟随安刚下定决心要控制一下饮食,这人怎么就诱惑自己……“还是算了。” “放心,这次不会让人在身旁伺候。”汪岑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我这人没那么大的习惯。” 乐昌楼的食物还是很好吃的,说不馋那是假的。“那……”她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好,吃完这顿在控制一下也来得及。” 听对方的语气汪岑才意识到她担心的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正想要问她刚刚信誓旦旦说着能吃是福的怎么又想起来控制了,可是耳边忽然有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汪岑的眼神立刻变了个样子,他抬手示意身旁的人小心。 风从一片片的树叶间相互穿插,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声音听着便带上几分幽怨,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树叶幽幽从枝桠上飘落,犀利的风声擦过他们中间,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争鸣。 孟随安刚刚看清楚身后位置的地上一支冷箭冒着冷冽的寒光,随后耳边又开始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凌厉的风声。 那片片风声快要从她耳边划过,手腕被人抓住,下一秒深红的颜色从眼前飞过,接着便是昏暗笼罩下来。 熟悉的味道环绕了自己,一只手缓缓搂住她的后腰。动作很轻,却透露着不能退让分毫的坚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风声终于停下来。 笼罩着孟随安的那片昏暗终于撤离,她总算是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色。 汪岑这次来到太溪郡意料之外的事情似乎很多,他的人手已经有半数都受了伤,而被关在笼中的两个人:曾子显和吴迁胸口都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树林里安静下来,这样的安静却透着几分死气。 眼前的变化来的太突然,孟随安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对方。“你没事?” 汪岑摇了摇头,视线却看向牢车上两个人的方向。他眉头紧皱,看样子对这件事颇为重视。 他看着地上散乱的箭矢,正要伸手从地上拔起一个,身旁的人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他。用帕子缠住箭身,力道很强,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箭矢拔出。 箭头上没有多余的颜色,甚至没有任何标记。但是箭头深入地面,可见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他手下的人没有全部死光这些人就离开,可见最开始的目标不是他们。 吴迁不过是个小毛贼,依然是整个案子中的变数。 答案只有一个。 曾子显。 这些人是为了他来的。 汪岑绕过几乎遍地都是的箭矢走向牢车前,曾子显的胸口正插着一支箭矢,箭矢笔直刺入,看来目标十分明显。和身旁面带惊异的吴迁相比,曾子显的面容更多的是坦然。如同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一样。 这事来的十分蹊跷,汪岑竟然也想不通会不会是某人的手笔。 孟随安则在一旁忙着给受伤的人查看伤口,其余人的伤口都不算很深,大部分都避开了要害,在其他位置上或深或浅的擦过。 这样继续赶路还是有些勉强,附近还有一处村庄,他们只能暂时到那里休养生息。 村中幸好有一位郎中,其余人的伤口都好好经过处理。 入了夜,孟随安却站在他们住下的小院中抬头看着月亮。汪岑他们几个人的房间就在对面,此时已经熄了灯。她隐隐觉得对方睡得似乎有些过于早,随后便听到几声异样的细风声。 这风声有些奇怪,孟随安仔细听着,才缓缓辨认出声音来自何处。 她走到汪岑的房门前,贴在门上确认声音就是来自房内。她轻轻叩了叩门,房间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 “我。”孟随安的语气很轻,像是怕吵醒旁人,“我听到声音,你没事?” 房间内的声音沉静半晌,像是意识到她还在等着,“没事。” “是吗?”她有些半信半疑,可是房间内再也没有其他声响。正要转身离开,房间里却传出了比之前都要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让孟随安无暇顾及其他,推开门闯了进去。 今夜月亮不肯出现,房间内此时一片混沌。孟随安摸索着找到桌子的位置,点亮了房中的灯。她这才得以看清楚隐藏在这人深红色衣服下的血迹。 那些血痕此时正顺着他洁白的里衣缓缓流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景象。 孟随安端起烛火,走他身边,借着烛火打量他肩膀的伤。 伤口很深,尾端又斜向上飞去。看样子是一支箭射向了他肩膀,又被弹开因此尾端血肉有些翻飞。 幸好…她长舒了一口气,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伤口的血迹颜色也并无异样,仔细处理好就是了。 她没有说话,对方也任由她从房间外面拿来药箱放在自己身边。又眼看着她从里面拿出很多东西,随后有些嗔怒的看了自己一眼。 看样子是要替自己缝合伤口,人却还在生气,又没办法下定决心直接动手打算疼死他自己。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似是开心。 “还笑得出来?”对方的声音带着责怪却依然很轻,怕惊扰旁人。 “我这样了,难道还不能笑。” “我哪敢啊。”孟随安还是递给他一个被团好的手帕,让他咬住。但她还是偷偷在这人的肩膀上放上了麻醉的药物。“汪大人好能耐,挺着身上的伤也不肯看郎中。” 趁着对方说不了话,她倒是可以好好出口气。只是动手时,依然轻巧。 本来这种小事对她而言并不难,可是一面怕弄疼他,一面又要在昏暗的烛光下重新整理好伤口,等到结束,她的鬓角都冒着细微的汗珠。 孟随安在伤口上仔细处理好了药物,随后给他包扎。 “你真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她说的轻声,语气中并无埋怨。 汪岑放下了手中的手帕,额头的汗和身上的相比她,只多不少。 “你这话说的,我倒是冤枉。”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不想让我自责,也该让邤风帮你。你知不知道你肩膀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很可能……”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她忽然停下不再开口。 等到伤口包扎好,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的汗。 “并非要瞒你,只是…”汪岑顿了顿,“只是这样的伤我受的多了,晚上解开衣服时才发现。” “想着你休息了,明日一早再说也来得及。” 孟随安很想在他的脑袋上戳一下,不过还是忍住了。 烛火摇曳,房间内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今日之事,你觉得…” “今日之事,不必再说了。” 孟随安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树林遇袭,罪魁祸首曾子显遇害,他的所有钱款亦不知去向。”汪岑的视线冷冷的看向她。 后面的话不说,她也明白了。 回京之后,圣上必会问责。 “回京后,你我兵分两路。太溪郡的案子就当你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可是…” “那些人白日偷袭,毫无忌惮。可见他们背后指使的人一刻也不想等。不然大可等到入夜,在悄悄刺杀。” “如今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不是什么好事,陛下也一定会追查,” 也就是说,这人不会是京都内的那位。 “所以,只要你不说。即便有人知道你离京,也不会和太溪郡联系到一起。” 他似乎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那你呢?” “陛下不会为难我。只是事情办的不好,少不了一顿责骂而已。”汪岑笑了笑,“为人臣子,难道几句骂也受不了吗?” “…可”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汪岑说着,便要结束这个话题。“你刚帮我处理好肩膀,也知道我现在很累了。” 孟随安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关门时最后看了一眼对方。 她觉得奇怪。 汪岑俯下身子正要吹灭烛火,可是昏黄又明亮的烛光照在他眉心。微微皱起的眉头下,是黯然失色的双眸。 她不明白。 以他如今的地位,这样的小事陛下不会动怒责罚。太师在朝中依然对他有所指望,这种小事也会想法为他周全。 这是个无论怎么想都毫无波澜的事情,为何他眼中却是那样的悲伤。 整整一晚能孟随安都在想这件事,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 等她醒来,窗外天色已然大亮。孟随安最后一点困倦也瞬间消失,这距离他们平日出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她急忙起身推开门,走到对面的院落中才发现所有的车马都不见了踪影。 推开汪岑的房门,房间中只有残留的药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告诉她,这不是她的幻觉。 桌上有一张字条,她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兵分两路。 孟随安将纸条在手中攥紧,转头看向空荡荡的院落中唯一被留下的那匹马。 连同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第107章 安阳城内街景如故,临近陛下寿宴,一到夜晚街上的热闹场景却更胜白日几分。 音司刚出门买了些东西回来,却在路上隐隐瞧见一个背影,看着有几分眼熟。 走近些才像是认出对方,随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见到她时眼中有些惊讶。 “音司姐姐?” 音司笑着,打量着这人今日一身新鲜的女装。“安妹妹今日这身打扮不多见。” 那人正是孟随安,听到这句话浅笑了一下,“往日不过是为了方便,最近我看京都内夜色热闹的很,便想出来玩玩。”她看向对方身后没有跟随的人。 “倒是姐姐你…自己一个人出来?” “出来买些东西。”音司牵着她的手,“走,去乐昌楼,最近来了好多新鲜玩意呢。” 孟随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由着对方牵着自己的手往乐昌楼的方向走去。 