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茶商》 第1章 重生 “自茶马互市开通以来,我等配合朝廷榷茶制,将八成蒙山茶卖于朝廷。但他们欺人太甚,竟想让咱们把蒙山茶尽卖入官,且禁私行交易。” 胡泉眼神扫到江吟时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挪开。 他继续道:“在坐诸位,都是产茶大户。手中亦有不少长期合作的茶商。若是此令彻底推行开来,那后果,可想而知。” 江吟垂眸,不动声色的听着。 雅州蒙山五峰分属四家,江家占两峰,上清峰和菱角峰。 上清峰,其左为菱角峰、灵泉峰,右为甘露峰、玉女峰。 而方才说话那位,便是占灵泉峰的胡家家主胡泉。 前世,江氏两峰的茶山出了问题,爹娘连夜从成都府赶往雅州处理。 之后,却在赶回来参加她及笄礼的途中,被人暗害惨死。 凶手逃之夭夭,一场大雨,更是冲刷了所有的蛛丝马迹。 前世的她沉浸在悲伤和恐慌中,就连爹娘的后事,都是由二叔张源之忙前忙后代为操办的。 也正因此,不谙世事的她,竟然完全信任张源之。 她不仅听信张源之的挑拨,在爹娘头七当日,赶走了府城茶场的管事姑姑冯夫人。还让二叔在后一日,也就是今日,独自代表江氏茶场参加了这场商会。 如今她重生归来,自然不可能让二叔自己来。 江吟随母姓,确切来说,她爹算是入赘。而茶场,则是江氏的祖传产业。 只是她江氏人丁稀少,三代都只一独女。而她娘这一支,也不过她一个继承人。 平日里她跟爹娘都住在府城,爹娘在府城除了管理府中事务外,还经营着自家茶叶铺,主要卖蒙山茶和花茶。 而蒙山那边,则是由江氏旁系族人管理。采茶时节,她爹娘才带她去雅州小住,直到炒茶结束。 以往江吟学的最多的是炒茶、制茶和烹茶,原本在她前几日及笄过后,爹娘便会开始教她打理茶场生意。 却不料天不遂人愿,爹娘惨死,家族衰败乃至满门抄斩。 回忆到这里,江吟心尖儿一痛,连忙收回神思,掩盖先前的异样。 好在玉女峰陈家家主陈蒙开口,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倒没发现她瞬间的异样。 陈蒙并未发表自己单独的见解,只附和道:“对,咱们必须团结一致,抵抗新令。” 这人,江吟有印象。前世陈氏一族只被判了流放,躲过了死劫。其他两族均跟江氏一样,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甘露峰沈家家主沈甘,抿了口茶,慢悠悠道:“前两日,有个关中来的茶商,愿花两倍价,订我剩下两成的蒙山茶。不仅如此,他还能吃下诸位剩下的两成。若是该政令推行,那将白白损失一倍利。” “哦?竟有此事?”二叔张源之诧异道,“沈兄瞒的紧,我竟不知此事。” 沈甘呵呵一笑道:“张兄见谅,我这不是刚得到消息,总得去证实真伪。” “那结果如何,可靠与否?”胡泉连忙道,“此等好事,沈兄可不能藏私。咱们蒙山四家乃是一体,荣辱与共。” 呵~江吟心下冷笑,一丘之貉! 沈甘拱手应答道:“当然,当然,只要咱们一起抵制新政,那茶商……” 他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源之连忙拱手道:“沈兄仗义,可得为我江氏茶场引荐一二。” 陈蒙紧随其后:“还有我陈氏茶场。” 有利可图,当然都想掺上一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要把这事儿敲定,丝毫没有过问江吟的意思。 至此,江吟算是知道前世这场她没参加的商讨会,到底讨论了什么。 若是没猜错,也是因为这场会,造成了最后江氏的惨剧。 既然重来了一次,那她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江吟抿了口茶,将茶杯放下。 她瞥了眼还在手里的茶盖,随即松手,任由茶盖自由落体,“砰”的一声归位。 堂内瞬间一静,老好人胡泉连忙呵呵一笑道:“世侄女,可有要说的?” 几人神色各异,张源之连忙出来打圆场:“诸位勿怪,我这侄女才痛失双亲,神不守舍罢了。” 江吟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即勾唇、漫不经心道:“我江氏一族世代传承茶祖的植茶精神,守护皇茶园,誓要让蒙山茶闻名天下。” “但是,这不代表江氏会违背朝廷政令。”她扫过面色各异的几人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宋推行茶马互市,兵将需要良驹保家卫国。如此情形,我江氏能略尽绵薄之力实属荣幸,又为何要去反对?” 先前朝廷与西夏的战争,造成陕西发生“马道梗阻事件”,北方马源路断。 故而,大宋才不得不将茶马互市的地点由西北的秦、凤、熙、洮诸州改到西南,开辟新的马源。 也因此,雅州才成了“茶马互市”的重要市场之一,并成了茶马古道的起始点之一。 茶马互市后,朝廷在雅州设置茶马司,由县官兼任七品茶监,管理茶马贸易。 茶马司是个敛财的好地方,雅州茶马司成立的第一年,便上交了四十万贯的茶税。 为此,朝廷下令其他各司不得干预茶马司事务,地方官员必须协助茶马司的工作。 许是尝到了甜头,茶监改为专职,并在名山、百丈设置“茶场”尽“榷”全县茶叶,蒙山茶成为军需品。 近日,茶马司下令川陕民茶尽卖入官,严禁私行交易,全蜀茶尽榷。 所有蒙山茶尽数由官府统一收购,引起了各大种茶户的和茶商的反对,这才有了今日的会面。 …… 江吟毅然决然的决定,让这场会面不欢而散,也让张源之颜面扫地。 强忍一路回到江府的张源之,终是将自己的怒意彻底爆发出来。 他指着江吟怒斥道:“你什么意思,昨儿是谁求我去的?若非看在你爹的份上,你以为我会管你江氏这一摊子烂事?” 江吟盯着满脸怒意的张源之,不知道前世自己为何就瞎了眼,没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嘴角微勾嘲讽道:“敢问二叔,我哪句话说错了?二叔姓张,茶场姓江。江氏茶场,何时改了姓氏,由二叔做主?” 第2章 毁族谱 前世,张源之就借着自己是江吟唯一的长辈,逐渐将江氏茶场收入自己囊中。接着,再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其毁的一干二净。 这一世,江吟重生归来,她倒要看看,自己这好二叔能有多不要脸。 “你!”张源之指着江吟的手有些颤,随即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分哪门子张家、江家。都是一个族谱出来的,本就是一家,不分你我。” “二叔这话可不对。”江吟抬眼,淡淡道,“江家的族谱上,何时有二叔的名字,我怎不晓得?还是说,二叔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改了姓氏,入了江家族谱?” 说到族谱,她突然想起一个事儿。她记得前世张源之拿出过张家族谱,她跟爹娘一家三口都在上面。 按理来说,像她爹这种入赘的,是会被分出族谱的。 但张家认为在江氏有利可图,所以才让她一家三口除了上江家的族谱,还上张家的族谱。但张家族谱,并非她一家所愿。 江吟垂眸沉思,既然要跟张家断清关系,那么,族谱这事儿,必须得先解决了。 张源之一噎,随即从怀里摸出本略显陈旧的簿子扬了扬,有些得意道:“你爹没告诉你,你可是正正经经的张家人,咱们张家的族谱上写着呢,张吟。” “张吟?”江吟眼神微眯,不动声色道,“什么张吟,二叔说什么,我听不懂。” 可笑,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改了名儿,这张家人也太不要脸了。 “来,给你看看。”张源之冷哼一声,将族谱翻开,指着江吟一家的名字道,“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张吟?” 他嘴角扬起嘚瑟的笑,似乎江家的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 江吟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二叔怕是眼花了,哪里有我们的名字。” “我眼花?不见棺材不落泪,仔细瞧瞧,是不是在上面。”张源之直接将族谱杵到她眼前,语重心长道,“人不能忘本,你即是张家人,我身为族长就有权利管你的事儿。小丫头片子,没有大人把关,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张源之嘴里的絮絮叨叨,江吟并未放在心上。 她只盯着张源之手里的族谱,眼神微眯道:“是吗,我仔细瞧瞧。” 随即,她眼疾手快将族谱拿到自己手里,又快速将自家那页撕下来,塞嘴里吃下肚。 她看清楚了,上面是有她和爹娘的名字。不仅如此,还真如张源之所说,她在张家族谱上名叫张吟。 若是没有江家族谱,说不准旁人还真以为她是张吟。 江吟心下有些怀疑,张家族谱这事儿,或许她爹娘并不知情。若是知情,爹娘不可能任由张家人给自己改姓。 总之,她不可能让自家的名字,再出现在张家的族谱上。 除了销毁族谱,她还得抽空去趟府衙,看看府衙那边是怎么登记的。 “你你你,放肆!”张源之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立马要上手去捏江吟的嘴,让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天老爷,族谱没了怎么办,他还要用族谱来拿捏江家。 江吟将族谱往张源之身上一扔,随即后退好几步,避开张源之的魔爪。 而张源之,慌忙接过她扔过去的族谱后,又想向江吟伸出魔爪,却被闻声而来的小萝给挡住了。 “二爷这是要做甚?”小萝将江吟挡在身后,盯着张源之恶狠狠道,“二爷这是瞧我家大娘子和姑爷过世,欺负我家娘子孤苦无依?” “滚开!”张源之挥手就要将小萝推到一旁,他对江吟有顾忌,但对一个丫鬟可没那般客气。 然而,做为江吟的贴身丫鬟,小萝也不是吃素的。 她直接抬手握住张源之的手腕儿,恶狠狠道:“二爷这是逼我报官!” “来人,去府衙报官。”小萝往门口高声一喊,让小厮去报官。 然而,听到报官,张源之立马变了脸色。使劲儿将自己的手腕儿挣脱出来,再后退两步。 他瞪了小萝一眼,随即盯着小萝身后的江吟,指着她气急败坏道:“好!很好!他日可别求到我跟前来!” 江吟幽幽道:“不劳二叔费心。” 她可不敢,谁让张源之费心,谁就要被灭九族。 “哼!”张源之冷哼一声,袖子一甩,抱着族谱慌忙离去。 江吟盯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想来这次她跟二叔决裂,日后张家的事儿便不会牵连到江氏一族。 回过神来,小萝还一副戒备的模样挡在她跟前。 她心中微暖,小萝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小跟她一块儿长大,感情颇深。 平日里她们会一起练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加上小萝力气大,方才才能震慑住张源之。 可惜,前世不管是她还是小萝,都没有好结果。 前世,经过今日这次会面后,张源之跟其他家主秘密达成约定,准备侵占、瓜分江氏茶场。 在即将到来的采茶时节来临前,蒙山的问题依旧没能得到解决。若是交不出朝廷的茶,她江氏一样得完。 无奈之下,前世的她听从张源之的提议,去给朝廷新来的按察使李戟当侧室。 原本她并不想如此,但在见过既年轻又英俊沉稳的李戟后。年幼不谙世事的她,被李戟所吸引。 加上李戟此行入蜀乃是为了监察茶马司,完善榷茶制。 所以,她相信李戟能解决江氏茶场面临的困境,也能帮她保住江氏,便答应了这个提议。 也不知道前世二叔使了什么法子,李戟竟然不曾拒绝,但也未给她名分。只将她圈在后院,不许她再出门。 之后,江吟才发现她被二叔骗了,也被李戟骗了。 李戟明面上是来监察茶马司,实则在暗地里调查私自参与茶马互市、私自以茶易马之事。 此事牵连盛广,而跟江氏有关的,便是张源之竟参与其中。 张源之不仅将江氏在蒙山的两峰茶山割裂开来,换给蒙山其他三家谋取利益。 还加入意图效仿王小波李顺起义的起义军,暗地里替起义军招兵买马。 第3章 前世之死 前世,起义军之事被李戟查出来后,李戟迅速带兵将起义军一网打尽。 而作为起义军重要经济支撑人之一的张源之,也被逮捕归案,甚至还牵连了江氏一族。 案件调查结束后,李戟押送犯人回东京。而这些犯人中,就包涵了张氏族人、江氏族人及无名无分的江吟。 但前世,江吟被带去京城后并未被定罪,而是依旧被李戟圈养起来。 直到那会儿,江吟才知道,原来李戟还有另一个亲王世子的身份。 但即便李戟是世子,在东京也未曾婚配,只有江吟一个女人。李戟却还是拒绝了江吟为江氏一族求情,且禁止她踏出后院半步。 虽然李戟此番功劳甚大,前世的江吟并未被牵连,但江吟还是想替无辜的江家求情。 只是,在江家满门被抄斩的前几日起,李戟便不再踏入后院,也没再见她。 心灰意冷之下,江吟在满门抄斩那日,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了后院。 而小萝,就是在她死的前两日,被她派出去调查消息后,被人杀害惨死,还将尸体丢在她的院儿里示威。 回想起前世小萝的惨死、李戟的冷漠,还有那场让人疼到骨子里的大火。江吟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娘子,娘子你没事儿。”小萝慌忙扶住她,神色有些懊恼道,“早知道今早我该跟娘子一起出去的。” 小萝脸上有懊恼、有担忧,但无论怎样,她都是如此鲜活的小萝啊。从小到大,直到江吟死之前,都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的小萝。 江吟泪流雨下,这就是她今日出门前要把小萝留在家里的原因,她怕自己看到小萝会失态。 “娘子,你别吓我,娘子。”小萝直接搂着江吟往屋里走,边走边安慰道,“娘子别哭,二爷他不是什么好人,断了就断了。” 小萝以为江吟是被张源之给伤到了,继续絮絮叨叨道:“不过,娘子也别担心,族谱上没了不要紧,日后还能加上去。再者,府衙那边还有登记呢,断不了。” 刚坐下来的江吟心下咯噔,深吸口气,抓着小萝的手道:“去帮我叫王叔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当真断不了?那可不行。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今日必须要跟张家做个了结。 王叔姓王名忠,是府上看着江吟娘亲和江吟长大的老管家。他对江家,亦是无比忠心。 听到江吟喊他,他慌忙跟着小萝过来,拱手道:“小娘子有何吩咐?” “王叔莫要客气,快些坐。”江吟起身示意王叔落座,随后顺手给他沏了杯花茶,这才道,“我有一事不明,不知王叔可知晓这里头的内情?” 王叔于江家、于她,就是嫡亲的亲人。 只是,自打爹娘死后,王叔便被张源之有意无意给排挤到边缘去了。 前世她没意识到这些变化,等她回过神来,早已物是人非。 这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她一定要步步为营,把江家从这个泥潭漩涡里拉出来。 王叔抿了口茶道:“小娘子有话直说即可,但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吟垂眸道:“今日二叔过来给我看了张家族谱,上头有爹娘的名字,没我的名字。但是,上头写了个张吟。 不知是爹娘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生了姊妹,还是说故意将我的姓氏给改了。此事,王叔可否知晓个中缘由?” 族谱的事儿,当时她或许还小不清楚,但王叔一定知道些什么。 毕竟,她娘对王叔极其信任,几乎什么事儿都会跟王叔说。 “可不能胡说。”王叔嘴角微抽道,“大娘子和姑爷只有小娘子一个女儿,张家那族谱上的名字,是张家自作主张添上去的。大娘子和姑爷发现时为时已晚,未能修正。” “如此,此事竟是真的。”江吟沉吟片刻,抬眼道,“爹娘已逝,张家这趟浑水我不打算趟。所以,我想请王叔跑趟衙门,去问问我跟爹娘的户籍在衙门是如何登记的。若是只在江家还好,若是张家亦有,便问问如何撤销张家那边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族谱和户籍都不甚了解。她始终都是被爹娘保护,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 即便前世跟了李戟,那也是被圈在后院,偶尔才能得到些李戟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当然,以她前世的心性,是远远想不到现在这么多的。 即便是重来一次,许多东西她亦只能摸索中前进。 所以,族谱、户籍什么的,她还真不怎么了解。小萝每天跟着她,亦是如此。 听到向来信任张源之的江吟,不想再跟张家掺和在一起,王叔诧异又惊喜道:“小娘子可想好了,真要脱离张家?” 江吟点头道:“是,必须脱离。” 她知道这几日伤了家里这些老人的心,所以,她必须要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王叔拍了拍桌子,激动道:“好,小娘子能想通就好。那张二爷,满肚子坏水,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远离些。” “知道,以往是我鬼迷心窍。”江吟苦涩一笑道,“那族谱和户籍之事?” “小娘子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儿。”王叔笑道,“自我朝建立以来,私家修撰的族谱都由各自的宗族保存,不必上报官府。族谱,只是纯粹的宗族文书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户籍,也无需担心。虽我朝女子不必上户籍,但咱们江家历代多为女子掌家,又肩负守护皇茶园的重担。故而,官家特许江家女子入户籍,更能当户主。” “还有这事儿?”江吟讶异道,“若是如此,那我跟爹娘的户籍便不可能出现在张家?” 张家没有江家的特权,所以,正常来说,张家族谱上,最多只会有自家爹爹的名字,怎么都不会有她的名字。 王叔点头道:“不错,江家的户贴是由大娘子来保管的。小娘子若有空,可以找找。至于衙门那边,我现在去一趟,打听打听可有变动。” 第4章 冯夫人 年关刚过不久,冬日的寒冷还未完全离去。带着寒意的微风拂过,还有些凉飕飕的。 走在望平街上的江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让冷风倒灌进来。 王叔去衙门后,她并未先去找自家的族谱和户贴。而是带着小萝出了门,准备去望平街背后小巷里冯夫人的府邸。 冯夫人是她爹娘是旧友,平日里她都唤她姑姑。 七年前,冯夫人便来到了江氏府城的茶场担任管事。 她的制茶技艺高超,堪比江吟的娘亲。所以,平日里,江吟还会跟着冯夫人学习制茶、烹茶的技艺。 可以说,江吟现在会的不管是炒茶还是烹茶技术,除了是跟她娘学的外,都是跟冯夫人学的。 冯夫人对她来说,也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但昨日重生前的她,听信张源之的谗言,对冯夫人说了许多重话,并坚决赶走了她。 没能来的及阻止此事发生,这让江吟很是懊恼。 而冯夫人在被她的话伤到以后,当即便离开了江氏茶场,回了自己的府邸闭门不出,也不再过问她的事。 前世就连她“出嫁”,冯夫人都没露面,可见伤的有多深。 江吟想到昨日她说的那些重话,心里愧疚不已。 她想不明白自己前世为何会听信谗言赶冯夫人走,但她知道,这次一定要及时挽救。 她必须要给冯夫人道歉,若是可以,还想请她再次出山,帮忙管理府城诸多事务。 思索间,江吟已经站在了冯府门前。 冯府离江府不过一街之隔,江府占据了半个望平街,而冯府,则在望平街背后的小巷子里。 此时不过才未时中,加上小巷里不过才四五户人家,故而很是幽静。 江吟依稀记得,冯府还是冯夫人托她爹娘帮忙置办的。 虽然只是一进小院儿,但前后院儿都很宽敞,完全足够冯夫人日常居住和种些花花草草。 年关刚过不久,各家门前的灯笼都高高挂着很是喜庆。 但冯府紧闭的大门上贴着的钟馗,却是十分凶狠,似是要将江吟前世的神魂给撕扯出来一般。 江吟紧闭双眼,稳住心神。随即,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叩响门扣,希望冯夫人能见她。 然而,她叩了很久的门,都不见门里有动静。 “姑姑,姑姑在吗?”江吟从轻声到大声喊门。 她记得前世冯夫人离开茶场后并未出远门,而是在家闭门不出,专心制她的花茶。 这一世她才来找冯夫人,想来应该也是跟前世一样的才对。 她心里有些着急,一方面担心冯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另一方面则是担心冯夫人气的连见都懒得见她了。 “娘子,冯姑姑许是出门了,要不咱们待会儿再来?”小萝不忍心江吟失落,忍不住安慰道,“左右离得近,待会儿来也行。或者,奴在这儿守着,等姑姑回来,便去通知娘子。”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不必,我在这里等姑姑。” 她转身直接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势必要等到冯夫人回来才罢休。 回头透过木门往门里看去,其实,她直觉冯夫人一定就在里面,只是不肯见她罢了。 小萝见状没再说什么,而是跟着坐在她身旁,默默的陪着她。 然而,这一等,等到了夜幕降临,都没把冯夫人给等出来。 隔壁大婶忍不住跑出来劝道:“哎哟,江小娘子别等了,冯娘子她没在家呢,下次再来。” 小萝看了江吟一眼,连忙起身应答道:“知道知道,婶子别担心,我们马上走。” 等大婶回屋后,她才朝江吟担忧道:“娘子?” “唉!”江吟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走,明儿再来。” 她几乎可以确定,冯夫人就在家里,是真的不想见自己罢了。 左右今日天色已晚,加上她回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部署。所以,今日不能继续等了,只有等明日再来。 回去的路上,江吟遇到了提着灯笼出来寻她的王叔。 王叔焦急道:“小娘子怎的不早些回家,外头近来有些乱,小娘子天黑便莫要出门了。” “行,下次我早些回去,”江吟应答道,“放心王叔,这儿离府里就一街之隔,不会有事儿的。” 王叔嘴角微动,到底转了个话题道:“我去过衙门了,都没变化,依旧是在江家。” 江吟微微颔首,嘴角微勾,脸上扬起满意的笑容。 意思就是她的户籍在江家,上的也是江家的族谱。 而张家那个族谱,不说已经毁了,就算没有毁,也没有其他的用处。 她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偏头问道:“王叔可有打点过,不许其他人去改?” 她怕张源之狗急跳墙,丧心病狂跑去修改她的户籍。 “小娘子放心,旁人可没本事去修改户籍。”王叔呵呵一笑,解释道,“我朝的户贴,根据家里财产多少,分为五等丁产簿。一般一二等是上户,三等是中户,四五等就是下户。譬如若是有百亩田地,便可算作中户。 户贴上的信息十分详细,通常会有户主、家庭其他人口,家里田地多少,房子多少,还有牛、猪、鸡、鸭、鹅等家禽家畜多少。 甚至就连田地的边界位置,房屋的坐落占地,都会记得一清二楚。故而,我大宋朝的户贴,又相当于房契、地契。 另外,户贴上只会写男子名字,女子是不上户籍的。但咱们江家例外,无论男女,皆能上户籍。” “原来如此。”江吟恍然大悟,松了口气。 既如此,那旁人还真没办法给她上户籍。若是要上,便要把自家的财产给她。 何况,她是女子,没有官家同意,张家没法给她办。 户籍的问题落实好后,江吟回去便开始找她家的户贴。这可是关系到房契、地契的事儿,她必须得找出来才行。 然而,无论江吟怎么找,都没找到她家的户贴。 眼见她小脸微白,小萝连忙道:“娘子别急,兴许放在其他地方了。府里这么大,咱们慢慢儿找。” 第5章 户贴 江府很大,大到占了整整半条望平街。但它又很小,小到装不下江吟的慌张。 江吟把整个江府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江家的户贴。 她仔细回想过,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从未见过户贴,更不用说把户贴交给其他人。 至于张源之那里,她眼神微眯,突然想起,爹娘去世时,张源之的确在府里到处乱翻过。 但她依稀记得,张源之并未翻出什么东西来,更没带走什么东西。 “娘子。”小萝捏紧拳头愤愤道,“咱们要不要去找二爷?” 江吟抬手道:“不着急,先别打草惊蛇。” 事实上,她觉得不一定是张源之拿的。若是他拿的,他今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仅她这样想,王叔也同样是这样的想法。 王叔沉吟片刻道:“我倒是觉得,并非二爷拿的。大娘子向来谨慎,这般重要的东西,说不定藏在哪个角落,不会让二爷轻易找到。” “嗯,正是如此。”江吟微微颔首道,“今日时辰已晚,明儿个再继续找。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等我去发现。”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事儿咱们都别往外说,否则被有心之人利用,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 若是被张源之和其他几家知道她家的户贴没了,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再者,户贴这个东西,衙门也是有备份的。实在不行,她便去补办一个。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江吟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她匆匆叫来王叔,让他多安排点人去雅州茶山守着,她怕出乱子。 她记得,前世爹娘赶去雅州后,并未将茶山的事情解决好。 眼下只有一个多月就到春分采茶时节,若是茶山的问题再不解决,交不出茶叶,她江家就完了。 虽然茶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还不知道,但派人先一步过去总没错。 等安排完后,她便起身准备再去冯夫人家看看。 冯夫人一日不松口,她便一日不安心。 “哎呀,娘子。”小萝一把按住她想起身的身子,焦虑道,“娘子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江家着想,瞧您这惨白的脸色,还是先歇几个时辰。” 她心疼自家娘子,自打大娘子和姑爷遇害,娘子便寝食难安,各种操心。 “无碍。”江吟拍了拍小萝的手,轻声安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得抓紧时间处理好这边的事,才能安心去雅州。” 茶山事件的真相等着她去调查,爹娘遇害的真凶也等着她去查。 日后,她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被爹娘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小娘子了,她得自己给自己撑起一片天! “娘子放心,奴会陪着您的。”小萝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道,“奴去给娘子端早膳。” 看着小萝跑出去的背影,江吟抿唇一笑。这一世,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小萝的。 用过早膳后,她便带小萝再次来到冯府门前。 如同昨日那般,江吟先抬手叩门,再开口朝门里喊冯姑姑,但里头依旧没有声响。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刚起床吃早膳,隔壁热心大婶又忍不住探出个头道:“江小娘子怎的又来了,冯娘子没在家呢,一早出门去啦。” “出门?”江吟上前道,“婶子可知姑姑去哪儿了?” “怕是逛街去了,江小娘子街上去瞧瞧?”婶子说完便缩回脑袋,回屋继续干活去了。 一早上鸡飞狗跳的,什么都得招呼全。 听着院里传来婶子的叫骂声和孩子嬉皮笑脸的声音,江吟会心一笑。 她抬头望着冯府墙角越出来的腊梅,不自觉出了神。 不知道冯姑姑这是真没在家,还是在家却不愿意见她。 好半响后,小萝才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娘子?” “浅染春前蜡梅黄,且把他乡作故乡。”江吟微微勾唇,摇头轻笑一声道,“走,去街上转转去。” 不说逛街,她差点忘记自家在府城除了茶场,还有茶铺。 前世这些都是张源之在打理,她并未关注茶铺的后续,这次正好趁此机会去瞧瞧。 要想拯救江氏和江氏茶场,这茶铺,也是一大关键。 江吟按着记忆往茶铺走,快到铺子时,却发现门口围满了簪花少年郎。 他们手拿折扇,偶尔吟几句诗,作几个对,时不时还点头夸赞着什么。 江吟快步上前,往店里凑了凑,想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无奈她生的娇小不够高,看不到。 她朝一旁的簪花书生施礼道:“这位官人,敢问里头在做什么?” 书生偏头一看是妙龄小娘子,连忙红着耳拱手道:“小娘子有所不知,今儿冯娘子来茶肆表演茶百戏,咱们这些文人雅士便赶来凑热闹来了。” “冯姑姑在里面?”江吟眼神一亮,连忙行礼道谢,就要往里头挤。 书生连忙道:“小娘子莫急,待会儿还有呢。” 然而,江吟却不管他说的,直接将前面挡着的人扒拉开,往里挤。 冯夫人制茶和煮茶的技艺一流,名扬整个成都府。所以,今日有这么多书生跑来凑热闹,江吟是理解的。 就是人太多,她不好挤进去。 “让让,麻烦各位官人让让。”小萝连路护着江吟往里头挤,边挤边低声借过,生怕声音太大惊动了里头正在表演的冯夫人。 然而,这边的动静,冯夫人却是早已发现。 面对冯夫人的飘过来的眼神,江吟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却得来冯夫人淡漠的眼神,随即视而不见。 江吟也不气馁,换成是她,也会跟冯夫人一样生气的。 仔细一瞧,今日的冯夫人跟往常一样淡然、干练。 她身着茶青色的衣服,仅用一根木簪绾发,有条不紊的接着表演茶百戏。 茶百戏,又称汤戏或分茶,是现下十分流行的一种茶道。 它的流程复杂繁多,从一块饼茶开始,要经过炙茶、碎茶、碾茶、罗茶、侯汤、烫盏、取茶粉、注汤、调膏、再注汤、击拂、分茶等十几道工序,才能完成整个茶百戏表演。 第6章 茶百戏 炙茶,得将团饼茶放在茶炉上烤制。这主要是为了提香和干燥茶饼,以便后续工作。 再是碎茶、碾茶和罗茶,这一步得将团饼茶放在茶臼上捣碎分为小块,再放入茶磨里碾细。 之后,通过茶罗,将碾细的茶叶筛成细腻的茶粉。这样点出的茶汤,悬浮液才会光滑细腻。 等筛好茶粉后,再用茶匙小心取出,放入茶盒中备用。 接着,是侯汤、烫盏。 候汤,便是煮水。而烫盏,又称温盏,是用汤瓶为茶盏第一次注水。 温盏有利于悬浮液的形成,同时击打的茶汤也不易冷。 完成烫盏之后便是取茶粉,从方才的茶盒中,取出碾碎的茶粉放入盏中。 接着,在温盏后的茶盏中,注入少量的水,将茶粉和水搅拌均匀,此为调膏。 之后,再沿着盏壁注水击拂,用茶筅回旋搅打。再反复注水击拂,将茶汤表面搅拌出绵密持久的泡沫,形成一层覆满盏面的悬浮液,使其能够保存一段时间。 这一步,还有另一个名称为融胶,让茶汤变得有胶质感。 至于注水的次数,通常来说是三次,但每个人有自己的方式方法。 譬如冯夫人,便是少量多次。她会注七到八次水,这样调出来的茶,别有一番滋味。 最后是分茶,也就是用茶匙加水或汤瓶注汤,使茶汤形成幻变图案。 有绘画技艺高超的,能在茶汤上做出一副山水画,精妙绝伦。 整个茶百戏过程繁琐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但这样点出来的茶,亦是回味无穷。 而此刻,冯夫人刚好完成击拂这个步骤,正在分茶。 茶香四溢,江吟不用看都知道,冯夫人这次用的是产自上清峰的蒙山茶。 她就守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冯夫人。等她分完茶起身,她便立马冲了过去。 可惜,旁人以为她也是抢茶的人,并未相让。 而冯夫人,也在人挤人的时候,从茶肆后门离开了。 江吟急得直跺脚,而茶肆的茶博士,也终于看到了这个东家,这才连忙过来告罪,随即带她从后门出来。 从后门出来后,江吟只看到了冯夫人的衣角。她顾不得其他,拎起裙角就开始追。 “姑姑,姑姑等等我。”江吟边追边喊,希望冯夫人能等等她。 许是她喊的急、追的也急,冯夫人竟真的慢下了脚步。 江吟见状一喜,连忙加快速度,终于在拐进冯府的小巷口时,追上了冯夫人。 “姑姑,我错了,姑姑。”江吟揪着冯姑姑的衣袖,真切道,“回来姑姑,您打我骂我,我都认。” 她抬眼,泪眼婆娑的看着冯夫人。这是重生回来第一次跟冯夫人说话,她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然而,冯夫人只瞥了她一眼,随即自嘲道:“回去,回哪儿去?不怕我独占你江家的家产?” 江吟脸色一僵,这话是重生前的她听信张源之的挑唆,对冯夫人说的重话。 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这一世的她,其实说完便后悔了。 但有张源之在一旁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她硬是撑着没及时补救。 想到当时姑姑受伤的眼神,以及现在自嘲的眼神。江吟想都没想,直接抬手“啪”一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娘子!”小萝尖叫一声,想上前查看江吟的情况,却被江吟推开了。 “姑姑,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事、说错话。”江吟抬手拉住冯夫人的袖子,轻轻晃了晃道,“姑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 没有张源之的挑拨,又有前世的经验,她相信,这一世,她定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然而,冯夫人除了最开始的错愕外,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看眼前这人,是不是她认识的江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江吟的手扒拉开,淡淡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她说完转身匆匆离去,徒留江吟一个人在原地泣不成声。 “娘子。”小萝搂着江吟,小心翼翼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嘴里还埋怨道,“娘子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姑姑为何就不肯原谅娘子呢。” 她轻轻抚着江吟微红的脸颊,心里很是心疼。 “不怪姑姑。”江吟抬手制止小萝的埋怨,继续道,“此事本就是我不对,姑姑心里有气实属正常。” 她苦笑一声道:“走,先跟着姑姑回家去。” 什么叫越挫越勇,说的可能就是江吟这种。 即便冯夫人说了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但她还是想着再试试。 可惜,不管她怎么敲门,冯夫人都没开门,也没吭声。 江吟无奈,只好先回去再说。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刚回到家门口,江吟便遇到了在江府门外徘徊的张源之。 她脸色一黑,想转身就走,从后门回去。 这一天天的,她一点都不想跟张源之纠缠,只想早点回去做其他事儿或是歇着。 然而,早就看到她的张源之,连忙小跑过来,边跑边道:“大侄女儿!” 江吟:…… 她深吸口气,转身幽幽道:“二叔有何贵干?” 从前她怎么不知道张源之脸皮竟然这般厚,明明都已经闹掰了,他又怎么有脸若无其事的找她。 “大侄女儿这话说的。”张源之故作不悦道,“亲人之间哪儿有隔夜仇,你瞧瞧,昨儿个你撕毁族谱的事儿,你二叔我都没再责怪你。” “怎么着,你这是又去冯夫人那儿碰壁去了?”他满脸得意道,“看,没有血缘关系的就是不亲。哪儿像你二叔我,昨儿你才惹了我,今儿我还巴心巴肝儿来给你跑腿。” 张源之还要继续巴巴下去,江吟忙抬手制止道:“二叔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还有,冯姑姑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容不得二叔诋毁。” 她心里气急,要不是张源之故意诋毁冯夫人来激怒她,她先前又如何会做出这种跟冯夫人一刀两断的事情来。 该跟她一刀两断的,应该是张源之才对。 第7章 破绽 听到江吟的话,张源之一噎,却还是硬生生压住自己的怒火,好声好气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没点血缘关系,谁会巴心巴肝为你好。” 他眼珠子一转,往江吟凑了凑道:“昨日你沈伯伯说的关中茶商的事儿你想好没,要不要参与。那可是两倍利,若是你爹娘在,定然会同意。” 江吟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拒绝道:“二叔要参与就用自己的名义去参与,别拉上我江氏。” 她说完便大步往门口走去,不愿意再跟张源之多说一句话。 她江氏可不参与那些腌臜事儿,什么两倍利,天下哪儿有白吃的午餐,说不准干的是什么通敌卖国的勾当。 “诶诶诶,你这丫头怎么听不懂。”张源之伸手想去拉江吟,却被小萝一巴掌给拍开了。 “二爷请自重,我家娘子说了,不参加!”小萝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威胁道,“别跟着,再跟着,我就报官!” “刁奴!刁奴!”张源之气到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高声道,“大侄女儿,大侄女儿,二叔还能害你不成。你好好想想,可别糟蹋了你爹娘的产业。” 然而,回答张源之的,除了小萝的白眼,就只有一声“砰”的关门声。 随便张源之怎么跳脚骂人,江吟都没理会。 没人理他,张源之也觉得无趣,没一会儿便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而在张源之走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也有一人恶狠狠的瞪了江府的大门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听着王叔的汇报,江吟抬眼道:“王叔可看清了那人是谁?” 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张源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还会过来找茬。 但以张源之的能力,恐怕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所以,她早就跟王叔说过,若是张源之再来,一定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看他到底要干嘛,又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没想到这才第一天,还真发现了端倪。 王叔斟酌片刻道:“瞧着像是胡家的,但胡家什么时候跟二爷扯上关系了?” “胡家。”江吟眼神微眯道,“呵,二叔倒是巴不得跟他们扯上关系,还巴不得把江氏拱手送给他们。” 那胡泉就是只笑面虎,什么时候把张源之卖了他都不知道。 不管是胡家还是沈家,都是早有异心、不择手段之人。张源之跟他们混在一起,迟早得步前世的后尘。 听到江吟的话,王叔欣慰一笑道:“小娘子能想到这些,实属难得。若是大娘子在天有灵,定会感到欣慰。小娘子放心,我定会监督好这几家人的行踪。” 他是即欣慰又难受,欣慰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娘子成长起来了。 难受是也不知小娘子是受了多大的打击,一夜之间竟蜕变成了这样。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力替大娘子护住小娘子。 江吟看出王叔的想法,起身朝王叔施了一礼:“如此,便有劳王叔。” 前世随着江家被灭九族,江家的这些奴仆官家也被发卖边疆。 那会儿王叔分明也可以一起去边疆,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但是他没有,他站出来说自己早已不是奴仆,就是江家人,要一起上京。 所以,王叔也在被斩的江氏族人里。 江吟眼眶湿润,心里的愧意加深了不少。 “使不得,小娘子,使不得。”面对江吟的大礼,王叔连忙摆手道,“此乃我的分内之事,当不得小娘子如此大礼。” “当得起,如何都当得起。”江吟笑道,“以往是我不懂事,任性妄为,劳王叔费心。好在现在一切都来的及,我定会接起爹娘的衣钵,将江氏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这个事儿,她其实说的有些脸红。眼下她能把江氏保住,让江氏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她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 “好,好,好!”王叔一连说了三个好,忍不住轻拭眼角的泪水,感慨道,“小娘子放心,你王叔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去,也会护你周全。” 江吟会心一笑,她和她娘都是王叔看着长大的。对她们家来说,王叔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 …… 之后几天,江吟都在边处理府城这边的事情,边继续去找冯夫人道歉。 好在现在还没到采茶时节,府城茶场这边除了制些花茶外,并没有其他事儿。 而茶肆那边,也在正常开展着,暂时相安无事。 这夜,雷雨交加,王叔带着从雅州回来的心腹,敲响了江吟的房门。 “小娘子,不好了。”王叔边敲边快速道,“茶山有变,茶树枯萎长不出茶叶。就算有新长出来的,也存活不了。” “咯吱~”江吟在小萝的帮忙下,快速穿好衣服出门来。 她冷声道:“去书房说。” 之后又让小萝安排人拿干帕子和热水过来,先让王叔两人清理下身上的水渍。 “王叔,您方才说的茶树枯萎,是全部还是部分?” 茶树枯萎,这事儿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若是枯萎的茶树太多,今年交不出要榷的茶,那整个江氏都得完。 但往小了说,若是只有一两株茶树有问题,那便无伤大雅。 王叔拿帕子狠狠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朝身旁的心腹道:“恒儿你说,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吟把目光放到王恒身上,心腹王恒,就是王叔的儿子。确切来说,应该是王叔的养子。 王叔并未成亲,也不愿成亲。早些年便收养了王恒,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一起为江家做事。 王恒比江吟小一岁,自小就肩负着守护江吟的责任,江吟其实把他当弟弟来看。 而前世的王恒,则是在调查蒙山事件时有去无回,失了音讯。想来,是被人暗害了。 她眼神柔和道:“恒弟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恒施了一礼,恭敬道:“回娘子,属下此次去调查发现两峰的半山腰均有大片茶树异常。具体原因不明,但若照此下去,怕是要损失十之二三的茶叶。” “十之二三?”江吟瞳孔微缩,满眼不可置信。 第8章 突变 往年给朝廷榷的茶,就占茶山的八成,但眼下却有近三成的茶叶收不了。 也就意味着,今年不止没了自家散卖的两成茶叶,就连朝廷的,都拿不出来。 更不用说,今年所有的蒙山茶,都要尽榷入官。 若是到时候真收不回来,那官家是否会以为他们江家不配合,不愿把所有蒙山茶尽榷入官? 好歹毒的心,这些人是要硬拉江氏入伍,跟他们同流合污啊! 江吟身子微晃,她竟不知茶山的问题,竟然有如此大的影响。 怪不得前世爹娘慌张去雅州,最后都没解决。 “小娘子莫慌,事情既已发生,咱们也只能去解决。”王叔道,“这样,我今夜便出发去雅州,定要将问题查出来。” 江吟连忙道:“不着急王叔,雅州那边,我本就打算最近几日过去。如此一来,便明日出发。就是府城这边,还得劳烦王叔多操劳。” 冯夫人那边还没松口,她只能先把府城这边的事情拜托给王叔。 当然,她这几日,本就已经把府城茶场和茶肆的事情理了一遍,将前世有问题的也处理了。 不管冯夫人那边松不松口,她最近都会去雅州。 只不过,若是冯夫人松了口,她便将府城的事儿拜托给她。若是不松口,便拜托给王叔。 眼下看来,怕是只能先拜托给王叔了。 王叔迟疑道:“那边的事情复杂,小娘子去怕是解决不了。” 江吟抬手道:“无碍,我总得成长起来不是吗。” 偌大一个江家,她总不能依赖旁人。 王叔抿抿唇,有些无奈道:“那小娘子务必以自身安危为主,府城这边交给我,小娘子放心。” 决定好王叔留在府城后,江吟便让王叔去准备一队护卫,明日一早随她出发去雅州。 而王恒,也等着明日一早再随她一起前往雅州。 回到屋里,小萝边帮江吟收拾明日的行李,边道:“娘子,要不还是让王叔去雅州?” 她顿了顿,继续道:“雅州那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娘子,要不奴跟王叔去,您就好好待在府里。大娘子和姑爷没了,您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此去雅州必定凶险无比,她是真不想让自家娘子去冒这个险。 “总不能这样躲一辈子。”江吟将手上的衣服叠上,凝眉道,“前几日二叔来过后,蒙山五峰其他三家的家主,跟着都去了雅州蒙山。我处理事情耽搁了些时候,加上恒弟送来的消息。无论如何,明日都得去雅州了。” 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蒙山其他三家做的,但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拿人家没法。 “我娘都能把江氏守下来,没道理我就不行。”江吟看着小萝认真道,“小萝,我没得选,也不能选,必须去。” 她这一去,打算直接待到交完今年的新茶才回来。 再者,她除了调查茶山的事情外,还会暗中调查谋害爹娘的凶手。 她爹娘,定不能凭白死于非命。 所以,这一趟,她必须去。 而这一去,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都回不来。即便回来,也只是待个几日又要返回雅州。 也正因此,她重生之后,才花了七天的时间来处理、交待府城的事。 …… 王叔一夜没睡,连夜召集了一支二十人的护卫队,还有三辆马车随江吟去雅州。 三辆马车,其中一辆,王叔给江吟放了满满的日常用品。包括吃的、用的,统统都有,生怕江吟过去受了委屈。 另外两辆则空着,一辆用来装江吟收拾好的行李、衣物,一辆则是江吟和小萝乘坐。 而二十名护卫和王恒,则是骑马在一旁护着。 看着护卫和车里的东西,江吟忍不住乐道:“王叔这是打算让我搬家?雅州那边有老宅,什么都不缺的。” 江家是从雅州蒙山起家,后续才搬到府城的。蒙山脚下的江家老宅,不比府城这边差。 只是那边的老宅里,除了主院留着他们本家人住以外,其他的院子,都分给族人在居住。 老宅那边人多眼杂,才真正是一个大染缸。她这次过去,怕是不会轻松。 王叔道:“外头的哪有家里的好吃,吃家里带的放心。对了,厨娘也过去。” 话音刚落,厨娘便背着包袱跑了出来。 厨娘的夫家就是江家自己的家奴,是原先老宅那边的管家福叔。所以,大家都叫她福娘子。 前些年福叔意外去世后,福娘子便没再回过老宅,没想到这次竟然要跟她一起去。 江吟有些担忧道:“老宅那边有厨娘,福婶子待在家里就行。左右我不过只是去个把月,很快就回来了。” 她担心福娘子过去会触景生情,何必呢。那边也有厨娘,不必非要福娘子过去。 然而,福娘子却拉着江吟的手道:“可不行,没了我啊,小娘子吃不好饭。” 她凝眉道:“再说,老宅那边都是些豺狼虎豹,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奴可不放心小娘子一个人去。” 江吟抿唇一笑道:“那就劳烦福婶了。” 福婶这般为她着想,她愿意接受这份好意。 她本来想让福婶跟她一起坐一辆马车的,但福婶拒绝了,自己跑去装她衣物、行李的马车上待着。 不仅如此,福婶还没坐车厢里,而是跟车夫一起坐在车沿上,说是为了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 江吟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让其他人先行一步,自己和王恒、小萝后一步出门。 一来她要去跟冯夫人道个别,二来分开走,说不定要安全一些。 当然,眼下就要到采茶时节了,若是她江家所有人都遇害,官家不可能不管这件事儿。 所以,她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江吟的马车在经过冯夫人家的巷子时,直接拐了进去。刚拐进去,江吟便下了马车,准备步行进去。 只是,还没走到冯夫人家门口,就听到了一阵怒骂声。听起来,像是她那鬼迷心窍的二叔张源之。 “姓冯的你出来,就是你教唆我那大侄女六亲不认是不是。”张源之指着冯府闭着的大门骂道,“烂心肝儿的,好好的小娘子连祖宗都不认了。” 第9章 辱骂 大清八早的,寂静的小巷里只有张源之上窜下跳的辱骂声。骂的还是江吟的冯姑姑,这可把江吟气急了。 她四处看了看,捡起角落里的石头就朝张源之扔过去。 “哎哟~谁打我。”张源之捂着屁股,扭头一看发现是江吟。 他眼神闪躲道:“大、大侄女怎么来了。” “呵,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像狗一样乱吠。”江吟捡了根棍子,拎起裙角就冲过去,“我让你吠!让你吠!” 她把棍子往张源之身上胡乱挥去,边挥还边道:“我说呢,姑姑怎么不理我,原来是你在从中使坏。呸,你张家的祖宗自己认去,我可不认。 让你骂姑姑,让你骂姑姑,看我不打死你!” 张源之真是她前行路上的绊脚石,要不是今儿她来的早,怎么会知道他还趁自己没在的时候,跑来骂姑姑。 怪不得姑姑不搭理她,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哎哟哎哟,大侄女你冷静点,我这是为你好。”张源之一阵乱窜,随即边往小巷外跑,边嚷嚷道,“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计较。” 看着张源之落荒而逃的模样,江吟将棍子往地上一杵,高声道:“再让我知道你来骚扰姑姑,我报官抓你!” 张源之最怕的,大概就是报官了。有这次的教训在,想必短时间内他都不会来骚扰姑姑。 马上就要去雅州了,若是张源之再来,她隔的老天八远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只能让小萝去巷口找王恒,让王恒回去一趟,嘱咐王叔平日里多照看照看姑姑。 做完这些事儿,她刚要抬手敲门,门却‘咯吱’一下,从里打开来。 看到冯夫人,江吟眼神一亮道:“姑姑,您终于肯见我啦。” 然而,冯夫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了屋。 虽然如此,但江吟还是听到了那一声淡淡的“进来”。 她将棍子往旁边一扔,连忙跟了进去。 冯府虽然小,但却被冯夫人打整的有条不紊。 前院的腊梅开的正盛,腊梅树下的石桌上摆着茶具,旁边茶壶里的水烧的正开。 冯夫人顺手给她倒了杯沏好的茶,淡淡道:“听说你要出门?” 江吟微微一顿,抱着茶杯点头道:“是,雅州茶山出了问题,我得去看看。” 至于冯夫人如何知道这个事儿的,她并不关心。 何况今早那么大的阵仗,冯府离江府这么近,有心之人自会知道。 冯夫人顿了顿,眯眼问道:“你爹娘之前过去,没把问题解决好?” “没有。”江吟摇摇头道,“江氏的两峰茶山,半山腰都有两三成的茶树有问题。马上到采茶时节了,若是长不出茶叶,怕是会惹官家动怒。” 她抿抿唇,继续道:“所以,我得过去看看。即便无法解决,也不能让事态再扩大。” 她心里明白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也做好了短时间内解决不了的准备。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事态变得更严重。 “你爹娘都没解决,还为此丧了命,你能保证你可以?”冯夫人毫不留情道,“你一介孤女,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府城。能将府城茶场和茶肆打理出来已算不错,不如把两峰茶山交给下面的人打理。待日后你真正立起来,再接手也不迟。 不过就几年的时间,这期间茶山是好是坏都随缘。左右茶山就在那儿,都是江氏的跑不了。” 江吟猛然抬头,错愕道:“那怎么行,自打茶马互市开通以来,朝廷推行榷茶制,八成蒙山茶都要卖于朝廷,更不用说今年蒙山茶需尽卖入官。 茶马互市对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必姑姑比我更清楚。若是江氏交不出茶,那蒙山两峰茶山,恐怕也是保不住的。” “更何况,皇茶园也是江氏在协助打理。皇茶园外乃是江氏的上清峰,周边的蒙山茶均为贡茶。”江吟神色凝重道,“若是这些都出了问题,姑姑觉得,官家可会放过江氏?” 恐怕不仅不会放过,还会牵连九族。 她心下微苦,是了,无论如何选择,只要茶山出了问题,都恐会牵连江氏九族。 原以为躲过张源之便不会有太大问题,现在看来,必须保住茶山、保住今年蒙山茶的产量才行。 至于差的那两三成,若是事态不再扩大,她还能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把往年的库存都掏出来应急也可。 听了江吟的话,冯夫人端着茶杯的手微晃,差点把茶杯里的茶水给晃出来。 她将茶杯轻轻放下,神色复杂道:“你变了,阿吟。” 一声阿吟,将江吟先前蓄起的情绪打破,她眼眶微红,委屈道:“姑姑,阿吟没得选。” 她当然知道姑姑说的她变了是指什么,若她还是前世的她,那按照姑姑先前说的那条路走,自然是最正确的。 大不了,就是彻底失去蒙山产业。但却能保住她的命,保她在府城衣食无忧。 但她重生归来,知道日后会发生的事儿,便不能袖手旁观。 冯夫人顿了顿,终究不忍心让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陷入困境。 她抬手摸了摸江吟的头,轻声安抚:“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决策。既如此,便放心大胆去做。只是,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 至于府城这边,不必担忧,有我在,我会照看。” “姑姑。”江吟忍不住扑进冯夫人怀里,低声啜泣道,“我就知道姑姑最疼我。姑姑放心,我不会再做之前那种混账事儿。” 之前的混账事儿,也就是重生前对冯夫人说的话,还有赶冯夫人走的事儿。 “放心,姑姑没怪你。”冯夫人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道,“你我情同母女,如此情分,又岂会被几句挑拨离间的话给磨灭了。” 她继续道:“我啊,是想着你被蒙在鼓里也好,就让你那不怀好意的二叔先去折腾,你就在幕后好好过以前的日子就行。 若是哪天醒悟了,自然就明白了。若是醒悟不了,那就是命。总之,保住命比什么都好。” 第10章 端倪 江吟喉咙微紧,声音沙哑道:“可是,我的命不该如此。姑姑,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不想再那么被动,不想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个都离她而去。 更不想看着自己再那么懦弱无能,只会躲起来烧死自己。 姑姑的话是有道理,她一介刚及笄的孤女,无依无靠、心性单纯,光靠她自己,确实没有出路。 若是想安稳一辈子,的确也只能待在幕后。亦或者,嫁一个有权有势之人。 嫁一个有权有势之人,想到这里,她心里一个突突。 莫非前世姑姑始终没有理她,也没有干涉她,是因为姑姑觉得自己跟着李戟,便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陷入沉思的她,没发现冯夫人震惊和探究的眼神。等她回过神来,眼前便多出了一本小册子。 江吟抬头,满脸错愕道:“姑姑?” 若是她没看错,眼前这册子,是她家的户贴。 没想到竟然在姑姑这里,怪不得她在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冯夫人感慨道:“这是你娘放我这儿的,她担心有什么意外,你又年幼不知事,被人骗了去。但现在看来,你娘的担忧是多虑的。” “拿着,姑姑相信你能做好这件事。”她将户贴往江吟跟前递了递,继续道,“若是你真躲在了张家二爷身后,我还真不能给你。” 江吟神色复杂,随即释然一笑。 是啊,前世她便是躲在张源之身后。所以,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户贴之事。 之后她又躲在李戟身后,外界的什么事,都跟她无关,她也无从得知。 前世的她就像是鸟笼里的金丝雀,即便到死,也都不知道这些事。 她接过户贴,朝冯夫人深深一拜道:“吟儿谢过姑姑。”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无论前世冯姑姑做了什么、为何要那样做,她都无法考究。 前世种种,已消散在那场大火里。今生,她只管走好今生的路,莫问前尘。 府城最后的牵挂了却,江吟便跟冯夫人道了别,准备出发去雅州。 只是,当她刚要踏出门时,一阵微风拂过,她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味。 她猛然回头往院里望去,风是从院里吹出来的,也就是说,这香味,极有可能来自院里甚至屋里。 而这龙涎香,她永远不会忘,这是前世李戟非常喜欢的香味。 自她认识李戟以来,这香味便伴随着李戟,从不缺失。 龙涎香弥足珍贵,它的珍贵程度,不亚于皇茶园里每年产的正贡茶。 故而,龙涎香只供皇室使用。 而她所认识的人里面,也只有李戟能用、会用、喜欢用这种香。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这香味就是李戟身上的。也就是说,李戟就在这儿附近。 但前世做为监察使的李戟,并未停留在成都府,而是直接去了雅州的茶马司。 她眼神微眯,眼底有些不解。 “怎么了?”冯夫人疑惑道,“若是舍不得,便晚几日再过去。左右雅州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早几日和晚几日,差别不大。” 江吟回过神来,微微摇头道:“无碍,只是觉得方才那阵香味颇为好闻,不知是什么香?” “浅染春前蜡梅黄,且把他乡作故乡。”冯夫人轻笑一声道,“可是腊梅香?近日腊梅花开,的确香味扑鼻。等着,我给你折一支带上。” 江吟闻言顿了顿,随即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姑。” 她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不敢直接问姑姑是否认识或知道李戟。 况且,若真是李戟的话,以他的性子,说不定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专程来暗自调查呢。 她不敢暴露什么,接过冯夫人递过来的腊梅后,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娘子。”方才回来守在门口的小萝,忍了又忍,终于在快要出小巷时,忍不住道,“方才那阵香味分明不是……” “嘘!”江吟抬手按住小萝的嘴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将腊梅递到小萝跟前道:“瞧这腊梅开的多好,等会儿咱们先回去找个花瓶插上再出发也不迟。” 小萝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施礼应承道:“是。” 江吟让马车在路口等着,她手里拿着腊梅,像是出门郊游才回来似的,先回了趟江府, 小萝找花瓶插腊梅的同时,她喊出了暗地里跟着的暗卫,絮絮叨叨安排了一些事儿。 因为,她想到了前世的点点滴滴,还是很不放心。她担心冯姑姑的安危,也担心发生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派父亲留给她的暗卫,去暗中观察冯府。 另外,她还派了另一行人分头行动,先去雅州的茶马司,着重观察李戟。 李戟做为明面上的监察使,主要是来监察茶马司的。所以,明面上,李戟得在雅州的茶马司才对。 若是不在,那便真的不对劲了。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江吟终于带上插好腊梅的花瓶,踏上了前往雅州的路。 这一来二去,她出发的时间,跟前面先行的队伍,竟然相差了整整半个时辰。 而从府城到雅州,乘坐马车则要花上三个时辰才能到。 像王恒这样骑马,快马加鞭赶路的话,也需要两个时辰。 如此,不管怎么着,江吟也都赶不上前面的人。 索性她也不着急,便让车夫慢慢儿走。 雅州地处成都府西侧的崇山峻岭之间,距成都府有一百二十多里路,更是进入吐蕃的要塞之地。 自雅州成为茶马互市重要地点后,每日往返府城和雅州间的车马络绎不绝。 不只有来自各地的商人,更有不少找活儿干的百姓。 此时临近采茶时节,更是有不少商人提前前往雅州,就是为了抢先预订蒙山茶。 今年虽然朝廷颁布政令,蒙山茶需尽榷入官。但仍有不少商人抱着侥幸心理,想去碰碰运气、看看情况。 毕竟,蒙山茶的利润,极具吸引力。 而找活儿干的大多数百姓,则是想去当背夫的。 蒙山茶由茶马古道运往吐蕃,这期间要穿越许多车辆无法到达的崎岖山路和险路。 这种地方,便只能由背夫将茶砖运过去。是以,便有了背夫这个行当。 第11章 线索 从雅州到打箭炉,亦或是从黎州到打箭炉,又或是到其他地方。 起始点、终点不同,根据路途长短,又分为长脚和短脚。 但凡是马车和马匹无法运送茶叶的地方,都需要背夫来运送茶叶。 男女老少皆可参与背夫行当,其中年龄最小的有七八岁、十岁左右的,年龄最大的五、六十余岁。 背的少的,譬如小孩子,只能背三十余斤。但背的多体力好的,譬如青壮年,可背三百余斤。 背夫背一趟茶叶,少则几人一群,多则百人一伙,由掌拐师作为领头人。 路途中,走‘七上八下平十一’。也就是上坡走七步,下坡走八步,平路走十一步,然后用丁形拐杖支撑休息。 沿途还会设有驿站,供背夫们休息。 但在到达驿站前,他们只能靠丁形拐杖支撑休息,不能把茶叶卸下来或是坐地上休息。 否则,再启程时,无法将东西背起来。 背夫之路极其艰辛,一来山高地险,特别是悬崖路,稍不留神便会坠落山崖。且有些路段风大、气温低,行走极其困难。 二来容易路遇土匪,被谋财害命。 三来收入得不到保证。茶商一般分半付或是全付工钱给掌拐师,掌拐师再分付给背夫。加上路上的各种消耗,最后分下来的工钱并不多。 因此,会从事背夫行当的,几乎都是穷苦人家。一年下来,挣个养家糊口的钱。 但这钱挣得极其艰难,常常会有去无回,客死他乡。 当然,除了茶马古道上有背夫外,其他地方亦有背夫。 只是,其他地方的背夫不再是运送茶叶,而是运送其他物资,譬如大件的家具什么的。 江吟望着眼神麻木又带着向往的背夫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有些几岁大的孩子,偷摸望向她的眼神极其稚嫩。 他们或许不知道,但江吟却很清楚,这般大的孩子,这一去,大概是有去无回的。 她连忙放下掀起一角的车帘,让车夫加快速度通过。 虽然眼下蒙山茶尽榷入官,官府会清理沿途的匪患。但富贵险中求,依旧会有不要命的人去冒险。 何况最要命的,还是沿途的险道。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背夫的背茶之路,是不亚于上青天的。 但那又如何,总有人要做这件事。就算没有,朝廷也会征徭役去做。 江吟不再看外头这些人,专心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直到马车驶到她爹娘遇害的地方,她才停下来,准备下车休息。 当然,停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是她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循的蛛丝马迹。 她爹娘遇害的这个地方,离府城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 但这是条大路,又是官道。平日里来往的人诸多,无论从什么方向看,这都不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到底为什么爹娘会在这里遇害,又或者,是从别的地方被一路追杀到这里,最后遇害的? 马车停在路边的草地上,王恒和车夫在边捡柴烧火,边对周边的情况进行戒备,江吟则一步步往树林走去。 她四处观望着,好半响都没发现异常。于是,便想更进一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娘子,别进去了。”小萝边戒备,边担忧道,“奴总觉得这里面阴森森的,不安全。” “阴森森?”江吟轻笑一声道,“若是阴森森,那倒好,说不定是爹娘回来看我了。” 她正愁找不到线索,若是爹娘回来给她点指引,那她也能轻松些。 小萝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跟紧江吟,再加倍警惕着周围的情况。 江吟没管小萝,而是仔仔细细检查着她经过的地方。细到连每棵树的树干,都没放过。 还真别说,在这么仔细的情况下,真让她发现了端倪。 她发现两棵树上的刀痕,其中一棵还有凹进去的钝器痕迹。看样子,有点像是什么暗器。 江吟磨蹭着树上的凹痕,轻声道:“小萝,你见过这样的武器没?” 看这个痕迹的模样,大抵就是在最近留下的。当然,不排除跟她爹娘无关。 小萝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摇头道:“没见过,像是锥子凿出来的,又像是石头。” 总之,看着就是什么钝器使劲儿凿上去之后形成的。 江吟眯眼,将凹痕跟自己的身量比了比,刚好在脑门儿的地方。 她心下一悸,她娘跟她的身量差不多。刚好在她脑门儿的地方,也就是在娘亲脑门儿的地方。 她眼眶微润,似乎看到了自己娘亲被凶手按在树上锤脑袋的模样。 她记得娘亲的尸首被运回来时,脑袋上是有伤的。她还以为是被磕到的,现在看来,许是钝器造成的。 也就是说,杀害娘亲的凶手,使用的是钝器。找到用钝器的人,离真相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记下现在的位置,随即继续在周围寻找线索。 然而,她除了在这两棵树上发现痕迹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发现。 树林里传出沙沙声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动静。 “娘子。”小萝拉紧她的胳膊,四处张望戒备着。 “走。” 江吟收回心神,带着小萝若无其事走回扎营的地方。 王恒和车夫已经烧好了水,而方才同样的问题,她也拿出来问了王恒。 “凹痕?”王恒眉头微蹙道,“我记忆里并未有用这种武器的人。娘子稍等,我去瞧瞧。” 王恒快速去看了江吟说的凹痕,回来神色凝重道:“娘子,可否需要派人去调查?” 他很懊恼,先前自己过来调查时,竟然没有发现这个线索。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暂时不需要,只需平日里多加注意即可,免得打草惊蛇。” 这个线索目前还没有透露出去,那么,凶手便不会故意收敛。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个线索出来了,兴许会收敛些也不一定。 江吟要的就是敌在明她在暗,在外人眼里,她不过就是刚及笄的小娘子罢了,不足为惧。 说话间,树林里又传来了沙沙声。不一会儿,从里面跑了只野兔出来。 王恒抬手射出一粒小石子,随即将野兔收到马背上,等下一次歇息的时候吃。 第12章 遇刺 江吟盯着树林看了好一会儿,随即扭头有些不安道:“咱们速度快点,我总觉得这树林有异。” 守株待兔的故事听听就行,真正遇到之时,总有些出乎意料的突发事件。 或许,你守的是兔子,但在别人眼里,你同样也是兔子。 王恒望着树林的方向,眼神微眯道:“娘子小心些,我去看看就回。” 他说完,转身就要往树林里去。毕竟,他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江吟连忙将人喊住道:“别去了,咱们赶紧吃完启程。” 她不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只希望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意外发生。 见她神色认真,王恒只好作罢,只是更加警惕了起来。 迅速吃了点干粮后,江吟一行人便准备再次踏上前行之路。 只是,还没上车,便见树林那边忽然窜出几个精壮的男子。 虽然他们是寻常百姓的打扮,但光看模样,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更奇怪的是,方才还有不少人经过的官道,此刻竟连一个人都没有,颇为诡异。 江吟眼皮微跳,心下警惕起来,连忙上车,让车夫全速前进。 直觉告诉她,那几个人来者不善。特别是在她上马车时,他们还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把她当成了猎物。 小萝也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她握着江吟微微发冷的手,口齿有些哆嗦道:“娘子,您认识那几个人?” 她声音里带着些哭腔,自家娘子认不认得那些人,她这个向来寸步不离的贴身丫鬟最清楚不过。 果不其然,江吟摇摇头,哑然道:“不认识,但是,我的心很慌,小萝。小心些,接下来恐怕不太平了。” 人在危急时刻,往往会有第六感出现,也就是直觉。 江吟直觉方才那几个不是好人,说不定还是冲她而来。 她嘴角扯起牵强的苦笑,该来的,到底还是要来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马车刚驶出去没多久,便听王恒在车窗旁低声提醒道:“娘子坐稳了,他们追上来了,来者不善。” 紧接着,江吟便察觉到马车提了速。而车窗外,还依稀传来追赶声。这是身后那些人追上来了,他们当真来者不善。 江吟心下一沉,刚扶稳马车,马车又加快了速度,快速奔跑起来。 她明显能感觉到,身后追她们的那些人动静更大了。更能感觉到,追她们的这群人,武功不差。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追上马车的,不过才片刻,江吟便听到车后传来了打斗声。 江吟猛然掀起车帘往车后看去,只见王恒正被其中三个刺客缠身。而剩下三个刺客,则是朝她的马车冲了过来。 “停车,停车。”江吟朝车夫喊道,“恒弟有危险,去支援!” 她的车夫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武功并不差。 然而,她忘了她的人都是以保护她为主的。 车夫边赶车,边道:“娘子,不能停车啊。恒护卫引开刺客,正是让咱们多点时间逃命。” “是啊娘子。”小萝咬紧牙关,紧紧握住江吟的手道,“娘子可莫要辜负了王恒一片苦心。” 现在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全部都得遇险,非万全之策。 江吟顿了顿,随即安抚一句道:“放心,我有分寸。” 她抓起胸前的哨子一吹,召唤了她的暗卫出来帮忙。 不管是王恒以一敌三,还是她们对上其他三个追过来的刺客,她们的胜率都不大。 她只有把暗卫喊出来,一起帮忙抵挡刺客才行。 除开先前派出去的,暗卫一共还有四人。 他们四人全都出来,其中一人去王恒那边帮忙,另外三人则拦住了朝马车来的这三个刺客。 眼见局势控制下来,江吟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是,刚停下来,一把大刀便直直插进车厢后方,刀尖就插在江吟和小萝的中间。 原来,除了先前的刺客外,还有一人躲在暗处寻找时机袭击。 “娘子小心。”小萝护着江吟往前扑了过去,试图躲避车厢后的危险。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刚扑过去,马车车厢后方的车框便被大刀一分为二。 不仅如此,手持大刀的刺客紧随其后,就要跳到马车上。 “走!”江吟迅速反应过来,拉着小萝就往车厢外冲。随即,毫不犹豫的带着小萝往路边草丛里跳去。 与此同时,车夫也干脆利落挥刀斩断马车上的绳子,在车厢跌落前持刀朝跟上来的刺客挥去。 扑到地上的江吟闷哼一声,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痛,连忙撑坐起来,朝战在一起的两人看去。 车夫经过专业的训练,战斗力自然不弱。 然而,就在车夫找到机会朝刺客胸膛刺去时,一根利箭直直从后背穿入,插入刺客胸膛。 江吟眉心微跳,往利箭的方向望去,却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射出的箭。 “娘子。”小萝不顾身上的疼痛,连忙去扶江吟。 “无碍。”江吟摆摆手,上下打量小萝,拉住她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儿?” 她心里叹了口气,小萝跟着她,两辈子都过的心惊胆战的,她心里当真是愧疚。 小萝哭哭啼啼将她扶起来道:“奴没事儿,娘子为何要护住奴,要不是奴,娘子也不会受伤。” 原本该是她受伤的,可娘子却在跳下车时,替她承受了大半的伤害。 想到这里,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江吟抬手给小萝擦了擦泪,安抚道:“放心,我也没事儿,走过去看看。” 她忍住膝盖上传来的痛,故作无碍朝倒地的刺客走去。 与此同时,王恒和暗卫那边也将其他刺客全部解决,暗卫再次隐到暗处。 王恒擦了擦脸上的血,朝她跑来。 许是不想身上的血腥味儿冲到她,在离她一丈远时停了脚步。 他拱手道:“娘子身上的伤可重,可要先返程回府城?” 江吟知道王恒这是看到她跳车,也发现她膝盖上有伤了, 发现王恒身上没有什么伤后,她才摇头道:“无碍,这些刺客是什么人,可有发现端倪?” 第13章 惊险 通常来说,刺客身上会有某些标记或是信物,以此来证明他们的归属。 当然,这些有代表性的东西,不一定是指名道姓的,可能会是某种特定的暗号。 江吟并不指望一下就能查出刺客是谁的人,但总得有条线索才对。 然而,王恒远远看了树林的方向一眼,随即摇头道:“幕后之人异常严谨,并未留下证据。” 江吟顿了顿,随即抬眼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罢了,接下来小心行事便可。” 说话间,出去探查的车夫已牵着马来到跟前。 车夫姓严,比江吟大几岁,也是江家的家生子,大家都唤他严哥儿。 江吟忙道:“严哥儿,如何,可有寻到放箭之人?” 虽说严哥儿自己也能制服刺客,但有人出手相助,理应答谢人家才是。 严哥儿拱手道:“回娘子,奴过去时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背影,并未追上人。” 他去追了,但没追上,意味着这人的功夫比他好。 江吟也想到了这层,她眉头微蹙,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在暗中帮她。 回想起前世今生的种种,她同样没有发现谁会这样帮她,难不成是路过的热心侠士? 小萝忍不住道:“娘子何须多虑,左右是友非敌,说不定就是那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士呢。” 江吟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是,行了,有机会再报答这救命之恩。现在咱们抓紧时间赶路,得赶在天黑前到雅州。” 先前在府城耽搁了一会儿,这会儿又耽搁了这么久。一来二去,还真耽搁了不少时间。 再继续耽搁下去,恐怕还会有其他变故。还是早点出发,先到雅州再说。 至于救命之恩,她自会派人来查。 严哥儿重新把马车架上,这次不用她吩咐,严哥儿都知道直接快马加鞭赶起车来。 本以为就这一点路程,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刺客, 然而,小萝刚给她上完药,新一轮的追杀又来了。 因着车厢后方被先前的刺客给破坏了,这次江吟是直接看到了后方追来的刺客。 跟先前的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刺客全都蒙面骑马而来。 看这气势,似乎比先前的刺客更为专业和厉害。 江吟心里咯噔一下,朝严哥儿大声道:“加快速度!” 拖拉下去,恐怕他们都要完。 马车的速度再次提了起来,但王恒却想自己慢下来去抵挡刺客。 江吟慌忙道:“恒弟莫去,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先往前跑。我记得十里外有处驿站,跑到驿站便好。” 驿站是官府的,只要逃到附近,量这些人也不敢在那里动手。 可还有十里路,能不能坚持到,还说不准。毕竟,后面的刺客是骑着马,快马加鞭在追赶。 闻言,王恒眼里闪过一丝纠结,随即道:“娘子随我骑马,先一步去驿站如何?” 骑马的速度总比马车快,那些刺客的目标是娘子,无论如何,都得先保护好娘子才行。 “对,娘子先跟恒护卫走,奴跟着就来。”小萝拉着江吟,就要将她往王恒的马背上送。 然而,马车一个颠簸,她们又重新坐了回去。当然,还有江吟自己并不愿意先走。 看着越来越近的刺客,江吟眼神微眯道:“谁也走不了,准备迎战。” 这次的刺客约莫有十来个,光她们四人,必然是必死无疑。 然而,就在她刚拿起哨子准备唤暗卫出来时,发生了异变。 一群训练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之人,突然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很快就跟刺客战在了一起。 不仅如此,时不时还有冷箭从树林里飞来。 那冷箭似乎跟先前救她的那支一样,快准狠,一箭带走一个刺客。 江吟瞳孔微缩,随即叫停了马车,让王恒上去帮忙。 她才是被刺杀的当事人,没道理让别人帮忙御敌,自己却先逃跑。 王恒加入后没多久,战斗便结束了。而在战斗结束后,救她的那些人,便训练有素的快速朝树林里退去。 这期间,这些人连个正眼都没给江吟,更不用说停下来跟江吟说话。就连王恒跟他们说话,他们都充耳不闻,更不用说回答。 江吟瞪眼,连忙提起裙角追上去:“欸,诸位留步。” 这还没感谢救命之恩,怎么就全走了。 可惜,这些人并没听她的话留步,而是头也不回的继续往树林里跑。 “做好事不留名。”小萝目瞪口呆道,“这是哪条道上的,娘子可知晓?” 她怎么没听过这样的团伙,一次两次出手相救都不留名。 “不知,追上去看看。”江吟拎起裙角继续往树林里追。 小萝和王恒连忙跟上,可刚跟几步,他们便发现江吟停下了脚步。 “娘子?” 小萝好奇的顺着自家娘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墨袍俊美男子,手持弓,背挎箭,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来。 男子神色冷峻,看到江吟几人,只略作停顿,便抬脚往她们的方向走来。 然而,看到男子的身影,江吟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努力压制眼里的错愕和惊恐。 许是发现她的异样,男子停下脚步,朝江吟道:“这位娘子可还好?” 闻言,江吟一个激灵,垂眸敛下眼里的异样,这才抬手朝李戟施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官人出手相救,再下成都府江氏江吟。不知官人如何称呼,江吟必会报答官人的救命之恩。” 她话音刚落,正好一阵轻风带着龙涎香吹到江吟鼻子里。 她眼眶微涩,努力压下心中的涌动。没错,此人正是李戟,她前世的枕边人。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戟,更没想到李戟竟会出手两次救她。 依李戟手里的弓和背上的箭来看,那些箭,都是李戟放的。 同时,她内心再次疑惑、迷茫起来。按理来说,李戟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但他不仅出现了,还出手救了她。 江吟以为她的情绪掩饰的很好,却不料李戟早已看在眼里。 李戟顿了顿,疑惑道:“娘子认得我?” 这小娘子看他的眼神好生复杂,似乎他们早已认识,且关系匪浅。 可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这个人的身影。 第14章 李戟 向来不苟言笑的李戟,此时眼里却闪过些许困惑。 只是这种情绪的波动仅一闪而过,并未体现在脸上。 他这丝情绪波动,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前世跟他同床共枕过的江吟,却是发现了。 只是这发现,让江吟心绪有些复杂。 要知道,前世她求他时,他只皱了皱眉,并未做出其他反应。 她敛下眼底的情绪,随即勾唇一笑:“官人说笑了,救命恩人,我当然得认得。” 不管前世如何,都跟眼下什么都不知道的李戟无关。而她要做的,则是尽量远离李戟。 这人或许冷漠,她不能再对他动情。何况,这人来就是为了查案的,她不能牵扯过多。 眼下她要做的,只有挽救江氏这件事儿。其他儿女情长,这是毒药,她不会再自讨苦吃。 想到这里,她眼神里控制不住多了几分悲哀和嘲讽。 李戟眸色幽深,随即若无其事点头道:“在下李戟,举手之劳无须挂齿。倒是娘子此行怕是不安全,我此行乃是去雅州。若是与你同路,你可带人随我一起走。” 江吟瞳孔微缩,不明白向来淡漠的李戟,怎的有兴趣管她人闲事。 她心尖儿一痛,莫非,前世的他只是不愿管她的事罢了。 她面上不显,似是在思考要不要跟李戟一起走。 倒是身后的小萝眼神一亮,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 然而,江吟却当没看到,只抬眼朝李戟疏离道:“官人两次出手相救我已是感激,不过,就不给官人添麻烦了。此乃我江家信物,官人到雅州可随时光临寒舍。” 她将刻着江字的令牌交给王恒,示意他拿去给李戟。 她只想快点远离李戟,又岂会自讨苦吃跟他同路。 她不愿意同路,李戟自然不会为难她。 至于信物,李戟倒也没客气,直接收了下来。 见此,江吟眉心又是一跳。没想到他这来者不拒的性子,依旧如此。 看着李戟收下令牌,江吟便跟他告辞回到了马车上。 等马车走远后,她才泄了气,瘫靠在车厢上,捂着胸口大喘着粗气。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她以为再见到李戟,她可以做到毫无波澜。 更没想到今生第一次见李戟,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而且,李戟还成了她莫名其妙的救命恩人。 有这层关系在,即便她想无视李戟,那也是不能的。 她很是懊恼,明明要远离,却还是背道而驰。 “娘子,为何咱们不跟那位官人一起走。左右都是去雅州,若是跟他一起走,接下的路想必不会有危险……” 正掰着手指念叨的小萝,抬眼看到江吟这副模样,瞬间慌了神儿。 她慌忙扶着江吟道:“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自打家主和主母走后,自家娘子时常不对劲,她真怕自家娘子像那瓷器一样碎掉。 江吟抬起捂着胸口的手,拍了拍小萝的胳膊,安慰道:“无碍,只是受了点惊吓罢了。” 她总不能说见到李戟,控不住想到前世让她窒息和心痛的事儿。 她以为自己能平心静气的面对李戟,但事实比她想的难。 “娘子莫要吓奴,奴担心您。”小萝眼眶微涩道,“等回府奴便寻府医给娘子瞧瞧,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江吟勾唇一笑道:“行,都听你的。” 她也觉得自己该让大夫瞧瞧,看看自己到底哪根筋没搭对。 若是每次见李戟都会如此,那她日后都绕路走。 短短半日的时间,遭到两拨刺客袭击,江吟心里其实有些打鼓。 好在接下来直到驿站,都没遇到刺杀,这让江吟松了口气。 因着茶马互市转移到西南,她们这些种茶大户也算半个官商。是以,江吟是可以入住驿站的。 但她并未选择入住,而是只在驿站吃了顿饭食,修整片刻。再让驿站的人帮忙把马车车厢修好,便启程离开了。 不是她不怕再遇刺杀,而是多在外头待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 在驿站过夜,也有可能会遇刺。倒不如早些回去。 至少,回到雅州的府邸,明面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刺杀。即便有,府中人多,戒备也更加森严。 江吟本以为李戟也会到驿站来修整,却没想到李戟压根儿没进驿站,反倒是在驿站两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休整。 王恒骑马不紧不慢的跟在车窗外,看到李戟一行人,便低声道:“娘子,李官人他们在外头,你可要出来跟他们打个招呼?” 毕竟有救命之恩的情分在里头,于情于理,都该出面招呼一下才对。 怎的又碰上了,江吟眉头微蹙,心里暗骂一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严哥儿,停车。” “娘子要下去?”小萝看得出来她不想去,于是宽慰道,“若是娘子不想去,何不让恒护卫跑一趟。” 于情于理该去,但若是自家娘子因此不开心,那便不顾这些也罢。 江吟挑眉道:“行,你家娘子我不下去。” 说到做到,马车停稳后,她直接掀起车窗帘,远远朝李戟点了点头,便吩咐严哥儿继续赶路。 小萝:…… 其实不用停车,也能点头示意的。 江吟端坐着,一本正经道:“这叫重视。” 救命恩人,还是值得停个车的。 倒是听到她们谈话的王恒,翻身下马去跟李戟寒暄了两句,这才追上来继续走。 至于李戟是何反应,江吟可不关心。 她现在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毕竟,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路上,至少还有一波刺杀。 她时不时握紧挂在胸前的哨子,准备一有刺客,便吹响哨子让暗卫出来。 如此,就算再碰巧,刺客全都解决了,她也不会再欠一个救命之恩。 但不知为何,江吟左等右等,直到到达雅州,都没再出现刺客。 她心里有些意外,这些刺客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眼下到了雅州,再想刺杀她,可就没那么容易咯。 当然,没有刺客是好事。只希望这些人识相点,夹着尾巴做人。 否则,若是让她逮到把柄,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第15章 雅州城 相比成都府城来说,雅州城并不算繁华。但茶马互市带来的影响,却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雅州城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来往的商贩及行人。他们穿着各异,来自全国各地。 更有番邦那边来的商贩,手里还牵着骡子、马。 骡子脖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响,引得孩童一阵欢呼。 江吟带着小萝走在街上,王恒牵着马跟在她们身后。 虽然江家在雅州城里有宅子,但江吟并不打算在雅州城里多待。而是准备直接穿过雅州城,前往蒙山。 蒙山位于雅州的名山县,而江家真正的老宅,也是在蒙山脚下。 毕竟那边还有两峰茶山在,江家又是以蒙山茶起家。总不能将茶山丢在那里不管,自己跑到城里来享福。 当然,江家在雅州城里除了有宅子外,茶馆也是少不了的。 喝茶、品茶、卖茶,茶馆,亦是江氏茶场对外贸易的承接点。 江吟沿着记忆中爹娘带她走的路来到茶馆外,却发现不知何故,此刻江氏茶馆竟是闭门歇业的。 她眉头微蹙,爹娘还在的时候,即便是春节,也不允许茶馆歇业。 当然,春节店里的工钱也会多上几倍,有的是人愿意上工干活儿。 王恒拱手道:“娘子,我去打探打探。” 江吟点头同意,她则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朝熟悉的馄饨摊走去,准备先吃碗馄饨。 然而,还没等她坐下来,迎面便走来一位不速之客。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小娘子。”沈富贵扇子轻轻摇了摇,故意将头上簪的花朝向她,挑眉一笑道,“难得一见,江小娘子一个人可是寂寞,你沈哥哥大发慈悲陪你如何?” 江吟脸色微沉,还没开口,小萝便挡在她前面朝沈富贵破口大骂。 “呸,我家娘子需要你陪?休要拿你那勾栏的脏话侮辱我家娘子。”小萝撸起袖子道,“走走走,好狗不挡道。” 什么玩意儿,敢觊觎自家娘子。 “你你你、刁奴,让开,我不找你。”沈富贵后退两步,指着小萝哆嗦两句,随即看向江吟道,“江小娘子可得好好管管。” 江吟挑眉道:“小萝说的没错,好狗不挡道,让开。” 沈富贵是沈甘之子,今年二十岁,是个不学无术、生性放荡的浪荡子。 明明脑袋空空,却偏要学文人雅士。 可惜好的学不会,坏的全揽身上。簪花押妓样样行,吟诗作对便头疼,更不用说考科举。 所以,这些年下来,他青楼妓馆没少逛,后院更是养了不少娼妓。 整日沉迷酒色之下,他身体早已被掏空,偏还学不会收敛,日渐放纵起来。 当然,这些通通都跟江吟无关。她在意的是,这人好不要脸跑来她家提亲,想娶她为妻。 只是,每次他去家里,都会被爹娘拿扫帚打出来。爹娘没在家时,便换小萝将他扫地出门。 是以,沈富贵看到小萝,心里里还有莫名的害怕。 而他敢肆无忌惮这么做,其实也有沈甘的支持。毕竟,她江氏的两峰茶山就是坨肥肉,谁都想咬两口。 话说回来,这沈富贵除了过于好色,倒没其他坏心思,更没继承他爹沈甘的坏心眼。 可惜,前世的沈富贵也没有好下场。在沈家被诛九族前,竟马上风死在了妓馆里,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看着她略带怜悯的眼神,沈富贵一个哆嗦道:“你这什么眼神。” 他踌躇片刻,还是咬牙道:“我知道伯父伯母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放心,有我沈富贵在,保证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 提到自家爹娘,江吟脸色一沉,朝沈富贵冷声道:“滚!” 他还有脸提爹娘,爹娘就是被他们几家狼狈为奸害死的。 她捏紧拳头,看向沈富贵的目光藏不住憎恨和厌恶,她就不信沈富贵一点也不知情! 这目光一下刺痛了沈富贵,他目光闪躲着不看江吟,随即胡乱施了一礼道:“江小娘子不方便就下次,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而离开的方向,却是雅州城最有名青楼。 “呵~”江吟冷笑一声,转身坐在了馄饨摊位上,等着老板上馄饨。 馄饨摊的老板是对老夫妻,江吟以往来雅州都会吃。是以,老夫妻都认得她。 阿婆把馄饨端上来时,低声朝江吟劝告道:“江小娘子可要离沈小官人远些,你这么好的小娘子,可不能跟那样的人牵扯不清。” 方才的事儿她也都看到了,但她就一个老婆子,无权无势,更没立场去说什么。 江吟意外道:“哦,此话怎讲?阿婆也认得他?” 沈富贵那人向来挥金如土,出入场所也颇为讲究,岂会来这种小摊吃混沌。 她并不认为沈富贵跟眼前的阿婆会认识。 “认得,怎么不认得,整个雅州城谁不认得他。”阿婆眉头微蹙道,“那沈小官人就是个没名堂的,瞧瞧方才还在跟你说话,这会儿便直奔妓馆去了。” 她压低声音继续道:“前些日子妓馆来了个扬州的瘦马,那沈小官人还为抢人跟旁人打了一架。” 说到这里,阿婆微微一顿,随即懊恼的拍了拍自己嘴巴子道:“瞧我老婆子跟你一个小娘子说这些做甚,总之,小娘子离他远些,那并非良人。” 都二十岁的人了,成日想着去青楼妓馆,还在后院养娼妓。正经人家的小娘子,谁愿意嫁给他。 “阿婆说的对,是该离他远些。”江吟眉眼弯弯道,“对了阿婆,我瞧江氏茶馆关着门,阿婆可知为何关门,何时会开门?” 打听消息嘛,不拘形式,只要能打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就成。 只是,听到她问话,阿婆却有些踌躇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江吟神色微顿,随即故作镇定道:“阿婆但说无妨。” 她心中苦涩又紧张,方才阿婆愿意跟她说那么多,这会儿却踌躇了起来。想来,定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只是,一个茶馆,她的的确确不明白会有什么问题。 第16章 失踪 看的出江吟很想知道真相,阿婆终是长叹口气道:“自打七日前起,你家那茶馆便是像眼下这样闭门不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府城惦念去了。” 江家死了家主和主母,整座雅州城都传遍了。是以,近来有关江家异常的动静,旁人都不会想太多。 “惦念?”江吟眉头微蹙。 怪不得阿婆方才没有提茶馆的事情,原来是以为茶馆关门是因为自家爹娘遇害的事儿。 可惦念的人早在爹娘下葬后,便各自回来了。 而且,即便是惦念,茶馆也会留人。 江氏家大业大,出再大的事儿,都不可能不顾自家的基业,全都涌去府城。 即便要去府城,那也只会是家族代表或是管事之类的去。寻常的茶博士,根本去不了。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会让茶馆闭门歇业? 江吟心思辗转,没想明白个中缘由。 没一会儿,出去打探消息的王恒也回来了。江吟什么都没问,而是先给他喊了碗馄饨。 不管打探到什么,这儿都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等吃完馄饨跟阿婆道了谢,原本打算继续赶路去蒙山的江吟,决定还是先回雅州的府邸待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不是她不着急茶山的事儿,而是茶馆的事儿同样重要。 有些事情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却是一环紧扣一环的。说不定茶馆的事儿,也会牵扯到后面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江吟回想了许久,却还是没在前世的记忆里翻出茶馆的事儿。 转念一想也对,前世她被困后院,还信任张源之,把江氏完全交给张源之打理。更没有再来过雅州,又怎会知道这里的消息。 她再次叹了口气,这才扭头朝王恒问道:“可打听出了缘由?茶馆为何关门?” 她其实没抱希望,毕竟,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哪里能把这些事情查清楚。 却不料王恒竟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他四下看了看,随即压低声音道:“娘子,曹管事失踪了。” 他看着江吟神色紧绷,事情一件接一件,不知道自家娘子是否能接住这些麻烦。 “失踪?”江吟错愕道,“可有去报案?” 雅州的江氏茶馆,正是由曹管事来负责的。她心里想了很多种茶馆没开门的原因,却没想到竟是这种。 管事失踪,这可是个大问题。若是其他人都去找人去了,茶馆没开门,倒也能说的过去。 想到这里,她转身就要往衙门走。 王恒连忙道:“娘子放心,早已报了案。只是不仅是曹管事失踪了,茶馆还收到了威胁信。以至于茶博士们不敢开门营业,而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他都去过这些人家里,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躲在家里?同样的答案?”江吟眼神微眯道,“你去衙门问问,就问曹管事失踪以及威胁信的事情可有进展。 另外,找人盯着这几个人,若有异常,及时跟我说。” 威胁信以往不是没有收过,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闭门歇业。 再者,正常来说,曹管事失踪的话,大伙儿应该想方设法去找人又或是跟江家求助,而非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但她从未收到过任何求救的消息,又或是他们是跟老宅那边在求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江吟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间,她已经来到了江府门前,严哥儿也拉着修整的马车赶到了门口。 雅州的江府离茶馆不过一刻钟的距离,这条巷子里除了江府外,还有蒙山其他三家的府邸。 不是巧合,而是当初买宅子的时候,他们四家人商量了买在一起。 不仅如此,宅子买下后,四家人同步都把宅子推倒重新建过。 是以,四座宅子无论从里到外,都是无比阔气的。 除了江家外,其他三家都有人在这里长住。 而江家的这座府邸,不属于族中财产,只属于江吟爹娘。 平日里即便是空着,也不会让江家其他旁系族人来住。 当然,为了方便日常往来,江家在雅州还有另一座两进院儿的宅子。那座宅子属于族中财产,有需要的可以去住。 “娘子,我去敲门。”小萝拎起裙角跑上前去,刚想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来。 她瞪眼道:“怎么是你,管家呢?” “如何不能是我?去去去,没大没小,别挡路。”张扬伸手想刨开挡路的小萝,却发现站在一丈开外的江吟,瞬间变了脸色。 他面露讨好道:“阿吟怎的来了,有什么让我爹来就成,你何故大老远跑过来。” 他抬手想搭在江吟肩上,却被江吟一个侧身给躲开了。 “不来等着被偷家?”江吟指着府邸嘲讽道,“说说,谁给你的胆不经我同意就住进来的?” 张扬便是她那个好二叔张源之的儿子。两人不亏是父子,都是不要脸皮的人。 比起张源之的贪婪和无脑外,张扬还多了几分阴狠。 她记得从小到大,但凡惹到张扬的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轻则疯癫,重则丢命。 想到这里,她脸色有点难看,担心张扬对府里原本的人动手。 虽然这座府邸经常空着,但护院还是有的,更有一个老管家守在这里。 “阿吟这是说的哪里话。”张扬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随即笑眯眯道,“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以往来雅州,不也回的这里。” 呵,这些很快都是他的,他不过是提前享受罢了。 “谁跟你是一家。”江吟脸色微沉,“现在立马搬出去,我还没死,这是江家,由不得你放肆。” 张家的人就是这般不要脸,大的小的都觊觎她江家的财产。 所以,若是这一次她没来雅州,那她家的江府是不是就会变成张府。 江吟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前世的她当真是糊涂。 小萝也叉腰道:“对,搬出去,我家娘子都没在你张家的族谱上了,跟你们张家没有任何关系。” 第17章 不要脸 面对江吟和小萝的咄咄逼人,张扬脸色阴沉。 他没法朝江吟发怒,只能朝小萝骂道:“闭嘴,你这刁奴!” “什么族谱不族谱的。”他觍着脸朝江吟笑道,“有没有族谱,血缘上咱们都是一家人。那不重要,何必这般见外,你说是,阿吟。” 江吟白了他一眼道:“总之,咱们两家已经恩断义绝了,日后莫要再过多纠缠。” 这人倒是比张源之聪明,不拿族谱说事儿,而是拿血缘说事儿。 血缘关系,的确是不可断绝的关系。 但那又如何,如今的她压根儿不受血缘关系牵绊。 江吟说完便往家里走,丝毫不关注张扬的脸色。 然而,张扬脸色微沉,连忙上前拦住她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恩断义绝。你这般过河拆桥,我父亲可知晓?” 他继续道:“你可别忘了,眼下你的亲人只有我们。若是父亲知晓,定然会对你失望。” 他没明白江吟为什么会忽然换了副面孔,要知道前些日子还无比依赖他父亲的。 江吟挑眉道:“二叔自是知道的,他更是知道我江氏产业,跟你张氏无关。” 她当然知道张扬的想法,不就以为自己早已被他们父子拿捏,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般信任他们。 可惜,人总有清醒的时候,她不会再犯前世的错误。 “好,你好样的。”张扬指着她咬牙道,“日后可别来求我!” 他袖子一挥,径直离开了。 江吟冷笑一声,没理会他,而是直接回了府。 只是,刚踏进门,却发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老管家。 “赵爷爷!”江吟瞳孔微缩,连忙跑上前,跟严哥儿和小萝一起将人放下来。 江吟担忧道:“赵爷爷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儿。” 赵爷爷是雅州江府的老管家,这座府邸存在的时候,赵爷爷就在这里。 他年龄比王叔的年龄都大,张扬这个畜牲,竟然如此对赵爷爷,她后悔方才没拦住他。 这等丧良心的小畜生,就该送他去见官。 赵管家缓了缓,随即温和道:“没有大碍,小娘子放心。就是府中的护院出去找曹管事去了,这才让张小官人钻了空子。 小娘子怎的来了雅州,这儿现在不太平啊!” 他看着江吟的神色有些担忧,担心江吟来这里会遇到不可控的事情。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我若不来,还不知道有这么多事儿发生。赵爷爷怎的不传信给我,这么大的事情,我怎能躲着。” 她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江家的一切事务她都应该知晓。 更何况,江家自己的人遭遇到这么多的麻烦,她怎能置身事外。 但赵管家却边往屋里走,边摇头道:“小娘子近来事务缠身,我们又怎能什么事都叨扰你。” 江吟忙道:“不叨扰,赵爷爷见外了。对了,那曹管事的下落可有苗头了?” 告诉她跟不告诉她就在一念之间,若是隐瞒她,那麻烦他们自己必然得快速解决才行。 但显然,麻烦没解决,还愈来愈大了。 “没有。”赵管家叹了口气道,“曹管事像是人间蒸发了,到处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他的踪迹。我怀疑,他已经被人暗害了。” “暗害?谁会暗害他,目的又是什么?”江吟来到大堂坐下,示意张管家也坐,这才转移话题道,“这事儿先不说,赵爷爷先说说今日是怎么回事儿。那张扬,是今日来的?” 原以为张扬已在这儿待了好些天,但从赵爷爷的状态来看,张扬似乎也是刚来不久。 果不其然,赵管家点头道:“不错,张小官人是一个时辰前到的。他想开库房拿东西我没同意,他便绑了我。 好在库房钥匙不在我身上,他找不到钥匙,没能得逞。之后,便是小娘子看到的这样。” “他想拿库房的东西?”江吟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 府城的事儿还没传过来,按理来说张扬也是不愁吃穿的,怎的还打上库房的主意了。 赵管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小娘子有所不知,张小官人近来看上了妓馆从扬州来的瘦马,费尽心思讨人欢心,甚至还跟沈家的沈小官人打了一架。” 江吟:…… 原来跟沈富贵打架的竟是张扬,这让她一时有些语塞。 讨女子欢心,她眼皮微跳,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扭头朝小萝道:“快去我房里和娘亲房里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张扬不缺钱花,缺的是稀罕的物件儿。库房打不开,说不准便把主意打到她和娘亲的首饰上了。 想到自己和娘亲的东西,有可能会被送给一个娼妓,她心里一阵恼怒。直接拍案而起,拎起裙角跟着小萝的脚步先冲去了自家娘亲房间里。 他们一家虽然不常来住,但这里的衣物首饰都是不缺的。而且,都是些顶顶好的东西。 果不其然,不止娘亲的首饰盒空了大半,她自己的首饰盒也空了大半。 江吟气的捂着胸口大喘气,不要脸的东西。她的东西丢了便丢了,但娘亲的遗物一件都不能丢。 “胡闹,真是胡闹!”赵管家连连大骂,“怪我看管不力,小娘子放心,我这就去把东西追回来。” 自家小娘子刚及笄,这要传出去,名声可怎么办。 “赵爷爷等等。”缓过来的江吟捏紧拳头道,“我亲自去,劳烦赵爷爷把外出的护院召回,再带他们来青楼接我!” 她倒要看看张扬哪儿来的胆,敢偷她的东西送人。 她带着小萝和严哥儿,出府后直奔雅州城最负盛名的青楼。 还没到门口,便遇到了安排好事情返回的王恒。 听说她东西被偷去青楼,王恒二话不说,拎着刀直冲青楼,准备把张扬给揪出来。 可惜青楼又岂是你想干啥就能干啥的,人家表面是青楼,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撑着腰。 来势汹汹的四人进不去,江吟只好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张扬你给我滚出来!别像缩头乌龟似的只能躲在里面,有脸拿我东西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第18章 青楼 青楼门口人来人往,江吟不用进去都能闻到里面传来的脂粉味儿。 虽然这味儿还算好闻,但恕她接受无能,她的确不喜这等烟花之地。 即便许多茶馆楼上也做这等生意,但她江家却是不做的。 江吟的话引来不少人驻足,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似是想看看这场热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江吟也不惧,继续跟小萝你一言我一语朝里喊话。 而这些原本要进去寻欢作乐的人,全都驻足守在门口,导致青楼里的生意瞬间停滞了下来。 老鸨终于是忍不住,扭着腰挥着扇子朝江吟走来。 “哎哟,我说江小娘子,这地儿可不是你该来的。”老鸨边说边笑眯眯道,“江小娘子这骂也骂了,气也撒了,该离开了。” 江吟眼神微眯道:“离不离开,还得看你,把张扬喊出来,我马上就走。” 不让她进去,正好她也不想进。她就在门口,总碍不着谁。即便真碍着了,这儿不是青楼的地盘,也拿她没法。 “江小娘子说笑了,我这儿哪儿有什么张扬李扬。”老鸨轻笑一声道,“何况,咱们醉春风客人的隐私,又岂是说泄露就泄露的。” 江吟神色微敛,掀起眼皮道:“是吗,那衙门抓贼,你醉春风该配合了?” 说着,便见严哥儿带着一队衙役赶了过来。 方才被拦在门口时,她偷偷让严哥儿去报了官,就是知道会有眼下这种情况。 既然老鸨不让她进去找人,那么,她便找能进去的来。 而能随意进去搜查的,也只有衙门的衙役了。 “让让让让,衙门查案,速速退让。” 衙役将围观的人驱散到两边,这才恭敬的朝江吟施礼道:“江小娘子东西丢了?” 江家是雅州大户人家,便是在衙门,人家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衙门里的人都认识江吟,虽然青楼背后有人,但衙门办公事,她们该配合的还是得配合。 “是,丢了。”江吟回了一礼道,“我的首饰丢了,还有我娘亲的遗物。是张扬偷的,他在里头,我进不去。” 她神色淡然,偏说出来的话却生生剜人心窝。 “遗物?”老鸨脸色一变,随即转身骂骂咧咧往里走。 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朝江吟埋怨道:“即是遗物,江小娘子何不早说。” 早说便没有现在的事儿了。 江吟耸了耸肩,随即连忙带人跟上。衙役紧随其后,之后便是看热闹的人。 只是,刚走到大厅,便有阵阵惊呼声传入江吟耳中。就连方才气势汹汹打头阵的老鸨,都停下了脚步。 只见老鸨抬起头望向某处,而就这一瞬间,老鸨那原本阴沉的脸,也瞬间笑开了。 不过,想到自己完美的作品或许已接触到那些晦气玩意儿,她的脸又瞬间沉了下来。连忙拎起裙角往楼上跑。 江吟的目光随她而动,随即回来停留在抱着琵琶半遮面倚在栏杆上的美人儿身上。 美人儿身旁还凑着两个她十分眼熟的人,那就是沈富贵和张扬。 看到她,沈富贵没心没肺的朝她挥手道:“哟,江小娘子也来玩儿呀。今儿个你大大方方玩儿,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所有的花费我买单。” 江吟嘴角微抽,随即勾唇道:“行啊,先替我赏十贯钱给旁边那美娘子。” 所有的花费都他承担那感情好,不花白不花。赏心悦目的美娘子,谁能不爱呢。 这点钱,连利息都不够。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人都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闻言,沈富贵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江小娘子也认为如娘子美是。赏,赏二十贯。” 他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随从将二十贯钱送给如娘子。 这么多钱,如娘子自然不可能自己随身拿着,不方便。 不过,如娘子身后的丫鬟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立马上前收了钱,随即又转交一半到刚爬上楼的老鸨手里。 老鸨拿了钱心里乐开了花,便退到一旁,打算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而收了钱的如娘子,连个眼神都没给沈富贵,而是朝楼下的江吟笑吟吟道:“江小娘子称呼奴家如娘子便可,承蒙江小娘子厚爱,奴家送你一曲琵琶曲可好?” “好!” “如娘子来一曲!” “如娘子!” 江吟还没开口,围观的人便鼓掌替她开口了。 但如娘子没理他们,而是注视着江吟,看她怎么说。 “当然好。”江吟笑道,“只是,且等我处理件私事儿。” 如娘子微微颔首,笑着倚在栏杆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而一旁被江吟盯着的张扬,却有些恼怒了。 他气急败坏道:“阿吟,回去,别胡闹。” 他这堂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大妄为了,连青楼都要闯,还要在外人面前落他的脸。 “回去?胡闹?”江吟看着他凉凉道,“我娘的遗物呢,还来。” 听到遗物二字,如娘子等人不自觉挪了两步。 沈富贵更是出言讽刺道:“哟,我说张扬,没钱就少来丢人现眼,偷人家的遗物算什么本事。识相的,赶紧还给沈小娘子。否则,让衙役抓你。” 他指了指候着的衙役,随即挑衅的看着张扬。 他心里那个激动啊,这人马上就不能跟她抢如娘子了。 然而,张扬却朝江吟咬牙道:“堂妹说的什么话,我怎会拿遗物。怕是府里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做的,或是收到库房去了呢。” “我娘的遗物我还不知道在哪儿?”江吟冷笑一声道,“还有我的首饰,你是现在交出来,还是去衙门说?” 都到现在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她家的库房,也不知道张扬这是贪还是蠢。 “说了没拿就没拿。”张扬咬牙切齿道,“回去,晚些时候等我回去陪你一起找行了!” 说完,他还扭头朝如娘子深情道:“如娘子,你是信我的?作为兄长,我怎会拿妹妹的东西。我这堂妹遭遇变故性情大变,所以才会说这些疯话。你且等我片刻,我去哄哄她就来。” 第19章 谎话连篇 张扬说着还想去拉如娘子的手,却被如娘子躲开了。 他摸了摸头上的簪花,掩唇轻咳一声,讪讪道:“如娘子且等我回来。” 他说完转身便往楼下走,而他那讨好又温和的脸,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张扬下楼,沈富贵也站不住了。 他捞起袖子,气势汹汹紧随其后:“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欺负江小娘子。” 江小娘子是他预订的未婚妻,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是堂兄也不行! 江吟抱着手等在原地,跑下来的张扬伸手就想拉她,却被王恒伸手挡住了。 “阿吟,别胡闹。”张扬没计较王恒的动作,而是压低声音道,“再胡闹下去,丢的也是江家的脸。马上到采茶时节了,你也不想江家丢了名声?” “名声?”江吟嘲讽道,“偷东西的又不是我,我怕什么。” 威胁她,张扬算是用错了法子。她江家的名声早就被张源之父子败了不少,何况,她又没做错什么。 名声,在权势和利益跟前,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 否则,她江家世代乐善好施,怎么还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张扬面带微笑,言语却是恶狠狠道,“没有我们张家,看你一个孤女怎么活!” 他继续道:“你以为旁人会跟我张家一样不求回报帮你?别做梦了!” 他就不信江吟一个刚及笄的女子能撑住这偌大的家业,迟早有求他们的时候。 呵,不求回报。江吟心下冷笑,张家求的是她江家上下所有的产业。 “不要脸的狗东西。”刚走近的沈富贵听到这话,立马回怼道,“江小娘子怎就不能活了,我们蒙山其他四大家族又不是吃素的,还能护不好江小娘子?” 张扬不甘示弱回怼道:“护的好把人爹娘都护死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是谁害了大伯跟大伯母,只是这事儿也正好是他想要的,加上没有证据,他没去深究罢了。 “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沈富贵跳脚道,“要我说就是你张家害的,这雅州城谁不知道你们张家在打什么主意。” 似是想让别人认可,他还朝围观众人道:“你们说是不是,这张家父子连亲家的遗物都要偷,不知道惦记人家的家产惦记了多久呢。” 然而,看客终归是看客,又怎会惹事上身。 听到他的话,众人齐齐后退一步,偏不反驳也不认同,只是看着张扬的眼神意味不明。 张扬抬头一看,发现如娘子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审视,一下来了气,一拳打在沈富贵眼眶上。 “胡说八道,老子打死你。” 沈富贵也不是好惹的,扇子一扔,便还了张扬一拳头。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打了起来,头上簪的花落到地上被踩的稀碎。 沈富贵有小厮,看到自家主子被打,立马加入了战斗。 