到了地方,音司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一旁走来的小厮,便拉着她往二楼的雅间走去。 雅间靠近大堂,可见楼下热闹风光。 此时正有几位舞娘随着最近时兴的曲目翩然起舞,楼上楼下的客人都簇拥着、高声呼喊着。一时间整个乐昌楼内热闹非凡。 “怎么就你自己?”音司给她倒上一壶热茶,吩咐小厮准备的各样茶点也端了上来。 孟随安端起茶杯有些不明所以,她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虽遇临近这个时候反而更忙,京中一部分事情也要交给他做。有了师宁这个得力帮手,反而用不上她了。 这才落得清闲,在今夜出门游玩。 “我是说汪岑那个榆木疙瘩。”音司坐在她对面,直言不讳。“前段时间他忽然回京,比我预料的早了那么几日。往日他来总要带着你的。” 听着对方说的话,她缓缓喝下杯中的清茶。 “我只听说陛下并未责罚他,只让他继续找寻银钱下落。”孟随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失落,“那之后几日…我便没再进过西厂。” 她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你们…吵架了?” 孟随安摇了摇头,缓缓的将那日的事情和盘托出。 那日她被留下,只当是汪岑的权宜之计,因此特意隔了一日才出发。可等她回到京都,将马送进西厂想要见汪岑的时候,祝鸿却说汪岑仍在宫中。她以为是陛下那里出了什么大事,要问罪于他,本想就在那里等着,可是祝鸿却劝她离开。 那之后她隔了几天又去,听到的却是汪岑有事在忙无暇见她。她本也就是为了确认对方无事才去见他,对方这样说她自然也明白是不想见她。 因此这几日她也没有在去西厂,今日看夜晚景色不错才决心出门走走。 “想来这件事对于他来讲是个麻烦。” “麻烦倒不一定,只是会费上些功夫。”音司的视线看向楼下一众宾客,“他大概只是不想你也掺和进来。” “我知道。” 听她的语气有些平淡,却隐隐在后面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音司只静静看了她一眼,随后叹了口气。“你当时被扔下,想来一定很生气。” 孟随安饮下杯中的清茶,随后又倒上一杯崭新的。“刚开始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和一张纸条确实生气,气这家伙好歹也和我说一声。” “可我在村子里待了一天,渐渐冷静下来,想通了些事。”她微微一顿,打量着周围房间的雕梁画栋。她之前就觉得,建立乐昌楼这样庞大的场面需要的时间并非一年两载。 汪岑在这些事上花费了无数的心力,不能因为任何一个人就这样消散。 况且…说到底, 对于他来讲,自己或许也只是一个勉强算得上亲近的朋友。他这人喜怒一贯不形于色,对任何人都是这般。凭什么要求他喜欢你,还要为此放弃了自己的筹谋。 音司瞧她忽然不说话,视线看向她杯中渐凉的茶水。 “你们两个有时候真的很像。” 她嘴角轻笑,像是真心这样觉得。 “西厂初建之时,各方势力都想在其中安排上自己的人手。汪州走时西厂内部诸多势力想要趁此接管,方中庞依然是不肯将权利转移出去,因此汪岑入他的眼倒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要如何凭一己之力就让西厂所有内部多余的人全都消失。” 音司在头脑中算了算时日,“一年半的时间,不算慢。” 她说的那轻巧,如同那一年多的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习惯了一个人面对这些东西,所以当真正有人出现在他身边时,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开自自己终于不是孤孤一人面对,而是担心。” “担心自己身处风雨,如何能庇护那人周全。” 孟随安眉头微蹙,有些嗔怪的说道:“人又不是纸糊的…” “谁说不是。”音司嫣然一笑,“我那日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他那个人有时候很倔,劝不动他。” “所以他最近…” “吃好喝好,什么事没有。这点小事对于他来讲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对你而言,他还是希望你没有参与进来才好。” 孟随安忽然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算了算了,这样好的夜色不该提这些让人烦乱的事情。”音司走向另一边,推开窗户,楼下热闹的人群在此刻映入眼帘,耳边声音鼎沸。 孟随安缓缓走到她身旁,和她一同看向这样的夜色。 “说来,还真有一件事想着要提醒你。”音司话锋一转看向她的视线带了几分严肃,“成安公主在皇帝身边一向受宠,因为是仅有的一位,身份地位和其余皇子不同。” “十日后,陛下寿宴,公主宴邀的名单中多了一个名字。” 看着音司的视线,她意识到事情的问题。 “我?” “准确来讲,是西厂座下,安思远,安大人。” 对方知道自己真实名姓这件事她并不在意,音司和汪岑一路,两个人纵使知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公主的宴客名单中多了一个人,这事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方中庞知道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京中尚有传闻,方远对成安公主的心思非同一般,你若去了还是要提防他一些。” “公主历来的宴邀名单中虽也不乏与她交好的世家小姐和其亲友,但说到底都是皇帝借公主之名宴请京都官员家眷。名单中赫然多出一个名字,不止他一人想弄清楚原因。” 音司瞧她皱起眉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与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小心。成安公主虽受宠,有些天真烂漫。却是个好坏分明的,绝不是会故意给人添麻烦。她即有此意图,想来是有意与你交好。” “有成安公主这层缘故,便是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孟随安点了点头,“我明白。”她莞尔一笑,“倒是多亏姐姐告诉我,不然我恐怕真的会惊慌失措。” “这消息也是某位木头让我提醒你的,他那个人啊…”说到这儿她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晚回到家中的孟随安却迟迟无法入睡。孟随遇这几日忙得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府衙住着。如今家里只有她一人,不然她也不敢这么晚回家。 上次匆匆见过方远一面,这人谈吐严谨,确实有几分方太师的模子。 越想便觉得这背后之间的弯弯绕绕的实在让人头疼,不过想来自己的这种身份地位,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们怎么会费上多少心思在自己身上。 眼看着夜色渐深,孟随安伸着懒腰准备回到房间内睡觉,手刚刚搭在门上,身后却隐隐的传来什么风声。她一下意识或回过头想要看清楚,可是今日的月色在院中投下一片清亮的光芒,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所遁形。 院落中除了在光华中越显冰冷的桌椅,空无一物。 说来奇怪,她本以为会有一个人出现。 第二日晨起,孟随安想着自己原本又要到了该去上值的时候,可是坐在院中的桌椅前始终不愿意有所动作。 桌子上的白粥已经从滚热变得微凉,孟随安搅动着粥碗,心思早就飞远。 门口传来的叩门声才让她终于回过神来,原以为是孟随遇终于处理完了顺天府的事情,推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却愣了片刻。 “师宁?” 孟随安庆幸自己今天早晨起来思考过上值的问题穿着男装。 “你怎么…” “我来给你送东西。”师宁没有进门,站在门口的位置将一封请柬递给他。“我今天去了趟西厂,他们那边让我送过来的。” 他皱了下眉,类似呢喃的说着:“我也不明白他们干嘛不自己送过来……” 孟随安接过来道了声谢,“西厂的人都在忙吗?” “你不知道吗?”师宁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明白对方怎么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什么?” “西厂那边这几天都没有什么消停时候,听说来了个什么大人,督促他们寻找那些银钱的下落。”师宁撇了撇嘴,又接着嘟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少银子呢…也值当这么费劲去找。” 第107章 安阳城内街景如故,临近陛下寿宴,一到夜晚街上的热闹场景却更胜白日几分。 音司刚出门买了些东西回来,却在路上隐隐瞧见一个背影,看着有几分眼熟。 走近些才像是认出对方,随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见到她时眼中有些惊讶。 “音司姐姐?” 音司笑着,打量着这人今日一身新鲜的女装。“安妹妹今日这身打扮不多见。” 那人正是孟随安,听到这句话浅笑了一下,“往日不过是为了方便,最近我看京都内夜色热闹的很,便想出来玩玩。”她看向对方身后没有跟随的人。 “倒是姐姐你…自己一个人出来?” “出来买些东西。”音司牵着她的手,“走,去乐昌楼,最近来了好多新鲜玩意呢。” 孟随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由着对方牵着自己的手往乐昌楼的方向走去。 到了地方,音司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一旁走来的小厮,便拉着她往二楼的雅间走去。 雅间靠近大堂,可见楼下热闹风光。 此时正有几位舞娘随着最近时兴的曲目翩然起舞,楼上楼下的客人都簇拥着、高声呼喊着。一时间整个乐昌楼内热闹非凡。 “怎么就你自己?”音司给她倒上一壶热茶,吩咐小厮准备的各样茶点也端了上来。 孟随安端起茶杯有些不明所以,她本来就是自己一个人。虽遇临近这个时候反而更忙,京中一部分事情也要交给他做。有了师宁这个得力帮手,反而用不上她了。 这才落得清闲,在今夜出门游玩。 “我是说汪岑那个榆木疙瘩。”音司坐在她对面,直言不讳。“前段时间他忽然回京,比我预料的早了那么几日。往日他来总要带着你的。” 听着对方说的话,她缓缓喝下杯中的清茶。 “我只听说陛下并未责罚他,只让他继续找寻银钱下落。”孟随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失落,“那之后几日…我便没再进过西厂。” 她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你们…吵架了?” 孟随安摇了摇头,缓缓的将那日的事情和盘托出。 那日她被留下,只当是汪岑的权宜之计,因此特意隔了一日才出发。可等她回到京都,将马送进西厂想要见汪岑的时候,祝鸿却说汪岑仍在宫中。她以为是陛下那里出了什么大事,要问罪于他,本想就在那里等着,可是祝鸿却劝她离开。 那之后她隔了几天又去,听到的却是汪岑有事在忙无暇见她。她本也就是为了确认对方无事才去见他,对方这样说她自然也明白是不想见她。 因此这几日她也没有在去西厂,今日看夜晚景色不错才决心出门走走。 “想来这件事对于他来讲是个麻烦。” “麻烦倒不一定,只是会费上些功夫。”音司的视线看向楼下一众宾客,“他大概只是不想你也掺和进来。” “我知道。” 