张扬亏就亏在没带个小厮,就他一人单打独斗,没一会儿脸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眼瞧着再不能套出有用的话,江吟便朝身旁视若无睹的衙役施了一礼道:“有劳诸位官人。” 闻言,一众衙役像是这才看到有人打斗似的,上前将扭打在一起的三人分开。 与此同时,如娘子身旁的丫鬟抱着个盒子来到江吟跟前。 她朝江吟施了一礼道:“江小娘子,这是我家娘子转交给您的。先前张小官人送给我家娘子的东西都在这里,江小娘子点点可否有遗漏?” 江吟微微诧异,随即抬头朝楼上的如娘子微微颔首道谢,这才接过盒子,在沉浸在挨打痛楚中的张扬没反应过来前,打开了盒子。 这一清点,她才发现丢的东西一件没少,全在这里。 她不由感叹,张扬对这个如娘子倒是真的掏心掏肺,什么东西都往她手里送。 “娘子。”小萝有些欣喜道,“东西都是齐的。” 如娘子的丫鬟闻言,这才施了一礼道:“既然江小娘子已清点清楚,奴便回去了。” “且慢~” 丫鬟刚想转身回楼上,却被江吟给喊住了。 江吟快速从盒子里将自家娘亲的遗物挑出来用手帕包住,随即将盒子盖上,重新递给丫鬟。 她浅笑道:“替我多谢如娘子,我娘亲的遗物已找回。至于剩下这些,权当份谢礼送给如娘子。替我转交给如娘子,多谢。” 严格意义来讲,这些东西早已入了如娘子的荷包,算是如娘子的东西。 但如娘子半点没有私藏,全都拿下来还给她。这份情,她江吟承了。 不过,如娘子毕竟不是自由身,得的财物有一半要交给老鸨,她也不能让人家难做。 左右不过是些首饰,送了也就送了。只是这次是以她的名义来送,而非张扬的。 丫鬟惊讶了一瞬,随即接过盒子,朝江吟道了谢回到楼上。 东西已找到,衙役也抓了闹事的人满意离去。 临走前,沈富贵还朝江吟挤眉弄眼道:“江小娘子不必担忧,这点伤,不足为惧。等我去去就来,你可别信了那狗东西的话。” “你才是狗东西。”张扬抬脚就想踹,却被两边的衙役给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江吟淡漠的看着他们没吭声,只偏头朝严哥儿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去。 人家大晚上出来帮她解决事情,自然得表示表示。 热闹散去,围观的人继续寻欢作乐,江吟也准备转身就走,却被下楼来的老鸨给喊住了。 江吟神色淡淡道:“还有何事?” 她瞥了眼老鸨手腕儿上戴着的羊脂玉手镯,那是她方才送给如娘子的首饰之一。 这手镯价值不菲,可惜落入了老鸨的手里。 老鸨不自觉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手镯,这才喜笑颜开道:“江小娘子也算是咱们醉春风的贵客,送了这么多东西,不妨去如娘子屋里听听曲儿?” 见她不为所动,老鸨继续道:“江小娘子放心,今儿个咱如娘子只接待您一位贵客。” 她算看出来了,这位江小娘子是个舍得的主。挣谁的钱不是挣,江小娘子有钱又大方,谁不喜欢。 第20章 如娘子 面对老鸨的热情邀请,江吟并没有拒绝,而是直接跟着老鸨上了楼。 小萝有些傻眼儿了,她轻轻拉了拉江吟的衣角道:“娘子,咱们要不还是回去?” 要让人知道自家娘子逛青楼,指不定得被人传成什么样。 “无妨。”江吟笑道,“听闻如娘子琵琶弹的甚好,今日有机会听听也不错,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空。” 这一去蒙山,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回来。若是侥幸活了下来,也得守着等制完茶才能回来。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扭头朝王恒道:“恒弟可自行玩儿去,晚上记得回家便可。” 烟花柳巷,男子流连忘返之地。 王恒不过比她小一岁罢了,对这些事儿,应当也是向往的。总不能她去享乐,却约束着王恒。 然而,听到她的话,王恒的脸却一下爆红起来。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不去,我就守着娘子。” “当真不去?”小萝凑近他,打趣道,“机不可失哦。” “不去,不去。” 王恒疯狂摇头,随后抱着刀先一步跑上楼,倚在如娘子的门口不动。 看这样子,应是打算连如娘子的门都不进了,只守在门口。 江吟走过去,轻笑一声道:“行,那便随你。” 看来还没开窍,不过,若是可以,她还是宁愿王恒找个好人家的姑娘。 她眼神看向小萝,吓得小萝连忙摆手道:“奴也不去,奴陪着娘子。” 江吟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人家这醉春风又不是小倌馆,就是想玩儿也没法。 老鸨掩唇一笑道:“小官人什么时候想了,随时来找妈妈我。我呀,给你挑咱们这儿最水灵的姑娘。” 王恒僵着脸,目不斜视的看着楼下。但又发现楼下似乎过于露骨,便干脆望着屋顶不吭声。 江吟朝老鸨挑眉道:“最水灵的不是如娘子?” 瞧这一大片为如娘子倾倒之人,今年的花魁娘子,怕是非如娘子不可。 “哎哟,如娘子可不行。”老鸨笑道,“咱们如娘子呀,卖艺不卖身。等当上了花魁娘子,可还要当官妓。江小娘子好生玩儿,我呀,就先下去不打扰您咯。” 老鸨说完转身下楼,继续游走在诸位客人之间,替他们介绍着合适的姑娘。 卖艺不卖身么,江吟垂眸,原来是想当官妓。 官妓游走于官员之间,保留处子之身,的确是会更有竞争力。 但是,官妓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她在心里长叹口气,有些同情如娘子。或许,在这醉春风的日子,才是如娘子最后潇洒的日子。 毕竟,等当上官妓之后,可就不是卖艺不卖身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卖艺又卖身,兴许还会成为政权下的牺牲品,连命都保不住。 思索间,如娘子的屋里已传来阵阵琵琶声,丫鬟也前来迎接她和小萝。 许是卖艺不卖身的缘故,如娘子房间的点缀颇为淡雅。整个色调都是浅绿色的,熏香也带着丝丝茉莉香。 房间由屏风一分为二,屏风外是小茶室,泡的是蒙山茶。而屏风内,则是如娘子就寝的地方。 从屏风往里看,依稀能看到如娘子正在弹琵琶的身影。 想来,以往如娘子也像这般犹抱琵琶半遮面,都在里间弹琵琶。 江吟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大满意茶的味道。索性桌上茶具齐全,于是,她开始自己碾茶泡茶。 等茶泡开,一曲琵琶也刚结束。 如娘子抱着琵琶小步挪出来,看到桌上的茶轻笑道:“我道今日柔儿泡茶的手艺有长进,原是江小娘子亲自上手。” “如娘子坐。”江吟微微抬手,推了一杯茶到如娘子跟前道,“尝尝可满意?” 好马配好鞍,好茶叶自当配好茶艺。 即是蒙山茶,那便不能浪费。 “满意,当然满意。”如娘子解开面纱,边端起茶杯,边道,“江小娘子亲自泡的茶,自是无可挑剔的。” 她抿了一口,眼里浮现满意的神色。 是个懂茶的,江吟轻笑一声,这才道:“若是我没听错,如娘子方才弹奏的是普庵咒?” 普庵咒这首曲子,乃是由佛教禅宗咒语改编而来的。不仅有琵琶曲,还有古琴曲。 这是出自雷琴世家出色的继承人之手,没想到如娘子竟然会在这里弹这首曲子。 “静心,凝神。”如娘子浅笑道,“奴家瞧江小娘子神色疲惫,便弹奏了一曲普庵咒。虽用处不大,但总归比旁的多几分意思。” 她顿了顿道:“奴家按摩的手艺还算不错,可需要帮你按按肩颈?” 如娘子看着江吟的神色清明,似是真的想帮忙按肩颈。 江吟微微一愣,随即放下茶杯颔首道:“如此,便有劳如娘子。” 还真别说,如娘子的手艺当真是好。刚上手捏了片刻,她今日奔波的疲惫就消散了不少,还有些昏昏欲睡。 如娘子看出来她想睡觉,于是轻声道:“江小娘子可要到软榻上去小憩一会儿?待客期间不会有其他人来。半个时辰后,奴家再唤你。放心,软榻上东西都换了新的,无人用过。” 江吟睁眼,纠结片刻,还是点头道:“好,有劳如娘子。” 待会儿回府不知又要面对什么,索性这里安全许多,小憩一会儿也无大碍。 躺在软榻上的江吟,听着轻柔的琵琶声,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如娘子时不时拨弄着琵琶,小萝在软榻边守着,而丫鬟柔儿,则被如娘子使唤出去做其他事儿去了。 半个时辰后,江吟神清气爽醒了过来,屋里只有如娘子和小萝。 江吟看出来如娘子有话跟她说,便示意小萝去把门。 如娘子会心一笑道:“江小娘子可真是个妙人儿,只是,今日那两位小官人,你日后可要提防些。” 江吟意外道:“如娘子此话怎讲?” 她以为如娘子是要开口寻她帮忙,却没想到是提醒她提防沈富贵和张扬。 不过,话虽如此,她相信如娘子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 第21章 各有所图 江吟有一搭没一搭的拿茶盖撇着茶末,等着听如娘子的解释。 好在如娘子也不磨叽,直接压低声道:“江小娘子知道的,我们这种地方人多眼杂,时间久了,自然就见得多了。 有些人啊,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就不一定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小娘子年轻,该多留意才是。” 她顿了顿,抿了口茶,坐直身子浅笑道:“当然,奴家只是说自己的看法。至于事实真相如何,听或是不听,听多少,还得小娘子自行判别。” 如娘子说完也不着急江吟回话,而是当什么都没说过似的,开始随意拨弄着琵琶。 江吟垂眸片刻,随即抬眼看着如娘子道:“多谢如娘子的好意,我会小心。只是,无缘无故,如娘子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她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如娘子就这般信任她?亦或者,是有其他的目的。 跟如娘子说的一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眼下提防着,也是正常。 当然,她相信如娘子还有所保留,并未完全说完。 如娘子是在赌,赌她值得信任。 如娘子回望着她,良久才噗笑一声道:“我不过是瞧江小娘子有眼缘罢了。就冲你赏的东西,也足矣。” “就这样?”江吟挑眉道。 经历了前世的事儿,她早已不会把人想的太简单。 人总是会权衡利弊的,若是让老鸨知道如娘子跟她说这些,少不得挨一顿骂。 为了金银首饰?那更不可能。毕竟,如娘子连整盒首饰都乐意还给她。 “非要奴家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如娘子嗔了她一眼道,“江小娘子知道的,奴家今年要选花魁娘子。奴家初来雅州,人生地不熟的,还望江小娘子能支持奴家。” 她脸上适时露出羞涩的表情,似乎只当江吟是正常的客人。 江吟颔首道:“那是自然,今年这花魁娘子非如娘子莫属。若非我乃女子,都想筹钱把你赎走。” 与其当花魁娘子、当官妓,倒不如趁早从良,找个好人家嫁了。 当然,像如娘子这般的,要想赎人,花费必然比其他人大。 而且,如娘子是老鸨往官妓去培养的人。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指不定还不会放人。 如娘子微微一愣,随即眼含笑意道:“若江小娘子是男子,奴家倒很是愿意追随。若有机会,奴家邀小娘子去扬州玩儿。” 她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小萝的声音,随后,丫鬟柔儿推门而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江吟放下茶杯,起身道,“如娘子手艺好,改日回来,我必定会再来。” 人多眼杂,如娘子把柔儿支开必然有她的道理。眼下柔儿回来,便不能再谈其他。 加上天色已晚,明日事务繁多,江吟便告辞出了醉春风。 只是在出门时,正巧碰到正在招揽客人的老鸨。 老鸨瞧见江吟,连忙扭着腰挥着帕子过来道:“哟,江小娘子这么快就要走啦,不留宿?” 换作其他客人,那是想留宿都是不能的。 江吟嘴角微抽,随即示意小萝塞了一贯钱给老鸨,这才道:“如娘子手艺好,下次再来。” 说完她径直出了门儿,不给老鸨继续搭话的机会。 然而,刚出门,她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戟以及他的侍从。 严哥儿也从另一边跑了过来道:“娘子。” 他身后还跟着老管家赵爷爷和家里的家丁,赵爷爷面露担忧道:“老奴来晚了,小娘子可有事儿?” 江吟眯眼笑道:“没事儿,赵爷爷,咱们先回去。” 此地人多眼杂不宜久留,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也不迟。 要不是严哥儿告诉赵爷爷她在楼上玩儿,兴许赵爷爷还会带人闯进去。 “好好好,没事儿就好。”赵爷爷退到一旁,给江吟开路。 江吟偏头朝李戟微微颔首,随即连走带跑往府里赶。 至于李戟为何在这儿,是否是要去醉春风玩儿,都跟她无关。 感受到李戟如芒在背的视线,江吟脚下一绊,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等回到府里,严哥儿才把衙门的事儿一一道来。 张扬和沈富贵被带去衙门里没多久,便交赎金被保释了出来。 沈富贵是他爹沈甘亲自去领的人,而张扬,则是他自己交钱赎的自己。 两人出了府衙差点又打起来,还好有衙役守着,他们才不甘不愿的被拉走。 江吟心里叹了口气,沈家家主沈甘出了面,这事儿怕不会善了。 即便眼下没有什么,但过后,沈甘必定会找她的茬。 不过,那又如何。 找她的茬,他们才会露出更大的马脚。说不定,还能发现些别的线索。 她倒是希望沈甘不必客气,尽管把他的手段使出来。 至于李戟,江吟抬眼道:“方才在醉春风遇到的李官人是怎么回事?” “哎呀,他呀。”严哥儿拍了拍脑门儿道,“巧了不是,去衙门时恰巧碰到,李官人跟着去凑了个热闹。从衙门出来后便告辞了,不知为何他又去了醉春风,许是去寻欢作乐。” 寻欢作乐? 江吟心底给了个否定的答案,李戟这人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正经人。连个通房妻妾都没有,又怎会流连烟花之地。 说他是去查案的,都比说她是去寻欢作乐的强。 但这些都是她前世了解到的,这一世,他们之间除了救命之恩在里面,便只是点头之交。 之后,王恒接过话来:“娘子,曹管事失踪一事暂无进展。衙门也不知道从何寻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走一步看一步?”江吟眉头微蹙,“他们不好好查案,可都是钱没给够?”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是正常的案子,没有打点,说不定也会被拖下来,她可不想找人这事儿持续拖下去。 “已经再次打点过了。”王恒道,“听说近日会来个大官,是个断案的好能手,说不定很快曹管事这事儿便能解决。” “来个大官?”江吟微微诧异。 第22章 隐瞒 江吟刚问完话,便反应了过来。严哥儿口中的大官,怕是身为监察使的李戟。 李戟虽然现在隐瞒着身份,但他可以通过别人的手,来处理这些事情。 想到这里,江吟心里莫名放心了不少。至少,李戟的破案能力,是雅州这些人不能比的。 加上李戟实则是个大公无私之人,心里坚守正义,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种种之下,她相信曹管事一案的真相,定能早日浮出水面。 但想清楚这些之后,江吟却是愣了愣,随即自嘲了一笑。 前世李戟对她不近人情,今世她倒是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若非自己前世眼盲心瞎,雅州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被动。 前世的她,此时还缩在府城的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怨自艾过活。 她摇头叹了口气,眼下虽然曹管事失踪了,但茶馆却不能不开。 江吟抬眸朝赵管家道:“曹管事失踪,茶博士们也躲在家里闭门不出,这不是个事儿。劳烦赵爷爷在府里抽几个人去帮忙,再调几个护院去镇守,以保护大伙儿的人身安全。 即将采茶,此等重要时刻,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差错。雅州的一切事务,也务必要继续维持。” 他们江家本就是种茶园户起家,雅州这边的茶园是根基。 是以,这边府里的下人大多都是家生子,对茶道这一块儿,至少是略懂皮毛的。 她不要求精通,只要求能把基础的做好就行。至于复杂的茶百戏什么的,可先暂且搁置。 若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那她江氏这么些年的根基,怕是要毁在她手里。 “是。”赵管家恭敬道,“小娘子放心,我定会带人守好雅州城的茶馆。” 江吟颔首,心里暗道希望如此。 虽说赵管家只是雅州府邸的管家,但雅州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不说帮忙,怎么都该传信给她才是。 毕竟,雅州到府城,最多也不过一日的路程。 但是,这事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她是从头到尾都没收到消息。 现在这些消息,都是来雅州后,她们自己打听出来的。 赵管家答应下来,便先行告退,去安排接手茶馆的事情,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等人都走后,江吟这才喊了一个暗卫出来,吩咐他盯着雅州的府邸和茶馆,一有异动,及时来报。 特别是茶馆那边,以及家里和茶馆的库房,一定要守住。 若是今年的新茶不够,她还得将往年的茶叶拿出来充抵。 夜已深,安排完这些,江吟便准备歇下来。然而,刚打算歇下,屋外又有了动静。 她神色紧绷,担心又是刺客。好在来人并非刺客,而是她早先派出去的暗卫传消息回来了。 消息是其中一个暗卫传过来的,说是名山茶马司那边今日来了位官人,说是茶监的远房亲戚,会待上一段时间。 虽然瞧着贵气逼人,不像是茶监的亲戚,但目前没有看出其他异样,还得继续观察才知道。 江吟了然,茶马司原先的茶监由县官兼任,后来官家派了专人担任茶监。 名山离雅州城不远,恰巧李戟也来了这边。是以,这位茶监的亲戚,是李戟没错了。 前世李戟也是以亲戚的身份微服私访,在茶马司住了许久。之后,才寻了机会顺势公开身份。 这一世,江吟跟李戟已打了几回照面。那么,有些事情便不能按照前世的来。 她重新跟暗卫交待了接下来的事情,等送走暗卫后,这才躺床上闭目养神。 她让暗卫放松监控,不必跟的那么紧。 一来,李戟那边武功高强的人多,她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若是被李戟发现,不知道又会闹出多少事情来。 二来,这一世,她跟李戟其实也没仇,没必要过度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毕竟,最后的结局,她是知道的。 她只用保全江家就行,其他的她不关心。 江吟就这样思来想去,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倒是难得的清静,江吟一觉睡到天亮,在府里用过早膳之后,便启程往蒙山老宅赶。 从雅州城出去,经过弯曲的山路,不过才用了两刻钟,便来到了蒙山脚下的老宅。 与雅州城四座相邻的宅子相比,四大家族在蒙山这边的宅子倒是没有相邻,而是各自坐落于自家的茶山脚下。 不过,隔得也不远,马车不到半刻钟就能到。 江吟原本以为这一路会像昨日那样惊险,但好在今日无比顺畅,并没有特殊情况发生,更没遇到刺杀。 马车还没停稳,先一步到老宅的福婶便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小娘子。”福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早知道我们应该跟小娘子同路才是。” 江吟轻轻拍了拍福婶的手,安抚道:“福婶,有吃的没?好饿,想吃福婶做的菜。” 昨日她打算留宿雅州时,便差人过来留了话。 而来的途中遇刺之事,她也让人给福婶这边说过。 倒不是想让福婶担心,而是她想提前告诉她们,好让她们多注意提防着。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刺客都能在官道上行凶,不排除刺客会在老宅动手的可能。 “有,小娘子想吃什么都有。” 福婶拉着她的手就往宅子里走。 走了一会儿,江吟才发现老宅的异常之处。 整座老宅,从她到门口到现在,都没有旁支的人。 她除了见到福婶外,就只见到昨日跟福婶一起先行一步的护卫。 至于老宅原先的人,从主子到下人,她是一个都没看到。就连老宅的管家,也不见了身影。 江吟忍不住问道:“其他人在何处?福婶昨日来的时候,可有见到他们?” 福婶脚步微顿,随即笑的有些勉强:“听说他们都去了山上,还有些去了雅州和府城还没回来。小娘子先坐,我去厨房把吃的端过来。” 望着福婶的背影,江吟眼神微眯。所以,老宅这边也有猫腻? 福婶方才说的是听说,那么,意味着昨日福婶也没见过老宅这边的人。 福婶不愿意说,江吟便打算先问其他人。 她唤了几个昨日一起来的护卫进来,让他们挨着说昨日到今日的事情。 第23章 争吵 在福婶把饭菜端上前,几个护卫已经三言两语把事情给说清楚了。 原来还真的跟福婶说的到差不离,老宅的族人,确实有些去了山上,有些去了雅州,还有些去了府城。 去了雅州和府城的暂且不说,就说去了山上的,虽然都是去山上,但原因却是不一样的, 原本这些族人去山上,并非是所有人都要去的。这次他们都去的原因,是在避开她。 至于避她的原因,则是因为她跟张家走的近,担心她鬼迷心窍,让茶山被张家抢走。 所以,他们干脆上上下下全都收拾好行李,搬到不远处专程给下人住的宅子里去了。 那边的宅子也很大,足矣住下老宅这边的所有人。 所以,才有了眼下这种局面。老宅这边,就只有她和她的人。 江吟捏着眉心,有些头疼,她从不知道老宅这边的人竟讨厌她至此。 但事实上,若是她没重生,的确会发生族人担心的事情。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她重生了,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并不代表族人会这样想。 而怎么才能重新取得族人的信任,这还是一个问题。 正在头疼着,福婶端着燕窝和饭食来了大堂。 福婶轻声道:“小娘子先用膳,旁的事儿咱慢慢来。” 说着,她有些替江吟打抱不平道:“他们怕是都生了异心,小娘子千万要小心谨慎,可不能心慈手软。该给的教训,还是得给。” 现在正是立威的好时候,这道坎儿过了,自家小娘子定能一帆风顺。 江吟苦笑一声道:“眼下茶山的问题还没解决,还是得以此事为重。至于其他的,日后再说也不迟。” 眼下她要做的是归拢人心,而非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先去给他们教训。 但若她发现茶山的事儿跟族人有关,她也不会心慈手软。 只是,这些事儿不好跟福婶说。所以,她只草草提了几句,便开始用膳。 快速用完膳,她便换了身衣裳,带着小萝和王恒直接去了茶山。 王恒早先来过茶山,也实地探查过茶山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即便没有其他族人带路,王恒也能带她直接到问题所在地去。 江家的上清峰和菱角峰的半山腰,都有茶树出了问题。 上清峰上还有皇茶园,江吟不敢大意,便让王恒先带着去上清峰。 然而,还没上山,她便在山脚下碰见了沈甘。 此时的沈甘,正在跟她江家的族人对立争论。见着她来,沈甘快步迎了上来。 “世侄女来的正好。”沈甘怒气冲冲道,“听闻你们江氏的茶山出了问题,我大老远跑过来,准备上山帮忙看看。没想到你家这守山人竟好心当驴肝肺,不让我上去。世侄女你说说,该如何惩戒他们?” 许是被愤怒冲昏了头,他看着江吟的眼神充满了理所当然。似乎江吟要随了他的意、再恭维他,才是正常的。 江吟面无表情道:“是吗?” 惩戒?惩戒是不可能惩戒的,给奖赏才是对的。 守山人就是不能放除江氏族人、下人以外的其他人进去。 “是,当然是。”沈甘接过话继续道,“要不是张兄拜托我帮忙,我也不会多管闲事,受这份气。” 他说完袖袍一甩,端着架子准备等江吟求他。 而一旁的守山族人却没说什么,只是紧绷着脸,准备看看江吟会如何做。 江吟当然不会如沈甘所愿,她嘴角微勾,反问道:“沈家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张源之拜托你帮忙,那你去他的茶山帮忙好了,来我江氏的茶山做甚?” 张源之算个屁,她巴不得了断的一干二净,什么干系都别再有。 还有这心怀鬼胎的三家人,都别来跟她沾边,晦气的很。 再说,茶山上的事儿,有极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他这么想上去,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儿。 沈甘没想到江吟会这么说,他脸色微僵道:“张家哪儿有茶山,他说的就是这儿。” “你也知道张家没有茶山?”江吟脸色冷下来,“沈家主怕是忘了我前些日子说过的话。江氏还没亡,这两峰茶山只要姓江一日,便轮不到他张家来做主,更不需要你们插手。请回,沈家主。” 都以为她说的是气话是,那她今日就把话说绝了,不允许其他人来插手江氏的事儿。 沈甘深吸口气,瞪大眼盯着江吟道:“你这小丫头片子来真的?偌大的江氏,没有你二叔撑腰,看你如何维持。” “不劳沈家主费心。”江吟冷着脸道,“只要我活着一天,这江氏我便管一天。至于靠山,我江氏从来不是靠靠山起家。” 她抬手道:“沈家主,请回,这儿,不欢迎你。” 上去帮忙,说的倒好听,谁知道是不是上去投毒的。 若是真让他上去,说不准就不是半山腰的问题,而是整座山的问题了。 “好,好的很!”沈甘指着她咬牙道,“你们江氏当真是会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亏的昨儿富贵还为你进了衙门。” 江吟连忙抬手道:“可别,你家富贵是自己打架斗殴进去的,可别说是为了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至于打架的原因,建议沈家主自己回家问问。毕竟,无风不起浪。若是我爹娘的死真跟你们有关系,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为什么打起来,昨夜旁观的人都清楚。即便她现在不说,沈甘也会知道。 沈甘脸色一僵,连声音都小了些:“世侄女说的什么话,可莫要轻信这等谣言。” 他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既然世侄女不需要帮忙,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一个小娘子家家的,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府里寻我。” 他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等江吟答话。 但江吟却在沈甘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他立马阴沉下来的脸。 江吟抿着唇,站在原地盯着沈甘离开的背影。良久,等看不到沈甘的背影时,她才回过神来。 第24章 茶山 眼下才过完年关不久,天气虽转热,但依旧冷飕飕的。 特别是山里,夹杂着水雾的风一吹,脸都要冻红。 好在此时已快要到午时,倒也没有晨间那般冷。 江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眼看向守山人道:“莫叔,二娘她们可在?” 守山是个重要的活计,换作其他有异心或是不负责的人,估计方才便直接放沈甘入山去了。 好在莫叔是江家的老人,自娘亲接手江氏后,他便在这里当守山人。十几年来,从未出现过问题。 即便这一片山连着山,从其他山头也能过来。但在莫叔的管理下,很少有人能钻漏子,除了今年这个意外。 今年这个意外来的突然,打的江氏措手不及。 这蓄谋已久的阴谋,也让莫叔无比自责和愧疚。直接搬到山口,亲自来守着。 听到她的问话,原本还错愕于她方才那般行为的莫叔回过神来。 他神色复杂道:“她们在山上,小娘子若是想寻她们,直接上山就好。或是在这儿等着,待会儿她们便下来用膳了。” 原以为要费些口舌,才能劝诫小娘子不让旁人进茶山,却不料竟是自己多虑了。 小娘子呀,哪儿有他们想的那般不中用。 方才有一瞬,他竟在小娘子身上看到了她娘的影子。 江吟当没看到他眼中的复杂,只点头道:“我上山去,辛苦莫叔守好山口。若非我亲自应允,不得放外人进来。” 她要尽量杜绝一切隐患,不允许事态再严重。 莫叔微微一顿,不确定道:“张家二爷父子也不行?” “不行!”江吟一口回绝道,“尤其要防备他们和其他三家人。” 都是打她江氏茶山主意的人,他们来,能有好事儿才怪。 莫叔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答应道:“小娘子放心,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都别想硬闯。” 刚迈出步子的江吟脚步微顿,随即转身看着莫叔,认真道:“倒也不必丢命,一切以安危为重。生死存亡之际,莫叔千万要以保命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损失的可以用钱去换。 莫叔神色微震,随即笑道:“放心,快去小娘子。山路不好走,路上走慢些。” 不过,若是真有人危及茶山,他想,江氏族人都会以茶山为重的。 莫叔的想法江吟不知道,更不知道那才是江氏大部分族人的想法。 若是知道,她怎么着都得给这些人好好说道说道。 都丢命了,又怎能阻止歹人,保住命才是真的。 虽然江氏族人对她有些不满,对她掌管江氏有些担忧,但他们的心整体是好的。 当然,也有心怀不轨之人。但毕竟是少数,她不希望江氏一族再像前世那样被灭族。 思索间,江吟和小萝跟在王恒身后,很快便踏上了前往半山腰的山路。 上清峰并不陡峭,整体呈平缓趋势。是以,山路走起来并不累。 只是,走了好一会儿,江吟都没见到其他人。 她神色怪异道:“往日我跟爹娘一起来时,茶山遍布咱们江氏族人。今个儿怎么一个都没有,你们可有发现异常?”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满山遍野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怎么看都有一股怪异之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有问题。又或是,山上的族人得了信儿,专程避开她走了。 王恒四处看了看,随即收回视线,眉头微蹙道:“娘子且在此处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施展轻功快速往茶山山顶掠去。 小萝抱着江吟的手,四处张望警惕的同时,还不忘安慰道:“娘子莫担心,兴许她们都在山顶,又或是已经从另外的路下山了。” 眼下已经到了饭点儿,通往山顶的路也不止一条。这条路没碰上人,也还算是正常的。 江吟点点头,心不在焉道:“希望是我多虑了。” 自打经过连路的刺杀,她整个人都变得敏感多疑起来。 稍有不对劲的地方,她都觉得有问题。 她抿抿唇,继续往半山腰走。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希望问题没有扩大。 小萝连忙将人拉住道:“娘子,恒护卫让咱们在这儿等着。” 她自己武力不行,王恒又不在,若是待会儿碰上歹徒,那可如何是好。还是听王恒的,等他回来的好。 然而,江吟却摇摇头不在意道:“这是咱们江氏的茶山,我一个江家人怕什么。” 要真有什么意外,那跟她自己这个掌家人也脱不了干系。 她执意要继续往山上走,小萝拗不过她,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往半山腰走。 整座茶山从上到下都种了茶树,放眼望去,好一片生机盎然。 江吟感受着茶树散发出来的树香,边走边观察这些茶树。时不时停下来检查一番,还惊起几只鸟儿。 处在这种环境下,她很快便忘了方才的担忧。 然而,还没到半山腰,她便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朝茶树中间的某处望去,随即抬脚朝那处走去。 小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担忧又警惕道:“怎么了娘子?” “嘘~”江吟抬手制止小萝接下来要说的话,猫着腰往茶树里走去。 小萝见状也紧张了起来,她扯着江吟的袖子,不想让她再继续往里走。 江吟轻轻摇头,示意她无碍。 小萝见阻止无望,干脆直接跟江吟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在前面打头阵。 江吟心中微暖,索性随了小萝的意,只是时刻盯着前方,以免有什么突发情况。 她原本是察觉到这边有奇怪的响动,才想着过来看看。 但这会儿却什么动静都没了,让她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多疑了。 刚这样想着,前方有几株茶树突然颤了颤,还发出稀疏的响声。 这动静不仅她发现了,小萝同样也发现了。 两人背脊一凉,瞬间僵了下来,一动不动。 等动静停下来好一会儿,两人才对视一眼,继续谨慎前行。 然而,随着她们的靠近,茶树那边又发出了响动。 第25章 愤怒 几株茶树不断传来的响动,让眼下本就多疑的江吟和小萝背脊发凉。 眼瞧着动静越来越大,江吟脑子忽然一下清醒过来,拉住小萝的手就往外跑。 是她魔障的,若真有问题,她们两个弱女子可没有办法解决。 然而,刚跑出去几步,一道黑影便从茶树丛里跳出来,径直往江吟身上扑去。 “娘子小心。”小萝连忙挡在江吟身前,却为时已晚。 黑影“喵~”的一声,直直跳到了江吟肩上,又瞬间滑倒她怀里。 看清是什么后,江吟连忙伸手接住,随即深吸口气,努力静下心来。 “原来是你这家伙。”她抬手揉了揉小狸的脑袋,故作不悦道,“调皮鬼,再这样吓人就不理你了。” 小狸是二娘家养的狸花猫,它头圆面颊宽,浑身都是漂亮的斑纹,捉老鼠十分在行。 是以,小狸常被带到茶山上来,时不时在山间捉只老鼠什么的。 就是它性子过于活跃好动,总喜欢出其不意。 “喵~喵~”小狸轻声叫唤了几声,随即懒洋洋的窝在江吟怀中。 它是舒服了,但小萝不乐意了。 小萝伸手捏住小狸的脖子,将它拽离江吟的怀中拎到跟前,故作恶狠狠道:“你这坏东西,再吓人,把你扔去喂狗!” 方才把自家娘子和自己吓得个半死,当真是该打。 她抬手拍了小狸几下,边拍还边念叨:“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喵~喵~” 小狸四脚乱蹬怒吼着,却偏偏无法脱离小萝的魔爪。 等小萝差不多出完气后,江吟才将小狸抱过来,抬手撸猫,顺便朝小萝安抚道:“好了,跟它置什么气,咱们继续赶路。” 虽然她也心有余悸,但好在没什么大事儿,她便放下心来,继续边走边巡视茶山。 放眼望去,呈阶梯式的茶山让人心胸都开阔了不少。若是茶山没有出问题的话,这儿倒是个适合修养身心的地方。 可惜,茶山上的问题,却是会损失十之二三茶叶的大问题。 江吟抱着小狸闷头赶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半山腰。 听到王恒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半山腰有问题的茶树,都不需要王恒过来指认,江吟便能一眼看出来。 只因半山腰有一大片地里的茶树,突兀的穿插在中间。 它们都不似旁边那些茶树青葱茂盛,而是呈不正常的微黄色。 不正常的微黄色,也就是说,再继续下去,接下来茶树就不是微黄的问题了,而是逐渐枯萎,再不能活。 茶树是产茶叶的根基,若是连茶树都没了。那便是直接把江氏的根基连根拔起,丝毫不给她江氏留退路。 要知道,茶树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种出来的。 茶树的寿命很长,短则几十年,长则百余年。自然生长的茶树,更有可能达到上千年。 而根据茶树的特性,可将茶树的生长周期分为幼苗期、幼年期、成年期及衰老期四个时期。 从茶籽萌芽出土,到第一次生长休止为幼苗期。 而从第一次生长休止到正式投产,为幼年期。此阶段所需的时间,约莫为三到四年。 茶树的幼年时期,需要及时定型修剪,以促进侧枝生长,培养浓密的分枝树型。 除此之外,还需注意各种自然灾害对茶树的影响。 茶树健康存活下来,接下来才是从正式投产到第一次更新改造,此为成年期。 成年期这期间有二三十年,茶树的产量和品质,均处于高峰阶段,也是茶树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 在此期间,依旧不能放任不管茶树,而是更要加强施肥、修剪、采摘、防灾等措施。 只有照看好茶树,才能让茶树继续长出更多优质的茶叶。 最后是衰老期,茶树由成年期过渡到衰老期直到死亡,便是衰老期。 衰老期时间是漫长的,根据栽培技术、环境变化的不同,会导致茶树衰老时间相差很大。 若是种植技术不当,或是环境恶化,茶树都容易走向衰老。 也就是说,要想重新种茶树收获新的茶叶,至少得等三四年。 而这些茶树若是枯萎死亡,影响的不止是今年,还有接下来几年。 虽说为了保证蒙山茶的产量,江氏一族每年都会分批种植替换快到衰老期的茶树。 与此同时,也会在他处做好育苗、培养新茶树、新茶山的准备。包括在府城,也有大片茶园。 但在其他地方培育出来的茶树,能达到蒙山茶标准的很少,成功移植培育的更不多。 更多的,还是得靠在蒙山培育出来的茶树苗。 只是,蒙山培育出来的新树苗少,加上前两年才替换过一批茶树。新的树苗长成至少还得两年,压根儿来不及。 想到接下来至少两年里,茶叶产量都可能会减少十之二三,江吟心下一紧,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再者,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交今年的茶了,救活这些茶树都不一定能来的及,更不用说重新种茶树。 她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小萝连忙将人扶住:“娘子。” “喵~喵~”小狸也在她怀中不安的叫唤着。 江吟垂眸,一个松手将小狸放回地上去。落地之后的小狸,不安的围着她打转。 但是,江吟这会儿没功夫搭理它,而是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这些茶树和地里的泥土。 她捏紧手里的泥土,深吸口气,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慌张,平静道:“去把府上的大夫和茶山的管事叫来,我有事问他们。” 江氏世代经营挪大的两峰茶山,府上不仅有给人瞧病的大夫,更有给茶树瞧病的大夫。 这半山腰大片的茶树异常,她就不信大夫没发现。 既然发现了,那总得要有个说法。总不能什么都没有,任由茶树自生自灭。 小萝面露为难道:“可是恒护卫还没回来,奴不放心娘子一人在山上。” 话音刚落,便听一响亮的声音从山上传来。随即,一道略小的身影,抛下王恒朝江吟跑来。 “阿吟姐姐!” 第26章 传言 听到熟悉的声音,看到熟悉的小身影,江吟神色微变。 随即,她收起紧绷的神色,扬起嘴角朝来人道:“江小芽你慢着些,小心摔倒。” 朝她跑来的这人,正是二娘八岁的儿子江小芽。 二娘是江氏旁系的族人,唤江吟母亲一声表姐。另外,还有大娘、三娘和四娘。 她们都在雅州老宅这边,主要帮忙照看茶山和照看雅州这边的生意往来。 而她们的夫婿,无一例外,都是招来的赘婿。 当然,她们在这边,最主要的,还是以管理茶山为主,茶馆为辅。 毕竟,照看茶树的手艺不是谁都有。江氏族人不分男女,自小便要学习这些手艺,自然比外招的农户强。 至于茶叶和茶馆那边的生意,更多的都是江吟爹娘负责打理。 另外,张源之偶尔也会带着张扬参与进来。 但江吟爹娘看的清楚,又怎会让张家父子深入接触,不过是偶尔给他们行点便利罢了。 大娘、二娘、三娘和四娘分管两峰茶山,而大姑爷、二姑爷、三姑爷和四姑爷,也跟她们一起,都在茶山上帮忙。 其实,往日里这几位对江吟都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这次为何会忽然躲开她。 思索间,江小芽已来到她跟前。 江小芽仰头欣喜道:“吟姐姐今日来的?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小狸,原来它是躲在这里迎接吟姐姐。” 他说着便从地上拎起小狸,随手递给江吟道:“吟姐姐可要抱抱它?” 江吟顿了顿,随即拿没有沾上泥土的手,拍了拍江小芽的脑袋道:“我方才已经抱过了,这会儿手上有泥土不方便。怎的就你一人,你爹娘呢?” 虽说在自家茶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近来形势严峻,相信二娘她们不会放心让小芽一个人乱跑。 然而,江小芽却瘪嘴道:“爹娘他们从另一边下山去了,我是来寻小狸的。中途碰到了恒哥哥,爹娘便不管我了。 吟姐姐,三爷爷说你要把咱们的茶山送给张家打理,是真的吗?能不能别送,我会努力学习,长大以后守护好茶树、守护好茶山。” 他不想江氏的茶山变成张氏的茶山,他讨厌张家人。 江吟眼神微暗,随即蹲下来看着江小芽道:“三爷爷是胡说的,茶山是咱们江氏一族世代的基业,你吟姐姐我怎么可能把茶山拱手送人呢。” 怪不得她来了这么久,老宅这边没有一个人主动来见她,原来是以为她要把茶山拱手送人。 可是,三爷爷又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这个消息。她压根儿没这般想过,又怎会透露出这样的消息。 “真的?”江小芽眼神一亮,兴奋道,“吟姐姐真的不会把茶山交给张家人?” “当然是真的。”江吟给了江小芽一个肯定得答复,随即,不确定道,“所以,你爹娘他们是听了三爷爷的话,所以才带你们搬家不理我的?” 三爷爷是三娘的父亲,同是江氏族人,他没理由害她才是。 她以为是因为三爷爷说的话,才让老宅这边的人不安逸她、躲着她。 然而,江小芽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前段时间张家大爷来老宅找过大爷爷和三爷爷。之后,大爷爷和三爷爷便很生气,每日愁眉苦脸的。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爹娘没跟我说。” 他说完便真诚的看着江吟的眼睛,并且保证道:“吟姐姐,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骗人是小狗!” 他才不会骗人,共何况是骗吟姐姐。 “我当然相信你。”江吟笑了笑,随即拍了拍他的头道:“那咱们先回去问问大爷爷和三爷爷。” 大爷爷就是大娘的父亲,他和三爷爷是茶山的大管事和二管事。 两人都是江氏一族旁系的血亲,并非是入赘而来的赘婿。加上他们辈分高,能力强,所以,很受族人尊敬。 但她却不知张源之竟私下来找过他们,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竟让大爷爷和三爷爷带着族人搬离了老宅。 江吟心里有些不安,难不成张源之打算连脸都不要,直接动手抢江氏茶山? 随即,她又甩甩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抢茶山,那是不可能的。再者,户贴也都是跟着她江家家主走的,除了家主谁也看不到,更不用说张家。 索性茶树枯黄的事儿,江吟也要找管事和府上的大夫和其他人问清楚,索性直接先跟着江小芽往山下走。 听到江吟要去家里吃饭,江小芽很是高兴,连忙抱着小狸跑在最前面。小萝紧随其后,生怕他一个不留神摔倒。 江吟则落后一步,正跟王恒说着茶山的事儿。 “所以,你前两日来的时候,茶树损毁还没这么严重?” 江吟侧头看着王恒,等着他给答复。 按照王恒的话来说,前几日他来这边时,茶树只是长的没其他那般好,不长新茶叶罢了,但不会影响茶树的根基。 但她今日看到的,却是茶树正在逐渐枯黄衰败。这可是直接在损毁茶树,损毁江氏的根基啊! 短短两日,茶树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这让江吟很是担忧。不知道是有人再继续破坏,还是先前的破坏造成的。 王恒点头道:“没错,除此之外,这次我还发现有些地方的泥土,有翻新的痕迹。” “翻新?”江吟脚步微顿,随即疑惑道,“眼下是茶叶生长的关键时期,族中之人断不会去随意翻新泥土。” 王恒赞同道:“的确,眼下看来,暗中之人阴险狡诈,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娘子,咱们得把人揪出来,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凶手一日不揪出来,茶山便一日不安宁。 即便茶叶收上来,也会让人时刻担忧。毕竟,茶树的生长周期可没那么快。 江吟深吸口气道:“如你所说,凶手极有可能是外来人或是内鬼,恒弟可有怀疑的?” 她其实想现在去山顶看看,但半山腰的茶树问题更要紧。还是只能先下山找人问清楚,再带人重新来山上查探。 第27章 误会 凶手是谁,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事儿。 虽说江吟心里清楚,这背后之人,必然是蒙山其他三家人,中间甚至可能会有张源之的参与。 但口说无凭,这事儿得讲真凭实据。若是没有抓到十足的证据,她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要想找到证据并不容易,毕竟,这不是李戟暗中查的那些案子,都有账本或是其他可循,只能尽快想办法。 听到江吟的问话,王恒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道:“娘子,恕我直言,这事儿怕跟隔壁那几个山头脱不了干系。” 他抬眼看了江吟一眼,随即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眼神微眯,随即冷笑一声道:“既然他们不仁,那便别怪我不义。你这样,晚上替我去办件事儿……记住乔装打扮,别让其他人看到。” 说着,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被人发现,便下次再去。” 王恒越听眼神越亮,随即拱手道:“是。” 等江吟慢悠悠说完计划,两人也紧随江小芽其后,回到了山脚下。 而此时的山脚下,除了莫叔、小萝和江小芽外,还有另一人正牵着江小芽,朝山上的路张望。 见着江吟的身影,那人又连忙背过身,不去看她。 江吟唇角微勾,提裙跑上前,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轻声道:“二娘。” 没错,这位便是江小芽的娘亲江二娘,也是江吟的二娘。 见到二娘,江吟还是开心的,但似乎二娘并不是很想见她,她眼底闪过一丝忧伤。 然而,就在她难过时,二娘却忽然转身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不消片刻,便隐隐传来啜泣声,这是二娘在哭。 江吟身子一僵,有些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但她还是抬手拥住了二娘,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无声安抚。 良久,她才听二娘瓮声道:“阿吟,辛苦你了。你放心,只要你不把咱们江氏的基业送出去,二娘便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和依靠。” 不是她不相信江吟,而是以往有这种苗头,由不得她盲目相信。 江吟闻言,微微一笑道:“二娘放心,我江氏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 江氏一族所有族人从小学习的东西,便是协助嫡系管理茶山,守护茶山和茶叶生意。 是以,江氏族人把茶山看的比她这个继承人还重。 族人眼下不信任她,也怪她自己以往活的太过天真,仗着没及笄,便只沉浸于制茶、品茶中。 爹娘也纵着她,想让她及笄后再参与这些俗世。 谁能想到世事难料,爹娘竟突然没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上一世的教训历历在目,这一世,她宁愿断情绝爱,也不会再像前世那般天真。 “当真?”二娘松开江吟,随即抓住她的胳膊再次确认道,“江氏永远不会拱手送人,也不会卖出去是?” 二娘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要从她眼里看出她话里的真假。 江吟狠狠点头,一口应道:“当真!” 接着,她话头一转,有些无奈道:“不过,茶树的问题再不解决,恐怕官家快出手,茶山也会保不住了。 二娘,咱们边走边说,你给我说说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半山腰的茶树,为何突然枯黄,可有找到原因和解决的法子?” 或许,她该把老宅这边的人都盘问一遍,也好从中获取到有用的信息。 二娘神色紧绷,立马紧张了起来。她神色认真,将自己知道的通通说给江吟听。 江吟边走边听二娘说,竟当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有用的消息。 原来二娘她们集体搬走,并非全是她的原因。还因为最近茶树枯黄,他们想再离茶山近些,也好随时能照看茶树。 不仅如此,这些天除了守山的族人外,其他人夜里也会轮流值守,随时巡查守好茶山,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 但即便如此,半山腰的茶树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在持续枯黄。 这个现象让大伙儿都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府中的大夫,都没找到原因。 “没找到原因?”江吟眼神微眯道,“茶树枯黄,要么是有人在茶树上动了手脚,要么就是有人在土壤里动了手脚。这般容易想到的原因,他当真想不到?又或是,故意为之?” 随便揪个茶农出来都会知道的原因,府上的大夫,当真就没发现问题? 不管怎样,江吟是不相信的。 然而,二娘苦笑一声道:“但是,这两个都查过了,并未发现问题。茶树未曾中毒,土壤里更没发现被下毒的痕迹。” 许是怕江吟不相信,她还补充道:“每株茶树和茶树下的土壤,都一一检查过,的确没有中毒的痕迹。不仅如此,你大爷爷和三爷爷还从雅州城里,请了其他大夫过来瞧,都没发现问题。” 这事儿似乎就是个无解的,不管用什么法子,结果都是正常的。 江吟抿抿唇道:“茶树是从何时开始变黄的?为何不通知我?即便我在府城,即便这边没人能抽空去找我,也可用急脚递给我传信。 还有,雅州城里茶馆歇业,曹管事失踪之事,为何没人禀报我?” 虽然江吟不愿意相信,但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老宅这边有问题。 她才是江氏唯一的继承人,不管有什么问题,爹娘不在,都应该上报给她才对。 但这么久以来,她得到的消息都是王恒带给她的,又或是自己打听的。 老宅这边的族人,不仅没把她放在眼里,更没把她当继承人! 这个认知让江吟心口一痛,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一连串的问题,砸的二娘有些头晕。但这些问题合情合理,一时间,二娘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好。 以前不觉得有问题,但听江吟这么一说,她便意识到了。 二娘拉着江吟的手,压低声音道:“阿吟你不能就这么回去,你先回老宅。想问什么话,让小恒去挨着喊人。这江家,怕早已不是原来的江家了。” 瞧大家伙儿现在对江吟的态度,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28章 怀疑 江吟爹娘突然离世,留下偌大一个江氏无人接手,更没来得及做交接。 虽然江氏一族向来团结互助,但这般大的诱惑下,有人心里会有其他想法实属正常。 但是,重活一世的江吟,压根儿不可能让江氏落入其他人手中。 她目光微冷道:“去,怎么不去,我就不信他们敢光明正大对我动手。” 户贴什么都在她这儿,若非她心甘情愿,没人能把江氏抢走,她就是要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江吟拉着二娘连忙往家里赶。 眼下江二娘她们住的宅子离老宅不远,但却更靠近茶山。 从山下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宅子里烟囱飘出来的烟。 江吟拉着二娘快步来到宅子门口,这座宅子同样也叫江府,只是住的基本都是更加远的旁系,以及长工和短工们。 还没进门,江吟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笑声。他们似乎一起凑在院子里,正吃着饭。 她挑眉,随即直接伸手推开了大门。 果不其然,院里坐了有五桌人,他们正有说有笑的吃着饭。 “诸位,吃着呢?”江吟端着手踏进门,但当她看到桌上的菜时,她却脸色一变道,“我江家还没穷到让你们没肉吃的地步,肉呢,每日要求的肉为何没有?。” 她跟着看了好几桌桌上摆着的菜,除了绿叶菜还是绿叶菜,甚至还有野菜。 就连小孩儿碗里,也不见一点荤腥,越看越心酸。 寻常也就算了,但现在正是种茶的关键时期,哪儿都需要人守着。 不说大鱼大肉,但至少每日得有一个荤菜。何况孩子还在长身体,每日吃这些,如何长的好。 莫不是,府里的管家把钱私吞了,苛责族人和下人? 想到这里,江吟眼神一厉,盯着主桌上坐着的三姑父万盛。 万盛兼老宅这边的管事工作,现在出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当然就是万盛。 万盛被她盯得一个哆嗦,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阿吟怎么过来了,这地方破旧,怕污了你的眼。老宅那边我们专程腾出来给你住,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多方便。” 他以为这样说便能得到江吟的笑脸,却不料江吟眼皮微掀道:“三姑父说笑了,这江氏,什么东西不是我的?不管我住在哪儿,都不会缺衣少食。”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就是说这儿不欢迎她,让她赶紧回老宅的意思。 但她就是偏不回,偏要在这里守着,看看他们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万盛脸色一僵,随即立马敛下神色,笑眯眯道:“阿吟说的对,当然都是你的。 你看要不赏脸跟大家伙儿吃个饭?最近大伙儿发现了新的野菜,味道还算不错,我跟你三娘都挺爱吃的。” 他眼神示意坐着的江三娘赶紧上来劝说。 而接到眼神示意的江三娘,却不是很乐意,最后还是妥协朝江吟走来,温声道:“你三姑父说的有理,阿吟要不一起用膳?” “倒也不必。”江吟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幽幽道,“不过,还要劳烦三娘和三姑父好好解释解释,为何大伙儿的饭菜里没有荤腥?” 她神色幽深,似乎若是理由不充分,那么,她便会大义灭亲。 但千算万算,江吟没算到竟是另一个原因。 江小芽哒哒跑到她跟前,扬起脸解释道:“阿吟姐姐,我们不是在节约钱,而是在守孝。爹爹和娘亲说家主过世,咱们至少得守一个月的孝,不能吃肉。” 他拉着江吟的衣角,希望江吟不要动怒。 江吟瞳孔微缩,守孝? 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嫡女,都没这样守孝。 她扭头看向三娘夫妇,哑然道:“小芽说的可对?” 江三娘长叹口气道:“是真的,本来不想让你知道,免得记起伤心事。但兜兜转转还是知道了。” 江吟张了张嘴,哑然道:“你们不必如此,若是爹娘还在,他们定不会希望你们这样做。” 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 她蹭一下站起来,随即边往屋里走边道:“你们慢些吃,等吃完之后,挨个来跟我说说茶山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故意做给她看的,还是往日也是这般,但这份情谊她认了。 不过,她刚踏出两步,又重新返回来,朝还杵在她跟前的江三娘道:“三娘,大爷爷和三爷爷呢,他们没在家?” 张源之先前来找过大爷爷和三爷爷,她现在想先问问他们,张源之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但是,从进门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他们俩的身影。 听到她的问话,江三娘神色有些踌躇,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江吟眉头微蹙道:“三娘但说无妨,有什么事儿,说出来才好解决。” 现在就算天大的事儿,都没有茶山茶树枯黄大。 然而,江三娘却摇了摇头道:“我爹和大伯去了府城还没回来,阿吟来时没碰到他们?” “去府城?”江吟眉头微蹙道,“他们去府城做什么?我来之前让人传了话过来,他们该知道去府城谁也找不着。 再说,雅州茶馆曹管事失踪之事还没有线索。他们不好好在雅州待着,跑府城去做什么?”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一路上都是被追杀着来的。大爷爷和三爷爷身边的护卫没她这么多,若是遇到刺客,能不能逃脱还是一回事。 听到可能会遭遇刺杀,三娘瞬间有些慌了。 她拉着江吟的手道说:“这可如何是好,阿吟,我爹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江吟气笑了,“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到底所为何事?知道具体缘由,我才能对症下药,派人去保护他们。” 什么都不知道,等于白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三娘隐瞒她也不简单,就是守孝吃素这事儿,背后的原因也经不起推敲。 江吟垂眸掩饰眼中的情绪,她倒要看看这些人都想做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总不会坐以待毙。 第29章 去向 江三娘垂眸、沉默片刻,随即果断道:“他们去找冯夫人去了。” 找冯夫人? 老宅这边还不知道冯姑姑已经原谅她了,但他们依旧去找冯姑姑。那就意味着,他们更信任冯姑姑。 江吟有些庆幸又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她以往被保护的太好,这些事儿他们首先想到的都不是她。 “行,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随即脚步一转往门外走,“我去老宅安排,你们待会儿挨个儿来找我。” 走到门口,她脚步微顿,回过头扫了五张桌子上的人一眼,道:“每个人都得来,一个也不能少。” 既然说了要安排人接应,那她是该回去安排一番,只希望能赶得上。 而以往老宅这边的事儿,都是自家爹娘在处理,她让每个人都来她跟前过一遍。 除了更好的了解他们外,还想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江吟到底是江氏新任的家主,极有可能还是新任族长。所以,大伙儿都没反驳她。 只有江小芽抱着小狸跟在她身后,非要护送她回老宅。 她索性随他的意,并没有拒绝。 路上,江小芽偏头道:“吟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吟眉头微挑,偏头问道:“你每日吃素不生气?” 半大的小子吃垮老子,小芽还在长个头的阶段。光是吃素,必然是吃不饱的。 孩子都吃不饱,更不用说要干活儿的其他人。 这事儿不仅会让大家心生怨气,若是传出去,恐怕还会沦为笑柄。 “不生气。”江小芽眯眼笑道,“回去爹娘还会给我煮肉吃。” 他想了想,继续道:“吟姐姐你也别生气,不止是我家,其他人回去也会煮肉吃。我都闻到了,大爷爷和三爷爷家也一样。” 他更多的是把一起吃素当做每日的活动,可吃可不吃。 但想到吃素是为了守孝,他连忙补充道:“吟姐姐,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守孝可以换个方式。咱们把茶山管好,不辜负家主的期望也好。” 江吟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你说的对,你吟姐姐我也这样认为。” 活着的人总要继续,何况江氏背后还有那么多族人要养活,外头又有那么多人在觊觎,她又怎能消沉下去。 她就说每日都如此折腾,怎么没人反抗,原来是私下都在开小灶。 那么,这吃素的形式,又是谁搞出来的? “是三姨父说的。”江小芽不假思索道,“三爷爷也同意了。” 江吟心下微沉,却还是不动声色,笑道:“你个小机灵鬼。” 江家前家主是她的母亲,所以,在她这里,江三娘是母亲这边的亲戚,称呼为三娘,称呼万盛为姑父。 但在江小芽这边,他还是按照寻常那样的称呼,称为姨和姨父。 他们的称呼各论各的,互不干扰。这一点,在江家是比较常见的,有别于外头那些家族。 只是,三爷爷作为茶山的二管事,竟然会同意这般形式的事情,江吟实属没想明白。 但这事儿还得再看看,江小芽一个孩子,知道的也不多。 回到老宅后,江吟便让福婶做了一桌饭菜,让她带江小芽先去吃,自己则安排人出发去府城接应。 当然,她并未派暗卫过去,而是只派了寻常护卫。 毕竟,前世大爷爷和三爷爷,那可是活着到了东京的。意味着,他们中途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但不管他们现在有什么小心思,前世的他们,都没有成功,更没有从这场漩涡里摘出去。 就连大娘、二娘、三娘、四娘这几家人,也都一样。 所以,江吟现在主要的担忧和怀疑,并不是这几家人,而是其他更远的旁系和小工。 但她又不能完全放心,毕竟这一世因为她重生改变了许多。兴许其他人或事,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前世茶山的事情还没水落石出,江氏的两峰茶山便被瓜分的一干二净。是以,幕后凶手是谁,还有待查证。 茶山方才她已经看过了,今日接下来的时间,她都会在家里等着人挨个儿过来聊。 不出门便没有太大的危险,所以,趁着这会儿时间合适,江吟便让王恒去办她说的事情去了。 王恒走后没一会儿,大娘便带着大姑父先来到了老宅。 江吟给两人倒了两杯刚泡好的蒙顶黄芽,这才慢悠悠道:“怎的不见柔表妹,可是没在家?” 柔表妹便是大娘夫妇的孩子,名唤江柔,比她还小三岁。 方才在那边宅子里,她也没看到江柔的身影。 江大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柔柔道:“那孩子上雅州去了,说是要在城里多待些日子,等采茶时才回来。” “哦?”江吟拨弄着茶盖,不经意道,“柔表妹在雅州城里,那大娘和大姑父可知城里的茶馆已歇业了好些天?” 雅州城离老宅这么近,她就不相信他们当真不知道。 再者,大姑父方显山家就在城里,茶馆歇业,加上曹管事失踪。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她抬眼扫过大娘有些软弱的脸,随即把视线停在方显山身上。 四个姑父里,大姑父方显山年龄最大,亦是最沉稳的。 他沉吟片刻道:“此事我们的确知晓,你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亦有这方面的原因在。你也别怪我们没及时通知你,你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如何处理的了。 再者,雅州那府里还住着张家人。消息向来有去无回,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你手里。” “有去无回?”江吟眯眼道,“大姑父的意思是,你们曾把消息送去雅州的江府?” 张家父子经常去雅州的宅子住,这她是知道的。但据她所知,张扬也是近三日才去的。 若是大姑父说的情况属实,那么,消息便是近三日送去的。 时间上,也跟曹管事失踪的时间对不上。 然而,大娘却开口疑惑道:“阿吟莫不是记错了,前些日子我送阿柔去城里时,便在城里见过张小官人。” 她面露为难,继续道:“阿柔去的时间,是在十日前。” 第30章 谢道允 江吟心下一沉,十日前送的信,且还知道张扬在府上。 要知道昨日她回雅州江府时,赵爷爷有意无意都表示张扬也是才去府上的。 赵爷爷跟眼下大娘说的不一样,他们都是她信任的人。 但不出意外的话,总有一个人在撒谎。 江吟端起茶杯,掩饰眼里的神色。或许,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她抿了一口略带苦涩的茶汤,这才道:“无妨,这些账我自会慢慢儿清算。大娘和大姑父对曹管事失踪一事如何看?平日里曹管事可有得罪之人?” 若是仇家寻仇,还能给衙门提供线索去寻。 可惜,似乎并不是如此。 方显山沉稳道:“曹管事为人和善仗义,要说得罪人,也只有半个月前的那件事。” 半个月前,有外地的茶商曾出高价,要把茶馆所有的蒙山茶全部买完,但被曹管事拒绝了。 江氏所有的茶馆,除了卖蒙山产的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两种茶外,还会卖各种花茶和小食。 另外,江氏的茶馆以卖茶汤为主,茶叶为辅。 更多是为了搭建一个场所,让外来茶商可以品尝到江氏茶场自己制的茶叶,以此来促成大笔生意。 虽然如今榷茶制的实施,让茶馆吸引茶商的作用变得没有太大意义。 更让蒙山茶变得更为紧俏,作用更不是单纯的生意那般简单。 但即便如此,江氏茶馆依旧以品茶为主,卖茶叶为辅。 如今品茶品的依旧是她江氏制的茶,包括以往留存的蒙山茶。而卖茶,则更多的是卖蒙山茶以外的花茶和其他茶。 所以,有人想买茶馆里库存的蒙山茶,曹管事拒绝是没错的。 江吟抬眼,故作镇定道:“大姑父怀疑是那商人买卖不成,便想着杀人越货?既如此,那咱们茶馆里库存的蒙山茶,可还在?” 她还想着拿几个茶馆的存货,来填补今年茶山的损失。 否则,以官家和朝堂那么多大臣多疑的性子。若是交不出足量的蒙山茶,江氏恐怕不会好过。 方显山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个你放心,那日过后,曹管事便把茶叶全拿去给赵管家入了库。 府上护院众多,茶叶又存入库房,想必没人能偷走。” 江吟心下一凉,深吸口气。谁说没人能偷走茶叶?监守自盗便挺容易的。 当然,她心底还是相信赵爷爷不会做这种事儿,但若是张扬去偷钥匙拿的呢? 江吟心里有些担忧,直到江二娘夫妇进来,她都还绷着脸。 知道江吟不会把茶山给旁人,江二娘对江吟不再有意见,而是满满的心疼。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娘子,看到她的神色。还没坐下来,江二娘便担忧道:“阿吟可是不舒服?要不今儿别整了,明日继续。左右大家伙儿都在这儿,日后有的是时间接触。” “你二娘说的是。”二姑父谢道允抬眼附和一句,随后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捧着茶杯不再做声。 当然,他没忘记先给江二娘倒上一杯茶。 江吟扫了谢道允一眼,随即故作镇定朝江二娘道:“二娘放心,我无碍。” 二娘今年二十有八,比大娘小两岁,但她们性子却完全不相同。 与大娘的软弱和大姑父的沉稳不同的是,二娘这边是二娘强势,二姑父无所事事。 不过,二娘性子强势归强势,挑夫婿的眼光倒是不错。 二姑父谢道允样貌生的好看,即便已二十有八,那双桃花眼依旧有些勾人心神。 怪不得二娘愿意养着他,随他成日里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操心。 当然,谢道允对二娘也是极好的。什么事儿都迁就二娘,几乎是有求必应。 江二娘看江吟走神,直接起身来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儿千万别憋在心里,跟二娘讲,咱们一起分担。” 她心疼的看着江吟,继续道:“瞧你最近瘦的……” “二娘不必担心,我只是在想曹管事失踪的事。已经这么多天了,我担心他遇害。”江吟心下微暖,随即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从二娘手中抽出来。 无她,她只是担心自己再不撒手,会被谢道允的眼神给杀死。 啧,这占有欲,前世已经历过人事的江吟,自然是懂的。 许是见她识趣,什么都不想管的谢道允挑眉,难得开口道:“放心,死不了。” 江吟立马坐直身子,神色认真道:“二姑父有何高见?” 要说老宅这边最让她信任的,非二娘一家莫属。 再者,旁人不知道这位二娘捡来二姑父是谁,她却是知道的。 这位二姑父来头可不小,他来自东京,更是跟李戟认识。只不过是年轻时负气出走,始终不愿意回去罢了。 这还是前世李戟押送他们回京时,她发现的,那会儿李戟对二娘一家也颇为照顾。 亏的她前世还以为李戟是看在她的份儿上,才这么做的。 只是前世她死的早,不知道这位二姑父最后有没有逃脱死刑。 然而,谢道允却又恢复到先前的状态,耸耸肩无所谓道:“直觉。” 江吟嘴角微抽,抬眼可怜巴巴的看着江二娘。 江二娘脸色一沉,径直上前在谢道允腰上掐了两下,咬牙道:“好好说话,什么直觉不直觉。你知道就说,省的阿吟担忧。” 都什么时候了,这不靠谱的还打哑迷。话说,她怎的不知道她的好夫婿背着她打听了什么。 想到这里,江二娘眼神微眯,手上的劲道不由加大。 “哎哟,娘子轻点,轻点。”谢道允哎哟两声,随即握住江二娘的手,故作可怜道,“娘子你好狠的心呐~” 看着谢道允的模样,江二娘老脸一红,抬手又给了他肩上两巴掌,再次咬牙道:“给我正经点,好好说话!” 长辈就要有长辈样,何况还有小辈在这里,像什么样。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就吃这一套。两巴掌也轻飘飘的,跟拍棉花似的。 见此,江吟不由轻笑一声,心里其实有些羡慕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 第31章 紧迫 谢道允到底是听江二娘的话,妥协的朝江吟道:“你这丫头,我可是看在你二娘的份上,才跟你说这些。至于我的话对不对,全凭你自己去确认。” 他神色坦然,满脸都是无所谓。 看的出来,要不是江二娘要求,他压根儿不想管这闲事。 江吟连忙起身施礼道谢:“多谢二娘、二姑父,这份情,阿吟铭记于心。” 虽然大家都是江氏族人,但有前世的记忆在,她确实没法将谢道允看成江家真正的赘婿。 谢道允这人连荣华富贵都可以舍去,自家祖宗也可以不认,她何德何能要求人家必须为江氏办事。 况且,有谢道允在,二娘完全可以另起一支,另谋出路。 但二娘没有,依旧矜矜业业管理茶山,毫无私心为江氏付出。 是以,不管知不知道谢道允的身份,江吟对二娘都是感激的。 “哎哟,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江二娘连忙扶起江吟,随即朝谢道允瞪眼催促道,“快说,别磨蹭。” 谢道允幽怨的看了江二娘一眼,这才掀了掀眼皮,朝江吟道:“我曾在雅州城里发现过曹管事的踪迹,看样子,是跟茶馆的茶博士有交集。 当然,这是在七日前。至于之后,我没去过雅州,自然也不知道其他情况。” “七日前?”江吟凝眉道,“三姑父可还记得是哪个茶博士?” 七日前,那便是曹管事失踪后的第一天。 若真如此,那么,曹管事失踪的日子便对不上。至少,应该比她们知道的要晚一日才对。 曹管事失踪后,就连茶博士都闭门不出,怎么都不愿意上工。这事儿怎么看,的确都过于蹊跷。 “赵肖。”谢道允抿了口茶,悠悠道,“就是你们府上那老管家的远房亲戚,听说前段时间过继到名下,准备让他给养老送终。 当然,我亦是听说,个中缘由,并不清楚。行了,我知道的就这些。至于其他的,看你自己。” 他说完,便起身拉着江二娘出了门。 江二娘还想说什么,但抵不过谢道允的手劲儿。 只能略带抱歉的看了江吟一眼,随即被拉走,换了三娘夫妇进来。 他们走的急,江吟还沉浸在谢道允说的消息里。 看到三娘夫妇进来,这才连忙收起脸上的错愕,让小萝把先前的茶杯撤下去,再给江三娘夫妇斟了茶。 她竟不知赵肖过继给了赵爷爷,而且,赵肖还是最后见曹管事的人。 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她这会儿来不及深究。只能先记下,晚些时候再来梳理。 比起大娘和二娘夫妇,三娘夫妇又走的是另一条路子。 三娘是三爷爷万保宗的女儿,跟大爷爷不一样的是,三爷爷也是入赘到江家的。 而三姑父万盛,则是三爷爷的侄子。 这两人都是有些小聪明和野心的,就连自小在江家长大、一心向着江氏的江三娘,偶尔都会被唬弄住。 像那守孝的素菜宴,江三娘原本便是不赞成的。但在万保宗和万盛的怂恿下,便也半推半就没反对。 因此,对三娘一家人,江吟持保留意见。 江吟刚斟好茶,万盛便笑眯眯道:“大侄女泡茶的手艺见长啊,后生可畏啊!有大侄女在,今年咱们江氏定然会比去年红火。” 江吟神色微顿,看向万盛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随即,淡淡道:“红不红火不知道,只求官家看在往年的份上,不追究今年茶山的损失。” 所有的蒙山茶尽榷入官,若今年交的量跟往年一样,江氏便离死不远了。 江三娘面露担忧道:“怎么,什么追究不追究?咱们江氏矜矜业业种茶、卖茶,何时惹的官家不高兴?” 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倒让江吟有些意外。 江吟怪异道:“三娘不知?今年官家颁了新令,蒙山茶必须尽榷入官,不得私留,更不得私下买卖。 咱们江氏两峰茶山的半山腰,都有茶树受损。若是无法挽救,那么今年两峰茶山的全部产量,也只当得往年七八成。 眼下朝廷战事吃紧,茶马互市官家尤为看重,甚至派了监察使来雅州监办此事。 如此,若是今年交的茶叶比不得往年,官家会如何想?监察使会如何想?这中间,又有多少人想把江氏拉下水。” 她抬眼看着三娘和万盛,直接把这事儿的利害关系说给他们听。更多的,是在说给万盛听。 整个江氏都被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要想从中作梗,便是拉整个江氏下水。 然而,万盛却有些不在意道:“大侄女这话严重了,这树长不长叶子岂是咱们能决定的。 就是官家亲自来看,长不出的依旧长不出。天灾人祸,非咱们能左右,官家又岂会怪罪咱们。”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何况,这政令,可没人认。你瞧近来那些往来的茶商,不依旧在往雅州跑?” 这就说明,新政令并不一定要规规矩矩的遵守。 大不了,跟其他几家人商量好,都交同样数量的茶,咬死都说只有那么多。 至于留下来的茶叶如何处置,便各凭本事了。 江吟凉凉道:“三姑父这是想脑袋搬家、株连九族?咱们江氏可冒不起这个险。” 亏万盛想的出跟其他人沆瀣一气的法子,这不就跟先前在府城,几家会谈时他们的别有用心一样? 若非当初的会谈江吟亲自参加了,她都要怀疑万盛也在其中了。 他这想法,倒是跟张源之不谋而合。就是不知道万盛背后,会不会跟张源之一样站了起义军。 万盛并未因为江吟的话而生气,反而笑眯眯道:“大侄女年纪小,这商场如战场,你不知道弯弯绕绕还多着呢。 不过,这些事儿有我们这些长辈在前头挡着,大侄女儿尽管放心即可。” “砰!”江吟茶杯重重一顿,朝万盛勾唇道,“三姑父这是何意?是已经寻了人跟你一起做这事儿?”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生气了。 第32章 解释 江吟的举动吓了江三娘一跳,江三娘连忙起身解释道:“阿吟别激动,你姑父他还没去呢。 如今江氏由你做主,这事儿怎么着都得你点头才能做。” 说着,她朝万盛挤眉道:“你别胡乱说话,官家的意思,岂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猜测的。江氏这么多年,可不会做背叛官家的事儿。” 她心下微苦,不管是她爹还是夫君,都想做江氏的主。 但那怎么可能,不说嫡系还有阿吟,就算没有,也还有江氏其他族人在,又怎会轮到他们入赘的外姓人做主。 可惜她人微言轻,无法阻止他们的想法。只能从中调和,尽量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而被江吟一个小辈质问的万盛,此时脸色也不好看。 但他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隐忍又略带讨好道:“你三娘说的是,这种事情我怎会自己做主。” 他说完便不再吭声,也不看江吟,只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略微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还有那守孝的素宴也不必再办。想必爹娘在天之灵,也希望族人能安安稳稳活下去,守好江氏的基业便可。” “是是是,你说的对。”江三娘毫不犹豫点头道,“阿吟放心,我们都听你的。” 江吟笑着点点头,随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端茶送客。 旁的事情,现在跟他们也说不着,更没必要再说。 至于江三娘的儿子,她也听说是跟着一起上府城去了,便没再多问。 江三娘拉着一言不发的万盛匆匆出了门,门口遇到江四娘夫妇也只点头示意,并未多做停留。 江四娘跟江大娘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今年二十,两年前成的亲,膝下暂无子嗣。 而她招的夫婿方文远,则是方显山的远房表弟,比她大一岁。 方家两个男子愿意入赘江氏,除了方家只是普通人家外,自然也是因为看重江氏的财力。 与方显山的沉稳和深谋远虑不同,方文远只是个心思单纯,一心只想读圣贤书、考科举的文人。 当然,除了读书外,他还习武,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江四娘同样也是个心性单纯的,她以江吟娘亲为榜样,一心沉浸在茶山和生意上,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江吟娘亲那样的人。 也正因为他们俩心性单纯直爽,过来的时候,还顺便带上了府医江德旺。 江德旺也是江氏稍远旁系族人,早已出了五服,但占了江这个姓。 他年龄四十有二,是专程负责茶山的土壤及茶树问题的大夫,大家都称呼他为德叔。 他们三人一起过来,这倒是省了江吟的心。 江吟让小萝给三人斟了茶,眼含笑意道:“四娘、四姑父、德叔近来可好?” 爹娘去世时,他们三人其实都去了府城奔丧。只是那会儿她沉浸在伤心中,并没有过多说什么。 年长的江德旺率先道:“劳小娘子挂念,我们都好。就是没能解决半山腰茶树的问题,我有愧江家啊!” 他满脸愧疚和懊恼,照顾了这么多年的茶树,却在今年遭了道。 不仅治不好茶树,更是连原因都没能找出来。 江吟还没开口,江四娘便凝眉道:“德叔,这也不怪你,这等事以往都不曾有。想找到解决办法,的确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据她所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总之,她看顾茶山这些年,都没发现过今年这种情况。 “可我现在都没能查到原因。”江德旺苦涩道,“我这身本领,算是白费了。” 江吟神色紧绷,顺着他们的话问道:“所以,眼下依旧没法子治好那些茶树?” 江德旺一来就先发制人先认错,而且还毫不犹豫说自己没用。 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推卸责任。 但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江吟还真不好为难人,顶多不过是得个学艺不精的名头罢了。 江德旺摇了摇头道:“暂未寻到解决的法子,就连原因,我都没查出来。 这次两位茶山管事去府城,会请些大夫过来会诊,希望他们能有办法。” 他神色坦荡,似乎他都已经尽力了,再怎么样都没法解决。 江吟垂眸,所以,江德旺这是要撒手不管了? 既要指望府城的大夫,那为何不早点去寻。何况,府城的大夫都是给人看病的,并没有给草木看的。 她压下眼底的探究,随即偏头看向始终皱着眉的江四娘:“四娘可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四娘种茶的天赋,以及对茶山的熟悉度都是数一数二的。 若是连四娘都不清楚,那旁人怕也不知道。 江四娘抿唇道:“此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原来,一个月前江氏的两峰茶山便出现了异常。 先是茶山上的泥土莫名其妙被翻新,后是发现泥土在逐渐减少。 没错,就是减少,江四娘怀疑有人偷茶山上的泥土。 “有人偷泥土?”江吟坐直身子,表情有些沉重道,“偷了多少,可知是谁偷的?” 茶山的一切都是江氏多年来努力的心血,不止是茶树,山上的每寸土以及一草一木,都是付出过心血的。 土壤是茶树生存的根基,江氏世代祖先耗费了多少心力和时间,才养出适合茶树生存的土壤。 有人偷土,那便是在直接窃取江氏的成果,还在破坏山上的茶树。 若是茶树生存的土壤被换,倒真有可能让茶树枯萎。 但江吟知道半山腰茶树枯黄的原因,并非如此。 江四娘没有立马给答复,而是从方文远手中结果一本册子递给她。 这才道:“人还没有找到,但偷了多少,以及偷的位置在哪儿,我都记在这个本子上,阿吟你可以先瞧瞧。” “哦?”江吟接过本子道谢,“让四娘费心了。” 她就知道四娘是个靠谱的,这册子不仅记录了土壤消失的问题,还记录了四娘在茶山上发现的其他异常问题及时间。 可以说,江吟完全能拿这册子去挨个解决、分析,不必再自己去发现问题。 第33章 异常 蒙山茶历来珍贵,而珍贵的原因之一,便是蒙山独特的风土造就的。 西蜀漏天,中心蒙山,雨雾蒙沫。 雅州多雨,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多雨的雅州,又以蒙山为最。云多雾多,终年烟雨,是为天时。 而蒙山的高度恰到好处,适合茶树生长,是为地利。 雅州百姓勤劳、善良、纯朴,蒙山所在的名山县百姓,更是推崇茶祖吴理真,是为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这才造就了蒙山千年的古茶园,更是茶文化的发源地。 蒙山在这种多云、多雾、多雨的气候,以及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独特的光照条件下,再加上蒙山上的酸性土壤,为蒙山茶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 蒙山南坡和西南坡的土壤,呈深棕色,用手掌搓碎很细腻,有很多腐殖质。 而处处可见的红砂岩,则是土壤中风化矿物质的来源。 这样的土壤,被称为“茶末土”,营养丰富而疏松。 加之高山坡地森林茂盛,对喜水又需要排水良好的茶树来说,无疑是理想的生活环境。 每年三月,正是杉枝吐新、蕨芽初卷、李花漫天的时节,茶芽在柔媚润泽环境中慢慢萌发,制出的茶也格外细腻柔和,品质无可替代。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才使蒙山茶受官家和吐蕃的喜爱,官家也才会将茶马互市转移过来。 而蒙山五峰里,又以江氏的上清峰为最。 加上皇茶园和贡茶所产地都是在上清峰,是以,有人会打上清峰的主意,江吟是能理解的。 但能理解是一回事儿,有人敢打江氏的主意,这笔账,江吟不打算放过。 四娘给的册子字迹工整,甚至还带带着些笔锋。江吟一看,就知道这是四姑父方文远的字迹。 她挨着把册子翻了一遍,果不其然跟四娘说的一致。自打一个月前,上清峰的土壤就在消失。 或许比一个月还早,只是四娘是一个月前发现的。 而在半个月前,半山腰的茶树才开始出现问题。直到几天前,茶树开始呈枯黄状态。 江吟凝眉,或许,幕后凶手一开始并不想真正破坏茶树。 若是照前世的发展来,很快上清峰和菱角峰都会被其他三家人瓜分干净。 若是这事儿是他们所为,要瓜分江氏两峰,便不会让茶树受损。 可惜,这次没如他们的愿。 大堂里静悄悄的,除却江吟翻册子的声音,只偶尔有几声低喃。 仔细一听,原来是方文远在背诵文章、诗词。 江吟:??? 怕是考科举魔怔了。 良久,她才抬头道:“今日我们发现山顶的土壤有翻新的痕迹,莫不是有人又来偷土壤了?” 王恒告诉她时,她并未往这方面想。眼下结合起来看,似乎就是有人在偷土壤。 可偷土又何必去山顶偷,便在山脚或是半山腰偷有何不可? 江四娘神色微正,颔首道:“是,这次盗贼更是猖狂,不仅想盗山顶的土壤,还想盗皇茶园外的土壤。 只是,皇茶园外有人智炬寺的僧人和咱们的人把手,没让他们得逞。” 江吟冷声道:“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茶园的主意都敢打!” 皇茶园位于五峰之间、上清峰下,不远处便是由智炬院转变而来的智矩寺。 皇茶园里,茶祖吴理真种下的七株茶树产的茶叶,每年都专用于皇室宗庙祭祖。 每年到采摘之日,都要由官员沐浴礼拜,朝服登山,再请山上智炬寺的僧人主持开园仪式。 当然,这些江氏也得陪同参与。这是独属于江氏的荣耀,沈、陈、胡家即便再眼红,也没法参与进来。 焚香拜山,冗长仪式之后,智炬寺的僧人会在皇茶园中,采茶叶三百六十片。 采摘好的茶叶,将由智炬寺的茶僧,经过盘坐诵经、炒制成贡茶。 炒制完成后,存入两个银瓶中,再贡送入京。此两个银瓶的贡茶,仅供官家祭祖之用。 皇茶园除了智炬寺会参与管理外,江氏也会参与。 除此之外,茶僧在炒茶的同时,江氏会同步将皇茶园周围的茶叶择优采摘,炒制成另一批贡茶。 这批贡茶会跟皇茶园产的贡茶同步送入京中,供皇室专享。 皇茶园的意义非凡,为此还专程开辟了另一条通往皇茶园和智炬寺的道路,专供僧人和去皇茶园的江氏族人使用。 这条路,便是先前江吟上山时,二娘她们下山的那条路。 眼下有人打皇茶园外土壤的主意,便是在打贡茶的主意,这是想取代江氏在官家那里的地位。 江吟神色紧绷道:“多派些人手上山巡查,务必保证茶山不再受损。” 她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道:“紧急情况下,若是无法兼顾,便以皇茶园和贡茶为重!” 在她看来,与寻常的蒙山茶相比,皇家祭祀以及皇家专享的贡茶更重要。 毕竟,寻常的蒙山茶,她还能想办法去凑一凑。但贡茶就那么点,没了,那可真的是没了。 四娘给的册子,她并未当着江德旺的面再说什么。而是约了四娘明日一早,同去茶山转一圈。 之后,江吟又挨个见了其他人,直到天黑,才把所有人都见了一遍。 把所有人送走后,她便带着小萝将每个人说的要点全部登记在册,并标注了自己觉得异常的点。 等整理完,夜已深,江吟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爹娘这些年辛苦了。” 要撑起偌大一个江氏,实属不易。要不是她已死过一次,怕是真的接不下这个担子。 小萝边替她捏着肩,边道:“娘子,奴有些不明白,大娘子和姑爷为何不早早培养娘子的掌家能力。 若是娘子早早参与江氏的管理,眼下也不至于灯下黑,什么都不清楚。” 许多世家便会自小培养接班人,大娘子同样是自小便开始学习掌家能力。 不仅制茶技艺要学,生意场上的事儿更要学。 但自家娘子自小除了学习制茶种茶技艺外,便自由自在,未曾接触商场上的事儿,更未曾参与家族庶务管理。 第34章 疑惑 小萝的话让江吟神色微顿,是啊,这是为何? 娘亲既已把户贴交给冯姑姑保管,便是想过或许会有意外发生。 若是如此,那为何不早些让她参与族中生意场上的事儿? 莫非,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她不知道的。 又或者,他们的的确确是想让她过的无忧无虑,等及笄以后再开始烦恼? 江吟想不明白,或许冯姑姑知道。等日后寻了机会回府城,她再去问冯姑姑也不迟。 她不想把事情复杂化,但人心难测。现在经历的每件事,都不得不让她多想。 只有多想,她才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也才能少走些弯路,早日带江氏起来,早日替爹娘报仇。 眼瞧着江吟沉默下来,小萝连忙自打嘴巴子道:“呸呸呸,是奴的错,娘子当奴没问过这话。必定是大娘子和姑爷疼爱娘子,不想让娘子劳心劳力。” 她搅着手帕,满脸懊恼。娘子才失去至亲,她不该提起这些。 江吟抬手拍了拍她的手,淡笑道:“无碍,万事皆有可能。不过,人死如灯灭,爹娘已经离去,他们往日的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好以后。” 爹娘的想法重不重要,当然是重要的。但这些在不清楚真相前,她不会跟小萝说,免得徒增烦恼。 虽然夜已深,但江吟丝毫没有入睡的打算,她在等王恒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才念叨着王恒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王恒便扣响了书房的门。 江吟先上下打量了王恒,确认他安然无恙后,这才开口道:“如何,事情可办妥了?可有遇到什么意外?” “妥了,娘子放心。”王恒顿了顿道,“其他意外没有,但是,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德叔,他似乎去茶山巡逻才回来。” 他是在山脚下碰到的德叔,当时他多看了几眼,但也没多想。 “巡逻?”江吟眼神微眯,沉吟片刻,随即挥挥手道,“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去,其他的明日再说。” 下午找大伙儿谈话时王恒没在,自是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但以德叔下午说的话来看,江吟其实不相信他会去山上巡视。 毕竟,连枯黄的茶树,他都不想管,也管不了,更不用说夜间巡视。 她心底不由一阵心寒,老宅这边,的确没有想象中那般风平浪静。 对了,下午谈完话时,她还说过,想回老宅住的,就尽快搬回来。 若是明日内没搬回来,便视为他们自己有能力自立门户,放弃在老宅居住生活。之后,她也不会再接受他们回来。 既然想搬走,那便彻底搬走。江氏又没亏待他们,他们完全能出来自立门户,自己起新房子来住。 别人她不知道,但大娘、二娘、三娘和四娘几家人,在谈完后立马就搬了回来。 其实他们四家也不过是去另一座宅子住了一晚,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拿。 倒是德叔还没搬回来,即便在老宅足够大,一家可以分一个院子。 江吟心里想着事儿,但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自己院儿里吃了早饭,便寻了四娘一块儿上茶山。 吃早饭的时候,江吟已经大致给王恒讲了现在的情况,并且还安排他去做了些准备。 所以,这会儿只有小萝跟着她和四娘。 走出宅子,江四娘边走边道:“这边的事情,阿吟可有苗头和对策?” 她偏头看向跟她年岁差不多的江吟,有些心疼。 偌大一个江氏的重担,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江吟摇摇头,哑然苦笑道:“这事儿我爹娘都搭进来了,又岂是我能轻易解决的。四娘呢,你怎么看?” 比起她,四娘她们就居住在蒙山下,知道的事情必然比她多。 四娘能做那般详细的记录,想来就算没有确定凶手是谁,也会有一些线索。 果不其然,四娘瞥了周围一眼,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怀疑跟旁边那三家人脱不了干系。就好比昨日非要闯进茶山的沈家主,我就不信他当真是好意。 你爹娘在的时候,都没见他们这般亲近江氏,怎的突然就主动要来帮忙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说句不中听的,若你那二叔当真与他们走的近,他也难辞其咎。” 当真以为她在这儿光顾着手里的活儿? 要想跟家主一样能干,自然得比旁人更努力。 阿吟那个二叔也不是个好东西,可惜她也只能提点,并不能去做什么。 江吟颔首附和道:“四娘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江氏的茶山,最遭觊觎的便是他们那三家。 若是江氏倒了,他们三家趁机瓜分咱们的两峰茶山,从中得到的利益,非同小可。” 无利不起早,茶马互市开通前蒙山茶的利益便大有可为,更不论现在。 眼下的利益诱惑太大,也是幕后之人敢铤而走险的原因。 听到江吟也赞同这个观点,四娘神色柔和,但立马又凝重起来:“蒙山四家虽江氏独大,但若他们三家联手,便会棘手不少。 再者,就算是他们,咱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却也拿他们没办法。阿吟,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正是江氏和江吟的蛰伏阶段,不宜在没有证据前暴露太多。 暴露太多,若是打草惊蛇,还容易被反咬一口。 江吟唇角微勾道:“四娘放心,我没那么蠢。何况,即便爹娘不在,有茶马司和官家撑腰,相信他们三家也不敢光明正大来。” 若是被人抓到把柄,他们三家的根基也完了。坐收渔翁之利,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四娘脚步微顿,有些错愕道:“你的意思是,江氏有内鬼?” 她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为自己谋利的倒是有,但是确实没想出来谁会出卖江氏。 “有没有内鬼,这事儿还得查出来才知道。”江吟悠悠道,“只是,在查出来前,我希望四娘能替我保密。” 即是内鬼,便已跟江氏不是一条心…… 第35章 智炬寺 江家有内鬼,这个猜测不止让江四娘震惊,更让江吟心惊。 虽然只是猜测,但江吟觉得这是八九不离十的。 而江四娘在震惊过后,便是沉默。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她还不曾察觉,这让她很是挫败。 但万一不是呢,她抿唇有些不甘心道:“当真?” 短短两个字,江吟却从里面听出了咬牙切齿和疑惑的意思。 江吟摊手,无奈道:“我也不相信,但人心难测,谁能保证一定不会有内鬼呢?” 江氏两峰茶山的半山腰,都有那么大片的茶树受损。若是没有内鬼里应外合,又怎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且,茶山上的土壤,也还在陆续被偷。直到现在,都没人把凶手找出来,更没人发现凶手的踪迹。 除非对方都是些绝顶高手,否则,正常情况下都会有蛛丝马迹。 江四娘垂眸,良久,才泄气道:“你说的对,人心难测。放心,我会保密。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到先前搬走的事儿,瞬间脸颊微红。 随即,略带抱歉道:“前日搬走的事儿,是我不好,我听信传言……也不全是传言,先前在府城看到的情况,确实如传言所说。” “不过,现在我知道阿吟你不是那样的人。”江四娘连忙解释道。 江吟爹娘走的时候,她去府城看到的,便是江吟完全信任张源之的模样。 之后,还听说连冯夫人都被赶走了,这让她们如何不失望、不心寒。 虽然不知道江吟怎么突然变了,但终归是变好了。很多地方,她都自愧不如。 “不怪你们。”江吟伸了个懒腰,望着茶山的方向眯眼道,“以前是我太过天真,想的简单。但是四娘你放心,日后能打倒我的只有我自己。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会拼命护好江氏!” 好汉不提当年勇,更别说前世的糊涂事儿。 江四娘眼眶微润,只是刚想说什么,便被江吟给打断了。 “走,四娘,咱们先去智炬寺拜拜,再见见普惠大师。” 江吟脚步一转,往智炬寺的方向走去。 江四娘连忙跟上,却还是疑惑道:“去智炬寺?” “对!”江吟一本正经道,“贼人太过嚣张,竟然打皇茶园的主意。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怎么着我也得去看看,慰问慰问。” 智矩寺位于山腰之中,离皇茶园不远。 上山前,江吟先去皇茶园看了里面长势喜人的七株茶树。 之后没走多久,便来到了智炬寺门前。 智炬寺大门敞开,门口有位年轻的僧人正在扫地。 江吟抬眼,只见寺门右联写着‘何人能饮九霄露’,左联写着‘试汲蒙泉煮蒙茶’,横批‘禅茶一味’。 因着江吟每年都会来智炬寺,加上外面就是江氏的茶山。因此,这里的僧人都认识她和江四娘。 看到她们来,扫地的僧人放下扫帚,上前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里面请。” 江吟还了礼,浅笑道:“普惠大师可在?” 小僧人颔首笑道:“在,江小施主稍等片刻,贫僧这便去通报主持师父。” 江吟施礼道:“有劳。” 普惠大师便是小僧人口中的主持大师,亦是智炬寺的第二位创始人。 普惠大师德高望重,即便官家来,也要给几分薄面。 小僧人跑去寻普惠大师,江吟后脚便跟江四娘和小萝进了寺里。 许是位置特殊,加上今日时候尚早且不是礼佛日,这会儿寺里并没有其他香客,很是清静。 只寺里那口古泉眼,正发出清灵的声音。 这口泉眼常年有清泉自山中瀑布流下,水质清澈甘美,泡出来的茶亦是尤为清香。 江吟晃眼看了一圈,随即先去给供奉着的茶祖吴理真上了柱香。 刚把香上完,普惠大师便来了。 “普惠大师。”江吟欣喜的朝他施礼道,“许久未见,普惠大师可好?” 普惠大师朝她还了一礼,随即和蔼道:“劳江小施主挂念,贫僧一切皆好。” 他抬手示意江吟几人往旁边去坐,见江吟脸色有些憔悴,顺口安慰道:“生死各安天命。缘起缘灭,一切皆有定数,江小施主节哀。” “一切皆有定数?”江吟嘴角微动,“定数中亦有变数,若变数太大,何解?” 她的定数便是早死,但最大的变数是重生了。 以前江吟也信佛,但只是秉承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的态度去礼佛。 但重生这种荒唐事儿都会发生,让她把不全信变成了全信。 若是这上头供奉的是佛祖,她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佛祖看穿,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普惠大师捻了捻佛珠,注视着江吟意味深长道:“天命所归,顺应天命便是最好的定数。江小施主莫要钻进那死胡同,一切自有定数。” 闻言,江吟心中一怔,突然有些不敢面对普惠大师。 她总觉得普惠大师看出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只是在安慰她失去了爹娘。 一旁的江四娘也是认为江吟放不下爹娘,而普惠大师在安慰她。所以,她静静地等着,没有打岔。 江吟不说话,普惠大师也不催她,只默默的捻着佛珠。 很快,江吟便想明白了。即便普惠大师看出什么又如何,今生的她问心无愧,可无惧神佛。 想通这些,她心中豁然开朗,抬眼道:“多谢普惠大师,不知我可否在寺里替爹娘点两盏长明灯?他们这一生都奉献于此,想必会很高兴。” 除此之外,她还带了爹娘的牌位回来。待选个黄道吉日,便开祠堂放入祠堂里。 “阿弥陀佛。”普惠大师施了一礼道,“当然可以,江小施主孝心可嘉,佛祖会保佑他们。” 江吟连忙回礼道谢,又捐了几贯香油钱。 等长明灯点上之后,江吟这才看准时机,朝普惠大师问道:“近日江氏茶山上有贼人出没,不仅毁坏茶树,还偷了不少土壤。 前两日,更是妄想偷皇茶园外的土壤。这事儿,不知普惠大师可有察觉?” 第36章 普惠大师 江吟目不转睛的盯着普惠大师,希望能从普惠大师这里得到些线索,亦或是提示也行。 然而,终究让她失望了。 只见普惠大师摇了摇头,叹道:“听说了,但不知道是谁。不过,皇茶园无碍。” 意思就是确实有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他负责的皇茶园无碍,他便不管其他的。 江吟一噎,有些幽怨道:“普惠大师功德无量,可能帮我算算,凶手到底是谁?” 得道高僧掐指一算,比她使劲儿忙活都管用,还来的快。 然而,普惠大师只是淡笑道:“阿弥陀佛,子不语怪力乱神,江小施主还是得务实才是。” 什么都能靠算出来,岂不是连衙门都不需要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江吟眼皮子微跳,没明白普惠大师是如何在寺庙里,捻着佛珠说出这话的。 江四娘忍不住拉了拉江吟的袖子,轻声道:“阿吟你别急,假以时日,咱们定能找出凶手,可别为难普惠大师。” 她真想敲开阿吟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竟异想天开,想让普惠大师算凶手。 “四娘莫急,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江吟轻笑一声,拍拍她的手安抚,随即朝普惠大师施了一礼道,“那我们就不打扰普惠大师了,改日我再来给爹娘上香。” 自家爹娘的长明灯已点上,日后她只要有空,都会上来给爹娘上香。 普惠大师点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她们出门,眼里的笑意逐渐加深。 离开智炬寺后,江吟几人直接顺着这条路继续上山。 这条路也是上清峰的后山小路,往上没走多远,便是江氏设置的茶山围栏。 因着最近是多事之秋,围栏外巡逻的护卫都变得多了起来,另外还有隐藏在暗处的。 从围栏的门进去,便是江氏茶山的范围。只是,刚进去,江吟就发现了土壤翻新的痕迹。 她蹲下身子戳了戳地上翻新的土,是松的。而茶树的树根,也露出了一些,明显是有人掏了茶树的窝。 江吟抿紧嘴唇,摸出昨日四娘给她的册子翻了翻,随即偏头朝四娘道:“这处昨日没有?” 册子上的记载截止到昨日,但并未说围栏边上也有异常。 也不知是记漏了,还是的确是新增的。 同样蹲下来江四娘,神色凝重道:“这是新增的,昨日我下山前巡视过,这处并无异常,想必,昨夜必然有人趁机进来偷土。” 她心里气急,到底是什么小贼如此猖狂,每日都跑来偷土。 再这么下去,怕是整座山都要被搬空。 江吟眉头微蹙,朝不远处巡逻、站岗的人招了招手,喊他过来。 等人到跟前,她才问道:“昨夜可有其他人来过?” 她指着泥土翻新的地方,继续道:“特别是这个地方,可有人在这儿逗留过?” 若是护卫有看到,但没阻止,那极有可能就是江氏自己的人干的。 护卫拱手施礼道:“回娘子,昨夜小的巡逻,并未见外人来过,只德叔和恒护卫来过。” “你昨夜都在这儿没离开?”江吟眯眼道,“他们两人来此都做了什么,呆了多久?” 王恒过来她能理解,毕竟是她安排的。但江德旺就不一样了,她并未安排他晚上上山。 难不成大晚上,江德旺还放不下茶山,非要上山来? 总之,这个原因,她江吟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护卫回答道:“回娘子,小的昨夜都守在这儿不曾离开。恒护卫是从山上下来,路过此地。而德叔,则是放不下茶树,进去检查去了。” “哦?检查?” 什么检查是靠翻土来检查的,而且不仅是翻土,还偷土。 江吟沉吟片刻,随即挥手让护卫离去。并嘱咐他看好茶山,记录来往的人,不管是谁。 她现在看谁都觉得不可信,但依然要把这些事交待给他们去做。 至于消息可靠与否,她自会判别。 越往山上走,其实越能发现偶尔有泥土翻新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都是被人偷了土。 好在这些地方只是土少了,并未伤到茶树。而茶树枯黄的区域,也仅在先前发现的半山腰。 而今日半山腰的茶树,又比昨日的更枯黄。 江吟对此已经不抱希望了,准备着手把往年的陈茶通通收集起来,到时候再单独上交,亦或是混入新茶一并上交。 陈茶不多,混入进那么多新茶里,除非行家,否则也尝不出来。 上清峰转完,江吟又去了菱角峰。 菱角峰的情况比上清峰好,这边的土壤没有翻新的情况,就连半山腰枯黄的情况,都比上清峰好不少。 江吟若有所思,看来幕后凶手更想得到的是上清峰。 只是,眼看现在得不到,便开始想办法把上清峰的土带走。 两峰茶山转完,已过午时,江吟连忙带四娘和小萝下山,顺便还带了些枯黄的茶树和泥土。 她留了江四娘在自己院里用午膳,并告诉江四娘她准备回雅州城一趟,明早再回来。 “回雅州城做什么?”江四娘有些不放心道,“雅州城里最近也不太平,要不我陪你回去?”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无碍,四娘放心,雅州城离得近,不会出什么事儿。何况,四姑父要看就要参加秋闱,四娘多陪陪他才是。” 方文远去年参加了科举,以吊车尾的名次通过,成为了举人。 恰逢今年秋天会举行秋闱,若是秋闱能过,便是贡士。 成为贡士,便能前往东京,参加明年的春闱。若是春闱能过成为进士,那么便是半只脚踏进了官场。 春闱若是能通过,之后便是殿试。殿试通过之后,再由官家对进士们授官,成为正儿八经的官身。 江家世代从商不从政,若是方文远能成功进入官场,便是江家第一位从政之人。 不过,江吟并不觉得官场又有多好。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没有根基,在官场上沉浮亦容易被当做蝼蚁,任人宰割。 依她看,像方文远这般不争不抢的淡然性子,更适合先外放出去当个县官。 第37章 恶意 天色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 严哥儿架着马车,快速行驶在去雅州城的路上。 只是,刚走到半路上,便有一辆疾驰的马车迎面而来。 “吁~”严哥儿担心撞车,连忙拉停马车,还特意将马车往边上赶了赶,好错车。 然而,对面的马车停下之后,便杵在原地不动。 马车里的江吟闭着眼小憩,察觉到马车停下来,只以为是正常的停留,直到严哥儿的说话声传来。 只听严哥儿道:“兄台,劳烦挪一挪,我这边距离甚窄,无法行进。” 严哥儿谦逊有礼,找不出一点错误。 然而,对方依旧杵在原地不动。这让严哥儿很是无语,同时也谨慎起来。 严哥儿压低声音道:“娘子小心,来者不善。” 对方沉默不语,不退不让,确实让人心生警惕。 小萝看了江吟一眼,慌张道:“奴出去看看。” 江吟睁眼,伸手拉住小萝,朝小萝摇了摇头:“莫急,静观其变。” 随即,她掀起一角车帘,往斜前方的马车看去。 这一看,才发现竟是胡家的马车。 胡家的马车,让她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这些人暗地里再搞小动作、搞谋杀,暂时也不会闹到明面上来。表面上的和谐,还是该有的。 胡家的马车车夫是个上了年纪的,不过,看那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就知道跟胡泉一样,不是个好的。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又许是听到了严哥儿的话,胡家的马车开始缓慢移动过来。 但当两辆马车并排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江吟没放车帘,就这样注视着旁边的马车,看他们想做什么。 只见旁边马车的车帘同样掀起来,露出胡泉那张瞬间阴转晴虚伪的脸。 江吟注视着她,没吭声。 倒是胡泉笑眯眯道:“世侄女这是要去哪儿?许久未见,不妨去我府上坐坐?” 江吟挑眉,意味深长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几日才见过。不是吗,胡家主?” 去他府上坐坐,这她还真不敢,容易有去无回。 “呵呵。”胡泉也不在意,只笑道,“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等他说完,江吟刷一下将车帘放下,冷声道:“我还有急事,恕不奉陪。” 严哥儿也配合着快马加鞭,继续往雅州城赶。只留瞬间黑了脸的胡泉,在原地吃灰。 “哼,不识好歹!”胡泉冷哼一声,吩咐车夫继续往蒙山赶。 而马车里的江吟,此时脸色异常难看,甚至觉得恶心想吐。 小萝更是啐了一口,愤愤道:“不要脸,老不羞的,净说些污言秽语。娘子你别气,等恒护卫回来,让他去套麻袋。” 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希望他明日就躺棺材板里去! “噗嗤~”江吟噗嗤一笑,被小萝这么一打岔,心里的郁气也散开来。 她斜靠着,懒洋洋道:“放心,迟早让他躺板板。” 也不对,或许,连板板都没得躺,甚至连草席都没有,直接扔去烂葬岗喂狗。 她别的不能做,买几条恶狗放烂葬岗还是可以的。 其实,若是她愿意,倒也能在胡家犯下杀头之罪前,略施小计或是提醒拯救一下。 毕竟,胡家现在犯的都是小罪,最多判个终身监禁或是流放。而杀头之罪,却是这次茶叶丰收后犯下的。 沈家亦是如此。 但她不可能去提醒,前世今世杀父杀母之仇,便让他们全族来陪葬! 接下来一路无话,更无刺杀,平安回到了家门口。 小萝还没上前敲门,门房便打开门迎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府里的赵管家。 王恒没在,明面上严哥儿要跟着保护江吟。 所以,便由门房接过严哥儿手里的缰绳,帮忙把马车赶到后院。 而赵管家则笑眯眯道:“小娘子回来啦,一路奔波,快回家歇歇。” 至于小娘子为何昨日去今日回,这些都不是他一个管家该问的。 江吟点点头道:“赵爷爷这是要出门?” 她刚到,门就恰巧开了,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 赵管家无奈道:“是啊,前些日子过了个族里的小辈在名下。就是先前在茶馆做茶博士的赵肖,不知小娘子有没有印象。 他这些日子被吓怕了,成日都窝在家里不出门。我担心他出事儿,每日都会去看看他,给他带些吃食。 老咯,到底是自己认下的,合该操操心。” 江吟微微一愣,没想到赵管家会如此直接告诉她这事儿。 她敛下心思笑道:“恭喜赵爷爷认得义子,赵爷爷去,家里有我在。” 虽不知道赵管家有几分可信,但在查清楚之前,她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然而,赵管家却摇头道:“罢了,一日不去也无碍,我先替小娘子张罗张罗。” “不必麻烦。”江吟一口回绝道,“赵爷爷忙去便是,我待会儿还得去趟医馆,其他的回来再说。” “医馆?”赵管家讶异过后又是担忧,“小娘子生病了?哪里不舒服可有大碍?此次回来是看病?” 他担忧的看着江吟,生怕江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昨日才去蒙山,今日便回来了,怕是不一般。 江吟连忙摇头解释道:“是茶树生病了,我想让城里的大夫帮忙看看是什么病,可否能医。” 茶树有问题,这在江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告诉赵管家也无妨。 赵管家神色一凝,连忙抬手指引道:“小娘子,进去再说。” 江吟颔首,抬脚先回府里。 进了门,赵管家才道:“茶树的事儿,德旺那边还是无法处理?” 这话一出,江吟便明白赵管家对茶树枯黄的事儿有些了解。 她摇头道:“半山腰的茶树枯黄,德叔他解决不了,亦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有他无他都一样,啥都干不了。 “茶树竟已枯黄?”赵管家痛心疾首道,“我就说这小子东西没学全,小打小闹还好,真一有事儿便靠不住了。 往日让他多学学,他当耳旁风。现在好了,这么大个事儿,可如何是好!” 第38章 被盗 赵管家似乎对德叔有非常大的意见,说到德叔,他越说越停不下来。 江吟并未打断他,而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他盘点、埋怨。 等停下来,她才偏头道:“如此看来,德叔的医术并不好?” 给草木看病的大夫也是大夫,而且,德叔还能给人看病,兼任老宅的府医。 原以为德叔能在老宅干这么久,是因为医术好,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果不其然,赵管家没好气道:“好什么好,若不是树大夫少,又怎会轮到他来。 想当初你爹娘也质疑过,但那小子的爹就只把医术传给他,其他人连看都不能看。” 赵管家又是一阵输出,江吟这才搞明白前因后果。 她张了张嘴,了然道:“原来如此。” 这世上专门给草木看病的树大夫少之又少,整个雅州也不过才两人。除了德叔外,还有一人是胡家的。 而德叔的医术,则是他父亲传授给他的。这专门给草木看病的医术,全靠他们这一支世代相传而来。 以往不是没想过让其他人学,但他们这一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坚决拒绝,只传自己的嫡子嫡孙,能学多少算多少。 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树大夫,江家便会保证他们这一支的地位和荣耀。 也正因此,德叔才会如此肆无忌惮,认为江氏非他不可。 江吟垂眸沉思,心里有了些计较。 而赵管家,则是摸着枯黄的茶树,痛心疾首道:“茶树枯成这样,怕是无力回天。还得早日做打算,先把这次渡过,再移植新的茶树上山才行。” 他偏头担忧的看着江吟道:“这些对小娘子来说太过复杂,我还能动几年,要不我来办。再不济,也还有赵肖那小子跑腿。” 大娘子和姑爷因为此事丧了命,小娘子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闻言,江吟垂眸,叹了口气道:“多谢赵爷爷好意,爹娘没了,我总得成长起来。虽然茶树暂且只能这样,但我还是想去医馆问问。医馆的大夫见多识广,说不准真能看出点什么。” 某种意义上来讲,医术是可以通用的。 譬如茶树上有残留毒素,医术高明的大夫,便能通过树枝来判定是何种毒药。土壤里若是有毒,亦同样如此。 虽然辨别出来后也不一定能治,但总归是得了个说法,日后好更为防备。 她想进屋换身衣裳,便出门去医馆寻医。 可前脚刚踏进大堂,后脚空中便传来“轰隆~”一声响,随即外面开始稀稀疏疏下起了雨。 春雨本是带着新生的气息,但江吟却觉得异常沉闷。 这场雨,不知能否冲刷茶树和土壤里的毒。 赵管家抬头看了看天,有些遗憾道:“小娘子看来只有明日再去了,今儿这个雨,怕是停不下来。” 就是他,都不想冒雨去看那个没出息的义子了。 江吟面露遗憾,随即朝赵管家道:“如此,今日便盘一下库房。听说咱们茶馆里剩的蒙山茶,全都放在府里的库房里?” 盘点库存的蒙山茶,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 原本她还担心赵管家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打算迂回去查。 但现在她有些分不清赵管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打算一起去库房盘点,再观察观察。至于赵管家话里话外想提携赵肖,她都只当做耳旁风。 赵管家起身道:“成,小娘子稍后一步,我先去拿库房钥匙。” 他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先回自己屋里去拿钥匙。 江吟望着赵管家离开的背影眯了眼,库房的钥匙,竟是单独存放,未曾随身携带? 小萝趁机道:“娘子,要不要我跟去看看?” “不必。”江吟摇摇头道,“咱们先去库房门口等着。” 真有什么,待会儿去了库房便知道了。还有张扬的事儿,她不明白赵管家为何要帮忙隐瞒。 江府地界很宽,但库房离主院不远。 而各个院子、房间之间,都修了连廊。即便下雨,也不会影响什么,更无需打伞。 库房门口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守着,暗处更有不少人守着,以保证库房那些东西的安全。 江吟带着小萝和严哥儿在库房门口等了一小会儿,赵管家才带着一串钥匙匆忙赶来。 