听她的语气有些平淡,却隐隐在后面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音司只静静看了她一眼,随后叹了口气。“你当时被扔下,想来一定很生气。” 孟随安饮下杯中的清茶,随后又倒上一杯崭新的。“刚开始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和一张纸条确实生气,气这家伙好歹也和我说一声。” “可我在村子里待了一天,渐渐冷静下来,想通了些事。”她微微一顿,打量着周围房间的雕梁画栋。她之前就觉得,建立乐昌楼这样庞大的场面需要的时间并非一年两载。 汪岑在这些事上花费了无数的心力,不能因为任何一个人就这样消散。 况且…说到底, 对于他来讲,自己或许也只是一个勉强算得上亲近的朋友。他这人喜怒一贯不形于色,对任何人都是这般。凭什么要求他喜欢你,还要为此放弃了自己的筹谋。 音司瞧她忽然不说话,视线看向她杯中渐凉的茶水。 “你们两个有时候真的很像。” 她嘴角轻笑,像是真心这样觉得。 “西厂初建之时,各方势力都想在其中安排上自己的人手。汪州走时西厂内部诸多势力想要趁此接管,方中庞依然是不肯将权利转移出去,因此汪岑入他的眼倒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要如何凭一己之力就让西厂所有内部多余的人全都消失。” 音司在头脑中算了算时日,“一年半的时间,不算慢。” 她说的那轻巧,如同那一年多的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 “他习惯了一个人面对这些东西,所以当真正有人出现在他身边时,他最先想到的不是开自自己终于不是孤孤一人面对,而是担心。” “担心自己身处风雨,如何能庇护那人周全。” 孟随安眉头微蹙,有些嗔怪的说道:“人又不是纸糊的…” “谁说不是。”音司嫣然一笑,“我那日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他那个人有时候很倔,劝不动他。” “所以他最近…” “吃好喝好,什么事没有。这点小事对于他来讲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对你而言,他还是希望你没有参与进来才好。” 孟随安忽然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算了算了,这样好的夜色不该提这些让人烦乱的事情。”音司走向另一边,推开窗户,楼下热闹的人群在此刻映入眼帘,耳边声音鼎沸。 孟随安缓缓走到她身旁,和她一同看向这样的夜色。 “说来,还真有一件事想着要提醒你。”音司话锋一转看向她的视线带了几分严肃,“成安公主在皇帝身边一向受宠,因为是仅有的一位,身份地位和其余皇子不同。” “十日后,陛下寿宴,公主宴邀的名单中多了一个名字。” 看着音司的视线,她意识到事情的问题。 “我?” “准确来讲,是西厂座下,安思远,安大人。” 对方知道自己真实名姓这件事她并不在意,音司和汪岑一路,两个人纵使知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公主的宴客名单中多了一个人,这事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方中庞知道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京中尚有传闻,方远对成安公主的心思非同一般,你若去了还是要提防他一些。” “公主历来的宴邀名单中虽也不乏与她交好的世家小姐和其亲友,但说到底都是皇帝借公主之名宴请京都官员家眷。名单中赫然多出一个名字,不止他一人想弄清楚原因。” 音司瞧她皱起眉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与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小心。成安公主虽受宠,有些天真烂漫。却是个好坏分明的,绝不是会故意给人添麻烦。她即有此意图,想来是有意与你交好。” “有成安公主这层缘故,便是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孟随安点了点头,“我明白。”她莞尔一笑,“倒是多亏姐姐告诉我,不然我恐怕真的会惊慌失措。” “这消息也是某位木头让我提醒你的,他那个人啊…”说到这儿她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晚回到家中的孟随安却迟迟无法入睡。孟随遇这几日忙得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府衙住着。如今家里只有她一人,不然她也不敢这么晚回家。 上次匆匆见过方远一面,这人谈吐严谨,确实有几分方太师的模子。 越想便觉得这背后之间的弯弯绕绕的实在让人头疼,不过想来自己的这种身份地位,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们怎么会费上多少心思在自己身上。 眼看着夜色渐深,孟随安伸着懒腰准备回到房间内睡觉,手刚刚搭在门上,身后却隐隐的传来什么风声。她一下意识或回过头想要看清楚,可是今日的月色在院中投下一片清亮的光芒,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所遁形。 院落中除了在光华中越显冰冷的桌椅,空无一物。 说来奇怪,她本以为会有一个人出现。 第二日晨起,孟随安想着自己原本又要到了该去上值的时候,可是坐在院中的桌椅前始终不愿意有所动作。 桌子上的白粥已经从滚热变得微凉,孟随安搅动着粥碗,心思早就飞远。 门口传来的叩门声才让她终于回过神来,原以为是孟随遇终于处理完了顺天府的事情,推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却愣了片刻。 “师宁?” 孟随安庆幸自己今天早晨起来思考过上值的问题穿着男装。 “你怎么…” “我来给你送东西。”师宁没有进门,站在门口的位置将一封请柬递给他。“我今天去了趟西厂,他们那边让我送过来的。” 他皱了下眉,类似呢喃的说着:“我也不明白他们干嘛不自己送过来……” 孟随安接过来道了声谢,“西厂的人都在忙吗?” “你不知道吗?”师宁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明白对方怎么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什么?” “西厂那边这几天都没有什么消停时候,听说来了个什么大人,督促他们寻找那些银钱的下落。”师宁撇了撇嘴,又接着嘟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少银子呢…也值当这么费劲去找。” 第108章 师宁这样的牢骚没有继续多久就离开了,留下孟随安一个人面对这个请柬不想说话。她一个人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想了许久终于记得应该和孟随遇说上一声才对,可是想了想两个人很有可能又要因为这件事商量上好半天,她就觉得很累。 叹了口气后,觉得该面对的现实还是要面对。 宴会当日为了避免目标太大,孟随安还是决定和孟随遇分开前往宴会。反正她一个人闲来无事,溜达的功夫就从家的位置缓步走向宫门口。 为了避免晚到,孟随遇提前了很多时辰出发,但到达宫门口时确实比想象的早了很多。不过即便这样,门口也已经有了不少官员正在等待着。 见到孟随安走过来,不少人都缓缓打量起自己。她一个仵作,如今在西厂当值,来到宫廷宴会自然也要穿上西厂的制服。 这衣服还是当初加入的时候,邤风递给她的。不过当时汪岑也说了,她偶尔当值,也不必非要穿上官服。 一来二去的,她算了算,这还是第一次穿上西厂这身暗红色的官服。 看着周围的视线,她也大概知道这身衣服还是少穿的好… “安大人?”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孟随安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凤鸿县的那位宋丞大人,没想到连他进京了。 “宋大人。”她向对方行礼,“许久不见,倒没想过您还记得我。” “您这说的是哪的话,那次多亏您和督公大人帮忙,不然我也是要手忙脚乱的,我们那个小地方哪里经过那些事。” “对了宋大人,那之后…可还有翁青姑娘的下落?” “您问翁青姑娘啊,她挺好的。”宋丞没想到对方还记得,“督公大人之前给她留下一笔银子让她自己决定去留,她没再跟着戏班,就在城里留下来了。如今自己找了个活计,日子过得还不错。” “你说汪岑……汪大人给她留了银子?” “是啊。”宋丞点了点头,“督公大人还从戏班拿回了翁姑娘的身契,还劝翁姑娘让她自己一个人也要活下去。” 说到这儿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我也有点意外,不过这都是翁姑娘自己说的,说是督公大人给她留的信。” 孟随安听着宋丞的话,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这些事她全都无从知晓,汪岑这个家伙,似乎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宋丞看向她身后,“不过,今日怎么就您自己?督公大人没和你一起?” 孟随安刚要回答,身后不知道是谁突然开口:“督公大人何等人物,怎么会和一个仵作同行?他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真当这宴会是什么地方?看他那穷酸样,还是走着来的,怕不是昨天晚上就开始出门了。” 那人说完还痛快的笑了几声,身旁还有几个人对附和。 孟随安转过身,冷眼看着那几个人。 京都内官员皆有名册,孟随遇偶尔也会念叨上几句。眼前这几人衣着颜色便知道不是京都本地官员,况且她这次来到宴会的身份的确有些尴尬,京都内的人多是望风捕影不会如此鲁莽,出口侮辱。 这几个蠢货知道她的身份,那自然也清楚她是受谁邀请。宫城之下就敢出言不逊,这样日后也不会见到的白痴,多予搭理。 因此她没有回答,回过头自顾自的接着和宋大人说话,完全不在乎他们放屁。 那几个人见孟随安根本不搭理他们,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是个仵作,什么东西,不识抬举。”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清脆的声音从远处走来,马车停在宫城外,师宁从马车上走下来斜着眼睛看他,将那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脸上的嫌恶不加遮掩。 “如今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做地方官了。” 他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放肆,不过他是师宁,自然是敢说。 孟随安没想到这家伙会出来替她说话,不过她现在并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只想让师宁不要继续说下去才好。 “孙大人。” 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不用看,听声音也知道是孟随遇。 对方从马车上走下,整理了一下衣着,露出一个很和善的笑容。“孙大人还是这样心直口快,如今这是宫城比不得您的县衙。孙大人应该当心点,您可是两个月前刚被上头参了一本。” 孙大人的脸瞬间如土色一般,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师宁少爷和孟府尹来的当真是时候。” “那是自然。”孟随遇这人就一条原则,你敢说我妹,那我非要怼得你亲妈都不认识。“毕竟,有人在宫城外唱戏,来晚了可就看不着了。” 孟随安的视线却突然看向那个孙大人,这个人不是京官,师宁在京都中并没有官职,他来宴会无非是替他父亲。京都内的人会认识他并不稀罕,这个人只是看过一眼就认出了师宁,可见对于京都内境况很熟悉,即便如此他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怼自己。 这个人,看来是专门有人送来给她添堵的。 “孙大人有什么问题,一会宫门打开见了陛下,大可以好好当着陛下的面问问关于这次的宴会名单的问题。”师宁说的轻巧,径直从孟随安身边走过,看起来好像他们出言讽刺不过是单纯的看这个家伙不顺眼而已。 提到陛下两个字,孙大人的脸色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说道:“孟府尹和师宁少爷自然是不懂的,我们这些地方官一年能见到圣上一面就算是不容易了,如今看到这么个生面孔,自然是不知道这位……”他停顿了一下,很显然这句大人他是叫不出口的,“一个仵作而已,圣上没有必要这种日子……” “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圣上如今想要做什么事情还要问过孙大人的意见了?” 那疏离冷酷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缓缓走近,一身鲜红色的官服坐在马上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汪岑嘴角仍然挂着笑容,只是又恢复了当日孟随安初见他时的那种疏离。 门口的一众官吏位阶都没有他大,见到他时自然都要行礼问好。汪岑从马上下来,视线并没有看向孟随安的方向,只是冷冷的看向孙大人的方向,“我倒是不知道,孙大人如此心系陛下寿宴,看来下次陛下再举办宴会,可要好好询问下孙大人的意见了。” 孟随安觉得这家伙也实在是太惨了,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嘴贱说了些废话,怎么是一时间就闹得所有人都在怼他。 但这个孙大人确实是有些口不择言,要是单纯想对她找些麻烦,大可以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话都怼在她身上。这孙大人实在太不会说话,不管是谁把这家伙递过来添堵,看来都是打错算盘了。 时辰已到,宫门打开,门口的太监依次验过所有人的身份,将各个官员依次带进宫内。 第二次来到宫殿,孟随安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压抑。她果然从骨子里就不喜欢这儿的氛围,这样的荣华富贵她从不羡慕,只觉得窒息。 宴会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在正厅相互寒暄,孟随安注意到自己进门时有不少的视线偷偷打量着自己,她只能缓缓的走到一个角落,尽力让自己不引人注意。也没过多久,他们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转移到了汪岑和师宁身上。 躲在角落的好处就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视线,师宁那边,大部分的人都是寒暄着询问他大哥的情况和师老爷子的事情,可一个个的目光又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坐在一旁的孟随遇。看样子对于这个顺天府尹忽然和师宁攀上交情,很多人都想知道个中缘由。 她哥还好意思说她,自己不还是被迫卷进了这场麻烦里面。 孟随安换了视线,看向一旁正和官员交谈的汪岑。说是交谈,但是看得出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些人在说话。对于西厂最近遭遇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没有办法动摇西厂的根基,所以想要攀附的依旧不在少数。 就连最一开始在门口大放厥词的孙大人也在其中,只是此刻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尴尬。 她的视线渐渐定在了汪岑的身上,她没怎么观察过这人在社交场上的情况,此刻见了难免觉得好奇。和平日说话的样子不同,汪岑穿着一身鲜红色的官服站在人群中,明明那么游刃有余。看起来和所有的人都是有说有笑的,可是眼底那淡淡的疏离又似乎谁也没有办法抹去。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汪岑突然侧过头来看着她的方向。 孟随安一愣,但是对方很快转过头继续和那些人说话。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宴会上人这么多,应该不会被发现…… 她这样想着,却听见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 “成安公主到。” 随着太监的通报声停下,正殿内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都看向门外。 第108章 师宁这样的牢骚没有继续多久就离开了,留下孟随安一个人面对这个请柬不想说话。她一个人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想了许久终于记得应该和孟随遇说上一声才对,可是想了想两个人很有可能又要因为这件事商量上好半天,她就觉得很累。 叹了口气后,觉得该面对的现实还是要面对。 宴会当日为了避免目标太大,孟随安还是决定和孟随遇分开前往宴会。反正她一个人闲来无事,溜达的功夫就从家的位置缓步走向宫门口。 为了避免晚到,孟随遇提前了很多时辰出发,但到达宫门口时确实比想象的早了很多。不过即便这样,门口也已经有了不少官员正在等待着。 见到孟随安走过来,不少人都缓缓打量起自己。她一个仵作,如今在西厂当值,来到宫廷宴会自然也要穿上西厂的制服。 这衣服还是当初加入的时候,邤风递给她的。不过当时汪岑也说了,她偶尔当值,也不必非要穿上官服。 一来二去的,她算了算,这还是第一次穿上西厂这身暗红色的官服。 看着周围的视线,她也大概知道这身衣服还是少穿的好… “安大人?”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孟随安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才发现是凤鸿县的那位宋丞大人,没想到连他进京了。 “宋大人。”她向对方行礼,“许久不见,倒没想过您还记得我。” “您这说的是哪的话,那次多亏您和督公大人帮忙,不然我也是要手忙脚乱的,我们那个小地方哪里经过那些事。” “对了宋大人,那之后…可还有翁青姑娘的下落?” “您问翁青姑娘啊,她挺好的。”宋丞没想到对方还记得,“督公大人之前给她留下一笔银子让她自己决定去留,她没再跟着戏班,就在城里留下来了。如今自己找了个活计,日子过得还不错。” “你说汪岑……汪大人给她留了银子?” “是啊。”宋丞点了点头,“督公大人还从戏班拿回了翁姑娘的身契,还劝翁姑娘让她自己一个人也要活下去。” 说到这儿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我也有点意外,不过这都是翁姑娘自己说的,说是督公大人给她留的信。” 孟随安听着宋丞的话,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这些事她全都无从知晓,汪岑这个家伙,似乎总是出乎她的意料。 宋丞看向她身后,“不过,今日怎么就您自己?督公大人没和你一起?” 孟随安刚要回答,身后不知道是谁突然开口:“督公大人何等人物,怎么会和一个仵作同行?他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真当这宴会是什么地方?看他那穷酸样,还是走着来的,怕不是昨天晚上就开始出门了。” 那人说完还痛快的笑了几声,身旁还有几个人对附和。 孟随安转过身,冷眼看着那几个人。 京都内官员皆有名册,孟随遇偶尔也会念叨上几句。眼前这几人衣着颜色便知道不是京都本地官员,况且她这次来到宴会的身份的确有些尴尬,京都内的人多是望风捕影不会如此鲁莽,出口侮辱。 这几个蠢货知道她的身份,那自然也清楚她是受谁邀请。宫城之下就敢出言不逊,这样日后也不会见到的白痴,多予搭理。 因此她没有回答,回过头自顾自的接着和宋大人说话,完全不在乎他们放屁。 那几个人见孟随安根本不搭理他们,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是个仵作,什么东西,不识抬举。”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清脆的声音从远处走来,马车停在宫城外,师宁从马车上走下来斜着眼睛看他,将那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脸上的嫌恶不加遮掩。 “如今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做地方官了。” 他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放肆,不过他是师宁,自然是敢说。 孟随安没想到这家伙会出来替她说话,不过她现在并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只想让师宁不要继续说下去才好。 “孙大人。” 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不用看,听声音也知道是孟随遇。 对方从马车上走下,整理了一下衣着,露出一个很和善的笑容。“孙大人还是这样心直口快,如今这是宫城比不得您的县衙。孙大人应该当心点,您可是两个月前刚被上头参了一本。” 孙大人的脸瞬间如土色一般,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师宁少爷和孟府尹来的当真是时候。” “那是自然。”孟随遇这人就一条原则,你敢说我妹,那我非要怼得你亲妈都不认识。“毕竟,有人在宫城外唱戏,来晚了可就看不着了。” 孟随安的视线却突然看向那个孙大人,这个人不是京官,师宁在京都中并没有官职,他来宴会无非是替他父亲。京都内的人会认识他并不稀罕,这个人只是看过一眼就认出了师宁,可见对于京都内境况很熟悉,即便如此他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怼自己。 这个人,看来是专门有人送来给她添堵的。 “孙大人有什么问题,一会宫门打开见了陛下,大可以好好当着陛下的面问问关于这次的宴会名单的问题。”师宁说的轻巧,径直从孟随安身边走过,看起来好像他们出言讽刺不过是单纯的看这个家伙不顺眼而已。 提到陛下两个字,孙大人的脸色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说道:“孟府尹和师宁少爷自然是不懂的,我们这些地方官一年能见到圣上一面就算是不容易了,如今看到这么个生面孔,自然是不知道这位……”他停顿了一下,很显然这句大人他是叫不出口的,“一个仵作而已,圣上没有必要这种日子……” “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圣上如今想要做什么事情还要问过孙大人的意见了?” 