府里的库房结构,江吟是知道的。库房外的这道门,只是第一道。 进去之后,左右两边都各有一间房,用来放常用或是不那么贵重的东西。 再继续往前面,还有一道大门。这道大门打开之后,才是三间真正放宝贝的库房。 五间房两道大门,总共有七把长条青铜钥匙,看起来的确有些重。 但江吟分明记得,以往自家爹娘都是要求随身携带最外面这把钥匙。 至于剩下几把,则是锁进匣子里,放在库房第一道门的进门口。 如此,便是随身携带一大一小两把钥匙。 只有打开第一道门,才能拿到其他的钥匙。而要想打开其他门,还得有装钥匙的匣子的钥匙。 赵管家看出她的疑惑,边开门边苦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打这库房主意的人太多。若是我随身携带钥匙,怕是随时都会被人套麻袋。 就像前日小娘子看到那样,这太不安全。倒不如寻个好位置,把钥匙都锁起来。” 库房里的东西贵重,他是有这个担忧的,更何况最近他每日还要出门。 若是被人套麻袋拿了钥匙,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江吟坦然道:“赵爷爷不必太过担忧,这不是还有护卫守着嘛。” 守库房的护卫,不管是明理还是暗里,都是长期不能动的。 他们雷打不动守着库房,连只苍蝇都不让飞进去。 然而,赵管家却摆手道:“我现在只相信我自己,把东西放自己那里最保险。” 至于旁人,不主动来招惹他还好,若是招惹,他也不会让其他人好过。 江吟抿抿唇,没再多说什么。等着赵管家把第一道门打开,便跟着赵管家一起她踏进了库房。 但是,刚踏进库房,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39章 损失 “咯吱~”一声,库房第一道沉重的大门,在江吟面前缓缓打开。 许是因为外头在下雨,库房里尘封的气味夹杂着有些水润的风,扑面而来。 江吟眯着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往两边的房间看去。 这一看,便发现两边房门上的锁头都未锁上。 她瞳孔微缩,偏头朝赵管家冷声道:“平日里房门也不锁?” 即便外面这两间房里的东西不是那么贵重,但也不是不锁门的理由。 库房,存放的都是家里贵重或是量大的物品。 说是不那么贵重,但比起放在外面的那些,价值依旧不小。否则。直接放在外面的院子或小库房即可。 “锁,怎么不锁。”赵管家声音有些颤,随即快步往其中一间房走去。 他边走还边嘟囔道:“我明明记得我是锁了的,怎么会没锁呢?” 江吟抬眼看着他的背影没吭声,只抬脚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左手边的房间。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房间里放的是府里平日采买的物资。譬如常用的布料、香料以及一些小物件儿。 一眼望去,屋内并没有什么异常。但若是熟悉屋内的东西,便知道少了不少东西。 而主要少的,则是布匹和香料,以及零零碎碎一些小物件。 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不重要,重要的是布匹和香料。 布匹可当货币交换其他物资,虽然这里放的布匹都不是最好的,但了胜于无,会少也是预料之中。 只是,布匹这般显眼的物件儿,到底是如何搬出去的? 江吟把眼神放在赵管家身上,希望赵管家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而此时的赵管家,脸色同样也很难看。他张了张嘴,无力解释。 库房的钥匙只有他有,他也是第一负责人。现在出现了问题,找他无可厚非。 他愧疚道:“是我的失职,不过,请小娘子放心,我马上调查。” 说着,他连忙到门口喊来了一个守门的护卫,当着江吟的面盘问起来。 然而,护卫的话,却让赵管家有些沉默了。 护卫说只有放蒙山茶的那天有人来过,其他便没有了。 而茶馆里的蒙山茶,则是赵管家和赵肖带着人放的。 只是,那天赵管家中途有事儿出去了一趟。 等回来时,其他人已经离开,只有赵肖在等着赵管家。 赵肖把外面的钥匙和这两间房的钥匙给赵管家,之后才依依不舍跟赵管家告别。 赵肖是赵管家的义子,他对赵肖是信任的,便没再检查这里的东西是否有误。 赵管家满脸懊恼,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儿,那天他就该亲自检查一遍。 江吟故作为难道:“这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赵爷爷你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照护卫的话来看,东西丢失,跟赵肖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库房丢了东西,这事儿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她也可以去报官来调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她冷着脸,赵管家慌忙弯腰施礼道:“小娘子放心,我这就去找那小子问清楚。” 说到这里,他还不死心帮赵肖解释一句:“赵肖那小子胆子小,这里面说不定会有什么误会。” 他的义子,在过继之前,他可是考察过的。 江吟眯眼附和道:“是啊,赵爷爷可得好好问问。让他把这事儿说清楚,好洗脱嫌疑。” 误会?那是不可能的,就看赵管家接下来会怎么处理了。 是直接选择包庇,还是自己把钱补上,亦或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 这些江吟都不知道,只能等着看。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不着急,先去其他几个屋看看再说。”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其他损失。 赵管家嘴角微动,想说什么,却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想反驳解释几句,说其他的没有问题。但想到这边屋都有损失,其他的可能也会有。 于是,他便歇了心思,跟着江吟去对面的屋。 对面的屋放的是各类茶叶,江氏不止产蒙山茶,还产其他普通茶以及花茶等都有。 每年在茶场制好茶,除了直接卖给其他商人的,剩余的一部分会被运送到各处茶馆售卖,另一部分则是存在府中的库房里,平日按需补给。 前些日子茶馆关门,茶叶被送回府中的库房,便是放在这个屋里。 看到一排排整齐的茶笼,江吟悬着的心想放下,却依旧放不下。 茶笼,是盛放茶饼的茶器。 烘培过的茶饼若要长期保存,须用竹编的茶笼盛放,茶笼的四周还要用蒻叶封裹。 最后,再将装满茶叶的茶笼放在高高的地方,不让它接近地面的湿气。 所以,眼下这些茶笼都放在架子上,以免受潮损坏。 江吟还没开口,一旁的赵管家倒是松了口气道:“小娘子,这里的茶笼没有少、也没有被损坏,茶叶必然也是不会少的。” 每个茶笼里都装满了茶,若是将茶笼拆开,耗费的时间长,还不容易恢复,得不偿失。 至少,现在明面上看起来,是没有缺的。 江吟看了赵管家一眼,随即朝小萝和严哥儿道:“你们去把茶笼打开,看看都是什么茶。每个茶笼都要看,再把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单独分出来。” 他们江氏两峰茶山主要产的,便是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这两种茶,主要也是卖这两种茶。 当然,朝廷榷茶榷的,也是蒙山茶。 若是要填补今年的亏损,也只有用库存的这两种蒙山茶去填补。 至于其他那些随意用老叶子做的粗茶,便没有什么用处。 原本听到江吟让打开茶笼检查,赵管家心里还有些不高兴。 但这会儿他突然又想明白了,也看出了江吟的意图,便立马加入了进来。 只是,想象是美好的。当这层美好遮羞布被撕下,便会发现底下早已开始腐烂。 小萝接连看了两个茶笼,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且难看。 她抿了抿唇,朝江吟道:“娘子,这些茶笼里的茶,不是蒙山茶。就连蒙山粗茶,都不是。” 第40章 雅州黑茶 茶笼里的不是蒙山茶,这个消息在江吟脑中炸开。 她既惊恐,又觉得早在预料之中。先前听说有人找曹管事要买陈茶时,她便知道这事儿没法善了。 江吟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吩咐道:“都打开验验。” 她就不相信一笼蒙山茶都没给她留,至少原先存在库房里的,该幸存下来才是。 那些有可能被成功替换的,也只有从茶馆搬来的那些。赵管家信任赵肖,便没检查茶笼里到底是不是蒙山茶。 而把茶馆的陈茶搬到府里的库房,这事儿是赵管家和赵肖主导做的。能做这事儿的,也只会是他们其中之一。 当然,不排除茶馆其他人也有参与的可能。否则,那些茶博士怎会闭门不出呢? 赵管家埋着头,一声不吭的继续手上的活儿。 不管如何,他这张老脸,今日算是丢尽了。 方才看的所有的茶都被人调换了,没有找到蒙山茶的后果,他是知道的。 赵管家神色晦暗不明,似是没想到赵肖竟如此大胆,把蒙山茶全部替换出去。 江吟瞥了他一眼,随即,也默不作声的开始动手检查茶笼。 好在一阵忙活后,才查出只有从茶馆搬过来的那些茶被人调换了。 其他原本库房里存放的蒙山茶,则依旧原封不动,安然无恙。 至于调换过来的那些茶,有雅州产的黑茶,亦有其他地方产的普通茶。另外,还有另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茶。 而这几种茶,除了同样产自雅州的黑茶最多外,便是另一种她不曾见过的茶最多。 这一大批茶来的蹊跷,让江吟感到奇怪。 小萝瞪了赵管家一眼,担忧的看着江吟道:“娘子,这可怎么办?” 接收到小萝的眼神,赵管家并未生气,而是满脸苦涩道:“是我的错,小娘子,我没管好这个家。” 他将手里的钥匙恭敬的递给江吟道:“这钥匙,小娘子便收回。没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我没脸掌管这个家。等把丢的东西找回来,要打要骂,我都悉听尊便。” 他想直接辞了管家这个活儿,但东西没找回来,他没脸这么做。 江吟沉吟片刻,伸手接过钥匙,这才道:“赵爷爷知道库存的蒙山茶叶对江氏意味着什么,我希望赵爷爷不惜一切代价寻回蒙山茶。” 她抿抿唇,神色严肃道:“三日内,若是寻不回,我会报官处理。 今年蒙山茶尽榷入官,赵爷爷该知道,若是交不齐,官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让官家亲自出面关注到江氏,倒不如她现在手段狠厉点,逼赵管家去把茶叶找回来。 眼下茶马互市还没开市,那些茶叶指不定还在雅州城里。 毕竟,茶马古道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就她丢失的那点茶叶,还犯不着谁去冒险专门走一遭。 再者,现在走茶马古道运送茶叶,那目标可是十分显眼的。就算她不追究,茶马司和官家也会去追究。 贩卖私茶,私自以茶易马,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赵管家身子微僵,整个背都塌了下去,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 他佝偻着身子,恭敬行礼道:“是,小娘子放心!” 他说完便冒着大雨匆匆往外走去,这下他是不想出门也得出门了。 小萝疑惑道:“娘子,里面的三间房咱们不查了?” 若是还有东西丢了,好一起找赵管家。 “查,怎么不查。”江吟拎着钥匙往外走,“走,去看看。” 不过,若是她猜的没错,里面的东西大抵是没丢的。 事实确实如此,只有外头这两间房有异样,而里面三间房里的东西全都在。 盘完库房天色已黑,江吟把替换进来的几种茶叶,各打包了一份带走。 另外,她还让小萝多打包了些她没见过的那种茶叶。 并且,她加强了库房的戒备。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回房换了身衣裳,江吟将黑茶和另一种茶摊开放桌上,并烧水各泡了一杯。 这些雅州黑茶是粗制型的,跟她们江氏平日卖的精制黑茶不一样。 粗制黑茶通常由茶农完成,茶农把茶菁割下后,当天经过炒青、搓揉环节,第二天摊晒,进行推摩。再把茶装入踏袋中踏茶,然后再晒干,即成毛茶出卖。?? 而市面上卖的精制黑茶,则是由茶商自己来完成从毛茶到精制黑茶的制作。 茶商收购毛茶后,除毛尖、芽子二种茶外,均需做色。也就是使毛茶发酵,变成黑褐色。 这道环节需二十余日,晒成八、九成干。 干茶经拣选后,分为茶梗、精茶及细茶。再把制成的茶梗同时加入茶叶内,进行配堆。 配堆完毕后的茶叶入包,再把茶装入甑内蒸上片刻,压制成形后,用黄油纸包好。 粗茶每包四甑,每四大甑重四斤,细茶每包十六甑,每甑一斤。 每四大甑或十六小甑合并后,再以黄油纸包好,扎上篾条,套上篾兜即可运输、存放或是售卖。 而精制和分包,不同的茶商有不同的制法,江氏也不例外。 他们江氏也会在茶农那里买粗制黑茶,再根据自己独特的手法精制售卖。 江吟端起泡好的黑茶抿了一口,口感不涩不苦、回味甘甜。但因是粗制,口感比不得江氏自己售卖的黑茶。 随即,她又将目光放到另一种茶上。 这茶外形微卷,形状如同雀舌,银毫显露。色泽是黄绿油润的,带有金黄色的鱼叶。 冲泡之后,它的汤色清澈带微黄。抿上一口,味道鲜浓,有甘甜、醇厚的味道,叶底嫩黄。 江吟眉头微蹙,这口感这模样,似是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的结合。 难不成,有人在蒙顶石花和蒙顶黄芽的基础上,炒制了另一种茶? 她有些不确定,于是偏头朝小萝道:“小萝你来尝尝这茶,可觉得有什么不同?” 兴许,是她的错觉也不一定呢。 小萝端起她递的茶杯抿了一口,又再抿一口。 直到喝了半杯茶,这才放下茶杯,怪异的盯着茶杯里的茶叶看。 第41章 刺杀 为了确认口感,小萝一口气喝了半盏茶。但她这会儿依旧紧锁眉头,眼里还有茫然和探究。 见她这样,江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吟抬眼道:“你是不是也发现口感似曾相识,但又不是完全相同?” 她江氏的人就没有不懂茶的,小萝自然也能从这茶里瞧出些不同。 “嗯嗯嗯”小萝使劲儿点头道,“就是这种感觉,娘子,这该不会是别家制的蒙山茶?” 虽然都是蒙山茶,但蒙山四家制出来的茶,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江吟摇摇头,肯定道:“不是,这像是蒙顶石花和黄芽的结合体,但并非真正的蒙山茶。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这茶并非出自雅州。至于具体出自哪儿,还得探查一番才能知道。” 若是产自雅州,相信在榷茶制下,没有人想把茶做成这样,除非得到官家认可。 毕竟,在蒙山茶有利可为又稀有的情况下,定然是要先制蒙山茶的。 而这种新的茶叶,若是按照蒙山茶的制法,或是再制的精细些,口感和质量便能与蒙山茶相提并论。 能与蒙山茶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江吟眼神微眯。或许,她可以从这个新茶下手。 蒙山茶尽榷入官,虽不再愁销量,但价格却被官家压的极低,没有太大的利润可言。 长期下去,她江氏的生意和收入必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严重的话,还会影响到根基。 但若是她能找到这种新茶的产地,从新茶着手,对于江氏来说,或许是另一个机遇。 即便最后官家让她江氏补齐损失的那两三成蒙山茶,她也有把握用这种新茶来说服茶马司、说服官家。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能找到这种新茶。 江吟心下有了计较,让小萝收拾好桌子,梳洗一番,便躺床上闭目养神,准备睡觉。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赵管家下午出去便没再回来。 王恒赶来时,江吟便让他出去暗中跟着赵管家去了。 到底是在江氏干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在没查清楚事实真相前,她要保证赵管家的安危。 这两日的清静,让江吟以为那些想刺杀她的人,暂且歇了心思。 然而,今日这种雨夜,夜黑风高,正好杀人。 并未深睡的江吟耳朵微动,突然听到屋顶传来轻快的跳跃声,这是有人在屋顶奔跑。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慌忙套上衣服,把睡在软榻上的小萝给摇醒。 小萝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她指了指屋顶,眼神示意小萝仔细听。 屋顶的动静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显。 小萝瞪大眼,明显也是听到了动静。 她连忙套鞋,拿好放在软榻上的刀,跟江吟一起躲在了门边。 江吟手里也抱着把大刀,这是经历过刺杀后,她从库房里选的,就放在床边。 为的就是若再次遇到刺杀,好有个趁手的工具。 小萝紧贴着她,准备随时保护她。 江吟则是一手抱着刀,一手捏着哨子。准备等刺客进来,便立马吹响哨子召唤暗卫。 其实,只要她有危险,无需哨子,暗卫也会出来救她。但她喜欢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吹响哨子更为保险。 然而,还没等她吹响哨子,屋顶便传来了打斗声。 听声音,打斗还挺激烈。 江吟松了口气,想来是府上的护卫发现了刺客。 府上的护卫足有三十多人,除开库房附近守着的,也有二十多人。 这些护卫都是自家爹娘精心挑选的,各个武艺高强。想必对付这些刺客,不会费太大的劲儿。 然而,还没等她彻底松下这口气,她房间的窗户,便被人给暴力踹开了。 两个刺客跳窗而入,举着刀朝她走来。 江吟神色一紧,在窗户被踹开的同时边吹哨子,边带着小萝往院外跑。 哨子一响,暗卫便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 她身边的暗卫除了派出去的,还有四个。 四个暗卫快速将两个刺客解决,随后退到江吟身边保护她。 江吟刚想让他们去帮其他人,她的院子里,又涌进了四个刺客。 这四个刺客,刚好四个暗卫一人对付一个,他们很快激烈的斗在了一起。 江吟拉着小萝靠在墙边,警惕的戒备着,以免遭到偷袭。 “砰~”的一声,一具刺客尸体从屋顶掉下来,吓了江吟和小萝一跳。 小萝一个哆嗦,护着江吟往旁边挪了挪,随即担忧道:“娘子,来的刺客太多了,咱们出府去报官。” 这是在城里,只要报官的话,有衙门管这事儿。 刺客再多再强大,也不敢轻易跟衙门作对。 “出去就是死路一条。”江吟望着屋顶激烈的打斗道,“走,往库房跑。” 库房的护卫有十人,没她的允许他们都不准离开半步,但库房恰恰是部署最安全的地方。 即便是今日这种情况,江吟也不会把库房的护卫全部调走。毕竟,谁能保证这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呢。 小萝眼神一亮,附和道:“对,往库房跑。” 江吟吹响哨子,让暗卫尽快跟上。随即拉着小萝,沿着隐蔽的地方,快速往库房跑。 雨越下越大,她的院子里早已血流成河。就连屋檐上滴下来的,都是血水。 江吟有些心惊,但此刻顾不上其他,更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淋雨,只管使劲儿往库房跑。 四个暗卫四对四,其中武功最强的暗卫,快速解决掉对手跟了上来。 其他三人见状,也加快了速度,解决掉刺客后跟上来。 被刺杀的主角离开,不管是屋顶还是院里的刺客,都在想办法跟上江吟的脚步。 而拼杀的战场,也在逐渐往库房转移。 看到四个暗卫跟上来,江吟心下松了口气。 若是他们没跟上来,万一半路跳出两个刺客,那可如何是好。 说曹操曹操到,江吟刚想完,当真跳出了两个刺客拦路。 她抬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该死的乌鸦嘴。 好在暗卫在身旁,直接上去跟这两人打在了一起。她则带着小萝,继续往库房奔去。 第42章 不相欠 江吟跑到库房门口后,便调了五个护卫去后院儿帮忙。 有暗卫在这里,库房和她都会比较安全。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越来越小,刺客也越来越少。 江吟在库房这里,总共也只遇到了五个刺客,其中还包括半道上遇到的那两个。 她眉头微蹙,似乎觉得不应该。按今夜的阵仗来看,对方似乎是非要她的命不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了事。 直到严哥儿找来,她才相信刺客全都撤退或是死了。 “你说衙门来了人,还把刺客的尸首带走了?”听到严哥儿的话,江吟瞪眼不可置信道,“还有,那位李官人也在?” 这是什么情况,她有些没搞明白。 她还没来得及报官,衙门的人就主动来了。不仅如此,就连李戟也来了。 想到这里,她眉头微蹙,李戟不是在名山的茶马司吗,怎的跑这儿来了。 严哥儿恭敬道:“是的,小娘子。他们还在后院儿收拾,小娘子可要过去?” 江吟颔首道:“走,去看看。” 不管怎样,作为江家的话事人,她都该去感谢人家。 今夜的刺客总共有二十来个,各个武艺都不错,看的出来幕后真凶是花了大心思的。 许是因为李戟的原因,衙门的人速度极快。等江吟一路小跑回到后院儿,他们已经收完尾退了出去。 而李戟,也正要出去。 江吟连忙跑上前,施礼道:“多谢李官人和衙役大哥们的救命之恩。” 她将手里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诚恳道:“这里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李官人换些钱,请今日帮忙的兄弟们吃顿好的。” 荷包里的是银子,银子在雅州并不通用,只她们这种大商户,或是宦官人家才会使用。 若是平日要花费,还得换成铜钱才行。否则,一般的商家都不收。 但对李戟这种从东京来的王公贵族来说,银子便是钱。 将银子交给李戟,他也自是能换铜钱的。 再者,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今日有衙役来帮忙,怕有他的手笔在里头。 就是不知道,李戟如何知道有刺客来偷袭江府。 李戟抬眼,望着江吟的眼神幽深。他没有拿钱袋,而是背着一只手道:“我只是路过报了个官罢了。江小娘子若是想感谢,明日自去衙门即可。” 他说完便要离开,江吟连忙拦在他跟前,不死心的递了另一个荷包过去。 “不管如何,李官人都三番两次救了我的命。这是单独给李官人的谢礼,还望收下。” 这次的荷包里装的是金叶子,虽然对李戟来说不过尔尔,但也算是抵消了今日这事儿。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最近遇到危险,李戟总会出现。 她不想越欠越多,还是还了这份恩情比较好。 许是见她坚持,李戟终究是接过她手里的荷包,这才快速离去。 末了,他还回过头意味深长道:“江小娘子这招祸的本事,还是多请些护卫,早日揪出幕后凶手的好。” 江吟站直身子抬手作揖道:“多谢李官人提醒。” 任谁一介小孤女继承这偌大家业,都会变成香饽饽、招来祸端。 这点,不可否认。 至于揪出幕后凶手,她当然也在做这事儿,只是目前还未抓到具体的把柄罢了。 等李戟走后,小萝上前望着李戟离开的方向,由衷道:“这李官人当真是人中龙凤,武功又高,若是能给娘子当夫婿就好了。” 这样的话,即便遇到刺杀,自家娘子也不会有危险。 “小萝,慎言!”江吟冷声呵斥道,“李官人这种人中龙凤,岂是咱们这种人能沾染的。 你记住,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日后遇上敬着些、也离远些,莫要再说这些话。” 再跟李戟在一起?除非她疯了,否则不可能。 这辈子她宁愿孤独一生,守着江氏过一辈子,也不愿再继续沾染李戟。 李戟这种人,是天上的月,高处的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心里嘲讽一声,她算什么东西,怎配让李戟那样的人跌下凡尘。 看到她严肃的表情,小萝吓了一跳,连忙认错:“是奴的错,娘子别生气。” 她怎么就忘了娘子还在守孝期,先前娘子说过,三年内她都不会考虑亲事。 不过,小萝从自家娘子的话里听出了对自己的贬低。 于是,她顶着压力,咬牙道:“娘子莫要妄自菲薄,在奴眼里,娘子配得到最好的。” 自家娘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娘子,即便是天上的月,娘子也配得上。 江吟这会儿没心思跟小萝多说,只让她去收拾偏房,今日先在偏房将就一晚。 她还将李戟没接的荷包交给严哥儿,并嘱咐严哥儿,明日一早务必要拿去衙门,交给今夜帮忙的官差。 无论如何,他们今夜都帮了忙,她该表示一下心意的。 折腾了一晚,江吟身心疲惫,却又不敢深睡。直到天快亮,确定不会再有刺杀时,她才沉沉的睡去。 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准备洗漱吃饭。 只是,刚打开房门,江吟便看到赵管家神色焦急的在院里走来走去。而王恒,则是满脸紧绷着守在门口。 看到江吟完好无恙,王恒偷偷松了口气。 赵管家则是扑上来焦急道:“哎哟,小娘子,你没事儿?昨夜的事儿,今儿一大早我就听说了,早知道昨夜我该回来的。” 望着满脸懊恼的赵管家,江吟抿唇一笑道:“赵爷爷放心,我没事儿。昨夜有衙门的人来帮忙,刺客都被抓走了。” 她话头一转,继续道:“幸好赵爷爷昨夜没在,否则怕会有危险。” 若是按照往常来看,她确实也是真心实意关心赵管家的。 “我不怕。”赵管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都一把年纪了,活一天赚一天。只要小娘子安全,我这把老骨头,就算豁出命去又何妨。” 江吟连忙摆手道:“可别,赵爷爷得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才行。” 第43章 纠缠 前一日的刺杀,虽然让人心惊胆战,但并未影响到江吟今日的行程安排。 把赵管家打发走以后,江吟漫不经心用了个午膳,这才让小吟拿上从茶山上带来的泥土和茶树枝,再带上王恒,一起去城里最大的医馆找大夫。 只是,刚出门,就遇到了携手而来的张源之和张扬父子二人。 江吟脸色一沉,装作没看到他们,扭头就想往另一条路上走。 然而,张源之却小跑过来,边跑边道:“大侄女儿,你跑什么!” 他快步挡在江吟跟前,满眼痛惜道:“听说昨夜府上进了刺客,死了好些人。不是二叔说你,这家里没个男人,总归不安全。 这样,我跟你兄长现在就搬回府上。有我们父子在,保证不会让昨夜的事情再发生,怎么样?” “保证不会?”江吟冷声道,“莫不是昨夜的刺客,是二叔派来的?” 她前脚刚来雅州,后脚张源之就追了过来。现在还大放厥词,让她不得不怀疑昨夜的事儿跟他有关。 张源之或许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刺客,谋划昨日的刺杀。但他背后的那些人,却是有能力的。 他背后那些人,可是在谋划起义造反的。他们的谋略和才智,必然不会太低。 至少,策划一个谋杀,是没有问题的。 “胡说,怎么可能是我派来的。”张源之跳脚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二叔我巴不得你平平安安的,怎么可能找人刺杀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江吟心下冷哼,好处,那可就多了。光是把江氏占为己有,便是最大的好处。 她盯着张源之,故作认真道:“真的?” 张源之竖起手指,保证道:“真的,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你兄长。” 他招了招手,把满脸不情愿的张扬喊过来。 却只见张扬轻哼一声,扬了扬下巴道:“我爹可是今儿才到的,刚到就来看你,你可知足。 先前你对我不敬的事儿,若是你好好道个歉,我还能勉强接受原谅你。你得先道歉,我才跟我爹搬回府保护你。” 不仅如此,还得把库房打开,让他去里面挑选些赔偿。 江吟冷哼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见张源之一巴掌拍在张扬头上,骂道:“你这臭小子,说什么胡话。道什么歉,要道也是你道,阿吟没错!” 这臭小子是不是还没被她这大侄女儿收拾过,竟然想让大侄女儿低三下四道歉。 要知道,现在连他在大侄女儿面前,都只能低声下气装孙子。 张扬捂着头不服气道:“我不管,必须道歉,不道歉我就不回府!” 江吟白了两人一眼,无语道:“谁稀罕你们来我府上,我告诉你们,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住江府!” 她说完,绕过他们便走,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欸,大侄女儿别走啊!” 张源之伸手想拉江吟,却被拔刀的王恒挡住了去路。 张源之连忙停下脚步瞪了王恒一眼,随即,站在原地朝江吟喊道:“大侄女儿,我这是为了你好,住府上才能保护你,你可别不识好歹啊!” 他跺了跺脚,想追上去,却又怕王恒的刀不长眼。 江吟头也没回,只挥了挥手道:“你能打的过恒弟再说。” 就他们父子俩那个废物劲儿,连她跟小萝都打不赢,何况是王恒。 还保护呢,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何况,指不定是谁保护谁。 江吟觉得,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刚摆脱了张家父子,转个弯儿,又碰见了刚从府里出来的沈富贵。 沈富贵看到她眼前一亮,连忙跑过来道:“真巧啊,江小娘子。昨夜雨下的真大,不知江小娘子可否听到有人打斗的声音?” 他凑近江吟,神神秘秘道:“昨夜怕是不太平,不知道什么人在厮杀。” 吓得他门儿都不敢出,只能捂紧被子瑟瑟发抖。 江吟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府上。” 也不知这人是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三家向来沆瀣一气,这些事儿,她就不相信沈家没参与。 “什么,你府上什么?”沈富贵满脸懵懂,似乎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江吟直接白了他一眼,同样不想解释,直接绕过他就走。 然而,沈富贵也是个脸皮厚的,压根儿不管江吟的白眼,偏跟在她身后转悠。 他嚷嚷道:“江小娘子,你倒是说清楚呀,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然而,江吟依旧不搭理他,只加快了脚步。 沈富贵也不气馁,继续跟在江吟身后。 被吵的烦了,小萝直接道:“沈小官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什么,昨夜遭刺客是我们娘子。 那些刺客就在衙门关押着,沈小官人若是想知道具体的,不妨自己去衙门问问。” 问问问,就这么几座挨着的府邸,她就不相信沈富贵猜不出是江府出了事儿。 “什么!”沈富贵瞳孔微缩,不可置信道,“怎么是你们府上?” 小萝白了他一眼,呛声道:“事实就是如此。” 她说完也不再搭理沈富贵,连忙追上自家娘子的脚步。 “欸,你说清楚啊。”沈富贵想追上去问清楚,却被王恒给拦了下来。 见王恒浑身不好惹的模样,沈富贵有些怂,便没有继续追上去。 身后没人跟着,江吟浑身都放松了下来。直到拐弯进入闹市区,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以往爹娘是怎么想的,竟然跟其他几家人一起修建府邸。 把自己完全放在敌人眼皮底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其他人府上大概也会知道。 小萝偏头低声道:“娘子,昨夜的事儿,会不会跟沈家无关?” 毕竟,连沈富贵这个沈家唯一继承人都不清楚。 江吟淡淡道:“是谁做的,跟谁有关,咱们都没有证据,奈何不了。 且等衙门调查出来,到时候一切皆有定论。” 她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你又怎知这不是故意放出来迷惑人的?” 第44章 梫树粉 甩开沈富贵后,江吟终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医馆。 医馆的小童认识她,见她要找他们老大夫,连忙将人请到了后院。 昨夜下雨,今日出了大太阳。医馆的后院晒满了药材,还有一白头老翁在整理药材。 江吟恭敬行礼道:“葛大夫。” 听到声音,葛大夫才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随意擦了擦手道:“听说江小娘子想找老夫看茶树和土壤?” 他抬手示意江吟坐,随即继续道:“来,给我瞧瞧。不过,能否瞧个明白,我可保证不了。” “这是自然,葛大夫放心。”江吟嘴角含笑,将包裹着的茶树枝和土壤双手呈上,恭敬道,“有劳葛大夫。” 葛氏医馆是雅州城最大的医馆,而作为东家的葛老大夫,也是雅州城公认最好的大夫。 所以,她才会直奔葛氏医馆而来。 若是连葛大夫都没法看出这里中的是什么毒,那么,其他地方更不可能。 葛大夫接过东西放桌上,便开始认认真真研究起来。 江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会儿闻一闻,一会儿捏一捏,又拿银针戳一戳。 最后还起身回屋,拿了些工具和药水出来,似是在验毒。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你来晚了,这茶树病入膏肓,没救了。倒是土壤能救一救试试,不过,能不能恢复,我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 行医救人或是救其他什么,最忌把话说的太满。 况且,他的确没救过树和土,无法判断是否容易治好。 “葛大夫可知这是什么毒?”江吟有些激动又有些复杂,但她还是将这复杂的情绪压下,道,“还有,可能知道大概的中毒时间?” 若是知道这几点信息,她也有眉目去做针对性的调查,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 “是梫树粉和浓盐水。”葛大夫没卖关子,而是慢悠悠解释道,“梫树,顾名思义,它具有侵的力量。在它周围,往往没有其他草木可以存活。 另一方面,浓盐水,对草木的根茎具有极强的破坏性。这两者合二为一使用,你这茶树和土壤都得废。” 这两样东西对草木来说,都有致命的伤害。二者合一,伤害更甚。 江吟脸色极其难看,她拳头紧握,继续问道:“不知可有其他人来找过葛大夫看茶树或土壤,亦或是,来买过梫树粉?” 她还以为是有多难解的毒,没想到葛大夫没一会儿就瞧出来缘由了。 分明雅州就有大夫能拯救茶树,但为何蒙山那边迟迟解决不了。 葛大夫抚了抚胡须道:“江小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事儿或许不怨别人,我医馆里也没有梫树粉卖。” 他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日子我去了府城,也是这两日才回雅州的。另外,梫树的危害,还是我机缘巧合下得知的。换作一般的大夫,恐怕也不清楚个中缘由。” 意思就是,梫树粉不是从葛氏医馆出的。这东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寻常的医馆大概也没有。 而老宅那边没有来请他看,则是因为他那段时间不在医馆。 种种机缘巧合下,便成了眼下这般情形。 听到葛大夫的话,江吟脸色好转了一些。 她起身施礼道:“劳烦葛大夫配些解药,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既然是梫树粉和浓盐水的问题,那她便多给中毒的茶树浇水。 把浓盐水冲淡,把梫树粉冲走,或许还能补救。 “依江小娘子带过来的茶树枝来看,这茶树怕确实是没救的。”葛大夫叹了口气道,“不过,倒是能配些药,尽量把土壤给养回来。 否则,以现在土壤的状态,种多少茶树上去,最后的结局都是死。” 可惜了,好好的茶树成了这般模样。 他瞥了江吟一眼,心下再次叹了口气。 这位也是个命苦的,眼下乱世本就不易。她一介孤女继承这偌大家业,能不能守住家业另说,能不能把命保住才是真的。 江吟再次施礼答谢道:“如此,便有劳葛大夫。” 她也是这样的想法,若是救不了茶树,便把土壤给救下来。 但即便能救回来,那些土壤也是元气大伤,怕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好。 等种新的茶树时,她还是得铺些干净的土壤上去,省的再出什么意外。 江吟等着葛大夫配好药,又买了些其他的药材,这才从医馆离开。 方才趁着配药的时候闲聊,葛大夫透露,当初他年轻时发现梫树有此功效,身旁还有另一位大夫在。 那位大夫姓齐名山,齐山,乃是葛大夫的同门师弟。 之后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起,更没想过把这东西透露出去。 而那齐山齐大夫远在关中,并未到过成都府,更从未到过雅州。 葛大夫的意思很明显,这位齐大夫,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回去的路上,小萝瞅了瞅周边,没有可疑的人,便凑近江吟,低声道:“娘子,那边那位树大夫,姓齐。” 两个大夫都姓齐,这其中,大抵会有什么关联。 当然,也不排除是巧合的可能。 江吟垂眸:“先回去再说,今日之事,切莫透露出去。至于这些药,若是有人问,便用方才医馆的那些话即可。” 方才在医馆的时候,她拜托过葛大夫。若是有人来打探消息,便说她最近心力交瘁,还受了惊吓,所以才来抓药吃。 至于梫树粉的事情,她也选择不提及。 一来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有更多人用这法子来做坏事。 二来没抓到凶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另外,浓盐水。 她江氏两峰茶山的半山腰,那么大的地方,全都被浇灌过浓盐水的话,这事儿就不简单了。 盐这个东西,向来受官家管控,不是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的。 所以,这其中,怕还牵扯到私盐的问题。 这事儿她得想想,或许得让官家的人介入。 要么是茶马司以调查茶山的事儿介入,要么是提供线索给李戟。 她垂眸沉思,得从长计议。 第45章 污蔑 为了配合对外的说法,江吟回去之后便开始熬药吃。她还在家里休息了两日,之后才启程回蒙山。 药是在葛大夫那里捡的,的确也是养身子、补气血的药。 至于要用在土壤里的解药,则是她在这两日陆续采购的。 采购了许多,全都磨成了粉,等回去之后,便用在半山腰那些有毒的土壤里。 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悄悄解毒,否则,还不知道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而在回去之前,衙门来了消息。说是那些刺客畏罪自杀,线索中断,暂时结案了。 若是之后还有其他新的线索,再来给她说。 畏罪自杀,江吟倒是没想到那些刺客竟然这么有骨气,直接自杀了。 不过,他们自不自杀的,她并不在意。 若是证据那么容易收集,她早就把蒙山那三家拉下水了。 回蒙山的路上畅通无阻,半个挡路的人都没有。 然而,等回到老宅门口时,江吟却发现其他三家家主胡泉、沈甘和陈蒙都堵在门口。 她放下车帘,压下微勾的唇角,整理好面部表情,这才下了马车。 三位家主早已围了过来,不等他们开口,江吟便先发制人道:“三位家主今日来,又是为了帮我江氏看守茶山? 你们也知道我江氏的茶树被歹人觊觎,毁了不少。莫不是你们抓到了人,或是找到了解毒办法?” 毕竟,先前沈甘便是以帮忙的理由,想去她江氏的茶山查探。 她歪着头满脸诚恳的看着三人,似乎是真的以为他们能帮上忙。 她这一抢先,三位家主刚想说出口话,突然就没那么容易说出口了。 胡泉阴沉着脸道:“世侄女说的哪里话,你的茶山有问题,我们的也有。 前日我胡家茶山上,也有茶树遭了毒手。眼瞧着就要交今年榷的茶,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儿?”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偏偏不能暴露出来。 这种情况下,谁先承认就是谁输。 他看着江吟眸色微深,没想到这小娘子竟如此难缠。 沈甘咬牙附和道:“是啊,五峰茶山原本可只有你江氏的两峰有问题。这会儿我们三家的也都有问题,世侄女是不是该给个交待?” “交待?”江吟气笑了,“沈家主莫不是瞌睡没睡醒,你茶山有问题,关我江氏何事?照你这么说,我江氏茶山有问题,是不是应该找你要个交待?” 疯狗乱咬人,逮到谁咬谁。 “指不定就是你们得罪了人,才连累了我们。”沈家主指着她道,“做人留一线,小小年纪,我劝你莫要把事情做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自己心知肚明。” 怎么就有那么巧合的事儿,他们几家的茶山,出现了跟江氏一样的问题。 虽然波及的面积小,但另外还有土壤丢失。 这损失,该由江氏来承担! “这话应该送回给你。”江吟白了他一眼道,“我早在三日前就回了雅州,这会儿才回来。沈家主怎么着,也不能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她这几日可有不在场证明,他们没有证据,谁能正大光明奈何得了她。 随便编个理由,就想把事情赖在她身上,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胡泉眼神微眯道:“你不在,不还有其他人在?” 谁说做坏事必须主人家亲自下场。 “其他人?”江吟冷哼一声,“我看几位今儿专门挑府上没人的时候来找茬,就是欺负我江氏只有我一介孤女。 摆明了欺负人就直说,还编什么理由。要我说,我江氏茶山上出的问题,都是你们搞的才是。” 她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只继续道:“要我看直接报官好了,蒙山茶意义非凡,茶马司不可能坐视不理。”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马车,准备让严哥儿先带她去名山茶马司。 呵,这三人终于沉不住气要撕破脸皮了。 “诶诶诶,你急什么。”一旁不吱声的陈家主陈蒙连忙道,“此事大家都是受害者,咱们该先坐下来共同商议对策才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去了茶马司也没人理。” “我觉得咱们没什么好商议的!”江吟咬牙道,“你们说是我做的,我还说是你们做的呢。既然无法判别,便让茶监来主持公道!” 若不是他们心虚,又怎会一口咬定她这个受害人就是凶手。 眼瞧着她还坚持要去茶马司,胡泉袖子一甩,冷声道:“世侄女最好小心行事,若是被我抓到把柄,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完便走,丝毫没给江吟留反驳的机会。 陈蒙紧随其后,跟着胡泉的脚步离开。 倒是沈甘落后一步,指着江吟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好好一小娘子掺和这些做什么。倒不如早日同我家富贵成亲,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他眼里的贪婪都快漫出来了,就想两家联姻,好白捡两峰茶山。 江吟淡淡道:“沈家主要跟我一同去茶马司?” 有时间扯这些有的没的,不如跟她一起去茶马司告状。 沈甘神色微变,连忙道:“我家富贵对你一往情深,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沈甘连忙小跑跟上胡泉的脚步,没再逗留老宅门口。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小萝忍不住挥了挥拳,往地上啐了一口,愤愤道:“几个老不死的,贼心不死!” 话里话外都是自家娘子毁了他们的茶树,但又没有具体证据,全靠猜测。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吟拍了拍她的手,没好气道:“行了,人都走远了,咱们先回去。” 可不就是贼心不死,还有贼心没贼胆。 小萝回头不解道:“咱们不是要去茶马司告状?” 她是真想让茶监好好管管,看自家娘子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去,只是不是现在。”江吟悠悠道,“放心,等时机成熟,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快了,等不了多久。” 她又何尝不想立马就把这些人绳之于法,但关键的证据还没找出来。而且,江氏的叛徒,也还没抓到。 第46章 计划 将蒙山另三家的家主打发走后,江吟便去了书房,开始筹划解毒的事儿。 她既有心隐瞒,便不能大张旗鼓去解毒,只能遮掩。 深思熟虑后,她决定将药粉放入粪肥里搅拌均匀。再给受损的土壤施肥,之后再浇水浸透。 这事儿,除了在粪肥里搅拌药粉需要她自己的人来做以外,其他的都可以让族里的人来做。 等二娘她们回来,江吟便宣布要开启拯救茶树计划。 “拯救茶树计划?”江二娘疑惑道,“如何拯救,阿吟可有成算?” 江小芽举手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吟姐姐是不是早就知道怎么救活那些茶树了。” 江二娘随手拍了江小芽一巴掌,没好气道:“少在这儿瞎胡说,你阿吟姐姐又不是神,什么都知道。” 她家阿吟也不过才及笄罢了。 江吟笑了笑道:“法子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不管怎样,问题咱们都要去解决。总不能坐以待毙,任它坏下去。” 两峰半山腰那些茶树跟禁忌似的,谁都不敢妄动。 二娘她们先前其实是想过办法的,但实施过后,茶树的问题却更加严重了。 所以,他们现在不会轻而易举去动那些茶树。 关于茶树更严重的问题,江吟心里很明白。这并不是二娘她们的问题,而是又有人投了毒。 江二娘凝神点头道:“阿吟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放心,我们坚决不会给你拖后腿。” “是啊,说说呗,怎么做。”三姑父万盛阴阳怪气道,“你的法子要是管用,我们也好早日把茶树救活不是。” 江三娘掐了万盛一下,嗔道:“你少说两句。” 江吟瞥了两人一眼,道:“办法管不管用不知道,但总得去试试。麻烦大娘和三娘分别安排人给半山腰的茶树浇水。 多浇些,咱们把底下的土壤过一遍。若是有什么毒的,过一遍,也能减轻毒素。大娘负责上清峰,三娘负责菱角峰。 浇完水后,二娘和四娘安排人把咱们的粪肥挨着埋进土里。二娘负责上清峰,三娘负责菱角峰。 土壤和茶树都有受损,需要把土壤里的养分给补起来。但现在那些土壤很脆弱,粪肥的选择需要注意。至于怎么选,下来我再跟你们一起看。 埋入粪肥后,大娘和三娘再继续浇水,让土壤充分吸收粪肥里的养分。” 她顿了顿,继续道:“咱们把这些做完,差不多也到了采茶时节。到时候半山腰那些土壤和茶树能不能救活,就看天意了。 咱们总得往前看,不能总停留在过去。若是救不回,待采完茶,再重新移植新的茶树过来栽种。”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尽人事听天命。 她不是神,没法起死回生。 “说了这么多,你这不还是没办法。”万盛板着脸道,“要我说,与其做这些无用功,倒不如去跟胡、沈和陈家搞好关系,让他们帮衬些,卖点茶给咱们。” “住口!”大姑父方显山沉着脸道,“亏你还是江家人,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不努力管好自家事儿,伏低做小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好处,至少不会得罪官家。”万盛嘴硬道,“等官家发现咱们少了这么多茶,可不得追究责任。” 二姑爷谢道允挑眉,揶揄道:“有些人呀,就喜欢当狗!殊不知人家当你不如狗。” 江吟差点笑出声,这话配上谢道允的表情,确实有点欠打。 “你!”万盛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谢道允刚想骂,手指却被谢道允弹了个石子打了下去。 “嗷嗷嗷~我的手。”万盛捂着手嚎叫道,“谢道允,老子跟你没完!” 谢道允冷哼一声:“再指,废你的手!” 看着他眼里的冷意,万盛越嚎越小声,到底没再敢跟谢道允硬碰硬。 江吟并不关心他们的矛盾,只抿了口茶道:“那么,就拜托各位了。” 她话头一转,继续道:“对了,大爷爷和三爷爷没回来?” 她是派了人出去接应,但并不代表这事儿她全权负责。 都过了这么多天了,那两位还没回来,他们的子女应该最操心才是。 江四娘担忧道:“父亲还没消息传来,阿吟,要不再派些人去接应?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慌什么,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江大娘冷静道,“许是中途遇到什么事儿耽搁了。” 江三娘接话道:“曹管事都会被绑,我爹他们会不会也被绑?” 不是她乱说,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连茶馆的管事都有人绑架,更不用说茶山的管事。 江吟坐直身子:“三娘莫急,我这就传信去城里,让城里的护卫去府城接人。” 三娘的担忧没有错,的确有被绑架的可能。 若是跟绑架曹管事的人有关,那还能顺藤摸瓜,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莫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江二娘朝江三娘递了个安抚的眼神,道,“阿吟不如先找人回成都府问问王管家和冯夫人,让他们来安排接应的事儿会更稳妥。” 王管家和冯夫人都是厉害之人,他们考虑事情比他们都周到。让他们来安排,或许会事半功倍。 江吟刚想说话,万盛又开始挑事儿了。 他斜眼儿瞧了江二娘一眼道:“二姐说的倒轻巧,不是你爹你当然不关心。” “哎哟!”刚说完他嘴角又被弹了个石子,这次直接破了皮。 谢道允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冷冷道:“不想活命就直说,再让我听到你嚎,仔细你的狗命。” 江吟连忙端起茶杯掩饰嘴角的笑意,谢道允此举简直甚合她意。 万盛这种嘴贱之人,合该有人收拾他。 再者,江二娘的父亲早已离世,万盛这话直戳江二娘肺管子。谢道允如此宠妻的人,不生气才怪。 眼瞧着万盛见了血,江三娘有些不乐意了。 她幽怨道:“二姐也不管管二姐夫,万盛只是嘴碎罢了,都是一家人,为何下这般重的手。” 其他也就罢了,见了血那就过分了。 第47章 茶马司 大堂里的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能打起来一般。 江吟垂眸暂时没有说话,而是先静观其变。 而听了江三娘的话,江二娘也不干了。 她将茶杯重重一放,冷哼一声道:“我倒是不知道三妹夫如此关心我爹,三妹夫若是想我爹,大可去底下找他,不必在此阴阳怪气。” 还做主,以谢道允的性子,没废了万盛都还算好的。何况他还提了自己那没福气享福,早死的爹。 见江二娘丝毫不给面子,江三娘脸色更沉了:“二姐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大娘打断了:“好了,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抓紧时间把活儿做好才是真的。 马上到采茶时节,茶场那边也得先准备好。否则,炒茶的速度跟不上,咱们依旧交不了差。” 江吟附和道:“大娘说的有理,大家自行安排去。二娘和二姑父留一下。” 炒茶制茶都在茶场,平日里茶场虽然也开着制些花茶什么的,但用的并不多。 所以,在集中采春茶前,还需要把茶场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做好充分的准备。 而江吟把江二娘留下来,则是为了把茶树中的毒告诉她,好让她配合做事。 不过,在其他人眼里,江吟留下江二娘夫妻,则是为了说教。毕竟,谢道允可是把万盛打出了血。 “阿吟莫不是也要说你二姑父?”江二娘瘪嘴有些委屈,似乎若是江吟点头说是,她便能立马撂挑子。 江吟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二娘莫要误会,我是站二姑父这边的。三姑父那人就是欠揍,若非我是小辈不好动手,早就不忍他了。” 当然,若是被她查到万盛做了什么对不起江氏的事儿,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谢道允扬眉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瘫着摆烂。 “我就知道阿吟你是明理的。”江二娘松了口气道:“那你留我们这是要说粪肥的事?” “是,也不是。”江吟把葛大夫的话说了一遍,之后才说起了她的打算。 她专门让二娘和四娘来负责粪肥的事儿,便是更相信她们。 至于只把真相告诉二娘夫妻,则是因为谢道允。 她相信谢道允不会害她,也有能力保护二娘。 然而,她刚说完,二娘还没说话,谢道允便坐直身子道:“这事儿你该给茶马司的茶监说,跟我们说有什么用。” 他只想过安生日子,丝毫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中。 江吟一噎,知道这是谢道允不想掺和太多的意思。 她抿唇道:“茶马司肯定是要去的,但我还没想好何时去说。” 若是打草惊蛇,再想抓到把柄就难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再者,族里的内奸还没揪出来……” “怕什么,不破不立。”谢道允枕着手幽幽道,“茶马司没你想的那般废物,另外,听闻茶马司最近来了位监察使。若是你能请这位介入帮忙,相信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他不过是看在江吟近来脑子清醒没被骗得份儿上,才提点一二。 否则,他宁愿事不关己,什么都不管,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江吟微微一愣,沉默片刻,随即偏头朝江二娘道:“二娘以为呢?” 是啊,不破不立。查案什么的,她不是专业的。 茶马司事关重大,官家派来的人不会是废物,李戟更不是废物。早点让他们介入,或许会早点有收获。 但她还是想听听二娘的意见,她将视线放在江二娘身上。 江二娘沉吟片刻,抬眼道:“你二姑父说的对,眼下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该采茶了,现在该去找茶马司。 怎么解决处理,先给他们交个底,让他们拿拿主意。至于解毒的事儿,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解毒一事非同小可,不能再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行。”江吟起身干脆利落道,“那我现在就去。” 说干就干,她当即就要出门备车去茶马司。 江二娘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连忙起身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我可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谢道允连忙拒绝。 出主意已算仁至义尽,要让他去茶马司,那不行。 然而,有江二娘在,他不去也得去。 江二娘掐着他的腰,咬牙道:“去,怎么能不去。难道你想让我们两个弱女子,独自面对这些?若是被欺负了怎么办,你良心可安?” 江吟偷笑一下,识趣的背过身去。 谢道允捏了捏眉心道:“娘子怎么能是弱女子呢,放心,茶马司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江二娘果断摇头道:“不行,你必须去。” 几个回合下来,谢道允终究抵不住江二娘的软磨硬泡,答应跟他们走一趟。 但他只在外面待着,至于怎么给茶监说,他不管。 江吟嘴角微勾,一物降一物,还得是二娘,能降住谢道允。 谢道允能去,她是安心的,也更有底气。 三人立马出发,这次没带小萝,小萝得留在家里带江小芽。 王恒也得留在家里暗中监督,不让其他人有破坏水源和粪肥的机会。 左右谢道允是个武力高强的,有他和暗卫在,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茶马司就在蒙山所处的名山县,不过一刻钟,马车便来到了茶马司门口。 跟寻常的衙门不一样,茶马司是一座红墙四合院。 大门两边的墙上是鎏金壁画,而门头上,则用两种语言写着“茶马司”三个烫金大字。 另一种语言,不用猜也知道是吐蕃语。毕竟,茶马互市主要是跟吐蕃换战马。 整个茶马司四合院坐北向南,左右两边布局对称,全用整块成型的石头凿成。 大门口还横卧着几根赭红色石柱,石柱上写着“赤兔”二字。而这石柱,便是拴马石。 这不是江吟第一次来茶马司,但每次来,她依旧会被茶马司的外观所吸引。 眼下新一年的茶马互市还未大规模启动,所以,茶马司大门紧闭,只有两个守卫在门口守着。 第48章 茶监 马车刚停稳,门口的守卫便上前询问来意。 看到是江吟,守卫这才施礼恭敬道:“江小娘子。” 茶马司主要之一就是要跟茶商打交道,蒙山占两峰的江氏,他们自是知道的。更知道眼下的江氏,由这位江小娘子做主。 虽然现在只是一介孤女,但该有的尊重,他们还是得给。 江吟回了一礼道:“茶监可在?劳烦两位官人通报一声,江氏江吟前来拜访。” 按理来说,她应该先递拜贴。但决定做的仓促,便只能贸然来访了。 守卫连忙道:“江小娘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消片刻,守卫便出来将江吟和江二娘迎了进去。至于谢道允,则是斜躺在马车上并不露面。 江二娘心里骂骂咧咧,直道谢道允是个小娘子,羞于见人。 江吟倒是知道谢道允为何不进来,只是,她谁也没说。 守卫将他们引到大堂便退了下去,茶监严理看到人进来,起身迎了上来。 江吟和江二娘施礼道:“江氏江吟、江二娘见过严茶监。” 茶监严理是官家从东京派遣过来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为人正直、清廉,是个难得的好官。 只要正直,江吟便不怕。 严理笑呵呵道:“二位娘子有礼,快快请坐。” 他们有事相商,丫鬟上了茶便退出去关了门。 严理瞧着江吟道:“江小娘子家的事儿我已听说,请节哀,万事还得往前看。江氏两峰茶山关系重大,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茶马司寻我。” 茶山不仅关系到这些茶商世家、关系到他的官场生涯,更是关系到整个大宋的发展。 所以,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能帮则帮。 江吟起身再次施了一礼道:“江吟谢过严茶监。不瞒您说,小女子此次过来,便是有事相求。” 她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接着道:“我江氏两峰半山腰的土壤和茶树被人下了毒,前几日开始,茶树变得枯黄。那些中毒的茶树,今年怕是产茶无望。 不仅如此,那些茶树大概是保不住了。待今年的茶收了以后,我们会移栽新的茶树苗进去。” 她一口气把现在面临的问题说给严理听,但她心里明白,茶山上的事儿,这位茶监应该是清楚的。 严理眉头微蹙道:“江小娘子可知道是什么毒,什么人做的?今年官家要求全部蒙山茶尽榷入官。 按往常茶山的产量算,若是那部分中毒的茶树无法产茶,这茶叶,你江氏如何交?” 这就是官,只要涉及到自身岗位的利益或是国家大事,首先考虑的都不是你的难处。 只要是官家下发的任务,不管你怎么完成,总归只要能完成就行。 江吟心下一沉,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面露苦笑道:“不瞒您说,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而且,我爹娘的死,怕都跟这场针对江氏的阴谋有关。 我一介孤女撑起江氏已是艰难,从府城过来到现在,已遭遇过三次刺杀。” 说到这里,她眼眶微红,直接跪在严理跟前道:“严茶监,求您救救江氏!” 江二娘也跟着朝严理下跪道:“求您救救江氏。” 严理眉心微跳,连忙避开,上前虚扶两人道:“二位不必如此大礼,我说过,有我茶马司能做的,定会帮忙。” 他说完顿了顿,面露为难道:“但是,蒙山茶尽榷入官这事儿,是官家亲自下的命令,恕我无能为力。” 他说完忍不住瞧了江二娘一眼,他可不敢让这位跪他。若是她家那位夫婿知道,怕会找他的麻烦。 其他事儿他还能帮忙,但缺茶叶这事儿,他的确无从下手。 回过神来,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江吟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珠,这才诚恳道:“茶监放心,茶的事儿我会尽量想办法去解决。可我除了担心人身安全外,还担心之后还有人使坏,去破坏其他的茶树。 如今这点损失都不一定能全部补上,更不用说再来些。另外,此次回雅州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土壤里的毒,是梫树粉和浓盐水造成的。 不说浓盐水得要用到大量的盐,就说梫树粉能破坏草木这事儿,便极少有人知晓。 听闻蒙山其他三家共用的树大夫姓齐,巧合的是,知道这事儿的人之一那位大夫,同样也姓齐。但那位大夫现如今人在关中,想来不会是他。” 江吟一口气说了很多,好让严理心里有个底,也能帮她参考参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盐这事儿严理不管也管不了,但李戟要管。贩卖私盐乃是大罪,就冲这一点,李戟都会顺藤摸瓜去调查。 把心底这些事儿吐完,她莫名有种卸下了负担的感觉。这事儿,终于不是她一个人兜底了。 严理神色凝重,沉默了良久,这才眼神幽深的看着江吟道:“江小娘子可有什么打算?” 这事儿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但江吟选择现在才来找他,估摸着是有自己的想法。 江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的想法是先把剩下的茶树保住,再试着去解毒。解完毒,之后才好移植新的茶树。 若是侥幸把枯黄的茶树救活,自是能保住明年的新茶。若是不能,待采茶时,还是得先把新茶采了再说。 至于缺的那些,且容我先想想其他的办法。” 黑茶还好说,但那种新的茶她还没查出是从何而来,现在还不能贸然给严理说。 若是她知道新茶产自哪儿,有多少产量,价格几许,便能评估用这茶代替部分蒙山茶的可能性。 严理眯眼道:“江小娘子没想过要查出真凶?” 这么大的损失,他不相信江吟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要知道,江氏的前家主江吟的娘亲,那可是手段凌厉之人。 她的女儿,不该懦弱。若是懦弱,那他该考虑其他的法子。 听到这儿,江吟坐直身子认真道:“想,当然想,我做梦都想抓到凶手替爹娘报仇。可茶监也知道现在江氏面临的局面,没有确凿的证据,我动不了任何人,甚至连取证都是极难的。” 第49章 监察使 大堂里静默了一会儿,在场的三人都心思各异。 严理开口道:“江小娘子希望我帮忙做什么?” 到目前为止,江吟说的都是她的遭遇。但要求助什么,却是一个字没提。 他总不能把自己放在被动的局面,主动去提自己能做什么。 江吟抿抿唇道:“我希望茶监能帮忙调查此事的幕后真凶,另外还希望能帮忙护住剩下的茶树。” 调查真凶这事儿,她去做的话耗时耗力,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但由茶马司出面就不一样了,茶马司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做很多事情。 至少,查案的手法,比她这个半吊子更专业。 至于护住剩下的茶树,这事儿有些复杂,只能看严理愿不愿意帮忙。 毕竟,偌大两峰茶山,得派多少人去守着才能完全守住。 果不其然,严理颔首道:“调查幕后凶手这事儿,我会派人去。但保护茶树,恐怕有些难度。” 要想保护的天衣无缝,整个山头都得部署人手。他茶马司的人手,没有那么多。 “这……”江吟面露为难,却还是咬牙道,“可眼下损失两成茶叶,我还能拼命想想办法。但若是茶山上其他的茶树再出问题,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没法补齐损失的那么多茶叶。” 这话也是实话,她可以想办法用陈茶或是其他茶来补这两成。但是,她却没办法全部补。 两峰茶山的产茶量巨大,她没法在短时间内去找一个同样产量、品质也能跟蒙山茶相媲美的茶山替换。 否则,官家早就让这些茶山纳入榷茶制的范围了,也不会等着她去发现。 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该采茶了,说白了,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若是江氏茶山这边再出现问题,严理也得受罚。 这个道理,严理自是懂的。 他眯眼道:“谁敢破坏茶山,便是与官家为敌。江小娘子娘子放心,你说的事儿我会派人去查。” “可茶山……” 江吟还没说完,大堂的门突然被从外打开,门口露出李戟的身影。 见到来人,原本还因为有人闯入而生气的严理,突然起身迎了上去。 他刚想施礼,却被李戟抬手挡住了。 李戟逆着光大步往里走来,直到江吟跟前站定。 江二娘拉了拉江吟的衣角,有些警惕的看着李戟。 江吟心下叹了口气,却只能起身施礼道:“李官人,别来无恙。” 她派来监视茶马司的暗卫传了消息告诉她,李戟今日在茶马司,但她还是来了。 方才还庆幸没碰到李戟,没想到他却自己找上来了。 李戟微微颔首,虚扶一下:“江小娘子别来无恙,这两日可有再遭遇刺杀?” 严理讶异道:“你们认识?” 他看江吟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江吟朝他颔首,回答道:“李官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方才跟茶监说过的刺杀,便是这位李官人出手相救的。” 她不知道李戟现在出来是什么个意思,但这都不是她应该操心的事儿。 “哦~原来如此。”严理意味深长道,“这位是从东京来的监察使,或许,他能解决江氏的问题。” 两人认识,那许多事情就好办的多。他没有人,这位有。他查案不在行,这位在行。 江小娘子是个厉害的,短短时间竟搭上了这位的线。只要这位愿意,她那些难事儿都不是事儿。 可江吟又怎会主动去麻烦李戟做这些事儿。 听到严理的话,江吟连忙施礼道:“原来是李监察,恕民女有眼无珠。” 做戏做全套,她早知李戟是监察使又如何,那些都该烂在肚子里。 “江小娘子聪慧过人,现在知晓也不迟。”李戟落座到严理旁边的主位上,话头一转道,“只是,这事儿还请两位娘子暂且保密,如此,才好为接下来做打算。” 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他私下行动更为方便。 江吟还没答应,江二娘便接过话道:“李监察的意思是能替江氏护住茶山?” 她盯着李戟,似乎若是他说一个不,她就会拉着江吟拒绝承诺。 李戟颔首道:“是,茶叶采摘在即,为了避免突发意外,即日起,茶马司将派人守在茶山脚下,避免有人假公济私,私自采摘茶叶。” 他顿了顿继续道:“有茶马司的人提前入驻看守,能采多少茶便是多少,做不得假。 粮食产量每年都不一样,茶树也一样。今年多明年少,明年多今年少,实属正常。” 江吟瞳孔微缩,李戟这话的意思是,江氏可以不用补损失掉的那两成? “不可。”严理连忙制止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缺失太多,再有人去嚼舌根,难免引起官家猜忌。” 这位的处境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再者,若是惹得官家震怒,江氏还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江吟也不想承这么大的人情,连忙附和道:“严茶监说的是,放心,我会把往年的陈茶都拿出来,另外再寻些口感相似的替代品。 替代品口感与品质不会低于蒙山茶,到时候我提前拿过来给两位品品,看看能否使用,” 两峰茶山缺至少两成的茶叶,就算严理和李戟同意不补,官家也不会同意。 何况,想到前世李戟的绝情,她今生也不愿承他这个情。 李戟眉头微蹙道:“与蒙山茶相媲美的茶,又岂是那般容易寻的。江小娘子不必逞强,若是有难处,便按我说的处理。” 他心底有些怪异之感,总觉得江吟对他似乎有些抗拒,更不愿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但他搜刮了所有的记忆,的确没有得罪江吟的印象。 旁边的严理一个劲儿给江二娘使眼色,希望她能劝劝,别听李戟的。否则,大家都得玩儿完。 然而江二娘却不看他,微微偏过头去喝茶。 旁人如何管她何事,她巴不得江吟应承下来,如此,就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了。 严理又气又急,他算看出来了,眼下这种状况,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罢了罢了,他们爱怎么就怎么。天塌下来,还有李戟和这位的夫婿顶着。 第50章 线索 李戟表达的很直接,损失的茶叶,江氏补不上便作罢,无需有太大的压力。 至于补不上带来的后果,则是由李戟自己来承担。 江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接受李戟这样做,但她还是起身道谢:“如此,我便替江氏谢过李监察的好意。” 她承了这份情,至于要不要按照这个来做,便是她自己的事情。 她是一定会找到蒙山茶的替代品,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事儿的。 事已成定居,严理只能抹了把脸,垂眸不吱声。 只见李戟压了压手,让江吟先坐下,这才问道:“你先前说茶山上的茶树土壤里,被灌了浓盐水。此事可当真,可有证据?” 盐这个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大量购买的。他主要的目的,也是想顺着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贩卖私盐。 听到浓盐水,严理坐直身子,来了劲儿。 贩卖私盐这可是大事,稍有不慎就会被株连九族。 李戟眼神轻飘飘的瞟了严理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在说这种事儿,你一个茶马司的茶监确定要参与? 严理浑身一颤,清醒过来,连忙起身道:“三位慢聊,我这就先安排下去。” 罢了罢了,好奇心害死猫。他不过一个小小的茶监,知道这么多东西不合适。 等严理慌慌张张离开后,江吟这才抿了口茶道:“是,李监察……” 江吟刚开口,便被李戟给打断了:“江娘子,还是像往常那般叫我李官人即可。” 李监察、李监察,不知为何听着有些刺耳。 江吟也不拒绝,颔首继续道:“的确是这样的,李官人。大夫说过,是梫树粉和浓盐水一起造成的伤害。而且,是浓盐水在前,梫树粉在后。” 大概先是想给个教训意思意思,若是她江氏的两峰茶山都被其他三家瓜分了,早点冲淡浓盐水,还能拯救这些茶树。 但后来他们发现她不上当,不会交出茶山。那些人才狗急跳墙,想直接下死手。 李戟眉头微蹙,随即道:“江娘子似乎很确定凶手是谁?” 依他的观察来看,江吟从头到尾只是在陈述一个她已知的事实。 不仅知道凶手是谁,更知道是用什么方式来行凶的。 也就是说,所有的真相她都知道,只是苦于无法抓到确凿的证据罢了。 江吟点头道:“没错,我可以肯定,就是蒙山其他三大世家做的事儿。他们对我江氏的产业觊觎已久,更甚至想跟我二叔连手对付江氏。” 她深吸口气,继续道:“就连刺杀,也都是他们做的。” 李戟袖子底下的手微紧,他张了张嘴道:“江娘子手上还有什么线索,可一并跟我说。” 没人比他更清楚江吟被刺杀的凶险,毕竟,若是他的人没出手,江家的死伤会更加严重。 查案这事儿,本也是李戟此次来雅州的目的之一。 见他这么说,江吟便毫不客气的将自己知道的事儿,全都给李戟说了。 从自家爹娘遇害到曹管事失踪、茶博士的异常、赵管家和赵肖之间的异常,以及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一直没有回来的事儿,她都告诉了李戟。 她相信以李戟的能力,定能从这里面抽丝剥茧,查出些蛛丝马迹。 至于她重生回来那天的事情,以及张源之父子的纠缠,她都选择先不说。 毕竟,这些还涉及到江氏,她不想冒这个险。 等江吟和江二娘踏出茶马司时,已经快到了日落的时辰。 在门口等的百无聊赖的谢道允,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跳下马车,正在马车旁活动筋骨。 看到她们出来,他连忙凑到江二娘跟前,委屈巴巴道:“还以为你们被扣在里面出不来,你们再不出来,我就得杀进去救你们了。” 他拉着江二娘的手不放,似乎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二娘耳尖微红,快速看了江吟一眼,随即抬手拍了谢道允一巴掌,嗔道:“快放开,没羞没臊的。这是茶马司,你以为是土匪窝呢。” 她不知道自家这位在想些什么,好歹是茶马司,人家就算再不高兴,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们做什么。 谢道允嘟囔道:“那可说不一定。” 江吟嘴角微抽,有些无奈。 与此同时,只见李戟从门后走出来,看着谢道允意味深长道:“这位官人对茶马司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然而,谢道允只白了他一眼,随即拉着江二娘就上了马车,丝毫不想搭理李戟。 还是江吟替他找补道:“李官人勿怪,我这姑父并无恶意,只是性子跳脱些罢了。” 她可以肯定谢道允认出了李戟,也能肯定李戟认出了谢道允。 至于他们为何还要隐瞒,装作不认识,这就不是她能猜到的了。 李戟收回跟随谢道允的视线,朝江吟挑眉道:“姑父?” “是,二姑父。”江吟点头肯定,她朝李戟施了一礼道,“还望李官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勿要怪罪我姑父。” 明面上谢道允这般行为,的确有些冒犯人家,她替谢道允道个歉没什么。 李戟轻轻摇头道:“无碍,江娘子不必介意。” 与此同时,谢道允撩开车帘,朝江吟喊道:“谁是小人呢,快上车,咱们回去。” 江吟眉心微跳,还没说什么,李戟便催她上车回去了。 马车车厢里,江二娘正流着泪跟谢道允生气。 “你说你平日也就算了,人家那是什么地儿,是普通人吗?你还那般没有礼数。”江二娘边哭,边控诉,“人家监察使说了,要帮咱们江氏查案。现在好了,你一来就要把事情搞砸。” 她越说越气,哭的更伤心了。 谢道允手足无措的给江二娘擦着眼泪,连连道歉认错:“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人家东京来的大官,指定不会跟咱们这种平头百姓一般见识。 娘子放心,若是他真牵扯江氏,我一定不会、不,是我一定会去跟他道歉求情。” 他在心里把李戟翻出来骂了几遍,可害苦了他。 第51章 吵架 江二娘哭的很是伤心又压抑,马车行动起来,便连一点啜泣声都听不到了。 江吟看的揪心,想去拥抱江二娘,却碍于谢道允搂着江二娘而无法下手。 不仅如此,竟连她,亦无法拿帕子替埋在谢道允怀中的江二娘擦拭眼泪。 江吟嘴角微抽,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多余。她不应该在车里,应该在彻底才是。 她抬眼幽幽的看了谢道允一眼,随即拉着江二娘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二娘,李官人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他先前便已救过我很多次,并未为难我。” 而且,以谢道允的身份和李戟跟谢道允的关系,李戟犯不着生气,就是打打嘴仗罢了。 再说,李戟就算生气,也不会拿她或是江氏当出气筒,顶多私下找谢道允打一架。 江二娘抬起头,抽抽噎噎道:“阿吟遭了那么多次刺杀,为何不告诉我。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怎么抗下来的。” 她说着便把谢道允推到一旁去,轻轻将江吟拥入怀中,愧疚的安抚道:“你受苦了阿吟,日后二娘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不会让你再遭受这样的伤害。” 想到多次的凶险,江二娘的眼泪又不受控的流了下来。 遭遇刺杀这事儿,先前江吟也只是提了一嘴。她们都以为是来的路上遇到的,没想到之后还有。 江二娘很是心疼,要知道以往的江吟,那可是受点小伤都要哭哭啼啼的,哪儿像现在这般坚强。 江吟微微一顿,随即反应过来江二娘哭,更多的是对她的关心。 她心下微暖,抬手轻抚江二娘的背,安抚道:“没事儿的,二娘,都过去了。日后有茶马司和李官人介入帮忙,咱们只会越来越好的。” 有他们在,她已经不是单打独斗了。那些人若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然而,谢道允却酸言酸语道:“那可不一定,官家可不会帮没有价值之人。你以为茶山只有那三大家族在觊觎? 错,就是东京那些权贵世家,亦或是官家,可都在打主意。” 谁让江吟跟他抢媳妇儿呢,他不介意多说些丧气话,让江吟多担忧担忧。 茶马司的活儿可是块肥肉,没点硬实力拿不下来。 既然拿不下茶马司,那退而求其次,直接寻个理由把茶山握在手里,亦是一大块肥肉。 甭管种茶园户答不答应,总有人能说服官家,人家可就指着这几大世家犯错呢。 “你什么意思?”江二娘放开江吟,眉头微蹙道,“你的意思是官家在打茶山的主意?” 旁人打主意还好办,大不了硬碰硬。但若是官家打主意,那她们可真是毫无办法了。 江吟默不作声的看着谢道允,看谢道允怎么说。 虽然听起来他只是随口一说,但他能这么说,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 然而,谢道允并没有再多说其他什么,而是冷哼一声道了句:“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想。” 江二娘拍了他一巴掌,怒道:“不准凶阿吟。” 谢道允嘴角微抽,幽怨的看着江二娘,等回到老宅门口,便立马扶着江二娘下了马车。 对此,江吟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谢道允出来这么多年,能打探到的消息本就不多,他也无心这些。 能给她分析这么多,也不过是看在江二娘的份儿上罢了。 回来以后,江吟便专心开始准备解毒的粪肥。 筛选出来的粪肥搬去半山腰,再让暗卫和王恒半夜去山上放解毒药粉,搅拌均匀。 连续放了两日,这才把解毒的粪肥给弄好。 而江大娘和江三娘,也已经派人把半山腰这些茶树土壤,拿水给浇了个透。 之后,便是江二娘和江四娘带人往土壤里埋粪肥。 等埋好粪肥,再浇一次水,就可以坐等看解毒的成效了。 埋粪肥耗时久,江吟得亲自守着才放心。 本以为以往偷土壤的贼不会再来,却没想到就浇水的这两日,茶山上的土壤,又被人挖了些走。 这次丢的是山顶和山脚的土,而且都在智炬寺那边的方向。 江吟脸色很是难看,正想去茶马司催李戟的人快点过来,便见严理带着一队约莫二十人的队伍来了老宅。 她连忙迎上前道:“严茶监可算来了,您不知道,这两日我那茶山上的土壤又被人偷了。” 每日她都派了人守着,可惜防不胜防,该丢的依旧在丢。 严理面露诧异道:“这贼人莫不是以为有了土便能种出蒙山茶?” 他有些无语,人家几代人的心血,又岂是轻而易举能被偷去的。 江吟耸了耸肩道:“能不能种出来我不知道,但改善自家的土壤,倒还是有点用的。” 她这话的意思就差指名道姓,说是旁边其他三大世家做的事儿了。 可他们到底明不明白,这本就不是长久之法,她属实不明白那几家人是怎么想的。 “莫急。”严理笑呵呵道,“我这就让我的人去守着,你那些土丢了也就丢了,左右暂且不会伤你茶山的根基。 这次我在五个山头都派了人,哪个山头有情况,都能立马发现。” 每个山头上下都守着人,而且,这些人都是李戟找来的,武力值比寻常的护卫高。 如此一来,不止偷土壤的人容易被发现,就连接收新土壤的人,也容易被发现。 “五个山头?”江吟诧异道,“是李官人这样安排的?” 五峰茶山都统一安排茶马司的人守着,倒是不会让江氏太过惹眼。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能否看好茶山,不让先前的事情再发生。 严理颔首道:“江小娘子猜的不错,正是李官人安排的,就连人,也都是他的。 得,人我已经送到了,具体要怎么安排,江小娘子看着办即可。” 他说完便转身告辞,只留江吟和二十位汉子杵在原地。 知道每个山头都有茶马司的人守着,江吟便正大光明带着这二十人去茶山找合适的位置。 上清峰和菱角峰相隔不远,所以,只要守住外围就可以。 第52章 跑了 江吟把他们大多数人,安排在两峰茶山山脚。另外,山顶和半山腰也安排了两个。 虽然对两峰茶山来说,就算加上江氏自己的人,也不能完全覆盖茶山。 但三大家族那边,同样也没那么多人派出来。 这边安排了这么多人守着,好歹还能震慑一下他们,让他们先消停一段时间,她好喘口气。 安排好人回来,江吟看到万盛鬼鬼祟祟趴在墙角,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吟眼神微眯,脚步放轻走到他身旁,随即眼神示意小萝再上前几步,探个究竟。 小萝也是坏,偷偷摸摸凑到万盛身旁,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雅州城的老管家在跟江大娘说事情。 小萝一阵无语,随即抬手猛地拍了拍万盛的肩道:“二姑爷在看啥呢?” “哎哟喂。”万盛吓了一跳,往旁边跳了两步,拍拍胸膛道,“死丫头,想吓死谁呢。” “说谁死丫头呢。”小萝瞪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姑爷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家娘子的事儿?” 她这人向来爱憎分明,欺负自家娘子的人,她通通都不待见。 原本还想骂人的万盛,听到这话眼神闪烁,随即横着脖子道:“死丫头乱说什么呢乱说,忒,晦气玩意儿。” 说完,他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竟连江吟在一旁,他都没注意。 与此同时,赵管家和江大娘也跟着走了过来。 几天没见,江吟觉得赵管家又老了不少。 他来到江吟跟前,颤颤巍巍朝她跪下:“小娘子,老奴有罪!” 江吟眼角微跳,连忙避开赵管家的礼,示意小萝跟她一起将人扶起来。 她面露不悦道:“赵爷爷这是做什么,是想折我的寿啊。” 即便赵管家再有错,都已到了这个年龄,怎么着,她也无法接受他这一跪。 江大娘跟着帮腔道:“是啊赵叔,有什么咱坐下来好好说,你这样让阿吟很难做。” 她面露不悦,对赵管家方才的举动十分不满。 连她都受不了赵管家这么大的礼,更不用说还小一辈的江吟。 这赵管家也真是,一脚都踏进棺材板了,还整这些没名堂的。 然而,赵管家却抹了一把脸道:“老奴实在没脸面对小娘子,赵肖那兔崽子跑了。库房里那些陈茶就是他换的,他逃走前,便已把陈茶给卖出去了。 具体卖给谁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是个外地来的商贩。” 他没把人看住,一不留神让人给跑了。 江吟抿抿唇道:“那商贩在哪儿?库房里换下来的那些茶叶可是那商贩的?” 若是能找到那个商贩,她便能从中知道那批没见过的新茶来自哪儿,亦能寻着踪迹去找新茶来代替蒙山茶。 至于赵肖的行踪,她压根儿就不担心。毕竟,她早就派人在监视着这些茶博士。 只要赵肖逃,她的人便会把他拿下。 想来,这会儿赵肖已经被捉回去,关到府里去了。 赵管家满脸懊恼道:“新茶确实是那商贩的,但那商贩也跑了,眼下不知道在何处。” 总之,重要人物全跑了,东西也被带走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有商贩画像?”江吟继续问道,“赵爷爷可见过他?” 什么都不知道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想知道更多关于商贩的信息。 若是能找到商贩,找到新茶产地,她倒也能放赵肖一马。毕竟,阴差阳错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个大忙不仅能解决榷茶困扰,还能解决江氏未来多年的生意危机。 然而,赵管家的回答却让她有些失望。赵管家没见过那商贩,只有赵肖见过。但赵肖跑了,所以,没人知道。 见她脸上的神情有些失望,江大娘忍不住道:“阿吟可是想把商贩追回来?要不算了,这大海捞针,上哪儿找去。 咱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稳稳当当先把茶山上的茶叶收了再说。” “是。”江吟点头道,“但他拿走了我江氏的蒙山茶,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她没提以新茶代替蒙山茶的事儿,以免中间出现什么岔子。 赵管家接过话来:“没用的,那商贩已经走远。若是他的目的是易马,眼下恐怕早已出了雅州。” 他顿了顿,面露为难道:“再者,那商贩怕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多事儿。” 江吟心里轻哼一声,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蒙山茶意味着什么,只要踏进雅州城的人都知道。 她勾唇一笑,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想来我的人已经把茶馆里原先那些茶博士,请到了府里。 走,赵爷爷,咱们回去瞧瞧,说不定赵肖也在里面呢,咱还能从他嘴里问些消息出来。” 茶山这边有李戟的人看着,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她暂时回雅州城去处理这个问题,也是没问题的。 这次回去,她是一定要把新茶的来源给找到的。 闻言,赵管家瞳孔微缩。他心绪复杂,没想到小娘子心思竟已如此缜密。 但他还是没说什么,而是跟着江吟,一道返回雅州城。 江大娘不放心,想跟着江吟一起回去,被江吟以茶山需要浇水的理由给拒绝了。 原本江吟还想把王恒也留在老宅这边,但王恒担心她,坚决要跟着一起走。 江吟无奈,只好将严哥儿留在老宅,由王恒驾着马车跟她一起回雅州。 赵管家来老宅,是让雅州府里的车夫,驾着马车带他来的。 回去的时候也如此,毕竟江吟和小萝两人都是女子,赵管家不好跟她们挤一辆马车。 回去的路上一路平安,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只是在府里的巷子口,江吟遇到了同样回城的胡泉。 胡泉的马车停在胡府门口,下人们正在默默的搬东西。 看到江吟的马车过来,胡泉笑呵呵道:“哟,世侄女这是在乡下住不惯,回城里来享福了?” 他上前两步,继续道:“我早就说过乡下苦,若是世侄女进我胡家的门,那是只管享福即可。” 第53章 撕破脸皮 胡泉拦下江吟的马车一阵输出,那模样,好像江吟有多不识好歹似的。 马车里的江吟脸都气绿了,她刚撩起车帘准备开骂,只见王恒直接拔刀比在胡泉脖子上。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里的赵管家也跳下马车,指着胡泉就开骂。 “胡泉你不要脸!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配不配!”赵管家破口大骂道,“谁稀罕你胡家,我家小娘子要找也是找郎才女貌的好儿郎,你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也敢肖想我家小娘子。呸,要不要脸!” 赵管家一口吐沫喷在胡泉脸上,什么教养、客气全都被他抛之脑后。 这胡家主膝下无子,原配又死的早。他现在这个意思,可不就是想求娶自家小娘子当续弦。 当真是个不要脸的,连小辈的主意都敢打,司马之心路人皆知。 一下遭到言语和身体攻击,胡泉有些懵。但有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他只敢沉着脸,朝江吟道:“世侄女儿,你就让你的人这样对待长辈的?” 他心里恨极,迟早有一天,他要把江氏所有的东西,都收归到自己手里来。 “呸,老不死的。”小萝直接跳下车踹了他两脚,骂道,“长辈,你也配!” 她真是要气死了,不要脸的狗东西,打她家娘子主意。 胡泉脸色更阴沉了,他的人守在周围也不敢动。生怕这边一动,那边家主脖子就搬家。 胡泉不甘心继续朝江吟道:“世侄女这是铁了心要跟我胡家对着干?” 江吟跳下车,一步步走到胡泉身前。就在胡泉以为她要放人时,江吟抬手甩了胡泉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的极重,直接打的胡泉嘴角溢出了血。 江吟眯眼道:“这一耳光,让胡家主好好清醒清醒。日后请谨言慎行,你胡家上下,没人有资格入赘我江氏。” 还续弦,呸,白日做梦! 即便胡泉有儿子,她也不会嫁入胡家,或是让胡家入赘。 许是被她这一耳光打的清醒了几分,胡泉掩下眼里的恶毒,好声好气道:“不嫁便不嫁,世侄女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本以为我那优秀的子侄能入你的眼,现在看来,还是罢了,免得世侄女觉得我别有用心。” 江吟冷哼一声道:“最好如此。” 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把劳什子的子侄推出来挡枪。 她说完并未回马车上,而是直接带着小萝往府里走去。 至于胡泉,她是半点都不想再搭理他。 等江吟走远后,王恒拿刀背将胡泉推出去几步远。并警告的看了胡泉几眼,这才架着马车连忙跟上。 而刀一拿开,胡家的人立马要上前算账,却被胡泉给拦了下来。 “家主!” “呸,臭娘们儿!”胡泉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随即摆手道,“先回去再说。” 这口气,他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也不知道这小娘子撞了什么邪,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而江吟这边,小萝有些紧张道:“娘子,那老不死的会不会来找麻烦,再找人来刺杀?” 刚刚教训人一时爽,现在她开始担忧胡泉会秋后算账了。 她受伤还好,但她家娘子受伤就不行了。 “你呀~方才不是挺凶的?”江吟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不过,怕什么。即便没有这一遭,他依旧不会放过我,依旧会找人来刺杀。” 她可以肯定,前几次的刺杀,必定有胡泉的参与。 既然什么都不做也会引来刺杀,那她便抓住机会,先收回点利息又如何。 可惜啊,现在虽然已经撕破脸,但她个人还是不能逼的太紧,得等今年的新茶收了再说。 回到府里,在赵管家进门前,江吟便让先前去监视李戟的暗卫,回名山茶马司找李戟,告诉李戟今夜府里有鱼儿上钩。 以胡泉的脾性,今夜肯定会派人来教训她。若是李戟派人来提前做埋伏,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查出点东西来。 至于先前派去监视李戟的暗卫,其实早已被李戟发现了。 也就前几日他们达成合作,李戟才委婉的表示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必派人监视,她这才把人撤回来的。 而府里这边,果不其然,赵肖早已被绑了手脚,关到柴房里去了。 柴房里,赵管家抹着眼泪上前踹了赵肖几脚,恨铁不成钢道:“臭小子,我哪里对不起你,江家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做伤害江家的事。 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知不知道那些茶叶对江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还不快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早知道这是个这种玩意儿,他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收什么义子。 他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了这种糟心玩意儿身上。 赵管家这几脚用了力,赵肖被踹的吐了几口血。 虽然被绳子绑着,但他还是跌跌撞撞跪到赵管家脚下,哭喊道:“爹,救救我,爹!我没想害江家,我只是没经住诱惑,那人给的太多了。” 这边哭喊完,他又爬到江吟跟前,却被江吟一脚踹了出去。 江吟收回脚,淡淡道:“好好说,不准靠近。” 哭的鼻涕眼泪直流,她真是没眼看。 赵肖眼里闪过一丝恶毒,随即委屈求全道:“小娘子,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隐瞒,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呵。”江吟冷笑一声道,“给的太多?你这是嫌我江氏给你的太少?那你倒是说说,那茶商给了你多少钱,那些钱又在哪儿,交出来!” 多少钱都是她江氏的,她不允许赵肖拿到一分。 茶马互市下的蒙山茶要卖高价,那必然是可以的。 只是,走私蒙山茶有罪。并且,这也是李戟监察的范围。 若把赵肖交给李戟,他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她不过是看在赵爷爷的份儿,暂且没有将人交给李戟。 然而,赵肖却眼神闪烁,小声道:“钱早就被花完了。” 赵管家捂着胸口又踹了他一脚,怒道:“那么多蒙山茶得卖多少钱,老实交待,钱到底去哪儿了?” 第54章 审问 赵肖的态度,让赵管家既伤心又无奈。 见赵肖还不吭声,他又踢了他一脚道:“快说。” “哎哟,爹。”赵肖卷着身子,哀嚎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钱都被我花完了啊,花出去才是我的。” “败家子,别喊我爹!”赵管家咬牙道,“算我看走了眼,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本就只是个族中子侄,要说有多深的感情也没有。 罢了,是他眼拙。日后就当他命中无后,孤独到老算了。 “那不行。”赵肖爬到赵管家跟前,艰难的抱住他的腿道,“爹,咱们可是上了族谱的,我只认你这一个爹。” 开什么玩笑,若是连赵管家这个大腿都没了,他可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然而,赵管家铁了心不认这个义子,把人踢开恶狠狠道:“族谱能上就能消,我现在就去消了。” 他说完朝江吟拱拱手,便大步往外走去。看起来,的确是要去改族谱。 江吟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支持。 赵管家如此做,倒让她的感官好了不少,但肯定比不上以前。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管家也不是蠢的,若是他执意要保赵肖。那这江家,他也就待到头了。 “爹,爹,你不能这么对我啊爹。”赵肖边往外爬,边喊道,“爹,你是我爹啊!” 然而,还没等他爬到门口,便被王恒踩住,等江吟发落。 赵肖挣扎道:“放开我,我要找我爹。” 最后一根稻草,他要牢牢抓住。 王恒脚下用力,冷声道:“老实点!” 赵肖闷哼一声,嘴里依旧嘟囔着:“爹,我要找我爹。” 江吟轻嗤一声道:“行了,别喊了,人都走远了。 你也别怪赵爷爷心狠,毕竟你这义子也才刚认不久。比起江家来说,你算个屁。” 是个人都会权衡利弊,只是赵管家在这个义子身上倾注了感情,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听到她的话,王恒忍不住偏头看了她一眼。 江吟没看他,不过就是说了个不雅的字,这有何妨。 小萝附和道:“就是,让你做坏事,你爹不要你咯。” 江吟嘴角微抽,倒也没说什么,确实是他爹不要他了。 赵肖瘫在地上,双眼无神道:“小娘子怎么才能放过我?” 他是被放弃的人,这也正常,比起干了一辈子的江氏来说,他这当了个把月的义子算什么东西。 “赵肖,你一个刚被认下的义子,毁了赵爷爷一世清白。你有罪,你没资格恨,你对不起赵爷爷,要恨也该是赵爷爷恨你。”江吟淡淡道,“不过,你也不是没有机会补救。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如何选择。” 赵肖心下苦笑道:“小娘子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没有靠山,他的生死只在江吟的一念之间。 他贪生怕死,不想就这么死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吟扬了扬下巴道,“那在你手上买茶叶的茶商,现在何处,姓甚名谁,长什么样?”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是能把人找出来,我就是放了你又何妨。” 江氏现在她做主,她完全有资格决定所有事情。 她在跟赵肖谈条件,让他把那个茶商找出来。只有先把人找出来,她才能打探到新茶的来源。 “当真?”赵肖偏头问道。 他不太相信江吟能放过他, 江吟挥手让王恒收脚,这才道:“当真,不过,不能骗我。骗我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若是敢骗她,她不介意直接要了赵肖的命。 赵肖挪起来靠在栏杆上,沉吟了片刻,这才抬头道:“那茶商姓吴,来自扬州,长的很胖。至于他买蒙山茶做什么,我不知道。” “他主动来找你的?”江吟眯眼道,“什么时候找的,曹管事失踪可跟你们有关?” 她心下有些讶异,扬州的商贩大老远来一趟,冒这么大的风险买她这些陈茶,当真是为了一己私利? 若是想走茶马古道干票大的,这点茶叶是完全不够的。 赵肖抬眼道:“曹管事知道,这是在曹管事失踪前主动找来的。这么大笔生意曹管事不愿意接,我接。” 江吟眼神一厉:“曹管事失踪跟你们有关?” 一旁的王恒也蠢蠢欲动,准备随时跟赵肖动手。 吓得赵肖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曹管事失踪跟我无关。至于跟吴老板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据我所知,他们并未交恶。” “当真?”江吟面露怀疑,“你怎就知道他们没有交恶?” 赵肖抿唇道:“我见过曹管事跟他一起吃酒。” “哦?”江吟深吸口气道,“仔细说说。” 江吟这一审问,便审问了一个时辰。基本上把赵肖知道的事儿,都挖了出来。 据赵肖所言,那吴老板来雅州主要是为了倒卖茶叶,顺便想把如娘子给买走。 如娘子本就来自扬州,在扬州时,便深得吴老板喜爱。 眼下如娘子来了雅州,吴老板也借着生意的事儿来走一遭。 所以,若是吴老板还没有出雅州的话,恐怕就在如娘子那里。 至于库房里那些新茶,也是吴老板换过来的。 而赵肖先前跟赵管家说的吴老板早就跑了,这是骗赵管家的。 毕竟,他悄悄贪了这么多钱,又全拿去赌完了。他怕他们找到吴老板,正式坐实他的罪。 对此,江吟很是无语。转了一圈,钱都输出去了,人也快没了。 至于曹管事失踪一事,她还从赵肖这里得到了另一条线索。曹管事失踪前,不仅跟吴老板喝过酒,胡泉还去找过他。 想到今日的事情,江吟脸色一变,暗道不好,连忙拎起裙角往外跑。 小萝连忙跟上她的脚步,不由问道:“娘子,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衙门!”江吟边跑,边低声道,“我怀疑曹管事被胡家囚禁了。若真是如此,今儿咱们让胡泉落了面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先拿曹管事出气。” 所以,在李戟到之前,她得先去趟衙门,让衙门的人帮忙去胡家看看。 第55章 救人 江吟刚跑出门,便看到李戟带着贴身侍卫刚到门口。 另外,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她之前派出去的暗卫。 “李官人来的这么快?”江吟面露讶异,随即连忙道,“快快请进。” 虽然快马加鞭的话,这点时间也不是不能跑个来回,但她不认为李戟会如此快速赶过来。 果不其然,刚踏进门,李戟便开口解释道:“我来雅州城办事,路遇你的人,便先过来看看。” 到底是达成了合作的同谋,同谋有难,他总不能置之不理。 江吟脚步微顿,侧身施了一礼道:“多谢李官人挂念,我这边的确有事想请李官人帮忙。” 自重生以来,经过这么多次跟李戟的接触,江吟早已将现在的李戟跟前世的李戟做了切割。 现在的李戟,只是她认识的李官人。她对他,亦无半点涟漪和期待。 他们之间只是跟她和茶马司一样,不过是利益交换,相互利用罢了。 她这里有李戟想要的,李戟那里也有她需要的。 所以,她选择直接提出自己的需求。 李戟微微抬手道:“江小娘子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江吟微微颔首:“李官人请,咱们进屋再说。” 她直接把李戟带去了书房,将今日得到的消息,以及跟胡泉起正面冲突的经过,通通都告诉了李戟。 并说了自己的猜测,今夜可能有刺客会来府里刺杀她。另外,曹管事可能在胡家,还会被虐待。 李戟拳头微紧,眯眼道:“胡泉肖想你?” 他声音极冷,竟让江吟从这里听出了几分生气的意思。 但她并没有多想,而是勾唇嘲讽道:“就他,也配?” 她冷哼一声,继续道:“早在我爹娘去世时,我便已发誓此生绝不外嫁。即便他敢想,也不敢带着他的胡氏产业入赘。” 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假的。 胡泉说的好听,也不过是图她江氏的产业罢了。若真让他带着产业入赘,他跑的比谁都快。 李戟眼眸微闪,随即轻咳一声道:“江小娘子放心,这事儿我来解决。今夜我会亲自带人守在府里,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江吟微微一愣,随即摇头道:“李官人不必冒险亲自来。况且,今夜连我都不会在府上,又怎能让你过来。” 李戟的身份特殊,若是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儿,拉上整个江氏都没法赔。 然而,李戟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疑惑道:“你要回蒙山?” “不,今夜我要去醉春风。”江吟继续道,“所以,李官人帮忙派些人来协助即可。当然,若是你需要活口,我也会让府里的人协助。” 她府上是有护卫,但李戟的人显然更厉害。有他的人在,一场乱斗下来,说不定都不会有伤亡。 另外,李戟要查案,他还能抓些活口回去审问。 “醉春风?”李戟没接话,而是哑然道,“那不就是青楼妓馆?” 他忍不住偏头看着旁边这娇小的小娘子,没明白她是怎么说出想去青楼妓馆这种地方的。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道:“那不是江小娘子该去的地方,江小娘子还是回蒙山去。” 蜀地好享乐,这点他早已看出。但女子逛青楼,还是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江吟偏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李官人别误会,我只是去见个老朋友罢了。夜里有刺杀,便正好在她那里歇息一晚。” 吴老板跟如娘子有关联,怎么着她都得去找一下如娘子。 另外,明日就是醉春风选花魁娘子的日子。她答应过如娘子和老鸨,要给如娘子支持。 不管是哪一个理由,醉春风这一趟,她都是要走的。 李戟没想到她不仅要去醉春风,还要在那里留宿。 他有些不淡定道:“这怎么可以,有损江小娘子的名声。” 女子逛青楼也就算了,还要留宿。这让旁人怎么看,有损江吟的名声。 江吟一介孤女本就已经很难了,若是再传些流言蜚语,她还怎么好好过。 然而,江吟却噗笑一声道:“名声?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江吟不靠名声吃饭。何况,我又不会做什么逾矩的事情。” 重活一世,她早已想明白。有钱、有权,比什么都重要。 她什么都有的话,即便在后院儿养一群男人,也照样有人抢着入赘。 闻言,李戟神色复杂道:“江小娘子倒是洒脱之人。”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除了这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毕竟,他自己也没立场再去说什么。 江吟耸耸肩,没再说什么。 李戟又待了一会儿,了解了曹管事失踪的详细情况,这才离开江府。 李戟离开后,江吟便去了库房挑选礼物。 她要去找如娘子,总不能空手去,这很没诚意。 她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一把雷琴上。 这雷琴是她的收藏,名为九霄环佩琴,是雷氏制琴行制作于前朝的,价值不菲。 雷琴大多为松杉所斫,部分使用梧桐。 早期雷琴,纳音高起中开圆沟,而后逐渐变化。 岳山高而弦距琴面较近,琴弦无拍面抗指之病。 其音温劲沉细,清越而声韵雄远,犹如钟磬之音来自天际。高音则清润而宽大,清越之音十分突出。 这是雷琴的显着特征,雷琴又称为传世雷琴。以此,便能看出它的价值所在。 江吟将琴从琴盒里抱出来,轻轻擦拭着。 小萝忍不住道:“娘子,这可是您最喜欢的琴,要不换个礼物?或是换其他琴?” 她家娘子除了爱茶外,便只有抚琴这一个爱好了。 眼下娘子竟要把自己最爱的雷琴送出去,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而,江吟却笑着摇头道:“如娘子配的上这把琴。” 以如娘子的技艺,这琴送给她,也能物尽其用。 小萝道:“可如娘子不是最擅长琵琶?” 江吟头也没抬,回道:“她也擅琴,应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否则,如娘子也不会那么受欢迎,老鸨也不会那么有把握,要送她去当官妓。 第56章 雷琴 江吟把雷琴收好,准备出门去找如娘子。却不料还没出门,便见李戟又带人来了府里。 随他而来的侍卫手里,竟然还抬着个血肉模糊的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曹管事。 “这是曹管事?”江吟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戟。 也不知道李戟是怎么做的,不过才过了一个时辰,他便带人把遍体鳞伤的曹管事给带来了江府。 李戟扬了扬下巴道:“你家的管事,不是应该问你?” 江吟一噎,随即把眼神移向曹管事。 见到江吟,曹管事开始痛哭流涕起来:“小娘子,我终于见到你了啊!” 江吟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曹管事却一个激动,直接晕了过去。 江吟:…… 她连忙让改完族谱回来的赵管家,去请葛大夫来给曹管事看看。 至于李戟,便先请他去大堂喝喝茶去了。 葛大夫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哟,人还真让你给找到了。可以呀,江小娘子。” 江吟苦笑道:“葛大夫莫打趣我,还请替曹管事瞧瞧可有大碍。” 曹管事身上血肉模糊,葛大夫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开始把起脉来。 良久,他才悠悠道:“没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罢了。另外他惊吓过度,身体虚弱,这才晕了过去。 江小娘子放心,我开个药方,他修养两日便好。” 江吟这才放心下来,拱手道:“有劳葛大夫。” 等开好药方,派人跟葛大夫一起回去抓药后。她这才转身去了大堂,李戟正喝着茶等她。 “多谢李官人。”江吟进门就朝李戟施了一礼,郑重表示感谢。 另外,她还递了个装有金银的小匣子给李戟,以表感谢。 毕竟,她先前才说请李戟帮忙去胡家查一查是否有曹管事的踪迹。这才过了一会儿,李戟便把人给救回来了。 虽然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但好歹是救回来了。 若是没有李戟,说不定曹管事连命都没了。 “江小娘子无需客气。”李戟并未拒绝她的小匣子,而是接过来抬手请她入座,问道,“曹管事伤势如何,可能保住命?” 实际上,曹管事那伤,他一眼便看出了只是皮外伤。 江吟点头道:“大夫说就是些皮外伤,修养些时日便好。” 她纠结片刻,还是问道:“李官人是在隔壁胡府找到他的?那胡家人怎么说?” 若真是在胡家抢的人,免不了一场恶战。 李戟扬了扬眉道:“是在胡府的地下室找到的,我的人先探了路。确定人在哪里、证据确凿,我便让我的人带衙门的人一起去救了他。 至于那胡泉,也已经暂时被收押到了大牢。想必短时间内,他是出不来的。今夜的刺杀,他也安排不了。” 若不是他还不想露面,他便自己带人去了。 江吟朝他拱手再次郑重道谢,随即道:“依李官人看,他会被关多久?” 律法,向来是约束一部分人的。像胡泉这样的,她不觉得能关他太久。 一来胡泉有钱,二来即将采茶,胡家还有一峰茶山的茶需要尽榷入官。怎么看,都知道关不久。 李戟抿了口茶道:“不管三两日还是多久,总归能给他一个教训。短时间内会谨言慎行,不找你麻烦,我也方便调查。”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江小娘子放心,今夜我会按原计划派人过来。若有异动,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江吟了然,再次跟李戟道了谢。 李戟有自己的事儿要调查,总不可能将就她,直接用自己的权力将胡泉重判。 不过,能约束几日算几日。等他出来,她可得带曹管事上门好好算这个账。 送走李戟,江吟换了身男装,便抱着雷琴跟小萝一起去了醉春风。 刚进门,老鸨便一眼认出了她。 但看她做男人打扮,老鸨便顺势道:“哎哟,江小官人稀客呀。多日不见,咱们如娘子对您可是朝思暮想呢。” 她边说,眼神还边瞟向江吟怀里的琴盒。 看到雷琴的标志,老鸨眼神一亮,伸手就要去拿:“哟,雷琴!” “欸~”江吟抱着琴侧身一步,避开老鸨的手,随即拿手里的扇子敲了老鸨的手,道,“这可是我专程带来给如娘子的。” “九霄环佩琴,可听过?”她挑眉道,“先放如娘子这里保管,等哪日得空想听曲儿,我再来找如娘子。” 上次她便看出来这老鸨是个势利的,若是让她知道这九霄环佩琴是赠给如娘子的,还不知道她会从如娘子手上捞什么。 “九霄环佩琴?”老鸨眼神里写满了贪婪,但想到这琴只是暂时给如娘子,便硬生生把视线给挪开了。 转眼,老鸨脸上便重新堆满了笑容,道:“江小官人里边儿请,如娘子在楼上呢,里边儿没人。” “多谢。”江吟微微颔首大步往楼上去。 跟在身后的小萝拎出一贯钱递给老鸨,道:“我家官人赏你的。” 老鸨连忙接过,嘴里还夸赞着:“哎哟,还是江小官人大方。” 还得是世家,随意出手就是一贯钱。 江吟没理会周边嘈杂的环境,目不斜视往如娘子的房间走去。 却在门口遇到了刚从隔壁房间出来的沈富贵。 碰到江吟,沈富贵整理腰带的手微顿,随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怎么这副打扮?” 他轻咳两声,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江吟。 江吟嘴角微抽,没好气道:“怎么,这地儿你开的,我不能来?” 瞧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才办完事儿,就那档子事儿,有什么好遮掩的。 话说回来,沈富贵不是缠着人家如娘子,怎的还在如娘子隔壁寻欢作乐? 她上下扫了沈富贵一眼,有些嫌弃。 沈富贵涨红着脸道:“我、我只是喝多了。你要玩儿便在如娘子这里玩儿,可不能去别的地方。” 江吟这副模样,在这里没准还有人把他当成小绾,危险。 江吟白了他一眼,直接绕开他,径直去了如娘子屋里。 她去哪儿是她的自由,何时轮到沈富贵来管了。 第57章 黄山毛峰 屋内,如娘子正焚香弹琵琶,柔儿则是在一旁伺候着。 看到江吟进来,如娘子抬眼,颔首打了个招呼。随即便继续拨弄着琵琶,柔儿上前来招呼她们。 江吟放下琴盒后,像上次那样拿起茶具开始泡茶。 等如娘子一曲琵琶结束后,她的茶也泡好了。 “几日不见,如娘子的技艺又精进了不少。”江吟抬手鼓掌,示意如娘子过来喝茶。 如娘子浅笑道:“多谢江小娘子夸赞,今儿怎的有空来奴家这里?” 她招呼小柔去厨房拿吃的,自己则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神色放松的斜靠在软榻上,等江吟接话。 江吟轻笑一声,将琴盒递给她道:“明日便是选花魁娘子的日子,我怎的能不来。这是我收藏的九霄环佩琴,希望能帮到你。” 听到九霄环佩琴,如娘子蹭的一下坐起来:“是雷琴九霄环佩琴?” 她神色有些讶异,不知道江吟这是什么意思。 江吟含笑点头道:“是,送你的。不过,我给楼下老鸨说的是暂时借你用。如此,她便不能要求你交出来。” 即便是深受喜爱的如娘子又如何,在老鸨眼里,就是给她挣钱的人。 若是老鸨强求,如娘子也奈何不了她。 “江小娘子有心了。”如娘子伸手将琴盒接过来,小心抚摸却并未着急打开,“无功不受禄,江小娘子送这般贵重的东西,奴家受之有愧。” 这把雷琴源自前朝名家之手,也深受文人雅士追捧。它的价值有多大,如娘子是明白的。 但现在江吟却要把琴送给她,她确实不敢直接接受。 “好鞍配好马,以如娘子的技艺,自是值得这把好琴的。”江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微眯道,“若是如娘子觉得受之有愧,日后便常弹弹曲儿给我听听,顺便多摆些八卦解闷儿即可。” 她们俩本就算半个同谋,如娘子还要给她提供消息。 就拿眼下要解决的问题来说,若是能从如娘子这里得到答案。那么,如娘子便值得她送这把琴。 如娘子沉吟片刻,抱着琴盒起身,朝江吟施了一礼道:“如此,奴家便谢过江小娘子。” 她是爱琴之人,这九霄环佩琴,委实让她无法拒绝。 她心里暗自决定,日后要多为江吟提供些有用的消息。 江吟看着如娘子打开琴盒,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九霄环佩琴,这才趁机开口道:“如娘子这是换了什么新茶?我瞧着跟上次的蒙山茶有些不同,不像是我雅州产的茶。” 方才泡茶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不是蒙山茶,而是之前换进她库房里的那种新茶。 