那疏离冷酷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缓缓走近,一身鲜红色的官服坐在马上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汪岑嘴角仍然挂着笑容,只是又恢复了当日孟随安初见他时的那种疏离。 门口的一众官吏位阶都没有他大,见到他时自然都要行礼问好。汪岑从马上下来,视线并没有看向孟随安的方向,只是冷冷的看向孙大人的方向,“我倒是不知道,孙大人如此心系陛下寿宴,看来下次陛下再举办宴会,可要好好询问下孙大人的意见了。” 孟随安觉得这家伙也实在是太惨了,估计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嘴贱说了些废话,怎么是一时间就闹得所有人都在怼他。 但这个孙大人确实是有些口不择言,要是单纯想对她找些麻烦,大可以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话都怼在她身上。这孙大人实在太不会说话,不管是谁把这家伙递过来添堵,看来都是打错算盘了。 时辰已到,宫门打开,门口的太监依次验过所有人的身份,将各个官员依次带进宫内。 第二次来到宫殿,孟随安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压抑。她果然从骨子里就不喜欢这儿的氛围,这样的荣华富贵她从不羡慕,只觉得窒息。 宴会开始之前所有人都在正厅相互寒暄,孟随安注意到自己进门时有不少的视线偷偷打量着自己,她只能缓缓的走到一个角落,尽力让自己不引人注意。也没过多久,他们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转移到了汪岑和师宁身上。 躲在角落的好处就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视线,师宁那边,大部分的人都是寒暄着询问他大哥的情况和师老爷子的事情,可一个个的目光又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坐在一旁的孟随遇。看样子对于这个顺天府尹忽然和师宁攀上交情,很多人都想知道个中缘由。 她哥还好意思说她,自己不还是被迫卷进了这场麻烦里面。 孟随安换了视线,看向一旁正和官员交谈的汪岑。说是交谈,但是看得出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些人在说话。对于西厂最近遭遇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没有办法动摇西厂的根基,所以想要攀附的依旧不在少数。 就连最一开始在门口大放厥词的孙大人也在其中,只是此刻脸上的神色颇有些尴尬。 她的视线渐渐定在了汪岑的身上,她没怎么观察过这人在社交场上的情况,此刻见了难免觉得好奇。和平日说话的样子不同,汪岑穿着一身鲜红色的官服站在人群中,明明那么游刃有余。看起来和所有的人都是有说有笑的,可是眼底那淡淡的疏离又似乎谁也没有办法抹去。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汪岑突然侧过头来看着她的方向。 孟随安一愣,但是对方很快转过头继续和那些人说话。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宴会上人这么多,应该不会被发现…… 她这样想着,却听见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 “成安公主到。” 随着太监的通报声停下,正殿内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都看向门外。 第109章 成安公主走进正殿,周围的官员纷纷向公主行礼,大家也很快看到了跟在公主身旁走进来的方远。看到他,众人都在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孟随安不明白,这群人每天都是带薪八卦吗?对于这些事,他们敏感的比街道上的大妈还要厉害。 还没等公主入座,太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皇帝,皇后驾到。” 此声一出,正殿内所有人跪了下来。听着脚步声缓缓经过正殿,走向高处的座位,众人齐声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今日宴会,众卿不必拘束。” 客套话还是要说的,皇上坐下后周围的大臣才依次落座。开始相互客套了一遍,说着一些话孟随安也没有在意。这宴会也没什么意思,开始不多久就向皇帝赠礼。那些东西无论是哪一样,在她眼里都算的上顶好的。不过皇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面上笑盈盈的说上一句爱卿真是知我心意,实际上那些东西每年都是差不多的。 她的位子离得比较远,所性和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关系。她低头打量着桌子上的菜肴,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夹进嘴里,咬起来很是爽脆,味道也很香甜。只是尝了半天也没吃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面众人都在热热闹闹的说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祝寿词,她自己一个人偶尔抬头看着那群人说话谈笑。 似乎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场宴会中完全是一种多余的情况,周围的官员对她并不熟识,应当只是当作一个新晋上任的官员,可是那时候孙大人的样子却像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两点无论怎么看都很矛盾。 这件事最一开始出自音司口中,其实也是相当于汪岑侧面通知她。那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奇怪了,只是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劲的地方。若是孟随安的身份,公主的宴请就很符合常理。可是安思远这个名字不只有公主清楚,但对于公主来说这本应该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宴请名单上。 孙大人的态度很奇怪,像是故意试探。他很清楚这件事发生的情况,也认识她这个人所以才会出言讽刺。 可是他的试探以及这张名单背后的故事都很显然另有他人指使。 方中庞试探过自己,所以再来一次显然没有必要。孟随安想破脑袋竟然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要试探她的存在。 不过……她的思绪微微停顿,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最前方的汪岑。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不清楚,可是音司并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事情。 能借公主的口邀请到别人,这个人一定和对方很熟才对。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 孟随安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和公主交谈的方远,对方正和对方低头说着什么,看样子似乎两个人关系不错。 可是她还是注意到公主不时疏远对方的身体。 问题在于他老子刚刚试探过,他不可能一点都不清楚这件事。他现在又一次做这些事,而且是明知道安思远的情况下… 要么这个方远清楚她的身份,要么公主那日来到西厂的事情被什么人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他。 前者不太可能,否则他的试探就毫无意义。 而后者…… 孟随安低下头主动倒上一壶酒,缓缓饮下。他们父子俩真是好大一张算盘,看来…确实不是什么要紧事,不用担心了。 “安大人。” 孟随安回过头,刚才思考的深入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坐着的正是宋丞。 “宋大人,好巧啊。”孟随安正觉得一个人在宴会上坐着无聊,此时看见宋丞觉得比见到其他人还亲切些。“你也坐这儿?” “是啊…京都官员甚多…”宋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嗐,放轻松,反正是吃饭,不过做的地方靠后了点,省的麻烦了。” 宋丞笑了笑,“安大人说的也是。” “对了。”孟随安的视线在附近绕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孙大人的身影,“刚才在门口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孙大人?听说过他。”宋丞的视线看向对面,那人正坐在汪岑的斜后方,看样子还在焦急的寻找着和对方谈话的时机。“不过都不是什么好事。” 见孟随安来了兴致,宋丞这才稍微向对方凑近了些,避免这些话被别人听去。“这个孙大人当年考试便是末尾补替上来的,说来也奇怪,他前一位上任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在上任途中就病死了。” “他上任之后也传出过几次不好的传闻,不过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那他背后…” 宋丞的脸上有些为难,“这也说不好,大家都是猜测也没有准确的目标。不过这个孙大人离京都并不近,即便是有人庇护,估计也不是京都的人。” 不是京都的人,却对京都的事这么了解,怎么想也说不过去。 “那…”孟随安正要凑过去询问一些别的事情,却像是忽然感觉到谁的视线,转过头看向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她挑了挑眉,觉得自己应该是太紧张了。转过头接着和对方说道:“那宋大人怎么认得他?” “不算认识。孟府尹那时候说起他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毕竟他也算得上有名…” “这样啊…” 不远处一双眼睛偷偷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 汪岑的酒喝的越来越不是滋味,从宴会开始时他都在意着那边的动向。但这样的宴会总是少不了一些必要的应酬,不时有人过来和他交谈。 包括最一开始的那个蠢货。 视线却总是不经意间瞥向那个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凤鸿县的那个县官聊了起来,看起来两个人聊的还很开心,似乎很投缘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他回京之后音司同他说的话,让他小心一点,人家可是很招人喜欢的,你不抓紧可就有人趁虚而入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汪岑终于没有办法继续忽略自己的感受。