结合吴老板跟如娘子之间的联系来看,她猜测这是吴老板留的。而且,如娘子多半也知道这茶的来源。 果不其然,如娘子抬眼道:“江小娘子好眼力,这的确不是蒙山茶,也不是产自雅州,而是黄山毛峰茶。 是以往在扬州时的一位老主顾送奴家的,奴家尝着口味也是极好的,便用来招待客人了。” 眼下官家要求蒙山茶尽榷入官,这般敏感的时期,她再长期喝蒙山茶不合适。 她顿了顿,继续道:“江小娘子可是喝不惯?奴家去拿蒙山茶来。” 她以为江吟是喝不惯外地的茶,当即便要起身去拿蒙山茶。 江吟连忙阻止道:“不必,就这茶就挺好的,如娘子可知这茶是何来头?” 她顿了顿还是道:“实不相瞒,我家雅州的茶馆出了叛徒。那叛徒把茶馆库存的蒙山茶,全部卖给了一位外地来的茶商。 不仅如此,他还把原本装蒙山茶的茶笼,全部放入了这种黄山毛峰。” 点到为止,江吟的话便先说到了这里。随即她看着如娘子,等如娘子回话。 如娘子也是个妙人儿,电石火花间,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奥妙。 她将九霄环佩琴轻轻放入琴盒,这才道:“江小娘子说的外地茶商可是姓吴?” 这怕才是江吟拿出九霄环佩琴的真正缘由。 “不错。”江吟点头道,“是吴姓老板。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茶馆那些蒙山茶,亦是被卖给了吴老板。” 她跟如娘子有书信来往,若是如娘子知道她江氏的茶出了问题,没道理不给她说。 所以,她猜测如娘子并不知情。 果不其然,如娘子抿唇道:“奴家说的那老主顾,的确姓吴,可吴员外并未跟奴家说他买了蒙山茶。只说在徽州黄山,买了一批黄山毛峰,想过来在雅州看看有没有机会。” 眼下这种时期,谁敢正大光明私自贩卖蒙山茶,便是跟官家作对。她不认为吴员外会冒险做这个生意。 她坐直身子认真道:“江小娘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奴家说。奴家跟吴员外还算熟,能说上几句话。” 她一个青楼女子,不指望吴员外会为了她,做什么损害他自身利益的事儿。但约过来好好谈谈,还是可以的。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不急,关于这黄山毛峰,如娘子了解多少?” 来自徽州的黄山毛峰,有这个消息,她这一趟便来的值。 只是,徽州距雅州的距离,不亚于从东京到雅州,甚至更远。 山高路远,她便是现在想去一探究竟,也是不能的。 但如娘子哪里会关注那么多,只见她轻轻摇头道:“奴家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这茶产自徽州黄山。那边都是些零星的小茶园,没有大规模种植。 至于其他的,吴员外并未多说。但看他的样子,这茶似乎并不值钱。否则,也不会制作的如此粗糙。” 吴员外带过来的黄山毛峰,论外形,跟蒙山茶完全没得比。但论口感,却还是能追赶一二的。 这也是如娘子为何会拿黄山毛峰来待客的原因之一。 “小茶园?” 江吟心下微凉,没有大规模种植,意味着不会像蒙山茶这样大批量买卖,甚至他们还没形成产业。 如此一来,她想大批量采购的计划便落空了。 但转念一想,总归是知道产自哪儿了。而且,这对江氏来说,又何尝不是新的机会。 第58章 赎身 知道江吟的目的后,如娘子再次捧起琴盒里的琴,这次还放在桌上试了试手感。 “江小娘子不必过于忧虑。”她轻声安抚道,“吴员外是极好的人,明儿他还会来,到时候江小娘子可跟他详细打听打听。若是有需要,奴家就是豁出这张脸,也会替小娘子打探一二。”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只是打听些无关紧要的消息罢了。 江吟意外的看着如娘子,随即莫名放松下来。 她端起茶杯朝如娘子举杯,感谢道:“如此,便谢过如娘子。” 依如娘子所言,这吴老板并非难缠之人。也不知道那批蒙山茶还在不在他手里,若是在,或许她可以想办法买回来。 都是商人,不管是从哪里买的,卖家的蒙山茶从何而来,那都跟买家无关。 有人卖蒙山茶,吴老板只要不傻又有利可图,自然不会拒绝。 当然,不管是用什么手段买的,钱货两讫,她也不能让吴老板还回来。 若是能买回来的话,江吟也只有掏钱买,或许还得掏双倍的钱。 “江小娘子客气。”如娘子笑眯眯道,“明儿选花魁娘子,奴家还得仰仗江小娘子。” “那是自然。”江吟颔首道,“如娘子放心,明儿我必定会到场支持如娘子。” 支持如娘子当选花魁娘子,这是早就答应的事情。即便没有今日之事,她也不会食言。 如娘子开心道:“那奴家借花献佛,用这把九霄环佩琴,弹首曲子赠给江小娘子,就当提前答谢了。” 江吟颔首笑了笑,以如娘子的才艺和美貌,必定会当选花魁娘子。 等她当上花魁娘子,可就不是那么好约的了。何况,之后她还得去东京选官妓。 江吟起身往软榻上一躺,听如娘子弹曲儿,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一曲结束,如娘子低声赞了声:“好琴。” 早已端了饭食进来在一旁守着的柔儿,附和道:“还是江小娘子大气,竟舍得送这般名贵之琴。不像那些臭男人,扣扣搜搜,几个铜板都要抠搜。” “慎言。”如娘子瞥了她一眼道,“客人送什么咱们只管接下即可,容不得咱们说三道四。” 她话头一转,抚摸着琴道:“何况,这琴是江小娘子寄放在我这儿的,日后还得还回去。” 柔儿虽然明面上是她的人,但实际上,却是老鸨派来的。 所以,即便再衷心,如娘子都还是留了心眼儿。 “呸呸。”柔儿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自打了几个嘴巴子道,“是奴的错,奴说错话了。客人就是衣食父母,奴不该嚼舌根子。” 如娘子抚着琴弦,轻声道:“行了,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可不能往外说。若是被妈妈知道,该挨罚了。” 柔儿连忙道:“娘子说的是,奴日后一定谨言慎行。” “记住了就好。”如娘子瞧了熟睡的江吟一眼,道,“江小娘子歇着了,我守着她,你也去歇着。” 她们这种妓子,通常是没有丫鬟的,除非是花魁娘子。 但即便是花魁娘子,在接客之时,丫鬟也不能留在身旁。 如娘子卖艺不卖身,又是按照官妓来培养的,故而有专门的丫鬟。 柔儿施了一礼退下去,躺在软榻上的江吟,这才睁开了眼。 她是睡着了,但是浅睡。方才琴声停时,她便已醒了过来。 她偏头看着如娘子道:“可要我替你赎身?” 她看上了如娘子的聪明劲儿,若是能将如娘子招揽入她江氏,想必她会轻松不少。 如娘子微微一愣,摇头笑道:“多谢江小娘子厚爱,但还是不必了。我若想离开,早在来雅州城前,便已离开。” 她担心江吟不信,还补充道:“那位吴员外也曾说过替奴家赎身,但奴家拒绝了。” 江吟诧异道:“为何?如娘子就不想要自由之身?” 先前她没想过要替如娘子赎身,只是相互利用罢了。但这会儿,她确实是真心实意想替她赎身。 然而,如娘子依旧摇头道:“自由不自由有何区别,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我卖艺不卖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在意旁人看法,为何要那所谓的自由之身?” 就拿吴员外来说,他家里早有妻儿。赎她回去,也不过当个妾室罢了。 妾室宛若玩物,上头还有主母压着,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比不得在醉春风自由。 闻言,江吟有些哑然。 她不得不承认如娘子的想法是对的,前世的她可不就是被困在后院那个牢笼里,哪儿来什么自由可言。 她沉吟片刻道:“跟我回江家不一样,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只需帮我一起打理生意即可。” 她不是男子,没有妻妾,此生更是不会再成亲。如娘子担忧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如娘子起身走到她身旁,边替她揉太阳穴,边道:“奴家一个妓子,何德何能让江小娘子如此信任。奴家还是想去东京瞧瞧,若是日后有机会,再来寻小娘子。” 说到这里,她附身在江吟耳旁轻声道:“等我报了仇。” 自由不自由对她来说并非那般重要,只要能替惨死的爹娘报仇,她做什么都可以。 江吟心下一紧,想说什么,却被如娘子的食指按住了嘴唇。 她朝如娘子眨眨眼,不知道如娘子是什么意思。 然而,如娘子却轻轻摇了摇头,随即道:“江小娘子放心睡,这里有奴家守着。” 江吟点点头,知道如娘子不想多说,便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随即,闭着眼享受如娘子的按摩。 她没想到如娘子身上,竟然跟她一样,也背着血海深仇。 可惜前世她跟如娘子没有交集,并不知道如娘子去东京找谁报仇,更不知道结果如何。 不对,快要睡着的江吟一个激灵,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件事。 但她并没有其他动作,而是依旧闭目养神,在心里回忆着前世在东京城里听到的事儿。 她当初知道这件事,还是小萝在别处听闻后,来说给她解闷的。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前世的如娘子,亦是死于一场大火。 第59章 要钱 醉春风虽是青楼妓馆,但却是高档的青楼妓馆,整体来说算的上风雅。 是以,江吟在如娘子这里睡的极其安心。 一觉睡到天亮,留下几贯钱,江吟便带着小萝出门准备回府。 一晚上过去,也不知道府里有没有遭遇偷袭。 至于如娘子的事儿,若是江吟没记错的话,是年底发生的,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等她寻着合适的机会,再提醒如娘子。 说来也是巧,江吟刚踏出如娘子的房门,便遇到了从隔壁出来的张扬。 跟昨日遇到沈富贵时一样,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动作。 正在整理腰带的张扬见到江吟,明显被吓了一跳。 他不由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指着江吟道:“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好啊你,不害臊。小娘子家家的,竟然留宿这种地方,我要告你状!” 他还第一次见有小娘子留宿青楼,而这小娘子竟还是他堂妹! 江吟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直呼晦气,张扬和沈富贵还真是一言难尽。 她白了张扬一眼道:“行,你去告,我等着。” 告状?爱跟谁告跟谁告去,与她何干。她不想再理张扬,直接绕过他往楼下走。 然而,张扬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他连忙跟上江吟的脚步,苦口婆心道:“阿吟,不是我说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能流连这种风月场所呢?这要说出去,名声多不好听,你还怎么嫁人?” 哪家的小娘子像她这般,时不时往青楼跑,还留宿。 江吟脚步都没停,直接怼了回去:“谁说我要嫁人,我这辈子就守着江氏过日子。何况,风月场所怎么了,你不也一样天天往这里跑?” 她要乐意,还可以养十个八个面首在家里。 张扬直接忽略她说的不嫁人,反驳道:“我不一样,男人嘛,寻欢作乐实属正常,但小娘子不一样。总之,你别再来了。” 他这话说的真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心实意为江吟好。 然而,江吟却是知道他是什么德性的。 踏出醉春风,江吟脚步微顿,偏头道:“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已经跟这两父子撕破了脸皮,没撕破脸皮前也没见他们真心实意为她考虑,更何况是现在已经撕破了脸皮。 张扬跟着停下脚步,他张了张嘴,咬牙道:“今夜醉春风选花魁娘子,你不能来,但我可以。你把钱给我,我替你支持如娘子。” 他看的明白,方才江吟就是从如娘子房间出来的。 经过这些日子他算是看出来了,现在的江吟不一样,不会再信任他们张家。 但他身上没有什么钱,要想从江吟这里拿到钱,还得服软才行。 然而,江吟岂会因为他稍稍服软便给他钱。 江吟瞥了他一眼,揶揄道:“没钱跟人学什么押妓,乖乖回家歇着。” 她说完便不再管气急败坏的张扬,带着小萝径直回府。 她说这人今日怎的总拦她,原来是想要钱。拿她的钱去寻欢作乐,没门儿! 倒是跟在身后的小萝,回头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呸,不要脸!” 江吟:…… 江吟还没到府门口,便看到赵管家在门口走来走去,看起来有些焦急的模样。 远远看到她回来,赵管家连忙跑上前来:“小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出了什么事?”江吟眉头微蹙道,“昨儿有刺客来?” 不应该啊,胡泉现在自身难保,不应该这么快找她麻烦才是。 赵管家连忙摇头,低声道:“不是,昨儿没刺客来。是那位李官人,他从昨夜便在府里待着,一直到现在都没走。” “什么?”江吟诧异过后,抬手摸了摸鼻头,讪讪道,“你们怎么没告诉我,他可有说什么时候离开?” 她以为李戟只是说说,没想到竟然真的亲自来她府上守着,还守到现在,这让她多少有些尴尬。 赵管家瞧了她一眼,有些犹豫道:“李官人不让我们通知小娘子,他说要在府上等着小娘子回来,确认安全才走。” 那李官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他虽不知道自家小娘子怎的认识的,但瞧着,似乎对自家小娘子有些不同。 看到赵管家的眼神,江吟不着痕迹解释道:“倒是个守信的,说要帮忙便硬是等到了现在。赵爷爷辛苦了,你先去歇着,这儿有我。” 她昨夜没回来,只留了王恒在府里。但李戟在府上,想必赵管家也守了一夜。 把赵管家打发去歇着后,她这才深吸口气,来到大堂。 刚到门口,便看到李戟端坐在主位,手边还放着冒热气的茶。而王恒,则在一旁候着,方便李戟随时吩咐。 李戟垂着眸,江吟没看清他的神色,但总归脸色有些冷。 她眼神示意王恒先下去歇着,这才踏进门。 刚踏进门,李戟便抬起头看了过来。 江吟也看着他,刚想开口,却被李戟抢了先。 只听李戟幽幽道:“江小娘子好雅兴,还有夜宿妓馆的嗜好。” 他以为江吟只是去玩玩儿,没想到竟然一夜未归。这让他无语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情绪。 江吟脚步微顿,回了句:“温柔乡总是让人流年忘返不是吗?” “昨夜恕我招待不周,辛苦李官人。”她朝李戟施了一礼,随即若无其事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从李戟这话里听出了一股茶味。 不过,想到李戟在府上守了一夜。她还是有些愧疚,便挥手让小萝安排饭食和房间。 但李戟却只抿了口茶,随即起身道:“既然江小娘子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府里温着早膳,李官人不如先用膳?”江吟跟着起身,真诚道,“李官人若是不嫌弃,饭后可以先去客房歇歇。” 毕竟人家真来守了一夜,不给吃不给住,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李戟却淡淡道:“不必劳烦,今夜恐还有变,江小娘子多注意,我夜里再过来。” 以胡泉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缓过神来,即便是出不来,也会派人来报仇。 闻言,江吟摸着鼻头讪讪道:“不瞒李官人,今夜我还得去醉春风。” 第60章 一起去 醉春风今夜选花魁娘子,江吟要支持如娘子,怎么着她都会去醉春风的。 她要去醉春风,自然不会待在府里。 李戟若是还要亲自来府上,依旧会像昨夜那般,只有王恒和赵管家在。 “还去?”李戟微微一愣,随即看着江吟,面无表情道,“江小娘子还真是乐不思蜀,要彻底长在醉春风?” 他以为江吟就是图个好玩儿,来了兴趣,所以才去醉春风留宿一夜,没想到今夜还要去。 那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姑娘,吸引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醉春风。还是说,里面除了姑娘,还有小绾? 他眼神微眯,看着江吟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李戟的话和表情,多少让江吟有些尴尬。 江吟轻咳一声,解释道:“今夜醉春风选花魁娘子,我早就答应了如娘子要去支持她,不好食言。李官人若是有雅兴,也可去看看。” 前世她便没听说李戟要去青楼,想来,这一世,他也不会去。 她继续补充道:“今夜我不在家,刺客来也是扑的一场空,便不用劳烦李官人亲自前来了。” 她这话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但让李戟亲自来府上守着,她自认没这么大的脸。 然而,李戟却轻启嘴唇道:“好。” 江吟眼含笑意道:“那便好,总劳李官人亲自前来,我心里过意不去。” 李戟瞥了她一眼道:“我说今夜跟你一道去醉春风,晚些时候,我来接你。” “嗯,啊?”江吟面露诧异,但李戟扔下一句话便出了门。 她以为李戟说的好,是今夜不亲自来府上,却不料说的是要一起去醉春风? 可她说的,不是要跟他一起去啊! 刚把早膳端上来的小萝道:“娘子,李官人这是不留下来用膳?” 她还想着将就李官人,直接把早膳端来大堂用呢。 江吟嘴角微抽:“不留了,他夜里要跟咱们去醉春风。” 她也不知道李戟是哪根筋没搭对,不仅要去青楼,还要跟她一起去。 她今夜去,除了选花魁娘子的事儿,还得会会吴老板。有李戟在,行事倒是没那么方便了。 “啊?”小萝张大嘴,随即问道,“那咱们要带他一起?” 江吟扭头,面无表情道:“咱有拒绝的权利?” 虽然她跟李戟是合作了,但人家可是监察使。 监察使做的决定,还亲自上门来接她,岂容她一个小小的商户女拒绝。 江吟有些无奈,只能化悲愤为食欲,狠狠吃了顿早膳。 用完早膳,她脚步一拐,直接去了曹管事那里。 昨日曹管事送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她也不好着急问什么,只能今日来。 修养了一夜的曹管事,气色明显都要红润了许多。 看到江吟进来,他连忙要起身行礼。 江吟抬手阻拦道:“曹管事不必多礼,安心躺着便是。” 话虽如此,但曹管事哪儿好意思在小娘子面前安稳的躺着,他起身半靠在床头。 “多谢小娘子还记得我。”曹管事拱手感动道,“若非小娘子出手相救,我这条贱命,恐怕活不到今日。” 或者说,就算能活到今日,也是丢了半条命。 江吟心里有些愧疚,但依旧面不改色道:“曹管事是江氏的人,江氏自是有义务搭救你。只是这次失踪来的蹊跷,一时半会儿没查到是谁干的,耽搁了些时候。” 她这算是在解释为什么曹管事失踪了这么久,才去救他。 曹管事苦笑道:“都怪我识人不清,轻信了旁人,哪儿能怪小娘子。” 他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要不是小娘子的人来救他,他也活不了。 江吟神色微正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曹管事是江氏的老人,做事向来稳妥,她可不相信他会轻易上当。这其中,必然有什么。 果不其然,只听曹管事苦笑道:“咱们江氏的茶山出了问题,想来小娘子早已知道。先前胡家主找我,说要高价购买茶馆里库存的所有蒙山茶,但被我拒绝了。 后来,他又找我说他们的树大夫,知道茶山的问题是怎么造成的。还约我过府一叙,说是要帮忙。” 江吟嘴角微抽,一言难尽道:“所以,你相信他,去了就被软禁起来了?” 无利不起早,胡泉那种人怎么可能主动来帮她江氏呢? 若是主动,那必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面对江吟幽幽的眼神,曹管事有些不好意思。 他讪讪道:“娘子和姑爷出事,江氏茶山又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想着有机会就不能放过,所以才去的。” 也是他病急乱投医,明知道胡泉没安好心,还跟他见面。 江吟叹了口气道:“你们是在哪儿见面的,谈了什么,又是怎么被软禁的?” 她除了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曹管事这么做,也是在为江氏考虑。 不过,这事儿也给他们都上了一课。 曹管事没隐瞒,而是一五一十,把整件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江吟。 原来,之前胡泉把他约在了隔壁胡府里相谈。 谈的时候,胡泉不仅再次提出让曹管事把库存的蒙山茶卖给他,还提出让曹管事帮他一起夺得江氏两峰茶山。 这曹管事如何能同意,当即便气冲冲要离开。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拦下,然后被软禁了。 之后,胡泉每日都会派人去说服他,想从他嘴里得到更多江氏的信息。但是,曹管事依旧拒绝。 直到昨日,胡泉直接对曹管事动了手。再之后,李戟的人冲进去,把曹管事给救了出来。 至于曹管事去了胡府没出来,这事儿很好解决。 胡泉直接让他自己府中的人,换上曹管事的衣衫,再从府中离开,还正常去了江氏的茶馆。 听完所有的经过,江吟又问了些其他问题。这才退出来,嘱咐曹管事好好休养,其他的不用操心。 回到主院,小萝忍不住问道:“娘子,您觉得曹管事的话可不可信?” 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说不出来。 江吟偏头道:“你是觉得这件事的经过太过简单?” 第61章 毒舌 曹管事说的前因后果极其简单,但江家和衙门的人在外找了大半个月,都没找到线索。 这不正常,也难怪小萝会觉得有问题。 小萝点点头,凝眉道:“但看曹管事身上的伤,又不像作假。” 她面露纠结,曹管事若真是骗人,又何必把自己搞的半死不活浑身是伤。 江吟眼神微眯,随即摆手,无所谓道:“不管是不是真的,眼下也没办法证实,总归人是回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何况,有时候真相的确就是如此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反其道而行之,简单到不可置信,又何尝不是个好计策呢。 这事儿暂告一段落,江吟打发小萝去衙门打探胡泉的消息。 昨日胡泉被关进牢里,今日怎么着都会运作一番。 安排好事情后,她便去了书房,准备找些关于徽州黄山的书来仔细读读,顺便看看有没有关于黄山毛峰的记载。 不管今夜跟吴老板谈的如何,徽州黄山,她定是要去一趟的。 这关系到江氏日后的发展,待顺利采完茶,她便出发去雅州。 只是雅州路途遥远,这一去,怕是没有一个月回不来。 若是那边情况大好,要做更多的部署,一个月都办不完。 且等她先计划计划,等计划好之后,再看派谁先行一步,先过去了解情况。 如此一来,等她到黄山时,也好有人接应,心里也有个底。 江吟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日,期间小萝回来过,衙门那里没有消息传出来。 直到傍晚小萝再次回来,也依旧没有确切的消息。 也就是说,胡泉那边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更没有把自己给赎出来。 这个消息让江吟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这次胡泉不脱层皮是出不来的。毕竟,人是李戟送去的。 曹管事只是有伤在身,并没有丢命,要想用这事儿扳倒胡家也不现实。 索性知道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江吟便没关注他,而是准备换衣服去醉春风。 夜幕还没降临,李戟便按照一早说的,来府上接她。 低调的马车,亦如李戟一样。 他身着墨袍,端坐在马车里。 江吟在马车前踌躇片刻,刚想喊人驾马车过来,便被李戟给请上了车。 她在马车里坐立不安,并不是很愿意跟李戟共乘一辆马车。 李戟看出她的不自在,不动声色道:“怎么,我有那么可怕?” 他嘴唇微抿,之前不确定,但现在他可以确定,江吟怕他,还在躲他。 他回想过自己之前的行为举止,自认为除了抓刺客时,并未有其他不妥的地方。 江吟浑身一僵,随即抬手讪讪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这点距离,没必劳烦李官人。” 更没必要坐马车。只是,后面这句话被她咽了下去。 从府上到醉春风,步行也不过一刻钟就能到。没想到李戟竟然还驾了马车来,她实属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戟淡淡道:“想必江小娘子也不愿意被人围观,若是路上遇到难缠之人,岂不耽误江小娘子的好事。” 现在的江吟就是行走的靶子,谁都想来碰一碰。何况,他亦是。 嘶~ 江吟暗自咋舌,没想到李戟竟然有些毒舌的天赋在里面。 “不想不想。”江吟眯眼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马车里的安静气氛,让李戟和江吟都有些不自在。索性没一会儿,便到了醉春风门口。 李戟先一步下车,刚想转身扶江吟,却见江吟撩起裙摆,直接跳下了马车。 他眼皮子微跳,不动声色收回了手。 江吟也装作没看见,她才不想让李戟扶。 今日她依旧是女扮男装打扮,又有李戟同路,便没带小萝。 此时才傍晚,但醉春风已人潮拥挤,好不热闹。 站在门口迎客的老鸨看到江吟过来,眼神一亮,连忙挥着帕子迎上前道:“哎哟~江小官人来啦,快楼上请,雅间已经给您留好啦。” 她边说边往李戟身上看,忍不住道:“这位官人好生俊俏,是跟江小官人一道的?” 一看就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主,但也是有钱的主。 只是跟江小娘子来的,她可不敢随意招呼。 江吟随手抛了一贯钱给老鸨,随即敲了敲手中的折扇道:“是,劳烦妈妈安排两个姑娘,好生伺候着。伺候的好,这银钱是少不了的。” 有人伺候李戟,她也好抽出空去谈自己的事情。 “好说好说。”老鸨笑呵呵接过钱,谄媚道,“奴家这就去安排。” 李戟脸色一黑,冷声道:“不必!” “啊?”老鸨脚步微顿,偏头看向江吟。 江吟也没想到李戟会拒绝,只好笑道:“那待会儿再说,咱们先进去?” 李戟依旧黑着脸,老鸨眼珠子一转,连忙掩唇笑着打圆场:“对对对,两位小官人先楼上请。免得楼下人多,惊扰了两位。” 江吟挑眉,给了老鸨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即又扔了一贯钱给她:“赏!” 得了钱的老鸨笑呵呵亲自帮忙引路,带他们去了二楼位置最好的雅间。 这是江吟早就定好的,也是为了给如娘子捧场。 等老鸨关门出去,李戟才勾唇道:“江小娘子好生阔气,这才进门就赏了两贯钱。” 茶商底蕴当真是厚,花钱眼睛都不眨,也不怪东京那些人盯着这块肥肉。 要知道,一贯钱,足够寻常百姓吃一顿丰盛的席面。就连县令的月俸,都不到一百贯。 东京繁华,有钱人家大都用银。但银到底产量少,加上有钱人并不多。所以,未普及到这里来。 是以,这些地方用的还是铜钱。 他撇了撇江吟的袖口,不知道出门带这么多钱重不重。 江吟摸了摸鼻头笑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该花还是得花,千金难买咱高兴,不是吗。” 她拿起桌上的茶具,开始研磨茶粉,准备趁底下还没开始,先给李戟表演个茶百戏。 而她用的茶叶,则是如娘子那里送来的黄山毛峰。 李戟不置可否,没多说什么,而是靠着椅子,静静地看着江吟表演茶百戏。 第62章 蠢东西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醉春风楼下便已挤满了人。 今日的客人都是冲花魁娘子来的,倒是让那些寻常妓子,有了歇息的时间。 但也只是这么一会儿,等花魁娘子选出来,她们又该忙活了。 而楼下那些等着的人,也少见的在安安分分吃茶聊天。 以往选的花魁娘子,会跟出价最高之人共度良宵。 但江吟知道,这次的花魁娘子,必然是非如娘子莫属。 而如娘子一来卖艺不卖身,二来她要当官妓。 所以,今夜价高着,即便跟如娘子共度良宵,也只会停留于听曲喝茶,再不会有其他。 雅间的窗户打开,从窗户望出去,正对楼下的舞台。就冲楼下那份热闹劲儿,江吟都想多瞧瞧。 但李戟没有,他始终盯着江吟的一举一动,似乎是真想看看她手上这茶百戏表演。 江吟嘴角微抽,尽量忽略李戟的眼神,慢悠悠的将茶泡好,这才推了一盏茶到李戟跟前,道:“李官人尝尝?” 她自己也倒了杯,抿了一口,神情有些享受,只是味道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可惜了这么好的茶,若是炒制的再精细些,味道定能再好几分。 “江小娘子这茶技,果然名不虚传。”李戟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眼神一亮,毫不吝啬赞赏道,“好茶,这是新茶?” 他手里把玩着茶杯,杯中茶口感似蒙山茶又不是蒙山茶。那极有可能就是新研制的茶,味道竟不逊于蒙山茶。 “李官人好眼力。”江吟身子微微前倾,轻声道,“李官人以为,我用这茶去补缺的蒙山茶如何?” 不说李戟本身的身份如何,就说他现在乃监察使,他若开口赞同以黄山毛峰补蒙山茶,其他人便不会有异议。 这也是她今日专程给李戟泡黄山毛峰茶的原因。 “补缺?”李戟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道,“这是什么茶,江小娘子府上种了这茶树?”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吟,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眼。 但他确实没想到,江吟会忽然提这样的要求。 江吟回身坐好,笑道:“此茶名为毛峰,属绿茶一系,乃是我偶然得到的。李官人知道我江氏现在面临的困境是什么,不管是否需要,我合该早做准备才行。” 虽说官家并未明确要按往常的产量来交,但万一呢。若是她不早做打算,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又该如何, 但她并未给李戟说这是这茶产自徽州黄山,而是只单单告诉他,这是毛峰茶。 毕竟,严格意义上讲,这事儿属商场机密。她江氏还没摸清情况,不能让旁人捷足先登。 “毛峰茶”李戟沉吟片刻道,“若是真到那一步,以此来做替补也未尝不可。不过,此举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能在炒制时便采用蒙山茶的手法,倒也能混淆一二。” 他抬手抿了一口茶,隐晦道:“江小娘子倒是喜欢未雨绸缪,只是,到底是投机倒把之事,切莫外传。” 此事若被有心之人知道,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私心里,他并不愿意让这毛峰茶正大光明出现在茶马互市上。 江吟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 她连忙起身朝李戟施礼道:“那是自然,多谢李官人提点。” 事以密成,在她还没完全掌控之前,她自是不会往说的。即便成了,也得斟酌该如何圆过去。 否则,若是官家以为江氏能拿出更多的黄山毛峰,再颁布政令让黄山毛峰尽榷入官,那江氏便处于众矢之的。 见江吟心里有成算,李戟点点头,承了她这一礼,没再多说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江氏的麻烦事儿,他若能解决,自会伸出援手。 江吟并不知道李戟心中所想,若是知道,她必定会追问李戟到底是受谁所托。 之后,有关黄山毛峰的事儿,江吟没再提及。而是跟李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顺便看看楼下的热闹。 没想到这一看,便对上了在一楼晃悠的沈富贵的眼神。 沈富贵见到她眼神一亮,立马就冲上楼来要找她。 也不知道沈富贵哪儿来的错觉,自以为跟江吟关系极为不错,竟然连敲门都不曾,直接闯了进来。 “江小娘子原来在这儿,可让我好找。”沈富贵推开门就大声嚷嚷,丝毫没看到江吟对面还坐着个李戟。 这下李戟还没黑脸,江吟便先黑了脸。 她冷眼看着簪了朵大红花的沈富贵,咬牙道:“沈小官人当真好教养,竟连敲门都不会?没看到我有客?” 她真想直接把这人给丢出去,一家子精于算计,怎就养出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顿,突然想起自己前世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便更加心塞了。 迎面挨骂的沈富贵脸色一僵,这才看到一旁冷脸的李戟。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朝江吟和李戟拱手施礼道歉:“抱歉,是在下冒失了,不知在下可否与二位同坐?” 今日不寻欢作乐,跟江小娘子坐一起,方便联络联络感情。 他边说边往李戟脸上瞥,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貌美的小官人。 江吟深吸口气,直接冷声拒绝道:“不可以,还请沈小官人另寻他处。” 没个眼力劲儿的东西,江吟眼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沈富贵还想说什么,却见李戟冷眼看着他。 他一个哆嗦,连忙道:“那我就不打扰两位雅兴了。” 说完,他连忙退出去,还顺手关了门。生怕再晚一步,便会被李戟可怕的眼神给杀死。 江吟吐了口气,朝李戟略带抱歉道:“抱歉,扰了李官人的雅兴。”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去给李官人叫两个姑娘上来,算是给李官人赔罪?” 虽然选花魁娘子前,大家都没叫姑娘。但若是有需要,老鸨和姑娘还是不会拒绝的。 特别是像李戟这般生的好看的小官人,更是让那些姑娘频频抛媚眼儿。 就打开窗户的这一会儿,她已经看到好些姑娘看过来跃跃欲试。 第63章 比试 听到江吟又要给自己找楼里的姑娘,李戟的脸色比刚刚又黑了几分。 他沉着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江吟,看的江吟心里生了几分心虚。 眼瞧着气氛逐渐尴尬,江吟讪讪道:“那个,你不愿就算了。” 还真别说,他这个黑脸,看起来还挺唬人的。 “咳~”她轻咳一声,略带恭维道,“李官人洁身自好,倒跟旁的男人不同。” 在这点上,她还真挑不出李戟什么错处来。 李戟幽幽道:“旁的男人?江小娘子了解多少男人?” 他知道蜀地民风向来比其他地方开放,但却不知竟开放至此? “嗯?”江吟偏头不解道,“就像刚刚闯进来的那位,那可是醉春风的常客,恨不得死在醉春风。有句话叫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不敢说所有的男人都这样,但起码有一半是这样。 李戟就这样看着她,直到把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才道:“在下不如江小娘子会玩儿。” 他有些头疼,隐隐后悔今日来醉春风,倒不如守在江府喂蚊子来的强。 不对,他为何要守在江府,不如去县衙审问胡泉。 江吟听得出李戟这是在故意讽她,她也不恼。毕竟,到底是她理亏在先。 好在楼下及时传来老鸨的声音,花魁娘子选拔赛正式开始。 选花魁娘子除了看样貌外,便是看琴棋书画等技艺,这是参赛之人的表演。 而谁能拔得头筹,还得看醉春风里的客人。 在进醉春风时,每个人都得了一支不同样式的花。 待参赛的姑娘才艺展示完,客人们便把手里的花,投给自己喜欢的姑娘。 当然,除了进门时得的那支花以外,客人还能掏钱自己买花。 一贯钱五支花,想买多少买多少。买来的花,同样也能投给参赛的姑娘。 最终,得到最多花的姑娘取胜。变相来讲,也是价高者获胜。 若是有人愿意一掷千金,那获胜的几率便大许多。 等花魁娘子选出来后,再开始竞价,竞与花魁娘子共度良宵的价。 江吟不由感叹醉春风会做生意,相当于一个事儿,赚了人家两次钱。 如娘子虽是外来的,来的时间也不久,没有那么多相熟的客人。但以她的名气来看,想取胜,亦是简单的事儿。 江吟笑眯眯看着楼下台子上的表演,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漂亮姑娘跳舞、弹琴,就是一种享受。 这岂不比锁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 李戟瞥了眼桌上的两支花,不禁问道:“江小娘子不打算多买几支花?” 据他所知,江小娘子对那位如娘子十分不一样。今日来这一趟,亦是为了那位如娘子。 既如此,以她的财力来看,合该多买些花才对。 然而,江吟却晃了晃手中的折扇道:“不急,好钢自然要用到刀刃上。” 沈富贵都来了,还缺给如娘子的花? 至于张扬,一个昨儿还在想从她这里骗钱的人,她直接忽略不计。 李戟眼眸微颤,略带肯定的语气道:“所以,今日江小娘子是要跟人共度良宵?” 今早江吟还在说夜里不回去,那江吟口中的刀刃,便是待会儿的竞拍? 李戟有些无语,不明白好好的小娘子,为何要做这种事儿。 江吟挑眉道:“自然。李官人若是有事儿,可先行离开。” 她巴不得李戟现在就走,她才能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闻言,李戟直接轻靠在椅子上,以行动证明自己不走。 江吟没再理他,这会儿轮到如娘子上场了。 如娘子抱着她送的雷琴上台,开始抚琴前,还朝她抛了个媚眼儿。 江吟捂着心口,故作沉迷。 随即,她抬手直接抛了一角银子到台上:“如娘子当真是绝色,赏!” 台子十分宽敞,江吟这角银子扔在台子边上,并未砸到如娘子,亦未造成其他损失。 但她这个行为,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开关,在如娘子抚琴时,时不时还有人往台上扔钱。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江吟这般有钱。他们往台上扔的,大部分还是铜钱。 看到这一幕,老鸨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这还没开始竞价呢,就赚了个盆满瓢泼。 为了感谢江吟,老鸨还专程让人送了好几碟糕点上来。 一曲结束,江吟又往台上扔了角银子,明晃晃表示对如娘子的喜爱。 “好!” “好!” 楼下的叫好声传来,江吟抬头朝李戟挑眉道:“怎么样,如娘子的琴艺是不是很了得?” 虽然东京亦有不少能人,但依旧不妨碍江吟觉得如娘子好, 本以为李戟会出言打击或是沉默不言,没想到李戟却难得点头道:“不错,琴技倒是难得。” 他多看了如娘子两眼,毕竟是吸引的江吟连日夜不归宿的人。 江吟见此,忍不住道:“那是,日后如娘子可是要当官妓的,指不定哪天就去东京了。趁她还在这儿,我得多来瞧瞧。” 她决定趁此机会,在李戟跟前多给如娘子刷刷脸。 日后如娘子进京遇到难处,希望李戟能看在这个份上,稍微搭把手。 李戟的身份在东京是能排的上号的,若是有他的帮忙,如娘子也能好过些。 “官妓?”李戟心下松了口气,随即眼含笑意道,“倒是能去试试,若江小娘子想博得美人开心,我倒是能引荐一二。” 以如娘子的姿色和琴技,官妓也不是不行。当然,有他引荐,就算不行也会变得行。 早点把如娘子打发走,想来江吟也不会再往这儿跑。 江吟微微一愣,随即笑着道谢:“有李官人这句话,我倒是放心了。想来以如娘子的本事,小小一个官妓,自是没有问题的。” 她可不想跟李戟有别的牵扯,何况,如娘子是去东京报仇的。若是把李戟牵扯进来,到时候解释不清。 前世没有李戟帮忙,如娘子凭借自己的努力,也是成功入京当了官妓的,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除此之外,她还有几分疑惑。李戟何时变得这般爱管闲事了? 第64章 竞价 如娘子去东京选官妓的事情,江吟和李戟都没有再多说其他什么。 毕竟,对李戟来说,如娘子跟他并没有什么关联。若不是因为江吟,他可能都不会多看如娘子一眼。 江吟也知道这点,识趣的没再多提。 而楼下的花魁选拔赛,已到了投票环节。毫无意外,如娘子拔得了头筹。 即便没有沈富贵砸钱买花,如娘子亦能取胜。 而如娘子,也如愿成了醉春风新一年的花魁娘子。 老鸨笑的合不拢嘴,扭着腰迈步到台上,夹着嗓子道:“感谢各位官人对咱们如娘子的喜爱,奴家在这里再次向各位道谢。” 她带着如娘子,转着圈朝四面八方的客人施礼道谢。 特别是到江吟这个方向时,两人的腰都多弯了不少。 “快点开拍,今儿我可要跟如娘子共度良宵。” “对对对,快点╰(‵□′)╯” 底下的人叫嚣着,让老鸨赶紧开始竞价。 索性老鸨也不纠结,轻咳两声道:“老规矩,十贯钱起拍,没每加价不低于一贯钱。价高者,便能跟咱们如娘子共度良宵。” “但是。”老鸨语调一转,继续道,“诸位也知道咱们如娘子的规矩,这共度良宵呀,卖艺不卖身,还望诸位官人能体谅。” 赚一次钱还是永久赚钱,这个老鸨还是分的清的。 她大老远从扬州把如娘子弄过来,说白了也是为了镀金。等镀完金,直接送往东京,参选官妓。 一旦能当选官妓,那就不是寻常妓子能比拟的。 当然,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毕竟,她不过是小小雅州城醉春风的老鸨。 至于幕后都有什么人在助推,那就不是她能探究的了,她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什么,又是卖艺不卖身?” “都当选花魁娘子了,卖艺又卖身怎么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寻常能见如娘子都极其难得,何况是共度良宵。” “就是,能跟如娘子待一夜,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如娘子!如娘子!” “如娘子!如娘子!” 楼底下的人纷纷为如娘子呐喊,虽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同的声音,但很快也被掩盖了下去。 眼见势头差不多了,老鸨才笑眯眯道:“那么,竞拍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便听人群里接二连三传来报价。 “十一贯” “十二贯” “十三贯” …… 竞价还在进行,对于能来醉春风消费的客人来说,几十贯不算太多,都能出的起这个价。 只是,原本一贯贯往上加的价,直接被沈富贵给搅和了。 “一百贯!老子出一百贯!” 沈富贵所在的雅间离江吟这间不远,稍微探出头去,便能看到沈富贵那嘚瑟的表情。 江吟嘴角微抽,把头缩了回来不再看他。 倒是因为这一百贯,人群静默了片刻。 但雅州也不乏有钱人,很快又有人开始报价。 只是,这次并不是一贯一贯往上加,而是十贯十贯加。很快,就加到了两百贯。 沈富贵报了个两百五十贯以后,现场又沉默了片刻,他便以为没人要加价。 于是,嘚瑟道:“快宣布结果呀,没人要加价。” 江吟有些无语,这是没人加价还是大家被他报的这个数给无语到了,他心里竟没点数! 李戟抬眼道:“江小娘子不参与?” 从竞拍开始,他便没听江吟报过价。若不是知道她这一趟就是为了如娘子,还以为她当真不参与竞拍。 然而,江吟却续了杯茶淡淡道:“不着急,再等等。” 他在等吴老板开口,到时候她也好认认人。 吴老板能从扬州追到这个地方来,除了是来做生意以外,也是为了如娘子。 既如此,那吴老板定然是会喊价的。 果不其然,她刚说完,便听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三百贯。” “嘶~三百贯,一下加了五十贯,当真是有钱人。” “这谁呀,我怎么不知道雅州有这号人物。” “雅州城有钱人多了去,你不知道不也正常?” 听着众人的议论,江吟将视线放到斜对面的雅间上。想来,这是吴老板没错。 可惜雅间的窗户紧闭,她无法透过窗户去看到里面的场景。 不过,听声音,倒是个圆滑的中年男人。 沈富贵不甘示弱,紧追道:“三百五十贯!” “四百贯” “四百五十贯”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把价抬到了六百贯。 沈富贵不服气道:“有本事就把脸露出来,缩头乌龟算什么好汉。” 喊了半天价,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竞争,心里说不上来的憋屈。 然而,那人却充耳不闻,依旧不开窗只喊价。 江吟有些无语,直接开口道:“一千贯!” 像他们那般磨磨唧唧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倒不如她直接开口把价喊高些,愿意加的加,不愿意加她就直接胜出。 这个价沈富贵不乐意了,他没顾现在的情形,直接了当道:“江小娘子凑什么热闹,这是我们男人的事儿。” 他虽对江吟有些想法,但他现在对如娘子的想法更甚。 听到沈富贵直接点她名,江吟也不气恼,只挑眉道:“我如何不能凑热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跟如娘子这样的美人共度良宵,是我的荣幸。” 雅州城认识她的人不少,她本就没想过要躲躲藏藏,只不过是女扮男装罢了。 沈富贵没好气道:“江小娘子玩儿归玩儿,可别再跟我争今夜的机会了。” 说着,他又开始喊价:“一千零十贯。” 他身上也只有这么多钱了,再多,也只能回去找自家爹娘要。 但他明白,自家爹娘必定不会再多给他钱来押妓的。 沈富贵的话,江吟直接充耳不听,而是笑眯眯道:“一千一百贯。” 沈富贵算个什么东西,她又怎会因此改变计划。 毫无意外,这次竞拍的获胜者是江吟,沈富贵对此生气又无奈。 对此,江吟并不关心。 只当看到吴老板那个雅间有站起来的身影时,江吟蹭的一下站起来,神色有些焦急了。 第65章 吴老板 吴老板那个雅间的窗户上,映出他站立的身影。那模样,分明就是没竞拍到,所以要离开醉春风。 但江吟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跟吴老板面谈黄山毛峰的事情,又怎会轻易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离开。 她顾不得李戟探究的眼神,径直朝他施了一礼道:“竞拍已结束,我该去跟如娘子共度良宵去了。李官人请自便,若是有想玩儿的,尽管记我账上。” 她大方点,直接把李戟的消费包圆。 但她觉得,李戟顶多坐坐喝会儿茶就走。毕竟,醉春风马上要开始正常接客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等李戟回话。 出了门的江吟倒不像先前那般淡定,直接拎起裙角跑了起来。 那奔跑的声音,就连还在雅间里的李戟都能听到。 她慌忙跑到吴老板的雅间门口,便见吴老板刚打开门,正要出来。 她一个健步拦上前,有些微喘道:“吴老板,咱们借一步说话。” 江吟看着面前这人,跟她想象中一样,微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笑,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圆滑的生意人。 本以为他会顺势回雅间,却不料他竟摆手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吴老板。”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他说自己不是吴老板就不是。 江吟没好气道:“那咱们去如娘子那里,想必她知道你是谁。” 眼前这人跟如娘子给她描述的一致,即便吴老板再怎么狡辩,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吴老板顿了顿,随即无奈一笑道:“里边儿请。” 江吟挑眉,跟着进屋后立马又把门给反锁上,看的吴老板一阵无语。 江吟直接开口见山道:“前些日子,吴老板从我江氏这里换走的蒙山茶,味道可还满意?” 这种时候,就是考验心态的时候。蒙山茶说是换走的,但其实应该是骗走的才对。 但骗这个词,现在用不合适。毕竟,她还要打听黄山毛峰茶的消息,不适合撕破脸。 “你是江小娘子?”吴老板诧异片刻,随即,恢复笑眯眯道,“江小娘子这话可就错了,我不偷不抢,是正大光明买来的茶,何来换这么一说。” 换和买,区别可大了去。换,有可能是不对等的换,容易落人把柄。 但买不一样,买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银钱两讫。 “呵~”江吟轻笑一声道,“那黄山毛峰茶,难不成是吴老板送的?” 黄山毛峰茶加上买蒙山茶的钱,这才算是真正达成了交易。 吴老板依旧笑呵呵道:“江小娘子好本事,连黄山毛峰茶都知道,想来,也是如娘子告诉你的?” 经过方才那一遭,整个醉春风的人都知道江小娘子对如娘子十分喜爱。 若非忽然知道江小娘子在参与竞拍,他今日必然是会下血本的。 竞拍完,他想立马走人,也是因为想避开江小娘子,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江吟勾唇道,“重要的是,那批蒙山茶在何处,还望吴老板告知,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买回来。” 才怪! 她是疯了才会出双倍的价买回来,现在都已经是可以用黄山毛峰来代替了。 再说,即便她愿意,吴老板也不会愿意。 果不其然,吴老板直接摆手拒绝道:“不是我不想卖给江小娘子,而是那批茶已经被我倒手卖出去了。” 他叹了口气道:“很遗憾,没法帮到江小娘子的忙。” 虽然他来雅州的时间不久,但蒙山茶和榷茶制,他亦早有耳闻。 所以,在得到那批蒙山茶后,他直接以最快速度,翻了几倍把茶卖出去。 之后,才回雅州来继续待着。 “哦?”江吟眼神微眯道,“那么,吴老板卖给了谁?” 她那一点蒙山茶,竟被这么多人惦记着,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吴老板默默往后挪了一点距离,道:“那人身份神秘,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来自关中。 江小娘子若是想追回那些茶,劝你还是趁早放弃。那人得了茶,早已连夜送出去了。” 富贵险中求,即便知道那人买蒙山茶可能别有用心,他也不会多加干涉或是拒绝卖给他。 江吟冷哼一声,靠在椅子上,悠悠道:“依吴老板所言,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闻言,吴老板有些坐不住了。江吟要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正常做些生意罢了。 不过,他面上依旧笑眯眯道:“既然事情都已发生,江小娘子不如坦然接受。想来这次吸取了教训,下次也不会再遇到这种问题。” 同一个地方怎么会摔倒两次,权当这次是教训便好。 江吟声音凉凉道:“吴老板是说我无能管不住底下的人?” 吴老板嘴角微抽,连忙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江小娘子小小年纪能撑起江氏,在下已很是佩服。只是人要往后看,不必纠结过往的事情。” 江吟静静地看着他,他这模样,就差直说让她别白费心思,没用的。 江吟嘴角微勾道:“那吴老板且给我说说,你那黄山毛峰茶是怎么回事儿。那么多,让我如何处理它?” 表面上看,她是因为不了解黄山毛峰,所以才让吴老板解释,以此来对应卖出去。 果不其然,吴老板也是这般想的。 吴老板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幽幽道:“实不相瞒,这黄山毛峰并不是什么好的很的茶。只是味道还算不错罢了,比不得蒙山茶。” 比不上蒙山茶,自然就卖不到蒙山茶的价格。 他想让江吟认清现实,不要再纠结怎么回本。 然而,江吟却不为所动,继续问他黄山毛峰的生长环境,以及在原产地买卖的价格如何、规模如何。 吴老板这样的人精,很快便猜到了江吟想做什么。但路途遥远,岂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见江吟执着,吴老板便也不再隐瞒和推脱,而是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告诉了江吟。 末了,他还语重心长道:“我看江小娘子还是以蒙山为重的好,黄山那边路途遥远,不算是个好生意。” 第66章 印章 江吟一心想了解黄山毛峰茶的信息,而吴老板则是一心想劝江吟放弃。 吴老板的话不无道理,但若是有其他的办法,江吟又何必舍近求远。 吴老板还想继续念叨,江吟便嘲讽一笑道:“你当我不知道路途遥远,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眼下连你这样的外来商人都知道来哄骗蒙山茶谋利,其他人又何尝不会? 吴老板你说,除了另寻他法补救外,我还能做什么?” 她看着吴老板,那眼神,既控诉又嘲讽,让吴老板有些尴尬。 吴老板讪讪道:“那也不用跑那么远。” 他就不信偌大一个成都府,连其他的茶都找不到。 江吟声音凉凉道:“近的还能轮到我?” 谁不想要近的,但近的又岂是那么容易找的。何况,她还没见过口感比黄山毛峰更接近蒙山茶的茶。 她眼眸微闪,当然只给吴老板说了前一半的缘由。 许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心里有愧,吴老板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咬牙道:“这次算我欠你的,你若是要去黄山,可以带我这私章去找黄山脚下姓许的茶农。我于他有恩,他见到章会帮你。” 他说着便朝江吟递了枚小小的私章,那模样虽然有些不舍,但却是真心实意想送给江吟。 “吴老板大气!”江吟神色微正,连忙坐直身子,准备双手接过私章。 然而,她都已经拿到私章的一角了,吴老板还舍不得放手。 她偏头疑惑的看向吴老板,手上暗自加了把劲儿。 都送出来了,还纠结个什么劲儿。 吴老板嘴角微抽,但还是没松手,而是突然认真道:“江小娘子可不要搞错了,我送这枚私章给你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如娘子。 平日里江小娘子对如娘子照顾颇多,我心甚慰。希望日后,江小娘子还能一如既往的给如娘子支持和照顾。” 他这话也是事实,商人重利,哪儿会那么容易愧疚。能让他心甘情愿送出私章的,还是如娘子。 “当然。”江吟手上一个用力,印章便到了她手里。 她心下松了口气,这才抬头朝吴老板笑眯眯道:“吴老板放心,我将如娘子引为知己。若是她有需要,我自当全力帮她。” 印章可算到手了,面子什么的不重要。摆在眼前的机会,她不可能因为莫须有的东西拒绝。 不过,虽然吴老板给这枚印章,如娘子的原因占一大半。但是,她依然真心实意感谢吴老板。 若是吴老板说的是真的,那她之后的黄山之行,也会变得容易的多。 有当地的茶农介绍和引路,胜过她花钱去打探的小道消息。 再次道过谢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吟便起身告辞,准备去如娘子那里。 吴老板幽幽道:“我都已经倾囊相授了,你就不能把跟如娘子共度良宵的机会让给我?” 说着,他捏拳愤愤道:“我说的那些东西,还不值你拍的那点钱?” 他来雅州就是为了如娘子,早知道不管怎样江吟都要来找茬,他一定竞拍到底。 然而,面对吴老板的哀怨,江吟只是回头笑眯眯拒绝道:“当然不能,我还想跟如娘子共度良宵呢!” 她说完打开门就走,丝毫不理会身后吴老板传来的咆哮声。 至于之前库存蒙山茶的事情,有这个私章在,江吟已经原谅吴老板了。 她高高兴兴的往如娘子房间走,却在拐角处碰到了李戟。 李戟背靠着拐角处的栏杆,视线望过去,正好能看到吴老板的雅间门口。 江吟脚步微顿,脸上的笑意微敛道:“李官人怎么还没回去呢,没喊个姑娘陪你?” 醉春风早已开始正常接客,纸醉金迷,她以为李戟早就已经回去了,没想到他还在这里。 看样子,他是专程在门口等她。而这个位置,也不知道她跟吴老板的谈话李戟听到了多少, 亲眼见证江吟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立马收敛,李戟心头十分不适。 他冷着脸道:“江小娘子既然无事,那我便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派人来府衙寻我即可。” 并未给江吟反应的时间,直接略过江吟大步往外走去。 江吟眼神微眯,等看不到李戟的身影,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朝如娘子的房间走去。 知道吴老板给江吟提供了帮助,如娘子很是为她高兴。 江吟也高兴,私下拿了不少银子给如娘子傍身。之后,又在如娘子这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回了江府。 这次换小萝在府门外踱步,不住的往路口张望。 江吟的身影刚出现,小萝便眼神一亮,像只花蝴蝶似的,径直朝她跑来:“娘子回来啦,累不累,回去再歇一会儿。” 她围着江吟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吟抬手点了点小萝的额头道:“你呀,我又不是去做贼去了没睡觉。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蒙山去。” 马上就要到采茶的时间了,就算出来一天,她都是觉得久。 她得回去守着那两峰茶山,心里才有底。还得看看交待给大娘她们的任务,有没有完成。 “好,那娘子先用早膳。”小萝跟在她身后踏入府,这才接着道,“娘子,蒙山那边传信过来,大管事和二管事回来了,还有冯姑姑也一起来了。” 这也是她在门口踱步的原因,若是自家娘子再不出现,她就要跑去醉春风寻人去了。 连冯姑姑都来了,若是知道自家娘子留宿青楼,冯姑姑必然会生气。 江吟瞳孔微缩,略显激动道:“大爷爷和三爷爷回来了?怎么样,他们可有事?冯姑姑在这里还是在蒙山,我怎么没看到她?” 没想到连冯姑姑都来了蒙山,有冯姑姑在,她又可以少不少事儿了。 只是,府城那边茶馆的事,就要先放一放了。 小萝忍不住打击道:“娘子,若是冯姑姑知道你两晚上都没回来,还留宿醉春风……” 小萝话都没说完,江吟的背脊便已经一阵冷汗了。 第67章 收尾 冯夫人在江吟眼里亦师亦母,对江吟的管教和期待,自然也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江吟既心虚又有些怕。哪家小娘子像她这般肆无忌惮逛青楼,还接连留宿。 但话又说回来,她去青楼又不是当真为了消遣。 抛开如娘子手艺高超外,她的确是为了打探消息,为了江氏的未来。 而且,成效也是显着的。想来,冯姑姑应该是会理解她的。 她轻咳一声,四处瞧了瞧,压低声音道:“所以,冯姑姑在哪儿呢,当真来雅州了?” 她怀疑小萝在框她,为了不让她继续去青楼。 小萝扶额,无奈道:“当真当真,娘子,冯姑姑是直接去的老宅,并未来这儿,奴也是昨夜收到严哥儿传来的消息。” 冯夫人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自家娘子不仅没在老宅,而是在雅州,还在逛青楼。 闻言,江吟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把心思放在大爷爷和三爷爷的事儿上。 “信呢,给我瞧瞧。”她朝小萝伸手,想看看信里是怎么写的。 小萝拍了拍额头,这才想起从袖子里把信拿出来给她,顺便解释道:“信里只说大管事和二管事安全回来了,具体的经过并未写。” 江吟颔首,接过信来,快速看了一遍。 信是严哥儿写的,他没写太细,免得中途出岔子被别人看了去。 所以,只写了冯姑姑跟大爷爷和三爷爷安全回来了。 至于她要不要回去,何时回去,并没有提。 江吟将信往小萝手里一塞,高兴道:“收拾收拾,用过早膳咱们就回蒙山。” 她本来的打算也是今早回去,并不冲突。 但在回去之前,她还要去看看在柴房里关着的赵肖。 先前她答应过,若是赵肖提供的消息有用,她便可以考虑放过他。 事实证明,的确有用。 不仅得到了黄山毛峰茶的信息,还得了吴老板的信物,能助他一臂之力。 那么,她自然会遵守承诺,放赵肖一马。 “小、小娘子当真愿意放了我?”赵肖面露诧异,掏了掏耳朵,再次确认道,“当真愿意放了我?” 江吟颔首道:“是,只不过日后你跟江氏再无瓜葛,出去后切勿在外散播有关江氏的消息。否则,我能放了你,也能把你抓回来。” 江氏开门做生意,极为看重生意场上的名声,她可不希望听到有损江氏的言论。 幸福来的太突然,赵肖直愣愣的看着江吟,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见他如此,随行的赵管家一脚踹上去,恨铁不成钢道:“小娘子愿意放过你,是你的福分,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他心里再次后悔,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当义子。 反应过来的赵肖,连忙朝江吟叩头,感激道:“赵肖谢过小娘子不杀之恩,日后当牛做马,必定报答小娘子。” 倒卖主家的东西,他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 没想到小娘子竟当真愿意放过他,只是要让他归还卖蒙山茶收到的钱。 “可别。”江吟冷哼一声道,“我可用不起你这尊大佛。总之,半年内必须把银子还清,否则,你一样逃不了。” 放过赵肖是一回事,把损失的钱收回来又是另一回事。 吴老板给赵肖的钱,她必须让赵肖吐出来。否则,这种事儿日后还会有。 虽然钱已经被赌光了,但赵肖还是连忙应道:“小娘子放心,那些钱,我一定尽快还上。” 他还不想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何况,他还有个有钱的爹。 赵肖把眼神放在赵管家身上,似乎是希望赵管家能帮忙还这笔钱。 赵管家眼皮子一跳,连忙道:“我已经把你的名字从我这边划掉了,日后你都是自由的,你我各不相干。回去后好好找个伙计,别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他心里一阵无语,当真以为他是想儿子想疯了来者不拒? “爹?”赵肖脸色微白,忍不住爬上前抱住赵管家的腿,嚎道,“爹,你不要肖儿了吗。爹放心,日后我一定会改过自新,好好听听爹的话,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 好不容易抱上的金大腿,他可没想过会丢掉。 若是没有赵管家这个爹,他要还的钱,猴年马月才能换完啊! 然而,赵管家却不为所动,只冷声道:“你再继续嚎,耽搁了小娘子的行程,便别走了,永远留在府里。” 永远留在府里的意思,自然是不再放他一马。 赵肖声音一顿,随即连忙爬起来道:“走,我走我走。爹,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一定会回来!” 他一步三回头跑出了柴房,江吟示意王恒跟上,亲眼看到赵肖离开才行。 然而,赵肖刚跑出门,便看到了颤颤巍巍扶着墙找来的曹管事。 曹管事的模样吓了赵肖一大跳,他不可置信道:“曹、曹管事?” 他知道曹管事惨,但不知道会这么惨。 “是我。”曹管事满眼复杂道,“没想到你竟做这种忘恩负义之事,东家哪点待你不好?” 他是听到消息,专门过来看看这个忘恩负义之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的。 赵肖脸色一僵,随即讪讪道:“没,东家待我极好。我先走了曹管事,你慢慢儿养伤。”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府门口跑去,生怕曹管事再继续问他什么。 仅剩的良心和羞耻心,也只能让他逃避了。 江吟抱着手看完戏,这才挑眉打趣道:“曹管事不好好在屋里歇着,跑出来做什么,小心伤口又裂开。” 全身皮外伤还想来凑热闹,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曹管事苦笑道:“到底是我御下无方,才让咱们江氏损失了那么多蒙山茶。我有罪,还请小娘子惩罚。” 他说着便往地上跪去,江吟嘴角微抽,连忙让人将他扶住。 “曹管事这是做什么,赵肖犯错时你已经失踪了,此事与你无关。”江吟话头一转,继续道,“不过,赵肖是你的人,识人不清,也算一个失误。你尽快养好伤,重新培养新的人。” 第68章 倒戈 江吟觉得她自己就像个老妈子,还要照顾赵管家和曹管事的情绪。 这两人现在也算难兄难弟,时不时就凑一起自怨自艾。 不过,就目前来看,他们对江氏还是忠心的。 左右雅州这边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算他们真有什么异心,也翻不起什么浪。 索性她就不再过多防备,也不再多花心思在这上面。 把赵管家和曹管事安抚好、交待好接下来的事后,江吟便收拾行李准备回蒙山去。 另外,她还让赵管家注意关注府衙的情况。若是有胡泉的消息,便传信给她。 毕竟,她这次回了蒙山,短时间内恐怕都不会再来雅州。 曹管事失踪是胡泉造成的,不管怎样,府衙都该给个交待。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雅州城,虽然江吟猜到路上会有刺杀,却没想到刺杀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多。 粗略看过去,至少有二十多人。 这还是在官道上,他们便明目张胆在拦路劫人了,当真不怕衙门的人来抓他们。 马车在包围圈里,江吟神色凝重,随即稳了稳心神,撩起车帘笑道:“各位,打个商量。对方给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你们去刺杀对方行不行?” 若是买凶杀人,为了利益,这些杀手说不定会同意。若是自己养的死士,那可能出再多的钱都不行。 但寻常人家,又怎会有那么多死士。即便有,在之前的刺杀里,也损失的七七八八了。 所以,她猜测这些人不是死士,而是胡泉花钱请来的刺客。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刺客里面有一部分人神色开始松动起来。 许是这里面既有买的杀手,又有对方的自己人。 眼见有人开始动心,不等人考虑完,便有人提刀冲了上来。 江吟冷笑一声,随即高声道:“杀手兄弟的命留着,其他,杀!” 当真以为她这种时候出来不做准备? 都已经明晃晃写着要刺杀了,没在雅州城动手,自然是要在路上动手的。 毕竟,回到老宅后,要想刺杀成功,难度可就得翻倍了。 所以,除了暗中跟的暗卫外,江吟还把雅州府里的护卫带了大半来。 此刻他们从暗处倾巢而出,开始对刺客开始单方面屠杀。 当然,也是因为那些专业杀手临时想反水,他们才能单方面屠杀。 屠杀的也不多,不过只有六个人罢了。 专业的杀手豪不走心的做做样子,压根儿没有想过要拼命,这也是专门给江吟的诚意。 等胡泉那边的人消灭完后,江吟带来的人并未隐去,而是直接在马车周边严严实实围了一圈,跟剩下的杀手面对面而站。 江吟刚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车沿上,杀手群里便有一人朝她走来。 他倒是自觉,走到离马车十步开外的位置便停了下来,随即恭敬的朝江吟施了一礼道:“江小娘子见谅,我等也不想跟江小娘子结仇,只是别人给的太多,我们太穷,实属逼不得已。 若是江小娘子有意合作,咱们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好好谈谈如何?” “太穷?”江吟嘴角微抽,无语道,“你们做这行的,还会没钱?” 杀手这种危险的活儿,要不是因为钱多,谁愿意干。 她望着眼前的杀手,眼神里满是不相信。 虽然他们杀手这一行,基本上有命挣没命花,但架不住确实有钱。 然而,杀手身子微僵,随即连忙解释道:“当真没钱,实不相瞒,这是我们兄弟接的第一单。虽然我们实在不想与江小娘子为敌,但为了生存,也只能来。”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诚意,他继续解释道:“本来我们打算在刺杀时尽量不伤害江小娘子的,没想到江小娘子竟已先想着要合作了。” 江吟:??? 你猜为什么叫刺杀。 刀剑无眼,当真能尽量不伤害? 不过,江吟确实没想到这次的刺客这般与众不同。 但她还是疑惑道:“你们是哪个组织的,跟以前来刺杀的不是一伙儿的?” 以前来刺杀的,人狠话不多,直接来就是上,哪儿会听她说这些话。 杀手点头道:“不是,当然不是,我们这真的是第一次接单。” 他抬眼看着江吟,尽量让自己显得很真诚。 江吟透过这双略显清澈的眼睛,到底是选择了暂时相信他的话。 其实相不相信都无所谓,毕竟,她又不会让这些刺客成为自己人。 她跟这位杀手代表谈了买卖,让他们返回去刺杀胡泉。 并且,还让他们帮忙寻找使用锤子、或是能凿出坑来的武器的人。 这个线索很重要,涉及到杀害自家爹娘的凶手。 先前她一直没发现使用这类武器之人,这次,或许真能让这些人在杀手圈里找找。 至于价格,她也真给了胡泉的两倍,总共五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胡泉买凶杀她,只花了二十五两银子。 江吟心绪有些复杂,没想到自己这条命,竟然这般不值钱。 这点钱,也不知道这些杀手为何要冒死接下。一群大男人,就是去随便干点苦力也能养活自己。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江吟最后还专门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看着最后一个黑衣人消失在眼前,她才回过神来,转身回了马车。 “娘子,娘子,你看那边是不是李官人。”小萝撩开另一侧的车帘,慌忙喊江吟顺着看出去。 江吟眉头微蹙,顺着车窗口看出去。果不其然,不是李戟还能是谁。 跟之前从成都府来雅州初见他时一样,他手持弓箭骑着马停留在不远处。而他身后,依旧跟着几个手下。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李戟的眼神看过来,还朝她微微颔首示意。 江吟心头一跳,也下意识颔首示意。随即便坐直身子,不再去看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开始以为这么多次相遇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李戟有意为之。 小萝问道:“娘子,我怎么觉得哪儿都能遇到李官人。若是这次刺杀还在继续,李官人是不是又会救咱们一命。” 第69章 冯夫人来了 若是杀手没有倒戈,那么这场刺杀必然没有这么快结束。 不结束,就意味着李戟会及时赶到现场。 以先前的经验来看,若是他赶上了,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前几次都是这样的情况。 江吟心头一跳,若是每次都这样,那她欠李戟的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还不清。 小萝见自家娘子垂眸沉思着,她也不再多问,只安静的等在一旁。 再怎么她都只是个丫鬟罢了,主子的事儿,她也没有那个权利去追根究底。 然而,江吟想沉默,李戟却不让她继续沉默。 见她的马车慢悠悠开始走起来,李戟打马上前,亦步亦趋跟在车厢外。 江吟不明所以,撩开车帘疑惑道:“李官人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跟着,这让她很是惶恐。 李戟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偏头道:“胡泉出来了,交了一千贯罚款。”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找人看着他,不会让他再来寻你的麻烦。” 今日这是例外,没想到还有杀手愿意接单。要知道,他可是把附近的杀手组织,都挨着警告了一次。 也没想到江吟竟然策反了这些人,让这些人为她所用。这个神奇的走向,让他有些看不清。 “多谢李官人。”江吟沉默了一会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相信总会有应对的办法的。” 她不想让李戟关注自己,他来雅州的目的明确,又何必来盯着她呢。 “嗯。”李戟颔首,轻声道,“那江小娘子一路顺风。” 说罢,他便打马往回走,去跟他的人汇合,不再跟着江吟的马车。 李戟一走,江吟瞬间松了口气。 之后一路上都没再有其他的情况,安安稳稳回到了老宅。 而之前护送她回来的护卫,则是全部留在了老宅。 毕竟,雅州那边她暂时不会回去。就目前看来,还是蒙山这边更需要人员。 江吟刚进门,就见到了闻声而来的冯夫人。 “冯姑姑。”江吟脸上扬起笑容,张开手臂往冯姑姑怀里扑去,“姑姑,我好想你呀~” 在冯姑姑这里,她才能感受到如娘亲般的温暖。 即便已经求得了冯姑姑的原谅,但她每每想起,都想给以前的自己几巴掌。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孝顺冯姑姑。 当然,若是避免不了被波及的命运,那她还是会将冯姑姑撇开,不让她被官家责罚。 冯夫人原本板着的脸,在江吟扑进她怀里时便柔和了下来。 她拍了拍江吟的背道:“听说曹管事找到了,你这路上可还顺利?” 她也是前几日才知道江吟回来遭遇了多次刺杀,这不,实在放心不下,便想着过来看看。 “顺利,姑姑放心,一切都妥了,曹管事也找到了。” 江吟挽着冯夫人的手,边往屋里走,边说着雅州发生的事儿。 当然,她只捡了些府里发生的事儿说。至于什么刺杀、什么花魁娘子,她是一点都没说。 黄山毛峰茶的事儿,她也低声给冯姑姑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冯夫人眉头微蹙道:“徽州黄山,那么远的地方,这事儿怕是不好办。” 她心里对江吟近来的变化感到十分欣慰,觉得现在的江吟的确是能撑起江氏了。 但她又担心,徽州山高水远,真把这生意做到那儿去,怕是不会太容易。 “姑姑放心,这事儿本就不是容易的。”江吟悠悠道,“我打算等蒙山这边采完茶,再启程去看看。若是那边当真合适,便买两个茶园来当做退路。” 她在往大堂走的路上,简单快速的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冯姑姑听,也想听听冯姑姑的意见是什么。 目前除了二娘和冯姑姑,她也并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 “退路?”冯夫人沉吟片刻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这事儿不宜操之过急,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才能去。” 她偏头瞥了江吟一眼,继续道:“你若真有这个打算,最近便先派可信之人去查探一番。现在派人出去,等去那边探查好消息,还能赶上你出发前,用急脚递把消息送来。” 若是合适,皆大欢喜,便当真是多了份保障和退路。 若是不合适,想到这里,冯夫人顿了顿。若是不合适,以江吟的性子,恐怕也会亲自跑一趟看看情况。 江吟点头,笑眯眯道:“我就是这个打算,今年蒙山茶损失较大,若是找不到替代品,明年恐怕也不好过。” 茶树非一朝一夕就能长成的,除了正常生长外,还得靠人工来养。 半山腰那些受损的茶树,影响的是几年,而非只有今年一年。 冯夫人微微颔首,随即想到什么,又开口问道:“用黄山毛峰茶来代替蒙山茶,茶监可知道,他同意你这么做?” 若是不同意,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枉然,最多只能拿来自己私下买卖。 但蒙山茶最大的利益,却是在跟吐蕃的交易上。 “姑姑放心,我问过,可以私下小范围替代试试。”江吟一动不动的看着冯姑姑,继续道,“雅州最近从东京来了个监察使,姓李,是他松口答应的。” 她顿了顿,还是继续道:“原本他说不需要补那点损失,但缺的太多,恐官家那边会有异议,我还是想用黄山毛峰去试试。” 她不知道李戟跟冯姑姑是否认识,但想起先前在冯姑姑府上闻到的熟悉的香味,她还是不由得看向冯姑姑,想看她是何反应。 若是他们之间有关联,那李戟一次次及时出现也是有迹可循的。 然而,冯姑姑却不动声色,只眉头微挑道:“是吗?是什么样一个监察使,仔细说说。还有,他为何帮你,除了帮你,可有帮其他人?” 江吟神色微顿,随即将李戟的情况说了一遍,还说了他三番五次及时出现救自己。 然而,冯姑姑除了对江吟的关心外,依旧未曾表现出其他的异常。 这让江吟不由疑惑,难道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冯姑姑并不认识李戟? 第70章 争吵 冯姑姑的反应,让江吟很是意外。她甚至还叮嘱江吟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过度依耐旁人。 这意思,相当于是直接告诉江吟不要太相信李戟。看起来,也就是不认识李戟的模样。 但话说回来,冯姑姑认不认识李戟也没有什么关系,江吟也不会因为这个对冯姑姑区别对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快走到大堂时,便默契的沉默着,没再多说其他的。 大管事江光武和三管事万保宗稳稳的坐在大堂里,并未因为江吟和冯夫人的到来有什么动作。 冯夫人脸色微沉,但感受到手臂传来的力道,她抿唇没说什么。而是冷眼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带着江吟坐到首位上。 落座后,江吟才抬眼看着垂眸不做声的两人,温和道:“大爷爷、三爷爷此行可还顺利?大娘她们很担心你们。” 她看这两人都安然无恙的,并没有什么伤,也没有变瘦。 想来,他们并没有遇到危险,更没有受伤。 “顺利,怎么不顺利。”冯夫人唇角微勾,嘲讽道,“两位管事能力那么强,又岂会出什么意外。” 听到冯姑姑的嘲讽声,江吟脸上有些诧异。不知道冯姑姑跟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冯夫人又何必咄咄逼人。”万保宗脸色微沉,不悦道,“我们并没有想得罪你,你又何必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冯夫人冷笑一声道:“似是而非?那你们倒是好生说道说道,你们去成都府都做了什么。” 江吟看了看冯姑姑,又看了看万保宗和江光武,面露疑惑道:“姑姑,三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原本冯姑姑和大爷爷、三爷爷一起回来,她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毕竟,她是写了信给冯姑姑请她帮忙找人。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看样子,这次的府城之行,冯姑姑和大爷爷他们结了仇。 万保宗沉默着没说话,冯夫人继续嘲讽道:“说啊,你倒是说说发生了什么。” 见状,江吟心里更加沉了几分。 看样子,府城发生的事情,对冯姑姑不是那么友好,说不定还涉及到她。 然而,三爷爷依旧不肯说话。 江吟将视线放在大爷爷江光武身上,这两个对比起来,她更相信大爷爷。 江光武自然察觉到了江吟的视线,她沉吟片刻,起身朝冯夫人施了一礼,道:“这事儿是我们的问题,对不住冯夫人。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们计较。” 江吟:??? 她听得云里雾里的,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明显能察觉到,面对大爷爷,冯姑姑反倒平和了不少。 只见冯姑姑瞥了大爷爷一眼道:“这事儿不是你的问题,该道歉的不是你。” 这意思听起来是三爷爷的问题,但三爷爷却稳坐如山,丝毫没有想道歉的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江吟眉头紧蹙,盯着江光武道,“大爷爷,你来说。” 她说这话时,不自觉端起了家主的架子。 不端起也不行,看大爷爷和三爷爷的样子,似乎都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三爷爷面露不悦道:“长辈说话,你听着就行,无需追根究底。” 在他眼里,江吟就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什么家主不家主的,都是虚的。 江吟眼神微眯,盯着万保宗看了一会儿,这才偏头看向江光武道:“大爷爷也这样认为?” 昨夜他们就已经回了老宅,最近老宅发生的事情,她就不信其他人没给他们说。 既然都知道她现在已接手江氏,但依旧这样说、这样做,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 江光武顿了顿,随即叹了口气道:“阿吟长大了,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江氏的事儿,的确应该先跟你说。” 江吟默默的听着、看着,想看看接下来会怎么说。 只听江光武继续道:“茶山的茶树出了问题,我们此去府城本是为了寻医。但很可惜,找遍了整座府城,都没得到解决的办法。” 江吟偏头道:“那为何耽搁了这么久?” 她都已经来雅州这么久了,事情也解决了不少。这还是送信去了府城,人才回来的。 冯夫人冷哼一声,接过话来:“呵,还不是因为惦记江氏在府城的家业。” “姓冯的你别血口喷人。”万保宗拍了拍桌子,怒道,“我看是你惦记江氏的家业才对!” “住口!” 江吟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冷眼看着万保宗道:“说话要讲证据,没有证据就污蔑姑姑,不知三爷爷安的是什么心?” 她冷笑一声道:“莫不是,三爷爷当真别有异心,这才先发制人?” 她冷眼看着万保宗,谁也别想再污蔑她的冯姑姑! 万保宗气的脸都绿了,指着江吟道:“你这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家教呢?” “长辈?家教?”江吟重新坐下来,漫不经心道,“长辈也得有长辈的样,否则,也别想让我好好当晚辈。 更何况,我现在是江氏的家主,江氏一切都由我做主。三爷爷若是想耍长辈的威风,便安心回家养老去。” 万保宗这模样,除了目中无人外,还有些倚老卖老的倾向。 她算看明白了,这三房一家就没个好东西,万保宗和万盛这两入赘的更甚。 若是三娘拿捏不了这两人,与其让外人时刻打江氏的主意,那她也不介意收回他们手里的事儿,让他们安安心心回家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 万保宗脸色一僵,没想到江吟竟这般不留情面。 他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想当初你爹娘还在时,也不会这对长辈说话。我看你是被这姓冯的教坏了,连长辈都不认。” 他隐晦的看了冯姑姑几眼,似乎她就是罪魁祸首。 江吟脸色一黑,不悦道:“三爷爷别忘了江氏姓江,不姓万! 另外,你若还是这种态度,那便搬出去,我江氏可容不了你这尊大佛。” 第71章 道歉 江吟脸上的寒意未散,明显是十分恼怒万保宗。 不说三房这边的人蠢蠢欲动,就说他诋毁冯姑姑,就是江吟无法原谅的。 然而,听了江吟的话,万保宗直接气了个仰倒。 但此时他理智倒是回归了不少,他没继续针锋相对,而是只瘫坐在椅子上,满脸痛心疾首道:“想我万保宗一生为江氏当牛做马,没想到临老了还要被赶出去。 我自问对江氏问心无愧,只说了冯夫人一两句话,就要被赶出去,你就不怕寒了江氏族人的心?” 他那脸上的表情,不知道的,当真以为江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昨日听说江吟的变化,万保宗还不太相信。但眼下就这么几个回合,他倒是真的相信江吟变得不一样了。 若是以往,凭他们有意无意的上眼药水,江吟心里必然会对冯夫人产生芥蒂。 江吟还没开口,江光武便忍不住开口道:“老三你少说两句,阿吟不过是在气头上,又怎会真的把你赶出去。 再说,这事儿本就是咱们理亏,还不快跟冯夫人道歉。” 他也没想到江吟对冯夫人如此维护,甚至会直接跟他们撕破脸皮。 看着江吟眼底的冷漠,他突然有种感觉,若是老三今日得不到冯夫人的原谅,江吟是真会将人赶出去。 江吟刚想开口说她是真的要赶人,那头意识到情况不妙的万保宗,连忙起身朝冯夫人施礼道:“对不住了冯夫人,方才是我太过着急,一时说了气话。”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今日之耻,日后他必加倍奉还。 这江氏,也总有一天会改姓万。 呵! 江吟心下冷哼,万保宗有个台阶就下,倒是真让她一时不好说什么。 她偏头看向冯姑姑道:“姑姑怎么看,要不要原谅他。若是不原谅,我便让他们马上搬走。 左右不过是搬个家,想必他们轻车熟路,都没什么问题。” 要知道,之前她才来蒙山,老宅这边的人就是全都搬走了的。 “阿吟说的哪里话。”江光武捏了捏眉心道,“先前你大娘他们做的太过了,我昨夜已经说了他们。” 搬家的事儿,他还是昨夜从大女儿和女婿口中得知的。 说实话,若是江吟如今日这般,他是不赞同他们那样做的。 但若是江吟依旧像以前那般,那他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吟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冯姑姑,等冯姑姑做决定。不管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 而此时的冯夫人,也才抬眼漫不经心道:“我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既然大管事和二管事已经道歉,那此事便一笔勾销,日后莫要再提。” 她看了看江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继续道:“但我把话放在这儿了,江氏只能是阿吟的,不管是谁,都不允许打江氏的主意。” 随即,她扫了江光武一眼,将视线放在万保宗身上,冷声道:“若是有人打什么歪心思,那我不介意替阿吟动手,大义灭亲。” 她心底有些感叹,江吟当真是长大了,还这般维护她,这让她心里十分温暖。 若是日后江吟都如今日这般,那她必定会站在江吟这边,协助她牢牢把握住江氏。 江吟微微一顿,随即看着冯姑姑认真道:“姑姑大可随心而为,莫要因为我委屈自己。” 她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冯姑姑的,若是在以往,以冯姑姑的性子,像三爷爷那般挑衅之人,早就被冯姑姑给扔出去了。 冯姑姑会武,她是知道的。 当初李小波的起义军冲进成都府,冯姑姑还披荆上阵,一起抵御起义军。 也因为这事儿,府城那边许多人对冯姑姑都是毕恭毕敬的。也就只有她眼瞎,前世竟然听信张源之的挑拨。 虽然这事儿江吟只是听她娘亲说过,但这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儿。 所以,大义灭亲,她相信冯姑姑是做的出来的。 听到江吟的话,万保宗面露不悦,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光武的眼神给逼退了。 冯夫慈爱的看着江吟,轻笑一声道:“放心,我向来不会委屈自己。” 她的确睚眦必报,有仇当场就报了。 但这到底是江吟的家事,她多多少少还是会顾忌一些。 而且,眼下的江氏,得把采茶放在第一位。 闻言,江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放大爷爷和三爷爷先回去,她则带冯姑姑去山上转转。 路上,冯姑姑又把大爷爷和三爷爷去府城发生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其实并不复杂,是他们俩没找到解决茶树问题的办法,便打上了冯姑姑的主意。 冯姑姑自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抓住两人的把柄后,直接关了两人几天。 直到她的信送到,冯姑姑才看在她的面子上,亲自将人给送了回来。 “怪不得我的人一直没接到人,”江吟面露不解道,“不过,姑姑一个人是如何对付的了他们的,又是关在哪儿的?” 大爷爷和三爷爷此去府城可不是单枪匹马,而是带了不少人。 但冯姑姑就一个人住,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冯夫人唇角微勾道:“大概是我运气好,他们来找茬时,正好遇到了我几个旧识。” 不言而喻,冯姑姑的旧识出手帮了忙。 不过,这些旧识是什么人,就不是江吟能问的了。 之后,两人又聊起茶山和蒙山其他三家的事情来。 听完江吟的话,冯夫人眼神微眯道:“所以,你认为茶山的事儿是那三家联手做的,你爹娘的死,也跟他们有关?” “不错。”江吟点头道,“除了他们,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对江氏这般虎视眈眈、不择手段,” 虽然张源之也在打江氏的主意,但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把她爹娘给杀了。 然而,冯姑姑却摇头道:“我看未必,人岂是他们说杀就能杀的。而且,还做的那般隐蔽,就连衙门的人,都没找到线索。” 不仅如此,就连她派出去的人,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般缜密的行动,又岂是仅那三家能做到的。 第72章 逐人 江吟深吸口气,除了蒙山那三家还有别人参与其中。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但实在没有其他头绪。 她面露无奈道:“若是官场上的那些贵人,我也没有什么法子。眼下也只能把目光放在茶山和那三大家族身上,只要先把今年的茶交出去,其他都可以慢慢来。” 跟官场上的贵人们作对,她自认为自己一介商家孤女,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她只能不断提高江氏在官家眼里的地位,如此,才能遏制住一部分人的觊觎之心。 冯夫人偏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欣慰,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不过,咱们虽比不上那些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的。 名山茶马司的茶监是个可靠之人,可从他那里入手。另外,官家派来的监察使亦能结交一番,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士农工商,虽然商户地位底,但却最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倒也不用对什么阿猫阿狗都忌惮。 人就是这么复杂,既看不上商户,又需要人家手里的钱。 江吟点头道:“我会注意的姑姑,茶监的确是个好人。” 她心里叹了口气,她的冯姑姑,似乎真的不是一般人。 两人适时止住了这个话题,一路往茶山上走去。 山上,江四娘等人正带着人在给半山腰的茶树浇水。 看到江吟上来,江四娘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到她跟前道:“阿吟回来啦,府城的事情可还顺利?” 江吟去府城具体做什么,她知道的也不是那般详细。只知道是赵管家抓住了茶馆里的叛徒,江吟这才回去处理。 至于黄山毛峰什么的,她都一概不知。 江吟颔首道:“劳四娘记挂,已经处理好了,我跟姑姑上来转转。” 江四娘有些不自然的看了冯夫人一眼,随即不自在道:“行,那我先忙去了,有事儿的话你再找我。” 她说完转身就走,也没有跟冯夫人打招呼。 江吟有些不悦,但又不好明面上多说什么。 毕竟,大爷爷是江四娘的亲爹。而他们这一次成都府之行,是冯姑姑将人给关了几日。 即便是大爷爷和三爷爷先挑起的事端,也不能否认冯姑姑私自把人关起来这个事实。 但好在大娘和四娘都是明事理的,知道这事儿是大爷爷他们理亏,所以也没责怪冯姑姑,只是碰到还是有些不自在罢了。 对此,冯夫人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偌大的江氏,她也不过就只在意江吟一人罢了。 然而,这只是大爷爷家这边是这么想的。三爷爷家那边的万盛,就不是那般好相与的了。 江吟带着冯姑姑转到另一边,正好遇到江三娘和万盛。 看到两人过来,万盛吊儿郎当开口嘲讽道:“哟,这不是咱们的冯夫人吗。怎么,关了我江氏的人还不算,现在还要来教坏阿吟?” 一切阻挡他拿下江氏的人,都是他的敌人。他不敢对江吟做什么,还不敢对冯夫人做什么? 江吟脸色微沉,刚想说什么,却见冯夫人一个闪身上前,啪啪两个巴掌甩在万盛脸上。 随即冷眼道:“哪里来的狗吠,活腻了可以直说,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对江氏几个长辈她可以不动手,但万盛这种人,能动手她绝不费口舌。 江光武和万保宗:……呵呵,没动手? 万盛:……好熟悉的台词! “你这人怎么来就打人?”后一步过来的江三娘,连忙上前挡在万盛跟前,不悦道,“冯夫人这是没把我们这些江氏旁系族人放在眼里?” 虽然她出身旁系,但好歹是江氏族人,岂容冯夫人一个外人欺负。 她看向江吟,希望江吟能替他们做主。 呵呵! 江吟冷笑一声,声音凉凉道:“我看是你们三房没把我放在眼里,既如此,那你们便自寻出路去。 从今儿开始,茶山你们不必再来,江氏的产业你们也不必插手,还得从老宅搬出去。 左右你们也有自己的府邸,我也不为难你们,限你们三日内搬离老宅。 若是三日后没搬,我不介意亲自动手替你们搬。” 她眼神冷漠的看着江三娘和万盛,似乎只是在看两个陌生人,而非亲人。 既然三房从上到下都要挑事,那她和整个江氏也不能再容下他们。 江三娘没想到江吟会下这个决定,她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阿、阿吟你说什么,你要赶我们走?”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被赶走,这可是江氏族中,江氏留下来的祖传产业。 “怎么,我说的不够清楚?”江吟淡淡道。 若是当真要论起来,旁系血脉又如何能跟嫡系血脉相提并论。 她能容忍这么多,不过是看在自家娘亲的面子上罢了。 回过神来的万盛跳脚道:“江吟,你过河拆桥!” 怎么能就这么赶他们走呢,若是这次真走了,那可真就回不了江氏了。 “过河拆桥?”江吟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私下干了什么。别急,你们做的那些事儿,我都会一一找你们偿还。” 不管是茶山上受损的茶树,还是在府城发生的事儿,都有他们三房的身影在里面。 江氏出的内奸,跟三房脱不了干系。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现在只是第一步。 万盛眼里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又挺起胸膛道:“别血口喷人,这些年没有我们,江氏又怎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凭什么赶我们走,别忘了,我们也是江氏族人。” “嗤~我怎么不知道你改姓了江?”闻声赶来的谢道允轻嗤一声道,“少在这里废话,让你们滚就快滚,别逼我动手。” 他瞥了冯夫人一眼,随即站在自家妻儿和江吟跟前,一副保护的姿态。 江二娘握紧江吟的手,轻声道:“阿吟你放心,我们站你这边。” 之前她已经选错了一次,这次说什么她都会坚定的站在江吟这边。 一旁的江小芽也握紧拳头道:“没错,阿吟姐姐,我保护你!” 第73章 江练 看到二娘一家三口都站在自己这边,江吟心头微暖。 她朝江二娘笑了笑,随即抬手摸了摸江小芽的头道:“谢谢小芽,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她抬眼扫了江三娘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万盛身上。 万盛憋红了脸,最后放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便带着江三娘匆匆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江吟偏头跟冯夫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意味不明。鱼饵已下,就看谁上钩了。 见此,谢道允和江二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道允挑眉,漫不经心道:“小心有人狗急跳墙。” 疯狗发起疯来,是不会有顾虑的。 “知道,多谢二姑父。”江吟颔首。 谢道允不置可否,只深深的看了冯夫人一眼,便带着江二娘和江小芽继续忙活儿去了。 江吟眼睑微敛,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她现在可以确定冯姑姑跟谢道允和李戟认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想到前世李戟毫不犹豫把她收入后院,亦未曾苛责她,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冯夫人见她在发呆,轻声道:“阿吟?” 江吟掩下眼里酸涩,深吸口气,恢复平静,随即抬眼略带抱歉道:“委屈姑姑了,姑姑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姑姑。” “傻丫头,我能有什么委屈。”冯夫人揉了揉她的头,笑眯眯道,“走,先回去,咱们得先做好准备。” 马上也要开始采茶了,左右成都府那边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她打算就跟江吟待在蒙山,直到采茶结束。 江吟心下微暖,临近采茶,有冯姑姑在,她也安心不少。 …… 许是没把江吟的话当做一回事,万盛一家压根儿没有收拾行李的迹象,但也没人再找江吟。 期间,三房那边也没人再去茶山,似乎都在僵持着。 直到两天后,万保宗带着万盛若无其事往茶山走被拦住,万保宗这才沉着脸找到江吟。 他脸色阴郁的看着江吟道:“你是铁了心要赶我们三房的人走?” 本以为这丫头只是说气话,缓和两天也就好了。没想到现在连茶山都不让他们去了,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赶他们走。 凭什么? 他这一生都在为江氏付出,还忍辱负重入赘江氏。好不容易熬走了老太婆,临了却杀出个江吟。 江吟抿了口茶,漫不经心道:“我以为,三爷爷知道我从不说气话。明日便到三日之期,我不希望后日还在老宅看到你们。” 当真是痴心妄想,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以为她不敢动真格的。 “你当真要如此?”万保宗盯着江吟,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 很不巧,这一丝杀气被江吟给捕捉到了。 “呵,不然呢?”江吟冷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三爷爷你们私下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眼下你们离开也算好聚好散,若是非要闹大,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她眼神似有若无瞟向大堂外,她知道,万盛就躲在那里。 似乎还不死心,万保宗咬牙道:“即便犯错的是万盛,你也要把我跟你三娘一起赶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怕就怕江吟铁了心要赶他们三房所有人走。 江吟意味深长的看着万保宗,还没说话,门外便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阿吟姐姐!”江练从门外冲到江吟跟前,揪着她的衣角可怜巴巴道,“阿吟姐姐,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江练,江三娘的儿子,今年十一岁。 别看他现在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江吟知道,这不是善茬,就是个小狼崽子。 以往她就听江小芽抱怨过,江练仗着自己的身份,经常欺辱那些差不多同龄或是更小的家生子。 那些家生子也算是家奴,被欺负了也不敢告状,更不敢打回去。 也就是江练基本在雅州城上学,少有时间在老宅。否则,恐怕家奴们的意见更甚。 江吟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衣袖抽出来,淡淡道:“犯了错就得受惩罚,这个道理就连八岁的小芽都知道,阿练你说呢?” 她盯着江练,只见江练眼底闪过一丝阴冷,随即又恢复可怜巴巴道:“可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是吗?阿吟姐姐,不要赶我们走好不好,爹娘和爷爷已经知错了。” 知错?万保宗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但他忍住没说话,就看江吟会不会顾念手足亲情。 他从雅州城接江练回来的路上,已经跟江练交待好了。 他们大人无法没脸没皮缠着留下来,但江练可以。 站在江吟身后的小萝忍不住冷笑道:“知错能改?自打我家娘子从府城来老宅,你爹娘可不止一次为难过我家娘子。若是他能改,娘子又岂会赶你们走?” 歹竹出歹笋,这旁系三房一家就没有个好人。就连江三娘,也是个拎不清的。 闻言,江练瘪嘴道:“我在跟阿吟姐姐说话,小萝姐姐能不能别插嘴。” 他眼底的鄙夷和不悦差点漫出来,意思就是小萝只是个丫鬟,不配跟他这个小主子说话。 江吟脸色一沉,冷眼道:“错就是错,小萝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你们可以出去了,无论如何,犯了错都得付出代价。明日之内,若是你们还没搬,那我不介意亲自动手帮你们搬。” 原本还看在江练是个孩子的份上,她手段可以稍微温和点。 但现在看来,这个‘孩子’,比某些大人还可恶。 江练神色一变,随即又开始可怜巴巴道:“阿吟姐姐,求求你,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他说着便哭了起来,还伸手拉江吟的衣角:“阿吟姐姐。” 江练装的可怜,一旁的万保宗也冷眼看着不做声。 江吟蹭的一下站起来,挥手甩开江练,冷声道:“总之,明日过后,我不希望在老宅看到你们。” 她说完甩手就走,不再理会他们。 什么没名堂的东西,在她面前也敢摆谱。 由此可见,三房这些人平日里是怎么教导孩子的。 第74章 威胁 万保宗想用江练来诉苦,好让江吟回心转意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许是他们私下又跟江练说了什么,江练还跟着跑来江吟的院子,准备说服江吟。 江吟不想见到三房的任何一个人,直接了当把院门给关了,不给江练当面嚷嚷的机会。 听着门外的嚷嚷声,小萝挽起袖子准备出去揍人。 “歇着,别轻举妄动。”江吟淡定的给冯夫人斟了杯茶黄山毛峰茶,丝毫不想理外头江小芽的求情声。 小萝瘪嘴道:“他这么喊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子怎么欺负他了。” 这样下去弄的人心惶惶,难免会出现有异心之人。 江吟抿了口茶,淡淡道:“那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巴不得跳出来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她好一网打尽,清理门户。 冯夫人挑眉道:“都布置好了没?最迟明晚,恐怕他们会有大动作。” 江吟点头道:“姑姑放心,已经布置好了,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在采茶前,她无论如何都得清理一批人的。否则,等采茶的时候,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些事她私下跟冯姑姑聊过,冯姑姑是无条件支持她的,还给了不少意见。 “那就好。”冯夫人平静道,“现在就等着。” 她倒要看看,这江氏,还有什么牛鬼蛇神。 江吟沉吟片刻道:“这两日老宅不安全,姑姑要不要去雅州城的府里住?” 前世没有这些事儿,现在她还真有些担心姑姑会被波及受伤。 然而,冯夫人却只是摇摇头道:“无碍,他们伤不到我。” 她的武功虽然不是顶尖,但也足够应付一些宵小。 闻言,江吟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跟冯姑姑边喝着茶,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黄山毛峰茶,冯姑姑亦是赞不绝口。 到底是个孩子,江练在门外喊了一个时辰,便彻底歇了下来。 江吟以为他是放弃了,却不料没过一会儿,江练便带着江德旺再次返回到了她的院外。 听到江德旺的声音,江吟跟冯夫人对视一眼,随即让小萝去开门。 “德叔过来找我所为何事?”江吟抬眼道,“是找到救茶树的法子了?” 江练依旧被王恒拦在门外,只有江德旺一个人来到院子里。 江德旺眼眸微闪,讪讪道:“小娘子这不是已经有法子了嘛,我瞧着那些茶树倒是好了不少。” 他瞥了江吟一眼,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想来的办法,竟然还真有些用。 “呵呵~”江吟轻笑一声道,“那德叔过来是?” “我听小练在外面哭的不行,过来看看情况。”江德旺顿了顿道,“都是一家人,小娘子何必跟他们较真。 万盛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但他没什么坏心眼儿。要不就算了,给他些教训得了。 这两日你三娘每日也都哭红了眼,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小娘子要不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抬眼看着江吟,随即又朝冯夫人施了一礼道:“冯夫人大人有大量,想必也会原谅他们,我在这里也替他们给你道个歉。”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冯夫人。 但冯夫人也是个厉害的,没办法硬来。 说来也奇怪,先前还听说江吟伤了冯夫人的心,并且把人给赶走了。 怎么突然就转变了心思,把人给挽留回来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砰” 江吟茶杯重重一放,眯眼道:“德叔求情便求情,勿要牵扯姑姑,姑姑不过也是受害者罢了。” 她真是气笑了,爹娘走后,他们这些人当真是把冯姑姑当成是眼中钉肉中刺,谁都想来咬一口。 江德旺愣了愣,随即讪笑道:“这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嘛,这么说,小娘子是愿意给三房一家一个机会?” “我可没这么说。”江吟唇角微勾,“德叔还是回去,机会我给过很多次,他们抓不住也怨不得我。” 闻言,江德旺面露不悦道:“你就不怕寒了我们的心?” 眼下江氏靠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本就岌岌可危。再失了人心,看她怎么办。 “你们就不怕寒了我的心?”江吟反驳回去,盯着江德旺意味深长道,“若是有人觉得心寒想离开,我亦能成全他。” 别有异心之人,留着也是祸害,说不定哪天还会反咬一口。 江德旺瞳孔微缩,偏头看向冯夫人,发现冯夫人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没有给他太多眼神。 他心下一沉,这个冯夫人,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 他沉声道:“冯夫人也这样认为?” 冯夫人这才抬眼,悠悠道:“江氏的家主是阿吟,她说的便是我的意思。何况,我一个外人,又怎能插手你们江氏的事务?” 她勾唇嘲讽一笑,这些人还真看得起她,矛头全都指向她。 江德旺深吸口气,回身朝江吟施了一礼道:“请小娘子三思。” 然而,江吟却摆手道:“我已经很多思了,不必再劝。” 江德旺脸色难看,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良久,他才朝江吟深深的施了一礼道:“小娘子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就走,顺便还带走了江练。 江吟望着江德旺离去的背影眼眸微沉,没想到府上的树大夫张德旺,竟然跟三房走的如此近。 不过,他们为何走这么近,何时有这么近,还得再查。 …… 夜幕降临,江吟躲在茶山半山腰喂蚊子。 小萝边替她抹防蚊药,边低声劝道:“娘子这儿有奴和恒护卫在,您先回去。” 自家娘子招蚊子,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脸上手上都被咬了包,太过遭罪。 然而,江吟接过药膏自己边抹,边道:“那可不行,我得亲自守着才放心。” 三房已经走投无路了,在正式离开老宅前,他们极有可能狗急跳墙,对她和茶山出手。 原本她是打算明晚再来茶山的,但今日有江德旺这个插曲在,她还是决定今晚就来。 毕竟,先前王恒可见过江德旺半夜鬼鬼祟祟来茶山。 第75章 埋伏 不止要防备三房那些人来茶山上捣乱,还得防备他们在老宅出手。 是以,江吟带了些人来茶山守株待兔的同时,还在老宅那边布置了陷阱,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冯姑姑会拳脚功夫,老宅那边有冯姑姑坐镇,江吟很是放心。 茶山上,江吟等的昏昏欲睡,但又不能睡,更不能离开。 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机会,怎么能就这么半途而废呢。 江吟不愿回去,小萝也没办法,只能守她在身旁,尽量挡些蚊子。 终于,在江吟拽了不知道多少个瞌睡后,茶山上开始有了些稀疏的动静。 江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透过茶树看着外面的动静。 果不出所料,这次来的人依旧是江德旺。 他停留在半山腰,四处张望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江吟屏住呼吸,没有立马出去,而是先静观其变。 不一会儿,便见几个黑衣人从山顶上下来跟江德旺汇合。 江吟眉头紧蹙,看样子,这些人又是从其他峰跑来的。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时候就是防不胜防。 偌大的两峰茶山,若是想万无一失,便需要大量的人手驻守茶山。 不说合适的人手并不充足,就说私自养那么多护院,也是不允许的。 所以,还是只能自己立起来,让旁人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几个黑衣人到江德旺跟前后,并未直接上前交谈,而是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另外三道身影从山脚下慢悠悠的上来。 看到来人,江吟瞳孔微缩。这三人其中之一,她是认识的,乃是蒙山其他三家共用的树大夫齐海盛。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先前半山腰茶树出问题,便是这位齐海盛的手笔。 眼下他出现在茶山,目的不言而喻。 但另一位锦袍男子和他身后的护卫,她从未见过。 不过,看起来,这人非富即贵,恐怕不是雅州本地人。 见到三人上来,江德旺连忙上前,恭敬的朝锦袍男子施礼,并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他们的交谈声比较小,隔了点距离的江吟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但看他们脸上时不时阴冷的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没一会儿,只见齐海盛从袖子里摸出几个药包递给江德旺和几个黑衣人。 随即指了指山顶的位置,似乎是想让他们把药包里的东西撒在山顶。 江吟气急,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药包里的,便是梫树粉。 至于盐,她没看到。但只梫树粉,便能让茶树枯死。 江吟捏紧手里的哨子,眼瞧着黑衣人即将分头行动,她连忙吹响哨子,示意他的人行动。 哨子一响,张德旺等人便知道有埋伏,特别是看到江吟时,他脸都白了。 黑衣人和江吟带来的人很快打在了一起,因着没几天就该采茶了,他们都下意识不伤到茶树,倒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许是对自己的人太过自信,齐海盛和锦袍男子并未慌张,更未离开,而是站在原地观战。 江吟往他们走了几步,这才冷笑道:“几位大半夜鬼鬼祟祟来我江氏的茶山有何贵干?莫不是又想在茶山上下毒?” 她瞥了白着脸的江德旺一眼,继续道:“我倒不知道德叔竟是吃里扒外之人,怪不得这些中毒的茶树迟迟得不到解决,原来是德叔不愿意解毒。” 也是因为这事儿,自家爹娘才丢了性命。这两条人命,跟江德旺脱不了干系。 她现在巴不得把江德旺碎尸万段,好替自家爹娘报仇。 江德旺白着脸,咬牙道:“小娘子莫要乱说,我这是在找解决的法子。” 若是可以,谁愿意担上叛徒的名声。只要小娘子相信,他便能开脱。 “哦?”江吟冷笑一声,“找解决的法子需要半夜三更找外人来?识相的就自己老实交代,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嗤~”江德旺还没反驳,锦袍男子便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果真不愧是蜀中小娘子,果然够味儿。” 他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江吟,好似江吟在他眼里就是件货物。 江吟脸色一沉,抬手朝王恒道:“拿下。” 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方才王恒就已经想动手了,这会儿听到江吟的指令,更是立马带了两个茶马司派来的人上前抓人。 江吟本来没想立马惊动茶马司派来的人,但方才打斗声传来,引来了守在山下的他们。 正巧,就让他们跟王恒一起把人拿下。 最近茶山增加了防御,外人不容易混上来。是以,对方带来的黑衣人并不多,但能上来的都是好手。 虽然那些人武功挺厉害,但江吟这边的人多,一时间倒真稳住了局面。 江吟看着自己的人亦有死伤,眼底闪过几分痛惜。 这些人都是江家耗费功夫培养的,死一个少一个。 经过之前几次刺杀本就少了许多,这下又得少了。 当然,这些死伤的护卫,有家人的,江吟都会给他们的家人一大笔抚恤金,并且还会安顿好他们的家人。 这也是护卫愿意死心塌地为江氏办事的原因。 眼见江吟一言不合就开打,锦袍男子的脸也沉了下来。 他身后的小厮拔剑对上了王恒,而齐海盛和江德旺则是护在锦袍男子跟前,生怕伤到了锦袍男子。 江吟眼神微眯,看来,那锦袍男子的身份非同一般。 但那又如何,损害江氏的利益,就该付出代价。 除了锦袍男子身边的护卫上前迎战外,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了几个人,跟茶马司的人打在了一起。 