这样的感情不是他希望远离就可以疏远的,可是… 一直到宴会结束,汪岑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始终没有说话。 这个夜晚京都没有宵禁,一整条路上都是热闹游街的人群。 “大人,街上人太多了,马车暂时走不过去。” 汪岑撩开车帘,看着远处的人群。“先把马车停在这附近,也没有多远,走回去就好。” “是。” 汪岑从马车上走下来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汪岑!你也走不了了。” 这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用看也知道是师宁。 “连师大少爷都要走路,我有什么特殊的。”汪岑转过头,却愣住了。 没想到孟随安和她哥也在旁边。 “汪大人。” “孟大人。” 师宁和他没有这些虚礼,走上去直接揽住对方的肩膀。“既然都要走着回去,那就一起。” 汪岑的视线在孟随安身上缓缓停留片刻,听到他这么说才收回目光。“你走的回去?” “这才多远啊?”师宁转身招呼着另外两个人,“走,跟紧点,别走丢了。” 走入人群,周围的一切都如同璀璨的万花筒纠缠摇晃着映入眼中。 孟随安没想过会这样碰到汪岑,不过周围热闹的景象让她没空分心。热闹的招呼声和各式各样的小吃点心,让原本在宴会上没怎么吃饱的孟随安此刻恨不得每一个都尝尝。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她哥,孟随遇瞬间心领神会的从怀里把钱包递给她。“少吃些,晚上回去不消化了又要折腾人。” “知道了,谢谢哥。”孟随安拿着钱开心的就往不远处的小吃摊走去。 各样糕点、各色糖块、各类吃食。孟随安站在摊前精挑细选了几样,回过头便想着分给随遇一些,却怔怔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汪岑。 对方看着她怀里抱着的东西,顺势接过几个减轻她的负担。 “师宁看到前面有表演,拉着你哥跑了,我没追上。” 是吗?孟随安表示怀疑…师宁最近和她哥关系是不错,不过他居然追不上这件事… 算了,这家伙主动下了个台阶总不好拂了他面子。 “这样啊,那这些看来他们俩是吃不到了。”孟随安从里面拿出一块糕点递给对方,“宴会的菜没什么心思吃,我没吃饱,你呢?” 没想到汪岑弯下腰,微微张开了嘴,显然是要自己喂他。 孟随安的手顿在半空,但看着对方坦荡的眼神还是亲手喂给他。 汪岑咬了几口才说道:“没吃饱。这个很好吃。” “是吗?”一听到好吃,孟随安便把刚才的事情忘在一边,忙拿出一块吃上,确实很香。舒服的两个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 “那么好吃?” “嗯!!!” 两个人往前走着,手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被孟随安一个人一点点吃光了。 “祝鸿呢?我从刚才起就没看到他?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 “他去停马,估计跟不上来。” “这个师宁,到底把我哥带到哪里去了?” 第109章 成安公主走进正殿,周围的官员纷纷向公主行礼,大家也很快看到了跟在公主身旁走进来的方远。看到他,众人都在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孟随安不明白,这群人每天都是带薪八卦吗?对于这些事,他们敏感的比街道上的大妈还要厉害。 还没等公主入座,太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皇帝,皇后驾到。” 此声一出,正殿内所有人跪了下来。听着脚步声缓缓经过正殿,走向高处的座位,众人齐声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今日宴会,众卿不必拘束。” 客套话还是要说的,皇上坐下后周围的大臣才依次落座。开始相互客套了一遍,说着一些话孟随安也没有在意。这宴会也没什么意思,开始不多久就向皇帝赠礼。那些东西无论是哪一样,在她眼里都算的上顶好的。不过皇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面上笑盈盈的说上一句爱卿真是知我心意,实际上那些东西每年都是差不多的。 她的位子离得比较远,所性和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关系。她低头打量着桌子上的菜肴,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夹进嘴里,咬起来很是爽脆,味道也很香甜。只是尝了半天也没吃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前面众人都在热热闹闹的说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祝寿词,她自己一个人偶尔抬头看着那群人说话谈笑。 似乎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场宴会中完全是一种多余的情况,周围的官员对她并不熟识,应当只是当作一个新晋上任的官员,可是那时候孙大人的样子却像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两点无论怎么看都很矛盾。 这件事最一开始出自音司口中,其实也是相当于汪岑侧面通知她。那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奇怪了,只是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劲的地方。若是孟随安的身份,公主的宴请就很符合常理。可是安思远这个名字不只有公主清楚,但对于公主来说这本应该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宴请名单上。 孙大人的态度很奇怪,像是故意试探。他很清楚这件事发生的情况,也认识她这个人所以才会出言讽刺。 可是他的试探以及这张名单背后的故事都很显然另有他人指使。 方中庞试探过自己,所以再来一次显然没有必要。孟随安想破脑袋竟然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要试探她的存在。 不过……她的思绪微微停顿,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最前方的汪岑。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不清楚,可是音司并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事情。 能借公主的口邀请到别人,这个人一定和对方很熟才对。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 孟随安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和公主交谈的方远,对方正和对方低头说着什么,看样子似乎两个人关系不错。 可是她还是注意到公主不时疏远对方的身体。 问题在于他老子刚刚试探过,他不可能一点都不清楚这件事。他现在又一次做这些事,而且是明知道安思远的情况下… 要么这个方远清楚她的身份,要么公主那日来到西厂的事情被什么人原封不动的告诉了他。 前者不太可能,否则他的试探就毫无意义。 而后者…… 孟随安低下头主动倒上一壶酒,缓缓饮下。他们父子俩真是好大一张算盘,看来…确实不是什么要紧事,不用担心了。 “安大人。” 孟随安回过头,刚才思考的深入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坐着的正是宋丞。 “宋大人,好巧啊。”孟随安正觉得一个人在宴会上坐着无聊,此时看见宋丞觉得比见到其他人还亲切些。“你也坐这儿?” “是啊…京都官员甚多…”宋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嗐,放轻松,反正是吃饭,不过做的地方靠后了点,省的麻烦了。” 宋丞笑了笑,“安大人说的也是。” “对了。”孟随安的视线在附近绕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孙大人的身影,“刚才在门口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孙大人?听说过他。”宋丞的视线看向对面,那人正坐在汪岑的斜后方,看样子还在焦急的寻找着和对方谈话的时机。“不过都不是什么好事。” 见孟随安来了兴致,宋丞这才稍微向对方凑近了些,避免这些话被别人听去。“这个孙大人当年考试便是末尾补替上来的,说来也奇怪,他前一位上任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在上任途中就病死了。” “他上任之后也传出过几次不好的传闻,不过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那他背后…” 宋丞的脸上有些为难,“这也说不好,大家都是猜测也没有准确的目标。不过这个孙大人离京都并不近,即便是有人庇护,估计也不是京都的人。” 不是京都的人,却对京都的事这么了解,怎么想也说不过去。 “那…”孟随安正要凑过去询问一些别的事情,却像是忽然感觉到谁的视线,转过头看向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她挑了挑眉,觉得自己应该是太紧张了。转过头接着和对方说道:“那宋大人怎么认得他?” “不算认识。孟府尹那时候说起他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毕竟他也算得上有名…” “这样啊…” 不远处一双眼睛偷偷的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 汪岑的酒喝的越来越不是滋味,从宴会开始时他都在意着那边的动向。但这样的宴会总是少不了一些必要的应酬,不时有人过来和他交谈。 包括最一开始的那个蠢货。 视线却总是不经意间瞥向那个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凤鸿县的那个县官聊了起来,看起来两个人聊的还很开心,似乎很投缘的样子。 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他回京之后音司同他说的话,让他小心一点,人家可是很招人喜欢的,你不抓紧可就有人趁虚而入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汪岑终于没有办法继续忽略自己的感受。这样的感情不是他希望远离就可以疏远的,可是… 一直到宴会结束,汪岑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始终没有说话。 这个夜晚京都没有宵禁,一整条路上都是热闹游街的人群。 “大人,街上人太多了,马车暂时走不过去。” 汪岑撩开车帘,看着远处的人群。“先把马车停在这附近,也没有多远,走回去就好。” “是。” 汪岑从马车上走下来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汪岑!你也走不了了。” 这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用看也知道是师宁。 “连师大少爷都要走路,我有什么特殊的。”汪岑转过头,却愣住了。 没想到孟随安和她哥也在旁边。 “汪大人。” “孟大人。” 师宁和他没有这些虚礼,走上去直接揽住对方的肩膀。“既然都要走着回去,那就一起。” 汪岑的视线在孟随安身上缓缓停留片刻,听到他这么说才收回目光。“你走的回去?” “这才多远啊?”师宁转身招呼着另外两个人,“走,跟紧点,别走丢了。” 走入人群,周围的一切都如同璀璨的万花筒纠缠摇晃着映入眼中。 孟随安没想过会这样碰到汪岑,不过周围热闹的景象让她没空分心。热闹的招呼声和各式各样的小吃点心,让原本在宴会上没怎么吃饱的孟随安此刻恨不得每一个都尝尝。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她哥,孟随遇瞬间心领神会的从怀里把钱包递给她。“少吃些,晚上回去不消化了又要折腾人。” “知道了,谢谢哥。”孟随安拿着钱开心的就往不远处的小吃摊走去。 各样糕点、各色糖块、各类吃食。孟随安站在摊前精挑细选了几样,回过头便想着分给随遇一些,却怔怔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汪岑。 对方看着她怀里抱着的东西,顺势接过几个减轻她的负担。 “师宁看到前面有表演,拉着你哥跑了,我没追上。” 是吗?孟随安表示怀疑…师宁最近和她哥关系是不错,不过他居然追不上这件事… 算了,这家伙主动下了个台阶总不好拂了他面子。 “这样啊,那这些看来他们俩是吃不到了。”孟随安从里面拿出一块糕点递给对方,“宴会的菜没什么心思吃,我没吃饱,你呢?” 没想到汪岑弯下腰,微微张开了嘴,显然是要自己喂他。 孟随安的手顿在半空,但看着对方坦荡的眼神还是亲手喂给他。 汪岑咬了几口才说道:“没吃饱。这个很好吃。” “是吗?”一听到好吃,孟随安便把刚才的事情忘在一边,忙拿出一块吃上,确实很香。舒服的两个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 “那么好吃?” “嗯!!!” 两个人往前走着,手里的东西大部分都被孟随安一个人一点点吃光了。 “祝鸿呢?我从刚才起就没看到他?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 “他去停马,估计跟不上来。” “这个师宁,到底把我哥带到哪里去了?” 第110章 汪岑本想回答她,可是迎面走来一个人重重的撞了她一下。孟随安没站稳下意识跌向一旁,被他稳稳扶住。 “没事?” 孟随安摇了摇头,下意识揉了揉自己被撞的地方。可下一刻她就身体一僵,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人走的方向。 “小偷!”孟随安焦急的很,不经意的拉住汪岑的手,“汪岑!我东西被偷了!” “什么东西…” “玉佩!我的玉佩!”孟随安忙要追出去,“师父说了那个玉佩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弄丢的!” 要是丢了,她就没办法帮原主找到她的亲人了。 “他刚才往那个方向跑了。”汪岑指着一个方向,两个人随即追了上去。 人群熙攘,在这样的人堆里要一点点挤开所有人,追向那个方向。 “喂!你给我站住!”孟随安看到了那个人急忙追了上去,周围有的人听见声音都转过来看向他们的方向。 不知道追了多久,那个家伙似乎终于气喘吁吁的站在一条漆黑的街道前。 孟随安在他身后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还是勉强能站住。 “喂!东西…还我!” 小偷转过头来看她,气也喘不匀,“你…这么点破银子你…至于…追我好几条街吗?” “废话…你拿的…可不止银子…” 两个人对着喘,小偷看了看周围荒无人烟,又看了看眼前这小子,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 “喂…你想清楚…偷窃和杀人…判的可不一样…”孟随安秉着人道主义还是要劝慰这家伙。 “反正你死了…也没人知道是我做的了…”话音一落,那人瞬间动手。 不过这人已经累坏了,冲过来时脚底下根本都没有力气。孟随安躲开就踢了他一脚,这人瞬间摔了个马趴。 孟随安马上踢开了他的匕首,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用绳子绑住,一下坐在他背上。“你说你这是干嘛啊…不是说了不要动手吗?” 小偷正要纳闷她从哪里拿出来的绳子,“不是…哥们…商量商量,东西我给你,给你还不行吗。” “你看你,早这样不就没事了。” “随安!” “嗯?”孟随安听见声音抬头,看着气喘吁吁出现在街口的两个人。 祝鸿嘴角有些抽搐,已经拔出来的剑此时有些尴尬的举在半空。 汪岑其实也觉得眼前的场景看起来有些奇特,但不愧是大人物,还是很冷静的。 “你…没事…” “没事啊,一个小毛贼而已我能有什么事?”孟随安说得轻巧,从这人背上站起来,拎着绳子把小偷拎起来。“汪大人,你也太小瞧人了。” 她从小偷怀里拿出来自己的东西,祝鸿收好自己的剑,走过来抓住这人。 “说起来…”孟随安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玉佩没有任何问题,又重新揣进怀里。抬头看着汪岑,“汪大人刚刚叫我什么?” 祝鸿抓着小偷,急忙说道:“大人,我把这人送到顺天府。”转身逃离了这里。 汪岑似乎还想掩盖这件事,但对方已经了然于胸的笑容让他根本没办法躲避。 正要开口解释,对方却忽然转了话题。“对了,我追过来的时候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了一堆灯笼,印象里好亮…” “陛下寿辰,京都内也有不少灯笼手艺人做的灯笼。”汪岑见她站在巷口张望,“想看?” “嗯!想看!” 这人每次提起吃的和玩的都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也难怪她那个哥哥总是不放心她。 “那就去那边。”说着两个人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周围的游人大部分都已经回家。等他们走到位置刚好前面围着的一大群人都散了不少。 灯笼沿着一整条长街,各式各样的在孟随安眼前依次闪过,那种光亮是现代灯泡不能相提并论的感觉。 看了好一会儿,孟随安终于走不动了。停在原地,看着还没有停下意思的汪岑,她伸出手拉住他。“汪岑,我真走不动了,咱们能歇会儿吗?” 汪岑回过头看她,停下脚步。打量了一遍周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青石台阶,“去那边歇着?” 坐到台阶上,孟随安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真是第一次见你穿这身衣服。” 孟随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毕竟是作为西厂的仵作参加宴会,怎么样也该穿件像样的衣服。”孟随安说到这儿又皱了下眉,“这名单报上去的时候,我应该不是这个职位?不然………” “送去的请柬你没有仔细看?” 孟随安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那东西是师宁那个没神经的家伙送过来的,她自然也不会觉得这里面还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请柬上,你算是顶替了邤风的位置。” 她顿时恍然大悟了,伸了个懒腰,“下次就是要把我脑袋摘下来我也不去了,太难受了。幸好我还算游刃有余的应付完了。” “游刃有余?” “是啊,我还能和我宋大人聊起来,难道还不算游刃有余吗?” “这也算游刃有余,那真是不明白你晚上睡不着觉在院子里那算是什么。” “那当然是激动,激动而已。”孟随安说完,忽然停下来意识道。 周围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原来那天晚上……真的是你啊。” 汪岑下意识愣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所以……那天晚上你真的来了。”孟随安的心脏不规则的跳动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刚才没有缓和过来。“为什么……” 汪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知道那日他陪着对方在树下站了许久。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孟随安的膝盖撑住自己的胳膊,下巴轻轻放在手掌上,语气缓缓:“汪岑,我喜欢你。” 面前的街道上人影攒动,各种叫卖声始终不绝。汪岑的耳中却能清晰的听清楚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身旁这人真的是无论如何都能让他觉得惊异。 他接着听她说道:“我想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同行,而不是仅仅被你护在身后。” 四目相对,汪岑终于看清了她微红的脸颊。 “我总是不该小看你。”他无奈一笑,缓缓凑近对方,“原以为,这种事要我来。” “你想的太多,我这人不愿意等。”孟随安扭过头,平复自己的心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说着还有些不服输的念叨了一句胆小鬼。 “随安。”他语气轻柔,“西厂并非看上去那样风轻云淡,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坐到这个位子,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我见过那些东西,因此不希望你也见到。” “可我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我看起来像是泥捏的吗?” 汪岑瞧着她,伸出手缓缓拂过她的脸颊,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 “我知道。” “我早该意识到的。” 孟随安脸红了又红,觉得自己准是落进了这家伙的圈套。 她听汪岑说着。 “随安,我亦心悦于你。” 光影交错,眼波流转。 或许前路未知,也或许还有数不清的阴谋诡计等待着他们。 但没关系,他们已经有了彼此。 “那你还要躲着我吗?” “不会,以后也不会。” 夜晚悄然离去,白日初升。京都终于在热闹的一晚里迎来了第二天。 孟随安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昨夜同汪岑表明心意,对方也一样。 那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现在…是在谈恋爱了? 这么想着,她嘴角就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弧度,笑得很是甜蜜。 “孟随安!”大门被人猛敲着。 她起身推开房门就看见孟随遇脸色铁青的站在外面,神色十分气愤。 “哥…你…你怎么了?” 孟随遇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他的房间里,师宁揉着脑袋扶着腰满脸疲惫的走出来。 