想来,应该是锦袍男子的暗卫。 能用暗卫的人身份都不简单,而从他方才的话来看,这位应该不是蜀地人。 想到之前冯姑姑的猜测,江吟觉得,这人或许来自京城。否则,怎么会让江德旺和齐海盛心甘情愿卖命。 眼前的危机解除,锦袍男子又把目光转向了江吟。 他嘴唇微勾道:“江小娘子何必生气,有什么,咱们大可坐下来聊聊。” 第76章 受伤 锦袍男子不坏好意的看着江吟,见江吟没有回答,他话头一转,继续道:“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 江吟冷笑一声,轻启薄唇道:“聊个屁!” 若非她不会说什么粗话,她此刻只想大骂一顿。 锦袍男子脸色一黑,阴沉着脸,很是不满江吟的回答。 倒是江德旺连忙开口道:“小娘子不如就如李官人所言,坐下来好好谈谈?若非都是江氏族人,我也不会跟你说这话。” 小萝往地上啐了一口,怒目道:“叛徒不配说话。” 江德旺脸色一黑,不悦道:“不识好歹。” “呵,劝什么劝。”齐海盛阴沉着脸道,“有人要找死,便让她死算了,何必多费口舌。” 他瞪了江德旺一眼,眼里的不屑差点漫出来。 江吟瞳孔微缩,锦袍公子姓李? 李乃国姓,这位李官人怕是跟官家沾亲带故,亦或是,就是皇家之人。 她深吸口气,看来茶马互市,利益诱惑当真是大。 不过,这人没挑明身份,她便不会主动去问什么,免得束缚手脚。 毕竟,名不与官斗,何况是皇室贵族。 为了避免徒生变故,江吟直接让空出来的人上前去抓江德旺他们三人。 然而,那锦袍男子却是个武功极好的,竟绕过她的护卫径直朝她袭来。 “娘子小心!”小萝拔剑上前一步挡在江吟跟前。 江吟同样拔刀,跟小萝并排而战。 许是没料到今晚会刀剑相向,锦袍男子并未拿剑,只用手上的折扇当武器。 江吟自认为会的只是三脚猫功夫,正面对上的胜算极低。 于是,在她的护卫替她迎战时,她拉着小萝就往山下跑。 锦袍男子眼神微眯,还是选择先解决跟前的人。 但他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派了一个暗卫去追江吟。 眼见暗卫越追越近,小萝慌张道:“娘子您先跑,我殿后。” “一起跑。”江吟拉紧小萝的手,忍不住在心底骂娘,顺便又吹响了自己的哨子。 可惜她的暗卫被缠住了,要想赶过来救她,还得有一会儿时间。 “叮~”追上来的暗卫一剑刺向江吟,江吟抬手把剑横在胸前抵挡了这一击,但也被震出了两米远。 “娘子。”小萝回头一看,眼睛都红了,拎起剑就往暗卫身上砍去。 可惜不过两个汇合,她肩上就中了一剑,被踹到了江吟身旁。 江吟眼神一厉,抹了抹嘴角的血,捡起剑迎了上去,小萝也忍痛咬牙跟上。 两人配合着,倒是在暗卫手里过了几招。 但很快,江吟和小萝的肩都各自又中了一剑。 许是要留活口,又许是逗她们玩儿,暗卫并未下死手,只东一下西一下打伤两人。 与此同时,原本在老宅那边的严哥儿,正提剑从山脚下冲了上来。 他身后还跟着些护卫,想来是老宅那边的事儿已经解决,所以前来这边支援的。 见状,暗卫不再留手,一脚踹开小萝后,准备一剑刺向江吟的胸口。 江吟瞳孔微缩,往地上一滚避开了致命一击,暗卫紧随其后。 江吟心下苦笑,今日出现的锦袍男子在她预料之外。若是没有他出现,也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她的小命,怕是要交待在这儿了。 罢了,人各有命,这就是她的命。 良久,闭上眼等死的她,并未感受到刺痛,反倒是察觉有兵器撞击的声音。 她眼神一亮,以为严哥儿及时赶到了。 但定睛一看,却是李戟从天而降挡在了她跟前。即便李戟蒙了面,但她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江吟还没说话,只见沉着脸的李戟一把将她拽到了跟前,将手里的剑塞在她手里,随即握着她的手迎上了暗卫。 江吟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听耳旁传来一句:“瞧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吟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横铁不成钢的意思。 但她来不及多想,跟着李戟不停变换着跟暗卫斗在一起。 紧随其后到达的严哥儿松了口气,见他插不上手,便跑到小萝身旁,将人扶到一旁后,便带人冲上半山腰支援其他人。 锦袍男子的暗卫眼见抵不过李戟,转身就要逃。 李戟一只手握住江吟的手,一只手搂住她的腰,直接飞身上前,一剑刺穿了暗卫的胸膛。 直到脸上和手上传来热乎的感觉,江吟这才回过神来。 她手一抖,径直放开了剑柄,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动。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死亡威胁。 “好了,没事儿了。”李戟垂眸看着江吟,看着她脸上沾染上的几滴血,忍不住拿手指替她擦了擦,温声道,“下次这种事情让别人来,不必亲自守着。” 想到刚才那一幕,他心跳都慢了半拍。若非他来的快,恐怕江吟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看到江吟魂不守舍的样子,方才他心里的那点气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些许怜惜。 怜惜? 他微微一顿,退后两步,跟江吟拉开了距离。 那微红的耳尖,证实着他方才想了什么。 江吟眼眸微颤,平复好心情后,朝李戟郑重的施了一礼道:“多谢官人再次搭救!” 既然李戟蒙了面,便是不想被旁人知道他身份的意思,那她便不能点明李戟的身份。 至于旁人是谁,江吟猜测是那锦袍李姓男子。 李戟看了她身上的伤口一眼,眉头微蹙道:“既然娘子无事,我便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往山下掠去,而江吟,也并未挽救李戟,而是看着李戟离开的背影,出了神儿。 “娘子。”小萝白着脸跑过来,抬手就往江吟伤口上撒了些金疮药。 “嘶~”江吟痛的龇起牙。 小萝忙道:“娘子,奴先给您包扎一下。” 隔着衣服撒金疮药也是眼下无奈之举,总不能在这儿撕开自家娘子的衣服。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待会儿回去再说,先上去看看。” 上头的打斗声已经结束,想来胜负已分,得先处理这事儿才行。 看到江吟上来还受了伤,王恒立马跑过来懊恼道:“都怪我没保护好娘子,让娘子受了伤。” 他该时时刻刻守着保护好娘子才对。 第77章 报官 不仅王恒在请罪,就连江吟的几个暗卫,也都跟着一起在请罪。 这次除了普通护卫损失了不少外,就连暗卫,也都损失了两个。 果然,皇室培养的暗卫就是不一样。她的暗卫在杀手那里没吃亏,反倒在这里吃了大亏。 回过神来,江吟连忙虚扶起他们,认真道:“大家辛苦了,先去上药,有什么明日再说。至于死去的兄弟们,按照老规矩来办。交给你了,恒弟。” 她这边有伤亡,对方那边更是一样。 不仅如此,她还活捉了江德旺、齐海盛和五个黑衣人。 而那位锦袍男子和他还活着的侍卫们,早在李戟出现时,见势不妙溜走了。 “放开我!”齐海盛怒视着江吟道,“你没资格抓我,还有没有王法,快放开我!”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会败在一个小娘子手上,更没算到李官人竟然丢下他先跑了。 惹不起李官人,他还惹不起这个小娘子? 他不是江家的人,只要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信还能奈何的了他。 “呵”江吟背在身后的手握拳,冷哼道,“带走。” 敢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就要承担后果。她可不会心慈手软,得把这些人交给茶马司来处理。 下山的路上她便遣了严哥儿去茶马司,等茶马司的严茶监带人过来,便把这些人交给他审查。 茶马司的严理也不是一般人,身后也是有世家大族做支撑的,相信他不会受制于人。 想必,过不了多久,严茶监便会给她明确的消息。 再者,茶马司总比她府上安全,不易有人跑进去闹事。 江吟边走边思考,不由慢下了脚步。 而江德旺一路上也都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来了山脚下,他才抬眼看着江吟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小娘子都不会相信我,但我江德旺做的事,都是为了江氏好。小娘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我这一马如何?” 是他一时疏忽大意了,早知道他该缓缓,等万家那边先去试试,没问题再动手。 “好个屁!”守在山脚下的莫叔听不下去,一脚踹在江德旺屁股上,又锤了他几下,“我道你半夜往茶山上跑是为什么,原以为是为了研制救茶树的法子,没想到这罪魁祸首就是你,看我不打死你。” 也怪他识人不清,竟没有早早发现江德旺的异常。 早知如此,当初他应该多关注江德旺半夜上去做什么。 说到底,眼下茶山上的问题,也是有他的原因的。 气狠了的莫叔没手下留情,一拳拳打在江德旺身上,直到江德旺吐了一口血,江吟才抬手制止。 “行了莫叔,别把人打死了。”江吟示意王恒把人拉开,这才继续道,“其他的都无需多说,一切交由茶马司来定夺即可。莫叔放心,茶马司一定会给个满意的答复。” 她说完转身就走,但听到茶马司的江德旺和齐海盛瞬间慌了。 若是交给茶马司,那他们下半辈子就完了。 他们想喊住江吟求情,却被两边的人往嘴里塞了臭袜子,不让他们继续嚎。 刚回到老宅后没多久,严哥儿便带着严理严茶监匆匆忙忙来了老宅。 “江小娘子没事儿?”看到江吟身上的伤,严理瞳孔微缩,忍不住关切道,“要不你先去包扎伤口,包好咱们再说?” 看这一屋子伤患,他眉头皱的都要能夹蚊子了。 简直胆大包天,马上便是采茶时节,还有人打茶山的主意。 若是该在这紧要关头出了事儿,他这官位也不用保了。 这事儿,不管有没有李戟插手,他都必须上报官家,让官家秉公处理。 江吟笑了笑,朝严理施礼道:“无碍,不耽搁严茶监办公务。这几人是今夜抓到的坏人,还望严茶监能秉公处理。” 除了从茶山上带下来的那几人外,老宅这边也抓了不少人,其中还包括万保宗和万盛。 想到这里,江吟神色又沉了几分。这次的事儿,不止万家人参与了,他们还带了不少江氏旁系的族人。 他们以为今夜她在院子里,所以找了人想来杀她。 可惜,她早已联合冯姑姑布了陷阱,没费多大功夫就把人给抓住了。 未曾参与其中的江三娘还想求情,被她拒绝了,并且将江三娘软禁在了她们三房的院子里,没有命令不准出门。 今日这么大的阵仗,江吟不相信江三娘一点都不知道。 但江三娘明明知道,也没来跟她通风报信,更没有阻止这事儿的发生,现在怎么还有脸来求情。 当然,江三娘求情,多半还是替江练在求情。 没想到江练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如此歹毒,竟然真拿着匕首往她院子里冲。 这样的小狼崽子,江吟可不敢生出同情心,生怕稍微一同情,便是数不尽的麻烦。 见状,严理也不磨叽,两下就把人给接手了。 江吟将事情经过及自己的猜测跟严理交接完,这才带着小萝疲惫的往院子里走。 冯夫人早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眼巴巴等着江吟回来。 看到浑身是伤的江吟,冯夫人连忙上前拉住她,满眼心疼道:“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快进来我给你包扎伤口。 看你,下回这么危险的事儿可别自己亲自去。无论如何,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重要。” 她先前就不同意江吟采用这种办法以身试险,但江吟就是不听。 现在好了,弄了一身伤回来。 府上的大夫又是男子,不好撕开江吟的衣袖来治伤。只能拿了瓶金疮药,回来自己敷。 听了江吟的解释,冯夫人凝着脸道:“胡闹,医者无男女,受了伤自是得找大夫的。” “姑姑,我自己可以的。”江吟捏着金疮药,认真的看着冯夫人。 自己上药是她自己要求的,怨不得旁人。 何况,不过是些皮外伤,把药敷上去就好。 看着她倔强的小脸,冯夫人无奈道:“罢了,这点事情我会,我来给你们上药。” 主仆二人都受了伤,这些活儿只能她来。 第78章 洗不干净 冯夫人会武,早年间也经常会受伤。所以,包扎这种小事儿,她是会的。 她正准备替江吟包扎,江吟便抬手阻止道:“劳烦姑姑先替小萝包扎,她中了两剑,伤势严重。” 小萝不仅中了两剑,还被踹了几脚。内外伤都有,比她严重多了。 小萝连忙摆手拒绝道:“娘子,奴没事儿,撑得住,还是先给您包扎。” 她一个奴婢,哪儿能看着主子受伤等着她先治疗。这不合规矩,她也不能这么做。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江吟伸手将小萝按在凳子上坐好,“你得快点好起来,才能继续照顾我。” 她偏头朝冯夫人道:“有劳姑姑了。” 在江吟的再三叮嘱下,小萝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个安排。 与此同时,福婶也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她和小萝一人一碗。 还好她坚持先给小萝上药,喝完药,这才上到一半,小萝便忍不住晕了过去。 江吟慌忙喊大夫来看,大夫倒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伤劳过度,睡一觉就好。 江吟这才松了口气,让福婶帮着把小萝扶到耳房去睡。 之后,她才褪下衣服,让冯姑姑帮忙上药。 冯夫人看着她肩上的伤口,瞬间红了眼。 “阿吟,答应姑姑,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先跑,保命再说。”她边给江吟上药,边道,“其他的都不重要,姑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原本看到江吟把江氏打理的井井有条,她都已经支持江吟了。 但她低估了茶马互市带来的利益,这么大的利益,不仅蒙山其他世家虎视眈眈,就连东京那些人,也都想横插一脚。 现在的情形,已经不是有能力打理好茶山事务就行的,还得有权。 那么多次的刺杀,还有这次明目张胆的抢,都预示着这事儿不会消停。 若是茶马互市没有转移过来,榷茶制也没有实行。那她拼尽全力,也会帮着江吟壮大江氏。 但现在,她宁愿江吟放弃,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好。 江吟抬手轻轻拍了拍冯姑姑的手,安慰道:“姑姑放心,今儿这么一遭过后,相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问题。 只要安安稳稳把今年的茶交出去,我便能放开手脚做其他的事儿。” 她不仅要去徽州黄山,还要继续调查爹娘的死因。 这么久了,她始终没查到与爹娘的死相关的线索。 冯夫人叹了口气道:“你跟你娘一样,都是倔脾气。认准了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将伤口包好打了个结,无奈道:“罢了,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今夜你跟小萝可能会发热,我就在隔壁,有事便喊我。”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江吟面露微笑道:“有福婶儿在呢,姑姑放心睡便好。” 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一夜没睡的冯姑姑也需要休息。 老宅这边主要是以茶山为主,府里养的也都是能干活儿的人,并没有其他的丫鬟。 江吟打算明日传信给王叔,从府城那边调拨一些人过来。 冯夫人不置可否,不过还是先回屋睡觉,打算过一会儿再来看看。 等冯姑姑离开后,江吟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茶山上发生的事儿,她印象最深的,居然是亲手杀了人,而非李戟环着她的温度。 想到自己手上沾了人血,江吟手抖了一下,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索性直接起身来到院子里,自己轻手轻脚舀了几次水,仔细搓洗早已被洗的发白的手。 洗了许多次,她抬手闻了闻,依旧觉得有血腥味儿。 于是,她又找了一块新的香胰子,继续开始搓洗不知道洗了几次的手。 她越洗越烦躁,直到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儿,阻止她继续搓手。 突如其来的手,让江吟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想回手打过去,却发现竟是李戟。 这会儿他倒是没有蒙着脸,而是像往常那般打扮,只是脸上的神情不是很高兴。 “原来是李官人。”江吟将手腕解救出来,施了一礼,低声道,“李官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可是茶马司那边出了变故?”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李戟为何这个时候跑来她院里。 她看了眼冯姑姑的房间,见没有被惊扰到,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李戟眉头微蹙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洗什么手?” 今日事故多发,并不安全。 他其实一直没走,而是暗中跟着江吟,顺便保护她。 方才他以为江吟包扎完伤口便会睡,本打算等她睡了之后自己便离开。没想到她才躺下没多久,又鬼鬼祟祟来院儿里洗手。 洗手的水倒了一盆又一盆,就连香胰子都用了一块,她还没收手。 担心再这么下去,她的手非得脱几层皮,他这才现身阻止。 江吟将发白的手往背后藏了藏,轻咳一声,讪讪道:“第一次杀人,没习惯。” 那滚烫的鲜血,现在都还停留在她记忆里。她总觉得自己手上还有血,怎么都洗不干净。 李戟神色微顿,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明的感觉。 沉默片刻,他才抿唇道:“江小娘子可以多习武,日后杀人的机会不少。” 她想保住江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等某些人狗急跳墙的时候,灭门惨案也不是不会发生。 江吟:……杀我一个便是灭门。 江吟嘴角微抽,神色复杂道:“那我谢谢你提醒。” 她害怕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人还让她下次继续杀人。也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的傻。 偏李戟还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嗯,明日我也会再派些人来保护你、江氏的茶山。放心,今日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 想到方才在茶山上看到的人,他眼神微眯,这些人还真是等不及了。 其他的事儿他还没找到证据,但今夜之事,他会派人快马加鞭把情况送回东京,交到官家手里。 以蒙山茶和茶马互市的重要性,相信官家不会坐视不理。 第79章 齐心 江吟和李戟在院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江吟故意打了个哈欠,李戟才回过神来想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临了,李戟摸了个瓶子递给江吟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药效极好,江小娘子可换成这个来用。” 这是他在东京时找御医配的,功效极好,不是其他能比的,还能祛疤。 江吟原本想拒绝,但听到能祛疤,她还是接了过来,顺便道了谢。 等李戟离开后,她才回房睡觉。 这次她倒是没再多想,而是倒床便陷入了沉睡。 沉睡过去非江吟,不知道李戟并没有走,而是又返回来在她门口守了一会儿。 他这一守,还守来了中途起来看江吟和小萝的冯夫人。 当然,这些江吟都不知道。第二日冯夫人也没说这个事儿,只是看着江吟的神色意味不明。 江吟和小萝夜里都没有发烧,安安稳稳睡到了太阳高照。 正在喝粥的江吟察觉到冯夫人的目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姑姑,我脸上有东西?” 今儿一早见到姑姑,姑姑便时不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最开始还以为姑姑是在担心她的伤势,后来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姑姑看她的时候,眼神有些不对头。就连表情,也是变幻莫测的,时不时还勾唇笑的有些瘆人。 “咳咳。”冯夫人轻咳一声,温声道,“没有,姑姑就是在担心你。这次你伤的重,短时间内不可动武。若是有其他事儿,可以适当求助别人。” 她现在是不想让江吟再动武了,还是安安稳稳过好普通日子就行。 至于求助谁,那不是显而易见的? 就算她江氏姻亲里的那位不靠谱,不还有一位巴巴赶上来的? 江吟以为冯姑姑就是单纯的担心她,于是,笑眯眯道:“知道了姑姑,之后我都不会以身犯险。” 昨夜抓了一批人,算是基本把老宅的隐患给清除了。之后就算还有,也不足为惧。 用过早膳,江吟便去了老宅旁的另一座府邸。 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她一早便让大爷爷召集了老宅这边所有人,她要去训话和敲打。 冯姑姑也跟着她一起,主要是想替江吟把把关,顺便保护江吟。 等江吟过去时,蒙山江氏两百多号人,都已在院子里等着。包括江大娘、江二娘和江四娘他们。 江吟沉着脸走上前,沉声道:“昨晚的事儿,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那些偷袭的人和族里的叛徒,都被我送去了茶马司。 茶马司管茶马互市,但出现有人谋害茶商或是想借机敛财之人,他们亦有权处置。若是他们处理不了,便直接送往衙门。” 她顿了顿,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继续道:“连我最亲近之人我都能送官,更不用说其他。 现在,我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有想离开江氏的,现在站出来,咱们好聚好散。 若是没有,便继续在江氏做事,江氏不会亏待大家。 但是,若有人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先礼后兵,她现在已经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了。 若是有人离开也就罢,若是没人离开,之后还做对不起江氏的事情,那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她说完这么一长串话,整个院子里都沉默了。 良久,人群里传了一道稚嫩的声音出来:“阿吟姐姐,我支持你。” 江吟抬眼望去,果不其然是江小芽。 她会心一笑,随即看向江小芽两边的江二娘和谢道允。 二娘一家,从始至终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江二娘抬手摸了摸江小芽的头,颔首道:“小芽说的对,江氏是咱们共同的家。你是家主,我们愿意追随家主,把江氏发扬光大,绝不做对江氏不利的事情。” 想到昨夜的事儿,她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三房一家野心太大,竟肖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她瞥了另一旁的谢道允一眼,若是自家夫君,或许那些人都没命踏出江氏。 当然,不是说江吟心慈手软,而是谢道允做事随心而欲,不计后果。 谢道允朝江二娘勾唇一笑,随即同样抬手摸了摸江小芽的头,挑眉,言简意赅道:“我们支持家主!” 短短几个字,足矣。 江吟满脸感动,只是很多话都不适合现在说。她只能朝江二娘一家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紧接着,江四娘和方文远也郑重道:“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江大娘和方显山紧随其后,表示自己的态度。 有一便有二,人群中逐渐传来同样的话。 之后,声音越来越大,响彻府邸。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支持家主,壮大江氏!” …… 这一声声口号,直接喊进了江吟的心里。她看着一双双真诚的眼睛,心下十分触动。 这不仅表示他们对江氏的心,更表示了对她这个家主的认可。 而这些人里面,甚至没有一个人选择主动离开江氏的,都是要跟江氏共进退的人。 江吟鼻子发酸,连忙背过身去准备擦拭眼角的泪水。却不料一抬手便牵动了肩上的伤,疼得她龇牙咧嘴。 两只手臂都有伤的小萝,更是急得团团转。想伸手给她擦泪水,却被她瞪眼拒绝了。 冯夫人嘴角微抽,有些没眼看。终究还是忍不住拿起手帕上前,轻柔的替江吟擦泪水。 江吟冲冯夫人甜甜一笑,这才吸了吸鼻子,转身朝大伙儿弯腰,施了几个礼。 “诸位的诚心我收到了。”江吟郑重道,“大伙儿放心,我一定担好家主的责任,跟大伙儿一起把江氏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发扬光大!” “发扬光大!发扬光大!” 直到人群散去,发扬光大这四个字,都依旧盘旋在宅子里久久不能散去。 其他人各自忙活儿去,江吟却把大爷爷、大娘、二娘和四娘几家单独喊回了老宅,准备商讨接下来的事情。 第80章 新茶 熟悉的老宅大堂里,江吟、冯夫人、大爷爷江光武、大娘、二娘及四娘一家齐聚在这里,等着江吟说事情。 当然,江小芽被小萝带出去玩儿去了,王恒和严哥儿则守在门口,不准外人进来。 没有万盛在中间挑起事端,屋里倒是安静的很,谁都没有先开口。 江吟沉吟片刻,眯眼笑道:“大家别干坐着啊,先尝尝桌上的茶好不好喝。” 每个人手边都放了一杯黄山毛峰茶,这是她专门安排的。 见没人吭声,默默喝了半盏茶的四姑父方文远,举手弱弱道:“这茶是什么茶,像咱们的蒙山茶,但又不确定。” 说着,他再次喝了两口,忍不住赞叹道:“虽不及蒙山茶,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自打榷茶制开启,他们自己人都扣扣搜搜舍不得喝蒙山茶。眼下竟然有个替代品,他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当真这么好喝?”江四娘捧场道,“我尝尝。” “我也尝尝。”江二娘跟着道。 至于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也默契的端起茶杯,开始品尝手边的茶。 等所有人都品尝过后,江吟才笑眯眯道:“大家觉得这茶怎么样?眼下蒙山茶尽榷入官,日后咱们江氏定然是不会再卖蒙山茶的。 但江氏还得经营下去,你们看,若是用此茶代替蒙山茶,可得行?” 先前她只是自己探索黄山毛峰茶,并未将它拿出来明面说。 现在蒙山老宅的内鬼已抓,该布局此事了。 闻言,原本还觉得茶不错的众人瞬间沉默了。 他们不说话,江吟便挨着问他们。 她朝方才开口的四姑父方文远和江四娘道:“四娘、四姑父,你们觉得,此茶可否能用来代替蒙山茶?” 她还是希望听取大家的意见的,集思广益,才能找出最好的办法。 江四娘眉头微蹙,随即认真回答道:“若是拿出来在茶馆里卖,是足够的。但若是说用来代替蒙山茶,我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至于具体差什么,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方文远抿唇道:“或许,是制茶的手法有问题。茶是好茶,但这制茶技艺太过粗糙。” 粗糙到他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但即便如此,也都掩盖不了它是好茶的事实。 若是制茶手法再精细些,说不准制出来的茶,味道也会更上乘、堪比蒙山茶。 江光武挑眉,赞叹道:“老四你们俩倒是长进了不少,这茶的确制的粗糙。若是以咱们蒙山茶的制法来,味道必不亚于蒙山茶。” 他抬眼看向江吟,神色温和道:“阿吟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茶,我以往都没喝过。” 他现在越看江吟这个家主越满意,不仅快速清理了族内隐患,还在积极寻找发展的机会。 想到昨夜被带走的三房一家和江德旺,他心里莫名苦涩,十分庆幸江吟还能给他们机会,再次信任他们。 其他人也看着江吟,想知道这茶到底来自哪儿。 江吟勾唇一笑道:“这茶叫黄山毛峰茶,产自徽州黄山。我也是偶然得到的,觉得不错,便留了下来。” 关于黄山毛峰茶的由来,她并没有细说。本就已经解决好的事情,她也答应了放赵肖一马。 如此,说再多,也只会横生祸端。倒不如少说几句,不主动提及。 “徽州黄山?”江大娘讶异道,“那离咱们雅州可远的很,若是没人送过来,怕来回一趟,都不够本儿。” 在商言商,有好茶她自然是想收到自家口袋里的。 但徽州太远,不说路上的损耗,就说时间成本,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这事儿风险比利益更大,她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江二娘同样诧异道:“阿吟是想去徽州买这黄山毛峰茶?” 若是江吟要去这么远的地方,那她肯定是不同意的。 在雅州刺杀都这么多,若是那些人专等着江吟出了雅州再去刺杀呢? 到时候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些暗中搞刺杀的人,恐怕更容易得手。 不管是私心还是什么,她不愿意江吟去冒这个险。 “不错,我是有这个想法。”江吟点头道,“若是咱们在制茶前便买下黄山这些新采的茶,再用咱们自己制蒙山茶的手法来制黄山毛峰呢?” 制茶手法不同,得到的茶,品质高低也会不同。 把蒙山茶这一套成熟的制茶方法,用在黄山毛峰茶上,这是她一直想做的事儿。 当然,黄山毛峰茶亦有自己的制茶手法。到时候她可以自行斟酌,看看怎么来精细化改进。 “你是想把黄山毛峰茶变成蒙山茶继续在茶馆里售卖?”江二娘有些错愕,随即拧眉道,“可若是如此,官家知道后,让咱们把黄山毛峰茶一起榷入官府怎么办呢?” 品质不亚于蒙山茶,不说官家,就连她都是心动的。 谢道允轻嗤一声,挑眉道:“她应该是想用这个混水摸鱼,把这次的事情渡过去再说。” 江氏岌岌可危,能不能渡过今年还是一说。 现在发现跟蒙山茶相似的茶叶,不拿来混水摸鱼凑齐蒙山茶,都对不起黄山毛峰那么好的品质。 “混水摸鱼?”大姑父方显山沉声道,“阿吟是觉得咱们损失的那些茶叶,官家也会让咱们补齐?” 他考虑的更深一些,或许,江吟这么着急想找新的茶叶,便是觉得在这事儿上,官家怕是不会松口。 江吟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头道:“是,有备无患,咱们今年损失的茶叶占了两三成。今年官家让全蒙山茶尽榷入官,若江氏依旧像往年一般榷八成或是不到八成,官家会如何想?” 她继续道:“帝王心海底针,若是官家以为咱们江氏不服新政,不想交出全部的蒙山茶,未能做好表率,这该如何?” 若真被贯上了这个罪名,怕是百口莫辩,任由有心之人拿捏了。 江大娘深吸口气,朝江吟道:“阿吟希望我们如何做?你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配合你。” 第81章 主动请缨 既然黄山毛峰茶能发挥出如此重要的价值,那么,无论如何,大家都愿意全力一试。 “既然大家都认为有可操作的空间,那我便直说了。”江吟神色一正,认真道,“我准备等蒙山这边的茶采完、制完,便出发去徽州黄山。 不管怎样,今年的黄山毛峰茶,我是一定要买回来的。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这两日我会先安排人去黄山查探一二。 若是那边采茶的时间比较早,便先把新茶买下来,等我去了以后再制茶即可。” 黄山毛峰茶本身质量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制茶手法。 又或许黄山毛峰茶的制茶手法没问题,但因为价格不高,种茶园户和茶农们并不愿意耗费更多的精力在这上面。 所以,才造成了现在黄山毛峰茶品质不佳的局面。 但不管是哪一种,也都只能等他们亲自过去查探过后才知道。 左右她制茶手法高超,总能制出合格的茶叶来。 江二娘沉默片刻,抬眼问道:“阿吟打算先让谁去?” 这事儿事关重大,必须派可信之人去才行。 而且,至少得派两个人去,也好有个照应。 江吟抿抿唇,摇头道:“我还没头绪,二娘觉得呢?” 她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她其实又想派王恒去。但不用说,王恒肯定是不愿意去的。他想跟在自己身边,好及时保护自己。 而身边的暗卫昨夜死了两个,若是非要派暗卫去,倒也不是不行。 但暗卫以往都在暗处,专攻的也是武力。突然让他们明面上去做生意,怕是不妥,容易出问题。 “我去。”江四娘弱弱的举手道,“明年文远要去东京参加春闱,东京离徽州更近,我们过去合适。” 方才她跟自家夫君对过眼神,他们可以去。 “胡闹,你们去做什么?”江光武瞪了江四娘一眼,满眼都是不赞同,“文远过几个月还得参加秋闱考试,秋闱过后才能去东京参加春闱。 这么重要的时候,他该好好待在家里用功读书,而不是跑去黄山那么远的地方。” 他偏头看向江吟,继续道:“这事儿我去,我是茶山的管事,经验丰富。足已应对各种突发情况,亦能好好考察怎么做对咱们有利。” 对他来说,女婿科举尤为重要,他不会让其他事情影响到科举考试。 “哎呀,爹!”江四娘跺脚,着急道,“又不是让文远现在就去。我先带人去,等那边稳定后,文远这边也差不多考完可以启程过来了。” 她当然考虑过,以方文远的才学,一定能通过秋闱成为贡士。 等成为贡士,再去参加春闱成为进士。如此,便能寻个外放的县令当当。 他们这种人家在朝堂没有根基,亦没有能相扶之人,外放出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到时候可以寻求机会外放到黄山,若是能如愿,他们夫妻俩一个在黄山当县令,一个在黄山经营茶山。 如此一来,不管怎么着,江氏的未来都不是问题。黄山那边的产业,也能快速且安稳的发展起来。 江吟才提出来时,她转念间便想到了这么多。所以,她才想自己先去黄山。 若是最后怎么着她都是要去黄山的,那她宁愿现在就去。这样的话,至少黄山最开始便是她打的基础。 然而,方文远却沉着脸道:“不,我要去,而且是要现在去。等办完黄山的事,我再回来参加秋闱也不迟。 功课靠的是平日里的积累,而非最后几个月的冲刺。爹放心,秋闱,我有把握。” 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夫人在外累死累活的做事情,自己却躲在家里看书。 他不同意,也不愿意这样做。 江光武脸色一沉,刚想反对,便听江四娘道:“爹你别劝了,文远说的对。这徽州之行,我们是一定要去的。” 虽然讶异自家夫君竟然现在就想跟着她去,但她也没反对。毕竟,她其实也不想跟自家夫君分隔两地。 左右文远考不考得上,其实都没什么关系。考不考得上,她都能挣钱养活他。 为避免横生是非,江四娘忙跟江吟确认道:“阿吟,我们后日便出发,你觉得如何?” 她其实也想立马出发,但府上和茶山的事儿,还得留时间出来交接。大不了,去黄山的路上,他们快马加鞭,尽快赶到目的地。 阿吟嘴角微抽,幽幽道:“我还没答应让你们俩去呢。大爷爷说的对,你们不能去。 现在是四姑父科考的关键时刻,我们作为家人不能提供帮助也就算了,怎么能拖后腿呢?” 若是方文远因此没考上,那她便成了罪人。 江氏好不容易才出了个读书人,虽然是招的女婿,但进了江氏的门便是江氏的人。 方文远目前的任务,都得以读书科举为主。 “没有拖后腿。”方文远看向江吟,眉头微蹙道,“科举考试是我的事儿,能过与否也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哪儿能跟其他人扯上关系。” 若外界的因素能影响到他,也只能说明他心性不够,无法承担重任。 事事都从别人身上找原因,那他真是白活了。 “话不能这么说,科举才是大事儿。”江吟抬手阻挡道,“何况,这事儿又不是非得你们去。” 谁都能去,为何非要让江四娘和方文远去,她还是决定派其他人去。就算派严哥儿去,她也一样不想让四娘夫妻去。 “阿吟。”江四娘眉头微蹙道,“你知道的,我们去最合适。” 大姐和二姐都有孩子,无法轻易抽身远去徽州。她还没有子嗣,让她去最合适。 而且,大姐和二姐比她更成熟,思虑也更周全,还是该在老宅协助江吟主持大局。 江吟还没回答,便听始终沉默的方显山朝方文远问道:“文远,你想好了,一定要去徽州黄山?这一去,兴趣会改变你的未来,亦有可能让你落榜。你,确定不后悔?” 方文远是他的远房表弟,于公于私,他都该提醒方文远、为方文远做最好的打算。 第82章 确定人选 方显山话音刚落,便听方文远立马道:“我不后悔。” 他神色认真的看着方显山,随即又看向江吟。想用他坚定的眼神和语言,证明他确实不后悔。 方显山注视着他,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你不后悔,便去,我同意了。” 他说到一半,江大娘便在扯他的袖子。但是他只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以示稍安勿躁。 江大娘气急,拧了他一下,低声道:“你答应什么答应,科举考试可是大事儿!” 她真是气急,族中好不容易出个读书人。不帮着劝也就算了,还支持同意。 自古士农工商,若是江氏出个官,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日后旁人要找茬,也得掂量一二。 江四娘连忙帮方显山解围:“大姐别怪大姐夫,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 他们自己的决定,总不好让别人来买单。 江大娘嘴角微动,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江四娘偏头看向江光武,可怜巴巴道:“爹?” 此时她万分后悔自己怎么就找了个书呆子,若是找的是寻常人,哪里会有这样的烦恼,她暗戳戳瞪了眼方文远。 方文远抬手摸了摸鼻头,朝她讨好一笑。 江光武深吸口气,闭了闭眼,随即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说完像卸了口气似的,整个人都颓废了不少。 见状,江吟眉头微蹙道:“四娘和四姑父若是要去,还是等秋闱过后。” 她可不想大房一家因为这事儿跟她生了嫌隙,还有大爷爷。 若是她当真现在就把人派去了,那么,大爷爷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把这事儿记下的。 “现在怎么就不行呢。”江四娘神色焦虑道,“阿吟,我要去。让文远留在家里,等秋闱过后再去寻我。” 她连忙跟自家爹和大姐使眼色,示意他们赶快帮忙说句话。 都是生意人,江四娘的想法,江光武和江大娘自然是知道的。 但是,他们现在的想法,都是要以秋闱为重。 所以,两人都不约而同别过头去避开江四娘的眼神,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至于江二娘和谢道允,那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轻易插手别人的家事。 冯夫人也在一旁默默的喝茶,没有吭声。 她老了,只想偏安一隅待在蜀地。开疆拓土这种事儿,还是留给年轻人去做的好。 至于年轻人怎么说服家里人,也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情。 而听到不带自己一起去黄山的方文远,哀怨的看着江四娘,想说什么,却被方显山制止了。 之后,方显山才忍不住帮忙说道:“阿吟,就如四妹说的,让她先去,文远秋闱之后再去。” 毫不意外,他这番话,又得到了自家夫人一阵白眼。 但他也没退缩,只看着江吟,希望江吟能同意。 江吟沉吟片刻,随即看向大爷爷江光武和江大娘道:“大爷爷、大娘,你们认为呢?四娘先带人过去,四姑父秋闱之后去?” 若是非要让他们去,那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她不能在这件事上,留下任何的把柄和隐患。 “可以。”江光武顿了顿,还是点点头,朝江四娘继续道,“要去可以,多带点人手过去,一切以自身的安危为主。” 虽然他也担心江四娘的安全问题,但富贵险中求,总不能坐等天上掉馅儿饼。 想到这里,他心情复杂的看了冯夫人一眼,心里暗自决定要让四娘多带点人手。 江吟点点头,随即偏头看向江大娘。 江大娘抿抿唇道:“那行,我也同意。” 倒不是不关心自家妹妹,而是秋闱的确重要。不过几个月的分离,没什么大碍。 至于其他的,等下来她再好好跟四娘说道说道。 “多谢爹,多谢大姐。”江四娘眼神亮闪闪的,随即偏头看向江吟,“阿吟……” 阿吟隐隐已有家主风范,若是不让她去,她还真没什么办法。 但为了长远打算,这一趟,她必须要去。 江吟沉吟片刻道:“行,那便辛苦四娘跑一趟。我会派两个暗卫暗中保护你,明面上也要带些护卫。另外,四娘可以在族里选几个人带走。” 至于选谁,就看四娘自己的。毕竟,是四娘带头去黄山,她得选她自己信任的人。 得到大家的许可,江四娘很是开心,捏紧拳头保证道:“阿吟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望,把这事儿办好。” 想到自己有机会像阿吟的娘亲那样大干一场,她心里十分激动,也在盘算着要带谁去。 确定好去黄山的人选后,江吟又把江四娘和方文远单独留下来谈了许久。 不仅安抚了两人的情绪,还谈了过去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四娘过去也好,若是来不及等江吟过去再炒茶,便等收购新的茶叶后,四娘先自行炒茶。 四娘的炒茶技艺也十分高超,以往制蒙山茶的时候她也会参与。所以,这事儿交给四娘她是放心的。 至于开辟新的茶山、茶园,得等她过去再做决定。 若是黄山那边不适合开辟江氏的产业,那她也不会盲目在那边置办产业。 大不了,日后每年都跟黄山那边的茶农购买新茶。 当然,若是期间有其他什么特殊情况,江四娘可以自己酌情处理。 除此之外,江吟还拨了一百两银子给四娘带走。 银子比铜钱方便,等到了黄山找到落脚之处,再兑换成铜钱方便使用。 左右最多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也会启程往黄山去,到时候她也会再带些银子过去。 黄山之行的事情安排妥当,江吟松了一大口气。 这事儿她在心里记挂了许久,终于提上日程了,希望江四娘此行一切顺利。 亲眼见到江吟处理这些事的冯夫人也十分感叹,她欣慰道:“阿吟真的长大了,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家主了。” 想到江吟娘亲的嘱托,她眼里有泪花在闪。如此,她便放心了,总算没有愧对江吟的娘亲。 第83章 茶场 看到冯夫人感性的模样,江吟心中微涩,感慨良多。 她上前轻轻拥住冯夫人道:“姑姑,我永远是你的阿吟。” 不管她是家主还是什么,在冯姑姑这里,她永远都可以是孩子。 “好,好,好。”冯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即抬手拍了拍江吟的背,道,“再有十日就要采茶了,明日我带人去把咱们蒙山的茶场打整出来。 等茶山上的新茶采摘下来,便同时启用各个茶场,快速将蒙山茶炒出来。” 今年所有的蒙山茶尽榷入官,便不用顾虑什么慢工出细活了,快速把所有的茶炒出来才是真的。 若是放在以往,那怎么着都得分出些时间,做精细、优良的上等茶叶。 江吟从冯夫人怀里出来,颔首道:“姑姑放心,明日我带人一起去。” 江氏蒙山的茶场基本上都是只会用来炒制蒙山茶,不像府城那边的茶场,还用来炒制花茶。 是以,蒙山的茶场过了采茶时节,便都空置下来,没有其他的作用。 冯夫人叹了口气道:“今年不如收些附近其他的茶叶回来自己炒,以满足江氏茶馆的日常需求。还有花茶,亦可大量收购,在这里炒制。” 江氏茶馆大部分卖出的是自家的蒙山茶,但日后都没有蒙山茶可卖。 既然要继续把江氏发扬光大,那还是得另谋出路。光靠那太多不确定因素的黄山毛峰,定然是不行的。 就好比府城的茶馆,因着有花茶在,短期内倒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惜府城的花茶量不多,无法扩展开来。 江吟颔首道:“这也是条路,姑姑放心,我会跟着落实这事儿。” 不过,这事儿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府城的花茶,那些花,基本都是江氏自己庄子上种的,只偶尔有些零散的来自收购。 毕竟,很少有人愿意把稀有的土地拿来种花。即便有人愿意收购花,也会斟酌一二。 所以,若是要大量制花茶。首先,原料就是一个问题。 这事儿也得从长计议,江吟先把它记在了心上。 …… 另一边,回到自己院儿里的大房一家,也正聚在一起开会。 此时,坐在首位上的江光武脸色十分冷。 “砰!”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黑着脸道:“你们俩还有没有把我当父亲,这么大个事儿,为何不与我商量?” 还两个都要去徽州黄山,这么大的事儿,竟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 真不是省心的,他心里恨铁不成钢。 江四娘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爹,我们这不是也才知道消息嘛。若是早就知道的话,第一时间肯定也会跟爹说的。”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生气的爹,阿吟方才才提的这个事儿,而她和文远也是方才下决定要去黄山的,怎么能怪她没早点说。 方文远也跟着附和道:“爹,四娘说的对。不过,这都是我的主意,爹您要怪的话就怪我。” 都怪他要参加秋闱,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才产生了分歧。 若是他早已考过,或是今年不考,也不会是这样的后果。他得顶在前面,可不能让自家夫人独自承受。 江光武一噎,瞪了两人一眼,没好气道:“就你们俩机灵。”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要去,那可有详细的计划和打算?” 都已经确定了要去黄山,他现在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两人最大的支持。 闻言,江四娘松了口气。笑眯眯将接下来的事儿,挑三拣四说了一遍。 都是一家人,又是公开的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 江光武沉吟片刻道:“既如此,那你们去了之后,也挑选个茶园,买在你们自己的名下。钱从我这里出,如此一来,你们也算有自己的产业傍身了。” 说着,他还偏头朝江大娘和方显山道:“若是你们也愿意在黄山置办产业,也可挑选一个同价位的茶园,钱一样从我这里出。” 他这一生只有两个女儿,自然得为两个女儿打算。 依四娘所说,他们打算日后在黄山闯出一片天。不仅想去把黄山毛峰茶做起来,还想外放到黄山当县令。 既如此,那便提前做打算,先在黄山置办产业的好。 什么都没有钱和真真正正的产业来的安心。 闻言,江大娘跟方显山对视一眼,连忙摆手拒绝道:“我们就不用了,爹,给四妹置办就行。” 黄山天高皇帝远,她又不会常去,没必要在那边置办产业。 何况,她自己在雅州城也是有铺子的,周边还有庄子。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事儿怕是得先跟阿吟说说,免得她误会。” 现在的茶山都是江氏的,确切来说,就是嫡系一脉的。只是,眼下嫡系只有江吟罢了。 置办其他产业还好,但置办跟江氏一样的茶山。于情于理,都该知会江吟这个家主。 江四娘同样摆手拒绝道:“不用了爹,我们不必单独买茶园,最多就买个铺子或是庄子就好。 至于茶园,还是留给咱们江氏。” 若是黄山的茶园做起来,那她光是操心江氏本身茶园的事儿,都是耗费心神的,又哪儿来精力经营个人的茶园。 江光武抿了口茶,朝方文远道:“文远以为呢?” 方文远起身施了一礼道:“我赞成四娘说的……” …… 大房这边的谈话江吟不知道,但即便知道,她恐怕也不会那么在乎。 毕竟是人家自己挣的钱,要怎么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第二天一大早,江吟便喊了几个人,跟她一起去收拾茶场去了。 以往这事儿也有三爷爷和江三娘的份儿,但今年,却是没有他们什么事儿。 茶场地处蒙山脚下,这是为了方便茶叶采摘后,能及时送过来处理。 江氏的两峰茶山脚下分别有两个茶场,一个专用来炒制蒙顶黄芽,一个专用来炒制蒙顶石花。 这两种蒙山茶炒制的手法各有不同,所以干脆直接分开来炒,各自发挥出各自最大的作用。 第84章 威胁 茶场院子中央摆满了拿出来清洗的茶笼和晒扁,两边则是整整齐齐码着柴火,等炒茶时派上用场。 而屋内,则是一排排放着大铁锅的土灶,大铁锅是用来炒制茶叶的。 每年到了采茶时节,炒茶的师傅们,都是没日没夜的在大铁锅面前炒制茶叶,好不热闹和辛苦。 当然,并不是老宅每个人都能上岗炒茶,必须得技艺达标才行。 不过,炒制粗茶倒没那么多讲究。 每年蒙山茶炒制结束,江吟的娘亲都允许族里的人采摘些老的茶树叶子,自行炒些粗茶来喝。 这些粗茶都是的,江氏不会安排专人来炒茶。得有需要的人自行炒制,每人每年不超过十斤。 有的便宜可占,自然没有人会拒绝。毕竟,粗茶拿出去也得卖些钱。 是以,族中老老少少都学了炒茶的技艺。无论好坏,总归是能炒出一锅茶的。 江吟在四个茶场间来回转悠、监督,争取两日内把茶场收出来。 只有九日便能采茶了,江吟没再管半山腰那些枯黄的茶树。 先前按照她的法子冲洗茶树土壤后,茶树并未继续变枯黄。 甚至还有些受害不是很严重的茶树,隐隐有复苏的迹象。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江吟心里很是满足。 待采茶结束,她便会着手安排茶树移植的事情。 不过,这事儿不着急,茶树可以提前备着。但移植过来,还得等采茶结束后,任由半山腰那些茶树再长两个月。 说不准两个月后,这些枯黄的茶树也有转机。 在茶场累了一天的江吟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一早,小萝把她叫醒。 “娘子,茶马司来人叫娘子去一趟。”小萝边替江吟穿衣,边道,“说是牢房那边嚷嚷着要见您。” 江吟眉头微蹙,有些不悦道:“他说要见我我就得去?” 牢房那边,自然就是三房一家。 她轻哼一声,继续道:“不过是些吃里爬外的东西,我为何要去见?” 眼不见心不烦,三房那几人,她是当真不想再接触了。免得再沾上什么,凭生倒霉。 “茶马司那边的人说蒙山其他几家的家主也在。”小萝耐着性子解释道,“严茶监传了口信来,说娘子若是不过去,恐怕那齐大夫有机会被救走。” “救走?”江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连忙让小萝加快速度,嘴里还念叨着,“我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进去,怎么可能因为几个人打乱计划。我就不信他们都没有王法。” 收拾好自己,她随手拎了把剑,抬脚往茶马司去:“走,我倒要看看谁能当着我的面将人救走。” 小萝连忙拎起裙角跟上去,生怕自家娘子吃亏。 等到了茶马司,严理正在大堂跟胡泉、沈甘和陈蒙喝茶对视。 “哟,几位家主家里也是遭了贼,前来茶马司报案?”江吟甩着手,面露讽刺道,“这些贼人倒是越来越放肆,竟然胆大包天偷到蒙山来。” 说着,她朝严理施了一礼道:“严茶监可要替咱们这些种茶园户做主啊。” 她拿出来的剑被小萝放在了马车上,这会儿也只能打嘴仗。 “你!”胡泉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江吟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江小娘子,你年龄轻轻,莫要将事情做的太绝。” 在雅州城的时候,他就已经被江吟摆了一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步。 “见什么见,咱们倒也不用再见面。”江吟沉着脸道,“何况,胡家主私自扣留我江氏的人,这笔账,我可还没跟胡家主算。” 想到伤痕累累的曹管事,她甚至想现在就把齐大夫弄个半残。 她还想着等下次再去胡家算这笔账,没想到他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说到私自扣留,胡泉想到自己蹲大牢的经历,不由脸色一黑。 他嘲讽一笑道:“呵,算账?我还没找你算账!” 害他一个家主蹲了那么多日的大牢,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眼瞅着剑拔弩张,沈甘和陈蒙对视一眼,不知道眼下该不该说话。 严理将茶杯重重一顿,鼻眼观心道:“好了,其他私人恩怨,二位下来自己处理。眼下你们来我这茶马司,到底是做甚,不妨坐下来好生聊聊。”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都到这种时候了,蒙山四大家族不想着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还起了内讧,这让东京那些人怎么不惦记。 话说回来,江氏两峰茶山的确打眼。惹来其他三个家族觊觎,亦无可厚非。 他抬眼看了江吟一眼,心里有些同情,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不过,他想到她跟那位的关系,不由松了口气。这事儿,大抵还有转变。 胡泉冷哼一声,倒底没再多说,而是阴婺的盯着江吟,似乎下一瞬就想把人撕掉。 江吟也不在意,同样冷哼一声,坐到了他们三人对面的位子上。 沈甘眼睛一转,开始出来打圆场:“严茶监您看,齐大夫是我们三家的树大夫,若是严茶监继续扣留,我们三家的茶山出现问题可没法寻医问药。要不先把齐大夫还给我们,至于其他,咱们都好说?” 他们三家共用的树大夫,还在暗地里帮他们做了不少事儿,绝对不能让他落入其他人手里。 若是花点钱就能解决,那他们宁愿花钱。 “沈家主这是说的什么话。”严理眉头微蹙道,“本官乃是依法收押作乱之人,可不是什么扣留。 那齐大夫半夜跑去人家江氏的茶山意图不轨,等审判结果出来,本官自然会给你们个交代。 倒是你们是如何管的,竟放任他到处作乱。官家对蒙山茶高度重视,若是知道你们内乱,这后果,不是谁能承受的。” 他瞥了眼胡泉、沈甘和陈蒙三人,这三人一肚子坏水,也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 再者,别看这事儿只是几大家族的斗争,这其中,说不准还牵扯到其他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提审的原因,他得等李戟那边的指示。 第85章 大义灭亲 严理的话像个闷雷打在在座的几人身上,他们这会儿似是才意识到,严理是官,而他们是商。 自古士农工商,士排在最前面,而他们商,只是最末端的。 民不与官斗,即便是他们这种世家亦如此。 沈甘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起身拱手道:“严茶监言重了,在下并非此意。” 即便他先前再过放肆,也担不起违背官家意愿的责任。 “哼~”严理袖子一甩,冷着脸道,“你们走,在事实真相调查出来前,本官不可能放人!” 严理开口赶人,不愿再与他们多说。看起来,就像是被他们激怒了似的。 沈甘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跟胡泉和陈蒙对视一眼,想看看他们怎么说。 不消片刻,胡泉跟着起身,朝严理施了一礼,神色幽幽道:“如此,那我们便先走了。希望严茶监能秉公执法,在事实真相调查出来前,谁都不要放走。” 说完,他还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江吟,似乎这话就是专门说给江吟听的。 严理忽略他的眼神,正襟危坐,淡淡道:“这是自然,胡家主且放心去。” 放什么人,牢里可没有江吟想放的人。 江吟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她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你笑什么。”胡泉阴沉着脸,咬牙切齿质问道。 江吟神色微正,故作正经道:“胡家主放心,虽然我江氏也只有江德旺一位树大夫,虽然被抓的人里还有我的族人。但若是他们当真有问题,我也会毫不犹豫大义灭亲。” 别说洗不洗刷冤屈了,就冲那晚那几人的表现,如论如何,她都不会再接受这些人。 说的残酷些,这些人就算是发配边疆或是死在牢里,都与她无关。 她都不认可他们是江氏的人了,又怎会像这几位家主这般,专程跑过来为难严理,让严理放人。 “最好如此。”胡泉嘴角微动,再次朝严理施了一礼,随即退出门去,沈甘和陈蒙紧随其后。 等人走后,江吟才起身郑重的朝严理施了一礼,感谢道:“多谢严茶监带话,否则,今日他们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儿来。” 当然,她相信,即便她没有来,严理也能应对他们。 严理眼含笑意道:“好了,这事儿暂时就这样。你家那几人嚷嚷着想见你的很,你看要不要去见他们?” 他还是很乐意卖江吟一个好,只不过是传个话罢了。 江吟颔首道:“见,有劳严茶监。” 既然他们如此想她来,那她便去会会他们。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严理亲自带着她往牢房去,经过空旷的地方时,他突然偏头压低声音道:“江小娘子可得多加留意,茶马互市这么大的摊子,即便是官家再大度,也不可能任由命脉把握在别人手里。” 就好比这次江氏两峰茶山半山腰损失的那些茶树,这损失的不止是茶树,还是战马。 这种不确定因素,官家必然会想办法解决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若是解决不了,便把这里收走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前些日子,驻守甘肃的经略安抚使王韶,又一次递了折子,跟官家要战马。 而且,还是急需大量战马,用于装备骑兵和运输粮秣。 王韶在临洮一带与西夏人和女真人作战,在一次次跟游牧人的厮杀争战中,损失了不少马匹。 还在打仗,他要的战马又遇到采茶时节,官家一定会满足的。 这关系到江山社稷,官家不可能不答应,只会把压力施加在严理这边。 前两日严理已经收到了密函,让他加快速度炒制蒙山茶,以换取更多的战马。 江吟瞳孔微缩,她垂眸不经意道:“前几日我听说那些散户种的茶,也必须要尽榷入官,不知可有此事?” 原本尽榷入官的榷茶制,约束的是像他们蒙山四家这种大的茶商世家,而非小的茶农。 零星的茶农自家产的茶,虽然并非正宗蒙山茶,但也有八成要卖到茶马司名下的买茶厂。 但现在却要尽榷入官,这事儿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严理微微颔首道:“是,边关战火不断,急需大量的战马。官家甚至下达了远超以往数量的任务。 这个任务,即便你们蒙山五峰的蒙山茶全都收过来,亦无法完成。如此,我只能让散户的茶亦尽榷入官。 这些茶混在蒙山茶里,发现不了多大的差异。” 但也就只是名山附近茶农种出来的茶能混进去,至于其他,是万万不敢想到的。 江吟脸色微沉道:“依茶监所言,我江氏应当如何自处?” 自处,也是自救。 照严理的提醒来看,官家似乎想把蒙山五峰茶山,收归朝廷所有。 茶山一旦收归朝廷所有,那就没有他们几大家族的事儿了。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官家把茶山收走。 她深吸口气,有些明白为何自家爹娘迟迟没有教自己生意场上的事儿了。 或许,他们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个结果。并且,他们并不想让她牵扯进这些里面。 如此,江氏今年交的茶只能多不能少。若是交多了还好,但若是交少了,那必然会让官家有借题发挥的作用。 严理勾了勾唇角,安抚道:“江小娘子也不必过于担忧,只要今年按时按量把蒙山茶交上来,官家亦无话可说。 倒是要多加注意,别因为其他几家,把你们牵扯进来。” 意思就是,蒙山其他家族极有可能在这次会遭殃。 江吟神色凝重,又朝严理施了一礼道:“多谢严茶监指点。” 若非严理今日的一番话,她还不愿意相信官家打的是这个主意。 看来,不管怎样,黄山毛峰茶都必须是要拿出来的。 但这事儿,她暂时没有给严理说,一切都得等四娘的消息。 四娘昨日傍晚便已经先一步赶到雅州去了,今日一大早再从雅州出发去黄山。 她走的时候跟其他人分开走的,故作轻松,就像是去雅州郊游,一般人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第86章 喊冤 茶马司,主茶马互市,买茶、买马,并非断案。 只是官家给了茶马司许多权利,若是关于茶马互市的案子,茶马司亦有权办理。 但自名山茶马司成立以来,还从未办过案。是以,茶马司的大牢虽然阴暗却不阴森,只是灰尘比较多罢了。 而此次一人独享一个单间的肇事者们,则是茶马司大牢迎来的第一批客人。 江吟站在牢房门口,抬手在鼻前扇了扇,将跟前的灰尘扇走,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牢里有人快速走动着,不消片刻,便有哭喊声传来。 “冤枉啊,茶监,草民冤枉啊!” “我要见江吟,让我见江吟!” 两道不同的声音传来,第一道是齐海盛的。而第二道,则是万盛的。 听到中气十足的喊声,江吟不由嘴角微抽,心道这些人精力真旺盛。 她偏头看向严理,似乎在问是不是给犯人们吃太饱了。 她想象中的大牢,像这两人这般吵闹,早就有衙役拎起鞭子抽上去了。 严理浅浅一笑,轻声道:“江小娘子可以进去了,我在门口等你。放心,牢房固若金汤,他们出不来,也伤不了你。” 他可不是那种只会打打杀杀的官,动用私刑什么的,他不干。 江吟挑眉,微微颔首朝严理道了谢,这才抬脚往牢里走去。 “阿吟,阿吟你终于来了。”万盛激动的朝江吟伸手。 然而,江吟却在距离他伸出来的手咫尺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万盛脸色一僵,不动声色晃了晃背后的手。 隔壁的江练见状,连忙爬到门口哭喊道:“阿吟姐姐,你是来救我们的吗?这里好黑,我好怕。阿吟姐姐,救救我们。” 他泪眼汪汪看着江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小子。 “嗤~”江吟瞥了他们一眼,噗笑出声。 旁人不知道不代表她不知道,经此一事,想必江家上下也都已知晓这就是个小狼崽子。 她嘴角微勾,毫不留情朝江练嘲讽道:“怕?拿刀砍人的时候就不怕了?” 小狼崽子还挺会装可怜,可惜,她早已对三房寒了心,不会再同情他们。 万盛连忙帮着解释道:“是我让练儿拿刀的,阿吟你要怪就怪我,练儿是无辜的。” 这可是他的独苗苗,坚决不能出事。 “没错,是我爹让我这样做的。”江练继续装可怜道,“阿吟姐姐,求你放了我。” 他眼底闪过一丝狰狞,等他长大了一定要报仇。 江吟神色复杂的看着江练,当然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她心下微凉,这江练是彻底被教歪了。不仅对旁人狠,对亲爹也这么狠。 瞧他毫不犹豫出卖万盛的样子,都已经让万盛脸色有些难看了。 想来,万盛心里对江练这个儿子也是有微词的。 良久,她才朝万盛淡淡道:“说,你们吵着要见我做什么?时间有限,要说便赶紧说,不说我就走了。” 至于救人,抱歉,她没这个想法,也没这么大度。 万盛咬牙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你知道的,我们不想与你为敌,更不想害你。 只要你放过我们,就算让我们当牛做马,我们也认了。” 出去总比关在牢里好,继续被关在牢里,说不定哪天他们就被流放了。 流放那可是会死人的,他不想死,更不想让唯一的儿子跟他一起送死。 在被抓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了,倒不是后悔动手,而是后悔把江练牵扯进来。 虽然这儿子性子有些自私和狠厉,但的的确确是他的独子。无毒不丈夫,狠点总比软弱好。 江吟声音凉幽幽道:“我可不敢让三姑父当牛做马,否则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转道:“不过,若是三姑父能告诉我你们背后之人是谁,我倒也能考虑考虑替你们求求情。” 那晚的锦袍男子和他的人逃走了没抓到,这是个隐患,若是找不到,她始终无法安心。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万盛眼眸微闪,“什么背后之人,我们并没有跟其他人联系。” “哦?”江吟挑眉道,“当真没有人跟你们合作,那你们三房为何要反叛?” 她可不相信三房有这个胆子单打独斗,若非有人支持,他们恐怕也不会冒这个险。 毕竟,她府上的暗卫和护卫们也不是吃素的。 然而,万盛依旧摇头,坚定道:“没有,我们会动手,还不是被你逼的。” 他捏紧拳头,声音有些压抑道:“你要把我们一房赶走,无异于要我们的命,我们只是反抗一下罢了。 再说,你这不也好端端的,没受什么伤?” 都没受伤,凭什么还要关押他们,这不公平。 “没受什么伤?”江吟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还包扎着的手臂道,“这叫没受伤,是要我死了才算?” 还有小萝,她可是两条手臂都有伤。今早替睡的迷迷糊糊的她更衣的时候,扯到伤口倒吸了好几口气。 她原本不让小萝帮忙,但小萝非要坚持。 还好从成都府调过来的丫鬟今天就能到,能让小萝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万盛眉头微蹙道:“你身上这伤可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去的时候,你没在院里。” 不是他造成的伤,自然就不能怪在他身上,他也不认这个锅。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儿的。”江吟白了他一眼道,“好了,还有没有要说的,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既然撬不开万盛的嘴,她便不再浪费时间了。 这种审犯人的专业活儿,还得严茶监和李戟他们来。 万盛瞪眼,连忙晃了晃手道:“别走啊,你还没答应放我们出去呢。” 他昨天叫唤了一天,今天好不容易把人盼过来,可不能这么快就放走。 江吟乐道:“三姑父当我是神呢,还能私自放走犯人?别想了,好好待着,等查明真相,自会有定夺。 行了,你们好好待着,改日我再来看你们。” 第87章 死了 江吟瞥了万盛和江练一眼,洗刷冤屈什么的,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他们犯下的错,合该自己承担。 她转身准备离开,躲在角落里坐着的万保宗突然开口道:“家主,把江练带出去,算是替三房留个血脉。” 他算是看出来了,江吟压根儿没想过放过他们。 既如此,那便退而求其次,把孙子救出去再说,他想让孙子清清白白做人。 好歹是江家的血脉,他相信江吟不会这么狠心,连小小年纪的江练都容不下。 江吟脚步微顿,扭头看向角落阴影里的万保宗,毫不客气道:“抱歉,三爷爷,我做不到。就算带万盛走,我也不会带江练。” “凭什么,你凭什么带我爹都不带我。”江练赤红着眼盯着江吟道,“我还小,还能活很久。” 他爹和爷爷都是在给他铺路,就算他们都死了,他也不能死,他是家族的希望。 呵呵,江吟心里嘲讽一笑,连眼神都没有给他。 万盛虽然嘴碎,但终究没有江练这般狠毒。否则,这些年,他定是已经做了不少对不起江氏的事儿。 江练这从心底烂了根儿的小狼崽,谁愿意要谁要,反正她不要。 谁也不能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儿! “那我呢那我呢?”齐海盛朝江吟喊道,“你救我出去,我告诉你背后之人是谁。” 对比起自己的性命来说,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江吟压下嘴角的笑意,慢悠悠转身道:“哦?那你说说,到底是谁在背后掌控这一切?还有,那日的锦袍男子是谁?” 不管是谁,又是用什么法子。只要有人告诉她背后的人是谁,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幕后之人一日不除,她一日难安。 当然,即便知道,也不是她能除的。一切还得看严理和李戟,甚至是官家。 齐海盛压住心里的兴奋,朝江吟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点,我悄悄告诉你。” 江吟挑眉,当真往前走了几步,但也在他伸手够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 “说,究竟是谁?”江吟朝他扬了扬下巴,淡淡道。 齐海盛垂眸,随即低声道:“是,是、啊!” 他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便从天窗飞进来,直直射进了齐海盛的内心。 话只说到一半的齐海盛应声而倒,竟一击毙命,直接死在了牢里。 江吟瞳孔微缩,刚想喊严理,却见严理已经带着人跑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抖道:“怎么回事?” 怎么这好好的见个面,还弄出人命来。 他的茶马司大牢,是彻底不干净了。 “严茶监,有刺客!”小萝握紧江吟的手,指着天窗道,“箭是从那里射进来的。” 说完,她怕严理不相信,还继续道:“人跑了,你们要不要追?” 她还真有点担心严理直接把罪名安在自家娘子身上,毕竟,这里除了关在牢里的犯人,就只有她和娘子。 然而,严理径直抬头瞧了眼天窗,随即眼神一厉,打了个手势,朝身后的人道:“戒严,追!” 敢在他的地盘行凶,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安排好追踪的人后,严理才朝江吟担忧道:“江小娘子,你没事儿?”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若是江吟出了事儿,他这个官儿也做到头了。 江吟回过神来,摇头道:“无碍,就是人死了。” 她指着死不瞑目的齐海盛,心里竟说不出的畅快。 这人死有余辜,要不是他,她江氏的茶山又怎会出问题。 虽然幕后凶手另有其人,但想出那歹毒办法的,是这人没错。 严理摆摆手,毫不在意道:“这不管你的事,是我戒备不够森严。” 他边说,边打开牢门去查探齐海盛的情况。 齐海盛的确是死了,一击毙命,丝毫没给任何抢救的机会。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死透了,江小娘子站远些,莫要被吓到了。” 然而,江吟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她抿抿唇道:“他正要给我说幕后之人是谁,还没说出口,便被杀了。” 这是杀人灭口,很显然,幕后之人并不想暴露自己。 “哦?出去说。”严理让人加强牢里的戒备,带着江吟主仆先出了牢房。 而牢房里关着的江家人,也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压根儿不敢再多说什么。 生怕多说一句,便落的跟齐海盛一样的下场。 严理刚领着江吟回到大堂坐下,他派出去的人便回来了。 他们没有抓到刺客,更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 而跟着回来的人里,还有李戟。 挥退手下后,李戟才道:“我追着刺客的踪迹出去,把人跟丢了,这不是简单的刺客。” 他的功夫不弱,但也不是天下无敌。 此人能逃脱他的追捕,绝对不是雅州能出现的。说不定,也跟他一样出自东京。 严理看了江吟一眼,随即朝李戟道:“连你都不是对手,这事儿还查不查?” 若是李戟说不查,那他肯定顺从,便直接了了此事。 但涉及到江小娘子,就看李戟怎么说了。 江吟垂眸听着他们的谈话,很显然,李戟早就埋伏在牢外了。而严理,亦是知道的。 但她识趣的没问、没说,这不是她该问的事儿。这点自知自明,她还是有的。 “查,怎么不查。”李戟淡淡道,“此事我来即可,已经有些头绪了,相信很快就有结论。” 他来雅州就是为了查案,这些案子看似毫不相干,实则环环相扣。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瞧了江吟受伤的胳膊一眼,随即温声道:“江小娘子怎么看?” 江吟微微一顿,抬眼道:“一切听李官人的安排即可。” 说完,她又继续开始装聋作哑起来。 李戟哑然失笑,也不勉强她。之后,便当着她的面,毫无顾忌的跟严理做了一番部署。 期间江吟坐立不安,几次都透露想回去的意思,都被李戟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江吟嘴角微抽,最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不经意道:“听说那逃走的锦袍男子姓李,毁我茶山的那些盐,也跟他有关。” 第88章 贩卖私盐 锦袍男子姓李,若是不出意外,那必然是皇室之人。 前世,她知道有位参与贩卖私盐的皇子。在被李戟查到后,还想方设法为难李戟,刺杀都搞了几次没成功。 官家知道这事儿后勃然大怒,但到底是他自己的孩子,舍不得处死。便将这位皇子贬为庶民,一起流放去了。 当然,放过皇子不代表放过皇子的娘,官家一条白绫赐死了他娘。 并且,还把他外家也抄了,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江吟在心里啧了一声,下场还挺惨。不过,也是罪有应得。 按理来说,那夜李戟在现场,必然是见过那位招摇过市的皇子的。 果不其然,李戟垂眸道:“那人我知道是谁,但现在证据不足,无法行动。” 实际上,是他找的方向错了。 他始终在寻着蒙山茶的方向去查,现在看来,应当寻着贩卖私盐的方向去。 但这事儿无需跟江吟说,他自行去处理即可。 此事宜早不宜迟,李戟立马起身告辞,出了茶马司,只留严理和江吟面面相觑。 江吟轻咳一声,也连忙起身告辞。 末了,严理才想起,道:“过几日皇茶园里的茶该采了,以往是你娘协助炒茶,不知今年你们是何安排?” 皇茶园的茶炒出来,便要快马加鞭送到东京去。 每年制茶,除了智炬寺的僧人外,还需要江氏出一位炒茶技艺高超的手艺人。 江吟的娘亲手艺便极好,往些年都是她亲自动手,他十分放心。 但今年不行,江吟她娘意外陨落,只能换其他人来。 闻言,江吟还没开口,便听严理继续道:“听闻你府上有位姑姑炒茶技艺亦十分高超,她现在就在蒙山这边,不知能否请她出手?” 那位姑姑啊,他可不敢自己去请人,只能让江吟去了。 “严茶监说的是冯姑姑?”江吟紧绷着脸,抿唇道,“实不相瞒,我的炒茶技艺便是姑姑和娘亲自教的。若是可以,能否由我来?” 这是她身为江家家主家主应该做的事儿,哪儿能假手她人。即便是冯姑姑,亦不行。 不是担心冯姑姑抢功,而是担心冯姑姑这一沾上手,便再也甩不脱。 她不想让冯姑姑受此束缚,若要如此,便由她这个江家家主来即可。 严理哪儿能听不出她委婉拒绝的意思,若是其他人,他倒能强硬些让人必须来。但那位,他可真不敢。 不过,江小娘子的技艺他也有所耳闻,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 大不了,在炒皇茶园的茶之前,先用别的试试手。 想通这些,他连忙拱手道:“如此,便有劳江小娘子。” 江吟连忙侧身避开他的礼,又立马还了个礼道:“您言重了,这是我该做的事儿。” 说完,她便跟严理告辞,乘着马车回了老宅。 而严理,自然是继续收拾方才留下来的烂摊子。 毕竟,还未开始审便死了人。死的还是蒙山其他三家的树大夫,这事儿,还真不好交代。 严理这边如何暂且不说,且说江吟刚回老宅,便碰上了沈富贵。 沈富贵没能进府里,只有在门口等着她回来。 看到她的马车,沈富贵眼神一亮跑上前来:“江小娘子可让我好等。” 他兴致勃勃的伸手想去掀马车车帘,却被严哥儿抬手拦住了。 “沈小官人,请自重!” 严哥儿把‘自重’两字咬的十分重,刻意提醒沈富贵男女有别,别逾矩了去。 他怒视着沈富贵,心道这人当真是没规矩,什么都敢上手。 然而,沈富贵哪是什么听得懂人话的,当即便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去去去,别挡着我,我跟你家娘子谁跟谁。” 他自认为跟江吟关系到位,还替江吟解过几次围,这等小事无甚关系。 他还想伸手去掀车帘,却见里头的小萝一把掀开车帘,站在车沿上居高临下的瞪着沈富贵,咬牙道:“沈小官人慎言,我家娘子何时跟你扯上关系了!” 好好的小郎君却长了个猪脑子,明明沈家已跟江家闹得不可开交,他还有脸跑来找自家娘子。 沈富贵脸色微僵,但看到江吟从马车出来后,便喜笑颜开道:“江小娘子终于舍得出来啦,你的伤如何了,我带了东京送过来的金疮药,你试试。” 他说着便从怀里摸出只瓶子,小心翼翼的递给江吟。看样子,的确是宝贝没错。 “谁要你的药。”小萝挥手将瓶子打掉在地上,恶狠狠道,“少在这儿假惺惺,你家派人来刺杀我家娘子的时候做什么去了?谁知道你那是不是毒药。” 打个巴掌给个糖,这样就想让娘子原谅啦?做梦! 况且,沈家这种卑鄙无耻的人家,谁能保证那里面一定是药? 看着滚落在地的药瓶,沈富贵拳头微紧,随即又像是卸了口气,敛这眉将药瓶捡起来仔细擦了擦。 原以为他要发火或是转身离去,却不料他竟坚持把药瓶递给江吟道:“没坏,江小娘子可需要?这药效极好,我试过。” 他看着江吟的眼神真诚又复杂,似乎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送个药。 见他如此,小萝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默默的退到一旁,护紧自家娘子。 江吟盯着沈富贵看了许久,这才抿唇道:“沈小官人回去,这好意,我怕是不能领了。对了,看在你送药的份上,我告诉你个消息。” 她顿了顿,继续道:“方才茶马司进了刺客,齐大夫被一箭射死在了牢房里。你走,凶手怕是杀人灭口,下一个是谁,那就不知道了。” 那人若是真想杀人灭口,他们这些蒙山世家亦无反抗的能力。 毕竟,那人和他身边的人,可是举他们整个大宋之力培养出来的。 她心里嘲讽一笑,整个大宋竟培养出这样的人来,当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什么?”沈富贵身子微晃,脸色有些白,再三确认道,“你说齐大夫死了,就方才?” 树大夫难寻,齐大夫有多重要,他自是知道的。 第89章 拒绝 沈富贵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看样子,的确是不相信齐海盛就这样死了。 那可是他们三大家族奉为上座的树医! 见他如此,江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骗你做甚,是与不是,你回去便知。” 她眼眸微闪,开口劝道:“与虎谋皮,不得善终,你还是早做打算。” 他们这种无权无势无靠山的商贾,在皇权和利益面前,不过都是牺牲品罢了。 何况,官家早就有把蒙山收归朝廷的打算。这时候犯点什么错,都会被无限放大。 看在沈富贵这辈子没直接害过她的份上,她勉强可以提醒两句。 但再多,亦是不能的。毕竟他们两家早已水火不容,不死不休。 她说完便从另一边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往府里走去,徒留沈富贵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良久,沈富贵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连忙朝江吟的背影挥挥手,感谢道:“江小娘子,多谢。” 之后,便连忙拎起袍子往家里跑。就连头上刚簪的花掉落在地,都无暇顾及。 江吟嘴角微抽,心里对这缺心眼的人有些无语。 小萝挠挠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疑惑道:“娘子,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正常人知道两家有仇,不找麻烦就算了,怎么还会往上凑呢。 “管他做什么。”江吟没好气道,“再过几日皇茶园里的茶就要开始采了,从明儿开始,咱们每日得采些茶回来,我先练练手。” 许久没有炒茶了,她可不敢直接上手炒制正贡茶。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皇茶园七株茶树产的茶为正贡茶,用于官家祭祀所用。产量有限,出不得半点岔子。 而皇茶园周围的茶树产的茶为贡茶,专供皇家所用。这是入官家口的茶,亦不能出任何岔子。 这两者皆是贡茶,江家协助炒制乃是荣幸,亦是依仗。 江家能屹立不倒,不仅是因为占了蒙山两峰茶山,还因为皇茶园和周边的贡茶。 正因如此,那些东京来的人不敢光明正大对付江氏,只敢偷鸡摸狗,搞偷袭和刺杀。 思及此,江吟脚步一转,直接去了江二娘院儿里。 江小芽被送去族学里上学去了,此时,院子里只有江二娘和谢道允。 只见谢道允身着一袭红袍,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悠闲的晒太阳,手里还把玩着江二娘的发梢。 而青衣、绾发的江二娘,则是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正在埋头做针线活。 远远看去,好一对璧人,让江吟呼吸都轻了几分,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谢道允:呵呵,那你走? 江吟:不!(`?3?)?? 察觉到江吟杵在门口好半响,谢道允把玩江二娘青丝的手微顿。 随即,大发善心的抬手朝江吟挥了挥手,却是挥退赶她走的意思。 江吟嘴角微抽,在谢道允警惕的眼神里,咧嘴一笑,抬手就叩响了门。 “咦,阿吟来了呀。”不知道他们之间眉眼官司的江二娘,连忙起身上前热情道,“快进来呀,愣着做什么。” 察觉到手中的青丝滑落远去,谢道允目光幽怨,讨厌一切打扰他们夫妻独处的人和事。 江吟憋着笑,却没理会他。 而是笑眯眯迎上前,挽住江二娘的手,热络道:“二娘在做甚呢,我都来了好半响,也没发现我。” 她眼神忍不住往石桌上瞟,对二娘手里的活儿有些兴趣。 江二娘笑道:“这不是小芽去族学了嘛,那皮猴子,扭着让我给他做书包呢。” 以往谢道允看不上族里请的夫子,便将江小芽拘在家里自己启蒙,不去学堂。 这不,启蒙的差不多了,便放他去族学上学去了。 “真好。”江吟笑眯眯道,“不过,二娘可想过让小芽去雅州城或是府城上学?” 像江练那样的族中子弟,大多都会去雅州城或是府城的书院,族学不过是启蒙过渡罢了。 虽然以谢道允的才学来说,教江小芽绰绰有余。但孟母三迁,环境也是极其重要的。 再者,像二娘她们都是族里的核心人员,不拘于在蒙山看管茶树。 若是他们愿意,大可像冯姑姑一样,谋一个雅州或是府城的差事。 “不急,等他长大些再说。”江二娘摇头笑道,“我们只希望小芽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并不奢求其他。” 什么入朝为官的,她和谢道允都不在意。只要孩子喜欢,就算一辈子待在这山里也是可以的。 见状,江吟也不再多说什么。有谢道允在,小芽的未来差不了。 江二娘给江吟倒了杯茶,这才问道:“阿吟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些日子江吟忙进忙出,哪儿有什么时间瞎逛。所以,无事自然不会登三宝殿。 江吟见状也不磨叽,直接开口道:“过几日我要炒制贡茶,但二娘知道的,以往我从未做过此事,我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她抿抿唇继续道:“明儿开始我会用咱们的蒙山茶先试试手,但以防万一,我想请二娘跟我一起。 若是我的手艺不精,贡茶这边,还望二娘能出手帮忙。” 冯姑姑是不可能的,江三娘还在被软禁,江四娘去了黄山,她们俩更不可能,剩下只有江大娘和江二娘。 她们俩的制茶技艺,江二娘更胜一筹。所以,江吟才想着找江二娘当替补。若是她不行,便派江二娘上。 总之,得考虑各种状况,以保证此次的贡茶炒制无任何闪失。 然而,江二娘还没开口,一旁的谢道允却坐起身,凝眉道:“那可不行,你自己来,或是找别人。” 他警惕的看着江吟,就知道这丫头来没好事儿。 他可不愿自家夫人的技艺被官家看到,被束缚在那里。 江吟讪讪一笑,底气不足道:“二姑父为何要说不行?” 她想说要以大局为重,但怎么都说不出口。 毕竟,这人要能以大局为重,也不会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不回去,还入赘到江氏。 她无法想象东京谢家的人知道他入赘后,会是什么模样。 第90章 制茶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江二娘见状,瞥了谢道允一眼,忙道:“不就是炒茶嘛,我相信阿吟你一定可以的。” 听到这话,谢道允瞬间松了口气,生怕江二娘答应。 而江吟则是神色讪讪,知道二娘这也是在拒绝她啊。 所以,谢道允的身份二娘是知道的?他们俩都不想跟东京和官家扯上关系? 虽然也能理解,但她还是有些发愁。若是她的技艺不过关,炒制出来的茶不受认可如何是好。 “二娘~”江吟可怜巴巴的看着江二娘道,“可是我担心,怎么办?” 江二娘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安抚道:“怕什么,不就是制个茶。明儿开始,我陪你一起练习。往年你炒茶的技艺便可,相信今年也没问题。” 她给谢道允递了个眼神,示意谢道允也赶紧说两句。 谢道允嘴角微抽,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幽幽道:“放心,没问题。” 茶水味道也就那样,些微差距也不会有谁来说什么。 求助失败,江吟只好无功而返。只跟江二娘约了明儿个一起采茶、做准备。 蒙山茶往往采摘于春分时节,茶树上有十之一二的芽头鳞片展开,即可开园采摘。 但因蒙山有皇茶园,故而他们都会在正贡茶和贡茶采摘完成后,才会开始采摘其他茶叶。 正贡茶的采摘时节在清明前,具体采摘时间由官家钦定。是以,每年的采摘时间可能会有些许差距,但也无伤大雅。 眼下春分刚过,蒙山上的茶已能采摘。江吟去茶马司时便与严理通过气,她要先采摘一些练手。对此,严理是表示赞同的。 准备好采茶工具,第二日一大早,江吟便跟江二娘等人早早上茶山去采茶,冯姑姑也跟着一起凑热闹。 采茶初时,仅采摘圆肥单芽和一芽一叶初展的芽头。且严格奉行三不采原则,病叶不采、下雨不采、露水不采。 只要有一项标准不符合,炒出来的茶都不一样,江家向来也是严禁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而采摘下来的鲜叶不能过夜,必须要在当天全部炒完。 正贡茶为蒙顶石花,属绿茶一类。乃是绿茶中的扁形绿茶,更是最早出现的扁形茶。 因其外形自然美观,如丛林古石上寄生的苔藓,冲泡之后整芽形似花,又因产自蒙山,故而称为蒙顶石花。 蒙顶石花属于高级名茶,数量极少,制工精细,使用的工具亦是十分小巧。 而制茶的程序,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需要经过鲜叶堆放、杀青、摊凉、炒二青、摊凉、炒三青、摊凉、做形提毫、摊凉及烘干。 鲜芽摊放,鲜芽脱离母体后,呼吸作用仍在进行,水分通过芽表面气孔蒸发,引起一系列变化,使芽质变软,青气逐渐消失等。 经过摊放的嫩芽,杀青时更容易脱水,比不摊放的鲜芽做成的蒙顶石花香气更加浓郁,滋味更加鲜醇。 通常来说,摊放时间两到三个时辰,厚到一到两指宽。摊放地要求干净、通光透风。 摊放过程中,则需要进行翻抖,有利于水分的散发。 江吟把采摘回来的鲜茶叶全放到茶厂,用晒扁装起来进行摊放,还自己亲自守着翻抖。 蒙顶石花属于绿茶类,制造过程中的杀青,乃是形成优良品质的关键工序。 杀青的目的是破坏酶的活性,蒸发水分,排除低沸点青气,形成良好的色、香、味。 杀青锅温则是由低到高,逐渐下降。 杀青投芽每次投入三两左右,当锅温达到要求时,再将芽投入。 投入过后,双手在锅中翻动,待水气大量蒸发时,改闷炒为闷抖炒结合。 单手拇指和四小指分开,将锅中茶芽连抓两到三把。当茶芽基本抓入手中时,再撒入锅中。 这样闷抖结合,交替进行,炒至茶芽含水量四之二三时,减重率小半左右。芽色由嫩黄变成绿黄,茶香浓郁,即为杀青适度。 蒙顶石花加工摊凉次数多,目的在于使芽内外失水一致。 每次摊凉一刻钟左右,若是摊凉时间过短,达不到水分重新分配的要求,容易产生黄变。 炒二青的锅温需比杀青时低,每次的投芽量和炒制时间、炒后的含水量同样比杀青时低。 炒三青亦是如此,锅温、投芽量和炒制时间与炒二青相差不大。只是炒后的含水量更低。 炒二、三青的操作技术,亦多用单手操作。拇指和四小指分开,将茶芽在锅中压扁带抓。 经过两到三次后,茶芽已抓入手中。随后手掌向上,将茶抛撒在锅中。反复进行,使水分散失,茶芽形成石花扁平秀丽的雏形。 再经过摊凉后,则是做形提毫。 锅温烧至比炒三青时低,将三炒摊凉后的芽投入锅中。 采用闷抖结合的手法,使茶芽受热失水,直至水分减至四之一左右。 此时茶芽的可塑性强,采用压扁拉直手法,炒制含水五之一左右,形状基本固定。 将锅温提高些许,闷炒片刻,白毫显露,水分再次减少些许,即可出锅摊凉。 至于最后的烘干,则是采用烘笼进行。每笼烘三两左右,采用文火慢烘。 每隔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得翻动一次。烘好之后,再下烘摊凉,簸去片末,包装贮存。 制茶技艺繁琐重复,需要反复动手积累经验,才能把控好所需的温度、时间和水份变化。 经验老道的手艺人,只一眼,便能看出火温足不足,哪里不合适等。 这也是江吟先前担忧的点,她担心自己经验不足,无法掌控好这些。 而此时,正是江吟今年炒的第一锅茶杀青的时候。 洁面净手后的江吟,换了身干净的专用衣服,再用头巾将头发包裹住。站在锅前,深吸口气做准备。 以往的老搭档小萝,正在尽心尽力的替江吟烧火。 同样装扮的江二娘,则站在江吟的身旁,时刻注意江吟的情况。 看到江吟紧张的模样,她轻笑一声,安慰道:“放轻松,尽管跟以往一样放心大胆的炒。” 第91章 正贡茶 迎面而来的热气,让江吟心神微晃。她深吸口气,将全身心置于眼前的铁锅里。 随即,她按照炒茶流程,快速拈起三两左右的鲜茶叶放入锅里。 再按照记忆里的方法,快速伸手往锅里的茶叶拈去。 然而,手刚下锅,她瞳孔微缩,连忙缩回手惊呼一声:“哎哟,烫烫烫!” 许久没炒茶了,没把握好技巧,被铁锅烫的直叫唤。 江二娘:……很无语又很无奈。 “娘子,您没事儿?”小萝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连忙拉着她的手看情况,“要不咱们别炒了,让其他人来?” 瞧瞧,手指头都烫红了,她心疼。 炒茶可不是轻松的活儿,那么多茶,一整日都只能在锅炉旁。 江吟嘴角微抽,无奈道:“无碍,我只是太久没炒茶,手法生疏了些罢了。” 她连忙抽出手,准备继续炒茶。只是,方才她缩回手的一瞬间,江二娘已经上手接着在炒茶了。 江吟看着手法娴熟的江二娘,挠挠头,讪讪一笑道:“二娘,我来。” 然而,江二娘只是白了她一眼,边翻抖着锅里的茶,边道:“得了,你先看看,待会儿下一锅你再接着炒。” 等这锅茶叶杀完青摊凉时,便能接着进行第二锅的杀青。 江吟咧嘴一笑道:“二娘放心,下次我会多加注意,不会再出现方才那种情况。” 说完,她便安安静静的待在江二娘身旁,仔细的看她炒茶的手法,让自己待会儿也能有所参考。 江二娘没再多说其他,而是继续上手演示,时不时还跟江吟解说一二。 很快,江二娘手上这锅半路接过来的茶,便已炒好放入晒扁里进行摊凉。 而江吟,也再次迎来了新一轮茶叶的杀青。 这次,她没再像先前那般烫到手。而是按部就班的开始翻抖茶叶,进行杀青。 她越炒越上手,到杀青结束,还是意犹未尽。 紧接着,她又开始进行第三锅茶叶的杀青。 接连杀青了三锅茶,江吟这才接过第一锅摊凉好的茶,开始炒二青。 就这样,一锅接一锅的炒。最后,江吟竟然炒了有十锅,接近三十两茶叶。 虽然刚开始炒出来的茶品质不是最好,但经过一天的训练,她的手法已经差不多回到以往的水平。 她望着竹笼里新鲜出炉的茶叶眼眸微亮,偏头朝江二娘笑眯眯道:“二娘,咱们明日继续。” 好不容易手感上来了,她想一鼓作气,多练练炒茶的手艺,以免炒正贡茶的时候出现问题。 虽然,按照今日炒最后两锅时的水准来发挥,正贡茶完全不在话下。但多准备准备,总没有坏处。 对此,江二娘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里,江吟都早早起来去茶山采茶。采完茶回来,便跟着江二娘窝在屋里炒茶。 时间转眼而逝,不管外界怎么样,江吟的炒茶技艺都在快速提升。蒙山茶的采摘,亦早已准备妥当。 而皇茶园的采摘日,也如约而至。 皇茶园里的蒙山茶采摘仪式,隆重而神秘。 采摘吉时已到,茶马司茶监严理,一早便焚香淋浴,穿起朝服,鸣锣击鼓,燃放鞭炮。 率领僚属并智炬寺和尚及蒙山四家重要人员,开始朝拜仙茶。 因着皇茶园在江氏茶山的范围里,这次的正贡茶又是由江吟亲自炒制。 是以,江吟的位置仅次于严理,跟在他身旁,随时等候吩咐。 不管蒙山其他三家的家主再怎么看不惯她,此时,也只能憋着。 江吟原本以为今日李戟也会来,却不料四处都不见李戟的身影。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跟随严理一起朝拜仙茶。 之后,严理亲自监督,智炬寺里的大师亲自动手,开始进入皇茶园采摘仙茶。 皇茶园里的茶树仅有七株,以农历一年三百六十日定数,每年采三百六十叶。 江吟站在皇茶园外,目不转睛看着园里的僧人们小心翼翼采摘茶叶,心里无比激动。 但这种情况不容她放肆,她只能收敛起情绪,乖乖等在一旁。 严理抿抿唇,最终还是低声道:“李官人去办要事去了,是以,今日才没来。” 也不知是个什么心里,严理总觉得应该解释一番。 然而,江吟却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莫名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严理心下一梗,却也没说什么。 很快,三百六十片茶叶采摘完毕,送往智炬寺里进行鲜芽摊放。 但因摊放的时间较久,需要两到三个时辰。 是以,这期间便由江吟带着族人和智炬寺的僧人,采摘皇茶园边上的茶叶,以炒制贡茶一起送往东京。 此事关系到官家和皇室贵族入口的东西,自然再次引发了胡、沈和陈家的嫉妒。 但因皇茶园在江氏范围内,又有严理带人坐镇,他们也只是羡慕嫉妒,并不敢有再多的动作。 江吟开始亲自采摘茶叶后,严理干脆直接把其他无关紧要的人遣走,包括胡、沈和陈家,以免他们干扰贡茶炒制。 别有用心的三家人走后,江吟终于松了口气,开始仔细采茶。 等皇茶园摘出来的鲜芽摊放完成后,江吟便开始准备了炒正贡茶。 炒茶时,需要智炬寺的僧人围绕诵经。 这是江吟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虽然往年见自家娘亲炒制过,但临到头来不免有些紧张。 她绷着一张脸,直勾勾的盯着锅底,不敢有其他动作。 普惠大师见状,笑眯眯道:“阿弥陀佛,江小施主尽管抛除杂念、从心而为。” 闻言,江吟终于抬眸看了过去,想到普惠大师能从她这里算到些什么。 她抿抿唇,朝普惠大师点点头。随即快速抓入三两鲜叶扔进锅里,正式开始正贡茶的炒制。 与此同时,普惠大师也带着寺里的僧人们,诵经念佛,直至正贡茶炒出。 这期间,江吟的心始终提起,直到最后一锅茶烘干,她才正式送了口气。 而就在她最后一锅茶出炉时,诵经声也跟着停止。也意味着,今年的正贡茶炒制结束。 第92章 完成 大功告成,江吟深吸口气,将制好的正贡茶贮入银瓶内。再交由普惠大师装入木箱,最后再用黄缣丹印封上。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将正贡茶送往东京这项重要的事儿。 正贡茶从蒙山出发,需地方官卜择吉日,朝服叩阙。所经过的州县都要谨慎护送直至东京,供官家祭祀使用。 而今年的吉日,则是明日的正午十分。届时,将由府衙及跟李戟一起从东京来的官差,快马加鞭护送至京。 据严理所言,李戟因为还有其他事情,所以此次不会一起回京。 正贡茶炒制完成后,便是跟着炒制后面采摘的贡茶。 因着今年护送正贡茶的吉时在次日,贡茶也得赶在出发前炒制出来,跟正贡茶一起送往东京。 只是这类贡茶数量较多,不会再由江吟一人来炒制,而是会由江氏的多名手艺人一同完成。 这些手艺人往年也参与过贡茶炒制,提前也跟着练习过,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贡茶炒制的地点并不在智炬寺里,而是在江氏的茶场里。 先前采摘下来的贡茶鲜茶叶,也早已送往茶场进行鲜叶堆放,并由茶马司和江氏族人联合进行看管。 从寺里出来后,江吟马不停蹄赶往茶马司,开始赶制贡茶。 这次就连冯夫人和江二娘,都跟着一起炒茶。尽管他们炒茶的人多,但这一炒,还是熬到了第二日的上午。 终于踏出了炒茶室,江吟伸了个懒腰,抬手遮了遮太阳,悬着的心放了一半。 顺利完成了这么件大事,若是自家爹娘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替她开心。 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江二娘,早在出门的瞬间,便被谢道允给拉走补觉去了,丝毫不给江吟说话的机会。 冯夫人偏头看着江吟,嘴角微勾,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道:“行了,快回去沐浴更衣,马上还要送茶。” 茶场这边炒好贡茶,会由茶马司和江氏的人专程护送至智炬寺。 正贡茶和贡茶再直接从智炬寺出发前往东京,无需再去茶马司。 是以,等送行时,严理亦会带人赶来智炬寺。 “姑姑辛苦了。”江吟挽着冯夫人的手,微微颔首道:“咱们一起?” 冯姑姑帮她良多,这种荣誉时候,她想跟冯姑姑分享。 然而,冯姑姑却只是边走边道:“我老咯,精力不济,得回去歇着去了。待会儿你自己过来就行,不必管我。” 她巴不得安安心心当个透明人,才不去凑这些热闹。 “胡说,姑姑才不老。”江吟嗔怪道,“谁说姑姑老,我就去揍谁。” 不过,看到冯姑姑疲惫的脸色,加上冯姑姑那不为人知的身份,江吟到底没有再劝说,只让丫鬟好好伺候冯姑姑。 而她自己,则是快速沐浴更衣,又带着小萝回了智炬寺。 原以为这次依旧不会见到李戟,却不料他竟全副武装站在严理身旁。 看样子,已经是正大光明以监察使的身份出现。并且,似是还要远行。 江吟朝两人施了一礼后,便站去他们身后,并未多问什么。当然,她也没有立场问什么。 倒是随后赶来的胡泉、沈甘和陈蒙,热情的跟李戟搭讪,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李戟的身份。 当然,李戟并未搭理他们几人,倒是严理在从中周旋着。 几人自觉无趣,但又不甘如此,舍不得离李戟太远。 反倒是沈甘,又开始在江吟跟前转悠起来。 沈甘端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沉声道:“此番事情已了,我瞧着我儿跟你关系甚好,也算有缘。江小娘子可考虑好了,是否愿意跟我儿喜结连理?” 虽然新仇旧恨加起来,不足以让他看江吟顺眼。但若是江吟带着偌大的家业嫁入他沈家,他还是乐意的。 江吟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即往旁边挪了几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拒绝。 嫁入沈家,把江氏的产业拱手送人?白日做梦都没有这般好的事儿。 沈甘脸色一沉,趁胡泉和陈蒙还在前面围着李戟转,咬牙道:“你别不识抬举,能嫁给我儿是你的福分。 齐大夫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胡家和陈家不会放过你。但若是嫁入我沈家,我沈家必不会坐视不理。” 这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但若是他们成为一家人,他定然会站在江吟这边的。 即便行不通,到时候江氏产业已到手,再把江吟推出去即可。 “我说你这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什么关系好,仇人还差不多。”小萝护在江吟跟前,叉腰道,“我家娘子早就说了不愿意,你还在这里胡咧咧什么!” 她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不让想李戟听到这边的情况。毕竟,在她眼里,李戟跟自家娘子是十分般配的。 然而,这话却激到了沈甘,他冷着脸刚要发怒,却见李戟神色冰冷的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一时间竟没有说出话来。 江吟淡淡道:“我劝沈家主还是顾全大局的好,佛门重地,又是这等重要场合,该抱有敬畏之心。” 她说完冷哼一声,默默离沈甘远了点距离。 再看日头,即将到吉时。等把这些贡茶送走,便可开始快速炒制蒙山茶,她也可以着手准备前往黄山。 而李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低声道:“我要出门几日,江小娘子这些日子小心些、别出门,等我回来。” “嗯?”江吟抬眼看向李戟,有些没明白李戟与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但李戟也没解释,或者说并未打算跟她详细解释。 不等她反应,李戟便在吉时的锣鼓敲响时,大步向前,翻身上马。跟其他的侍卫、衙役们,快马加鞭出发了。 江吟瞳孔微缩,有些没看明白,李戟这是要回东京了? 她甩甩头,心里觉得不可能。 前世,李戟可是把这边的事情全部解决完,才押着犯人一起回的东京。 “哟,我道江小娘子怎的看不上我儿,原来是勾搭上了大人物。”沈甘阴阳怪气道,“可惜哟,人家回京都没想过带上你。” 第93章 起义军 沈甘说这话并未避着其他人,是以,他话音刚落,胡泉和陈蒙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就连陈蒙都忍不住弯酸道:“哟,江小娘子什么时候搭上了李官人,怎的藏着掖着,也不跟我们通个气儿?” 李戟监察使的身份他们现在是知道了,何况,还有另外的人,已经跟他们说了李戟的真实身份。 那等身份之人,不是他们这些商贾能够得上的。 但李戟来了,给了他们一些期待,让他们的心浮躁了起来。 可谁知道江吟似乎是早已搭上了李戟这条线,这让他怎么能不嫉妒。 胡泉接过话来:“咱们蒙山四大家族本就同气连枝,齐大夫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江小娘子怎的这般自私,明知道李官人监察使的身份,也不跟咱们通个气儿。” 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若是江吟当真跟李戟关系匪浅,那还真有些麻烦了。 江吟冷笑一声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监察使,什么隐瞒。有些人心脏,便以为旁人也一样心脏。” 她没打算理这几个人,说完这些,便转身离开。 熬了一晚上,她得回去补觉才行。至于李戟的话,她并没有深究。 毕竟,江氏从现在便会开始采茶,她最近几日也只会待在蒙山不会外出。 “欸,跑什么,莫不是心虚了?”沈甘朝江吟的背影喊了一句,抬脚就要追上去。 只是,他刚抬脚,就被转身回来的严理给拦下了。 严理故作不解道:“沈家主这是做甚?江小娘子熬了一晚上炒制贡茶,十分劳累,该回去歇着了。你们有事儿的话,便明日再去。” 他心里苦,这才刚送个行转身,这些人就已经在江吟面前上眼药水了。 他们话里话外都牵扯到李戟,这让他之后怎么跟李戟解释。 沈甘脚步微顿,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跟严理正面直杠。 他只好朝严理拱手道:“是,严茶监。既如此,在下便先告辞了。” 胡泉和陈蒙紧随其后,跟着离开了智炬寺。 他们各家的茶叶也都该采摘了,无法像以往那般,把时间都用在这些事情上。 严理望着一行人匆忙离开的背影眼神微眯,不管他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最好不要让他难做。 否则,他不介意让他们难做! 严理心里的苦江吟不知道,回去之后,她把采摘茶叶的事儿交给大爷爷和大娘夫妻主导,自己则是倒头就睡。 等她睡醒起来,已到了傍晚。 因着采摘的鲜叶当日必须要炒制完成,所以,这会儿已经没有再采摘鲜叶,而是着手陆续在炒茶。 老宅除了要读书科考的方文远和几个下人外,其他全都去了茶场,包括冯姑姑。 江吟用完膳,便带着小萝往茶场去。 只是,刚到茶场门口,便瞧见冯姑姑跌跌撞撞的从里面出来。 江吟连忙上前扶住她,焦急道:“姑姑这是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自她懂事以来,除了自家爹娘惨死之时,便没见冯姑姑如此惊慌过。 跟在冯姑姑身后的江二娘,连忙帮忙解释道:“出事了阿吟,贡茶出事了。衙差护送贡茶的路上遭到了劫杀,眼下生死不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贡茶是江氏炒制的,若是没有顺利送入京,江氏恐怕也会遭到牵连。 “什么?劫杀!”江吟瞳孔微缩,猛然看向冯姑姑道,“姑姑莫急,眼下是什么情况,可有具体消息?” 二娘是以为冯姑姑因为担心贡茶被劫牵连到江氏而惊慌,但她不是。 她知道冯姑姑跟李戟的关系匪浅,冯姑姑这恐怕是在担心李戟的安危。 果不其然,冯姑姑握紧她的手道:“此次劫杀并非一般的刺客,而是一批起义军。那些起义军人多势众,早已埋伏在去府城的山路里。 传来的消息是衙差损失众多,生死不明。就连带队的李茶监,亦是身受重伤,不知所踪。” 若是十来个刺客,她相信凭李戟的身手不是问题。但那可是起义军啊,当初破了成都府城门的起义军。 想到李戟可能身受重伤,贡茶亦可能全部被劫,她心里的担忧又多了一重。 江吟深吸口气,紧抓着冯姑姑的胳膊道:“姑姑别急,我马上派人去茶马司问问具体情况。另外,我会马上派一队人马往府城的方向去查探具体情况。” 前世的起义军便颇为猖狂,就连张源之,都在想着效仿王小波起义,加入了起义军。 虽然前世起义军最后都被李戟给一网打尽了,但并非是现在这个时间点。 这一世许多事情因为她的重生而发生了转变,她担心李戟亦会有危险。 “我亲自去。”冯姑姑握紧江吟的手道,“这事儿会带来的后果太过严重,若是不亲自去,我不放心。” 江吟连忙将人拉住,安抚道:“不行,姑姑你不能去。姑姑放心,我会让人努力去救人、救茶。” 冯姑姑虽然会武,但比起她的暗卫来说,并不占优势,更何况是起义军。 若是冯姑姑出去找人,她不放心。想必,李戟亦不会放心。 为了让冯姑姑安心,她凑近冯姑姑,压低声音道:“姑姑,李官人离开的时候让我这几日莫要出门,等他回来再说。” 她现在忽然有些理解李戟为何要嘱咐这句话,说不定,这一切早就在李戟的掌控之中。 果不其然,冯姑姑听到这话浑身一震,冷静了不少。 她按下心底的疑惑道:“他当真这么说?” “当真。”江吟点头肯定道,“姑姑放心,李官人多次救我于水火。相信以他的能力,不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不会有,但受伤大概是真的会受伤。 一旁的江二娘这才插嘴道:“阿吟,这贡茶若是有问题可怎么办?” 李戟什么的她不熟、也不关心,她只关心贡茶能否安全送入京。 若是因为这事儿牵连到江氏,那江氏也太冤了些。 江吟眼眸微沉道:“贡茶是从寺里出发的,咱们不过是出个手艺罢了。” 第94章 生死未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即便知道这事儿可能李戟早有准备,但江吟还是不由得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整个江氏。 若是贡茶丢失牵连到江氏,那她必然会想法子开脱,以保住江氏为主。 闻言,江二娘心下松了口气。就怕江吟意气用事,不会推卸责任。 她倒不是想让江吟成为胆小怕事之人,而是这种会掉脑袋的事情,不能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人顶着,有茶马司在前面担着,又怎让江吟一个小女子来。 倒是冯夫人沉默片刻道:“我去茶马司看看打探消息,你们先回去。” 让她坐以待毙,她办不到,她得及时掌握消息才安心。 若非江吟方才的话,她恐怕会直接上案发现场找人去了。 江吟眉头微蹙,不赞同道:“姑姑,我觉得您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安全。放心,既然李官人都那般说了,必然是做好了安排的。” 她犹豫片刻,还是将冯姑姑拉到一旁,低声劝道:“我知道姑姑担心他,但眼下咱们还是听他的话,按兵不动的好。否则,怕会给他添麻烦,反倒适得其反。” 李戟和冯姑姑比起来,当然是冯姑姑更重要。 何况,这是李戟自己选择的路。即便有再大的危险,也怨不得旁人。 听到江吟意味不明的话,冯夫人脸色微僵,神色复杂道:“你知道我在担心谁?” 她没想过要暴露自己的过往,以及跟李戟的关系。但现在看来,江吟是猜到了些端倪的。 看来,阿吟进步了不少,不是往日可比拟的。 她以为江吟会追根究底,却没想到并没有。 江吟淡淡一笑道:“知道,不过姑姑若是不愿意提,我便不问。不管怎样,姑姑就是姑姑。” 在她眼里,冯姑姑亦师亦母。不管冯姑姑跟李戟是何关系,都不能影响她们的感情。 “好孩子。”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姑姑的确认得李戟,只是,我跟他的关系,眼下不好多说。待日后时机成熟,我再跟你细说。 眼下他遇险,我无法坐视不理。阿吟你放心,我不去府城,就在茶马司待着。” 她有些心慌,心里的确是担忧的。 眼瞧着冯姑姑依旧不愿意在家里待着等消息,江吟有些无可奈何。 最终还是败在冯姑姑的眼神下,咬牙道:“行,那我陪姑姑一起去茶马司等消息。” 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担心贡茶的,想来去茶马司等,也不算是出门。 冯夫人刚想拒绝,但江吟却已转身朝等在一旁的江二娘走去。 “二娘,茶场这边便劳烦您和大娘先守着了。”江吟抿抿唇道,“我跟姑姑先去茶马司打探情况,若是有异变,咱们也好有所准备。” 她心里叹了口气,去黄山的事儿,怕是要多耽搁几日了。 “那你小心些。”江二娘拉着她的手,忍不住担忧道,“若是有什么情况,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主,知道吗?” 她担心江吟年纪小,为了些莫须有的东西,不顾自己的安全。 在她眼里,现在的江吟比江氏都重要。 目送江吟和冯夫人离开后,江二娘连忙跑回老宅,准备找谢道允帮忙。 而江吟这边,则是跟冯夫人一起,在王恒和严哥儿的护送下,匆忙赶来了茶马司。 这次她没带小萝,只让小萝留在老宅,一有消息便及时传送给她。 然而,到了茶马司后,她才发现严理并没有在茶马司,说是出发去事发地去了。 冯夫人跺了跺脚道:“糊涂,他怎么能亲自去!” 身为茶马司茶监,他并没有什么兵权。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去知州那里求救。求知州派兵支援,而不是冒险独自前往事发地。 江吟握住冯夫人的手,安抚道:“姑姑,我知道知州府在哪里,咱们去知州府搬救兵。” 知州手里有兵权,这种剿灭叛军的事儿,交由知州来更为快速有效。 然而,方才还十分焦急的冯姑姑,却摇头拒绝道:“这么大的事儿,知州应当已经派兵去支援了,无需咱们再跑一趟。” 知州身为一州长官,州内的事情、特别是叛军,他应该知道才对。 若是需要她们报信才知道,那这知州的位置,怕也是坐到头了。 她望着府城的方向,叹了口气道:“罢了,天色已晚,茶监不在,咱们不好久待在茶马司,还是先回去等消息。” 她边说边往马车里走,眼里掩不住的担忧和落寞。 马车里的江吟有些坐立不安,她从未见过冯姑姑如此模样。 想来,李戟对冯姑姑来说,应该是顶顶重要的人。更甚至,远远超过她在冯姑姑这里的位置。 她很想问冯姑姑一些事情的真相,但眼下这种情况,问这些不合适。 她只能先把这些问题压在心里,准备等这事儿了了以后再说。 茶马司离老宅的距离不远,但也要经过山路。越往里面走,便越是往山里走。 马车行驶在寂静的山路里,才到半路上,江吟的心突然慌了起来。 她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瞧,随即连忙坐正,握紧冯姑姑的手,紧咬牙关道:“姑姑小心,怕是有人当拦路虎。” 她的直觉向来不会出错,她能肯定,有人在暗处盯着她的马车。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马车外便传来了异动。 几人严阵以待,就连王恒和严哥儿,都已握紧了大刀,准备随时出动。 如此紧张的情况,冯夫人这才从担忧李戟的情绪里抽出来。 她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她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让江吟陷入了危险境地。 江吟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没事儿,不必担忧。 与此同时,车厢外传来了异动。 “站住!”车外的人大声武气道,“江吟你给我出来!” 听到车外的声音,江吟眉头微蹙,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张源之。 都这种时候了,张源之怎么还不死心,竟然摸黑跑来半路拦截她的马车。 第95章 勾结 张源之截停马车,嘴里嚷嚷着要见江吟。 冯夫人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生气。 “这蠢东西,大晚上怎的当起了拦路狗!”冯夫人骂骂咧咧,当下就要起身去车外骂张源之。 “等等,姑姑。” 江吟连忙将人拦住,旁人不知道,她可知道张源之早已加入了起义军。 前世便是因为这一点,张氏一族伏法后,又牵连到了江氏。 前脚李戟才遭到起义军的埋伏,后脚张源之便找上了门。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江吟是不相信的。 冯夫人又坐了回去,偏头疑惑道:“怎么了?” 江吟神色紧绷:“我怀疑二叔跟起义军有牵扯,若是如此,我们现在便不能跟他有交集。” 茶马互市转移过来后,雅州城因为蒙山的缘故,早已加强了防守,名山这边更甚。 是以,大批量的起义军要想悄无声息来蒙山,那是不可能的。 怕就怕在张源之这个混不吝的想拉江氏下水,故意做些引人误会的事情,好把他们绑在一条船上。 譬如现在,若是外界传出她们夜会张源之,又查出张源之加入了起义军。 那么,旁人会不会误以为江氏也跟起义军有关联。 她好不容易才摆脱张家,可不想再搞得一身腥。 “他竟然敢!”冯夫人瞳孔微缩,眼神一厉道,“等着,看老娘不打死他!” 当真是好日子过惯了,竟然敢勾结起义军。 她说完不等江吟反应,也不等马车停稳,直接纵身飞跃到张源之跟前,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姑姑!”江吟慌忙道,“停车停车,保护姑姑!” 她完全没想到姑姑反应这么大,直接跳车都要揍张源之。 等她慌忙出来,便看到张源之飞出去的那一幕。 她额角突突,在心里替张源之点了根蜡。 “砰”的一声落地,张源之吐了一口血,颤抖的指着冯姑姑道,“你个疯婆娘,老子招你惹你了,你来就打老子!” 他恶狠狠的瞪着冯夫人,还不由撑着身子往后退了些距离,生怕冯夫人发疯再伤到他。 “招我惹我?”冯夫人一把抽出王恒的刀,一步步往张源之走去。 她边走,还边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勾结起义军,看老娘不打死你。” 当年起义军冲进成都府的场景历历在目,横尸遍野,损失惨重,让她怎么能不恼怒。 然而,张源之却往地上啐了一口,嘲讽道:“呸,道貌岸然的小女子!说的倒好听,起义军可比你们这些人好多了。” 他张源之敢作敢当,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闭嘴!”江吟眉头微蹙,跳下马车道,“你在这里胡咧咧什么,起义军哪点把你迷的鬼迷心窍?” 她没想到张源之竟然没有反驳冯姑姑的话,反倒正大光明帮起义军说话。 这个疯子,自己想趟浑水,可别拉她下水! 冯夫人也被张源之的话气笑了,眼见江吟也跳下了马车,她也不着急收拾张源之,而是抱着手道:“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说起义军哪里好?” 她拿刀背拍了拍张源之的脸,阴恻恻道:“若是说的不对,我便要你的命!” 狗东西,当他们当初打仗牺牲是白牺牲的? 当初那事儿过后,雅州城和成都府元气大伤,恢复了许久都还没恢复鼎盛时期。 感受到脸上的凉意,张源之差点被吓尿。 他吞了吞口水,嘴里不服输道:“起义军要分东西给农民,你们分吗?当初起义军哪儿来的?还不是你们给逼的! 凭什么不让咱们平头百姓种的茶拿去别处卖,卖给官府那价格低廉,连养家糊口都不能够。” 若非逼不得已,谁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搞什么起义呢。 朝廷要真为百姓好,该出高价买茶才是,凭什么压那么低的价格,还不允许卖给外地商人或是夷人。 闻言,江吟神色怪异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若是我没记错,你张家可没种茶,更未做买卖茶叶的生意。” 她真想直接大骂张源之不要脸,合着张源之是把他自己代入进了江家家主的位置,觉得江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张源之一噎,梗着脖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整个江氏。” 若非为了江氏,他又何必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那我还得感谢你?”江吟白了他一眼道,“得了,收起你那虚伪的嘴脸。自己利益熏心,便想着把江氏拉下水。别做春秋大梦了,我江氏从来都不靠旁人。” 打着为江氏好的由头,满足他那颗肮脏又不甘平庸的心,当她还是前世那个傻子呢? “什么旁人”张源之瞪眼,还想说什么,却被冯姑姑给打断了。 “嗤~”冯姑姑嗤笑一声,嘲讽道,“你心里就只装的下这些算计。你怎不说那些起义的茶农,私自将茶卖给夷族人。除了换取大量金银外,还把换回来的战马挪作私用。 怎不说那些夷族人买了起义军卖的茶叶,对茶马互市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贩卖私茶向来以重罪处置,毕竟,那些夷族人购买私茶后,不再愿意跟朝廷互换物资。 如此一来,原本茶马互市能换来的战马急剧减少。对边关亦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还多牺牲了不少将士。 除此之外,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私茶换取战马,私自招兵买马,招惹祸端。 若是朝廷放任不管,恐怕整个大宋都将受影响。蜀地更会变成混乱之地,百姓也将民不聊生。 当然,张源之这等自私自利的蠢人是想不到这点的,也不会关心这些。 果不其然,张源之听完冯夫人的话,依旧面露嘲讽道:“少在这儿危言耸听,起义军只是想吃饱饭罢了。” 江吟脸色一黑,无语道:“所以,他们现在没饭吃?” “谁说没饭吃。”张源之立马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拿了那么多钱,不,不是!” 他连忙找补道:“谁没饭吃,看不起谁呢这是。” 他给了那么多钱,养一支军队绰绰有余。至少,饭是能吃饱的。 第96章 带走 张源之桀骜的瞪着江吟,似乎想拼命证明自己没错。 江吟直接气笑了:“既然有饭吃,起什么义?” 以吃饱饭为理由的起义,不过是他们堵住那丝仅剩良知的借口罢了。 “跟他费什么话,先带走。”冯夫人拿刀背在张源之脖子后一敲,直接将人打晕过去。 江吟轻啧一声,示意王恒将人拎上,一起回了老宅。 老宅这边,江二娘从茶场回来后并未休息,而是坐在大堂内,等江吟回来。 瞧见江吟进门,她连忙上前上下打量着江吟,关切道:“阿吟,你们没事儿,可有遇到什么?” 江吟笑了笑道:“无碍,二娘,茶场这边可还顺利?” 贡茶的事儿她插不上手,江氏茶场和蒙山茶,可不能出差错。 “顺利,今儿采的茶全都炒出来了。”看到江吟没事儿,江二娘松了口气,摆手道,“茶场的事儿你甭操心,有我呢。” 话音刚落,王恒拎着昏迷过去张源之进了门儿。 江二娘瞪眼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出去一趟还绑了个人回来,这人还是江吟的二叔。 江吟瞥了眼晕着张源之,回答道:“二叔他魔怔了,竟然想着要加入起义军。我打算让他投案自首,明儿个交给严茶监处置。” 衙门她不熟,但茶马司她熟。她准备直接将人交给严理,至于之后严理把人交给谁她不关心。 江二娘眉头紧蹙:“他想造反?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好的日子不过想造反,张家老祖宗的棺材板怕是都压不住。 “谁知道呢。”江吟耸了耸肩道,“不管他的,左右这也不是我能操心的事儿。” 她顿了顿,接着道:“怎就二娘一个人,二姑父呢?” 以往二娘在哪儿,谢道允就在哪儿。更不用说这大晚上的,谢道允怎舍得让二娘孤零零一个人在此等候。 江二娘讪讪一笑道:“他出门了,估计明日才回来。” “出门了?”江吟有些诧异,心里有个猜测,故而试探道,“二姑父莫不是找贡茶去了?” 谢道允跟李戟认得,眼下李戟可能出了事儿,谢道允想出手帮忙也无可厚非。 但以谢道允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她又觉得这事儿说不准。 然而,江二娘并不愿意说这个事儿。 江二娘看了冯夫人一眼,这才道:“具体什么事儿他没跟我说,左右不会学着去造反。你们既已安全回来,我便先回去了。小芽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明儿个茶场那边我跟大姐去,炒茶的事儿别担心,有我们在,你跟冯夫人可以忙自己的事儿。” 也真是苦了阿吟,刚接手江氏便遇到这么多棘手的事儿。这些事儿换她来都不一定能解决,何况是刚及笄的阿吟。 眼下她们能做的,也只有管好茶场,顺利将蒙山茶制出来交给茶马司,好让阿吟无后顾之忧。 江二娘说完便走,并未再多说什么,倒是冯夫人安心了不少。有谢道允在,比她去来的强。 江吟也没再追问,回去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还是先去了趟茶山,又去了茶场。 蒙山茶关系到江氏的存亡,她只有亲眼看看才放心。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她这才回老宅跟冯姑姑一起用早膳。 冯姑姑眼底的憔悴难掩,一看就知道昨夜没睡好。 江吟心知肚明,但也无可奈何。总不能阻止冯姑姑担心李戟,除非李戟现在就回来。 她舀了勺粥垫肚子,这才抬眼道:“姑姑,昨夜严茶监没回茶马司,不知待会儿他会不会回去。我先把张源之送过去,姑姑可要一起?” 换成是旁人,她直接让王恒他们送去茶马司就完了。 但犯人是沾亲带故的二叔,她得亲自去说明情况,好把江氏摘出来,免得留下什么误会。 “去。”冯姑姑毫不犹豫点头道,“若是待会儿去了他还没回来,我们便送去府衙,或者把人送去找知州。 他们有审讯法子,总能从张源之口中撬出些东西来。” 张源之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蹦哒,她就不相信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只希望今日会有贡茶和李戟的消息传回来,否则,她当真要亲自跑一趟了。 冯夫人看着门外的天空出了神儿,也不知道自己的人有没有找到线索。 两人心不在焉用完早膳,便带着骂骂咧咧张源之往茶马司赶。 依旧是王恒和严哥儿跟着,小萝则是留在茶场帮忙。 鉴于张源之过于聒噪,江吟直接让王恒堵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嚷嚷。 绑了人不好光明正大放车沿上,她们便将人扔在了车厢里趴着。 张源之眼睛充血,愤怒的瞪着冯夫人和江吟,巴不得把她们俩给吃了。 冯夫人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冷笑道:“信不信老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要不是看在他还有点用,又是江吟二叔的份上,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唔唔~”张源之脸上青筋凸起,感受到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到底没敢继续瞪人,但依旧不服气。 他心里无比懊悔,早知道这一趟会如此,他该多带点人来。 江吟冷哼一声道:“我劝二叔最好识相点,你想死,别拉旁人一起。 想想你儿子、还有你张氏的族人,若是知道你当了叛贼,不知道还会不会认你,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劝你莫要挣扎。趁没酿成大祸,早日改过自新,将功赎罪的好。” 张扬也不是个好的,但他没想过当叛徒,更没想到他家爹加入了起义军。 而据她所知,张源之对起义军最大的贡献,便是出了不少经费。 那些经费对起义军来说,亦是一大笔财产,但也不足以支撑整个起义军的开支。 不过,自打她跟张源之撕破脸开始,张源之没钱,便没再给起义军送。 若是他将功赎罪,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她跟张氏断了亲,但这种姻亲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张氏出了事儿,多多少少还是会影响到江氏的。 是以,若是能把张氏摘出来,江吟还是乐见其成的。 第97章 消息 说到张氏族人和张扬,张源之沉默了下来。但很快,他又充满了信心。 当初起义军能冲破府城的城门,如今也能。 旁的不说,只说占领成都府亦或是雅州城。起义军便可自立为王,不再受官家管控。 他那晦暗不明的眼神,江吟一看就知道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江吟压低声音,语气凉凉道:“二叔以为我大宋的铁骑是吃软饭的?就那点起义军,无需官家再派人来,仅雅州的知州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起义军再怎么张狂,也不过是些只会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罢了。 若是要硬碰硬,仅知州手里的兵,便能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闻言,张源之瞪了她一眼,随即闭上眼睛不想看她们。 他心里却是想着不就是铁骑,等蒙山茶到手,他们亦能去吐蕃换战马! 江吟轻嗤一声,整理整理衣裙端坐好,同样不想搭理张源之。 老宅离茶马司不是很远,没一会儿功夫,马车便到了茶马司门口。 好在这次严理回了茶马司,通报过后,衙役便带着她们进了门。 见到严理的第一眼,冯夫人便率先上前施了一礼道:“严茶监,不知贡茶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失踪的人,可找到了?” 要说她眼下最关心的是什么,那必然是李戟的安危,其次才是江氏和贡茶。 她不是什么圣母,两者之间什么时候该以谁为先,她分的轻。 严理连忙起身避开这一礼,随即回礼道:“夫人莫要担心,人和茶都安全。只是眼下事情还未结束,不便说太多。” 他心下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这江氏还真是卧虎藏龙,什么大人物都有。 可惜时运不济,江氏原来的家主夫妇竟半路遭到劫杀,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凶手。 听到严理的话,冯夫人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事儿并非意外,而是早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才指着张源之道:“这人劳烦你审审,他知道些起义军的事儿。” 接着,她继续补充道:“这人原是江吟的二叔,但前段时间犯了混,两家人早已断了关系。 只是他心术不正,总来缠着江吟,还望你仔细审审,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事儿由她来说,总要让严理信服一些。 江吟连忙附和道:“没错,还望茶监评评理为我做主,他这时不时来骚扰,我不放心。” 都到这种时候了,当然得先把江氏摘出来再说。 严理瞬间就明白了眼下的情况,他笑眯眯道:“两位放心,凡是影响茶马互市的人,我们茶马司都不会放过。 至于你们江氏茶场那边,我亦会增派人手,保护好茶叶。” 自茶马互市开通以来,每年采茶时节,茶马司都会派人协助各个茶场采茶、制茶。 这除了是为保护茶叶外,也是为了监督各大世家,以免他们谎报、虚报茶叶产量。 当然,茶马司的人只是监督,并不会亲自动手。 眼下江家的意思,自然是想谋求更多的保护。否则,先前亦不会找上门,让他们茶马司和李戟派人去守护茶山。 果不其然,江吟眼神一亮,连忙施礼道:“多谢茶监,如此,我心里便踏实了不少。”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茶马司多派人守着,若是有什么问题,也不会独独由江氏来承担。 “唔唔~唔唔~” 张源之扭着身子,愤怒的盯着江吟,又看着严理,想说什么。 然而,严理却没给他机会,直接大手一挥道:“来人,把人押下去!” 跳梁小丑罢了,还想拉人下水,也不看看拉的都是些什么人。 察觉到严理的好意后,江吟松了口气,觍着脸问道:“茶监准备何时审他?” 若是可以,审张源之的时候她想在现场,免得张源之打胡乱说。 然而,严理只摆摆手不在意道:“此事不急,等监察使回来再说。江小娘子不必担忧,你们两家既已断亲,这事儿便牵扯不到江家。 何况,你爹乃是入赘,张家的事务与你们并无关系。” 祸不及外嫁女,这套理论,放在入赘上亦是一样的。 江吟眼眶瞬间微红,起身郑重朝严理施了一礼,这才跟冯姑姑一起告辞回老宅。 只是,回去的路上,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冯夫人以为她是这几日压力太大,于是揽着她的肩,轻声安抚道:“别担心,茶监说了没问题,定然是不会有问题的。 贡茶那边有官差护着,咱们只管把茶山的事儿管好,尽快把这批蒙山茶炒制出来交出去就好。” 她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多事儿压在阿吟身上,确实不容易。 江吟抽噎两声,随即拿她那绣着茶树芽的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忍着心底的情绪道:“姑姑,若是我没醒悟,还相信二叔的话,是不是江氏会跟着没了。” 前世江氏跟着被诛九族,便是受张源之牵连。 明明江氏可以安然无恙偏安一隅,都怪她,是她害了江氏族人。 每每想到这里,都像有颗大石头压在她心里,喘不过气来。 冯夫人微微一愣,随即抬手点了点江吟的额头道:“想那些做甚,你这不是已经醒悟了?”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不管怎样,只要姑姑在一天,总能保你性命无忧。” 即便江氏受张源之牵连,她也能保住江吟的命。 但她亦不是万能的,若是真发生这种事儿,能保江吟一命,已是极限。 听到这句话,江吟又绷不住了。 所以,前世她能搭上李戟这条线保住命,真是冯姑姑在背后推动? 想必,若是没有冯姑姑,李戟亦不会收她这么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小商贾之女。 还好,还好前世已是过眼云烟,她用惨痛的代价醒悟。这一世,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冯夫人不知道江吟心中所想,只能轻声安抚。 而江吟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回到老宅时,她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回屋收拾一番,便直接往茶山去。 第98章 线索 江吟先去了茶山,族里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一起采茶、制茶。 照这个进度,最多再有十日,所有的蒙山茶都将制出来,再交给茶马司。 茶山的采茶任务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江吟转了一圈,便去了茶场。 茶场里炒茶的炒茶、摊凉的摊凉,装笼的装笼。跟茶山一样,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茶马司的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着茶场。 只要完成装笼,他们便会亲自把装好的蒙山茶放入库房内,由他们来看守保管,直至送到茶马司。 江吟眼眸微闪,掩下眼底的情绪。 她心下冷笑一声,他们这蒙山四家斗来斗去,殊不知今年过后,茶山还是不是自己的都不一定。 边关战事吃紧、战马紧缺,官家怕真动了把茶山收归朝廷的打算。 胳膊拧不过大腿,左右她能做的已经做了。若是真到了这种地步,她也还有退路,只希望四娘那边一切顺利。 “阿吟怎么来了?”江二娘刚踏出门便看江吟,连忙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此行可还顺利?茶监可有为难你?” 她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担心茶马司牵连到江氏。毕竟,张源之犯的可是谋逆大罪。 江吟拉住江二娘的手,笑眯眯道:“二娘放心,茶监是明理之人,亦知晓张源之跟咱们江氏无关。” 她四处看了看,随即低声道:“严茶监说了,罪不及出嫁女,放在这儿也合适。” 江二娘松了口气,笑道:“那便好,左右咱们问心无愧。” 她们江氏也不知道闯了什么鬼,几代人都只有独女。也只有小芽这一代,出了男丁。 族中无男丁,本就比其他家族走的艰难,更不用说招婿看走眼。 倒不是说江吟她爹不行,而是她爹那个家族不行。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眼下世道艰难,战火纷飞,只求能保住江氏即可。 江吟笑了笑没说话,而是跟着江二娘一起在茶场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小萝没在。 她拧眉道:“二娘,你可有看到小萝?” 她这心突突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 江二娘道:“方才还在这儿呢,会不会是去了茶山?” “我去找找。”江吟转身就走,生怕小萝会遇到什么意外。 看她这么着急,江二娘连忙跟上去:“我陪你一起。” 两人急匆匆往茶山去,却在半路遇到了慌张跑来的小萝。 看到小萝的瞬间,江吟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才松到一半,又提了起来。 她跑上前道:“小萝你去哪儿了,怎么受伤了?” 小萝身上染了许多血渍,加上她惨白的脸色,江吟以为她受了重伤,连忙将人扶住。 “不是奴的血。”小萝连忙解释道,“娘子,先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受了伤。冯姑姑快马加鞭往府城去了,奴拦不住,恒护卫跟着保护冯姑姑去了。” 不仅自家娘子派去的人回来了,冯姑姑好像也派了人去,但送回来的不是好消息。 “什么?”江吟瞳孔微缩,“受伤的人在哪儿,带我去见他们。” “就在老宅,娘子跟奴来。”小萝顾不得其他,连忙带江吟往老宅赶。 因着谢道允出去了,江二娘也担忧。所以,她跟在身后同样回了老宅。 回到老宅,严哥儿已经将伤患安置好,并问了些问题。 秉着尽量不打扰伤患的态度,江吟快速问了几个问题,又安抚了一番,便出来问严哥儿具体的情况。 原来,她派出去的这些人还真遇上了一批起义军。遇上的时候,起义军和衙差正在打斗,他们便加入进去帮忙了。 之后,知州派出来的兵赶来,一举歼灭了那批起义军。 再之后,没有什么危险,她的人便准备返回来报告消息。却不料,返程的途中遇上正在跟黑衣人打斗的李戟。 他们身上受的伤,亦是在跟黑衣人打斗时留下的。 黑衣人武力高强,就连李戟,也受了些伤。 有李戟的消息,又知道他受了伤,冯夫人自然坐不住,当下就快马加鞭要赶过去。 而要说细节之处,那便是在刺杀李戟的那些人中,有一人使用的武器十分奇特。 那是一条三米长的铁链,铁链尾端还连着个大锥子。锥子甩出去碰到人,杀伤力极强。 也是因为有这人在,他们才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砰”的一声,江吟一掌拍到桌子上,心里十分激动。 当初在爹娘遇害的地方,她便见到了凹痕,原来竟是锥子的痕迹。 所以,刺杀李戟的这批刺客和背后之人,便是害死爹娘的人?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备马,追!” 好不容易有杀害爹娘的线索,她可不能就这么错过。 “欸,阿吟,你别急。”江二娘连忙将人拉住,语重心长道,“那些人武功高强,你去了也不是对手。倒不如等等,看李官人那边怎么说。” 对上高手,江吟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既然那些人还针对李戟,那就是同样的敌人,等李戟那边出了结果再说也不迟。 “等不了了二娘。”江吟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二娘放心,我定会以自身安危为主,不会轻易上去。” 错过这次机会,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她想早日找到杀害自家爹娘的凶手,早日替他们报仇。 即便她自己的力量无法报仇,她也要先找到真凶和证据,这样才好求救。 然而,江二娘依旧坚持道:“先等等,看你二姑父回来怎么说,” 这么危险的地方,她是真的不想让江吟去。 若是谢道允带了好消息回来,那江吟也不必去冒险。 江吟顿了顿,偏头眨眨眼道:“所以,二姑父是去现场帮忙去了?” 她就说,谢道允肯定是去帮李戟去了。 严哥儿猛然拍了拍脑袋道:“对了,好像是有位像二姑爷的勇士在帮忙。但他蒙着脸,我们的人没认出来。” 先前听说的时候他还没往这方面想,现在说起,他便觉得那人就是谢道允。 第99章 蒙面大侠 蒙面大侠? 江吟还没反应,江二娘便着急道:“那他现在去了哪儿,可有受伤?” 得,这话一出,江吟便知道这蒙面大侠定然就是谢道允没跑了。 严哥儿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江二娘着急跺脚道:“哎哟,你倒是快说呀。没关系,尽管照实说就好。” 这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伤要瞒着。 严哥儿偏头看了江吟一眼,见江吟点头,这才道:“他跟李官人一起走了,轻伤,没什么大碍,没李官人伤的重。” 重要的是,二姑爷看起来跟李官人很熟。 李官人是什么人,他还是知道些的。但二姑爷怎么跟李官人那般熟,仿佛多年的老友。这些他都不清楚,也不是他该问的。 他只想趁没人的时候,私下跟自家娘子说说这个情况,好让她心里有个底。 只是,看自家娘子的模样,似乎对这事儿并不奇怪。 江吟当然不奇怪,谢道允和李戟的真实身份,还有他们的关系,她都一清二楚。 “受伤了?”江二娘瞳孔微缩,当下就要往外赶,“走走走,我也要去看看情况。” 涉及到自家夫君的安危,她还是有些坐不住的。 但是,紧接着她脚步微顿,摇头道:“不不不,我去就行,阿吟你在家等消息。贡茶和冯夫人,我们会关注着。” 阿吟不能以身犯险,她就在家里看管茶场即可。 “就一起去。”江吟拉着江二娘的手就往外走,“走二娘,咱们早去早回。有知州派的军队在,他们翻不出什么浪来。” 若是有军队在还打不过起义军,那她真要怀疑他们守不守得住雅州城了。 见江吟当真要如此,江二娘咬牙走:“走,阿吟你放心,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都会护你安全。” 江吟微微一笑,没再多说什么,由着严哥儿赶着马车带她们往府城赶。 这次小萝也要跟着去,江吟没拒绝,索性就把她也带上了。 除了严哥儿外,江吟还从回来的那些人里,选了个伤势最轻的带路。 马车一路长驱直入,朝府城的方向出发。 不过,在路过雅州城时,江吟突然想到李戟他们可能撤回来了。于是,便决定先回雅州的府里看看。 她先去了自家的江府,发现没人,又去了江二娘他们自己在雅州城的家里。 果不其然,真如她所料,谢道允这会儿就在他们雅州城的家里。 不仅谢道允在,就连李戟,也都躲在这里养伤。 看到她们的身影,原本还警惕着的谢道允眉头一松,快速挪到江二娘跟前,拉着她的手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松下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外头危险,怎的不在家里等我,我待会儿也就回去了。” “哼,回去?”江二娘冷哼一声,“受伤了也不知道回来,害的我担心你。” 她怒锤谢道允几下,便被谢道允拉进了怀里安抚。 江吟:…… 又来了又来了,只要有二娘在,谢道允眼里便只有二娘。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二娘也是个不可多得美人胚子。 就连脸上那微微嘟起的婴儿肥,亦无法掩盖二娘的美。 她心里默默吐槽一番,这才抬脚往一旁的李戟走去,把空间留给二娘夫妻。 此刻的李戟光着膀子坐在石凳上,胳膊上缠着纱布,纱布上还浸着些新鲜的血渍。 看样子,似乎是才包扎好的新鲜伤口。 江吟脸上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朝李戟施了一礼道:“李官人一路辛苦,不知贡茶可还好?” 即便前世不知道见过李戟的身子多少次,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尴尬。 不过,再尴尬,也挡不住她关心贡茶的心。 李戟耳尖有些红,淡定的将衣服拉起来,幽幽道:“江小娘子不是应该先关心我身上的伤?” 他的伤口都摆在这么明显的位置上,他就不信江吟没有看到。 江吟顿了顿道:“李官人伤势可要紧,需不需要请大夫?” 不就是说句话的事儿,又不会掉块肉。 李戟嘴角微抽,随即有些无语道:“多谢江小娘子的好意,大夫便不必了。” 不必?那感情好。 江吟直接坐到李戟对面,眉眼弯弯道:“所以,不知道贡茶可还好?” 其实,看李戟这副模样,她敢肯定,贡茶很安全。 李戟瞧了她一眼,语气酸酸道:“好,好的很,比我们这些受伤之人不知道好多少倍。说不定,现在已经出了蜀地。” 此次想插手蒙山茶的人过多,他早就想了对策。 一方面,由他高调的带人出发,走明路往府城去。 另一方面,则是由另一拨人乔装打扮,以急脚递的身份,护送贡茶快速抵达东京。 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料到他会如此安排。 有歪心思的,也只会冲他这支明面上的队伍来,而不会去拦每日都在到处跑的急脚递。 事实也如他所料,暗处的人全都冲他来,并未关注急脚递。 只是没想到,这次除了那些东京来的刺客外,竟然还把起义军给炸出来了。 起义军的事情他已经调查到一些眉目了,这次送上门来,他正好顺藤摸瓜,准备将起义军一网打尽。 不仅如此,因为此事彻底热闹了知州,他还能联合知州一起行动。 江吟眼神微亮,惊喜道:“所以,贡茶一定会平安送达东京是?” 只要能平安送达,其他的便与她无关了。 “当然,我做事,你放心。”李戟微微挺胸,到底还是想在江吟面前留个好印象。 江吟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是是是,李官人厉害。” 她眨眨眼,继续道:“听说这次偷袭的刺客里,有人的武器是铁链,不知道李官人可知晓那刺客是什么人?” 能伤到李戟的刺客,想来跟李戟一样,都大有来头。 怪不得她的在雅州和府城查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头绪。 然而,李戟却答非所问道:“江小娘子这是要做甚,想替我报仇?” 第100章 局势 江吟微微一愣,随即扬起笑容道:“若能有幸替李官人报仇,在下自然义不容辞。” 现在那些人也算是李戟的仇人了,为自家爹娘报仇,跟为李戟报仇,都是一个样。 李戟轻笑一声道:“江小娘子倒是好心。我只能说,那些人来自东京,都是你惹不起的人。” 一介商贾,能惹得起谁。 江吟一噎,虽然听着心里不舒服,但她有自知之明。 除了对上同为商贾的世家外,她的确谁都惹不起。 她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神色认真道:“所以,到底是谁,李官人可否告知?” 不管她有没有本事报仇,她总要知道仇人是谁不是。说不准,哪天她真能把仇给报了呢。 李戟挑眉道:“真想知道?” 江吟狠狠点头:“想!” “那你过来些。”李戟朝她勾了勾手指,只是抬手间扯到了伤口,血渍浸出了衣服。 偏他像个没事儿人,连哼都没哼一声。 江吟神色复杂,但还是起身,直接凑到李戟跟前蹲下来,侧耳倾听他的悄悄话。 轻风拂过,江吟耳边的发丝随风飘荡,直到触碰到李戟的脸颊,让他有些发痒。 他垂眸看着眼前跟以往不同的江吟,突然觉得这不过就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哪儿能担起什么杀夫杀母之仇。 他敛下心神,忍不住伸手将发丝别到江吟耳旁,这才温声道:“是皇室中人,你别硬碰。” 他脸上嘲讽一笑,即便他在京中时,想让他死的也不少,更不用说眼下出门在外。 “当真?”江吟猛然抬头,不可置信道,“这、官家亦如此?” 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的恐惧溢出来。 就连方才李戟那逾矩的举动,都被她直接忽略了。 皇室中人,若真是官家授意,那江氏当真是完了。 “回神儿。”李戟抬手敲了敲她的头,淡然道,“他们连我都杀,更不用说你爹娘。” “所以,不会是官家授意。”江吟眼神一亮,随即又诧异道,“你怎知我杀我爹娘的凶手是他们?” 不是官家授意就好,那江氏还有救。 想来也是,官家对李戟十分信任,又怎会派人来刺杀他。 只是,自家爹娘遇害的线索,她从未对外人讲过,李戟又如何得知? 李戟眼含笑意道:“只要我想知道,便没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江吟乘胜追击道,“你放心,我只是问问。” 在没有确切的把握前,她当然不会冒险去报仇。 不过,暗中添堵是可以的。 她抬眼看着李戟,或许,她还能借刀杀人。 然而,李戟却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跟江吟说这些,也只会让江吟徒增烦恼。 江吟还想问什么,却被李戟打断了。 “听说你想去黄山收购茶叶?”李戟瞥了眼靠近过来的人,继续道,“可以尽快启程了,趁他们的心思放在新茶上。” 若是等所有的蒙山茶全部制完,那些人的心思,可就在这几大世家身上了。 “我不放心茶场。”江吟抿抿唇,随即抬头道,“李官人可愿护江氏这一遭,保证江氏蒙山茶能顺利交到茶马司?” 若是能,那她便能放心出发前往黄山。 “哟哟哟,你当我是死人呢?”谢道允拉着江二娘过来,语气欠扁道,“原来在阿吟心里,我们这些人都是死的?” 他瞪了李戟一眼,心里有些不满。这是他们江家的崽,怎么能被李戟拐跑呢。 江二娘把江吟拉起来,拍了拍她的手道:“是啊,阿吟,你放心,茶场有我们在,没问题。” 她说着,还有些不高兴的看了李戟一眼。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什么,这人对自家阿吟有意。 只是阿吟迟钝,没反应过来罢了。 李戟缩回刚想拍江吟头发的手,转而摸了摸鼻头,朝江吟故作淡定道:“瞧,即便没有我,你们江氏也出不了乱子。” 才怪。江吟在心里暗道。 前世江氏不也一样遭了难,有没有李戟区别可大着呢,即便这一世许多事情早已不一样。 但也不是说她不相信二娘和谢道允,相反,她相信他们,才不想让他们趟这趟浑水。 李戟:所以? 江吟拍了拍江二娘的手以做安抚,随即,她朝李戟摇头道:“这不一样,李官人做为监察使,总比我们这些商贾强。 再者,想必如约将蒙山茶收入茶马司,亦是李官人职责所在。帮江氏,江氏便欠你一个人情,岂不一举两得?” “错。”李戟晃了晃手指道,“是帮你,你欠我一个人情。” 江氏的人情不要也罢,但江吟的人情,他要。 “行,我欠你人情,”江吟毫不犹豫,“所以,李官人这是愿意帮我护好江氏?” 能帮忙就行,左右江氏的人情也得她来还。 李戟点头不在意道:“是,在你回来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定好交易。 事情说完,江吟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将人拉到一旁道:“你是不是认得冯姑姑,她出来寻你来了。我是跟在她身后来的,你可有见到她?” 原本她不想主动在李戟跟前说这个,但她方才观察过了,冯姑姑没在这儿。 “寻我?”李戟避开是否认识冯姑姑这个问题,沉吟片刻道,“你可去成都府城知州那里瞧瞧,她跟知州的父亲识得,跟知州亦是旧友。” 若是因为救他而来,那必然会去找帮手。知州,便是她最有可能找的人。 “你不去?”江吟瞥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满道,“姑姑是为你而来,你竟不愿去寻她?” 冯姑姑跟知州认识她不奇怪,毕竟,姑姑跟李戟也相熟,还是那种会拼命相救的相熟。 府城现任知州名唤范纯仁,乃是大宋已故重臣范仲淹之子。 虎父无犬子,范纯仁如今同样也是朝中重臣,颇受官家重用。 成都府经过起义军叛乱后,官家便把他暂时调了过来。 江吟同样钦佩他们两父子,可惜无缘认识。 第101章 信任与否 江吟神色不悦的看着李戟,颇有种看重生前不识好歹的自己的意味。 李戟莫名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若出去,你们本该安全也会变得危险,你确定要我去?” 追杀之人是冲他来的,他眼下的身份已拿到明面上来,就是个行走的目标。 所以,现在的他,不便去找冯夫人或是其他跟他亲近之人。 江吟脸色好看了些:“行,那我去找姑姑。” 她顿了顿,认真朝李戟施了一礼道:“江氏这边,就劳烦李官人照看了。” 她很想直接撂挑子不干,不管蒙山,另谋出路。 左右蒙山茶都是尽榷入官,不管怎样,茶马司都会管。 但也只能想想,她不能意气用事。只要有机会保住江氏,她还是得尽力。 李戟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走。 江吟眉头微挑,转身就走。 江二娘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你们俩在那儿絮絮叨叨说些什么,阿吟,你跟那李官人很熟?” 她神色紧绷,显然对李戟有些不满。阿吟可才及笄,比不得李戟那种老狐狸。 李戟:我老? 江二娘:大五岁不老? 李戟:呵! 江吟反手握住二娘的手,边走边低声道:“二娘,我拜托了李官人帮忙照看江氏。我马上出发去府城,等找到冯姑姑,便跟着出发去徽州黄山。 家里这边的事儿,就劳烦二娘和大娘主持。若是有难处,便去寻李官人和冯姑姑帮忙。” 江二娘抿抿唇,到底没说拒绝李戟帮忙的事儿,谢道允也没吭声,静静地听着她说, 毕竟,明面上能帮忙的,除了茶马司,便是李戟。 相比不是很熟的严理,李戟自然是帮忙的首选。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江二娘嘱咐道,“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主,若是情况不对,及时抽身回来。” “我知道。”江吟点头答应道,“二娘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一定会给江氏谋条出路。” 她出了门直奔府城知州府,准备去找冯姑姑。 江二娘和谢道允则带着领路的护卫原路返回,回去守着茶场。 至于李戟,则留在江二娘家,随他自由安排。 “娘子,咱们找到冯姑姑便出发去黄山?”马车上,小萝抿着唇,有些担忧道,“四娘子那边还没来消息。” “无碍。”江吟摇摇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江氏能不能长久,就看这次了。” 只要黄山之行顺利,即便蒙山被官家收走,江氏亦能重振旗鼓,靠黄山毛峰走下去。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今年要榷的茶全部交完,以免官家以此为借口为难江氏。 马车一路不停歇往府城赶,许是江吟专程换了辆低调的马车,路上都没遇到什么危险。 连路倒是有许多穿着破旧的男女老少,步履匆匆往雅州的方向赶。 这些人都是背夫,想趁着采茶时节,多去背些茶。若非穷苦人家,没人愿意做这个。 江吟放下车帘,垂眸沉思着。 蒙山茶即便尽榷入官,亦需要背夫去背茶。 她依稀记得,前世李戟还抓了几个贩卖私茶的背夫。 那几个背夫有跟夷族人勾结,私下谋利的。亦有私下把茶贩卖给起义军或是其他有心之人的。 总之,不管是哪种,都对茶马司带来了损失。 想到这里,江吟默默拿出马车里存放的纸笔,简单写了封信。 她准备在走之前,请冯姑姑把信带给李戟。 至于李戟能把这封信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就要看李戟自己的了。 把信吹干收好,没一会儿便到了府城门口。 知州府在府城中央,但据江吟所知,范纯仁并不常在府里,而是经常待在城外的军营里。 江吟倒是想直接先去城外的军营看看,若是没在营中,再去知州府。 但军营这种地方,她怕还没到门口,便被当做歹人抓起来。 城里的知州府也不能贸然前去,只能老老实实先递个帖子。等知州府上回了话,同意之后才能去。 趁小萝去递帖子,江吟便先去冯姑姑家,看看冯姑姑有没有回来。 可惜,她现在门口喊了好半响,都没人回话。 她刚转身要走,冯府对面的大婶打开门来道:“哟,江小娘子又来啦。冯娘子先前回来过一趟,但又匆匆忙忙离开了。” 江吟施了一礼,眼含笑意道:“多谢婶子,劳烦婶子再见到姑姑时,跟她说我在找她可好?” 姑姑回来过,就意味着她已经平安到达了府城,这让她松了口气。 府城有范纯仁在,戒备是一等一的好。刺杀什么的都少有,更不用说起义军。 “行啊,没问题。”大婶大手一挥,耿直道,“江小娘子放心,我一定给你把话给你带到。” 她顿了顿,继续道:“江小娘子可要来家里坐坐?” “不了,多谢婶子。”江吟笑道,“家里事儿多,我得先回去。” 回到府里,王叔快步迎上前来:“小娘子怎的这时候回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看到江吟不苟言笑、故作沉稳的脸庞,他眼里有些心疼。 自家小娘子才去雅州这么短的时间,便遇到了不少难事儿。 这些事儿,早已超出了她这个年龄该承受的。 江吟笑道:“没有难事儿,王叔,帮我收拾下行礼,我明日出发去趟徽州。” 老宅她就不再回去了,直接从府城收拾东西走。 她顿了顿,继续道:“对了,劳烦王叔安排几个家生子去雅州的府里和老宅。最好是能担得起事、忠心的,我想将他们培养成像王叔这般能干的管家。” 虽然日后的重心她还是打算放在府城,但雅州那边也不能放任不管。 经过赵肖的事儿,赵爷爷的忠心有待商榷,她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雅州府里的护卫她带出来了大半,剩下几个留守宅子,顺便护好茶馆即可。 “行,小娘子放心,这事儿我马上去安排。”王叔一口答应下来,这才道,“小娘子要去徽州,茶山那边可要我过去?” 第102章 知州 王叔对要去徽州的事儿丝毫不多问,毕竟,这是主家的事儿,主家不可能什么事儿都跟他说。 主家的事儿,愿意跟他说,他便听着,再给些意见。若是不愿说,他也不强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儿即可。 江吟心中一热,到底还是王叔更亲近些。 她摇头道:“那边局势复杂,王叔还是留在府城。” 府城这片唯一的净土,她想维护好。 王叔点头道:“行,那我去找人。”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江吟连忙将人喊住:“等等,王叔先随我来。” 徽州路途遥远,她需要王叔出出主意。 江吟若是不说,王叔不会擅自插手。但她问了,王叔便会面面俱到,把他能想到的都分析给她听。 两人这一聊,便聊了有半个时辰。具体聊了什么,除了他们俩知道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从书房出来,江吟脸上的愁绪散了不少。正好,小萝也带了消息回来。 “如何?姑姑可在知州府,范知州可愿见我?”她重新回书房,给自己倒了杯茶,抬眼看着小萝。 小萝福了福身子道:“娘子,范知州没在府里,知州夫人让落日后去府里,那会儿知州在。”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道:“知州夫人并未提起冯姑姑。” 是有意,或是无意? 总之,知州府是直接忽略了冯姑姑这个问题。 “落日后?”江吟抿抿唇道,“行,你去库房挑套上好的茶具,再拿两罐蒙山茶。待落日后,咱们去知州府拜访。” 范知州没在府里,那必然是在军营。 而冯姑姑,极有可能跟知州在一块儿。否则,知州夫人不会让她落日后去一趟。 等待的同时,江吟也没闲着。她把这一趟出去要带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 这一趟尽量轻装简行,不过,银子得带够,等到了黄山再换成铜钱。 除了银子外,她还带了几锭金子,以备不时之需。 几锭金子被她缝进衣服里,银子则缝了一部分在衣服里,另一部分装在带锁的木匣里。 江吟不由摇头叹气,若是有更加简便的法子就好了,这样就不用随身携带金银上路。 若是路遇劫匪,不管她把金子藏哪儿的,都能被翻出来。 她垂眸看着这一堆东西,直接将它们全都压在箱子里,又往箱子里放了些其他的换洗衣物。这才上锁,暂时放在衣柜里。 做完这些,差不多也快到了日落时候。 江吟锁上房间门,带着礼物往知州府赶。 礼物挑的是一套上好的汝瓷茶具,还有两罐库存的蒙山茶。 虽然不贵重,但初次拜访亦是合理又不讨人嫌。 许是知州夫人专程嘱咐过,江吟的马车刚到知州府门前,便有小厮上前来引路。 绕过影壁,穿过花团锦簇的庭院和连廊。江吟见到了正在连廊尽头的亭子里喝茶的冯姑姑和范纯仁夫妇。 三人有说有笑的,画面很是和谐。 果然,冯姑姑跟范纯仁是相熟的。看样子,关系还挺好。 江吟脸上扬起笑意,恭恭敬敬的朝范纯仁和范夫人施了一礼道:“范知州、范夫人有礼,晚辈贸然前来,叨扰了。” 冯姑姑在她施礼的同时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朝范纯仁夫妇笑呵呵道:“这就是先前跟你们提过的阿吟,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了些。” 她边说,边替江吟挽了挽耳边的碎发。 可不是命苦嘛,小小年纪,竟变成了孤女。 江吟脸颊微红,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人家范知州和范夫人都还没理她。 不过,冯姑姑话音刚落,范夫人便很给面子附和道:“好孩子,不必多礼。” 江吟晃眼看到范夫人偷偷掐了范知州一下,她眼皮子微跳,心里有了些猜测。 果不其然,范知州立马接话道:“起来,坐你冯姑姑旁边去。” “多谢知州、夫人,晚辈站着就行。”江吟连忙站直身子,接过小萝手上的东西,递给范夫人。 “听闻夫人喜爱喝茶,晚辈寻了套汝瓷茶具,夫人空闲时候可以试试。”她继续解释道,“只是今年的蒙山新茶得尽榷入官,只能将就喝往年的陈茶了。” 她将茶具和蒙山茶双手递给范夫人。 这一举动又惹来范知州一个白眼儿:“哟,小姑娘还会看人眼色呢,这会儿不眼瞎啦?” 他就是看不惯这些眼瞎的年轻人,旁人几句甜言蜜语,便被哄的连东西南北都找不到了。 若是行军打仗,迟早要完。 范夫人嗔了他一眼,接过茶具和茶叶放在一旁。 随即,拉着江吟亲热道:“好孩子,你有心了,别理他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小姑娘都已经改了,还揪着人家的错处做什么。 不过,范夫人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江吟知道,自己还是讨人嫌,大抵是因为重生前对姑姑说的那些话。 但她亦无法细说,只能愧疚道:“让知州和夫人见笑了,以往我年轻不懂事做错了许多事,现在才幡然醒悟。 有以往的经验教训在,日后我一定不会再做那等混账事儿。” 除非她又变回重生前的自己,否则,她是不会再犯以往那种错误的。 闻言,范知州脸色才好了不少。 但依旧别扭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改了。若是没改,这府里你也进不来。” “少说两句你。”范夫人又嗔了他一眼,这次,她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些。 江吟默默松了口气,只要不因为自己影响他们跟姑姑的感情就行。 她偷偷看了冯姑姑一眼,有许多话得单独跟冯姑姑说。 冯夫人见状,直接起身道:“行了,叨扰你们这么久,我该回去了,改日再聚。” 范夫人跟着起身,脸上有些不舍:“你难得来一趟,不如多坐一会儿?” 这些年他们都在府城,但却没有过多来往、交流。 她倒是想让冯夫人天天来找她玩儿,可惜冯夫人不愿意,亦不愿意她去找她。 当然,她还是悄悄去过冯府,只是次数比较少罢了。 若不是这次情况特殊,想来冯夫人都不愿意上门。 第103章 另寻他路 江吟默默的退到一旁,不影响冯姑姑和范夫人叙旧。 只见冯姑姑摇头道:“往后日子还多着呢,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便邀你去我府上品茶。” 范夫人眼神一亮,欣喜道:“那一言为定,可不许反悔。” 冯姑姑挑眉道:“行,一言为定。” 随即,她带着江吟拜别两人,出了知州府。 把人送走后,范夫人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些,忍不住嗔了范纯仁一眼道:“你也真是的,何必跟个孩子计较。冯妹妹都原谅她了,你给她难堪,岂不是打冯妹妹的脸。” 说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概道:“不过,这孩子变化还真大。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敢认。” 要知道,当初那孩子的爹娘刚死时,对冯妹妹说了些昧良心的话,可把冯妹妹给伤惨了。 即便如此,冯妹妹也依旧在暗中寻杀害江氏夫妻的凶手。 只是,那凶手身份不一般。要想报仇,还得费一番功夫。 “哼!”范纯仁冷哼一声,略带傲娇道,“若非看在她改好的份儿上,今儿个冯妹子说什么,我也不会承诺帮忙。” 范夫人没好气道:“这还不是在帮你自己,眼下蒙山茶开始炒制,那些起义军又开始出来找事。你身为知州,于情于理都该帮忙,这是你的职责。” 她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些起义军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蹦出来恶心人。 这次竟然还有人混水摸鱼,把主意打到李戟身上。 若是李戟在蜀地出了事儿,自家夫君亦难辞其咎。 说到起义军,范纯仁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冷声道:“不过是些阴沟里的老鼠,这次必然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说完,他起身道:“今夜我宿在军营不回来,夫人不必等我。夜里,恐怕李戟会过来。” 范夫人点头,嘱咐道:“夫君注意安全。” …… 范纯仁夫妇的谈话江吟不知道,她这会儿已经在跟冯姑姑回冯府的路上,把李戟的行踪和自己明日启程去徽州的事儿,告诉了冯姑姑。 冯姑姑沉吟片刻,这才郑重道:“他说的没错,若是要去徽州,现在出发是最好的时机。 只是,徽州路途遥远,阿吟可决定好了要去冒这个险?” 从成都府到徽州黄山,跟到东京的距离差不多,甚至更曲折些。 这一去,单趟行程至少得半个月。若是路上不耽搁,或许会早个两日。这一来一去,至少得一个月打底。 “决定好了,姑姑。”江吟拉着冯姑姑的手,轻声道,“四娘已经过去了,我过去正好跟她汇合。 眼下蒙山局势复杂,能不能保住茶山有待商榷。我这次去,不仅是想收些茶以备不时之需,更是想为江氏谋条出路。” 她想过了,若是官家对蒙山茶的量无异议,她便不把黄山毛峰混进去。 毕竟,若是黄山毛峰得了吐蕃的认可,亦能换取战马。说不定,黄山那边便会步蒙山的后尘,尽榷入官。 左右茶山的情况在那儿摆着,并非江氏能左右的了的。是非曲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冯姑姑点头道:“也好,此次去若是合适,你还能从徽州北上去趟东京。一来打探打探东京的局势,二来也可看看有没有更好的销路。” 民不与官斗,何况是关系到茶马互市的,官家若是有这个打算,任谁来都无法反抗。 既然江吟不甘平庸,不愿关起门来过平静日子,那便得早做打算、另谋出路。 江吟微微一愣,诧异道:“姑姑的意思是,黄山毛峰主要销往东京,不带回成都府?” 她心下转念一想,其实,这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只是她久居蜀地,熟悉的亦是蜀地。而东京,那是个陌生的地方,不容易站稳脚跟。 “这何尝不是一条路?”冯姑姑勾唇道,“茶马互市这条路牵扯太多,稍有不慎,便会累及满门。若是那边的路行得通,大可把黄山毛峰往别处销,不掺和茶马互市。” 即便不往东京销,也能北上或是南下。总之,得把那边跟茶马互市完全分开。'' 话说着,便到了冯府门口。 江吟安静的跟在冯姑姑身后,直到进了屋里,她眼神才坚毅起来。 “姑姑说的对,若是黄山那边能找到其他的销路,便以那边的为主。”她神色认真道,“这趟我过去得做好长久待在那里的准备,至少,接下来的大半年,恐怕都得以徽州的生意为主。” 不过,中途她还是得回来。 蒙山这边只要官家没下令收归朝廷,她便得照看着。 另外,过去收上一批茶叶后,她还得先运回来备着。 等茶马司那边的事情全部确定无误,无需补茶叶后,她才能安心发展徽州那边的产业。 “你不是派了江四娘过去?”冯姑姑轻笑道,“四娘是厉害之人,徽州黄山那边有她在,你大可放心。 那边的事情稳定后,你还是得镇守蒙山,免得让有心之人查探了去。” 眼下江氏本就遭觊觎,在觊觎之人没解决前,徽州那边的事儿还是不便宣扬的,免得胎死腹中。 “姑姑放心,此行我会注意。”江吟顿了顿道,“蒙山那边局势复杂,姑姑便留在府城帮我照看府城茶场可好? 蒙山那边有二娘和大娘夫妇照看,另外,我还请了李官人帮忙。又有茶马司在,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冯姑姑在蒙山那边孤立无援,太过危险,她不想让冯姑姑掺和进去。 然而,冯姑姑却笑了笑道:“放心,府城这边有我在。至于蒙山那边,范知州已经答应派兵驻守蒙山。 当然,不仅是保江氏茶山,还有其他三峰茶山亦会照看。” 没什么比军队更让人放心的,不管是保护人还是茶。 江吟诧异道:“范知州派兵去,茶马司那边可会有异议?” 茶马司不归范知州管,范知州亦不能随便掺和茶马司的事务,但必须给茶马司最大的支持。 范知州要想派兵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第104章 途中 听到江吟的话,冯夫人意味不明的看了江吟一眼,道:“茶马司那边不必担忧,范知州已派人去商讨过了,可行。” 事实上,他们私下早已联系过。只是以往没有起义军搅局,范纯仁不便派兵驻守罢了。 眼下起义军光明正大拦截贡茶,事态发展便不一样了。这消息传到官家那里,官家必然会震怒。 如此,范纯仁派兵之事,官家亦不会说什么。 闻言,江吟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那么,就劳烦姑姑了。” 她朝冯姑姑施了一礼,郑重感谢和拜托冯姑姑。 冯夫人将人扶起,嗔怪道:“什么麻不麻烦的,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只是这一去路途遥远,危险重重,切记务必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 接着,她又絮絮叨叨嘱咐了江吟路上的注意事项。还讲了些路途中会经过的地方,以及徽州、东京的情况。 毕竟,她是从东京来的,对东京甚是了解。 至于其他路上要经过的地方,包括最后要到达的徽州。即便有些地方她没去过,但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的。 江吟安安静静的听着,收获良多。 临走前,她把在马车上写的信交给冯姑姑,请她务必带给李戟。 冯夫人虽然疑惑他们两人何时变得这般熟悉,但也没多问,只答应了这个事儿。 回到自己府里,江吟又根据冯姑姑的提醒,增增减减些衣物。之后,才安然入睡。 第二天不过才丑时,江吟便起床收拾,从府里启程前往徽州。 此时天才蒙蒙亮,江吟的马车便低调的驶出了府城,还留了人扫尾。 好在并没有人跟踪,江吟松了口气。 直到行至府城十里外的地方,马车才悠悠停下来,似是在等什么人。 不消片刻,另一条路上驶来两辆马车,马车四周由数十个男子骑马护着。远远望去,像是走镖的车队。 车队行至江吟的马车旁边时停顿了片刻,之后,又若无其事继续前行。 车队离开后,江吟的马车也缓缓往前,朝着雅州的方向去。 而此时车队领头的马车车夫,早已换成了头戴草帽的严哥儿。马车旁领头的镖师,也成了王恒。 江吟撩起车帘看了眼往雅州去的马车,随即吩咐加快速度,先赶路再说。 这是她昨日安排的,自己假意回蒙山,但实际上派了一队人马伪装成镖局押镖的队伍。 等到城外,再快速换乘。 原本坐的那辆马车正常往蒙山走,而她则是换到押镖的马车里,以镖局押镖护送的方式往徽州走。 说她胆小怕事或是小心谨慎都好,只要能低调、安全、快速的到徽州便好。 从成都府出发要顺利到达徽州,得先往东北方向走。 沿途经过各大、小州,得经梓州、利州到兴元府。 再由兴元府转东南方,经金州、均州、唐州、蔡州、光州,最后才能到徽州。 过兴元府之后,要经过的州府较多。但每个州府间相隔的距离短,又是繁华的地段,路途好走些。 但从成都府到兴元府就不一样了,从这里过去,两个州府间隔距离甚远,又多山路,很不好走。 另外,山路多的地方,土匪猖獗。是以,这又是另一重危险。 故而,车队出发后,江吟便让大伙儿马不停蹄前行,争取在天黑前赶到下梓州。 但江吟也知道这不现实,成都府到梓州快马加鞭也得六、七个时辰,马车要慢许多。 她也不强求,只定个目标在这里,只要天黑前能赶到离梓州更近的县镇就行。 事实证明,天黑前的确没到梓州。他们只能在附近随便找个县城落脚,第二天接着赶路。 这一赶路,便赶了五天,直到进入兴元府境内。 连日长途跋涉,马车里的江吟被颠簸的很不好受。 她脸色苍白,病怏怏的躺在马车里,不愿动弹。 小萝同样不好受,但她还是尽心尽力的替江吟扇着扇子消暑。 “娘子,咱们赶了五日的路,想来应该没有人追上来。”小萝面露担忧道,“不如在汉中修整一日,再继续赶路?” 否则,再这么下去,娘子的身子必然吃不消。 “你也歇会儿。”江吟按住扇子,摆摆手,道,“你说的对,等到汉中后修整一日、补给些干粮再走。 之后的路多为官道,还算好走,山匪也少,咱们赶路会轻松不少。” 这几日马不停蹄赶路,一来是担心有人跟踪追上来,二来是山路崎岖,她担心遇到土匪什么的。 所以,这几日赶路才赶的急了些。 汉中位于兴元府,因着有秦岭天险,汉中常被作为避难之地。 每当关中地区发生战乱,不少人便会穿越秦岭,来到汉中避险。 是以,汉中亦是个繁华之地,不比梓州差。 其实不用小萝说,江吟也打算在这里修整一日。她还想在汉中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马车进入兴元府境内,不过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汉中。 只是,此时天色已晚,江吟也不愿动弹,便直接进客栈休息去了。 因着第二天不用赶路,江吟直接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起床下楼用早膳。 汉中也算是北方,吃食跟在成都府略有不同。 在客栈老板的推荐下,江吟和小萝尝试了羊肉泡馍。还真别说,一碗下肚,便再也吃不下其他。 摸着有些胀的肚子,江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中。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道:“看来,其他美食只能午后再吃了。” 小萝轻笑一声道:“娘子莫担心,咱们现在出去逛逛,指不定很快便能把肚子留出来了。 再不济,遇到想吃的,还能打包带走,路上再吃。” “那咱们现在便走。”江吟眼神一亮,拉着小萝便走。 看着前一刻还在说腰酸背痛的两人,下一秒便冲进各个店铺扫荡。王恒大为不解,但依旧尽心尽力跟在两人身后拎东西。 只是,逛街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便遇到了突发情况,竟然有人想当街强抢民女。 好巧不巧,那被抢的民女,江吟还认识。 第105章 强抢民女 “贱人,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不过是妓子罢了,装什么清高!” “就是,我家官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识相的乖乖跟我们走,否则,免不得受皮肉之苦。” “呸,跟你们走?你们不配!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哈哈哈,王法?小贱人,在汉中,老子就是王法!”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吟瞳孔微缩,立马扭头看向王恒:“恒弟,去帮忙。” 虽然被人群挡着,但听这个声音,她便知道这是如娘子。如娘子出现在这里,应该是要入京。 说来也巧,汉中恰巧是入京和去徽州的交界点。若是过了汉中,她们可遇不上。 王恒闻声而动,直接拨开人群,将那挑衅之人给踹了出去。 “砰”的一声传来,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嚯,这人是谁,竟敢打县令家的独子。” “勇士啊,真正的勇士!” “好胆!” 江吟:…… 不过,管他是不是县令家的独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就是不对。 林志远往地上啐了口血水,盯着王恒恶狠狠道:“呸,哪里来的刁民,敢管老子的闲事。” 想他林志远称霸汉中多年,人称汉中小霸王,敢打他的人还没出生。 “如娘子没事儿?”江吟快步将摔倒在地的如娘子扶起来,随即扭头瞥了林志远一眼,淡淡道,“刁民?我看刁民是你才对。” 她冷哼一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倒不知县令之子便能藐视王法,堂而皇之欺压旁人。” 什么玩意儿,还他就是王法,也不知这县令是如何教养孩子的。 “江小娘子?”见到来人,如娘子瞳孔微缩,抓着江吟的手微紧,眼里还闪着不可置信。 随即,她反应过来,连忙朝江吟微微摇头,低声道:“江小娘子不必管我,我自有法子脱困。” 这人心思不正,江小娘子对上怕是会吃亏,她不愿将江小娘子牵扯进来。 江吟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示意她无碍。 “你、你又是谁?”林志远刚想发火,但抬眼看到江吟的模样,眼神瞬间不一样了。 他不怀好意道:“哪里来的小娘子,若是要救人,可以。但是,你得跟我走。” 与妓子比起来,自然是正经人家的小娘子招人稀罕。何况,这小娘子比那如娘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砰!”王恒又是一脚将林志远踢出两步远,随即一脚踩在他身上,恶狠狠道,“再敢乱说一句,仔细你的命。” 如娘子也站在江吟面前,谨慎的盯着林志远,生怕江吟吃亏。 “你我之间的恩怨,少牵扯旁人。”如娘子冷冷的看着林志远道,“不就是想让我上你府中去演奏,行,我答应你。” 民不与官斗,她就是一个妓子,没那么多讲究。但江吟跟她不同,她不想让江吟参与进来。 “呸!”林志远恶狠狠的盯着两人,“两个贱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惜他带来的人都被打趴下了,无人可用,否则,他现在就想把人抓走。 江吟拍了拍如娘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随即,她走到林志远跟前,居高临下道:“呵,我今儿可算见识到了汉中的风光。” 她蹲下身子,压低声音道:“林官人若是这般不将官家放在眼里,那我不介意替你去封折子入京,好让官家瞧瞧林官人的风光。” 作为曾经深受官家喜爱、又看守皇茶园的江氏,她自然是有渠道给官家递折子的。 当然,她不会把折子用在这种小事儿上。顶多也就是在严茶监或是李戟他们跟前,告一告状罢了。 她现在提这个,也不过是为了震慑林志远,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果不其然,听到递折子,林志远肉眼可见的慌张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理直气壮道:“你到底是谁,别以为装神弄鬼会唬住我。” 不过,他到底还是心虚了些。若是让他爹知道,他爹怕是会打死他。 江吟轻笑一声道:“是不是唬人,咱们走着瞧。左右这事儿理亏的是你,即便只闹到知州跟前,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她挥挥手,让王恒把脚挪开。 林志远立马在小厮的搀扶下退了几步,嘴里还冷哼道:“哼,咱们走着瞧!” 随即,他带着人连忙离开,显然是不想再跟江吟正面对抗。 江吟朝暗处使了个眼神,示意暗卫跟上去。 若是这小子不识相,那她还真得赶紧溜之大吉。 当然,若是这小子识相,也就不会再找他们的麻烦。 林志远落荒而逃后,原本在周围的围观之人,亦立马做鸟兽散。 连林志远都惹不起的人物,他们这些无权无势之人,当然也得避开。 “江小娘子。”如娘子上前握住她的手,焦急道,“那人是汉中县令之子,他怕会怀恨在心,对你不利。” 她没想到江吟会如此帮她,但因为她惹上祸事,她还是不愿的。 江吟拍了拍她的手道:“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回客栈再说。” 都这么一会儿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如娘子身边的人都没有出现。 如娘子点点头,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客栈。 回到客栈,江吟让小萝和王恒守在门口,她这才看着如娘子凝重道:“如娘子怎的一个人在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如娘子可是花魁娘子,又是要入京的当官妓的,她就不信青楼那些人会放如娘子走。 “此事说来话长。”如娘子苦笑一声,最终还是将近况娓娓道来。 原来,如娘子当选花魁娘子后没多久,吴老板便跑去想把如娘子赎走。 但如娘子有自己的安排,又还要上东京报仇,怎么可能跟吴老板走。 一来二去,花钱大方的吴老板终于忍不住,给了老鸨一大笔钱,将如娘子给赎回来。 但吴老板这么做,非但没有让如娘子高兴,还打乱了如娘子入京当官妓报仇的计划。 于是,在跟吴老板大吵了一架后,如娘子便跑出了门,独自上东京。 第106章 怀疑 江吟咋舌,忍不住感叹道:“吴老板对你倒是痴情。” 如娘子本就是按官妓来培养的,若非付出惨烈的代价,老鸨又怎会放人。 现在看来,吴老板当真对如娘子情根深种。 她忍不住回想,莫非吴老板当真把那些蒙山茶卖给有心之人? 虽然她不该把这事儿算在吴老板头上,毕竟是她家的下人出了问题。 商人重利,许多时候的确会不择手段,即便知道这事儿不道德。 她也一样,她现在做事儿首先考虑的便是家族利益,只希望不要牵连到江氏。 如娘子苦笑一声:“我知道,但我有我的苦衷。” 大仇未报,她岂敢奢望什么安定。 即便知道吴老板对她情根深种,丝毫不介意她的妓子身份。 但吴老板这心,她是感动、也感激的。 她离开时留了封信给吴老板,并且说明等她事情办完,会去找他。 当然,若是她不幸死在京中。她也会想办法提前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留给吴老板。 江吟抿抿唇道:“报仇?若是如此,那你独自前去可行?” 先前如娘子跟她提过她要报仇,但前世如娘子去报仇,最后死于一场大火,足矣说明此行凶险。 她不知道前世有没有吴老板赎人这一茬事儿,但私心里,她是不想看到如娘子就这样死去的。 “行不行总得试试。”如娘子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道,“吴老板是个好人,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这也是她要逃的原因之一。 她要做的事儿很是危险,吴老板对她这般好,她不想恩将仇报。 “可你也不能一个人上路不是?”江吟板着脸道,“你生的漂亮,路上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觊觎,不安全。” 她掏出两锭银子递给如娘子:“是不是没钱?这些你先拿着,从这儿到东京可不近,去请镖局护送你入京。” 不想连累吴老板她能理解,毕竟,她自己报仇也不想牵扯太多人。 可是,报仇也得先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不是,我有钱。”如娘子摇摇头,将江吟递银子的手往回推,“原本我也请了两个人护送,但他们听说那人是县令之子便跑了。” 得罪权势总归是不好的,他们会跑,她也理解,不过就是她看错人罢了。 “江小娘子这是要去徽州?”她顿了顿,继续道,“你要不现在就出发继续赶路?那林志远不是个善茬,我怕他寻过来对你不利。” 先前是因为他带的人少,一时间被江吟的人制住了。 这会儿他回去反应过来,肯定会重新带人找过来。 江吟轻笑一声道:“放心,他不敢声张。我的人跟着他,若是有异常,便会来报。不过,此地的确不宜久留,如娘子还是要早些离开才是。” 她的人方才传了消息回来,林志远跑回去后便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吱声,就连大夫都不敢去看,更不用说找他爹帮忙。 想来,这也不过是个欺软怕弱的家伙。 既然他不敢让县令知道,那便说明县令也不是什么都会包庇他的人。 如娘子松了口气道:“那便好,早听说林县令并非为非作歹之人,想来的确如此。” 就是不知道怎么养出这么个狗东西出来。 但转念一想,大概因为她妓子的身份,所以才会惹得林志远胆大妄为。 “他怎么知道你的身份?”江吟眉头微蹙道,“何况,吴老板已经替你赎了身,你跟我们都一样,只是普通百姓罢了。” 她可不认为那林县令当真是个好的,若真是个好的,又怎会养出如此纨绔子。 就连跟着林志远的下人,也是在助纣为虐。 如娘子苦笑一声道:“好巧不巧,那林志远去过雅州,也见过我。” 若非如此,林志远也不会见到她便认出来。 “他去过雅州?”江吟眉头紧蹙,“何时去的,可知道他去雅州做什么?” 汉中的地理位置特殊,更何况以往茶马互市的地点离这儿不远。 雅州那个小地方,若非为了蒙山茶,谁会大老远跑过去。 是以,她觉得林志远去雅州这事儿,很是异常。 “不知。”如娘子摇摇头道,“以林志远的性子,即便有重要之事,也不会交给他来做。” 最多,也就只能当个明面上的挡箭牌罢了。 “行,我知道了。”江吟点头道,“可要重新找人护送你入京?关中定然有可以用的镖局,我让我的人去给你找?” 她带的人不少,但是,她跟如娘子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自然不可能把自己这里的人分给她。 顶多,她也只能帮着选选人。 如娘子眼神一亮,感激道:“如此,便有劳江小娘子帮忙找个镖局了。” 江吟应了下来,让王恒去帮忙寻了个正好从成都府过来要入京的镖局车队,让如娘子女扮男装跟他们一起入京。 好在虽然护送如娘子的那两人跑了,但车夫和马车没跑。 只是镖局是立马出发,不会在汉中多做停留。 于是,如娘子便告别江吟,先一步出发往东京去了。 等送走如娘子,江吟也没心思再逛街,只待在客栈修整。 小萝忍不住道:“娘子,咱们要不也现在出发?” 她还真担心那林志远会找过来,那可不太妙。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不必,他不会来找茬。” 林志远既然去过雅州,那多半是认识她的。现在这种时候,他们即便有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何况,她的确可以上达天听。 另外,想来林家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这种时候,他们不会因小失大,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跑来找她的麻烦。 江吟不着急,小萝也放了不少心。 不过,小萝还忍不住感慨道:“如娘子还真是可怜,也不知道她此行是否会顺利。” “当然会,吉人自有天相。”江吟挑眉道,“咱们也会顺利。” 江吟还是按照原计划,第二天一早再出发继续赶路。 而那林志远,也如她所料,并没上门来找茬。 不过,临行前,她还是专门留了个人在这里监视林家。 第107章 抵达徽州 林家的情况有异,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但江吟既然知道了,便不会置之不理。 不管是说她多疑还是什么,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留一个人在这儿守着。 若有异常,也好提前做准备。 关中的事儿只是个插曲,江吟依旧得马不停蹄往徽州赶。 八日后,江吟的马车悠悠驶入了颇具历史底蕴的徽州府。 徽州以宣纸和墨砚闻名天下,其下辖六县,分别为歙县、绩溪、黟县、祁门、休宁及婺源,州治在歙县。 而此次的目的地黄山,也位于歙县境内。黄山地如其名,跟蒙山一样,它就是一座山。 徽州的地形以山岳丘陵为主,江吟要去的黄山虽属歙县境内。 但实际上,黄山山体位于池州和徽州的分界线,是两地的“界山”,部分山体归属相邻的太平县。 太平县不属于徽州府管辖,而属于池州。 不过,这些对于江吟来说都是次要的。据吴老板所说,她此次要找的黄山毛峰,大多来自徽州府境内的黄山。 马车驶入府城后,江吟并未立马去黄山,而是在府城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 她得先联系江四娘,还得在徽州府逛一逛,看看这徽州是个什么情况。 在客栈用了午膳后,江吟便把底下的人派了些出来。 有现在启程先一步去黄山找四娘的,有出去打探黄山毛峰消息的,亦有打探徽州及黄山各方面消息的。 总之,她现在的一切安排,都围绕着打探消息来进行。 不管是哪方面的消息,总能从里头抽丝剥茧,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而江吟自己,在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后,便带着小萝和王恒,来到了府城的一家茶馆。 她选的这家茶馆名儿很简单,就叫徽记茶馆。 听名字,便能猜测到这是一家很有来头的茶馆。 茶馆外观为典型的徽派建筑,内里是两层的四合院儿。 四合院中间的院子里搭了个戏台,戏台周围摆了不少露天茶桌椅,围坐着三三两两闲聊的客人。 而戏台上,正上演着一出天仙配,此乃徽州有名的黄梅戏。 江吟在戏台下寻了张空桌子,叫上两壶茶、几碟小食,跟小萝和王恒一起开始欣赏黄梅戏。 “好!” 戏到高潮,江吟忍不住跟大伙儿一起叫好。 她嘴角微勾,感叹道:“早就听闻过这黄梅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跟咱们的川剧有的比。” 她四处看了看,怪不得这院子这般热闹。 比起在楼上或是一楼雅间里,在外头这院子里,更能感受到黄梅戏的精彩之处。 自家的茶馆里偶尔也会上演川剧,只是,茶楼地方小,比不得专业的戏台。 但徽州这儿的四合院正好,搭的戏台亦足够大。 小萝龇牙附和道:“娘子若是喜欢,咱们可以经常来。” 江吟挑眉道:“当然。” 不说她喜欢这种舒适安逸的感觉,就说她要打探消息,另外还要学习徽州茶楼的风格,她就得多来。 而且,她方才看过了,这茶馆里的茶,竟然没有黄山毛峰。 也就是说,黄山毛峰还不足以入茶馆。 要知道,在茶马互市转移到西南前,徽州这儿也是朝廷买茶的主要来源。 就连现在,也是主要来源之一。只是,榷茶制还没完全在这边盛行罢了。 “好!” 江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便听楼上传来一阵叫好声。 她抬眼看了看戏台,戏台上的戏正处于悲伤情节中。显然,这声叫好并非是为了这出戏。 而周围坐着的喝茶人,以及戏台上的戏子们,丝毫未受影响。 也就是说,这种事儿时常发生,不足为奇。 她挑眉道:“走,上去瞧瞧。” 她倒要看看,到底跟她们成都府有多大区别。 自家的江氏茶馆未受旁家影响,去弄些风月场所。但也会有不少文人雅士,相聚在茶楼吟诗作对。 想来,徽州这里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刚到二楼,她便看到一堆簪花少年郎,围着一副字画评价赞赏。 江吟垫着脚看了看,但没看到什么。 她不由寻了个外围的少年,问道:“兄台可知这里面是谁,在做甚?” 能让这么多人都称赞不已的,自然不是等闲人物。 少年回头看到是个美娘子,连忙施了一礼道:“小娘子有礼。” 他耳尖微红,继续道:“此乃龙眠居士李公麟。” “龙眠居士?”少年还没说完话,江吟便接过话来,诧异道,“他竟在比?” 龙眠居士李公麟她早有耳闻,最有名的还是他画的一副《龙眠山庄图》。 这是一副长画,画中有多少与茶相关的主题。 如山崖上有葱郁的茶树、茶树边有飞溅的流泉、溪水边有煮茶的童子、岩石旁有品茗的高士等。 此外,画中还描绘了许多茶事活动的情景。其中,有一画面广为流传。 有一老者及一童子在炉边俯身准备烹茶,他们的身旁都放有一方箱,外有绳索捆绑结实,乃是茶具“籝”。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副画还未完全完成便引起了轰动,足矣证明画的有多好。 她有些激动,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处见到李公麟。 “不、不是。”少年耳尖更红了,他连忙解释道,“是龙眠居士的学生。” 龙眠居士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来这儿,还在茶楼里作画给他们这些学子看。 江吟瞪眼道:“龙眠居士还有学生?” 她心里有些失望,还以为要见到真人了。 但若是没记错的话,李公麟眼下也不过才二十出头。 这么年轻,怎么会有学生,而且,所谓的学生,还都已经能吟诗作画了。 “嘿,你这小娘子怎么说话的?”旁边另一名挤不进去的少年不满道,“龙眠居士怎就不能有学生?” 人家的画颇有龙眠居士的风采,是他画不出来的。 江吟嘴角微抽道:“所以,是龙眠居士亲口承认的学生?” 反正,她是不怎么相信的。也就这些单纯的学子,才会盲目去相信。 不是她乱说,而是她确实从未听过李公麟有学生。 以李公麟的名声,若当真收了学生,必然是轰动的。 第108章 龙眠居士 江吟问完便真诚的看着反驳她的那个人,她也很好奇那自称李公麟学生的人,到底跟李公麟有啥关系。 然而,那人却理直气壮道:“龙眠居士岂是我等能见的?” 要人人都能瞻仰龙眠居士的风姿,那他定然要争个第一。 江吟挑眉看了他一眼,随即敷衍道:“行,那我知道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想听这人做什么解释。 解释就是掩饰,看来,里面那人跟李公麟没什么关系,只是借他的由头罢了。 如此,便没什么好看的。 “欸,你这小娘子好生无理。”那人扇子一收,就想去拦江吟,却被另一人挡下来。 “拦我做甚,我要去跟她理论理论。” 少年扶额道:“人家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娘子,你跟她计较做甚。” 楼上的动静江吟不是没听到,但她不在意。 既然不是她敬佩的李公麟,那她自然不愿多关注。 而她这个小插曲,楼上其他人也不关注。 楼上忙着继续欣赏字画,而江吟则忙着下楼听曲儿,顺便看能听到什么消息。 两边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直到夜幕降临,江吟才意犹未尽的回到客栈。 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陆续给她送来了消息。而去黄山的人,更是带了封江四娘的信回来。 原来,黄山毛峰在这里的确属于散茶一类,并未大量种植、炒制。 罗愿在《新安志?货贿》中记载:“茶则有胜金、嫩桑、仙芝、来泉、先春、运合、华英之品,又有不及号者,是为片茶八种。 是以,不管是调查而言,还是记载而言,都表明黄山毛峰并未出名。 而种植黄山毛峰的园户,也只把黄山毛峰当做次等散茶来卖。 江吟不由咋舌,这些人也太暴殄天物了。 她继续往下看信,越往下看越惊喜。 没想到四娘已经把能采购到的黄山毛峰都采购了,还包了片黄山毛峰茶园,自己收新鲜茶叶来炒制。 而现在,江四娘正在包的茶园里,没日没夜的按照蒙山茶的炒制手法,炒制黄山毛峰。 她既心疼又欣喜,心疼四娘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做了这么多事儿,还一直忙于炒茶。 欣喜是四娘买了这么多黄山毛峰陈茶,又收购了新茶自己炒制,这些跟她原先预想的一样。 小萝也很开心,看来有江四娘在,自家娘子会轻松许多。 “娘子,咱们啥时候去找四大娘子?”小萝期待的问道。 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怎能不开心。 “去。”江吟勾唇道,“咱们明儿就去。” 她打算明儿一早先在城里逛一逛,多买些茶。之后,再去黄山。 当然,她不止要买黄山毛峰茶,还要买旁的茶。 除了四娘的信以外,江吟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官家派了监察使来徽州,似乎是想在徽州施行榷茶制,让徽州茶跟蒙山茶一样,尽榷入官。 “监察使?” 江吟眉头微蹙,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有这个苗头,说明官家已经在打徽州茶的主意了。 说不定,这批次的新茶,也全都会落到朝廷的手里。 想到这里,江吟心中不由暗自窃喜。还好如今的黄山毛峰名声未显,不会惹朝廷的眼。 但若是如此,她明日便不能大张旗鼓去买茶。否则,被朝廷顶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罢了,明日一早咱们便去寻四娘。”江吟叹了口气道,“先抓紧时间把黄山毛峰炒制出来,其他的再视情况而定。” 自始至终,她的目的就是黄山毛峰。至于其他的,便静观其变。 决定好明日的行程后,江吟便早早歇着。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钱庄换了铜钱,便直接往黄山去。 黄山离徽州城的距离,跟雅州城离蒙山的距离差不多。 马车不过驶了半个时辰,便到了黄山脚下。 黄山亦是盛名在外,但此时的江吟并没有心思去观赏。而是让她的人带路,直接去了四娘包的茶园里。 茶园依黄山而建,就在山脚下。虽然占地不大,但却被打理的紧紧有条。 茶园旁边并排有四间房,想来,这应该就是园户以往居住的地方,亦是炒茶的地方。 只是,眼下被四娘包了下来,自然连这四间房也得包。 放眼望去,这四间房有两间紧锁着们,另外两间门正打开,其中一间还隐隐有烟雾传出来。 江吟猜测,锁起的两间房,是四娘他们的房间。有烟雾传出来那间,则是灶房,也是炒茶的地儿。 至于另一间,则是存放茶叶的仓库。 果不其然,迎面而来的四娘,放下手头的活儿,带着她们把茶园转了一圈。最后,才介绍了这四间房的作用。 而这四间房的用处,则跟江吟的猜测一样。 “四娘辛苦了。”江吟上前紧紧拥住江四娘。 看着她有些劳累的面容,心中不由一阵感激和心疼。 “辛苦什么辛苦。”江四娘嗔怪道,“咱们是一家人,都是为了江氏好。做为江氏的一份子,这是我该做的。” 她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说实话,她很开心,比在蒙山时还开心。 她顿了顿,继续道:“对了,阿吟,你四姑父近来可好?” 要说她对不起谁,也只有她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夫君。 转眼便分开一个月了,自他们成亲以来,便没分开过这么久,还怪想念的。 “四娘放心,四姑父好的很呢,他还让我给你带了信。”江吟笑眯眯拿出方文远让她带的信,塞到四娘手里。 随即,她伸手边取四娘身上的围裙,边道:“四娘累了这么久,如今我过来了,炒茶的事儿便交给我,你先休息休息。” 江四娘连忙按住围裙道:“可不行,炒茶还是我来,你长途跋涉,才是得歇歇。” “哎呀,四娘你就别跟我争了。”江吟眨眨眼道,“难道四娘就不想看看姑父给你写了什么信?” 人家小两口分隔两地是她的错,只希望方文远能争气些,一举考上。 江四娘有些纠结,也就在她纠结的这一瞬间,江吟便把围裙给拿走了。 第109章 口感有误 “欸,你这孩子。”江四娘笑骂道,“成,你炒茶的手艺也好,试试黄山毛峰也行。” 江吟眯眼一笑,系好围裙便将江四娘往门外推。 “四娘快些去,姑父可想你了,每日都在念叨呢。” 虽然她是临时决定立马启程来徽州,但方文远却是早就把信交给她,让她带过来了。 看着四娘回屋看信,江吟这才回身来到灶台前。 四娘来的时候便带了两个帮手,他们跟四娘一样都是炒茶的好手。 而此时,他们俩正在灶前炒茶。 “家主” “家主” 两人停下手上的活儿,唤了江吟一声。 江吟摆摆手道:“你们继续,不必管我。” 她先看了看旁边已经炒好的茶,顺便让小萝去泡一壶过来。 她想尝尝,用蒙山茶的手法炒出来的黄山毛峰,味道到底如何。 与此同时,她也开始上手亲自炒起茶来。 据四娘所言,她现在炒的不止是包下的这片茶园产的茶,还要炒制收购回来的鲜叶。 自打包下这片茶园后,四娘便往外递了消息,自己这里收购鲜叶。 而鲜叶的价格,只要达到标准,她全都按照炒制好的黄山毛峰来给价。 寻常那些炒制好的黄山毛峰口感不行,价格也不高。是以,即便鲜叶按照茶叶的价格来收,也不会太贵。 而黄山毛峰的采摘期,则是清明前后到立夏前。 通常,在清明前后开采的黄山毛峰,质量更优,采摘标准为一芽一叶初展。 而这类优质的毛峰,生长环境优越,土壤肥沃,温度适宜,雨量充沛,还兼有高山深谷、岩壁陡峭、溪水长流、茶树终日处于云雾笼罩之中。 采摘在清明前后,此时芽尖初冒,芽头壮实银毫丰富,色彩更为翠绿且带金黄色鱼叶,是最为极品的一批茶。 次一级的,在谷雨前后开采,采摘标准为一芽一叶或一芽二叶初展。 再次之的也是在谷雨前后开采,采摘标准为一芽二叶或一芽三初展。 采摘回来的鲜叶,需进行严格挑选,剔去老叶、茎后,再进行加工。 当然,这些都是黄山毛峰的特色,江四娘并未改变什么。而是只在炒制手法上,采用了蒙山茶的手法。 江吟边炒茶,边思索。她其实不是很明白,像黄山毛峰这样的好茶,为何会被埋没。 还是说,徽州优良的茶叶种类太多,黄山毛峰可有可无? 亦或是,种植的人太少,炒制手法不足。所以,才未显名。 但徽州茶不比蒙山茶差,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人能改进制茶手法,让黄山毛峰更好喝? 江吟暂时想不明白是何缘由,只能加快手里的动作,先炒茶。 她以为用炒制蒙山茶的手法,定然能让黄山毛峰的口感更上一层楼。 但当她喝了一口小萝泡出来的茶后,她便收回了先前的想法。 她抿唇朝小萝问道:“你用的是四娘新炒的茶?” 不应该啊,怎么口感比不上蒙山茶不说,还失了黄山毛峰特有的口感。 小萝颔首道:“是的娘子,奴问过四大娘子,是在仓库拿的这几日炒好的新茶。” 她顿了顿补充道:“四大娘子说这茶按照蒙山茶的炒制手法炒制出来,口感便是如此。虽不及蒙山茶,但亦能跟茶马司那边交差。” 正好以假乱真,不让人察觉到黄山毛峰。 江吟沉吟片刻,随即道:“再去泡两壶,一壶用收上来炒好的茶,一壶用今日炒的茶。 泡好后放院子里,我跟着杀完青便出来。” 以往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个情况。 小萝应声出去,而江吟,也在完成第二道杀青后,出门来到院里。 江四娘也看完信,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从屋里走出来。跟江吟一起坐在院儿里的石凳上,品尝刚泡好的茶。 这么一对比,江吟竟觉得先前一直以为粗制滥造的黄山毛峰,喝起来竟更有味道。 而以蒙山茶的手法炒制出来的黄山毛峰,口感虽跟蒙山茶更相似,但也只能跟次等的蒙山茶相比。 江吟眉头微蹙道:“四娘可知这是什么缘由?咱们蒙山茶的炒制手法,竟无法用在黄山毛峰上?” 是她对蒙山茶太过自信,还是对黄山毛峰抱有太大的幻想? 总之,这跟她原本想象中的不一样。 江四娘摇摇头道:“我们试过许多办法,都无法提升它的口感。就连用原本制黄山毛峰的手法,改进、精细的炒出来,亦无法提升口感。” 她捏了捏眉心,随即眉头一松,吐了口气道:“不过这样也好,以此来跟茶马司交差,不会太惹眼。 只是,阿吟你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这黄山毛峰,是难伺候的茶。” 怪不得徽州这么多有名之茶,偏偏没有黄山毛峰的一席之地,原来竟这般难炒制。 江吟摊手,无奈一笑道:“倒是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 等咱们把新的茶炒制完,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看能不能改善黄山毛峰的口感。” 她多叹了口气,看来,不能把黄山毛峰往蒙山茶的方向炒制,还是得按照黄山毛峰本来的路子走。 至于该怎么改善,还得再想想办法。 黄山毛峰是困难亦是机遇,现在这种情况,正好能让她以低价来收购茶园。 之后,若是真能改善黄山毛峰的口感,她江氏又能壮大一番。 到时候,即便蒙山收归朝廷,她也还有退路。 想到先前听到的消息,她抬眼道:“四娘可知如今徽州的情况,听说官家派了监察使来徽州,想施行榷茶制。” 如今蒙山茶已经尽榷入官,若是在徽州推行,想必也是要尽榷入官的。 江四娘点头道:“此事有所耳闻,但不出意外,应是不会波及到黄山毛峰的。” 毕竟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把目光放在这种散茶上。 江吟赞同道:“那咱们得加快速度,除了买茶园外,还得改进黄山毛峰的制茶手法。这片茶园留些鲜叶,别全部用完了。” 第110章 黄山 黄山上的迎客松探出头来,似是在欢迎江吟的到来。 若非眼下琐事缠身,江吟真想先登上黄山去看看。 江四娘好笑道:“阿吟想去山上玩儿便去,这里有我在,不必担忧。” 她刚到黄山时,也被黄山壮观的景色给震惊了。 但也是心里惦记着事儿,所以只能在山脚下驻足观望,还未登上去过。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江吟浅笑道,“如此仙山,自然得去游览一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收回目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我继续去炒茶,这锅炒完,再劳烦四娘带我在茶园转转。” 包下来的茶园,虽比不得蒙山五峰中任一峰。但总归已经算是黄山这边最大的毛峰茶园,要想转一圈,还是得费些时候。 这茶园,江四娘也耗费了不少时间,才得以让种茶园户把这片茶园包给她。 短短时间内便已做到这种程度,她心里对四娘很是感激。 江四娘嗔怪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让人先去把房间收出来,省的晚上再忙活儿。” 茶园这边到底是临时的屋子,她也只是用来稍作歇息罢了。 实际上,她在镇上也租了个一进小院儿,晚上都回镇上住,只留几人在这里看守茶园和库房。 不过,以黄山毛峰目前的情况来看,并不会有歹人过来打这些茶的主意。 江吟颔首:“一切由四娘做主即可。” 她带来的人不少,这里没有房间住,即便挤在一起也无法。 左右镇上离这里不过一刻钟的距离,每日来回即可。 趁着江四娘去安排宅子的事情,江吟麻利的将手上这锅茶炒出来。 至于剩下的,便暂时交给另外两人来炒制,她则跟着四娘一起在茶园里转悠起来。 此时日头已高,茶树叶子被晒的有些焉哒哒的,委实不是采茶的好时辰。 江吟和江四娘头戴草帽,将那有些燥热的太阳挡在外边。手里还拿着把蒲扇,边走边扇风解暑。 “让你晚些时候再来你不听。”江四娘嗔怪道,“你这细皮嫩肉的,待会儿被晒伤了可如何是好。” 她这种长期在地里刨食的还好,晒成什么样都行。总归自家夫君亦不在这边,她是什么样又如何? 但阿吟不一样,阿吟打小便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还得仔细护着才是。 江吟摇摇头道:“四娘放心,我没那么娇气。再者,眼下清明刚过,即便有太阳,亦没盛夏那般热。 何况,等制完茶,我还得赶回蒙山去。这边的事情,得加快处理才行。 蒙山那边的茶场虽说有大娘和二娘在,但在茶叶交完之前,我总该在茶马司露个面。” 她这次在徽州待的时间不会太长,只能抓紧时间,在这几日把徽州的大方向给定下来。 若是在离开徽州之前,能找到改善黄山毛峰口感的法子更好。若是不能,等蒙山的事情了结,她再回徽州来。 那会儿,她也能多在徽州待一段时日。 江四娘叹了口气道:“此番倒是辛苦你了,放心,家里有大姐她们在,不会有问题的。 只是,你这么着急跑过来,倒是大费周章了。” 若是能找到改善的法子还好,但若是没有,那这趟还真是不值。 江吟摆手一笑道:“哪儿有什么值不值的,做生意便要做好毫无所获的准备。何况,徽州之行我收获良多。” 不说在关中意外帮了如娘子一把,又发现了林家的异常。 就说在徽州城的所见所闻,便能让她思想开阔许多,还能借鉴到家里的茶馆里。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祖宗的话是有道理的。 黄山境内群峰参天,山丘屏列,岭谷交错,波流清沏,溪水迥环。土壤表层腐殖质层较厚,石砾含量较高。 而包下来的这茶园里,土壤更是十分肥沃,透水透气性好,利于茶树吸收土壤中的营养物质。 江吟抓了一把泥土在手里碾了碾,随即边走边看,在看跟黄山毛峰的区别。 转了一圈,她不由朝江四娘问道:“四娘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对种茶来说,四娘比她更熟悉。毕竟,四娘便是在老宅长大,说句她每日都会去蒙山也不为过。 “他们种的很好,虽不过分精细,但亦打理的井井有条,茶树长得很好,但是……”江四娘话音一转,抬眼往黄山上瞧了瞧,继续道,“但是,这茶园在山脚下,并未常年笼罩在云雾中,到底是缺了些优势。” 若是茶园能常年笼罩在云雾之中,空气湿度大,日照时间短,昼夜温差大,便会非常适宜茶树生长。 江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颔首附和道:“是啊,就像蒙山茶。山脚跟山顶的茶口感可不一样。” 她顿了顿继续道:“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黄山毛峰的口感才没有起色?” 好茶也挑环境。 她不知道其他徽州茶的生长环境是怎样的,但想必比这里强。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江四娘苦笑一声道,“但我查探过,黄山地势险峻,衙门压根儿不卖地给茶农。 只山脚下这些,几乎都是茶农们的祖传产业,新购置地的极少。” 即便有人专程来买地开茶园,亦只会选种其他更赚钱的徽州茶,而不会种黄山毛峰。 江吟眉头微蹙道:“可也不是每一面都险峻,像这边这面山体,分明是适合种茶树的。” 她顺着茶园指上去,这边的山体虽比蒙山更陡峭,但种茶树是完全可以的。 除非,是朝廷故意不卖黄山的地给茶农。 但她不明白,为何不卖? 江四娘继续苦笑道:“听茶农说,即便能买,他们也不会花这个钱去买山上的地。 黄山毛峰茶价格极低,而那些山上的地价格也贵。见不到利益,自然不会有人冒险去想这个问题。” 种黄山毛峰的人少,大多都是家庭作坊,没什么大规模的。 他们都以温饱为主,只要卖的钱能糊口即可。 第111章 香饮子 从未开垦过的山,即便土壤肥沃,但要想达到种植条件,依旧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更何况,黄山素有仙山之称,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随意放肆。 江吟眼眸微闪:“但山上却是种茶最好的地方,退而求次其,半山腰亦可。 四娘,咱们去买地,能买多少算多少。等买到地,再跟茶农买茶树,将毛峰茶树移植上去。” 当然,若是能买到地,也不能所有的地都种移植的成熟茶树。还得分出些来,种茶树苗,以免成熟茶树栽种不活。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江四娘颔首道,“我让人去打听打听。” 原本她还想着先把包的这茶园买下来再说,但现在看来,如阿吟所说,直接买地和茶树即可。 望着葱葱郁郁的茶树,江吟眯眼道:“依四娘看,这些茶农可愿把精心侍弄的茶树卖给咱们?” 若是有人说要买她蒙山上的茶树,那她必然是不愿的。 “当然。”江四娘叹了口,感叹道,“我来的时候有打听过,许多种植毛峰茶的茶农,今年过后将不会再继续种茶,而是要转种粮食。” 毛峰茶始终不见起色,还逊色其他徽州茶。若是要再种,茶农也只愿意种其他的徽州茶, 但许是被难伺候的毛峰茶伤到了,他们更想种能饱腹的粮食,而不是继续再种茶树。 江吟咋舌道:“倒也能理解,不过,若真是受生长环境的影响,即便他们换成其他的徽州茶,亦无法提高茶的品质。” 她顿了顿,继续道:“徽州极有可能实施榷茶制,咱们若是要买地种黄山毛峰,不必种太多。 先种眼前这茶园这么多即可,也可再增种一半。但地得买大些,其他的空地先种些花茶、果木,以免被盯上。 等日后局势稳定,再决定要不要扩种。” 在黄山毛峰打出名前,榷茶制不太会盯上黄山毛峰。 何况,目前来说,黄山毛峰只是量少的散茶,不会受人瞩目。 但日后可不一定。等她找到改善口感的法子,还得先把黄山毛峰继续当散茶销往别处,避开榷茶制。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当个商贾,不想牵扯到朝廷这些事儿里。 江四娘点头道:“晓得了,阿吟放心,我会吩咐下去,务必小心谨慎。” 她也委实怕了这榷茶制,惹来那么多觊觎,连江吟爹娘都为此丧命。 茶园逛了一圈,江吟收获良多。 将茶园这边的活儿交给底下的人后,江吟便跟江四娘去了镇上的住处。 一进小院儿,前院住男子,后院住江四娘和身边两个炒茶的茶女。 江吟过来亦如此安排,她跟小萝一起住后院,其他人住前院。 挤是挤了点,但也能将就住一段时日。 等确定要买地种黄山毛峰茶后,少不得要在镇上置办一座宅子。 或许,顺利的话,连徽州府内,也得置一座宅子。 安置好行礼,四娘端了自己做的香饮子上来。 香饮子多以香药制作,具有生津止渴、解暑消夏的作用,更有养生健体的功效。 每每夏日来临,有条件的,都会饮香饮子解暑养生,增进食欲。 香饮子种类繁多,有紫苏饮、沉香水、麦冬熟水、二陈饮、雪泡梅花酒、薄荷饮、桂花饮、香薷饮、豆蔻饮、富家散暑药冰水、竹叶饮等等。 其中,排名前三的分别是紫苏饮、沉香水和麦冬熟水。 其中紫苏饮又名紫苏熟水,乃是风靡宋朝的饮品,流行范围十分广泛。 紫苏饮的做法十分简单,还专门有典籍记载“取叶,火上隔纸烘焙,不可翻动,修香收起。每用,以滚汤洗泡一次,倾去,将泡过紫苏入壶,倾入滚水。服之,能宽胸导滞。” 四娘做的,便是紫苏饮。 而为了更好的解暑,四娘还将泡好的紫苏饮放入井中冰上片刻。 在炎热天气饮用紫苏饮,能健胃消暑、增强食欲、助消化,还可预防风寒、胸腹胀满等。 江吟喝上一口紫苏饮,面露享受。一碗下去,她又给自己填了一碗。 片刻之后,她才面露笑意道:“四娘这手艺愈发精进了,对了,四娘可知这黄山脚下,可有许姓茶农?” 先前吴老板给了她一枚印章,让她到黄山后可以找许姓茶农帮忙。 她准备先摸清楚这位许姓茶农是何许人,再做打算。 “许姓茶农?”江四娘面露不解道,“咱们包的那片茶园的主人便姓许,至于其他的,我倒没怎么关注。”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就我知道的里面,也只有这一家姓许。” 黄山的茶农数量何其多,她接触的也是些茶园相对较大的园户、茶农。 至于那些种了一两亩茶树的,她都只是收了鲜叶,并未过多关注。 但所有卖毛峰鲜叶过来的,她都登记在册,里面也没有姓许的。 “这么巧?”江吟眼神一亮,“若是没猜错的,我要找的人,便是这位。” 当初吴老板来黄山收了不少黄山毛峰,恐怕那些毛峰茶里面,以许姓茶农这边产出的为主。 如此,她猜测,吴老板口中的人便是四娘说的这位。 江四娘抿唇笑道:“阿吟可是要去寻他?正巧他们一家也住镇上,若是要去,我可以这会儿带你去。” 她把许家的茶园包下来以后,许家人日子便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再继续采茶、制茶。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暂时不必,咱们现在没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 吴老板给的印章是代表许家的一份恩情,她现在拿印章上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与其如此,倒不如按照正常的关系先处着。 她希望此行一切顺利,这枚印章永远用不上。 她不担心普通茶农帮不上忙,既然吴老板给了她印章,那这许家必然有过人之处。 “待会儿咱们去在镇上看看。”江吟沉吟片刻道,“徽州是个好地方,说不定,咱们还能从散茶里发现更多好茶。” 已经出名的徽州茶就不必考虑了,她不想再卷入榷茶制中。 第112章 徽商 黄山脚下离茶园最近的镇,名为西递镇,也就是江四娘租的宅子所属的镇。 镇子清幽雅静,来往的车马不多,都是些镇上和附近村子的人。 许是因为这西递镇并非徽州茶种植的重点区域,并没有什么慕名而来的商队。 就连正经的茶馆都没有,只有些零散的茶摊,供过路人歇脚、止渴。 江吟背着手,边走,边提议道:“往后咱们倒可以在这儿开个茶楼。” 别看只是个小镇,路过在镇边歇脚的人可不少。 而且,镇上也有不少有钱人。若是多花个几文钱,便能享受更好的待遇,相信很多人都是愿意的。 江四娘笑道:“这年头大家都不好过,若是大伙儿都能挣到钱,铺子的生意更不会差了去。” 不知道想到什么,江四娘轻笑出声,随即面露赞赏道:“不过,徽州人倒是聪明。这些日子,我瞧着遍地都是做生意的。 不管是路边摊贩、走街串巷的货郎,还是外出的商队。能做的、能挣钱的,他们都会去尝试。” 相比巴蜀的安逸舒适,徽州这边生活更为紧张,这也是因为徽州特殊的环境因素造成的。 巴蜀之地的粮食完全能够自给自足,还能有富余往外卖。 但相反,徽州这个地方确实极度缺乏粮食生长的条件。 首先地势上‘咸有溪山之胜’,不利于雨水的储存,缺乏灌溉水源。 其次,气候常年不稳定,降水不均,不雨易枯,骤雨则山涨暴,干旱和洪涝等自然灾害频繁。还有土地贫瘠等,都不利于靠天吃饭的农户生存。 ?另外,徽州地区还面临着人口和土地的矛盾。 因着徽州属于山区,居万山环绕中,川谷崎岖,峰峦掩映,山多而地少,所以土地资源匮乏。 但人口不断增长,导致徽州所产的粮食,不足供徽地所居之人口。 以上种种因素,导致徽州人除了种地外,还得另谋生路。而从商,便是一条有利可图的出路。 商无大小,只要能挣到钱,便是一条好出路。即便商贾地位低下又如何,人活一世,首先还得考虑饱腹的问题。 ?徽州人经商以盐、典、木、茶四大宗最为着名,此外,米、谷、棉布、丝绸、纸、墨、瓷器等也在其行当之中。 徽州是山水集中之地,土壤虽然不利于粮食的生长,但却适宜茶叶、竹木等的生长。 是以,徽州茶出名,亦在以往的茶马互市里占据重要的地位。 江吟恍然,忍不住朝江四娘竖起了大拇指,感叹道:“四娘懂的可真多。” 她不曾出过远门,最远的地方便是到雅州。对于四娘说的这些东西,以往她都是一知半解,并未想过这么深。 江四娘勾唇道:“我也是听你姑父说的,你知道的,他要参加科考,这些事情,都得有涉猎才行。” 她脸上扬起幸福的笑意,在她出发来徽州前,方文远可跟她说了许多徽州的事儿。 是以,她来这儿以后,才能快速摸清楚方向。 江吟颔首道:“姑父知识渊博,定能金榜题名。” 她这说的不是大话,而是方文远有这个实力。 待他金榜题名,定能成为造福一方的好官。 江四娘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人喊她。 “江四娘子,留步。” 江吟也寻着声儿回头看去,只见一精神抖擞、眼含精光的中年男子,快步朝她们走来。 她不动声色往四娘跟前挪了两步,试图挡在四娘跟前。 然而,四娘却绕过她,朝来人迎上去。 不等她做出反应,四娘便朝来人施了一礼,温和有礼道:“多日不见,许老板风采依旧啊。” “哪里哪里,江四娘子安好。”许安客客气气回礼道,“若非江四娘子的帮忙,我这会儿恐怕还在茶园里忙活儿,哪儿来眼下的轻松省事。” 许安这话一出,江吟便知道他是谁了。 这就是吴老板口中的许姓茶农,亦是四娘租的那片茶园的主人。 只是,这人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给她的感觉都不是简单的茶农。 “许老板言重了,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四娘侧身让了让,随即介绍道,“这是我江家的家主江吟,亦是我侄女。阿吟,这便是我先前说的许老板。” “原来是江家主。”许安眼神一亮,连忙拱手道,“久仰江家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年少有为。” 他眼含笑意,却是不动声色在观察着。 江吟回了一礼道:“许老板有礼,早听四娘说过您。愿想着这两日递上拜贴上门道谢,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 场面话嘛,她还是会说的。就是不知道这许安着急忙慌喊住四娘,所为何事。 许安眼里的笑意加深,抬手道:“难得一见,两位不如移步茶摊,咱们边喝茶,边聊?” 江吟跟四娘对视一眼,跟着许安来到就近的茶摊,再喊上一壶茶、两盘点心,好似出来郊游。 江四娘也不磨叽,直接了当问道:“许老板可是有什么要嘱咐我们的,但说无妨。” 她们跟许老板也只有茶园和茶叶的交易,许老板这般着急喊她,莫不是不想继续租茶园给她了? 她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粗茶,嘴里传来一股苦涩的味道,随即又有些回甜的滋味爬上舌尖。 “江四娘子,哪里的话。”许安笑呵呵道,“茶园交给你们,我是一万个放心的。” 他顿了顿,朝江四娘和江吟道:“不瞒二位,我考虑出售茶园,日后主要以经商为生,两位可有考虑在徽州置办产业?” 看的出来眼前这两位,对茶是真的喜爱。把精心侍弄的茶园交给她们,他也放心。 江四娘瞳孔微缩,随即掩下心思,眉头微蹙道:“许老板怎的想把茶园卖出去?” 她都还没上门谈,许安便主动送上门来。这让她不由想的深了些。 许安心下苦笑一声:“被逼无奈啊!” 他对自家的茶园是有感情的,若非食不果腹,他又怎会把这产业卖给他人。 第113章 要卖茶园 原来,许安早就筹划了要转去经商,这些年也陆续在实践。 毕竟,他们种的黄山毛峰,经过这么多年的实践,证明的确不是康庄大道。 但茶树长成到收获需要年限,耗费了这么大的心思,种了这么久。不多尝试两年,心中总会不甘。 这种不甘,让他养不活全家,只能另谋一条出路,去经商。 原本他的生意做的尚可,恰好今年又有江四娘提前租了茶园、买了鲜叶。 本钱充足的情况下,他便加大了生意的投入,赚的钱自然更多了些。甚至比这些年卖茶的收入更多,算是发了笔小财。 也正因此,许安才想着把茶园彻底卖出去,日后专心经商即可。 江吟抬手恭贺道:“许老板生意兴隆啊。” 果然,徽商名不虚传,这些人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种茶也好,经商也好,只要能赚到钱,做什么都一样。 “哪里哪里。”许安客气道,“不过是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罢了,若是日后有机会把生意做到巴蜀地区,还望两位照拂一二啊。” 广结善缘总是好的,他现在只在临近的几个州府做生意。等慢慢儿壮大起来,必然是要走更远的。 说不准,还能沿着茶马古道,将生意做到番邦去。 “好说好说。”江吟笑道,“只是,买茶园事关重大,还得容我们考虑些日子。” 她故作为难,解释道:“许老板也知道我们并非本地人,会不会在徽州久待都是一回事儿。 若是在这里买个茶园,必然得付出更多的精力和代价,委实不能立马做决定。” 她们本就对黄山毛峰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若是再迫不及待表示想买茶园、茶树,怕会被牵着鼻子走。 “这是自然。”许安笑眯眯道,“事关重大,江家主考虑便是。若是有结果,随时传信给我就成。” 他本也没想过立马能成事,至少,人家没有直接拒绝他,便是一个好兆头。 江吟颔首答应,随即不动声色道:“不知许老板对榷茶制可有了解,蜀地已开始推行榷茶制,全蒙山茶尽榷入官,均用于茶马互市。” 她苦笑一声,继续道:“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跑这么远来买茶。另外,我前几日来黄山的路上,隐隐约约有听说朝廷派了监察使来徽州……”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只抬手喝了口茶,看向许安。 原以为许安只是普普通通的茶农,对于朝廷的这些东西不甚敏感。 但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个老狐狸,许多东西怕是比她们还看的明白。 果不其然,只见许安微微一顿,随即以手遮嘴,压低声音道:“是有些风吹草动,说不准很快徽州也会推行榷茶制。 边关战事吃紧,所需战马供不应求。现在还能以茶易马,自然是越多越好。”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江家主无需担心。即便推行,亦是用在其他徽州茶上,也就是那些本就用在茶马互市上的徽州茶。至于毛峰茶,不会在此列当中。” 说的现实点,毛峰茶就连他自己跑商,都不是很乐意带上。 毕竟口感似粗茶,又不值钱,只能当散茶来卖。 千辛万苦拉去外地赚不到钱,委实没必要,别处又不是没有茶叶。 日后等他把生意做到番邦去,倒能多带些茶。不过,那都得到几年之后去了。 江吟挑眉道:“如此看来,这事儿怕是板上钉钉。”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官家这是不给她们这些茶商留活路啊! 说的好听点是榷茶,给钱买。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明抢。 朝廷因为战事频发,本就穷的响叮当,又怎会多花些钱给她们。 那点钱,连成本都快不够了,更不用说利润了。 “莫急。”许安摇摇头道,“若是没办法,江家主可像咱们徽州这边,另谋一条生路。” 他现在忽然发现自己做生意比种茶更有天赋,不管怎样,他是不打算再种茶了。 江吟并未多做解释,只拱手道:“行,若是没法,我便来请教许老板。” 她的情况跟许安可不一样,江氏占了蒙山两峰茶山,是蒙山茶的主要来源,不是她不想种便不种的。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她说不种,官家立马就会把蒙山给收走。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跟许安说。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许安便起身告辞,忙他的生意去了。 而江吟和江四娘,静坐片刻后,买了些不同种类的茶叶,便回了租住的宅子里。 江吟对徽州茶很是感兴趣,拿出茶具,选了种茶叶,便开始在院里的石桌上研磨。 江四娘见状也选了另一种茶叶,坐在她对面开始研磨。 良久,江四娘绾了绾耳边被风吹起来的碎发,问道:“许老板这事儿,阿吟怎么想?是直接买茶园,还是按原计划买山上的地?” 原本是想等买了地之后,再问问许安愿不愿意卖些茶树给她们。若是不愿意,再跟其他人买。 现在好了,许安是直接想把整座茶园都卖给她们。 但茶树若是不移植到山上,恐怕依旧得不到好茶叶。 若是买了茶园还要移植,等茶树移植走,那地便空置下来了,不划算。 江吟手上的动作依旧,只顿了顿便道:“这事儿容我想想,若是真决定要在徽州置办产业,就是买了再把茶树移走也是可以的。 至于空下来的地,便用来种粮食。虽然产量不高,但总归能自给自足。” 现在纠结的不是在买茶园还是买树,而是在徽州这地方,值不值得留。以及黄山毛峰,能不能吸引到她继续挖掘。 若是口感无法改善,只能当散茶。那这茶园,不买也罢。 大不了,日后她都派人去各个地方采购好茶回来。 江四娘叹了口气道:“要想提升口感,是有些艰难。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把时间拖长些。 对了,今日炒完毛峰版的蒙山茶后,剩下没采摘的鲜叶便不多了。明日起,咱们便能尝试其他的炒茶法子。” 第114章 炒制黄山毛峰 江吟此次来徽州,待不了几天便要赶回蒙山。 因此,第二日一大早,她便跟着江四娘早早来了茶园。还跟着一起入园采摘鲜叶,准备按照黄山毛峰的炒制手法来炒茶。 黄山毛峰的炒制手法比蒙山茶简单,许安曾示范过一次,江四娘看一遍,便已经学会了。 江氏炒制的蒙顶石花,需要经过鲜叶堆放、杀青、摊凉、炒二青、摊凉、炒三青、摊凉、做形提毫、摊凉及烘干。 蒙顶石花,造型自然美观,外型像石头上苔藓,冲泡后整芽形似花。 扁平匀直,嫩绿油润。汤色嫩绿,清澈明亮。香气浓郁,芬芳鲜嫩。滋味鲜嫩,浓郁回甘。叶底细嫩,芽叶匀整。 而蒙顶黄芽,则需要经过鲜叶摊放、杀青、摊凉、炒二青、包黄、炒三青、堆黄、四炒、干燥提毫及烘干。 蒙顶黄芽外形扁直,芽条匀整,色泽嫩黄,芽毫显露,花香幽长,汤色黄亮透碧,滋味鲜醇回甘。 蒙顶石花为绿茶,黄芽为黄茶。虽黄山毛峰口味似两者混合,但从炒制手法上,便能瞧出里头天差地别。 黄山毛峰外形白毫披身,芽尖似峰,故取名为毛峰。冠以地名,便为黄山毛峰。 黄山毛峰芽肥壮、匀齐、多毫。香气清鲜高长,滋味鲜浓、醇厚,回味甘甜。 其汤色清澈明亮,叶底嫩黄肥壮,匀亮成朵。 据许安所言,若是能做到极致,炒出来的黄山毛峰,概括起来是香高、味醇、汤清、色润八个字。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猜测。毕竟,至今为止,还没人制出完美的黄山毛峰。 黄山毛峰的炒制工序十分简单,仅分为鲜叶摊放分拣、杀青、揉捻及烘焙四道工序。 跟蒙山茶一样,鲜叶摊放分拣过后,便是杀青。 杀青是黄山毛峰茶炒制的第二道工序,可以使茶叶保持固有的绿色,是保证黄山毛峰茶汤清叶绿的关键。 杀青采取闷、抖结合,先把鲜叶均匀摊放在锅底闷杀,尽量散发掉鲜叶中的水份。 待锅口大量溢出水气时,再翻炒杀青。翻炒时,注意手势要轻快,不能用力过重,避免挤出茶汁而导致茶叶色泽发暗。 黄山毛峰茶杀青到水份减少至一半以下,叶质可以揉捻成团,嫩梗不容易折断、色泽墨绿即可。 紧接着便是是揉捻。 杀青叶起锅后,把杀青叶放在簸箕中摊开、翻匀。之后用手轻扬几次,充分搅拌。 杀青叶内部的热气散失后,把杀青叶倒入筐篓中。双手按住杀青叶,反复轻揉,使青叶卷曲成条状。 揉捻时速度要慢,且不能用力过重。还需注意得一边揉一边抖,以便保持芽叶的完整。 揉捻是黄山毛峰茶初制中的塑型工序,通过揉捻形成了毛峰茶紧结、弯曲的外形。 同时,炒青叶在受到挤压后,茶叶的部分结构也会逐渐扭曲破裂,渗出茶汁附着在揉捻叶的表面上,能够增加茶叶的黏结性。 揉捻过后,最后便是烘焙。 黄山毛峰茶的烘焙使用烘笼进行,烘笼由烘顶、烘圈组成,用竹篾编制而成。 揉捻结束后,在烘圈下面放上炭火,盖上烘顶。 为防止烟味影响茶叶品质,要等烘笼顶部不再有烟冒出后,才能放上青叶。 把青叶均匀摊放在烘顶上,之后便不断检查青叶的干燥程度。 待茶叶干燥下烘后,还要拣去杂物,趁热包装,加盖密封后即可出售。 这便是整个黄山毛峰茶的炒制过程,跟蒙山茶不同,亦更为简单。 江吟仔细的看着江四娘演示了一遍,不由感叹道:“相比起来,这手法也太过简单。可惜复杂的蒙山茶炒制手法,都没法提升黄山毛峰的口感。” 都说越细、越精更好。 但显然,这个准则在黄山毛峰茶上并不适用。 江四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跟江吟出门来到院子里吹会儿风纳凉。 她颔首附和道:“可不是,别看就是小小散茶,可比咱们的蒙山茶难伺候多了。” 但若是真能改善黄山毛峰茶的口感,那可是功德一件,亦是莫大的商机。 “那要不咱们试试杀二青过后再揉捻?”江吟沉吟片刻,提议道,“再试试杀青后不揉捻。 总之,咱们可以结合蒙山茶的炒制手法,各取所长,尝试不同的法子,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先前她们都是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涉。但事实证明,这条路行不通。 那便大胆些,将两种不同的手法结合起来,挨着试一试。 江四娘抿唇,有些踌躇道:“可这样一来,若是失败的话,便会浪费大量鲜叶。” 茶叶紧缺,私心里,她是不愿意浪费的。 “无妨。”江吟抬手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大不了,咱们每锅茶都少炒些。” 左右只是炒制出来尝尝味道,有一些就够了。 