孟随安愣了一秒,随后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看一眼她哥,又看一眼师宁。看一眼她哥,又看一眼师宁,来回了好几遍,终于勉强看明白了眼前的事实。 “哥…你…你们俩…”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我…我这个人还是很开明的…我没意见…你不用问我。” “胡说八道什么?!”孟随遇皱着眉回过身看着师宁,“这人昨晚拉着我去看戏法,路上闻着酒香就喝了许多。他又没有仆人跟着,我带他回家,他抱着南昌候府的门柱就是不进去。” “说什么要是他爹知道了又该嚷嚷着要打断他的腿,说什么也不回去。没办法…带回来了…” “那他腰…” “我扶他上床,他自己摔在床沿上的。”孟随遇有些无奈,只能先把那个摸索着走向院中石椅的家伙扶过去,给他倒上一碗水。“我是要问你。” “问我?”孟随安下意识心虚了一下,“我有什么好问的。” “你昨晚和汪岑不是一起回来的?” “那个…人家绅士,送我回家而已。” “哦?” “嗯。” 孟随遇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但是一旁的师宁又哼唧起来了。他只能作罢,转身照顾那人。 第110章 汪岑本想回答她,可是迎面走来一个人重重的撞了她一下。孟随安没站稳下意识跌向一旁,被他稳稳扶住。 “没事?” 孟随安摇了摇头,下意识揉了揉自己被撞的地方。可下一刻她就身体一僵,猛地转过头看向那人走的方向。 “小偷!”孟随安焦急的很,不经意的拉住汪岑的手,“汪岑!我东西被偷了!” “什么东西…” “玉佩!我的玉佩!”孟随安忙要追出去,“师父说了那个玉佩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弄丢的!” 要是丢了,她就没办法帮原主找到她的亲人了。 “他刚才往那个方向跑了。”汪岑指着一个方向,两个人随即追了上去。 人群熙攘,在这样的人堆里要一点点挤开所有人,追向那个方向。 “喂!你给我站住!”孟随安看到了那个人急忙追了上去,周围有的人听见声音都转过来看向他们的方向。 不知道追了多久,那个家伙似乎终于气喘吁吁的站在一条漆黑的街道前。 孟随安在他身后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还是勉强能站住。 “喂!东西…还我!” 小偷转过头来看她,气也喘不匀,“你…这么点破银子你…至于…追我好几条街吗?” “废话…你拿的…可不止银子…” 两个人对着喘,小偷看了看周围荒无人烟,又看了看眼前这小子,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 “喂…你想清楚…偷窃和杀人…判的可不一样…”孟随安秉着人道主义还是要劝慰这家伙。 “反正你死了…也没人知道是我做的了…”话音一落,那人瞬间动手。 不过这人已经累坏了,冲过来时脚底下根本都没有力气。孟随安躲开就踢了他一脚,这人瞬间摔了个马趴。 孟随安马上踢开了他的匕首,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用绳子绑住,一下坐在他背上。“你说你这是干嘛啊…不是说了不要动手吗?” 小偷正要纳闷她从哪里拿出来的绳子,“不是…哥们…商量商量,东西我给你,给你还不行吗。” “你看你,早这样不就没事了。” “随安!” “嗯?”孟随安听见声音抬头,看着气喘吁吁出现在街口的两个人。 祝鸿嘴角有些抽搐,已经拔出来的剑此时有些尴尬的举在半空。 汪岑其实也觉得眼前的场景看起来有些奇特,但不愧是大人物,还是很冷静的。 “你…没事…” “没事啊,一个小毛贼而已我能有什么事?”孟随安说得轻巧,从这人背上站起来,拎着绳子把小偷拎起来。“汪大人,你也太小瞧人了。” 她从小偷怀里拿出来自己的东西,祝鸿收好自己的剑,走过来抓住这人。 “说起来…”孟随安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玉佩没有任何问题,又重新揣进怀里。抬头看着汪岑,“汪大人刚刚叫我什么?” 祝鸿抓着小偷,急忙说道:“大人,我把这人送到顺天府。”转身逃离了这里。 汪岑似乎还想掩盖这件事,但对方已经了然于胸的笑容让他根本没办法躲避。 正要开口解释,对方却忽然转了话题。“对了,我追过来的时候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了一堆灯笼,印象里好亮…” “陛下寿辰,京都内也有不少灯笼手艺人做的灯笼。”汪岑见她站在巷口张望,“想看?” “嗯!想看!” 这人每次提起吃的和玩的都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也难怪她那个哥哥总是不放心她。 “那就去那边。”说着两个人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周围的游人大部分都已经回家。等他们走到位置刚好前面围着的一大群人都散了不少。 灯笼沿着一整条长街,各式各样的在孟随安眼前依次闪过,那种光亮是现代灯泡不能相提并论的感觉。 看了好一会儿,孟随安终于走不动了。停在原地,看着还没有停下意思的汪岑,她伸出手拉住他。“汪岑,我真走不动了,咱们能歇会儿吗?” 汪岑回过头看她,停下脚步。打量了一遍周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青石台阶,“去那边歇着?” 坐到台阶上,孟随安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真是第一次见你穿这身衣服。” 孟随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毕竟是作为西厂的仵作参加宴会,怎么样也该穿件像样的衣服。”孟随安说到这儿又皱了下眉,“这名单报上去的时候,我应该不是这个职位?不然………” “送去的请柬你没有仔细看?” 孟随安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那东西是师宁那个没神经的家伙送过来的,她自然也不会觉得这里面还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请柬上,你算是顶替了邤风的位置。” 她顿时恍然大悟了,伸了个懒腰,“下次就是要把我脑袋摘下来我也不去了,太难受了。幸好我还算游刃有余的应付完了。” “游刃有余?” “是啊,我还能和我宋大人聊起来,难道还不算游刃有余吗?” “这也算游刃有余,那真是不明白你晚上睡不着觉在院子里那算是什么。” “那当然是激动,激动而已。”孟随安说完,忽然停下来意识道。 周围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 “原来那天晚上……真的是你啊。” 汪岑下意识愣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所以……那天晚上你真的来了。”孟随安的心脏不规则的跳动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刚才没有缓和过来。“为什么……” 汪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知道那日他陪着对方在树下站了许久。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孟随安的膝盖撑住自己的胳膊,下巴轻轻放在手掌上,语气缓缓:“汪岑,我喜欢你。” 面前的街道上人影攒动,各种叫卖声始终不绝。汪岑的耳中却能清晰的听清楚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身旁这人真的是无论如何都能让他觉得惊异。 他接着听她说道:“我想站在你身边,和你并肩同行,而不是仅仅被你护在身后。” 四目相对,汪岑终于看清了她微红的脸颊。 “我总是不该小看你。”他无奈一笑,缓缓凑近对方,“原以为,这种事要我来。” “你想的太多,我这人不愿意等。”孟随安扭过头,平复自己的心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说着还有些不服输的念叨了一句胆小鬼。 “随安。”他语气轻柔,“西厂并非看上去那样风轻云淡,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坐到这个位子,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我见过那些东西,因此不希望你也见到。” “可我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我看起来像是泥捏的吗?” 汪岑瞧着她,伸出手缓缓拂过她的脸颊,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 “我知道。” “我早该意识到的。” 孟随安脸红了又红,觉得自己准是落进了这家伙的圈套。 她听汪岑说着。 “随安,我亦心悦于你。” 光影交错,眼波流转。 或许前路未知,也或许还有数不清的阴谋诡计等待着他们。 但没关系,他们已经有了彼此。 “那你还要躲着我吗?” “不会,以后也不会。” 夜晚悄然离去,白日初升。京都终于在热闹的一晚里迎来了第二天。 孟随安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的那一刻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昨夜同汪岑表明心意,对方也一样。 那从某种角度来讲…他们现在…是在谈恋爱了? 这么想着,她嘴角就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弧度,笑得很是甜蜜。 “孟随安!”大门被人猛敲着。 她起身推开房门就看见孟随遇脸色铁青的站在外面,神色十分气愤。 “哥…你…你怎么了?” 孟随遇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他的房间里,师宁揉着脑袋扶着腰满脸疲惫的走出来。 孟随安愣了一秒,随后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看一眼她哥,又看一眼师宁。看一眼她哥,又看一眼师宁,来回了好几遍,终于勉强看明白了眼前的事实。 “哥…你…你们俩…”她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我…我这个人还是很开明的…我没意见…你不用问我。” “胡说八道什么?!”孟随遇皱着眉回过身看着师宁,“这人昨晚拉着我去看戏法,路上闻着酒香就喝了许多。他又没有仆人跟着,我带他回家,他抱着南昌候府的门柱就是不进去。” “说什么要是他爹知道了又该嚷嚷着要打断他的腿,说什么也不回去。没办法…带回来了…” “那他腰…” “我扶他上床,他自己摔在床沿上的。”孟随遇有些无奈,只能先把那个摸索着走向院中石椅的家伙扶过去,给他倒上一碗水。“我是要问你。” “问我?”孟随安下意识心虚了一下,“我有什么好问的。” “你昨晚和汪岑不是一起回来的?” “那个…人家绅士,送我回家而已。” “哦?” “嗯。” 孟随遇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但是一旁的师宁又哼唧起来了。他只能作罢,转身照顾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