江四娘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能分清轻重缓急。当即便把她带来的两个茶女叫过来,一起探讨接下来要做的事儿。 等把所有的可能性罗列出来,便开始按照罗列出来的法子挨着实践。 只可惜,几人忙活儿了一天,炒制出来的黄山毛峰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比用蒙山茶手法炒制出来的茶更好,但比原本的黄山毛峰茶来说,确实更差。 江四娘苦笑一声道:“看来,这毛峰茶跟咱们有缘无分。” 无法变得更好,那便没必要在这里置办产业。只能另谋出路,或是回去继续栽种蒙山茶。 江吟垂眸没吭声,只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便听小萝来报:“娘子,许老板来了,可要见他?” 江吟顺着小萝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许安手里抱着本册子,正在园外候着。 她偏头看了看江四娘道:“四娘觉得,可要见他?” “来者是客,自然要见。”江四娘没好气道,“何况,人家又没硬闯。” “四娘说的是。”江吟龇牙一笑,偏头朝小萝道,“快去,请许老板进来。” 小萝施了一礼,连忙去园外将许老板迎了进来。 第115章 报恩 “江家主,四娘子。”许安拱手朝江吟和江四娘施礼。 江吟和江四娘跟着回礼、落座。 江四娘疑惑道:“许老板这是过来巡视茶园?” 江吟也看着他,委实不知道许安这会儿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许安手里的册子,难不成,他这是来送茶园的账册? 可她又没说要买茶园,看什么账册。 “四娘子言重了。”许安连忙解释道,“茶园既已租给你们,便由你们来打理,我不会过问。” 要过问也得等租期到了之后。 他顿了顿,看了江吟一眼,神色复杂道:“不瞒两位,此番我过来是来给你们送本册子的。这册子里,记录了这些年来,我打理茶园的经验和心得,希望对两位有帮助。” 他说着,便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江吟。 江吟面露差异,她并未立马接许安手里的册子,而是不解道:“许老板这是何意?无功不受禄,这种独家的东西,许老板还是收回去。” 若是她要买下茶园,倒是可以跟许安谈谈种茶心得。 但她现在还没有确定要买,便不能直接接受许安的馈赠。 这种心得经验,是能世世代代传下去的安身立命之本,她怎能白拿。 许安摆摆手道:“江家主手里可是有一枚印章?那印章乃是我赠给吴老板的。 今日收到吴老板来信,说是印章赠给一位江姓女子,希望我能在有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他面露感慨道:“若是我没猜错,吴老板所说之人,便是江家主?” 也是巧了,他还在想怎么说服江吟买他的茶园,吴老板便送来契机。 既能还恩情,又有机会把茶园卖出去。这样的好事儿,他自然立马就过来了。 闻言,江吟才松了口,顺势接过许安手里的册子放石桌上。 “原来如此,可是这枚印章?”她拿出印章递给许安确认,“这的确是吴老板给我的。” 她本来是不打算这么快拿出来的,但许安和吴老板的信里都提了,她也不好装作不知道。 “哎哟,对对对,就是这印象。”许安看了印章一眼,笑眯眯道,“江家主可收好了,日后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地方,便拿印章来找我。” 江吟微微一愣道:“许老板已经给我册子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许安抬手打断了。 “一码归一码。”许安神色认真道,“这册子,是我送给两位的。我知道你们不一定看得上,但总归有些作用。” 都是做茶叶生意的,况且,人家江氏的种茶技术比他高多了。他这点东西,不过占个地域优势罢了。 江吟微微一愣,也就是说,印章还可以再来找许安帮一个忙,这是她没想到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许安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目的。他这是想尽快把茶园给卖出去,最好,还是卖给她们。 心思婉转间,江吟便想通了背后的含义。 于是,她也不纠结,果断收回印章,道:“行,那便谢过许老板。等我想清楚需要请许老板帮忙的事儿后,再跟你说。” 她准备先看看册子,明日再抽空去黄山上看看。最后确定要在这儿种茶后,再找许安帮忙解决买地的事儿。 当然,若是最终确定不买。她便不会用这枚印章,而是会还给吴老板。 吴老板会给许安写信,这是她没料到的。想来,是因为她救了如娘。 许安不做多想,只高兴的点头应承。随即也不耽搁,直接拱手告辞,离开了茶园。 等他离开后,原本已经快要放弃毛峰茶的江四娘,这才迫不及待道:“阿吟快打开看看,说不定咱们真能从这里找到些办法。” 说实话,她还是很看好黄山毛峰的。可惜风险太大,还没有能让她觉得可以坚持的理由。 若是这册子里有破解之法,是最好不过。 “四娘,一起看。”江吟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册子,拉着江四娘一起研讨。 许安给的册子,是用类似日记的形式来记录的。 里面除了茶树的生长和茶叶的炒制办法,还有他种黄山毛峰的缘由。 原来,许安种黄山毛峰除了当初生活所迫外,还因为那些有名的徽州茶被几个世家把持着,丝毫不愿漏点出来给他们。 因着有世家把持,他们这些无权无势之人,没本事种到那些徽州茶树。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种散茶。之后,不断改良优化,才变成了现在的黄山毛峰。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黄山毛峰虽然改良了许多,却依旧不及那几种有名的徽州茶,只能继续当散茶。 这么多年的经验,也磨平了他们的棱角,不再执着于种茶。 江四娘不由咋舌道:“条条大路通罗马,偏他们这些人选了条最难的。” 她说完顿了顿,随即神色复杂道:“不过,也不算白费功夫。黄山毛峰的确种出来了,还吸引了我们过来。” 从某种意义上讲,改良黄山毛峰是成功了的。 “是啊,算是成功的。”江吟笑道,“若非像许老板这样的人在坚持,咱们哪儿能找到黄山毛峰这样奇特的茶。” 其他的茶亦是如此,若非先辈们的坚持,哪儿来如今这么多好茶。还能用于茶马互市,给这乱世带来曙光。 两人边看边感叹,从许安的册子里学到了不少新东西。 直到看到某一处,江吟激动道:“四娘看这儿,许老板也怀疑是位置的原因!” 不仅如此,许安在册子还写了当初朝廷不愿卖黄山上那些地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竟然是因为徽州茶世家联合起来给衙门施压,不允许他们卖山顶的地。 他们不希望本就稳定的茶叶生意,因为这些零零散散的新人加入,带来不可控的变化。 江吟越看眉头越皱,最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气鼓鼓道:“欺人太甚!许老板他们这样的小批量茶叶,对那些人压根儿没什么影响。” 那些人早已占据了徽州的茶叶市场,为何不留点汤给别人喝。 第116章 爬山 江吟气鼓鼓的生着气,这些人怎么回事,自己吃了大头,连点汤都不愿意漏出来。 况且,散茶再怎么样,短时间内也不会超过那些已出名的徽州茶。 在雅州,即便是他们四大家族,也不曾打压散茶。 天下的生意这么多,何必断了别人的财路。 “恐怕不仅是这个原因。”江四娘眉头微蹙道,“朝廷又岂是区区商贾能拿捏的,这背后,必然有未言尽或是许安未发现的原因。” 士农工商,虽然在宋朝处于比较平衡的阶段,但商贾的地位依旧在末等。 是以,无论是在雅州还是徽州。只要是在大宋,就不大可能因为商贾去影响政令。 若真有影响,只能说明朝廷亦是有此打算的。不过顺水推舟,寻个挡箭牌罢了。 江吟抿唇道:“如此看来,咱们要想买山上的地,还得过那些世家的关?” 她脸色微沉,这种时候,她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徽州这边水有多深她不知道,但万一那些人在榷茶制的影响下,拉她垫背呢? 另一方面,若是这其中有认识她、知道蒙山江氏的从中作梗,事情便走远了。 “也不一定。”江四娘倒是看的开,她扬眉道,“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说不定没功夫理会这些。正好混水摸鱼,钻个空子把地买了也行。” 眼下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没什么利益冲突,谁还会去在意这些。 江吟点点,却还是忍不住道:“他们既然担心,当初为何不直接把这边的地买下来?” 这点她想不明白,既然那般担心有人抢生意,那便直接自己出手买就好了,何必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然而,江四娘却摇头道:“徽州那么多山头,总不能把每座山都买下来。 这事儿还真只有从朝廷入手,才能从根本上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 即便是再有钱的商贾,也不能把徽州所有的山都买下来,也不是正道。 何况,并非每座山都适合种茶,不过是在赌运道罢了。 “罢了,这事儿咱们也做不了主。”江吟叹了口气道,“咱们明儿去爬爬这黄山,瞧瞧这上面到底适不适合种茶树。若是适合,再想想法子。” 四娘说的对,眼下那些人恐怕也管不了那么多。若是确定要买地,她再想办法破局。 江四娘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会有办法的。阿吟别担心,若真没办法,我便督促你四姑父学习,定要让他破了这个局。” 江吟抿唇一笑,没再想那么多。只收拾收拾,跟江四娘一起打道回府。 …… “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 黄山,原名“黟山”。因峰岩青黑,遥望苍黛而得名。后因传说轩辕黄帝曾在此炼丹,故改名为黄山,素有天下第一奇山之称。 但它其实并不是一座山,而是群山。共有七十二峰,分为三十六大峰,三十六小峰。 而其中,莲花峰与光明顶、天都峰并称三大黄山主峰,为三十六大峰之一。 江吟早有耳闻,黄山有“五绝三瀑”。 五绝为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冬雪。而三瀑,则是人字瀑、百丈泉、九龙瀑。 许家的茶园并非在主峰脚下,而是在外围的一座小山峰脚下。 是以,即便江吟再想去主峰看看。现在也暂时压下了心思,准备先在边上爬爬小山峰。 不过,主峰也在她此次的徽州行程之内。她准备等事情解决的差不多,再来登高望远,好好看看这天下第一奇山。 相比主峰那边的陡峭和壮观,茶园这边的小山峰更为平缓,也更低一些。 但是,也仅限于茶园这一侧。至于另一侧,依旧有些险峻。 此次登高,除了江吟和江四娘外,也只有小萝和王恒跟着。 因着担心午时太阳过大,不方便爬山。几人直接拎着食盒,赶在太阳初升前,踏上了登山之路。 刚登到小半山腰,太阳便从远处山间的云层里探头出来。红扑扑、金闪闪的,似是在害羞。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江吟迎着朝阳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随着太阳的升起,山间的云雾逐渐消散。阳光洒满大地,万物沐浴其中。 四周静谧,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份宁静与空寂中。 江四娘也不由感叹道:“以往都是在山脚下随意看两眼,没想到来了这山上,才知黄山为何为天下第一奇山。” 群山环绕,即便是在外围的山上,依旧能观赏到其他山峰上的奇山怪石。 “的确不虚此行。”江吟颔首道,“咱们在这儿歇歇脚,顺便可以看看这土壤种茶树有没有问题。” 景是该观赏,毕竟,谁能不喜欢美的事物。但手上的事儿,她自然是没忘的。 以往在蒙山,她也看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日出。但虽然也很惊艳,却没有方才来的震撼。 黄山跟蒙山还是不一样的,黄山的山峰更为险峻,更具独特的气质。随处都是怪石嶙峋,好不震撼。 而蒙山的山,却是绿茵环绕,随处都是葱葱郁郁的树林。 但并非是说蜀地的山比不得徽州的山险峻,相反,蜀地有不少比黄山更为险峻的地方。 青莲居士有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以往江吟困于成都和雅州,并不能身临其境的感受到蜀道的难。 但这次来徽州的路上,她已是切身感受过。即便只是在赶路的途中窥见一二,已让人心惊胆战。 收回心里的感叹后,江吟便开始查探起土壤和地形来。 她每走几步便会蹲下来,捧起一抔土仔细观察。江四娘同样如此,就连小萝和王恒也不例外。 对于她们这种自小跟茶打交道的人来说,查探地形和环境,是必备的技能。 第117章 打算 时辰尚早,从半山腰看到山顶,也不过才午时。 江吟几人选了有几棵迎客松的阴凉地,摆摊吃午膳。 “这般好看的迎客松,咱们蒙山怎的没有。”江吟不由感叹道,“真想挖两棵回去种在蒙山脚下。” 唔,种在老宅门口也不错。 江四娘嗔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等回去让你大爷爷给你买两棵种着,虽不及这里的迎客松,但修修剪剪,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啊,总比没有好。”江吟龇牙一笑,坐在山顶眺望远方的玉屏峰。 要说迎客松,还是玉屏峰上的最为绝。 玉屏峰那迎客松,乃是黄山奇松之首,黄山四绝之一的奇松,挺立于玉屏峰前狮石旁、文殊洞之上。 它破石而生,寿逾千年,姿态苍劲,枝叶平展如盖,有侧枝横空斜出,似展臂迎客。 这般壮阔的迎客松,的确不是在哪儿都能长出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午膳用完,景也欣赏过了。江吟几人又开始分散开来,继续观察山上的土壤和环境。 “娘子,这土壤和环境堪比咱们蒙山呢。”小萝捧着一抔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土,兴奋的拿给江吟看,“适合种茶树呢,咱们是不是可以在这儿种蒙山茶?” 若是始终找不到让毛峰茶口感变好的法子,那她们把蒙山茶的树苗运过来栽种呢。 江吟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是啊,咱们还能种其他的茶树,谁说非要种毛峰茶来着。” 是她陷入了误区,总觉得是要种黄山毛峰茶的。毕竟,这里是在黄山。 “每种茶都有适合它自己的生长环境,毛峰茶种在山脚和山上有区别,蒙山茶亦如此。”江四娘顿了顿,继续道,“同理,蒙山茶拿到这边来种,不一定能收获同等的茶叶。”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道:“不过,试试也无妨,说不定能成呢。” 徽州是个产茶的好地方,看朝廷把榷茶制的主意打到徽州来便知道。 好山好水出好茶,来这里种茶树,值得。 正好离雅州远,能暂且远离那边的恩恩怨怨。 “正是如此。”江吟笑道,“等买了地,咱们一半用来种黄山毛峰茶,一半用来种蒙山茶和其他花茶、果木。 如此,不管是哪个能成功,都算是没白费心思。” 若是不出意外,蒙山那边即便朝廷不收走,他们也是在给朝廷做工,毫无其他进项。 即便成都府种了花茶,也只是少量,不足以支撑以往江氏的商路。 日后,便以成都府和雅州为根基。私下悄悄发展徽州的产业,争取为江氏另谋个出路。 江四娘眼神微眯道:“如此甚好,若是能重启咱们江氏的商队,何愁江氏立不起来。” 以往江氏的茶叶除了会卖给上门来买的商队外,江氏自己的商队亦会将茶叶运往各处售卖。 或以物换物,交换番外的货物,再运回内地赚个差价。 但自打茶马互市转移到西南,江氏的商队便停滞了下来,并未轻举妄动。 毕竟,那几成的蒙山茶,不足以让商队运往番邦。仅自家的茶馆,或是上门来的商队,便能全部消化完。 江吟沉吟片刻道:“能重新启用商队最好,但无法再走老路运往吐蕃。倒不如走丝绸之路,运往更远的地方去。” 茶马古道重要的路线通往吐蕃,若她堂而皇之让商队过去,恐有叛国的嫌疑。还是避之锋芒,另择他路的好。 虽然眼下大宋与西夏战争频发,走丝绸之路有些冒险。但富贵险中求,总有商队能走的路。 她就不相信,茶叶都种出来了,还愁销路。 再不济,便销往东京或是其他地方,总有一条路可行。 “慎言。”江四娘四处望了望,随即嗔道,“茶树长成也得需要不少时间,日后的事儿,咱们日后回去再说也不迟,现在说再多也是惘然。” 蒙山有榷茶制,徽州离榷茶制也不远了。若是让旁人听到这话,恐怕又是一番官司。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成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 江吟笑眯眯挽着江四娘的手道:“知道啦知道啦,四娘放心。何况咱们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地呢,等买到再说也不迟。” 没有地,一切都白说。 实地查探完,几人便晃晃悠悠回到了镇上。喝了两碗香饮子,打探情况的人也带了消息回来。 地没有说不卖,但也没有说要卖。只说让等消息,有消息的时候会通知。 这个消息等于没有消息,江吟不是很满意,又派了王恒去走一趟。但结果还是一样,只多打探了个缘由出来。 江吟眉头微蹙道:“所以,县衙那边是打算卖的,只是顾虑东京即将来的监察使?” 她委实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毕竟,监察使不过只是推行榷茶制,管卖地什么事儿。 王恒颔首道:“没错,我打探过了,那监察使预计明日会到徽州城。县衙那边要等监察使离开后,才会考虑卖地的问题。” 甭管监察使来是做什么的,都是从东京来的,代表的是官家。地方官员必然会严阵以待,不留任何把柄。 江吟轻呵一声道:“这是怕他们跟那几个世家之间的利益被发现?” “也罢,人家不卖,咱们也没办法,只能等。”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明儿咱们也上徽州城去瞧瞧,看看来的人是谁。” 她倒希望来的人是李戟,至少,不会为难于她。 可李戟这会儿估计还在雅州调查他那些案子,他自己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哪儿有空来徽州。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江吟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便跟江四娘去茶园待到傍晚才回来。 第二日一大早,王恒驾着马车,带江吟和江四娘来了徽州城,小萝依旧随行跟着。 至于严哥儿,他并未一起过来,而是去了附近的茶园打探消息。 其实,由王恒去打探更为妥当。但王恒不放心江吟去徽州,便跟严哥儿调换了。 江吟倒是无异议,毕竟,严哥儿也是个机灵的。多走走、培养起来没坏处。 第118章 仇人见面 马车晃晃悠悠驶入徽州城,江吟撩起车帘看了看,依旧如当日她来时那般繁华、热闹。 她依旧选了当日来时喝茶听曲儿的那家徽记茶馆,戏台上也依旧唱着那天仙配。 江吟忍不住朝江四娘乐道:“瞧,那日我来时也在唱天仙配呢。” 一曲经典永流传,每听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 江四娘也忍不住乐道:“我来的时候也是。” 她来的早,踩点儿的时候,自然没有错过这颇具徽州特色的徽记茶馆。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带路的茶博士瞧她们是外地来的,笑着解释道:“几位客官有所不知,咱们这儿的天仙配呀,是徽州唱的最好的。 若是哪日咱不唱这天仙配了,客人还不依呢。还有客人专程为了听天仙配每日来,或是从外县跑过来。” 听着茶博士自豪的言语,江吟微微诧异道:“竟是如此缘由!” 她放眼望去,的确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天仙配当真这般有吸引力? 回过神来,她继续道:“劳烦帮忙选个靠路边的雅间,徽州城的热闹,今儿我们可得好好感受一番。” “好嘞,没问题,客官这边儿请~”茶博士笑眯眯将江吟几人带上了二楼朝外的最后一间雅间,随口道,“几位来的真是巧了,今儿二楼朝外的雅间满座,仅剩这最后一间。” 江吟挑眉,原来大家都得了消息,对这新来的监察使感兴趣的紧呢。 想必,旁边这些雅间里的,几乎都是茶商世家的人。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只跟四娘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次江吟把徽记茶馆里所有的茶都点了一遍,她得仔细尝尝这些徽州茶,都是何种滋味。 否则,等榷茶制开启,恐怕便没机会再品尝这么多徽州茶了。 江四娘来时便尝过,即便没有尝试的,后来也买了茶叶回去自己泡。 只是江吟才来没两天,还没来得及都尝一遍。 “还真别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吟捏着茶杯抿了一口,忍不住感概道,“这徽州茶,当真不输蒙山茶。” 更有甚者,部分徽州茶比蒙山茶的味道还要好。 江吟心里对蒙山茶和徽州茶的认知又多了几分,心里也莫名的对蒙山茶少了几分执着。 这个情况她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是,总归眼界宽了不少。 江四娘没好气道:“以往你虽然人在川蜀,但喝过的好茶可不少。怎得偏偏在这儿喝,才让你眼界宽了不少?” 要她说,这都是心理作用,只是以往她品尝过后并未想那么多罢了。 江吟嘿嘿一笑,继续边品茶,边往城门过来的方向看。 去徽州城里的驿馆,要从这儿楼下路过。是以,若是监察使进城,必然会经过这里。 然而,等了这么久,都已经午时了,依旧没有看到监察使过来。 江吟眉头微蹙道:“该不会不来了?” 监察使的行踪,岂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她怀疑人已经在驿馆了,或是不是今日来。 江四娘刚想说什么,却见一队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来了。”她蹭的一下站起来,目不转睛的往楼下看。 不止他们在看,其他人也在看。 然而,江吟顺着江四娘的视线看过去,瞬间炸毛了。 但还没等她跳起来,小萝便眼疾手快将人往后一拉,远离窗边。 而江四娘,因着担心江吟,也在底下那些人抬起头来之前,转身离开了窗边。 窗户下,有一小侍卫朝络腮胡子侍卫殷勤道:“头儿,可有什么不妥,是否需要小的去查查?” 小侍卫满脸期待,希望自己能得到重用。 然而,络腮胡子侍卫只收回眼神,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容道:“不必,区区商贾,岂能阻挡主子的大业。” 怎么查,都不过是那些茶商在作祟罢了,有什么好查的。 主子在蒙山没做完的事儿,在这儿务必要成功。 他甩了甩手里的铁链,惊的边上的百姓退避三舍,生怕被铁链上那锥子给砸上。 而楼上雅间内的江吟,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红着眼,握紧江四娘的手臂,努力克制道:“四娘,就是他们,是他们杀了我爹娘。” 那锥子、铁链就是她的噩梦,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为爹娘报仇雪恨。 可是仇人明明就在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是他们?”江四娘瞳孔微缩,随即抱着江吟安抚道,“别着急,咱们既已知道凶手是谁,便离报仇不远了。 报仇这事儿,还得坐下来慢慢儿筹谋。急于求成,只会命丧黄泉。” 她心下有些苦涩,万万没想到凶手竟然是来徽州的监察使。跟皇权做斗争,她们还真没什么胜算。 “四娘,我要报仇。”江吟抓着江四娘的手,肯定道,“我一定要报仇,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杀了她爹娘还想逍遥的活在这世上,她不许! 即便花高价钱请人去暗杀,她也要替爹娘报仇。 “我知道,我都知道。”江四娘拍了她的背,冷静的分析道,“但以那人的武力,连李官人都能被伤到,何况是咱们。” 她把江吟从怀里捞出来,让她看着自己眼睛,认真道:“阿吟,报仇不止是你的事儿,也是我的事儿,是我们整个江氏的事儿。 在没有万全的法子前,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去冒险,你明白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江吟又何尝不明白呢。 但凶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她怎么冷静。 不过,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也冷静了不少。 是啊,她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对付这种力量悬殊之人,得一击毙命,不能让他有丝毫翻身的余地。 见她冷静下来,江四娘心里松了口气。 她眼神微眯道:“眼下凶手成了新的监察使,他们来徽州的目的也很明确。那么,必然还有其他人不服。 徽州的商道发展迅速,茶商也不是吃素的。咱们可以先坐山观虎斗,等他们先斗,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第119章 运走 江四娘不想江吟去冒险,也不想让那些人发现她们在徽州。但这个仇,是必须要报的。 徽州是徽商们的地盘,她不跟他们抢。待他们的恩怨解决,再决定要怎么做。 江吟颔首道:“我听四娘的。” 她双手微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回到窗边往楼下看去。 只是,楼下早已没了那些人的身影。 她偏头朝江四娘道:“四娘,我打算在这儿租个宅子住几日。左右茶园那边的进度慢,也没什么鲜叶可以试手。 另外,黄山上的土地能否卖,也只能等监察使离开才能得出结论。 如此一来,我倒不如在府城住下来打探消息,顺便再买些茶叶回去。” 这种时候,她去茶园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她再买茶,也是趁榷茶制还没开始,去买些上好的徽州茶。 这些茶拿回去之后,也能在茶馆抵上一些日子。 然而,江四娘却一把握住她的手道:“阿吟,你别冲动。咱们在这儿没有优势,你不能冒险去报仇,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他们的仇人若仅仅是蒙山那三家,都是商贾,倒是能有法子应对。 但现在不是,他们最大的仇人,是东京来的监察使。 那人明面上是监察使,实际上还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呢。可惜人在马车里,没见到长什么样。 “恒弟找个生面孔跟去看看,注意别被发现了。”江吟偏头吩咐完王恒,这才握着江四娘的手道,“四娘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在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时,我不会轻举妄动。” 那大胡子男人顶多就是侩子手,真正杀害爹娘的,是那马车里的监察使。他才是幕后的主使,真正的仇人。 但那又如何,不管是大胡子还是马车里的人,她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江四娘见拗不过她,不由轻叹一声道:“罢了,你要在这儿也行,但无需租房,在客栈住几晚即可。” 徽州发生了这么多事儿,私心里,她并不想江吟在这里多待。 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毕竟,已经确认了要在黄山买地。 “另外。”江四娘继续道,“既然是昔日的仇人,那他定是认识你的。如此,你便不能再这般光明正大的出现,得稍微易容一番。 女扮男装,再往脸上抹些脂粉装扮一下,别引起他们注意。” 他们连江吟的爹娘都杀,难保不会赶尽杀绝,把江吟也杀了。 她委实担心的很,担心江吟会在徽州吃亏。 江吟并未反驳,而是颔首道:“四娘放心,我待会儿便带面纱才出门,等去客栈换好衣裳,再外出活动。” 她顿了顿,继续道:“劳烦四娘待会儿回去把先前制好的‘蒙山茶’打包好,明儿一早,我先派人将这些茶送回雅州。” 迟则生变,她担心再晚两天,这些茶叶送出去会遇到阻碍。 她想了想,又继续道:“不,不用等明日,待会儿便连夜送走。走,咱们现在先回去。等把茶送走,我再回来。” 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些时候便是如此。 监察使已到徽州,她担心马上这人便会有行动。 冲着茶来的,难保不会立马下令禁止贩卖私茶。 江四娘没有多说,而是点头道:“好,咱们现在就走。” 她巴不得江吟跟她回去,又怎会拒绝呢。 江吟几人说罢便立马出门,先回镇上把茶叶打包送走再说。 至于徽州城里这边,便留几个生面孔,守着盯着新来的监察使。 而就在她们走后,这包厢后脚便被另一行人给定走了。 好巧不巧,这一行人,便是先前江吟过来时碰到的、跟她说过几句话的那些书生。 这让放心不下,悄悄跑过来确认的小侍卫无功而返,放下了疑心。 这边的误打误撞,早已出了徽州城的江吟一行人并不知道。若是知道,江吟怎么着也得对那几个书生感谢一二。 马车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镇上。 王恒驾车去茶园把库房里的茶叶运回来,顺便把严哥儿给喊回来。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不能再跟严哥儿抢活儿干了。 种黄山毛峰茶的人并不多,江吟以为此次用黄山毛峰茶叶炒制的‘蒙山茶’不会太多,但没想到集中起来,竟然足足有两千多斤。 “四娘辛苦了。”得知茶叶的量时,江吟第一反应便是抱了抱江四娘,郑重感谢她。 两千多斤茶,除去一千多斤原本就是收的成品毛峰茶外,也有一千斤是新炒制的茶。 四斤鲜叶才能得一斤茶,这么多茶,这得没日没夜的炒制多久才能炒制出来。 在她没来之前,四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多少努力,她不敢想象。 江四娘鼻头微酸,微微一笑道:“说什么傻话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来这儿便是为了收茶、制茶。可惜只收到这么些,还不足咱们蒙山茶的一成。” 她轻轻叹了口气,谁知道毛峰茶是这么个情况呢。 她们也不敢去买旁的徽州茶,那些茶早已成名,只要交上去,旁人便能识别出来,风险太大。 而其他的散茶,又没有蒙山茶的口感,无法混入蒙山茶里以假乱真。 当然,似蒙山茶口感的,她在徽州也只尝到毛峰茶这一种罢了。 江吟没再多说,都是一家人,她在心里记着呢。 以最快的速度打包完,装了整整四辆马车。 江吟把她带来的人派了一大半出去,依旧伪装成镖局,以押镖的形式送回蒙山。 她写了信带回去分别给大娘二娘她们,以及冯姑姑。 待她们收到信,她这边估计也启程回蒙山了。 若是没有回,她们也会给她写信,用急脚递送过来。 这次车队不会在徽州城歇脚,而是从镇上出发,直接绕过徽州城,以免引起监察使的注意。 商队一走,江吟便松了一口气。 江四娘连忙道:“阿吟,今日天色已晚,你明日再去徽州城。正好茶叶已送走,我陪你一起去。茶园这边有阿兰她们俩即可。” 第120章 乔装入城 江吟诧异道:“四娘也要去?” 她眉头微蹙道:“四娘日后要常待徽州就别去了,免得漏了脸遭人惦记。” 虽然可以女扮男装,但要想细查,总能查些蛛丝马迹出来。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左右过几日就离开徽州了,下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该惦记的总会惦记。”江四娘无所谓道,“总不能永远窝在这里不出去。咱们避着些,不去触他们这个霉头即可。” 她如何放心让江吟一个人在徽州,她得跟着才行。若是有问题,也是她先上。 江吟嘴角微抽,无奈道:“行,四娘想去便去。咱们倒也不必每日都住客栈,偶尔回来镇上住也行。” 左右离得近,往返要不了多长时间。 …… 江吟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日顶着硕大的黑眼圈起了床。 小萝边替她装扮,边焦虑道:“娘子莫急,咱们一定能报仇。” 自家娘子这一路过的十分艰难,谁也不能阻止娘子报仇。 江吟拍了拍她的手,提醒道:“把我的脸抹黑些,再贴些胡须。” 打扮越低调越好,不能过于有特色。否则,依旧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打扮过后的她,成了一名略带些胡茬的优渥家族子弟。 不是很显眼,但也不会凭白遭人践踏。 为了扮的更真,江吟专门和江四娘分别各乘一辆马车前往徽州城。 她们商量好,等到徽州城入住客栈后,再以巧遇的方式碰头。 这次,王恒早已去了徽州城打探消息,严哥儿来驾马车。 而江四娘那边,亦有她自己的随从和车夫。 再次来到徽州城,办好客栈入住的江吟,依旧选择了徽记茶馆打探消息。 这次她没再关注台上唱着的天仙配,而是直接冲上了二楼,与围在一起的书生一起看人题字、作画。 好巧不巧,今日这波人,又是上次那些。 这次江吟做男人打扮,但是没引起太大的波动。 她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这才扯了扯先前好生好气跟她交谈过的那人的袖子。 她拱手道:“敢问兄台,这徽记茶馆里有何好茶可否推荐一二?在下今日才来徽州,不是很懂。” 苏山回过身来,瞪眼道:“你、你站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问这个?” 这人是个生面孔,刚来时他就发现了。本以为是仰慕青莲居士学生的大名而来,没想到是问茶的。这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然呢?”江吟眨眨眼道,“忘了说,在下张江。今日与兄台一见如故,不如一道吃茶?” 女扮男装前,她便对打着青莲居士棋子的冒牌货不感兴趣,女扮男装后自然也一样。 只是,她想跟眼前这人套套近乎。到底是本地人,对徽州甚是熟悉,说不定能从他这里打探些消息出来。 “苏山。”苏山拱手自我介绍,随即抬手道,“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咱们去屋里说。” 他觉得这张江挺逗的,倒有心攀谈一二,为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些乐趣。 “苏兄,请。”江吟抬手,与苏山并排往订好的雅间去。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既熟悉、叛逆,又不令人讨厌的声音。 “苏兄,我也去。” 苏山脚步微顿,偏头看了江吟一眼,讪讪道:“张兄,你看这?” 江吟眉头微挑道:“苏兄安排即可。” 这人不是坏人,看的出来他跟苏山关系还可以,一起正好,方便她打探消息。 苏山眼里的笑意加深,随即朝旁边的人点点头。 “在下李青。”李青上前一步,拱手道,“幸会幸会。” “张江。”江吟抬手回礼,“咱们进屋再说。” 苏山、李青,听说徽州最大的徽墨世家便姓苏,而最大的宣纸世家姓李。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这两人是否跟这两大世家有关,还有待商榷。 江吟垂眸,不动声色的走在前面。等进了雅间,再扭头笑眯眯请人入座。 “苏兄、李兄,请。” 两人拱拱手,同步入座。 等叫来了茶博士,苏山这才轻咳一声道:“张兄有所不知,咱们徽州茶最是出名。不管是哪种茶,都别有一番风味。 这样,今儿我做东,所有的茶都来一遍,好让张兄全都尝尝。” 他说着,便挥手点茶,让茶博士全都上一遍。 茶博士高高兴兴的应声道:“好嘞,客官稍等~” 他心里高兴,又来一个大客户,全都点一遍,他今儿的任务又完成了不少。 “欸,等等。”江吟连忙喊住茶博士,随即抛了一锭银子给他道,“从这里扣。” 谁付钱对茶博士来说是无所谓的,他接过银子高高兴兴去准备,并未管后面雅间还有什么事儿。 江吟朝苏山拱手道:“苏兄说的哪里话,今儿这事儿是为了帮我,怎能让苏兄破费。 说好了我给钱便我给钱,苏兄可莫要同我争。” 这么一小会儿,江吟便得出了结论,苏山是个有钱人。 “张兄倒是客气的很。”苏山摇头一笑,随即面露可惜道,“可惜,时候还能不能喝上着徽州茶,都是个问题。 张兄打哪儿来呢,可得乘机多喝些茶,或是多买些茶叶带回去喝。” 他看着江吟,似乎这话便是肺腑之言。 “此话怎讲?”江吟身子往前倾了倾,面露不解道,“徽州茶远近闻名,日后怎会没得喝,该一年更胜一年才是。” 她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有些激动。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来了,消息主动出来了。 苏山刚想说什么,却被李青的扇子挡了挡。 李青挑眉道:“此事不过是些空穴来风罢了,谁都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倒是张兄,对此事很是关心?” 他眼神略带探究的看着江吟,似乎想从她这里看到背后的目的。 “呵呵~”江吟轻笑一声道,“这不是话赶话就出来了嘛,我这人历来喜欢凑热闹。有热闹可瞧,当然得认真听听。” 她心里暗骂李青一句老狐狸,人家苏山都没说什么,他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第121章 结交 “有些热闹可不是那么好瞧的。”李青扇子一转,挑眉道,“张兄准备在徽州待几日?”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江吟,似乎是想从江吟身上看出什么区别。 江吟轻咳一声,拱手道:“此番我来徽州,短则日,长则半个月就得回成都府。 其实,我还想北上去趟东京。可惜时间太紧,怕是来不及。” 她知道自己今日不说点东西出来,李青怕什么都不会说,亦不会让苏山给她说。 她半真半假大概说一些,亦是可以的。 “张兄是成都府来的?”李青眼神微眯,勾唇道,“听说雅州蒙山那边实行了榷茶制,全蒙山茶尽榷入官?” 他意味不明的看着江吟,似乎有些明白江吟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左右不过是为了些茶。 为了茶,他心里倒是放松了不少。 江吟微微一愣,没想到李青知道的还挺多。 “当然知道。”她心下认真了几分,苦笑道,“正因为这事儿,我们连好茶都没得喝。” 这她可没说谎,她们的确没有没有什么蒙山茶给其他客人喝了。 “所以,你是为了买茶才来的徽州?”苏山接过话来道,“那你得抓紧时间快点买,说不定徽州也将施行榷茶制。”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徽州施行榷茶制,连我们这些本地人也没茶喝。” 还好他家备了很多茶,否则,他现在也该急了。 李青嘴角微抽,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叹了口气,随即盯着江吟。 江吟故作诧异道:“徽州也要施行榷茶制?茶马古道离这里挺远的,榷茶制还能管到这儿来?” “再远能有多远。”苏山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给她,随即继续道,“你从成都府来的也知道,快马加鞭不到十日便能到成都府。” 他压低声音继续道:“这点距离跟战马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恐怕上头还在后悔为何不早点把徽州茶纳入榷茶制的范畴。” “慎言。”李青抬手拿扇子往苏山头上一敲,无语道,“这些话也是能说的,小心惹祸上身。” 他就知道苏山是个不省心的,什么事儿都往外说,也不怕别人把他卖了。 他边说边看向江吟,眼里的意思很是明确。 苏山瞪眼道:“哎哟,你轻点。” 这人一天天疑神疑鬼的,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吟连忙举手道:“两位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真的,我发誓!” 她最多也就乱做,但也不会牵连到这两个无辜人。 李青给了个算她识相的眼神,苏山这才继续道:“真的,张兄若是信我,便赶紧去买,晚了就来不及了。” 江吟眼里的笑意加深,点头道:“多谢苏兄,我晓得了,等会儿就去多买些。” 正好茶博士进来,江吟让茶博士放了套茶具,亲自给苏山和李青表演了个茶百戏。 茶百戏一出,就连李青都忍不住赞道:“张兄当真是爱茶之人,这茶技比这儿的茶博士还高。” 他迫不及待端起茶喝一口,大喝一声:“好茶!” 苏山被吓的手抖了一下,连忙抿了一口,这才瞪了他一眼道:“好茶就好茶,做什么那么大声。” 随即,他扭头朝江吟笑眯眯道:“张兄这般好的茶技莫要浪费,再来一杯、不、一壶?” 好茶,他还可以多喝几杯,拎回家喝都行。 “当然可以。”江吟笑了笑,继续研磨茶粉,边磨边道,“这茶粉我多磨些,你们可以自己带回去冲茶喝。 泡茶的手法我也给你们讲讲,待会儿你们也能试试。” “恭敬不如从命。”李青拱手道,“多谢张兄。” 见连李青的戒心都放下了不少,江吟随意聊了聊,又不动声色道:“方才看你们围在外面看人作画,画我没瞧见,但那画纸我挺喜欢的,那纸可是徽州宣纸?” 她突然意识到不管是作画之人,还是像苏山和李青这样的看客,都有些不正常。 以往没跟李青和苏山接触她不了解,但今日一聊,这两人明显不是那种没脑子之人,又怎会看不透作画之人的破绽。 “你说他呀。”苏山忍不住又要掏心窝子。 这次李青倒是没有阻止苏山,苏山便继续道:“他是半个自己人,请来作画、表演的。” 江吟咋舌道:“苏兄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半个自己人?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就是你想的那样。”苏山眉头微挑道,“你也知道徽州有名的还有徽墨和宣纸,但许多人并不知晓,更无法直接感受到这两者的魅力。” “但是!”他话音一转,勾唇道,“若是有人公开使用这徽墨和宣纸,并且直观的体现出它们的优势。那不了解的那些人,便能有直接的感受。” 人往往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左右又不必花费太多的功夫,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早有猜测,但江吟还是忍不住惊叹道:“所以,这是你们故意安排的人。就连那青莲居士的名头,也是你们想的?” 人才啊,竟能想到这种办法。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想的?”苏山忍不住道。 他好像没说过这是他们想的主意。 李青扶额不想说话。 江吟笑道:“苏兄都说了是半个自己人,一半是那作画之人自己,那另一半,自然就是苏兄和李兄。” 她趁热打铁道:“若是我没猜测,两位便来自徽墨、宣纸世家?也只有自己人,才会为这些操心。” 在其位谋其职,就跟她现在先把自己放在江家家主的位置上一样,她得为江家操心。 只是她醒悟的晚,不像苏山和李青这样早早在外做事儿。 “张兄聪明。”苏山嘿嘿一笑道,“我家是做徽墨的,最近生意不景气,总得想点办法才行。” “我家的宣纸也是。”李青摊手无奈道,“也不知最近是怎么回事,生意不好做啊!”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江吟的脸色。 关于他们的身份,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本地人都清楚。 第122章 徽墨 果然如江吟所料,苏山和李青都是本地世家之人。而且,还是大世家,徽墨和宣纸。 江吟面露惊喜道:“失敬失敬,原来你们竟来自徽墨苏家和宣纸李家。早就听闻你们两家,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遇见了。” 她挑眉打趣道:“如此说来,我若要买徽墨和宣纸,苏兄和李青能行个方便?” 徽墨和宣纸都是她心动的,她也确实想买些回去。 大世家好啊,大世家又与茶无关,那监察使怎么也怀疑不到她来。 “当然,现在就可以去看。”苏山大手一挥道,“给你多便宜些。” “我这儿也行,看你要多少,越多价格越便宜。”李青含笑道,“张兄除了做茶的生意,还做不做其他的生意?比如,就我们这徽墨和宣纸?” 他们也想过把生意做到外地去,但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只能大批量卖给南来北往的徽商,或是其他商人,再由他们转手销往他处。 但这样压根儿就不能把东西大规模推销出去,还得有专门的铺子用来展示和销售才行。 江吟眼神微眯道:“你是说想跟我合作?” 江氏主要专做茶叶生意,其他的都是搭售,能卖多少算多少。 当然,这种搭售的东西,拿货也是稳妥拿,并不会拿太多。 是以,李青说的这种情况,她是知道的。 “是。”李青点头道,“若是我猜的没错,张兄家中应是开茶馆的。 我也不要求整个铺子都卖宣纸,只需在茶馆里开辟一个位置,专程用来卖宣纸即可,利润好说。” 虽然是合作共赢的事儿,但现在表面上看,是他们在求人做事儿,姿态自然得放低些。 “徽墨也一样。”苏山连忙举手附和,“我也想合作。” 徽墨和宣纸搭档使用最好,他们要一起行动。 江吟沉吟片刻道:“这是个好主意,但得容我考虑考虑。这样,我先去看看,买上一些带回去。 若是此法可行,我再给你们传消息,或是直接派人来进货可好?” 茶馆参杂其他无关的东西一起卖,这是她以往没想过的。 通常,茶馆除了卖茶,便是一些糕点、小食。 但想到徽记茶馆,她又觉得也不是不行。或许,还能给茶馆带来不少客人。 李青果断点头道:“行,就这么定了,那现在咱们去铺子里看看?” 江吟点头答应,她也想出去看看。 路上她还问了李青和苏山,徽记茶馆为何不直接售卖宣纸和徽墨。这下就连苏山,都有些无奈了。 “我们的铺子就在徽州城里,当然得来铺子里买才是。”苏山感叹道,“茶馆这边只是为了吸引人罢了。” 这还是李青想出来的主意,他只是沾光罢了。 还真别说,这茶馆给她们招了不少客人去店里买徽墨和宣纸,还有不少是外地人。 “那为何不在书肆里寄卖?”江吟偏头疑惑。 墨和纸,最常用的还是书生。哪里的书生最多?当然是除了书院便是书肆。 而且,正常来说,书肆也是会售卖笔墨纸砚的。 “书肆里当然也有。”苏山道,“但是,徽墨和宣纸都不是普通的墨和纸,我们的成本高,卖的自然也就贵。 而且,许多书生并没有那么多钱买徽墨和宣纸,只能买些一般的纸笔墨。” 这才是徽墨和宣纸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没钱买。而有钱买的,许多是商人而非穷书生。 江吟眉头微蹙道:“所以,你们在茶馆里吸引客人,便是为了吸引那些有些钱的人?” 徽记茶馆里的茶不便宜,一开始便筛选了一批客人。 加上慕名而来听天仙配的人,客人并不局限于徽州茶。 所以,才让苏山和李青这般重视茶馆的事儿。 李青接过话来道:“张兄聪明,正是如此。” 江吟抿抿唇道:“徽墨和宣纸贵,那你们怎不把生意做到东京去?那里可遍地都是有钱人。” 什么东西拿去东京,只有更贵,没有最贵。 “当然有去。”苏山噘嘴道,“可这天下又不是只有我们的徽墨和宣纸。东京那么繁华的地儿,要什么没有。” 他们的铺子是开到东京去了,但并没有那么显眼,还受到了排挤。 江吟有些无语,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安慰道:“没关系,日子还长,总有机会把你们的徽墨和宣纸卖到各个的地方去,变得无处不在。” 她突然在苏山和李青身上看到了惺惺相惜之感,他们都是想振兴家族,想探索一条新的路出来。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苏家的徽墨铺子。还没进门,便闻到了一股墨香味。 江吟眼神一亮道:“这就是徽墨,仅是味道,便已看出它并非凡品。” “那是。”苏山挺了挺胸脯道,“一两黄金一两墨,徽墨不是什么都能比的。” 一两黄金一两墨的徽墨,是以松烟、桐油烟、胶、香料为主要原料制作而成的。 它具有拈来轻、磨来清、嗅来馨、坚如玉、研无声、一点如漆、万载存真等特点。 徽墨的制作过程非常复杂,大致有点烟、和料、杵捣、制墨、晾墨、锉边、洗水、填金、刻模等二十多道工序。 徽墨特征鲜明、技艺独特、流派品种繁多,在官家那里也是挂上号了的。 苏山有些自豪的介绍着徽墨,这是他家最拿的出手的东西。 他介绍的认真,江吟听的也入迷。若非不合适,她都想让苏山带她去看看制作徽墨的作坊,是个什么样。 然而,苏山却无所谓道:“可以去看,就是在歙县,有些距离。但那里有不少制作徽墨的家族,竞争可不小。” 徽墨并非是他苏家独有,而是有许多家族都会制作。 只是,那些家族做出来的,都抵不上苏家的。苏家算是一家独大,但却不独享。 江吟眼神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遗憾道:“那下次,下次有空时一定去看看。” 这次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得查,不能跟苏山他们接触的太过紧密。 第123章 宣纸 ‘蒸蒸膏润紫云寒,馥馥香清翠笔端。雅韵冷光何所似,半窗风月一安澜。’ 江吟围着铺子里的徽墨打转,有的徽墨其坚如玉,其纹如犀,写数十幅不耗一二分也。 有的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不衰。 有的取松烟,择良胶,对以杵力,滓不留砚。 有的坚如石,纹如犀,黑如漆,一螺值万钱。 有的光可以鉴,锋可以截,比德于玉,缜密而栗。其雕镂之工,装式之巧,无不备美。 总之,每一块墨都有它的特点。每一块墨,江吟都想带回家。 可惜,徽墨跟成都府那蜀锦一般,制作难、价格高,她也只选了其中五块。 而这五块里的其中两块,上面的图案是描金的茶树和竹子,江吟甚是喜爱,买回去藏进自己的私库。 至于剩下三块,则是准备放在茶馆里寄卖。 每块徽墨后面,都刻了‘苏氏墨’三个字,代表着是由徽州苏家所产的墨。 就以往江吟对墨的了解里,也是听苏氏墨听的比较多。由此可见,徽墨亦是名声在外的。 买完徽墨出门,江吟偏头疑惑道:“敢问苏兄,你家这苏氏墨,可有卖入皇室,亦或是进贡?” 像蒙山茶为什么会备受关注,除了茶本身的品质外,还有贡茶的原因在。 因为皇茶园里的正贡茶和周边的贡茶,让官家每年到采茶时节,都异常关注蒙山茶。 也因此,蒙山茶向来抢手。运到番外去,更是能赚成倍的钱。还有官家保驾护航,震慑那些觊觎蒙山的权贵。 若是徽墨也能入的了官家的眼,便不愁打开它的销路。 苏山脚步微顿,意味深长的看了江吟一眼,随即道:“当然想过,能入官家的眼自是极好的,可哪儿有那般容易。” 不说他们这些小人物没机会见到官家,就说找人带,也是没有渠道的。 江吟疑惑道:“徽州的知州也不愿帮忙?” 知州能上达天听,这种双赢的事儿,不应该坐视不理才是。 然而,苏山却叹了口气道:“提过,还送去了上好的徽墨,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又或者,是在等他们送更好的东西? 总之,知州这条路,他们苏家早已试过,此路不通。 江吟眉头微蹙,偏头朝李青道:“你们的宣纸也一样?” 宣纸跟徽墨一样,都是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南唐后主李煜,便对徽州的徽墨和宣纸评价极高,没道理在大宋寂寂无名。 也不对,并不算寂寂无名。毕竟,就连远在成都府的她,都有些了解。 说话间,便到了李家的宣纸铺。 李青边请他们进铺子,边解释道:“都是一样的情况,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专程拿了张试用的宣纸,又顺手递了支毛笔给江吟,试探道:“张兄试试我们的纸?” “好马配好鞍,好纸配好墨。”江吟接过笔感叹道,“李兄铺子里用的墨,也是苏氏墨?” 能用徽墨当试纸的墨,当真是豪气。就冲这,他这宣纸在徽州也是好卖的。 “张兄好眼力。”李青竖起手指道,“试试?” 江吟颔首,提笔蘸墨,往宣纸上题字。 李家这徽州宣纸,质地纯白细密,纹理清晰,绵软坚韧,百折不损,光而不滑,吸水润墨,宜书宜画。并有独特的渗透、润滑性能。 用宣纸题字作画,写字则骨神兼备,作画则神采飞扬,最能体现墨分五色。 一笔落成,深浅浓淡,墨韵清晰,层次分明,骨气兼蓄。给人跃然纸上,神采飞扬的感觉。 据李青所言,徽州宣纸还有防腐防蛀的作用。故有纸寿千年、纸中之王的美称。 宣纸按料比可分为棉料、净皮、特净三大类。 有几十个品种规格,另有品种繁多的加工纸以及宣纸制品如册页、扇面等。 造纸的主要原料多以竹与木为主,木柔韧,制成之纸,吸墨较强。竹脆硬,所制之纸,吸墨性较弱。 故而,以此特性不同,分为弱吸墨纸类和强吸墨纸类两大类。 弱吸墨纸类多系竹制成,纸面较光滑,墨浮于表面,不易漫开,所以色彩鲜艳,以笺纸类为主。 而强吸墨纸类,多系木质所制,吸墨性强。表面生涩,墨一落纸,极易漫开。书写常加浆或涂蜡,光彩不若笺纸鲜明,较为含蓄。 宣纸除了题诗作画、书写外,还是保存档案和史料的最佳用纸。 为了让江吟更加信服,更加了解宣纸。李青专门带江吟和苏山去了雅间,还把铺子里珍藏的两百年的书,拿出来给她观摩。 “此书便是用宣纸记录的,两百多年,依旧完好如初。”李青小心翼翼的把书递给江吟,继续自豪道,“我家里还有放的更久的,只是不好拿到铺子里来展示。” 做为造纸世家,他们李家的底蕴还是有的。 但若是只为了卖纸,证明宣纸保存的时间久,放这一本有两百年历史的书足矣。 江吟打开来,眼神一亮道:“这书里的墨是徽墨?” 李青笑道:“没错,是徽墨。” 他们李家跟苏家是世交,谋求共同发财致富。 江吟忍不住感叹道:“互惠互利,倒是能省不少事儿。” 想到这两位对她这般真诚,虽然他们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合作,但她能感受到诚意。 她径直起身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些麻烦在身上,故而不好坦白身份。” “但这不妨碍咱们合作。”她顿了顿继续道,“两位若是放心,可准备一份进贡的徽墨和宣纸给我带走。 我虽无法上达天听,但有其他渠道可传达一二。 此事若成,你们给我的货价按现价的八成来算,如何?” 无利不起早,她不会做亏本生意。 无论通过自家的渠道,或是通过李戟和谢道允,她都有法子把东西呈到官家面前。 但得有足够的利润,否则,她不愿浪费时间去做这些。 她也不怕事成后他们反悔,毕竟,她能促成此事,亦能破坏。 第124章 交易 江吟的话,像一记闷棍打在苏山和李青身上。但又似甘泉,滋润遍全身。 闷,是因为江吟开的八成价有些狠。但她能帮忙上达天听,这可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若是钱能解决,那他们两家早已拿钱,找人把东西呈上御前了。 李青试探道:“张兄,这八成价,可有谈?” 价格都是谈出来的,不问便没有机会。 至于张江的身份,他和苏山都默契的没有多问。 人家都已说了现在身上有麻烦不便说,那么,他们也不好再追问。 何况,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然而,江吟却摇头拒绝道:“没有,八成价已经很低。说句实在话,这点钱,不足以让我去冒这个险。” 跟官家打交道,稍有不慎便会掉脑袋。所以,她做这件事,是承担了丢命的风险。 卖价的八成,如何能抵得上她的命。 但话又说回来,不管是她江氏目前的份量,还是李戟、谢道允,都不至于让官家要她的命。 因此,她才敢应这件事儿。 她继续道:“也是看两位跟我有缘,我才想着若是有机会,便替你们递上去。成与不成不确定,但总归也算是个机会,不是吗?” 机会就在这里,抓不抓住,就看他们的了,左右她也没有损失。 “张兄说的是,是我魔怔了。”李青神色微正,随即认真朝江吟拱手施礼道,“我李家这边愿意跟张兄合作,待会儿我便将备好的宣纸交给张兄。” 宣纸嘛,他们李家有的是。即便最后不成功,那也无妨,权当结个善缘。 江吟笑眯眯回礼道:“那便合作愉快。” 为江氏添砖加瓦,指日可待。 若是徽州这边顺利,江氏的商队将重新启用。 等走丝绸之路时,她亦能把宣纸加入进去,创造另一笔财富。 宣纸的事情谈好,她偏头看向苏山,不知道能否拿下徽墨。 眼瞧着李青已经谈好生意,苏山心里也着急,但他这儿的情况却不一样。 他连忙施礼道:“不知张兄可否等我两日,徽墨制作慢、成本高。这两成的钱,我不敢擅自决定,得回去跟族人商量后才能决定。” 他跟李青不一样,李青乃是他家的独子亦是少主,早早便掌管宣纸生意。 至于跟他在茶馆里厮混,亦不过是空闲时间消遣一二罢了。 但他不是,他是家中次子,上头还有兄长镇着。 而他的兄长,才是苏氏的少主。 生意上的事儿,小事苏山自己还能做主,大事儿却不行。 像现在这般大的事儿,即便是自家兄长来,亦不能轻易下决定。还得他爹和叔伯同意,他们才能做。 李青也帮着替苏山解释,希望江吟能多等苏山两日。 闻言,江吟颔首道:“不着急,我最近几日都在徽州。苏兄尽管去问,有结果后,可来徽记客栈寻我。 若是寻不到,亦可在茶馆等我。我会趁现在在这里,时常去茶馆喝茶。” 她也知道徽墨的事儿没宣纸这般容易办成,但她可以等。 左右都要在徽州待上一段时间,等两日又何妨。 “多谢张兄,那我先回去商量。”苏山扶了扶头上簪的花,连忙朝两人拱手拜别,随即快步离去。 苏山离开后,江吟也没有在宣纸铺里多待。等李青将包好的宣纸送过来,她便离开了。 李青送过来的宣纸,均放置在精美的木匣里。 他一共给了三盒,其中一盒呈到官家面前,另外两盒则随江吟如何处置。 在李青看来,江吟即便能把东西送到官家手里,也少不得去找人。 找人时,便能将剩余的宣纸当礼品送给中间人,免得江吟难做。 李青考虑的周全,江吟自然没有拒绝,她还真有准备送的人。 出了纸铺,江吟没有再瞎晃悠,而是直接拎着东西先回了客栈。 而此时,乔装打扮的江四娘亦早已到了客栈,正黑着脸坐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喝茶。 见到江吟进来,她明显的松了口气,是真担心江吟在这里出什么事。 江吟神色讪讪,但也按耐住心情,若无其事快步上楼回房。 她刚把东西放下,坐下喝了杯茶,江四娘便偷摸过来了。 “咱们不是说好在茶馆相遇?”江四娘紧绷着脸道,“你怎么就先跟两个陌生男子走了?” 天知道她看到江吟跟两个陌生男子从茶馆里出来有多着急,后来跟到了徽墨铺子,又跟到宣纸铺子。 见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先一步回客栈等江吟。 江吟有些心虚,但还是笑眯眯道:“四娘先坐,给你看点好东西。” 她把买的徽墨和宣纸拿给四娘看,又把今日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才把李青给的那三匣子宣纸拿出来。 江四娘微微诧异道:“那两人连你的身份都不清楚,就这么轻易信任你?” 这事儿可真是奇了怪,哪儿有心这么大的生意人。 江吟感叹道:“是啊,他们莫名信任我,我也觉得异常。 但后来一想,兴许最开始他们只是想让我去看看徽墨和宣纸。只是在我提出可以帮忙后,才认真了起来。” 信任一个人并非那般容易的事儿,但只是短暂的信任,又能给志同道合之人介绍自家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她也清楚的知道,是在她提出可以上达天听后,苏山和李青才真正重视起来。 江四娘嘴角微动,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总之,你多注意,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放心四娘,我知道的。”江吟笑眯眯应承道,“四娘快些帮我看看这徽墨和宣纸可好?” 四姑父方文远便是读书人,四娘自然对墨和纸这种文房四宝有些涉猎。 江四娘见江吟真的放在了心上,这才继续看桌上放着的徽墨和宣纸。 良久,她才感叹道:“这是我见过最好的墨和纸。若是咱们能拿下这笔生意,其中的利润倒是值得期待的。” “只是。”江四娘话音一转道,“你真不打算跟他们签订契约?” 第125章 败仗 谈任何合作,都该签订契约。契约也是衙门认可的东西,若是有人毁约,还能寻求衙门的帮助。 像江吟这样不签订契约的有,但是很少。 毕竟,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利益打赌。除非,有足够的底气。 就好比相爷王安石,他跟比他弱的人谈合作,即便不签契约,也没人敢毁约。 但江四娘还是担心,江吟不是王安石,江氏也达官显贵,谁知道人家苏家和李家身后还有什么人。 江吟何尝不知道,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她没法签订契约。 她叹了口气道:“我女扮男装,还用的假名,即便签了契约,也不起作用。 倒不如等事情有了结果,再用真实身份来签约。” 她顿了顿,继续道:“四娘放心,若是他们当真毁约,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若是真闹掰了,那她必然不会让徽墨和宣纸再入官家的眼。 天下没什么东西是不可替代的,若是有,她不相信官家不想收归朝廷所有。 江四娘无奈,只好长叹口气道:“行,你有分寸就好。不过,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些,而是先把手上的事儿给解决了。” 她坐直身子,认真道:“监察使那边,你可有消息?” 昨儿江吟便派了人去打探消息,今儿怎么着都得有消息回来才是。 “说到这个,我也正想说。”江吟同样坐直身子,神色认真道,“这事儿有点麻烦,那监察使进了驿馆便没出来。 我的人从昨天守到今天,都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更没有看到他有所行动。” 她抿抿唇,继续道:“倒是接二连三有人去驿馆拜访他,而且,大部分都是那些茶商。也不知道是他召见的,还是那些商贾主动去的。” 驿馆在那监察使来以后,防备更加森严了,他的人不敢靠的太近。 毕竟,她的人的确比不上人家东京来的,这点不可否认,她也不愿让自己的人去凭白送死。 “那怎么办?”江四娘眉头微蹙道,“只能等着他出来?”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的确也可以等到那所谓的监察使出来。 但时间不等人,她们不能拖太久。 果不其然,江吟摇头道:“不能坐以待毙,待会儿我去附近瞧瞧,看看能不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她还能去跟出来的那些人打探消息,看看那位监察使到底要做什么。 江四娘眉头微蹙道:“我跟你一起去,咱们过去看情况。最好能分头行动,从不同的角度切入。” 江吟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她不是神,能面面俱到。有四娘在,总能一起发现些不同。 确定好事情后,江吟便让客栈送了些饭菜上来。 吃过饭后,她并没有立马出去,而是在房间里休息了半个时辰。这才跟四娘一前一后出门,准备往驿馆去。 徽州城的驿馆在闹市旁的巷子里,离府衙不远,不会太过吵闹,但出门也很是方便。 驿馆对面是家茶馆,跟徽记茶馆不同,这家两层的苏记茶馆里十分清幽,并没有表演的舞台。 这般清幽的茶馆也是江吟喜爱的,正好,二楼朝外的雅间,还能看到驿馆门口的动静。 除了驿馆门口,还能看到远处的府衙,江吟不由有些怀疑这家茶馆背后的主人。 可惜四娘去了另一个方向,没跟她在一起。否则,她怎么也得跟四娘探讨一二。 正在她感慨之时,同样做男装打扮的小萝进了门。 方才来茶馆二楼开了个雅间后,她便派小萝下去转了一圈。 小萝进来关上门,快步到她跟前低声道:“官人,有新情况。” 江吟连忙把人拉到身旁坐好,递了杯茶给她,这才道:“什么情况,快快说来。” 这雅州,看来也不太平啊。 不过也对,他们大宋好似就没太平过。 小萝一口气把茶喝完,这才低声道:“听说驻守甘肃的经略安抚使那边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官家震怒,要求收集大量茶叶去换战马。” “竟是败了?”江吟瞳孔微缩,“大量的茶叶,是不是含徽州茶?” 驻守甘肃的经略安抚使乃是王韶,前段时间还听说他打了胜仗。 他还特地跟官家要战马,催促蒙山那边的茶马互市,想一鼓作气继续打胜仗。 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就败了,还损失惨重! 小萝颔首道:“没错,含徽州茶。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所有的徽州茶都会被收走。” 徽州茶产量高,以往就有收徽州茶换战马。只是随着茶马互市的转移,重心也转至了蒙山。 江吟眼皮子直跳,这下,徽州这边的榷茶制不推行也得推行了。 她神色紧绷,沉吟片刻道:“你继续去楼下盯着,注意安全。若有异常,立马回来。” 还是得出门来,才能最快得到消息。只是,要报仇的话,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了。 王韶吃了败仗,不管是他还是官家必然是震怒的。这种情况,谁要动了收茶的监察使,便是在跟朝廷作对。 她心下苦笑一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她得知道仇人究竟是谁。 “是。”小萝起身施礼,快速离开了茶馆。 而江吟,则是端着茶杯来到窗前,眼神微眯望向驿馆的方向。 不一会儿,驿馆里便冲出两队人马。他们出来后快速四散开来,立马往四面八方跑去。 江吟手里的茶杯微晃,随即一口饮尽杯里的茶,跟着快速下楼去。 当然,这间雅间她并没有退。来时她便订到了明日,若非她本人去退,茶馆亦不会自作主张给她退。 这是个好位置,待会儿说不定她还会回来。 然而,她刚下楼,便有一人冲了进来,直奔柜台。 “砰”的一声,那人将佩刀拍在柜台上,高声道,“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 掌柜从柜台里出来,恭敬的行礼道:“官爷稍等,在下马上去叫。” 见状,江吟也不着急走了,跟其他人一起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看这人的穿着,江吟便认出了这是方才从驿馆出来的人。 第126章 混乱 侍卫火急火燎的来茶楼所为何事,江吟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很快,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茶楼的老板跟着掌柜出来,刚行了礼还没说话,侍卫便开口道:“行了行了,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你们茶楼里所有的茶叶全部拿到驿馆。 官家有令,全徽州茶尽榷入官。从现在开始,未经许可,禁止贩卖私茶。赶紧的,我还要去通知下一家。”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一声“且慢”,中年胖大叔老板连忙上前将人拦住。 老板的眼神往江吟几人的方向看过来,江吟折扇遮脸,仰脸望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看。 但她眼角还是瞥见老板往侍卫手里塞了个银锭子,随即谄媚道:“敢问官爷,散茶需不需要拿过去?” 团、饼一类的紧压茶,称为片茶。蒸而不碎、碎而不拍的蒸青和末茶,称为散茶。 团、饼制作虽精,可是工艺繁琐,煮饮也比较费事,价格相对较贵,散茶则相反。 是以,徽州茶虽以片茶为主,散茶为辅。但散茶依旧有卖,寻常人家,大都也是买散茶来喝。 目前的黄山毛峰,便是属于散茶一类。 侍卫手指微捻,眼神微眯道:“散茶不要,你自己留着。” 他丢下这句话便走,丝毫不再给人另外的指示。 但仅这句话,便让老板高兴不已。 散茶又怎样,只要是茶,他的茶楼便能继续开下去。 等人走后,现场炸开了锅,都在讨论出了什么事儿,竟要把所有的茶叶都收走。 还有跟老板关系好的,凑到老板跟前,询问老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徽州要推行榷茶制,茶馆的老板自是知道些内幕的。 他环顾四周,并未打算瞒着,只摇头无奈道:“就是你能看到的这样,榷茶制知道。所有的茶都得卖给朝廷,拿去换战马好打仗。 这咱们的徽州茶啊,以往也得卖给朝廷拿去换战马,但并未强制卖多少。 现在不一样咯,全都给朝廷。就连我茶馆里的库存,也都一样。”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这世道,怕是要乱咯。 “哎呀,那咱们日后岂不是没茶喝了?” “是啊是啊,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人官爷不是说了,散茶不要,咱们日后还能喝散茶。” “喝茶算什么大事儿,要我说啊,这仗就不该打。” “就是,打了这么些年,有几次赢过?别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不要命啦,说这些!” “……”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老板摇摇头,转身离去。他还得准备把茶叶归拢归拢,好拿去驿馆。 江吟眼神微眯,也转身离开了茶馆。 方才那人说的对,打什么仗,搞得民不聊生,还没几次胜仗。 自打大宋建立以来便重文抑武,跟辽国打不过也就算了,连西夏也打不过,还劳民伤财、民不聊生。 大宋历任官家都想攻打辽国收回燕云十六州,可也不审视审视自己这兵力行不行。 燕云十六州为幽、蓟、瀛、莫、涿、檀、顺、妫、儒、新、武、云、应、朔、寰、蔚州。 该区域为险要之地,易守难攻,是中原北部边境天然的防御阵地。 可惜了,如今在辽国手里。大宋去打了,打不赢,还得每年缴纳岁笔换取安宁。 就连官家这个称谓,也是宋太祖心虚,掩盖自己的不正统才挪做己用。 否则,官家应该叫皇帝才是。 就连宋太祖当初杯酒释兵权、重文抑武,亦是因为怕部下重蹈覆辙,学他自己黄袍加身起兵造反。 江吟抬头看了眼天边的夕阳,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些与她一个商贾有何干,她有的不过只是蒙山茶。 至于朝廷的决策,她无权妄议,只要能在这乱世中,守好江家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她并没有走太远,而是站在茶馆门口看了一会儿,便回到了楼上的雅间。 没多久,茶博士进来敲门,恭敬道:“客官还需要些什么茶?” 现在想喝什么还能喝到,待会儿茶叶送走,便什么都没了。 江吟指了指桌上的茶,偏头道:“能否把这些茶叶都卖些给我,我拿回家自己泡?” 她把茶馆里的茶都点了一遍,不得不说,这家茶馆的泡茶手艺,比徽记茶馆要好上一些,她还挺爱喝。 茶博士面露为难道:“这事儿我可做不得主,客官稍后片刻,我得去问问我们东家。” 江吟点头,善解人意道:“去,能卖更好,不能卖也无妨。” 方才底下闹那么大的动静,她总不能装不知道,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明目张胆与朝廷作对。 “多谢。” 茶博士朝她施了一礼,退出门去给江吟问茶叶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茶博士便拎了个小木匣子上来。 他边将木匣子打开放在江吟跟前的桌子上,边笑道:“东家说茶叶是不能卖给客官了,但是可以送一些。 这木匣子还是我们东家前不久做的,里面装有六种茶叶,虽然量不多,但也能尝尝鲜,还望客官莫要嫌弃。” 眼下再卖片茶便算贩卖私茶了,他们茶馆还要开下去,可不能做这种事儿。 “这怎么好意思。”江吟蹭的一下站起来,施礼道,“无功不受禄,这样,我出钱买。” 木匣子里被分割成了六小格,每一格里面都有一种茶叶。 量不多,加起来大概都只有一把。看的出来,这是专用来送人品尝的。 但这种时候能拿出来送给她已是难得,她不占这个便宜。毕竟,这些茶叶她其实也都买了一些。 “这。”茶博士面露纠结,想把,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东家向来说一不二,他说送便是送。 江吟摆手道:“这样,不如你下楼去问问你们东家,看看这东西他同不同意收钱。” 她可没有光明正大占便宜的癖好,免得被人利用。 茶博士无奈,只好按照江吟的要求,转身先下楼去征求意见去了。 而江吟,则又回到了窗边,光明正大的注视着驿馆的情况。 第127章 夜袭 落日的余晖,很快便随着行色匆匆的脚步,消失在夜空里。 期间,茶博士又上来了一次,说是他们东家收下了钱。但钱多了,又给江吟拿了些散茶上来。 江吟没拒绝,把散茶也收下了。 等夜幕降临,小萝跟着回了雅间。 “如何?”江吟问道,“他们都配合?” 她在楼上看了,有人送茶叶过去,但是不多。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也不过三车的茶叶。 “并未都配合。”小萝喝了杯茶,连忙继续道,“今日去的只是一小部分人,有些大家族,还只是象征性的交了一点,并未全部都交。” “哦?”江吟挑眉道,“那监察使可有说什么?” 果然不出她所料,愿意毫无保留把茶叶全都拿出来的人不多。 即便监察使追究,他们其实也能找个理由出来。 毕竟,这榷茶制的命令,可是傍晚才下的,他们来不及清理完很正常。 就这一夜的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转移多少茶叶。 徽州茶也刚采摘炒制出来,在炒制之前,许多茶叶已被订了出去。这笔钱,没人会放过。 是以,能快速转移多少便多少。等尽榷入官之后,要想重新买,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去了。 小萝摇头道:“驿馆里现在看守森严,我进不去。不过,恒护卫进去了,估计待会儿会传消息回来。” “行,那咱们先回去。”江吟当即便起身带小萝往客栈走。 王恒是一早去的驿馆,一直没回来过,她心里也挺担心的。 还有四娘也没消息,她得早些回去跟他们汇合交换消息。 等她回到客栈房间时,江四娘早已在房里等她。 两人快速交换了消息,最终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那就是,徽州城戒严了。 江吟咋舌道:“是担心有人偷运茶叶出城?” 还好她昨夜让人连夜把四娘这边收集的茶叶全都运走了。否则,今日这个情况,恐怕还没走多远,便会被截留下来。 虽然黄山毛峰大多数散茶一类,但她们这次自己却是做了不少片茶。 何况,这次黄山毛峰的量并不少,足矣让监察使心动乃至扣留。 江四娘也松了口气道:“是啊,还好咱们速度快。” 她继续道:“今儿我还打听到了,监察使姓李,听说也是什么皇亲国戚。” 江吟眼神微眯道:“所以,要我爹娘命的,是皇亲国戚。” 除此之外,还有可能是官家。 她突然想到当初齐海盛和江德旺大半夜带上茶山的李官人,她怀疑那人便是这儿的监察使,她想去见见。 “你去不行,容易露马脚。”江四娘眉头微蹙道,“王恒不是已经去了?他见过那人,等他回来一问便知。” 若真是那人,怕是想立马把她们都给摁死在这里。 江吟笑道:“四娘放心,我不会鲁莽。” 本以为王恒也会很快回来,然而,又等了一个时辰,人都还没回来。 就连她刚刚派出去找的人,也没回来。 “不行,我得出去找找。”江吟蹭的一下站起来。 她实在不放心,担心王恒出了什么事儿。 王恒是她当弟弟一样的人,她不希望王恒出事。 “我也去。”江四娘跟着起身附和。 但江吟拒绝了:“四娘留在客栈,若是他回来,或是有什么急事,也好做决策。” 四娘不会武,她真担心跟着出去会遇到危险。 江四娘嘴角微动,到底还是同意了留在客栈,她不能出去拖后腿。 江吟带着小萝出了客栈就往驿馆走,却没想到还没走到驿馆,便听到了打斗声。 “快!”江吟脸色一变,连忙就要往驿馆跑,生怕她的人孤立无援。 “官人等等。”小萝连忙把人拉住,“我先去看看,官人在次稍等片刻。” 她头都要大了,怎么就打起来了,她在心里祈祷不是他们的人。 江吟反手拉住小萝的手道:“不必,咱们一起去,先在旁边看看情况再说。” 她在心里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让小萝死,她得跟着一起去才放心。 江吟的决定小萝无法反抗,只能谨慎的跟在她身旁,时刻关注周围的情况。 等他们来到先前的茶楼门口时,茶楼已经关闭,只有对面巷子里的驿馆灯火通明,还有打斗声。 听打斗声就知道人数众多,不是王恒一个人能惹出来的动静。 江吟瞬间松了口气,不是王恒就好。 她们躲在角落听了一会儿,刚想继续往驿馆那边去,便看到有两道身影往她的方向跑来。 小萝捏紧她的手,若是苗头不对,立马拉着自家娘子跑。 倒是江吟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来的两人竟是王恒和严哥儿。 他们俩此时蒙着脸,一般人不会发现他们的身份,除了相熟之人。 小萝也认出了两人,连忙道:“是他们,官人,真是他们。” 江吟颔首,连忙朝两人打了个手势,随即转身往客栈相反的方向跑去。 而王恒和严哥儿在看到手势后,便立马跟在她身后。 等转了两条巷子,没有发现追兵和跟踪之人后,江吟才在角落停下来,等王恒和严哥儿过来。 只是,等两人走近一看,江吟才发现王恒受了伤。 伤口在肩上,若非他随意包扎了一下还捂着肩,这一路上都得留下血迹。 江吟瞳孔微缩,连忙上前关切道:“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快,上点金疮药。” 她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给王恒。 王恒摇头道:“已经上过药了,官人快些回去,咱们分开走,回客栈再汇合。” 他方才其实不想跟过来的,但想到不跟江吟说清楚,江吟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于是,只能带着严哥儿跟了过来。 “行,回客栈汇合。”江吟没多说什么,而是收回金疮药果断道,“你们俩先走,注意些,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穿着夜行衣还受了伤,谁见了不说一声坏人。 王恒和严哥儿没有磨蹭,叮嘱两句后,便快速离去。 江吟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随即,跟小萝一起,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第128章 搜查 黑夜是掩盖一切罪恶最好的工具。 远处的打斗声江吟并不想多管,她只想保证自己人安然无恙即可。 是以,看着王恒和严哥儿离开后,她也带着小萝快速往客栈赶去。 然而,有些时候并不是你不去找麻烦,麻烦就不会来找你。 她刚穿过一条小巷子,便遇到了你追我赶,从驿馆那边追过来打斗的两个人。 那两人正在墙头对质,江吟刚转过弯便看到了他们。 瞧见两人都扭头面露不善的看着她,江吟深吸口气,讪讪道:“路过、路过,两位继续。” 她说完转身就要跑,打什么,她可不想参与进来。 这两人,一人穿着夜行衣蒙着脸,一人穿着侍卫服,一看就知道是监察使的人和刺客。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想走,没那么容易。”黑衣人抬手拿起暗器往江吟身后掷去。 江吟瞳孔微缩,凭借直觉,连忙拉着小萝拐进墙角。 “砰”的一声,暗器坠落在地,并未伤到江吟和小萝一丝一毫。 这会儿江吟也顾不得去骂骂咧咧,只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保命要紧。 然而,黑衣人却不想放过她,想用她来引开追兵。 那侍卫也不是好惹的,紧追黑衣人不放。倒不是为了保护江吟,而是为了捉拿黑衣人。 江吟相信,那侍卫有监察使那样的主子,并不会管她的安危。 小萝边跑边往后看了一眼,担忧道:“官人,他们还跟着咱们。” 那两人也是闲得慌,不好好打斗,竟追着她们不放。 江吟眼神晦暗不明,咬牙道:“往城外的方向跑!” 说完,她拉着小萝果断转了个方向。 这里还是在城里,人多眼杂,她不好让暗卫出手。 等往城门的方向,跑到偏僻的地方,便能让暗卫出来助她脱困。 索性不过只有两个人,她的暗卫能解决。 只是,她改变方向后,那两人又斗在了一起,并未及时跟来。 看样子,应该是不打算再跟着她这个闲杂人等。 江吟松了口气,拉着小萝乱窜了几条街,最后才回到了客栈。 客栈里,江四娘依旧坐在她房里等着她回来。 瞧见她们气喘吁吁的回来,江四娘连忙给两人倒了茶,这才低声问道:“你们那里什么情况?” 江吟一口饮尽杯里的茶,摆手道:“别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把方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这才道:“恒弟和严哥儿呢,他们可回来了?” 希望他们没遇到这些。 “回来了,我让他们先回去收拾、处理伤口去了。”江四娘眉头微蹙道,“你们也换身衣裳,若是待会儿有人搜查,恐怕会有些麻烦。” 今夜当真是混乱的很,她担心方才的事情对江吟有影响。 听到王恒两人没事儿,江吟放下心来。 她颔首道:“四娘说的是,我们先换成女装。这大半夜的,也该睡觉了。 四娘也去睡,帮我带话让恒弟他们也先休息。至于其他事儿,明日再说。” 她顿了顿,继续道:“对了,让他们俩多注意,别露馅儿了。” 他们俩穿的是夜行衣,很容易被认为是跟刺客一伙儿的。 加上还受了伤,那可真是百口莫辩。 万一那劳什子的监察使突然来了兴趣,跑来全程搜捕刺客就不好解释了。 江四娘颔首,出门去给王恒和严哥儿带了话,便回房休息。 而江吟这边,也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熄灯休息。 至于换下来的衣袍,则是塞进箱子底,先掩盖一二。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楼下便传来了吵闹声,说是抓刺客。 江吟还能听到掌柜的不停的说好话,希望他们不要打扰到自己的客人。 然而,官差岂是那么好打发的,该查依旧要查。 江吟从被窝里钻出来,刚穿好衣服,房门就被敲响了。 “砰砰砰!” “出来,里面的人出来。” 江吟嘴角微抽,有些无语。就这么个查法,非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不可。 她轻叹口气,示意小萝去开门。 “女的?” 为首那人是徽州府衙的官差,比监察使带来的侍卫好说话。 只见他摆手道:“行了,下一个。” 大半夜闯女子闺房,他可做不出这种事儿。 何况,他已经眼尖的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另一位非富即贵的女子,可不能随便得罪人。 等人呼啦啦一窝蜂离开后,小萝有些懵的赶紧关上房门。 她一句话都还没说便过关了,属实没有想到。 江吟偏头道:“行了,先睡觉。” 但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王恒他们那边。 好在这些人查的速度非常快,没一会儿便离开了客栈,也没听到他们抓了什么人。 不知道是因为官差不想过多折腾,还是客栈掌柜给的钱够多。 总之,没事儿就好,管他是因为什么。 原以为今夜就这么过去,却不料半夜三更,有人动了她的窗户。 听到窗户的响动声,江吟蹭的一下坐起来,抱起花瓶摆件悄悄走到窗边。 “咯吱~” 只听窗户一声细微的响动,随即,似是有人坠落的声音响起。 江吟心下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又提起了心。 没一会儿,窗户再次被叩响,这次是像敲门一样,有礼节的叩响。 “是我,江小娘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吟瞳孔微缩,连忙放下花瓶去开窗。 直到李戟成功翻窗进门,她都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这种时候,李戟不是应该在雅州或是成都府调查谋利和贩卖私盐、私茶的事儿么,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儿了。 她心里疑惑,便低声问了出来。 “我来调查些东西,过不多久便会回去。”李戟眉头微蹙道,“方才门外有人想爬上来,你被谁盯上了?” 要不是他来的及时,那人说不定都已经翻窗进来了。 “放心,我没那么弱。”江吟没好气道,“若是他今日当真爬了上来,那便是有来无回。” 敢翻她的窗,她怀疑是方才搜查队里的人。瞧见她和小萝是女子,便起了歹心。 第129章 受伤 江吟跟李戟面对面站着,月光透过窗户映到房间里,颇有一种朦胧美。 这种情况下,孤男寡女,本该生出几分暧昧。但不管李戟是何感受,江吟心里确实没有半分涟漪。 旁的不提,就说李戟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就是令人心惊和怀疑的事情。 两人沉默着,但方才的动静,却已惊醒了外间睡在软榻上的小萝。 “娘子。”小萝轻唤一声,刚拐进来,便看到身穿夜行衣的李戟杵在自家娘子跟前。 她心下一惊,刚想叫出声又立马捂住嘴,快步往前挡在江吟跟前。 江吟在李戟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这才抬手拍了拍小萝的肩,低声道:“去外间守着,有情况给我说,别让人进来。” 她闻到了血腥味,借着月光也看到了几滴可疑的液体在李戟脚下。她怀疑,李戟受伤了。 小萝犹豫片刻,但在江吟的催促下,还是不情不愿的回到了外间守门。 虽然李戟她们是认识的,但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适。 现在看来,她也只能警醒点,苗头不对就立马进来保护自家娘子。 等小萝一步三回头去了外间,江吟才皱眉道:“你受伤了?” 李戟微微一愣,随即扬起嘴角,颔首道:“是,受伤了。伤口在肩上,江小娘子这里可有金疮药?” “有,你可以坐下换了再走。”江吟叹了口气,把先前没给出去的金疮药掏出来递给他,“说来,这金疮药还是你给的。” 是之前她在茶山遇刺受伤时,李戟给她的。还真别说,效果挺好。她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真好,你没用上。”李戟顺势坐到茶桌旁的椅子上,边松衣解带,边道,“江小娘子要看我换药?”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略带揶揄的看着江吟。 江吟被他看的老脸一红,连忙背过身去。 她张了张嘴,哑然道:“你上快点。” 这人也真是,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戟见状也不逗她,轻笑一声便开始认认真真给自己上药。 一时间,连空气都开始停滞了。 江吟觉得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又怎知我住这儿?” 她自认为自己的装扮没有任何问题,也不知道李戟是怎么准确找到自己住哪个房间的。 李戟知道,那么,其他人会不会也知道。 对此,江吟心里有些担心。 李戟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即若无其事继续上药,随口道:“当然知道,午间我见你进了这家客栈,便留意了一下。” 江吟不解道:“可我女扮男装,你如何知道是我?” 她当真开始怀疑自己女扮男装的装扮是否有破绽了。 李戟轻笑一声道:“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何况只是换了装扮。” 他望着江吟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宠溺。不得不承认,江吟在他心里是特殊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江吟似乎对他有些抵触。 接触了这么久,他依旧没想明白这抵触来自哪儿。 江吟嘴角微抽,无语道:“那改天你试试能不能把灰认成我。” 还化成灰都认识,当他有通天的本领不成。 然而,她还没在心里想几句,便忽然被李戟扯转身,被迫直视他。 江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皱眉道:“你、你做什么!” 她眼神不经意间瞟向他光着的膀子,随即像被烫了似的,慌忙看向别处。 然而,李戟却不放过她。径直将她的头转过来,面向他自己,认真道:“你不会变成灰,永远不会,日后别再说这种话。”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江吟化成灰,他的心就一阵抽痛,仿佛江吟当真离他而去。 “啊?”江吟眨眨眼,没搞懂他这是在计较什么。 但她还是识趣的妥协道:“行,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你先去上药,伤口又浸血了。” 她这会儿才看到,李戟这次伤的还挺严重,像有个血窟窿,不停的往外冒血。 “无碍,不过是小伤。”李戟得到满意的答复,便重新坐回去,继续给自己上药。 江吟跟着上前,好奇道:“你这是谁伤的,怎么看着像是锥子伤的呢?” 左右方才已经被迫看了他露出来的膀子,现在看看也没啥。 再说,前世李戟哪里是她没看过? 咳咳,她神色讪讪,不自在的往外间瞟了瞟。小萝没动静,看来她们的动静的确小,没引起小萝的注意。 也还好她没注意,否则她都不知道脸该往哪儿放。 不过,李戟这伤口若真是锥子造成的,那必然是杀她爹娘的那人伤了他。 李戟挑眉道:“的确是锥子,是在驿馆被伤到的。” 他神色微正,继续道:“那人你也知道,是杀害你爹娘的凶手。” 江吟能查出来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查出来。 此次他本是追着嫌犯过来的,正巧碰到驿馆的事儿。新仇旧恨加起来,他便动了手。 可惜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他一时不察中了计,还受了伤。 但对方也没好过,伤到了经脉,日后还能不能动武都难说。 “你把他打了个半死?”江吟突然激动起来,但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那你觉得他会不会死?” 若是不会,她都想派人去趁乱补几刀,这应该是离报仇最近的一次。 李戟嘴角微抽道:“别想了,你现在去捡不了漏,只会背黑锅。 咱俩有共同的敌人,你的仇,我会顺便帮你报了。” 事实上,那些人跟他是没有死仇的,他可以不必赶尽杀绝。 但江吟跟他们有死仇,为了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他还是顺手把人杀了得了。 江吟可惜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过,我的仇我自己会报,就不麻烦你了。” 前世也没见李戟替她报仇,谁知道这一世他抽什么风。 她自己的仇,还是自己报妥当,免得凭白欠人情。 她方才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最好的杀人时机已经过了。 现在刺客撤退,她这会儿去,若是被发现,就连前面的事儿也会加在她身上。 第130章 真相 江吟果断的拒绝,在李戟的意料之内。但他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他希望江吟能依赖他。 江吟可不管他怎么想,继续道:“那驿馆里的监察使你认识?你追的人跟他有关?”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可李戟偏不如她愿,并没有一次性全部解答她的疑惑。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李戟轻叹口气继续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只是,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听过便忘了。” 江吟只是商贾之女,现在更是孤女。牵扯到朝堂之事,对她没有好处。 江吟连忙举手道:“你放心,我只是听听、了解一下罢了。” 她只是想知道现在的局势是什么,李戟的进度又是怎样。 李戟将衣服穿好,略显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轻声道:“蒙山茶已开始陆续送往吐蕃换取战马,你知道的,有很长一段路需要背夫背茶叶过去。 但有几个背夫不老实,私自将背的茶贩卖给了别人。背夫我抓了,追着买私茶的人一路到这儿。” 他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复杂道:“说来,我能抓到背夫,还是靠你当初让冯姑姑带给我的信,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未卜先知?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大概,是以往也有过这种情况。 李戟在心里给江吟找好了理由。 “我说是直觉你信不信?”江吟呵呵一笑,道,“开个玩笑,是因为以往也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我才想着提醒你一下,没想到你还真发现了。” 她话头一转道:“其实我很好奇,你跟冯姑姑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藏在她心里已久,她不知道怎么问姑姑,姑姑先前也没打算跟她解释,便不了了之。 本以为这次从李戟这里也得不到答案,没想到李戟却挑眉道:“你以为,我为何唤她姑姑?” 又为何跟姑姑走的那般近,必然是亲近之人才会如此。 江吟神色微震,倒吸口气道:“你、你你你的意思是她是你姑姑?亲的?可姑姑姓冯,你姓李!” 姑姑这个称呼,乃是父亲这边的姐姐或是妹妹。若当真是亲姑姑,那这姓氏又做何解释? 她盯着李戟,想从李戟眼里看出他是否在说谎。 李戟被她看的有些莫名,但鬼使神差还是认真解释道:“是,亲的。至于姓氏的问题,咱们不做讨论。” 这事儿不好说,还是等姑姑自己跟江吟解释,若是她愿意说。 闻言,江吟一个踉跄,后退几步。 她白着脸,咬牙确认道:“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当然。”李戟点头肯定道。 这下,他也看出了江吟的不对劲。 他起身走到江吟跟前,眉头微蹙道:“怎么,有何问题?” 他想不明白江吟为何这么大的反应,是觉得姑姑欺骗了她,还是他欺骗了她? 可他们没提这事儿也是有苦衷的,另外,知道的太多对江吟没有好处。 江吟退后两步,仰头道:“所以,当初从成都府到雅州的路上,你多次出手相救不是巧合,而是受姑姑所托?” 李戟抿抿唇,颔首道:“是,姑姑的确托我多照看你。不过,现在不一样。现在即便没有姑姑的嘱托,我依旧会照拂你。” 他承认,当初若不是姑姑的嘱托,他不会多管闲事,不会对江吟多加照拂,更不会大半夜跑去救人、收拾烂摊子。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他是依照自己的心来保护江吟。 江吟凄凉一笑,哑然道:“我知道了。” 她说完转身回到床边,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原来,姑姑跟李戟竟是亲人。前世李戟将自己收下,大概也是因为姑姑。保下自己的命,亦是因为姑姑。 前世自己伤了姑姑的心,姑姑依旧想保住自己的命…… 前世的种种皆有了解释,李戟不过是看在姑姑的份上,才留下自己罢了。 她自嘲一笑,什么情、什么爱,都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 想来,若是前世她没烧死自己,李戟依旧会将她圈在后院,保她一世衣食无忧。 还好,她回来了。她不愿做那金丝雀,只想带着江氏在这乱世争条活路! “你怎么了?”察觉到江吟的情绪波动,李戟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着急道,“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江吟挥手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深吸口气,扭头望向他,“夜深了,李官人请回,我要休息。” 她需要静静,不想看到李戟。 李戟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吟脸上的泪水闪了眼。 他知道江吟不想说,只挫败点头道:“那江小娘子多保重,明日我再来找你。” 他深深的看了江吟一眼,随即转身往窗边走。 只是,在打开窗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替自己解释道:“方才的话我没骗你,我是想保护你的。我大抵,是有些心悦你。不过,你不必烦恼,我尊重你的选择。” 李戟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随即开窗直接跳了出去,只剩江吟呆愣愣的站在床边。 听到里间的响动,小萝跑进来便看到江吟泪眼婆娑的模样。 她满脸担忧道:“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那李官人欺负你?” 她跺了跺脚,心里后悔自己听他们的话出去守门。 早知道,她就应该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家娘子。 江吟回过神来,抬手捂住剧烈跳动的心,随即语气有些僵硬道:“我没事儿,只是听到了些令人伤心的事情。” 她僵硬的坐到床上,又僵硬的躺下拉好被子,朝小萝眨眼道:“我要睡了,折腾了这么久,你也快去睡觉。” 她说完便闭眼沉思,没再看小萝。 小萝见状有些无奈,确定自家娘子没事儿后,也只能先去了外间。 而江吟这边,在小萝出去后,又立马睁开了眼。 方才,李戟说心悦她? 前世直到死,李戟都不曾说过心悦于她。 但这一世,竟然说心悦她。 他这是什么意思,又想让她没名没分当个妾? 第131章 妥了 前世的种种,在这一刻忽然都烟消云散,江吟的心绪也跟着平复了下来。 眼下,她已明白,前世和今生是有极大区别的。 甭管前世如何,今生已是另一种景象,她不必沉迷于前世的伤痛中。 只是,旁的都好说,但感情上,她的确不想跟李戟再纠缠下去。 可李戟偏偏说心悦她,这让她心神有些不宁。 她有自知之明,前世李戟当她是金丝雀,他们俩的感情根本不在平等的位置。 现在不一样,现在李戟将她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如此,若是当真跟李戟在一起,亦不会无名无份。 可李戟的身份在那儿,当真会娶她一介孤女为妻? 即便他愿意,李戟的家人定是不愿的。所以,江吟不想跟他扯上瓜葛。 江吟抬手揉了揉脸,索性什么都不想,直接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先让王恒和严哥儿过来说了昨夜的情况。 昨夜的情况即便王恒和严哥儿不说,她也知道了大概。 只是,他们并未认出昨夜李戟也在里面。反倒因为场面太过混乱,撤退的时候受了伤。 江吟让两人先养伤,之后多关注驿馆的情况,这才下楼准备在大堂用早膳。 没想到刚下楼,便遇到了同样在大堂里用早膳的李戟。 她嘴角微抽,大概知道李戟昨夜也是住在这家客栈。 但她还不想理他,便若无其事的坐到另一桌去。 江吟依旧是女扮男装打扮,并不想多跟李戟说话。 然而,李戟却不如他所愿,直接端着自己的粥,挪到江吟这张桌子。 江吟眼眸微抬,板着脸道:“这位兄台有事?” 她不由在心里腹诽几句,这人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儿,当做不认识她。 李戟丝毫不介意江吟的冷脸,反倒呵呵一笑道:“我观兄台有些眼熟,不如一道用膳?” 说着,他抬了抬下巴道:“左右人多,跟旁人拼桌不如跟我拼。” 闻言,江吟抬头扫了眼四周,用早膳的人的确很多。 而她桌旁,正有两个止步不前的男子。想来,本是打算跟他拼桌。 见状,江吟也明白了李戟为何要过来。索性也不再纠结,只颔首表示答应。 李戟笑着坐下,并未介意她的冷脸。 两人沉默着用完早膳,还没等江吟起身,便瞧见苏山进了客栈门。 苏山踏进门后左右看了看,在看到江吟时,眼神一亮,朝她走来。 “张兄。”苏山朝他拱手打招呼。 江吟连忙起身,笑着回礼道:“苏兄。” “张兄可用好了早膳,咱们出去说?”苏山顿了顿,看了李戟一眼,扭头道,“这位是?” 他知道客栈用膳时人多会拼桌,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人张兄是否认识。 若是认识,倒不好不打招呼。 江吟摇摇头道:“拼桌罢了,咱们走。” 苏山这么早来找她,恐怕是已经决定好了要不要跟她合作。 她猜测,大抵是愿意合作的。否则,怎么会这么早主动找过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客栈,只留满脸不悦的李戟在客栈。 李戟如何想,江吟并不关心。或者说,李戟昨夜的话到底影响到了她的心绪,她现在并不想多跟他说话。 出了客栈,苏山边带着江吟往他家的徽墨铺子走,边道:“张兄当真不认识方才那人?我看他盯着咱们出门,似乎有些不满。” 确切来说,应该是对他不满。 “苏兄倒是敏锐。”江吟笑了笑,解释道,“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罢了,算不得认识。” 她顿了顿继续道:“苏兄这是想清楚了?咱们合作?” 她在心里不由感概,这徽墨,若是通过李戟呈上御前,便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惜了,她暂时不想跟李戟合作。 见她不想多说,苏山也不再探究,而是颔首道:“不错,昨日你提的要求,我们苏家答应。 这会儿去铺子里,张兄可以挑选三块看的上的徽墨带走。另外,我们还专门准备了一块。” 这专门准备的,当然是用来送给官家的。至于这会儿江吟可以挑选的三块,则是打点所用。 “甚好。”江吟咧嘴一笑道,“苏兄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她当然知道苏家和李家也是在赌,赌赢了便能在官家面前长脸、名声大噪。 赌输了,不过就是几块墨、几刀宣纸罢了,没其他什么损失。 毕竟,他们连她真实的身份都不清楚。 不过,偌大的家族,这点东西还是给的起,不至于那么小气。 江吟眼里的笑意加深,她现在倒是真想跟这两家人合作。 等拿到了徽墨,江吟再次回到客栈。不一会儿,江四娘便过来找到她。 同时,也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昨夜的刺杀并未让监察使退缩,反倒更变本加厉的催促徽州的茶商上交茶叶。 不仅如此,没有上门的,那监察使都派了人专门上门去催促。还给了时限,三日内必须把徽州茶尽榷入官。 若是没有,或是有私藏,便等着蹲大牢。 江吟咋舌道:“他这般强硬,那些茶商当真愿意?” 物极必反,就不怕这些茶商暴乱,再来个王小波起义? 想当初蒙山刚推行榷茶制,官家派去的人也是挨家挨户、好声好气聊了的。 而且,是在采茶前颁布的,并未等到采茶后。 眼下徽州茶刚采完,速度快的,茶叶早已被外来的茶商定完了,哪儿还有什么茶叶可以尽榷入官的。 江吟甚至觉得这徽州的监察使,并非官家派来的。 若官家真有这个意思,必然会赶在采茶前颁布政令。朝廷有王安石在,不会让官家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何况,徽州茶本就有很大一部分卖给了朝廷。 “当然不愿意。”江四娘摇头,轻声道,“听说这些茶商正联合起来,想写万民书,闹到东京去。” 江吟忍不住道:“这事儿本就是朝廷不占理,人家有意见也正常。就是不知道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们还得买地。” 左右黄山毛峰归为散茶,榷茶制管不到这里来。 第132章 万民书 江四娘没好气道:“万民书都出来了,府衙哪儿还有心思卖地。若真让商户递了万民书到官家跟前,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古往今来,递万民书的事儿屈指可数。 即便成功递了万民书之后,政令依旧要执行,那也不能忽略万民书这个东西。 这代表了民意,只要不是昏君,都会在乎,谁也不想在史书上添这么一笔。 所以,无论如何,万民书,监察使和府衙都会想办法摁下来。 江吟叹了口气道:“徽州这监察使到底是什么人,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 莫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只想为自己谋利。 若是像当初蒙山施行榷茶制时的有商有量,也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具体是何人还不知道。”江四娘抿唇道,“总归不是个好的。” 否则,怎么搞出这么多破事儿,第一天夜里就有人去刺杀他。 江吟沉吟片刻,随即笑道:“说不定他们递万民书也是好事。” 让官家、朝廷和大宋的子民们,都看看被榷茶制压迫下的茶商都成了什么样。 保家卫国是没错,但也得给茶商们留条活路不是。 不提蒙山,就说这徽州茶,即便要尽榷入官,也该是明年施行,而不是现在。 “可不是嘛。”江四娘赞同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咱们要一直待在这儿?” 她们准备好的茶叶已送去了蒙山,剩下在这里的事情便是买地、种茶树。 另外,还得买一批茶树。 茶树可以在许安那边买,就是卡在土地的问题上。没有土地,再多茶树也没地方放。 想到李戟还在这里,土地的问题也还没解决。 江吟沉吟片刻道:“这样,四娘先回镇上跟许安谈谈买他茶园的事儿,我就在府城。 正好我才谈妥了徽墨和宣纸,先去他们的工坊看一看。” 原本她是想等下次过来,以真是身份去参观。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眼下寸步难行,便先去看看。 江四娘偏头道:“你决定好了,要买许安那茶园?” 那茶园里的茶,味道确实不如人意。 “买。”江吟点头道,“日后可以用来培育茶树苗,或者盖个庄子。” 像蒙山脚下的老宅,日后守茶山的人住进去好管理。 “也行。”江四娘沉吟片刻道,“不过,你那边去看工坊的时候,把小萝和王恒带上,严哥儿也带上,以免有什么意外。” 严格来说,江吟跟那两家的人也不过才认识两日罢了。 谈好了合作是一回事儿,该有的防备还得有。 江吟挑眉一笑道:“四娘放心,除了他们,我身边还跟了不少人呢。” 昨夜差点被牵连,她没有立马喊暗中跟着的人出来,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若真威胁到了自己的命,她肯定是要喊他们出来的。 见此,江四娘才放心了下来。但很快,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我今日竟瞧见了李官人。”她眉头微蹙道,“就是当初雅州那边的监察使,不知他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她并未将李戟跟徽州这边的监察使视为一人,毕竟,若是李戟,他不会像现在这般行事。 江吟讪讪一笑道:“他过来跟这边的榷茶制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江四娘疑惑道,“你见过他了?” 她突然发现,那李戟跟自家阿吟的关系,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她神色有些怪异。 江吟眼神有些飘忽,却还是颔首道:“昨夜见过,他受伤了,在我这里包扎了一下。” 至于李戟说的什么心悦她,她是不会说的,即便对面的人是四娘。 “什么?昨夜?”江四娘深吸口气道,“阿吟,你们俩……” 什么时候这两人这么熟悉了,李戟受了伤还大半夜跑来找阿吟。 她心下有些不悦,那李戟又不是一般人,也不是没地方可去。大半夜找过来,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江吟知道四娘想岔了,连忙解释道:“四娘放心,我们俩没什么,真的,我对他可没旁的意思。 只是他跟冯姑姑有些关系,姑姑托他多照看我几分罢了。” 至于姑姑跟李戟的真实关系,她暂时是不打算给别人说的。 若是要说,也得先征得姑姑同意才行。 “他竟跟冯夫人认识?”江四娘诧异过后,倒是平静了下来,“说来也是,冯夫人并非一般人。如此,倒该多感谢她。” 这么多年,她们自然知道冯夫人不是普通人。只是,她们都不知道冯夫人的真实身份罢了。 若是冯夫人嘱咐的,那她倒能放心不少。 江吟含笑道:“四娘放心,我有分寸。” 但江四娘还是嘱咐道:“男女有别,下次可别大晚上待在一块儿了。若是有事儿,记得来找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有损名声。 江吟点点头,答应道:“知道啦四娘,我下次注意。” 下次她睡觉把窗户封死,谁来也不行。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把买茶园的事儿,以及能接受的价格交了个底。 之后,江吟便把身上带的银子分了些给江四娘。 不仅留足了买茶园的钱,还把之后买地的钱及后续需要的钱也预留了些,以免计划有变她直接回去了。 江四娘对江吟再三嘱咐之后,这才抱着银子回了镇上。 而江吟这边,也派人去跟苏山和李青越好时间,明日一早便去实地看工坊。 两家的工坊并未紧挨在一起,是以,约了两天的时间。先去徽墨坊,再去宣纸坊。 约好时间后,江吟也没再出门,只留在客栈养精蓄锐。 到了晚上,她还真把自己房间的窗户给封上了。 以至于李戟想再次翻窗,都失败了。 这事儿江吟不知道,即便知道,她也只会无语。 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半夜翻女子闺房,也只有他想的出来。 而第二天一早,为了避免在楼下遇到李戟,江吟专程把用早膳的地方改到了房间里,准备在房间用完早膳再出门。 第133章 出发 苏山家的徽墨作坊,位于歙县境内。从徽州城过去,得三个多时辰。 也就是说,眼下用过早膳出发,到地方都得下午去了。就连午膳,都得在路上解决。 今日也注定赶不回来,得在歙县住一夜,明日直接从歙县转道去李家的宣纸坊。 是以,此次不止苏山要去,就连李青也是要一起的。 江吟在屋里用过早膳便出了门,严哥儿早已套了马车,跟王恒等在门口。 只是,她刚跟小萝上马车,便听一声“且慢”响起。 江吟嘴角微抽,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李戟的。 她无奈的撩开车帘道:“这位官人有何事?” 她是真不想在这种多事之秋跟李戟扯上关系,就让他们当陌生人不好么。 李戟摸了摸鼻头道:“你是要回雅州?可以等几日,咱们一起回去。” 他顿了顿,解释道:“回去路途遥远,没想象中那么安全。” 他心里隐隐后悔,早知道表明心迹会让江吟远离他,他一定不会这么早说。 江吟瞧了他一眼,神色复杂道:“你误会了,我暂且还不回去。若是没有其他事儿,我便先走了。” 她说完便放下车帘,吩咐严哥儿启程往城门外约好的地方去。 李戟没追来,倒让她松了口气。 小萝忍不住低声道:“李官人好似心悦娘子?” 那夜她便觉得不对头,李官人定是觊觎自家娘子的。 而自家娘子的心思,她反而没看太明白。 江吟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嗔道:“瞎说什么呢,少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奴才没瞎说呢。”小萝捂着额头道,“奴只是觉得,若是有他帮忙,娘子必然会轻松不少。” 自家娘子一个人撑着江氏太苦了,李戟有钱有势,长的还好看,配的上自家娘子。 “求人不如求己。”江吟没好气道,“把自己身家性命寄托在旁人身上,可不是件好事儿。” 就像她前世,即便能保下命来,也不过只能依附旁人过一辈子。 她要靠自己撑起江氏,旁人的力要借,但不至于把自己搭上去。 小萝吐了吐舌头道:“奴晓得了。” 不管自家娘子做什么决定,她都是赞成的。 马车很快来了城门外,苏山和李青早已等在城外。 他们两人一人一辆马车,外加一个车夫一个护卫,再没有其他人了。 三人也不磨叽,见了礼便坐上马车往歙县去。 路上,三人都默契的快马加鞭,想要尽快赶到歙县。 也只有快到午时,他们才寻了片树林进去,准备休息休息吃点干粮。 都是大老爷们儿,随意垫垫得了,等到了地儿,再吃精细些便罢。 然而,江吟却不想吃干粮。 她这趟出来,除了是去参观徽墨和宣纸的制作过程,还是来郊游的。 于是,她便让王恒和严哥儿去打猎、捡柴火,准备吃点野味儿。 苏山和李青来了兴趣,也让自己的人去打猎、捡柴火。 几人很快捡了柴火,还打了三只兔、两只鸡。 苏山和李青自认为是有生存经验的,直接一人拎了只剥了皮的野兔,准备直接架到火堆上烤着吃。 江吟连忙制止道:“等等,不能这样直接烤。” 苏山偏头疑惑道:“张兄此言何意?不这样烤,还能如何烤?” 李青也同样看着她,不知道她拦着他们是何意。 江吟丢了个眼神给他们:“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没有一只兔子可以离开巴蜀。” “为何?”苏山眨眨眼,眼里有些迷茫之色。 江吟挑眉道:“因为都被吃了啊。” 苏山一噎,没好气道:“张兄别卖关子了,你说这兔子该如何烤?” 在他少有的经验记忆里,烤野味儿一向都是这么烤。最多,就是给它们码点盐。 倒是李青若有所思道:“听闻蜀地喜辣、喜重味儿。” “没错,李兄说的对。”江吟笑呵呵接过小萝递过来的包裹,从里面掏了几个瓶瓶罐罐出来道,“这吃烤肉也是有讲究的。 虽然条件有限,但咱们还是可以还原蜀地专有的一两分味道。” 说着,便开始摆弄自己跟前的兔子。 早已剥皮的兔子,此刻躺在一片大树叶上,等着江吟给它安排最终的归宿。 她手起刀落,在兔子身上划了不知道多少刀。随即,才开始把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往兔子身上抹。 码料可是精髓,重中之重的一步,决定了最后烤出来的东西好不好吃。 苏山看的目不转睛,朝江吟道:“没想到张兄还随身携带调料,这可是蜀地特有的,除了盐?” 他往自己这边扇了扇,随即连忙回头打了个大喷嚏:“这什么啊,怎么这么刺鼻。” 即便闻着调料刺鼻,但苏山依旧好奇的紧。 “是姜末和茱萸。”李青接过话来,白了苏山一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他们这里虽然大多数不喜辣,但不代表没有这类菜。 只是,都是些远庖厨的人,认识的调料自然少。 “就你知道。”苏山同样回了他你和白眼儿,随即偏头朝江吟道,“除了盐,还有一味是什么?” “是巴椒,麻麻的,吃起来很是过瘾。”江吟边解释边道,“你们也可以试试,若是吃不得辣,可以少放些。 在兔肉上多划几刀,刀口划深一点,这样把调料抹上去烤更入味。” 不管苏山和李青要不要像她这样来烤肉,反正她是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的。 这几日吃的都太过清淡,这一口还真是念的紧。 还好四娘会做饭,否则在这里待久了,怕是会疯。 闻言,苏山和李青对视一眼,最终决定参照江吟的法子,尝试从未试过的烤肉。 三人一人架了只兔子烤,这期间其他人又去打了几只野味儿出来。沾了江吟的光,都用了她的调料。 这下真是人手一只,各人守着各人的野味儿。 不消片刻,整个林子里遍布香味。不仅闻着的人想吃,烤的人更想吃。 等烤肉一熟,几个顾不得烫,都迫不及待往肉下手。 第134章 歙县 江吟带的特质调料让苏山和李青欲罢不能,都已经到了歙县,苏山还在回味。 苏山忍不住朝江吟道:“张兄手上可还有那些调料,能否卖些给我?” 江吟挑眉道:“苏兄不是辣的慌,还想吃?” 方才苏山可是边吃边辣到流泪,本以为他可能不会再次尝试,没想到他还想吃。 苏山面露感叹道:“又辣又好吃,日后我可以适量减少调料的份量。” 少放些,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行。”江吟挑眉道,“回去后送你些。” 随即,她又扭头朝李青道:“李兄若是需要,也送你些。” 李青连忙拱手道:“如此,便先谢过张兄。” 他只是没好意思要,但对这味道,是极其喜爱的。 几人边走边聊,转眼便到了苏山家的徽墨作坊。 作坊并未在闹市里,而是在歙县县城边上的一座大庄子里。 整个庄子比江家在蒙山的茶厂还要大,地儿大、人少,主要以厂房为主。 只是,徽墨作坊里除了作坊外,还有工匠用来居住的房屋。 苏山带着他们边走边介绍道:“徽墨制作时间长、工序复杂、材料特殊,便没选在闹市里。” 江吟看到工坊里有许多工匠在打磨手里的徽墨,不仅整个人手上、身上弄的黑漆漆的,流连屋里地面和墙面也一样,整体都跟徽墨映衬着。 苏山只带他们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并未进去,而是先带他们去了选材区。 苏山自信满满道:“徽墨的选材主要包括烟料、骨胶、墨泥……” 而烟料,则以松烟、油烟、漆烟等为主。其中松烟是最常用的烟料之一,色黑质细。 骨胶是徽墨的重要原料之一,粘性好、透明度高,可以增加墨锭的硬度。 墨泥则是徽墨的另一个重要原料,有粘性和可塑性,可以调节墨锭的硬度。 除了以上三种主要原料外,徽墨还会加入一些辅助材料,如冰片、金箔、珍珠粉等,以增加墨锭的香气和色泽。 徽墨的制造工艺也非常独特,包括炼烟、搅拌、研磨、筛选、晾晒、包装等环节,每个环节都有严格的操作要求和标准。 总之,徽墨的选材和制造工艺都非常讲究要求严格,因此才能生产出高质量的墨锭。 江吟咋舌道:“怪不得你做决定那般谨慎,原来就连选材都这般讲究。” 平心而论,徽墨的制作工艺和耗费的时间,比蒙山茶复杂多了。 苏山挑眉道:“那是自然,所以,徽墨卖的贵,它值这个价。” 完成选材后,便是炮制。 徽墨的炮制步骤繁多,首先为炼烟,使用木材烧出的烟灰作为原料,将烟灰收集起来备用。 其次是配料,将烟灰、骨胶、墨泥等原料按照定比例混合在一起,形成墨坏。 之后是搅拌,将墨坏放入搅拌器中,加入适量的水,搅挫均匀,使墨坏质地更加细腻。 搅拌过后再研磨,将搅拌后的墨坏放入研磨机中加入适量的水,研磨成细腻的墨浆。 研磨好之后便是过滤,将研磨后的墨浆倒入过滤器中,过滤掉其中的杂质和颗粒,使墨浆更加清澈透明。 之后是沉淀,将过滤后的墨浆静置一段时间,让墨浆中的悬浮物自然沉淀到底部,倒去上层的清水。 沉淀的过程可以是缓慢的,也可以是快速的,这取决于墨汁的成分和浓度。 墨汁的沉淀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通常,徽墨的原材料中会含有一些杂质和颗粒,这些杂质和颗粒会在搅拌、研磨、过滤等环节中被去除,但有些微小的颗粒可能无法完全去除。 因此,在墨汁的沉淀过程中,这些微小的颗粒会慢慢地沉到底部,使墨汁变得更加清澈透明。 此外,徽墨的沉淀还会影响墨汁的粘稠度和使用效果。 墨汁的沉淀越彻底,其粘稠度就越低,使用起来就越流畅。反之,如果墨汁的沉淀不够彻底,其粘稠度就会高,使用起来就会感觉有些阻滞。 在徽墨的生产过程中,墨汁的沉淀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紧接着是晾晒,将沉淀后的墨浆倒入模具中,放置在通风干燥的地方晾晒,让其自然阴干直至墨锭完全干燥。 徽墨的晾干时间一般需要半年以上,具体时间视墨的大小、厚度和天气情况而定。 若是晾干时间不够,会导致墨锭内部潮湿,影响使用效果。 而晾干时间过长,则会导致墨锭表面干燥过度,内部却仍然潮湿,同样会影响使用效果。 徽墨的晾干环境要保持通风干燥,避免阳光直射和潮湿的环境。 若是晾干环境过于潮湿,会导致墨锭受潮、发霉。 相反,若是晾干环境过于干燥,则会导致墨锭表面过于干燥,容易开裂。 在晾干过程中,需要不断翻转墨锭,以使墨锭表面均匀干燥,避免出现干燥不均的情况。 最后,则是描金装饰。 徽墨在晾干后,需要进行描金装饰,以增加其美观度和使用价值。 描金时需要注意图案的精细度和色彩的搭配,以达到最佳的装饰效果。 总之,徽墨的晾干过程需要注意时间、环境、翻转和描金等多个方面,以保证其质量和美观度。 江吟咋舌道:“这么说来,制作一块成功的徽墨,至少得半年的时间?” 这个成本可有点高,她忽然觉得先前苏山给她的那几块墨有些烫手。 苏山苦笑一声道:“是啊,半年都算短的。若非徽墨制作艰难,我苏家也不会畏手畏脚。” 若是做了无用功,损失太多徽墨,会动到苏家的根本。 当然,昨日给出去的几块算不得什么。再怎么说,他们苏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徽墨世家。 江吟颔首表示理解,若是换成她,也会一样的谨慎。 就是蒙山茶,她都不会轻易做这样的尝试,以免得不偿失。 见此,苏山眼里的笑意加深,他又开始讲起了炮制徽墨的注意事项。 苏山讲的仔细,江吟听得也认真。多了解些知识,她去推广时亦能有话可说。 第135章 徽墨坊 徽墨的炮制复杂,需要注意的细项自然会多一些。 首先,选材上便有讲究。徽墨的原材料要选择质量好、纯度高的,以保证制作出来的徽墨质量优良。 其次,炼烟要控制火候。炼烟时,要注意控制火候,不能烧焦烟灰,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再者,搅拌要均匀。搅挫时,要将墨坏搅拌均匀,不能有结块现象,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研磨要细腻,研磨时,要将墨坏研磨细腻,不能有颗粒感,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过滤要彻底,过滤时,要将墨浆过滤干净,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沉淀要自然,沉淀时,要让墨浆自然沉淀,不能搅拌或摇晃,以免影响徽墨的质量。 晾晒要通风干燥,晾晒时,要将墨锭放在通风干燥的地方,以免受潮影响徽墨的。 包装要精美,包装时,要将墨锭精美包装,以免受污染或损坏。 以上种种,无一不是在反复提醒炮制墨块需要用心、谨慎。 否则,粗制滥造炮制出来的墨,不仅会毁了徽墨的声誉,还浪费了好材料。 徽墨的炮制流程复杂,对江吟这种学的认真的,看的仔细的,苏山是高兴的。 他忍不住再次道:“张兄当真不打算亲手试试?” 亲手感受下徽墨炮制的过程,才能真正领悟到徽墨优势的真谛。 这次江吟都还没开口,李青便白了他一眼道:“这里面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你看张兄这一身白袍,哪里适合炮制墨块。” 他继续没好气道:“要来亲自体验,也得换身袍子才行。” 没个眼力劲儿的,也不怕得罪人。 苏山拍了拍脑袋,反应过来,连忙道:“那就算了,改日张兄想来体验可以随时给我说,我都给你安排。” 他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只想着张兄既然有兴趣,亲自试试又何妨。 江吟连忙解释道:“苏兄、李兄言重了。只是,今日除了穿着不合适外,也是为了不浪费这么好的材料。” 她一个从未炮制过墨块的新人,若是直接上手,万一在哪一步出了错,可是会影响一整块墨的。 一步错步步错,所以,她还是看看得了,不必非要上手。 见此,苏山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让她日后若是想来,便给他说。 江吟并未拒绝,欣然答应了下来。 从徽墨坊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几人并未住客栈,而是住在苏山在歙县的宅子里。 苏家大部分的人还是在徽州,或是外出寻找商机,长期停留在歙县的并不多。 是以,眼下宅子里的主家,只有苏山一人。 三进的宅子,江吟和李青各被安排到了一个客院。当然,他们各自带的人也随他们住进各自的客院里。 一行人安顿好后正在用膳,苏府的下人来报,有客人找苏山。 江吟笑道:“苏兄有事尽管去忙即可,无需顾虑我们。”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总不能一直让别人陪着。 苏山起身朝两人拱手道:“张兄、李兄慢用,我稍后就回来。” 他说完便匆匆离去。 只是,很快便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带了另一个江吟不认识的人回来。 不等江吟开口,苏山便解释道:“张兄,这是祝砚,乃是我从小玩儿到大的好兄弟。” 江吟连忙起身施礼:“在下张江。” 两人分别见礼后,落了坐。 祝砚也不在意,下人给添了副碗筷后,便跟几人一起吃喝闲聊。 祝砚跟苏山认识,自然跟李青也是认识的。 跟苏山和李青不一样的是,祝砚乃是歙县本地人,眼下也长期居住在歙县。 从他的名字里,江吟有了些猜测。 她故意打趣道:“祝兄这名字,听起来跟砚台倒有些牵连。莫非,祝兄家盛产砚台?” 歙县除了苏家的徽墨外,还有与之配套的歙砚有些名气。 若是她没猜错,这祝砚家里,应该是做歙砚的。 果不其然,祝砚抬手推了推头上的簪花,笑道:“张兄好眼力,我祝家的确是产歙砚的。 这歙县不说所有,起码有八成的歙砚,皆产自我祝家。” 他顿了顿,继续道:“张兄若是有兴趣,明儿可以去我家的铺子瞧瞧。” 就冲自己这两位好友对待眼前之人的重视程度,他便知道这位恐怕不一般。 “好啊。”江吟一口答应道,“左右来都来了,明儿先去瞧瞧你家的歙砚。” 祝砚跟苏山他们一样,看起来都是斯斯文文的书生。 毕竟,她们大宋重文抑武,文人的地位极高。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几家做的都是文人的生意的缘故。 至于歙砚,她的确也是感兴趣的。说不准,她还得挑选几方买回去。 虽然原本计划的是明儿去看李青家的宣纸坊,但这下突然改变行程,苏山和李青都没有意见。 左右都在歙县,去看看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接着,江吟又了解了歙砚目前的现状。 也是巧了,歙砚竟跟徽墨和宣纸一样,面临的是相同的困境。 江吟索性顺势提了跟她合作,她帮忙把歙砚呈上御前的方案。 也是在这时候,祝砚也才知道为何苏山跟李青这般重视江吟。 看到祝砚还在思考江吟的提议,苏山恨铁不成钢道:“考虑什么考虑,你那歙砚还有我家的徽墨值钱不成?” 机会都送到跟前了,抓住了说不定便会一飞冲天。 即便失败了又何妨,左右不过损失几块墨、几方砚台罢了。 江吟忍不住笑道:“不急,这事儿祝兄慢慢儿考虑即可。买卖不成仁义在,做生意也得你情我愿。” 她并不是非要合作做这几个生意,只是凑巧遇到罢了。 能做既做,不能做便不做,她不会损失什么。 “多谢张兄体谅。”祝砚起身朝江吟施了一礼道,“张兄放心,明日我便能给出答复。” 祝家不是他一个人的一言堂,他还是得回去问过族中之人,才能确定这生意做不做。 因着有生意的事儿在,祝砚没待多久便告辞了。出去的时候,苏山亦专程去送他。 第136章 歙砚 不知道苏山跟祝砚说了什么,或是祝砚自己想清楚了。 反正第二天祝砚来苏府找江吟,同意了跟江吟做生意。 苏山会心一笑道:“这样才对嘛,大家一起有个伴儿。正好有墨有砚凑一对。” “还有我家的宣纸。”李青凑过来接话。 就差笔了,可惜他们没有相熟的人家里在卖毛笔。 祝砚笑了笑,随即拱手朝江吟道:“如此,便有劳张兄。” 江吟连忙回礼:“互惠互利、互惠互利。” 若是她从中得不到好处,自然也不会费心去给他们做推荐。 几人在苏府用了早膳,便跟着祝砚去了他家的歙砚坊,亲身感受歙砚的制作过程。 祝家的歙砚坊跟苏家的徽墨坊规模和构造差不多,就连位置,也都一样在歙县边上。 墨和砚台是不可分割的一套,但制作手法却不同, 制作歙砚的过程,主要分选料、制坯、设计、雕刻、磨光、上光、包装等七道工序。 首先是选料,将拣出的石料,用铁凿轻轻敲击。发音如铜声即为上品,发音低沉者次之,发音如木者即有石病,不宜涿砚。 砚石硬度要适中,断面硬度与版面硬度相差不能太大。 选好的石料用水洗净后,进入下道工序,制坯。 制坯,分锯坯和磨坯两步。划线后的石料分圆形、方形和不规则形三种,锯时应确保截面与砚面垂直。 磨坯分粗磨和细磨,先用粗沙加金刚石和水在石板上平磨,平整后改用细沙水磨。 最后用油石和水砂纸打滑,使其四面平整、厚薄均匀。 制成的砚坯,以见不到节理裂隙或矿物细脉者为上品。 制好砚坯后,便到了设计环节。 按砚坯大小、质地优劣、形状方圆等赋以不同图案,将图描于砚坯上,再循图雕刻。 雕刻是一种艺术创作,与书法、绘画同理。 刀法分轻、重、徐、疾、刚柔相济。图案布局得当,疏密相间。 完成雕刻后,便到了磨光环节。砚刻完成后,砚面和图案必须磨光。 先用细石将砚通磨一遍,再用细沙纸水磨至手触无铓为止。 图案部分可撒些细金刚沙,用刷子磨光,有需故意显示刀痕的例外。 磨光之后需上光,以棕帚蘸少许油脂,涂抹全砚,使其更加晶莹光洁,纤尘不染。启用时,用姜片擦砚池,即可着墨。 最后是包装,佳砚均需配砚盒,以保护图饰和铭文。既防止尘埃入砚,又对砚起装饰作用。 砚盒有褪光漆盒、楠木盒、紫檀木盒、红木盒、梨木盒、红椿木盒等。 不可用比砚更硬的金属或其它材料制盒。 制盒要根据砚的形状量体裁衣,容砚应稍宽,籍以衬布,砚置盒内摇晃无声。 砚盒刻字,以篆隶为常见,嵌以石绿。 “张兄可要试试亲自雕刻砚台?”祝砚拿了把刻刀给江吟,想让她试试自己雕刻砚台。 这种动手的活儿,还是得亲手体验体验,才能知道其中的趣味。 “我来?”江吟忍不住道,“我可以吗?” 还真别说,她挺想试试的。 墨块会脱色,砚台可不会。更何况,砚台不会轻易损毁,她不怕弄坏了。 祝砚挑眉道:“当然可以。” 他将手里的刻刀递给江吟,又拿了块工匠雕刻到一半的砚台给她试手。 苏山和李青同时道:“那我们呢?” 他们也想试试,不想在一旁干瞪眼儿。 祝青嘴角微抽,随即,同样给他们拿了刻刀和砚台,让他们也一起试手。 见此,江吟便放心大胆的拿起刻刀,开始按照图案来雕刻。 还真别说,没点手劲儿也不能把图案雕刻上去。 几人花了半个时辰试着雕刻,可惜进度不是很大,只雕刻了一点点。 江吟放下刻刀,感叹道:“不容易啊,你们的工匠们都十分了不起。” 常年累月做这种枯燥的体力活儿,不仅需要毅力,还需要耐心。 若是急于求成,雕刻出来的东西只会粗制滥造。 但是,方才她看了一圈,并未发现粗制滥造的歙砚。相反,都是些精品。 “是啊,他们都很了不起。”祝砚毫不客气,点头感叹道,“所以,虽然歙砚不比徽墨,但也不差。” 都是手艺活儿,花的成本也高。 墨是实打实的用,没有替代品,但砚台不一样。若是家里穷点的,随意找块石头打磨打磨,亦能将就用。 李青接过话来,催促道:“行了,赶紧带张兄去你铺子上选几方砚台,晚些时候还得赶路呢。” 徽墨和歙砚看了,最后总该轮到他家的宣纸了。 宣纸的制作亦是十分麻烦,他也要带张兄看全套的制作流程。 祝砚笑道:“李兄莫急,咱们现在就去。” 观摩歙砚的制作过程,本就是一场文化传承。 只有了解了这其中的文化,才能更好的去向别人介绍。 江吟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是以,他们带她看什么,她都看的仔细和认真。 去了祝家的铺子里,祝砚便给了她四方砚台。其中一方上贡,剩下三方江吟自行安排。 而江吟自己,则是买了四方砚台,准备带回去自用和送人。 从铺子里出来,几人选了家酒楼用过午膳后,便启程往泾县去。 李青家的宣纸坊便在泾县,往徽州的方向走,马车大概需要两个半时辰。 他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泾县,在泾县住一夜,明日再去宣纸坊。 明日等参观完宣纸坊,江吟便打算直接回徽州去。 左右两个地方相隔不远,她能在天黑前赶回去。 当然,这只是她的计划。若是有其他变动,便继续待在泾县。 而这次去泾县,祝砚还有自己的事儿,并未跟着他们一起走。 中途休息时,江吟忽然想到她还没把答应的调料拿给苏山和李青。 于是,便让小萝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人给了他们一份。 拿到调料的两人异常高兴,当场便要再来一次烤鸡。 江吟连忙制止道:“可别,调料就这么多,你们俩留着自己吃,我要吃可以回去吃。” 第137章 报仇 从歙县出发后,江吟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黑夜降临前到了泾县。 李青想邀请苏山和江吟住他家的宅子,苏山倒是没有意见,但江吟却是拒绝了。 李青神色有些委屈道:“张兄这是看不起我李家?” 在歙县时都是住在苏家,在泾县合该也住在他李家才是。 苏山亦有些不解的看着江吟,没明白她是怎么考虑的。 江吟连忙道:“李兄误会了,并非我不愿意去你府上。而是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处理,不便去你府上。” 她方才已经在县城门口看到了她的人,等落脚之后,还得跟自己的人汇合。 李府到底是别人家,不说方不方便,就说他们之间也还没到这种信任的程度。 加上她这事儿有极大的风险,她不想拖别人下水。 “当真?”李青疑惑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已是信了几分。 若是有紧要的事儿要做,那人家不去他那里住,的确也是正常的。 “当真。”江吟颔首笑道,“如若不然,明儿再留一夜,去你府上住?” 李青也是真性情,没什么坏心思,江吟并未因为李青的话而产生不满。 原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却没想到李青竟毫不犹豫道:“行,那明日住我府上。” 去了苏府住,也得去他府上住。否则,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江吟有些好笑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她便跟两人挥手告别,带着自己的人往客栈去。 等马车驶出去一截路后,小萝才面露兴奋,却还是压低声音道:“官人,可是咱们的人成功了?” 即便只有她们自己人在,小萝依旧唤江吟官人。 毕竟,谁知道会不会有个耳力好的,正好路过他们的马车旁。 习武之人耳力好,内功深厚的更甚。是以,她们也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江吟抬手敲了敲小萝的额头,没好气道:“咱们可是一起行动的,眼下还没见到人,谁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话虽如此,但她直觉此次行动是成功的。 毕竟,她方才可晃眼看到,自己人脸上扬起的惬意和兴奋。 若当真是失败了,恐怕非死即伤,亦不会像现在这样放松。 小萝吐了吐舌头道:“官人运道好,咱们的人吉人自有天相,此次计划必然是成功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要不我出去寻他们,单独说说话,免得他们来找官人节外生枝?” 她觉得去客栈汇合也不是那么安全,他们最好不要跟自家娘子碰面。 如此,即便日后查到什么,也查不到自家娘子身上来。 江吟沉吟片刻道:“你去太危险了,还是让恒弟去。他武功高强,警惕性也高。” 小萝见此也不再坚持,等王恒去打探消息,他们继续往客栈去。 江吟心里也很是期待王恒能带来好消息,但这会儿她也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异样。 当然,不让小萝去接头的原因,除了小萝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不安全外,还有小萝每天都跟在她身边,太过有辨识度。 客栈有单独的小院儿,江吟直接定了个小院儿。除了可以住下他们所有人外,连马车都一起赶了进去。 稍微梳洗过后,王恒也借着月色摸了回来。 小院儿不怕隔墙有耳,江吟径直问道:“如何,可成功了?” 她身子前倾,非常期待王恒接下来的回答。 王恒知道她着急,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成功了,那人已死,家主和主母直接的仇已报!” 王恒嘴角不受控的勾起,看的出来心情很是激动。 没错,即便江吟知道特殊时候不能轻举妄动,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趁他病要他命。 在她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时,她便已经想了无数种报仇雪恨的法子。 原本在驿馆遇刺前,她还没打算这么快。 但当她知道李戟重伤那大胡子侍卫时,她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她一边派人去找机会把大胡子侍卫杀掉,一边约了苏山和李青出来看工坊。 如此,即便怀疑到她头上,她也有不在场证明。 而她的人在把大胡子杀掉之后,便直接往东京的方向去,伪造成是东京那边的势力动的手。 至于来报信的人,则是另外的人。 在行动之前,她早已嘱咐过她的人。不管得没得手,动完手之后便立马往东京逃去。 至于最终的结果,则会由暗处的另一人传递给她。 他们约的传信地点,便是泾县。至于时间,不过也就这两日。 江吟忍不住勾唇,顺势问道:“除了大胡子,可有再赚几条命?还有,我们的人可有伤亡?” 不管是大胡子还是其他跟他们一伙儿的人,其实都是她的仇人。 那大胡子是直接造成爹娘死亡的凶手,她更是一定要杀的。 “另外还杀了两人。”说到这里,王恒不由笑道,“也是咱们运气好,遇到他跟两个同僚出门。那两人似是新手,不难对付。我们的人受了伤,但没有死亡。” 也是因为大胡子受了伤,所以他们才这么容易得手。 另外,江吟派出去的人,除了两名暗卫外,还有三名精心挑选的高手。 所以,这次才会这么容易得手。 江吟松了口气,扬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行,没有伤亡便好。传消息给他们五人,让他们在东京一定要搜集到那人的证据。” 那人,自然指的是徽州的监察使。 江吟已经知道这监察使是谁了,跟李戟一样,同样是世子。 但不一样的是,李戟乃是异姓世子。而这位监察使名为赵盛,乃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跟官家同姓、同祖宗。 也正因如此,赵盛才会那般嚣张。不仅没把徽州那些茶商放在眼里,更未把地方官员放在眼里。 这人的身份注定了不好对付,但江吟占了前世的便宜,知道这人起了反心,索性便让逃亡东京的五人暗中搜集证据。 这一环扣一扣,少了哪一环都不行。 江吟自认为自己没那个能力直接杀了赵盛,但她可以借力正大光明除掉他。 第138章 宣纸坊 报仇之路进了一大步,江吟心里是十分满意。只希望能早日找到赵盛谋逆的证据,让官家处置他。 赵盛毕竟只是世子而非皇子,有谋逆之心,官家自是不会手软。 另外,现在看来,蒙山另外三家早已跟赵盛勾结在一起。 这次回去,她必定是要尽快找出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听到江吟的话,王恒点头应下来,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江吟疑惑道:“恒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王恒顿了顿道:“咱们的人动手时遇到了李官人,他出手帮了忙。” 其实,凭他们自己的人也是完全可以对付大胡子的。 但李戟从中插了一脚,偏他们又没立场赶人走。 江吟眉头微蹙道:“他可有隐藏身份?” 若是让旁人知道,指不定说她江氏跟李戟勾结在一起。 王恒点头道:“隐藏了,应是没人认出来。” 不仅如此,李戟还帮了忙善后。 闻言,江吟心下松了口气道:“那便无妨,随他去,等回去我再跟他道谢。” 否则还能怎么办,帮都帮了。 江吟心情极好,躺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睡着。 但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在约定的时间里,跟苏山和李青汇合,一起去李家的造纸坊。 李家的作坊跟苏家和祝家的一样,同样位于县城边上。 毕竟,这么大的作坊,总不能建在城里。 泾县属宣州府管辖,故称为宣纸。 宣纸易于保存,经久耐用,不会褪色,亦有纸寿千年之誉。 江吟不由问道:“这宣纸,当真能保存千年?” “当然。”李青扬了扬下巴道,“我府上便有保存千年的,晚些时候回去可以给张兄看。” 上一次在宣纸铺子里只看了几百年的,至于千年的户籍,当然不能放铺子里。 江吟拱手道:“如此,便等回去再大饱眼福了。” 紧接着,跟看徽墨炮制和歙砚制作一样,李青边带他们逛作坊,边介绍宣纸的制作过程。 纸之制造,首在于料。 在宣纸制作中,皮为骨干,草为肌肉。 皮多则纸坚韧,称为净皮。草多则纸柔软,称为棉料。 一般绘画用特种净皮,书法用棉料。 宣纸的主料是青檀皮和沙田稻草,泾县境内的青檀树皮,便是制造优质宣纸的最佳原料。 是以,李家才会把宣纸作坊建在泾县。当然,李家也是从泾县起家的。 制作宣纸工序分为摊晒宣纸原料、木碓制浆、捞纸、晒纸及剪纸。 摊晒宣纸原料,是将宣纸制作原料稻草和青檀树皮,进行摊晒。历经日晒、雨淋、露炼,使其软化。 青檀树皮茎皮优质,绵韧易剥,沙田稻草材质均匀。 在漫长的加工过程中,二者特性得到充分融合和发挥,使纸张具备较好的存水导墨特性,达到墨韵万变的效果, 皮料和草料都要经过三四次碱水浸沾熏蒸,处理成燎皮和燎草。 通过这一方式,可把宣纸原料中的杂质去净。再配合摊晒时的日晒雨淋,处理过程缓慢、柔和。 这些都是宣纸具备较好书画性能和较长寿命的重要原因。 木碓制浆,则是剔除掉不合格的老皮,经历碓皮、切皮、踩料、袋料等过程。 再锤皮切皮,将青檀树皮和沙田稻草分别处理,制成燎皮浆和燎草浆。 之后是捞纸,捞纸是宣纸成纸的第一道工序。纸的厚薄、大小都是由这个工序来决定,一旦成型,便无从更改了。 捞纸讲究一深二浅,还要恪守梢手要松,额手要紧。抬帘的要活,掌帘的要稳等技巧。 两人操作的好,配合默契,捞出来的纸才会均匀。 捞纸工序复杂,包括多个具体步骤。 通常情况下,每捞一张纸需连续捞两次,俗称头帘水、二帘水。 头帘水主要起上浆的作用,形成纸页。二帘水主要起补浆,平整纸页的作用。 除了制作八尺以上纸张,小幅面纸张皆由两人完成。 一人掌帘,一人抬帘,动作须整齐划一,配合默契,严格按照传统工艺要求进行操作。 八尺及以上的宣纸在捞制时,需多人共同完成,具体人数和分工通常由纸张尺寸决定。 以三丈三的宣纸为例,这一宣纸中的巨无霸,捞纸时需由四十四人协同操作。 类似的大幅面宣纸在捞纸时,需要使用吊绳、滑轮,方可拉起、移动帘床进行相应操作,难度极其大。 捞完的纸层叠到一定数量后,需进行扳榨,压出纸张中多余的水分,将其变为湿纸帖。 之后再交由晒纸工开展后续的烘帖、晒纸等操作。 晒纸,是把湿宣纸一张张从纸帖上揭下。再用天然松针刷,将一张张薄如蝉翼的宣纸刷,在高温的石灰焙表面进行烘干。 晒纸的主要目的是将一张张湿纸烘干,形成宣纸成纸。 晒纸环节中,烘帖、浇帖、鞭帖、做帖等,都是正式晒纸前的工序。 目的是为了使晒纸工从压得又厚又紧实的纸帖上,顺利揭下每一张湿纸,这一过程也被称为牵纸。 牵纸讲究三条线,要完整不破地牵下一张纸,全靠多年的经验与手上功夫。 晒纸时,晒纸工用刷把将牵好的湿纸贴到焙墙上,并刷平、刷匀,借助焙墙温度将其烘干。 刷纸的刷路通常有严格规定,数量也要求控制在十六到十八刷左右。讲究不起皱、不破纸,晒纸火候不欠不过。 晒纸完成后,需将纸张叠好理齐,交由剪纸工做进一步检验和处理。 最后一步便是剪纸,剪纸的基本步骤分两步,一步就是逐张检验纸,将有瑕疵的纸张剔出来,或做上记号。 第二步,则是将成垛的纸进行齐边。 剪纸并非是通过手来剪,而是用手推过去拿刀切的。 说到这里,李青顿了顿,随即偏头道:“张兄可要试试剪纸?” 剪纸是最后一步,直接进行最后一步,也算是完成了宣纸制造。 江吟连忙摆手拒绝道:“不必,大可不必。” 费了老大劲儿制造出来的纸,可别毁在她手里了。 若是切偏了、切毁了,她便是罪人。 第139章 买山 剪纸,即对宣纸进行裁剪的过程,也包括看纸、盖印等前后关联工序。 看纸,即对宣纸的检验,纸上的灰尘、杂质和微小瑕疵都逃不过剪纸工的眼睛。 不合格的纸张将被抽出,回炉再造,重新变成纸浆,迎接第二次生命。 剪纸,通常以五十或一百张为一个刀口。 因此,一刀也成为了宣纸生产、流通中的一个特定数量称谓。 剪好的宣纸将被盖上红印,表明纸张的规格、材质等信息。 宣纸玉骨冰肌、绵韧洁白,独特的品质使它和艺术共生,与文化共存。 “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细分工序一百零八道,历时三年完成,这就是宣纸。 李青很是大气,看过宣纸的制作过程后,直接一人送了两刀宣纸给江吟和苏山。 江吟接过宣纸,拱手道谢:“多谢李兄,等我回了成都府,给两位寄蒙山茶。” 她顿了顿,继续道:“只是都是些存货,数量不多,还望两位见谅。”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江吟倒真把这两人当朋友来看。 他们虽也有自己的私心,但她自己也有不是。 “蒙山茶?这可是好东西。”苏山眼神一亮道,“对了,徽州施行榷茶制,你要买的徽州茶可有买到?” “并未。”江吟摇头道,“徽州城榷茶制来的快而强势,这种时候我还是不去触这个霉头的好。” 何况,这本就是她的一个借口,她并不是一定要买徽州茶。 “那我给你分点。”苏山附和道,“你说的对,这种时候别去触霉头的好。正好我家里有些,可以给你分些。” 那驿馆还被偷袭来着,若再去买徽州茶,被那监察使盯上也麻烦。 他们这种普通商贾,还是不能跟官府硬碰硬。 然而,江吟却摇头拒绝道:“多谢苏兄,但不必了。我本就买了些,足够了。等这边事儿了,我也该回去了。” “张兄何时走?”李青偏头道,“到时候我们给你送行。” 江吟早一日回去,就意味着会早一日把他们的东西呈上御前。 是以,他并不会过多挽留。 江吟再次摇头拒绝道:“过两日,不必送我,过不了多久我还会回来的。” 黄山毛峰她是一定要种的,等回去把蒙山的事儿了了,再搜集好证据把那三大家族送进去后,她还会再次回来的。 至于赵盛谋反的证据,她当然也要寻。只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解决不完。 何况,她还打算去趟东京。去东京的时候先拐道来徽州,再去东京即可。 江吟不愿意他们送,李青也不好说什么。 索性很快也会再见,倒也不必执着于这些形式。 几人出了造纸坊,便在泾县找了家特色的酒楼用膳。 之后,李青带着他们在泾县逛了一圈,这才回李府。 到了李府,李青便把府上珍藏的千年孤本找出来给江吟看,这让江吟对宣纸的认知又上了一层楼。 在李府住了一夜,第二日他们便启程往雅州城赶。 只是,江吟在半路跟苏山和李青分道扬镳,拐道去了黄山。 跟江四娘不过才分别几日罢了,江吟竟觉得恍若隔世。 见江吟站在院里神色怔愣,屋里的江四娘连忙迎出来。 “阿吟回来啦?”她上前拉住江吟的手,上下打量道,“如何,此行可还顺利?” 然而,话音刚落,江吟却突然扑进她的怀里,紧紧的抱住她。 江四娘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扬起温和的消息,轻轻抚着江吟的背。 她并未着急问什么,而是留时间等江吟缓和情绪。 “四娘,爹娘的仇报了一些。”江吟瓮声瓮气道,“我把直接杀死的爹娘的那人给弄死了。” 先前一直跟苏山和李青在一块儿,她没办法表露太多情绪。 现在见到亲人,又在家里,她情绪便绷不住了。 “什么?”江四娘的手顿住,把江吟从怀里扒拉出来,神色严肃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能轻举妄动?” 监察使岂是那般好惹的,若是查到江吟头上,指不定又会注意到江吟, 江吟连忙解释道:“四娘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的,只杀了那个大胡子。” 她连忙把事情经过说给四娘听,生怕她误会自己去做了什么太过危险的事儿。 “这还不算危险?”江四娘没好气道,“这次算是运气好,下次可不能如此莽撞。” 知道有惊无险,她倒是送了一口气。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太过危险。 也是她们这些当长辈的无能,否则怎么会让江吟一个小丫头去谋划这些。 江吟抱了抱江四娘道:“四娘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给我免去这么多后顾之忧。 若非有你们在,我也不能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不管是蒙山还是黄山,全靠她一个人定然是做不好的。 她庆幸自己还有这么多为她着想的亲人,也庆幸这次自己能让族人逃过一劫。 “说什么胡话。”江四娘嗔怪道,“都是骨肉亲人,何须说那些。” 她顿了顿,感叹道:“不过,这次那李官人可是帮了大忙。若非有他在,我也不能在这短短几日内,把茶园那片山给买下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那李戟并非是大公无私想帮她们,而是有所图谋。 至于图谋的,便是自家阿吟。 不过,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若是阿吟不愿,谁也不能强迫她。 江吟面露诧异道:“山已经买下来啦?” 她是真有些意外了,也没想到李戟会出面帮她。 她倒是没想过李戟如何知道她想买山,又如何知道四娘在这里。 毕竟,以李戟的身份和权利,想知道这些简直易如反掌。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江四娘面露感慨,随即道,“这次李官人帮了咱们这么一个大忙,可得想想该如何答谢他。” 什么大恩不言谢都是假的,不管大恩还是小恩,该答谢的总得答谢。 江吟默了默,沉吟片刻道:“是该答谢,且容我想想该怎么谢。” 第140章 回程 李戟一次次主动出手帮忙,打乱了江吟原本的安排和计划。但同样,他的帮忙也让江吟省了不少心。 而江吟自己,更是明白了李戟恐怕当真是心悦于她的。 她眉头紧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好。 江四娘抬手抚平她的眉头道:“不必担忧,还有我们在。这人情不是你欠的,是我们江氏欠的,江氏来还。” 的确,这么大的人情,不能只压在阿吟一个人身上。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如今江氏的家主是我,我便代表了江氏,还是得由我来还才行。” 她继续道:“四娘放心,我心里有数,会把事情安排好的。” 她觉得,她该跟李戟好好谈一谈。又或者,她再给他透露些东西。 但她透露的那些东西,来源本就有问题。而且只有个结论,并没有具体的细项。最终该如何,还是得李戟自己去查。 她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在临行前提笔给李戟写了封信,让四娘找人代为转交。 里面透露了赵盛意图谋逆的方向,当然,她并没有直接写明,而是拐弯抹角说了些异常的东西。 相信这些东西能让李戟有方向,不必走太多偏路。 在黄山歇了一夜后,江吟便直接从黄山出发,准备回蒙山。 至于赵盛那里,她亦留了人。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她的人会及时给她传消息。 临行前,江四娘递了封信给江吟,满眼不舍道:“阿吟放心,黄山有我在,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封信帮我带给你四姑父,跟他说我在这里等他。” 他们夫妻相隔两地哪儿有不想念的,但为了以后,亦只能短暂的分离。 等黄山这边一切步入正轨,她亦能先回趟蒙山。 至于方文远,等科考过后,成与不成,都会想办法来徽州。 江吟接过她手里的信,上前轻轻拥住她,安抚道:“四娘保重,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她眼里有些湿润,虽然心里万般不舍,但还是得暂时分别。 “去,一路平安。”江四娘挥了挥手,示意江吟赶快走。 等江吟离开后,她才揣着信从另一条路往徽州去。 李戟依旧住在当日的客栈里,是以,江四娘想找他还是很容易。 而客栈里的李戟,已有几日没见到江吟。原本以为江吟回来后会来找他,却没想到来人是江四娘。 听到江四娘的话,他神色有些错愕道:“江小娘子回去了?” 这是有多不愿意见他,连招呼都没打便走了。 他心下有些无奈,看来自己的路还长着呢。 江四娘颔首道:“家里事务繁忙,她得回去主持大局。何况,蒙山茶的事儿还未了解,不敢在此地耽搁太久。” 先一步运回去的茶也不知道到了没,总得回去看看才行。 李戟也没为难江四娘,只拱手道谢:“多谢四娘子告知,往后在此地有何难处,都可以去寻知州。” 如此,也算了了江吟的后顾之忧。 江家在黄山毫无根基,若是无人撑腰,恐怕会寸步难行。 闻言,江四娘连忙施礼道:“李官人已帮我江氏良多,可不敢再劳烦。我江氏行的端坐的正,想来应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人情债最难还,再多欠些下去,阿吟可得愁死。 李戟见状也不勉强,左右他会让他的人私下多加照看。知州那里也打了招呼,不会出大问题。 这些江四娘不知道,已经在回蒙山路上的江吟亦不知道。 更不知道李戟在江四娘走后,也立马启程往蒙山赶。直到在有一次歇脚时,碰巧遇到了李戟和他的人。 李戟翻身下马,爽朗一笑道:“江小娘子这是要回去?真巧啊,我也正要回去,咱们一起?” “的确是挺巧。”江吟心下叹了口气,却还是施了一礼道,“就不打扰李官人办事儿了,我们是马车,行的慢。” 她心下有些懊恼,谁知道这人直接追了上来,早知道就让四娘晚一两日再把信给李戟。 然而,李戟却装作听不懂江吟话里话外赶人的意思。 而是故作坦然道:“此行来徽州我的事儿已办完,倒不着急回去。咱们一起赶路,也能震慑那些半道拦路的土匪不是,” 左右都表明心意了,他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走的。 江吟沉默片刻,知道定然是赶不走李戟,便也不再挣扎。 只大大方方邀请他落座,一起吃些干粮。 “你就吃这?”看着吃干粮的江吟,李戟眉头微蹙道,“等着,我去打猎回来给你补补。” 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能吃这些干巴巴的干粮呢。 他说着便起身往山里走,江吟连忙开口道:“不必麻烦,这荒郊野外的,吃点干粮垫垫即可。” 赶紧吃完还得赶路,她得赶在天黑前到达入住的城池。 然而,李戟却拒绝道:“我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他也不管江吟是何反应,直接运着轻功往山里打猎去。 江吟嘴角微抽,看着手里的干粮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小萝不过来悄悄咪咪道:“娘子,这李官人是不是不放心娘子,专程赶过来跟咱们一块儿回去的呀?” 小半个月的路程,来时有惊无险,回去时可就说不准了。 若是有李戟在,她们的安全倒是能得到更大的保障。 “你家娘子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江吟嗔了她一眼道,“大概的确真是凑了巧,说不准待会儿人家便先回去了。” “哦~”小萝意味深长,看破不说破。 她其实看的出来自家娘子并不讨厌李戟,只是自家娘子顾虑太多,并未敞开心扉罢了。 “去去去,少打趣我。”江吟没好气道,“有这功夫,去车里的水果切出来,总不能吃人家的白食。” 李戟出手,必然是要猎到猎物的,也必然会让江吟吃。 她不好吃白食,还是得礼尚往来才行。 “是,娘子。”小萝起身施礼,按照自家娘子的意思去切果盘。 她们是带够吃食的,但自家娘子想把好吃的留在后面罢了。 第141章 以身相许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戟竟然也带了一堆调料,用在了他打回来的野鸡和野兔上。 江吟闻着火堆里传来的辣香味,偏头朝李戟疑惑道:“李官人吃的惯我们蜀中的麻、辣?” 在她的印象里,北方许多地方都吃不得辣。 李戟偏头挑眉道:“当然,蜀中的麻辣口味一绝。但凡是吃过的,都很难不喜欢。” 事实上,他也是来蜀地之后才尝试吃辣的。 当然,并非此次做为监察使过来才开始的。而是以往来看姑姑时,便已开始尝试。 江吟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安静的等着吃烤肉。 倒是李戟主动道:“还没跟你道声谢,今日你让四娘子带给我的信我看了,对我有极大的帮助。” 他顿了顿,还是继续道:“还有之前给我的那封亦是,若是没有那封信,我恐怕也查不到那背夫身上去。” 更无法通过那些背夫,查到最终的买主那里去。 更没想到,买主竟然跟赵盛有牵连。 以茶易马,蒙山茶的作用极大,赵盛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的都是实话,若是没有江吟的信,他怎么也想不到赵盛竟然存了那样的心思。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齿。”江吟摆摆手道,“当初我爹娘面对这么多尔虞我诈,总能留些有用的线索给我。 只是,这些线索于我无用,我也做不了什么,能帮到你便可。” 她不动声色的将消息来源归功于自家爹娘,否则,光是解释这点,她便不知该怎么解释的好。 李戟专门提出来,大概,也是存了试探之心。 “原来是他们查到的消息。”果不其然,李戟神色轻松了不少,但他还是严肃道,“这些消息你别再往外说,若是让旁人知晓,恐怕会寻你的麻烦。” 特别是赵盛那睚眦必报的性子,非得对江吟赶尽杀绝不可。 “当然。”江吟挑眉道,“只要李官人这边没问题。” 信里面的内容,除了她也就只有李戟知道,就连小萝和江四娘都是不知道的。 除非她往外说,否则就是李戟这边透露的。 “江小娘子把我当什么人了。”李戟脸上有些不高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护住你。” 有他在,总不会让江吟在他眼皮底下出事。 江吟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先前你救了我的人,我也得跟你道谢。那封信,算是我的谢礼。” 不管李戟如何看,但在她眼里,那封信已经足够了。 李戟哑然道:“我也是在为自己报仇,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事事都算的如此清楚,让他有种无力感。 江吟笑了笑道:“我不喜欢欠人情,只是李官人三番五次帮忙,我亦是欠了不少。眼下能还一点是一点,如此我心里好受些。” 不还是不可能的,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完。 李戟抿抿唇,似是随意道:“救命之恩可以身相许,若是……” “没有若是。” 他还没说完,便被江吟给打断了。 江吟放下手里的肉,起身施了一礼道:“多谢李官人的野味。” 她说完便转身回了马车上,并吩咐严哥儿立马启程。 小萝看到她满脸不高兴的回来,连忙道:“娘子这是怎么了?” 方才只有自家娘子和李戟在那边烤肉,他们一众人都守在不远处。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自家娘子连肉都不吃了,直接起身便走。 “无碍,走。”江吟靠在车厢里,闭着眼不想说话。 虽说有些误会已经解开,但她还是无法毫无芥蒂的接受李戟。 若是可以,她此生只想自己一个人过。江氏也不是没有可用的后辈,好比江小芽,相信日后他亦能撑起江氏。 至于李戟,以他的身份,总能找到合心意的良人。 小萝见状也不敢再多问,只在一旁帮忙打着蒲扇,替江吟扇风解暑。 马车晃晃悠悠往下一座城走,等江吟醒时,已经到了临近的镇子。 王恒早一步安排了客栈,江吟下车便能直接入住。 原以为她直接拒绝后,李戟便不会跟她一起赶路。却没想到,当她下马车时,李戟也正好翻身下马往客栈走。 江吟下马车的脚步微顿,随即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继续走。 回到房间后,她便没再出门。就连晚膳和第二日的早膳,都是端到屋里去用的,这让等在楼下的李戟很是无奈。 直到第二日中途停下来休息时,李戟才找到机会跟江吟说话。 这次他没再开玩笑,而是郑重的朝江吟施了一礼道:“昨日是在下太过轻浮鲁莽,还望江小娘子见谅。” 他哪里知道就一句话,便惹的江吟转身就走。还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她对自己的态度至少会缓和些。 江吟微微颔首,淡淡道:“李官人知道便好,日后可莫要再开这种玩笑。” 李戟抿着唇,他想说他不是开玩笑,却不敢继续再说。 罢了,她以为是玩笑便是玩笑,只要还会继续理他便可。 江吟现在不想跟李戟尴尬的相处,但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却又不得不下车缓缓。 这次歇息她倒是没有吃干粮,而是让小萝拿出在镇上打包的饭菜,稍微热一热便能吃。 饭菜上桌,李戟眼巴巴的看着。那眼神,连江吟都没法忽视。 无奈之下,江吟只好让小萝去请他过来一起吃。 李戟当下便大步走过来,丝毫没有想过要拒绝。 整个用膳期间无比沉默,看的小萝也很是不好受。 要她说这两人都太过守礼、克制,这样如何会有未来。 当然,自家娘子肯定是没错的。即便有错,那也是李戟的错,跟自家娘子无关。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还没办法逗自家娘子开心,她也是无语。 小萝的心思江吟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只会觉得小萝在胡思乱想。 接下来三天的行程里,江吟和李戟都维持着这种莫名的气氛,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李戟想说,但也被江吟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第142章 暴雨 路途漫长而枯燥,还有些难熬。好在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利州地界,踏上了蜀道之路。 李戟仍旧不愿意先一步离开,江吟无法左右他的思想和行为,只能随他去。 许是之前的路太过顺利,没想到进入利州没多久便下起了雨。 江吟撩开车帘看着蒙蒙细雨,朝骑马跟在一旁的王恒道:“停下先把蓑衣穿上,再加快速度赶路。” 也不知道待会儿雨会下多大,趁现在刚下起来,把准备工作做好,以免待会儿乱了手脚。 王恒点头应答,从马车顶上取下蓑衣分发下去。 他们回程跟去时一样,都扮成了送标的队伍。是以,随行的人员还真不少。 至于李戟那边,除了他以外,也还有十个随行人员。 “吁~”李戟跟着停了下来,同样吩咐他的人拿出马背上绑着的蓑衣穿上。 他打马上前停在车帘外,随即看向江吟道:“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还会越下越大。 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下雨山路崎岖,要不先找个地方落脚,等雨停了再走?” 他继续道:“我知道这附近有间破庙,一刻钟便能到。” 这会儿雨小还能提前做决定,待会儿雨大起来行到路中间,怕是没那么容易返回来。 说话间,雨又大了些。 江吟抬眼望天,那黑压压的乌云,似是有什么要从里面跑出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回过神来,她颔首应道:“有劳李官人带路。” 雨天赶山路,且还是蜀道,着实有些危险。 若是附近有落脚点,倒也不必执着于赶这点时间。 而且,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点慌。 见她点头答应下来,李戟心里很是开心,直接打马跑在前头带路。 这条路是从东京去成都府的必经之路,他不知道走过多少次,当然知道哪里有破庙。 江吟的车队也加快速度,跟在李戟身后,争取在雨下大前到达破庙。 果不其然,换条路走了还不到一刻钟,便看到了破庙的踪迹。 江吟心里很是庆幸,虽然雨越来越大,但好在还是赶到了破庙。 大抵是真的运气好,他们的人刚进破庙,雷声便响彻云霄。随之而来的,便是倾盆大雨。 此时也不过刚过午时,天色竟已暗的像是在黄昏时分。 江吟站在破庙门口,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忍不住朝身旁的李戟道:“还是李官人有经验,如若不然,眼下我们恐怕会被困山中寸步难行。” 这么大的风雨,不要说往前走,说不定站在那里,都会被吹下山崖。 还好她选择了跟李戟来破庙避雨,否则,他们还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 李戟挑眉,刚想说什么,话临到嘴边又改口道:“江小娘子鲜少出门,经验不足实属正常,哪儿像我们这种常年在外奔波的。” 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话,她可是不敢再说了,生怕惹得江吟不高兴。 江吟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认可,随即转身往屋里走。 这隐藏在山间的破庙并不大,大抵是被人破坏的厉害,整个破庙全部打通成了整体。 中间是尊布满灰尘的破旧佛像,凶神恶煞的,有些骇人。但那双眼睛里,又似有些悲悯。 江吟上前将佛龛打扫了一下,随即从马车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糕点敬上,以表借住的谢意。 李戟打趣道:“江小娘子不怕?” 正常的小娘子遇到这种情况,怕是会哭哭啼啼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更不敢直面这佛像。 更不用说,此时门外惊雷滚滚。 “有什么好怕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江吟抬眼淡淡道,“我爹娘便是死在这样的雷雨夜,我多拜拜佛,说不定这些神佛还能保佑我爹娘。”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是噗之以鼻。 若是苍天有眼,神佛有灵,自家爹娘又怎会枉死。 这人呐,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既不信,又希望可以信。 尽管神佛管不到她这大活人身上来,但她还是希望神佛能被她的真心所打动,能善待她在另一端的爹娘。 李戟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纠结片刻,还是抬手拍了拍江吟的头,顺手捡下她头上的枯草,默默退后几步。 随即,在江吟开口前,抢先道:“你爹娘直接的仇已报,你能做到眼下这种程度已算难得,不必再承受太多。” 李戟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另外的仇,这不是你能做的。你只需静静等着,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皇室中人岂是那么容易能扳倒的,江吟若是插手进来,恐怕会有危险。 江吟沉默片刻,随即抬头笑道:“江家的仇我会想办法,李官人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 李戟可以针对赵盛,但不能因为江家针对赵盛。 李戟眉头微蹙,压低声音在她耳旁道:“你以为官家什么都不知道?那遍布天下的耳目,不是以你的小聪明就能瞒过去的。” 若是官家铁了心要查,有什么查不出来。 “我知道。”江吟抿紧唇,不想再继续说什么。 恰好此时,在佛像背后的空位置收拾东西的小萝“啊”的尖叫一声。 “怎么了?”江吟瞳孔微缩,提起衣袍便往后跑。 这破庙佛像两边和后边各有一块空位置,江吟和李戟带的人各占一边。 至于佛像后的那点地儿,便留给了唯二的两个小娘子。 想到先前没由来的心慌,江吟竟怀疑是不是有刺客。 然而,刚跑过来便看到小萝边挪东西边喊道:“漏雨啦,这儿在漏雨。” 江吟:…… 她嘴角微抽,有些无奈,却又松了口气。 “漏雨便漏雨,咱们换个不漏雨的地方即可。”江吟叹了口气道,“我们夜里睡车厢里,外头生火烧些热水便可。” 破庙年久失修,漏雨实属正常。 这种天气,破庙任何一处角落,都有漏雨的风险。加上地面潮湿,她们还是睡车厢里保险。 “知道了娘子。”小萝吐了吐舌头道,“奴先烧水、热干粮,娘子先去车上歇息片刻。” 第143章 试探 破庙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色暗的似是黑夜降临。 接着雨水的水桶,倒了一桶又一桶。若非屋顶好好的,江吟都快以为屋顶塌了。 在手下的人倒了一桶又一桶雨水后,江吟终于忍不住朝王恒道:“你去带人挖条沟壑到门口,把漏进来的雨水都排出去。” 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总不能每时每刻都留人专程倒水。倒不如挖条沟壑,一劳永逸。 如此,即便他们离开后,雨水也淹不了破庙,一劳永逸。 王恒闻声而动,带着人很快便挖了条沟,把雨水引出门。 江吟这才松了口气,捧着碗里的粥,小口小口的抿着。 “这雨怕是要下到明日去了。”李戟从门外走进来,解开蓑衣顺势坐到江吟身旁,脸色沉重道,“这般大的雨,江小娘子可有打算?” 他方才趁着雨势偏小时出门转了一圈,没有其他异常,但山上冲下来水太大。 再这样下去,山体垮塌的可能性会很大。 “打算?”江吟递了碗热粥给他,继续道,“大雨寸步难行,即便我有打算也无法,只能待在破庙之后再说。” 她顿了顿道:“倒是李官人,不如先去换身衣袍,可别再冒雨出去了。” 荒郊野外,若是得了风寒,可找不到大夫帮忙看病。 李戟没所谓道:“无碍,在火堆旁烤烤即可。” 江吟抬眼看着他没说话,她不想跟这个从水里捞出来的人坐一起。 李戟在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只好匆忙换了身干衣服再过来。至于湿衣服,则拧拧水烤在火堆旁。 吃过饭时间还在,江吟不想回马车上躺着,便把宣纸拿在手上,坐在火堆旁给宣纸祛祛湿气。 李戟有些新奇道:“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小心翼翼?” 都亲自抱着烘烤了,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值得她这样做。 江吟依旧抱着盒子,漫不经心道:“宣纸,别人给的重要物品,可不能受潮断送在我手上。” 李青挑选出来送给官家的,都是上好的宣纸,不能因为下雨的原因在她手里毁坏。 当然,她并没有全部拿过来,而是只拿了两盒,双重保障。 “谁送的?”李戟眉头紧蹙道,“不管是谁送的,也没有身子重要。要不给我,我帮你拿着。” 他说着,便想伸手去拿江吟怀里的木匣子。 江吟连忙侧身避开,随即偏头没好气道:“怎么不重要,这是要呈给官家的。” 重点在谁送的吗,重点应该在宣纸上。 何况,这宣纸怎么就影响她身子了? 闻言,李戟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诧异道:“你又找到了新的商机?” 无利不起早,若非是大有搞头,江吟又怎会要把些东西呈给官家。 见李戟不抢宣纸,江吟心下松了口气。她顿了顿,颔首道:“是,若是种不了茶,我便改个行。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就不信除了种茶,我就不能干点别的。” 李戟嘴角微动,一眼难尽道:“黄山那片山还不够你种茶?” 这人何时学会了睁眼说瞎话,那片山还是在他的帮忙下才买到的。 “你的意思是蒙山很快就不能种茶了?”江吟反应迅速,立马盯着李戟,想等他的回答。 若说东京的消息谁最清楚,那必然是李戟无疑。毕竟,除了世子的身份,他还是监察使。 李戟一噎,看着她幽幽道:“江小娘子不必试探,有关蒙山的具体安排,上头还在犹豫当中。 若是你江氏今年能出类拔萃,莫说两峰山,就是五峰山,都有可能。” 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变数太多。 江吟眼神一亮,没再多说这个话题。而是递了盒宣纸给李戟,笑眯眯道:“李官人对宣纸感兴趣?这刀送了你,当再还个人情。” 宣纸本就有多的,送给李戟不亏。 她索性直接道:“宣纸你用着若是好,记得帮忙宣传宣传。若我这生意成了,时候你的宣纸我包了。” 李戟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宣纸,即便用的多又如何,她承担的起。 何况,李戟带来的影响,可比她的付出多太多了。 “还人情?”李戟接过宣纸,挑眉道,“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 “有了纸怎么能少的了墨,又怎能少砚台。”江吟继续道,“李官人且等等,我干脆给你陪一套得了。” 她让小萝去拿了徽墨和砚台出来,朝李戟介绍道:“这是徽墨和歙砚,配这宣纸刚刚好,李官人莫要嫌弃。” 她说着便把东西递给李戟,又还了两个人情,还能给徽墨和歙砚宣传。 “这也是你的新商机?”李戟挑眉,他也不客气,直接将东西接过来道,“放心,既然是你的新生意,我会帮你宣传的。” 想要抱得美人归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不介意多帮帮忙,让江吟欠他的人情越来越多。 等累计到一定的量时,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不必刻意去帮忙,这些东西送给李官人,也是想请李官人试试这些东西好不好用。” 至于宣传不宣传,她觉得都没所谓。 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去,大概也到了傍晚。江吟收拾收拾,准备回马车上躺着。 马车车厢里本就铺了软垫,再被小萝收收捡捡,倒变得跟床有的比, 原本没有睡意的江吟,躺在车厢里,听着稀疏的雨声,倒真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一阵刀剑声传来,一下惊醒了睡梦中的江吟。 她蹭的一下坐起来,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片刻。 小萝紧握着手,寸步不离的守护江吟跟前。 “有刺客,娘子。”小萝低声道,“这会儿雨停了不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刺客,又等了多久。” 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知道她们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一次次来, “走,出去看看。”江吟翻身就要起身往外去。 小萝连忙将人拉住,耐心劝道:“娘子,咱们不能出去,李官人派了人在马车周围棒骨咱们。” 第144章 厮杀 小小一个破庙,先是经过风雨的洗礼,现在又是腥风血雨。 原本应该是最宁静、祥和的地方,却被迫经受不该它承受的东西。 刀剑的碰撞声不断传入江吟的耳中,她心中无比愤慨。既是对刺客的愤怒,又是对自己无能的无力。 小萝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娘子莫急,咱们人多,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即便她们的人武力不够,也还有李戟的人。 “我知道。”江吟深吸口气,抿紧唇着急的等在马车里。 李戟的人都是精英,是该相信他们。 随着时间消逝,外头的厮杀声逐渐停下来。但为了不添乱,江吟还是忍住没有出马车。 不一会儿,车厢外便传来李戟略微沙哑的声音:“江小娘子可有受惊?”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自打认识江吟到现在,江吟都不知道遭到了多少刺杀。 听到李戟的声音,江吟心下松了口气,连忙下了马车。 “无碍。”她眉头微蹙道,“你们可有受伤?这些刺客是什么人,怎么连破庙都追的上来。” 按理来说,破庙的位置十分隐蔽。加上雨水冲刷了不少痕迹,这些人不应该追上来才是。 “他们是过来躲雨碰巧遇上的。”李戟顿了顿道,“是冲我来的,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他在徽州做的事儿,遭到了赵盛的忌惮和报复。 赵盛以为他会把证据和犯人都带上,但他又岂会如赵盛的愿。 那些证据和犯人,他早已旁人偷偷送回了东京。至于之后会如何,全看官家会怎么做。 江吟摇摇头道:“若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你多一些,这些话就别说了。” 她上下打量了李戟一眼,见他没事儿,这才抬脚准备往王恒的方向走去。 李戟连忙将人拦住:“你的人没事儿,还是等他们把屋里打扫干净再过去,免得冲撞了你。” 他的人宁愿自己受伤,也都把江吟的人保护的好好的。莫说死人了,就连重伤的都没几个。 这会儿满地都是尸体,场面太过瘆人,不适合让娇滴滴的小娘子看到。 没等江吟说话,王恒便大步走过来汇报情况。整体跟李戟说的都差不多,他们只有伤没有亡。 江吟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有了心思想别的。 打扫战场这种事儿自然轮不到李戟,江吟便偏头问他:“那些是徽州来的刺客?全都杀完了,会不会有问题?” 两人都是世子,一个是官家本家的人,一个是异姓世子,都不是好惹的。 “放心。”李戟漫不经心道,“他敢让人来,便证明他能承担由次带来的后果。” 在这种人眼里,人命算不得什么。他相信在之后的路上,还有一泼又一泼的刺客追过来。 江吟抿抿唇,没有说话。 李戟轻笑一声道:“莫不是江小娘子怕了?不如你先走,我在后面把人拦住?” 他突然发现自己非要跟着江吟一起走,的确是给人家带来了不便和危险。 若是江吟想分开走,他也不会想什么。 “万一刺客在前头呢?”江吟声音凉凉道,“罢了,都已经这种时候了,我也只有跟着你走才安全。” 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人跟着,即便一时半会儿没跟上来。在某一瞬间,一定是知道她跟李戟是一路的。 若是落了单,她说不准连保命的手段都没有。 她说着便来到面前的佛像前,弯腰将沾了灰的贡品捡起来,擦干净又重新摆上。 “不是说佛祖最见不得杀戮,方才的杀戮没阻止,接下来总该保佑我们一路顺风了?” 江吟边嘟囔边把所有的东西都归位,再做一次好事。 李戟见状跟着帮忙一起归拢东西,等他们这边弄好,破庙里的战场也都打扫完了,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提醒着这里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有刺杀的事情在,江吟没了继续睡觉的心。而其他人,亦都开始互相帮忙包扎伤口。 江吟想了想,便跟小萝一起开火熬肉粥,让大伙儿都吃点热乎的。 毕竟,外头黑漆漆的,还没天亮,风雨也还在继续,他们没法摸黑赶路。 终于自己喝过粥后不久,他们熬到了天亮。 此时虽然还在下雨,但好歹是能够继续赶路。 江吟等人快速收拾好东西,便朝着蒙山的方向继续出发。 只是,经过一日夜的暴雨,山路极其崎岖。 第145章 到达 自打爹娘死后,江吟便知道她以后的路必定危险重重,伤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但想到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后一刻便没了生息,她的心还是一样揪痛。 但她再怎么也只是小小的商贾,斗不过皇权,只能尽量尽量保全家族和身边的人。 她眼眸微敛,只愿死去的人下辈子能投生在安宁的盛世,不必再像这一世这般打打杀杀。 绵州离成都府不远,快马加鞭六个时辰便能到。但若是路况不好,说不定得十个时辰。 收拾好之后,一行人便继续出发赶路。 好在接下的路途都没再遇见刺杀,而天气也是好的出奇,不仅明媚,还有些炎热。 一鼓作气赶到成都府时,天也才刚刚暗下来。 成都府外,马车悠悠停下,江吟撩开车帘朝李戟道:“我准备回成都府待一夜再走,李官人呢?” 好歹是一路经历生死过来的同伴,于情于理,她都该问问李戟。 李戟打马上前,扬起嘴角道:“我也是,准备在成都府待一夜,明日咱们还能一道回雅州城。” 江吟眼皮子微跳,随即眉眼弯了弯道:“李官人尽管忙你的事去,不必管我。好歹回家了,应当没有什么凶险。” 何况,她怎能让李戟随时保护她,李戟又不欠她的。 若真有危险,她也只能靠自己。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当真在家里遇险了,也只能说这是她的命。 “顺势罢了。”李戟无所谓道,“何况,我不能辜负姑姑的嘱托。” 总之,要想抱得美人归,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能掉以轻心。 江吟耸耸肩道:“那便明日再说。” 说完,她便跟李戟告辞,直接回了江府。 至于姑姑那边,等她明日过去找姑姑说清楚。 早在到达城门口时,王恒便先一步回府告知府里的人江吟回来了。 是以,等江吟到时,王叔已在门口等着接她。 “王叔。”江吟下了马车,朝向她走来的王叔弯了弯眉眼道,“多日不见,王叔一切可好?” 望着熟悉的家、熟悉的亲人,她不由感叹,还是在家里自在舒服。 “好,一切皆好。”王叔拱手,笑道,“小娘子一路辛苦,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找你细说。” 先一步回来的王恒,已经大概说了路上的情况。又是刺杀又是风雨,这一路怕都没怎么过好。 “好,有劳王叔。”江吟颔首,放松下来之后,脸上的疲态尽显。 长途跋涉本就辛苦,更不用说还要随时担心被偷袭。 也就是到了家门口,她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玄才断掉。 江吟这边收拾收拾便进入了梦乡,而李戟这边,也来到了冯夫人的府邸。 “姑姑。”李戟恭敬的朝冯夫人施礼。 冯夫人眉眼含笑,亲自将人扶起来:“好孩子,辛苦了,快过来坐,这一路可还顺利?” 她拉着李戟上下打量,见李戟没有受伤,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李戟嘴角微勾道:“顺利,姑姑放心。” 他顿了顿道:“倒是江小娘子猜到我们的关系,我也没瞒她,但也没有细说,恐怕她会来找姑姑求证。” 任谁突然知道这样的消息,恐怕都想求证一番。 他先提前给姑姑说说,免得到时候江吟找来时太过被动。 “她知道了?”冯夫人诧异片刻,随即摇头道,“罢了,知道也就知道了,总不能瞒她一辈子。” 若是原来没改变性子的江吟,那她还真不打算解释什么。 但现在的江吟明显已有很大的不同,该解释的,她还是会顺势跟她解释。 李戟点点头,随即抿抿唇,欲言又止。 冯夫人挑眉,稀奇道:“怎么,何时变得婆婆妈妈了,有话直说即可。” 她倒是鲜少看到李戟这番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看到了哪家的姑娘。 然而,片刻之后,只听李戟道:“姑姑,我心悦江吟,想娶她为妻。” 姑姑不止是他的姑姑,还是江吟的姑姑。虽然不是血亲,但甚似血亲。 是以,要想娶到江吟,还得过姑姑这一关,他也不打算隐瞒姑姑。 “什么?”冯夫人偏头,满脸错愕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竟听到李戟说他心悦江吟。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太着的人,若非是她叮嘱李戟多照看江吟,他们俩都不会有什么牵扯。 何况,皇家的事岂是一句心悦就行的。两人的家世和身份,可隔了好几道天堑。 李戟直接起身,恭敬的朝冯夫人施了一礼,坚定道:“姑姑,我心悦江吟,想娶她为妻。” 冯夫人眉头微蹙,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想娶阿吟为世子妃?还是妾室?” 江家可没有一夫多妻的习惯,何况,江家乃是女子为家主,更不会愿意夫婿再纳妾。 她神色有些不高兴,即便是李戟,她也不愿江吟去给人做妾。 李戟连忙解释道:“当然是世子妃,姑姑,我想娶她当我的世子妃,正妻。” 就这人家都不一定同意呢,何况是妾,他可不敢想。 冯夫人神色缓和了些,却还是冷声道:“阿吟答应了?” 李戟脸上有些囧,无奈摊手道:“没有,她好像并不想跟我走太近。但我心悦她,自是要先跟姑姑说清楚的。” 若是姑姑能帮他,那他会很高兴。 听到这里,冯夫人笑了,不由揶揄道:“还有不乐意嫁给你的?东京那么多前赴后继的女人你不要?” 这话她可没夸大,以李戟的家世和样貌、才能,在东京那是迷倒一片又一片的千金。 若不是李戟没有成亲的心思,否则,扑上来的更多。 还得是她家阿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骗走的。 李戟:??? 到底是谁的姑姑? 李戟眨眨眼,无辜道:“所以,姑姑同意我追求江吟了?” 东京的女子跟他何干,又不是他心悦之人。 话题绕了回来,冯夫人又冷了脸。 良久过后,她才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我不插手。” 至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就看李戟自己的。 当然,她也会跟江吟说清楚这其中的利弊。 第146章 真相 李戟跟冯夫人的谈话江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修整一夜,第二天用过早膳,处理完堆积的事情后,她便来了冯府找冯姑姑。 许是蒙山茶已采摘完毕,找茬最厉害的赵盛也去了徽州。 是以,在江吟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成都府倒是没什么大事发生。 就连自家的茶馆,也都新收了一批花茶,正常在经营着。 至于蒙山那边,老宅问题不大,但茶马司那边似乎出了些问题。 具体出了什么问题,没往外透露。江吟隐隐猜测,就是李戟抓到的背夫偷茶的问题。 其他的,等她回蒙山一探便知,只要不影响到江氏就行。 再次来到冯府门口,只见冯府门大开着,冯夫人一个人正在院儿里品茶。 见到江吟过来,冯夫人朝她招了招手道:“阿吟回来啦,快进来。” 江吟眉眼弯弯,回身接过小萝手里的礼盒,来到石桌前。 她施了一礼道:“姑姑近来可好?这是我从徽州给姑姑带的礼物,还望姑姑莫要嫌弃。” 她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冯姑姑,里面除了在徽州城驿馆旁的茶楼买的茶叶礼盒外,还有宣纸、徽墨和歙砚。 她走之前在黄山又买了些宣纸、徽墨和歙砚回来准备送人,冯姑姑这里自然不会少。 冯夫人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道:“说的什么话,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这些可送到姑姑的心坎儿里了。” 她直接从盒子里拿些茶叶出来,道:“这是徽州茶,来,正好咱们可以试试。” “姑姑好眼光。”江吟颔首笑道,“可惜徽州也开始施行榷茶制了,日后恐怕也买不到徽州茶了。” 连茶馆里存着的茶都收走了,更不用说其他。 “哦?”冯夫人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即继续手上的动作道,“何时兴起的榷茶制,都没听说。” 她眼眸微敛,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吟轻嗤一声道:“我倒是觉得是某些人为了一己私利,临时决定的。竟在采完茶后,才突然通知这个事儿。” 她轻声将在徽州看到的那些事儿,说给冯姑姑听。 等她说完,冯夫人的茶也泡好了。 冯夫人将茶杯往江吟跟前推了推,叹了口气道:“不管是不是临时决定,这都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事儿。 徽州的事儿你掺和,把黄山毛峰种好即可。左右是散茶,没人管。” 是谋私利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些都是上面那些人的事儿,跟她们无关。 少掺和进去,才是保全自己的法子。 江吟笑道:“姑姑说的是,那些都跟咱们小老百姓无关。”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对了,姑姑可是托了李官人照拂我?” 她抬眼看着冯姑姑,想从姑姑脸上看出什么异样。 然而,冯夫人却没否认,而是颔首承认道:“没错,他是我侄子。武功不错,正好来这边办事,手里有些权利,我便托他多照拂你。” 她抬眼看着江吟,继续道:“不必多心,他是可信之人,不会对你不利。 当然,若是他强迫你做什么,或是欺负你,尽管给我说,我收拾他。” 打知道李戟那小子对江吟有意思起,她的心就偏到江吟这边来了,生怕江吟会吃亏。 江吟眼皮子微跳,连忙道:“姑姑放心,李官人没欺负我,更没强迫我做什么事儿,倒是多次出手救我。” 她心里不由有些好笑,李戟一个世子,那是有些权利吗。 “没有就好。”冯夫人松了口气道,“左右你尽管随心就好,不必管他。” 她倒不是担心李戟跟江吟使手段,而是担心江吟顾忌太多,反而不好判别做决定。 江吟有些不解道:“姑姑为何会这样想,可是李官人跟你说了什么?” 冯夫人顿了顿,沉吟片刻后还是开口道:“他说他心悦你,阿吟,这事儿你怎么看?” 阿吟没了爹娘,这些事儿也不知道找谁说。她觉得,她还是很有必要跟阿吟聊聊,免得日后出什么事儿。 江吟张了张嘴,有些无语道:“他跟姑姑说的?” 她没想到李戟竟然直接跟姑姑说心悦她,这算什么,她一时没搞明白李戟的想法。 “是他跟我说的。”冯夫人颔首道,“不过,感情的事儿向来讲究你情我愿。得两情相悦,才可结为夫妻。若是委曲求全,日后也是苦了自己。” 当然,联姻的不算。 若是选择为家族利益,心甘情愿去联姻。便只用做到相敬如宾即可,有没有情分都无碍。 只是,联姻讲究门当户对,相互借力。江家和李戟差距太远,不属联姻的范畴。 冯姑姑的意思,江吟自是明白的。 她轻笑一声道:“姑姑放心,我对李官人无意。何况,我自知配不上李官人,自是不敢妄想什么。” 即便李戟再心悦她又如何,李戟乃是世子,她只是商贾。若真入了李戟府中,最多也就是贵妾罢了。 她已重活一世,有大好的年华可以在成都府过的自由自在,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呢。 “当真无意?”冯夫人偏头道,“若你们两情相悦,便随心走就行。至于门第之差,我们会想法子解决。” 然而,江吟却依旧道:“当真无意,姑姑莫要在这上面费心了。” 冯夫人见她脸上一片坦然,便没有多想,只道:“行,若是日后有别的想法便跟我说,我会帮你。” 到底是故人留下的独苗苗,在能力范围内,她能护则护,尽量不让阿吟受委屈。 江吟心头一热,有些感动。 但她还是顺势问道:“姑姑,若是当初我没改过自新,还去缠上李官人,你当如何?” 虽然前尘已了,她也猜到了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你怎会这么问?”冯夫人有些诧异,没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假设,“没什么假设,如今你不是已经改过自新了?” 假设那些没意义的做甚,凭白伤了感情。 “我就是假设一下嘛,姑姑。”江吟笑眯眯的看着冯姑姑,是真想知道答案。 第147章 谈心 冯夫人原本并未认真思考江吟问的这个问题,毕竟这些都是不会发生的事儿。 但见江吟着实想知道,她沉吟片刻后,还是回答道:“若真如此,我自是不会干涉你的决定,最多会叮嘱李戟好好待你。” 不过,也只是叮嘱好好待她罢了。至于身份什么的,想都别想。 故人之女,她的确会多加照顾,但并不代表她会无条件、无原则的照顾。 即便这是个假设的问题,她依旧不愿说违心的话。 冯夫人的回答在江吟的预料之内,若是换成她自己,她也不一定能做到冯夫人那般好。 无论如何,江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前世的事儿,她谁都不怪,只怪自己。 瞧见江吟没说话,冯夫人以为江吟不高兴,不由打趣道:“怎么,不高兴了?有什么好不高兴的,这些都是不会发生的事。” 不说阿吟不喜欢李戟,就说改过自新,她也是早就改了,哪儿来什么如果呢。 江吟连忙解释道:“没,没有不高兴。” 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做不到姑姑这般大度。” “哼~”冯夫人轻哼一声,抬手敲了她脑门儿一下道,“你也知道。” 小孩子嘛,总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当然,若非她把江吟当自己的孩子,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她。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你不必太在意。 总归你只要不离经叛道,不再像以往那般。我活一日,便会护你一日。” 她无儿无女,这么多年早已把江吟当做自己的孩子,自然会对她好。 “我就知道姑姑最好了。”江吟挽着冯姑姑的手,靠在她肩上,笑眯眯道,“姑姑放心,日后我要给姑姑养老送终。” “去去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冯夫人嗔了她一眼,没舍得将人推开,只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这套东西,改日我带去给范知州。他喜欢舞文弄墨,必然喜欢这些东西。” 范纯仁帮了江家不少忙,是该送些东西过去以表感谢。 江吟连忙坐直身子道:“不必,这是我送给姑姑的,哪儿能让姑姑转送他人。至于这些东西,我那儿还有呢。” 她偏头朝小萝道:“小萝,你回去再备上一套过来。嗯,就拿苏山他们给的那些。” 她自己掏钱买的那些,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买的,拿来送亲朋好友合适。 而范知州这类,江吟自动划归到了合作共赢的一类。 用苏山和李青配送的那些,更为合适。 “苏山?”冯夫人挑眉道,“这又是谁?” 看来江吟这次去徽州,收获颇丰啊! 江吟笑道:“是新认识的朋友,亦是合作伙伴。” 她将自己的打算一一说给冯姑姑听,正好还能请姑姑帮忙参考一二,看这个生意做不做得。 当然,若是做不得,她还是会依照当初的约定,把东西呈上御前。 闻言,冯夫人面露赞赏道:“你做的对,眼下茶叶没了优势,能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更好。 至于范知州那边,等我送东西过去时,会跟他提上一嘴。” 这种要呈到官家跟前的东西,能提上一嘴便已是不错,当然不能指望更多。 江吟也知道,是以,她并不会强求冯姑姑做什么。 等小萝把东西送过来,她又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一路上小萝欲言又止,江吟知道她想说什么。虽然不想提这个问题,但她怕把小萝憋坏了。 于是,她偏头无奈道:“想说什么便说,我们俩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挽着小萝的手,神色放松,难得享受在家的时光。 小萝抿抿唇,看着她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终于才忍不住开口了。 “奴知娘子不愿跟李官人在一起,是有自己的原因。不管是什么原因,奴都支持娘子。”她紧握江吟的手,眼眸微润,“但是,奴希望娘子能幸福,能遵从本心,不必为其他事务烦恼。” 她看的出来自家娘子心里不一定没有李戟,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娘子始终在压抑自己的心。 这世上能配得上自家娘子的少之又少,能真心待自家娘子又能护住娘子的更少。 而李戟,便是最好的选择。她不想自家娘子日后后悔,更不想自家娘子日后过的如履薄冰。 就目前而言,若是自家娘子非要选一个人成亲,她希望是李戟。 江吟愣了愣,随即会心一笑道:“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做甚。若是空的很,便早日寻个心悦之人,我来替你把把关。” 这小丫头,一天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打算随心走。 “哎呀,娘子莫要逗我。”小萝跺了跺脚,耳尖微红。 江吟眉头微跳,自然而然略过了这个问题。当然,小萝担心的问题也直接略过了。 江吟带着小萝去茶馆溜达了一圈,回府用过午膳后,便带着人启程往蒙山赶。 她可没忘记蒙山的事情还没解决,不过,现在看来问题不大。 原以为李戟早已离开了成都府,却不料出了城门没多远,便遇到了李戟。 这次李戟明面上只有他和贴身侍卫,其他的人并未跟在一起。 江吟抬头看了看天,随即眉头微蹙道:“李官人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大太阳,也不嫌热。 “怎么能叫浪费?”李戟拉着马,控制跟江吟的马车并列而行,“我说过,我会护你安全。 眼下事情并未结束,江小娘子要去蒙山,跟我顺路,那我自然不能独自先行。” 追求心悦之人并不丢脸,他亦没做什么过激的行为惹江吟厌烦。 是以,他认为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追求江吟的同时,还能护她周全是没错的。 江吟放弃挣扎,只抬了抬下巴道:“既然李官人乐意当这个好人,我再拒绝也是不识趣。” 左右路只有一条,摆也摆不脱,他愿意跟着便跟着,权当多一队护卫罢了。 第148章 求情 此次同道回蒙山没被江吟赶,李戟自认为是进了一大步。他相信自己再接再厉,一定能走进江吟的心。 他一路上都在沾沾自喜,江吟撩起车帘时都看到了不少次。 她嘴角微抽,不由有些无语。 然而,这份欣喜,在快到雅州城时也被迫断了。 还没到雅州,茶马司的人便快马加鞭朝他们赶来。 马蹄声止步在马车前十丈的位置,他们似是早已查清江吟这一行人里都有谁。 领头之人翻身下马,径直跑到李戟跟前,单膝下跪道:“官人……” 他刚开口,便被李戟抬手打断。 李戟打马回到车厢边,低声朝江吟道:“江小娘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江吟偏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挥手道:“李官人自去忙,不必管我。” 倒也不必跟她说这些,左右不是找她的,她也不会管什么。 李戟笑了笑,没解释什么,转身带着茶马司的人一旁说话去了。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之李戟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 “茶马司那群废物,又有茶叶在半道丢失。”李戟冷着脸,但面对江吟又温声道,“抱歉,不能亲自护送你回去了。我先走一步,我的人会护送你回去。” 已经快到雅州了,想来从这儿分开走没什么问题。即便有问题,他也能尽快赶到。 江吟笑道:“李官人去忙就好,正事要紧。我准备先回趟雅州城,只一刻钟多便能到。” 她瞧了瞧官道上人来人往的贩夫走卒,光天化日之下,没人会蠢到在这么多人跟前动手。 至于茶马司的茶被偷,李戟既然避开了她,便是不想让她知晓,她亦不好多问。 李戟千叮铃万嘱咐的离开后,江吟便让严哥儿加快速度,很快回到了雅州城。 雅州城因着蒙山茶和黑茶的缘故,来往的人络绎不绝,挤满了整座城。 江吟索性直接下了马车,跟小萝慢慢儿逛回去。 许是逛街速度慢,等逛回府时,她竟在门口见到了相互不对付的两人,沈富贵和张扬。 她眉头微蹙,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混在了一起,还鬼鬼祟祟在她府前晃悠。 “阿吟,你终于回来了!”张扬扇子一收,毫无形象的朝她跑来。 他伸手想拉江吟,却被江吟侧身躲过。 “做什么?”江吟冷声道,“离我远点儿。” 她心里暗骂一声晦气,怎么就没抓住这人的把柄,将人给关进牢里。 张扬的脚步微顿,只好停下脚步,故作失望的看着江吟道:“阿吟好狠的心,我爹可是你二叔、亲二叔,你怎忍心将他送入大牢? 你听话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去把我爹放出来,咱们还是一家人,最亲的亲人。” 没有他这个男丁在,江家恐怕早就被人瓜分殆尽,哪儿来江吟优渥的生活。 江吟白了他一眼,无语道:“你当大牢是我开的,说抓就抓,说放就放。” 她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你爹是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好在我早已跟你张家断绝了关系,影响不到我身上来。 倒是你,恐怕很快就会跟你爹一样被抓走了。我若是你,眼下必然是将功补过,尽量减轻罪行。” 张扬蠢是真的蠢,不过,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最多就算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 “你!你胡说!”张扬憋红了脸,怒斥道,“好啊你,没想到你心这么脏,居然诬陷你亲二叔!” 小萝一个健步挡在江吟跟前,叉腰就骂:“谁心脏?就你张家的心最脏!你怕是没钱花了才来找我家娘子的茬。 滚滚滚,滚远点,否则我马上去报官!” 随着她话音落下,江府里跑出来一队护卫,把张扬和沈富贵团团围住,让他们无法再靠近江吟半步。 “小娘子回来啦。”赵官家快步上前施礼道,“小娘子先回府,外面这些交给老奴来即可。” 都到家门口了,总不能让自家小娘子被别人欺负了去。 江吟看了看不敢吭声的张扬和沈富贵,随即朝赵管家道了句“好”,便抬脚往府里走。 “且慢。” 这次并不是张扬的声音,而是沈富贵。 沈富贵神色复杂的看着江吟道:“江小娘子可愿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我想单独跟你说。” 看到眼前颇有家主范儿的江吟,他心里很是复杂。 他也想扭头一走了之,但他不能,他还有事相求。 江吟脚步微顿,心里有些疑惑,却还是回身道:“沈小官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索性她也不急着回府,听听沈富贵想说什么亦无妨。 得到江吟的允许,护卫队瞬间让出一条道给沈富贵。 张扬眼珠子一转,也要跟在他身后出来,却被王恒手里的剑给挡了回去。 张扬恶狠狠的瞪了王恒一眼,只能抿着唇退回去,一动不敢动。 江吟是个狠人,他怕把人得罪狠了,自己也跟着下大狱。 而另一边带着沈富贵走了两丈远的江吟,停下脚步回身朝沈富贵道:“你想说什么?” 在她印象里,沈富贵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那一类人。 但这会儿仔细一看,她竟在沈富贵身上看到了颓废之感。 只见沈富贵后退一步,朝江吟深深的施了一礼,这才道:“江小娘子是个大度之人,亦是有福之人。 以往我沈家对不住你太多,不奢求你原谅,但日后我沈家会竭尽所能补偿你和江家……” “停。”江吟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眉头微蹙道,“你若想说的是这些有的没的,便不必再说。” 她转身就要回府,沈富贵连忙将人拦住:“江小娘子留步,我方才说的是真心的。只是,还有一事相求,不知江小娘子能否帮忙?” 眼见江吟耐心逐渐耗尽,他不敢卖关子,只能继续道:“我爹因为误会被抓去了茶马司,听闻江小娘子跟那监察使关系匪浅。所以,我想请江小娘子帮忙美言几句。” 他心里泛苦,若非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也不会来求江吟帮忙。 第149章 幸灾乐祸 面对江吟,面对江家,沈富贵毫无底气可言,有的只是卑微和愧疚。 毕竟,他沈家做了许多对不起江吟和江家的事儿。 说的严重点,若不是江吟运道好,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原以为江吟会开口讽刺,或是拒绝。 却没想到江吟眼神一亮,神色略带惊喜道:“什么,沈家主被抓啦?” 这么好的好消息,感谢沈富贵专程来告诉她! 沈富贵一噎,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他知道江吟高兴,但请先别高兴,他是来寻求帮助的。 他深吸口气,挤了个笑出来,再次朝江吟施了一礼道:“是,被抓了。还望江小娘子不计前嫌,能帮个忙,我沈家必有重谢。” 他闭了闭眼,拳头微握。只要能救出他爹,他可以做任何事。 若是他爹没了,那沈家必然也会没。是以,他受点小委屈不算啥。 他自认为自己没害过江吟,并没结下死仇,顶多算是个袖手旁观的看客。 “重谢?”江吟抬眼看着沈富贵,良久才道,“你觉得我缺你的重谢?” 她嘲讽一笑,继续道:“若是换成你,你愿意救你的仇人?把仇人救出来继续折磨自己,轻则家破,重则人亡? 沈富贵,我江吟虽是一介孤女,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我不是菩萨,没你想的那般大度。 说的不好听点,我恨不得在你爹的伤口上撒盐,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你,可明白?” 救什么人,她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 她是真没明白沈富贵为什么会觉得她会帮忙。 沈富贵一个踉跄,脸色苍白,但他还是忍不住道:“真的不能帮忙吗?” 他不会去承认他爹真的有问题,只希望江吟能帮忙。 江吟本打算转身就走,但看到沈富贵红着眼强撑的模样,又想到沈富贵确实没直接害她,而且还帮过她。 于是,她顿了顿道:“我若是你,现在该弃车保帅。早些断干净,或许还能留条后路。 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族人考虑。总之,你爹犯的事儿会牵连到什么,你心里应当有数,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我言尽于此,就当全了你那份赤子之心,顺便报了你先前帮忙的情。” 报答恩情,沈富贵眼神一亮,还想借题发挥再挣扎。 江吟脸色冷了下来:“替我说几句话也算是帮忙,你那点情,抵不了命!” 她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在意沈富贵的感受,以及他接下来的行为。 呵,想得寸进尺,也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沈富贵伸了伸手,没能碰到江吟一片衣角。 他垂眸,沉默的站在原地思索。就连江府的侍卫和张扬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 两刻钟后,他深吸口气,抬眼看了看江府紧闭的大门。 随即退后一步,恭敬的朝着大门的方向施了一礼。 一礼起身,他眼里闪过一丝决绝,转身大步离开。 江府门内,门房从门缝里看到沈富贵离开后,立马转身往屋里跑。 而江吟,在跟赵管家以及王叔安排过来的人,了解完她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后,便去了书房,处理需要她亲自决断的事情。 门房过来时,她刚看完雅州城茶馆的账本。 听到门房说沈富贵走后,江吟神色淡淡,并不在意。 等门房走后,小萝边帮江吟研墨边道:“娘子,他会不会使坏?” 在门口待了两刻钟才走,也不知道在暗中谋划什么。看来以后要多加防备,免得他对自家娘子使坏。 江吟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子,无所谓道:“无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怕他。” 若是沈富贵真的使坏,她反击起来便不会有任何心里负担。 “还有张扬。”小萝眉头紧蹙,“奴觉得他使坏的可能更大。” 张扬平日里都比沈富贵更嚣张,说不准使坏也是一样。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是至亲,为何不要脸的这般理直气壮。 “行了,快来帮忙把账本清一清。”江吟有些好笑道,“他们如何,咱们管不着,随他们去。 但是,咱们这账要清不完,可回不了蒙山。” 赵管家提了他想告老还乡,回乡下养老去。 这正合江吟的意,早日把账清完,也能早日放赵管家走。 先前他犯了那么大的错,她没有直接让人走,已算全了这么些年来的情义。 何况,她去徽州前便让王叔安排了几个心腹过来,打的也是替代赵管家的主意。 相信赵管家心中早已明白,留了一个月的缓冲期,这才在她回来的第一天提了这个事儿。 早日核完账本,她便能早日将所有的事情转交给新的管家。 当然,她也会给赵管家一笔钱,让她能安享晚年。 小萝点头应答,连忙跟江吟一起继续核账本。 两人在府中核了两日,这才把东西核完,移交给新的管家。 新管家名为江肆,乃是江家的旁系族人,江吟的族叔,四十岁出头。 他以往在成都府的宅子里,跟着江吟的娘亲做事情,是个可信之人,也是能干之人。 江吟和小萝把账本清完的同时,江肆也把府里的事情摸了个清楚。 送走前来交接的赵管家、哦不,应该是赵爷爷和江肆后,江吟不由松了口气。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桩桩、一件件挨着解决。 她感叹道:“果然,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她这儿都还只是小家族的一个小管家,都因为自家爹娘的离开变得不一样,更不用说偌大一个朝堂。 若是朝堂出现像江氏前段时间的漏洞,那影响到的可是天下黎民百姓。 家族危机尚且让人元气大伤,更不用说朝堂。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娘子。”小萝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不管前路如何,奴都会陪着娘子。” 江吟偏头,会心一笑,随即立马板着脸道:“都说了别自称什么奴,咱们姐妹相称即可。” 小萝在她心中早就是妹妹一样的存在,很早以前她便不让小萝自称奴,小萝偏偏不听,她是真拿她没办法。 第150章 姐妹 面对江吟再次提出来的要求,小萝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了。 不仅如此,她还板着脸,颇为严肃道:“不行的娘子,奴就奴。尊卑有别,奴不能逾矩。” 旁的还好说,但尊卑有别。若是日后时间长了,她受不住诱惑把自己当成主子,生了异心可怎么办。 虽然她相信自己不会生出异心,更不会做对不起自家娘子的事情,但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万一以后的自己因为什么事儿生了异心,当真做了对不起自家娘子的事情,那真是追悔莫及。 听到小萝的话,江吟不由泪目,这下换成小萝慌了。 “娘子怎么哭了。”小萝手忙脚乱道,“是不是奴做的不好?” 她心里有些担心,自家娘子这是被自己气哭了? “是,就是你做的不好。”江吟咬牙,恨铁不成钢道,“我问你,小萝,若是你家娘子还有个嫡亲的妹妹。妹妹若是犯错,是直接不要,还是让她改过自新?” “当然是改过自新。”小萝毫不犹豫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怎么能因为犯了错就不要……” 说到这里,她瞬间卡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说啊,怎么不说了?”江吟轻哼一声道,“要不咱们锸血为盟,结个拜?” 小萝这就是杞人忧天,何况,前世小萝为了她连命都丢了。这一世即便小萝对不起她又怎么,她愿意把小萝当妹妹宠。 “不不不。”小萝连忙摆手,脸色微囧,“是我想岔了,我听娘子的。” 结拜什么的就算了,不过,以往的确是她陷入了死胡同,一根筋想错了。 她虽比不得王恒有王叔撑腰,但她自小跟娘子一起长大,有娘子撑腰啊。 想到这里,她心中微暖,暗自发誓一定不会辜负娘子的希望。 “这才对嘛。”江吟搂着她笑呵呵道,“好妹妹,快些收拾收拾,咱们立即启程回蒙山去。” 昨日回雅州一直到今日傍晚,终于把事情给处理完了。 趁着夏日里天色暗的晚,她们还能赶在天黑前回蒙山。 闻言,小萝二话没说,快速跑去收拾东西。 东西收拾好,把雅州城的江府交给江肆打理,江吟便启程往蒙山赶。 江吟不知道李戟是安排了人暗中盯着她,还是当真凑巧。她前脚刚出雅州城,后脚李戟的人就跟上来了。 李戟的人也不过来跟她说话,就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保护她。这让江吟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江吟无奈,只能随他们去。 索性雅州跟蒙山离得近,马车很快便驶到了老宅门口。 李戟的人也四散离开,不知是隐藏在了周围,还是真走了。 而此时,有一人正在老宅门口踱步。他手里拿着书,也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在散步。 见到马车驶来,那人也不看书了,连忙朝马车跑来。 “四姑父。”江吟跳下马车,恭敬的朝他施了一礼。 没错,那在门口晃悠的,正是江吟的四姑父方文远。 至于方文远为何在门外晃悠,江吟当然知道,他这是在等四娘的消息。 她也不磨叽,立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匣子递给方文远:“四姑父,四娘的信在这里面。另外是从徽州带过来的宣纸、徽墨和歙砚,还望四姑父莫要嫌弃。” 四娘夫妇分隔两地,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只希望四姑父能金榜题名,早日跟四娘汇合。 “好好好。”方文远激动的接过东西,连声说了三个好。 他克制住转身就想回去看信的欲望,朝江吟温和道:“阿吟此行可还顺利?你四娘她过的可好?”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隔了多少个秋了。他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早日跟自家夫人团聚。 “四姑父放心,四娘那边一切都好。”江吟简明扼要道,“咱们已在黄山置办了茶山,四娘跟在蒙山一样,会在那里把茶山种起来。” 种茶是四娘熟悉的事情,四姑父应该会放心不少。 果不其然,听到江四娘一切皆好,方文远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你们速度倒是快,竟连产业都置办好了。” 他抿唇一笑,看来自家夫人能如愿在黄山大展身手,闯出一片天地出来。 这是自家夫人长久以来的心愿,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江吟笑着点点头,随即继续道:“秋闱快要到了,四姑父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东京?” 通常,外地的考生都会提前几个月前往东京,就近租个宅子先住着。 一来是熟悉东京城,二来则是结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毕竟,这些人许多都是日后的同僚。现在维护好关系,对日后的路也有极好的好处。 江吟也打算过段时间上东京,可惜恐怕无法跟四姑父一道启程。 方文远笑道:“估摸着就这两日便要出发,时间充足,去东京的路上还能游历一番。” 若非是为了多等江吟几日,他其实已经出发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雅州或是成都府找江吟,但他怕错过了浪费时间。 “四姑父东西可收拾好了?”江吟连忙道,“等四姑父走的那天,我派人跟着护送你去东京。” 虽说书生赶路甚少有半路被截的,但万一呢。 去东京路途遥远,她还是得考虑全面才行。 不等方文远回答,她继续道:“四姑父尽管放心,在徽州时我已派人直接拐道去了东京。 等四姑父到东京,便能直接入住府里,不必再去租宅子。” 江氏这么多年,积蓄还是有的。在东京城置办产业不算难事儿,之后她还准备买铺子开茶馆。 “这么快?”方文远微微诧异,便笑着点头道,“如此,你四姑父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人跟着保护,到东京也有人安排起居。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拒绝。 说话的功夫,江二娘和江大娘闻声赶来。 “你们有什么话不能回屋说,非要杵在门口挡路?”二娘没好气道,“阿吟赶路辛苦了,快些进来。” 方文远挠挠头,讪讪道:“瞧我,这一激动便给忘了。” 失礼,简直太失礼了。 第151章 黑茶 一行人回到府里,齐聚一堂,江吟把带的礼物挨个儿分下去。 礼物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宣纸、徽墨及歙砚的组合。 另外,给江大娘和江二娘送的是套首饰。 江小芽得了礼物,迫不及待打开来。 他拿着装满笔墨纸砚的匣子,仰头道:“阿吟姐姐,为何独独我多了支笔?” 他可以不要笔,不写字的。 江吟看透他的心思,挑眉道:“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笔,你还小,多几支笔换着写,总有写的惯的笔。” 江小芽噘嘴,被谢道允一瞪,立马站直身子道:“谢过阿吟姐姐,我这就去试试。”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跑,不想跟大人们待在一起。 江吟示意小萝跟上,以免出什么意外。 眼下府里的主子们都在大堂里,老宅地儿又大,出了什么事儿还真不好及时知道。 趁着所有人都在,江吟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以及日后要在黄山种茶的事儿给大伙儿通了个气。 当然,准备跟苏山他们合作的事儿,她也说了。 而蒙山这边事儿,则是由大爷爷主要阐述,其他人做补充的方式,全都说给江吟听。 今年收的蒙山茶已尽榷入官,包括之后从黄山运来的那些茶,也都充当次等的蒙山茶交到了茶马司。 但这林林总总的茶叶加起来,竟然还差一成才能凑够往年茶叶的产量。 剩余这一成,他们思来想去,决定用黑茶来替代。 就算最后黑茶无法用来交换战马,但也让官家看到了江氏的诚意。 这事儿是由谢道允代表江氏出面去谈的,不管怎样,严理都会卖谢道允一个面子。 江吟不由道:“茶马司是按照正常蒙山茶的价格,来结算这部分茶叶的钱?” 怕是不能够,看在谢道允的面子上收下那部分黑茶已算宽容。若是要给钱,也该在能换取战马后才给。 “想的美。”谢道允白了她一眼,却被身旁的江二娘不满的掐了一下。 他连忙端正态度,继续道:“这黑茶算是私货,若是能换战马,茶马司便按照蒙山茶的价格来结钱。 若是不能换,则会把这些黑茶还回来,茶马司损失背夫的工钱。” 背夫的这点工钱,茶马司还是给的起。 若是这次成功了,严理算是立了一个大功,寻到了新的茶源。 不过,真到那个时候,黑茶必然也会纳入榷茶制,尽榷入官。 是机遇,也是挑战。 但那些都不是江吟操心的事儿,她现在只用管好眼前,让江氏顺利渡过难关。 然而,还没等她放下心来,谢道允又继续道:“不过,那批黑茶被偷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砰!”江吟一巴掌拍在桌上,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瞪眼道,“被偷了?在哪儿被偷的?” 这可真是不让人安生! 她知道李戟在调查茶叶被偷的事情,可没想到自家的茶叶也被偷了啊! 谢道允不紧不慢道:“急什么,当然是从茶马司手里丢的。” 只要不是在他手里丢的,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哦,不是咱们的丢的啊。”江吟瞬间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货物一出,概不负责。 江氏的使命,在把茶叶交给茶马司的那一刻起便完成了。之后,茶叶便与江氏再无瓜葛。 除非是茶叶本身出了问题,才会追究到江氏来。 谢道允抬了抬下巴道:“没错,茶叶送去了茶马司,便与咱们无关。 左右咱们交了那么多茶,茶马司便该认这么多茶。这茶叶的钱,他该给。” 那些黑茶掉了便掉了,掉了还不必等检验,直接让茶马司给钱得了。 江吟嘴角微抽,她认可前面的话,但对最后一句直接让茶马司给钱的话,持保留意见。 这种时候茶马司怎么可能给钱,恐怕会折半或是直接不给钱。 “他敢不给!”谢道允冷笑一声,起身道,“明日一早跟我去茶马司要钱,这钱,他没道理不给!” 若是不给,他会好好教教严理该怎么做人。 江吟一脸懵的看着跟江二娘携手出去的谢道允,偏头朝江大娘确认道:“大娘,方才二姑父说要带我做啥?” “带你去要钱。”江大娘神色复杂道,“听你二姑父的话,说不准明儿还真能把钱要回来。” 她也是经过近来这些日子,才发现谢道允是个厉害的人物。就连茶马司的严茶监,都要礼让三分。 有他在,江吟不会出事。至于能不能把钱要到,一试便知。 江吟神色诧异,随即又偏了偏头道:“大爷爷和大姑父认为呢?” 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她成熟稳重的大娘,变成了这般草率的模样。 这钱是她要就能要的?确定不是在给茶马司雪上加霜? 然而,大爷爷和大姑父方显山同样颔首道:“听你二姑父的。” 江吟:…… 行,这两个也是。就连默不作声的方文远,也在默默的点头。 江吟嘴角微抽,这才反应过来,恐怕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谢道允的身份不简单。 这样也好,这样有震慑力。若是谢道允一心向着江氏,那么,其他人便不敢轻易觊觎江氏。 既然大伙儿一致认为该跟谢道允去茶马司讨债,江吟便如他们所愿。 第二天一早,她便跟谢道允和江二娘,一起出发去了茶马司。 要钱是件得罪人的事儿,不止得罪严理,还得罪整个茶马司、甚至官家。 这么个事儿,当然得先礼后兵,把礼数做周到了,才能开口。 江吟又把送人三件套宣纸、徽墨和歙砚拿了出来,另外还准备了徽州茶。 收到礼物的严理,很是开心的邀请他们入座喝茶。并且,还对江氏这些日子来的所作所为提出了表扬。 江吟笑眯眯道:“还要感谢严茶监的帮忙,听说这次丢了些茶叶,我江氏送过来的最后一批茶也在其中?” 她并未点明丢的茶是黑茶,左右没人提,她还能当成蒙山茶。 “是啊。”严理似是变脸,瞬间从笑脸变成了哭脸,“这事儿说来惭愧,是茶马司的责任。江小娘子放心,我茶马司定会把茶叶找回来。” 第152章 算账 江氏一个小小的家族,尚且知道要多加防备,以免有歹人从中作梗,毁坏蒙山茶。 但偌大一个茶马司,却在运送茶叶的途中,丢失了不少茶叶,其中还有江氏未曾结算的茶。 这让严理倍感难堪的同时,又十分愧疚。 这份愧疚,让他在面对江吟时,不由得有些气短、心虚。 只是,严理不知道江吟和谢道允过来的真实原因。若是知道,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愧疚。 但很快,他便知道了。 谢道允挑眉,直接道:“严茶监知道是茶马司的责任就好,眼下不说茶叶能不能找回。即便能找回,那也不一定就是我们丢失的那些。” 只要在眼前消失过,便有可能被掉包。 他现在不承认有一成是黑茶又怎样,左右证据都没了,他想怎么说怎么说。 严理顿了顿,疑惑道:“谢官人以为呢?” 他没明白谢道允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重新送一批茶叶过来,还是那掉了的茶叶便当掉了,不必理会? 江氏今年无法交齐茶叶,这早就在意料之中,就连监察使李戟都没说什么。 是以,他本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交齐跟没交齐,在官家那里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交过来,他便收着,这没什么问题。 若是他们交不齐,他也不会强求,只需如实报上去即可。 天塌下来还有李戟顶着,把幕后真凶找出来,也就没江氏什么事儿了。 谢道允语气凉凉道:“我的意思是你该结账了,总不能让我们江氏吃亏不是?即便茶叶丢了,但该给的钱还是得给。银钱两讫,互不相欠。” 他漫不经心的要钱,一旁的江二娘和江吟差点偏头掩面,不好意思直面严理。 只是他们现在都代表了江氏,得齐心,站在一条线上。 严理瞳孔微缩,放在礼盒上的手直觉滚烫,连忙缩了回来。 这礼物,还真不好拿,烫手。 但他又不好得罪谢道允,只能干巴巴道:“谢官人说笑了,剩余那一成黑茶的钱,咱们不是说好等换了马再结算?” 他心里一阵无语,茶马司还能少他的钱不成。前脚才丢了茶叶,后脚便跟过来要钱了。 “黑茶?什么黑茶?”江吟故作不解,眼神疑惑道,“严茶监是不是记错了,我们何时交过黑茶?” 她在心里暗自跟严理道了个歉,形势所逼,她也不想这么做。要怪就怪这榷茶制,不留一点活路给他们。 严理闻言,深吸口气,假笑道:“呵呵,江小娘子说笑了,那最后一成不是黑茶是什么?” 这江家的人是疯了还是什么,碰瓷碰到他这儿来了。 他脸色有些僵硬,最后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江吟神色严肃,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可不能乱说,若是我没记错,我们江氏应是没有交过黑茶。” 什么黑茶,他们可从未买过黑茶。缺的那些茶叶,都是到处高价收回来的蒙山茶。 严理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他忍不住坐直身子道:“几位今日来,是为了找茶马司的茬?” 不为找茬,又怎会来就打胡乱说。 他那单据上可记得明明白白,最后交的一成就是黑茶。 这会儿他们又是要钱,又是否认黑茶。要说不是在找茬,他都不信。 “找茬?什么茬?”李戟从门外大步走进来,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应是才从外面回来。 严理连忙起身朝他施了一礼,随即苦笑道:“许是误会,江小娘子他们竟忘了最后交过来的茶是黑茶。” 他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终于有做主的来了。若是有什么,也有人给他作证。 然而,他似乎高兴的太早。 李戟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抬眼道:“黑茶?茶马司何时收过黑茶?” 他看向严理,眼神似乎在说记错的人是严理,并非江氏。 严理:…… 合着这是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外人,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深吸口气,识趣的拱手道:“大抵真是我记错了,稍后我便去找找单据,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不管黑茶白茶,他找到单据都得默不作声的改成蒙山茶。 天王老子来了,江氏这一成都是蒙山茶! 当然,这也只是对外的说法罢了,官家那里是瞒不住的。 意思就是若是要用黑茶,他们打算暗地里来进行。否则,不知道又会被哪些人盯上。 这次有人恰巧偷到了黑茶,正好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江吟今日来要钱是假,把黑茶这事儿略过去是真,只是没想到李戟会赶来支持她。 许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严理,江吟起身朝他施了一礼道:“如此,便谢过严茶监。 至于茶叶丢失一事,我江氏也会全力配合提供线索。待抓住真凶,要回茶叶,再来茶马司找严茶监结账。” 整个茶马互市的流程以及茶马古道,他们江氏亦是十分清楚的。 她打算跟着走一遭茶马古道,根据那点微薄的回忆,去看看有什么异常。 “你要走茶马古道?”李戟眉头紧蹙,直接拒绝道,“不行,路途遥远且艰辛,你不能去。” 就连他都没完全走过这条路,更不用说江吟一介弱女子。 何况,这条路除了本身的环境十分艰苦外,还有人为的危险。 沿途多为荒凉的山道,人烟稀少,不时还有匪患。 加上背夫多为男子,江吟一个女子过去,无疑是掉进了狼窝。 严理虽然不太高兴,但他还是劝道:“是啊,江小娘子有这份心即可。至于查案,我们自己来。” 若是让同僚知道茶马司靠一介弱女子查案,他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我不会走太远,就跟一截路便回来。” 她最多也就跟两日的路程,基本都是宽敞的官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这事儿等回去商量过后再说。”江二娘抿唇打断她的话,“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或许,能在蒙山或是雅州找到线索呢?” 她暗自瞪了江吟一眼,去走什么茶马路。 君子不立危墙,把自己立于危险之中,实非良策。 第153章 调查 大堂里气氛诡异,不仅李戟和严理不赞成江吟亲自去调查,就连江二娘也不赞成。 江吟沉吟片刻,不得不接江二娘的话,退让道:“行,那便等回去商量后再说。” 早知道会这样反对,她该在来之前跟二娘通通气。 离开茶马司前,李戟有些不放心,专门把江吟喊道一旁,嘱咐道:“江小娘子若是要去,一定要先来找我,可别私自行动。” 他可以反对江吟以身涉险,却无法左右她的决定。若是她真想去,跟自己一起去才是最稳妥的,左右他会护着她。 江吟微微一顿,随即点头道:“行,我知道了。李官人放心,若是我要去,一定会告诉你。” 她原本也是打算过跟李戟一起去的,只是先前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罢了。 跟李戟说了几句话后,江吟便跟江二娘夫妇往老宅赶。 马车里,江二娘有些生气道:“阿吟你是怎么想的,当真要去冒险? 这事儿跟咱们没啥关系,你何必参与进去呢?左右那一成的茶叶,茶马司不会赖账。” 货物售出,概不负责。这些事儿都是茶马司该解决的,与她们无关。 她们就只管种好茶,打理好江氏不好么? “无妨,二娘放心。”江吟抬手握住江二娘的手,安抚道,“眼下茶马互市还未结束,我担心越拖到最后越会出大问题。 事关重大,多一个人多一条路。说不定我还真能查出些东西呢。” 当局者迷,她以旁观者的身份去查探,说不定更容易查到消息。 早日把李戟送走,官家和东京那边的人才会早日转移注意力。如此,才利于江氏休养生息。 何况,蒙山另外三大世家,还有两家在外头蹦哒。 这次借着查案,她会亲自送他们一程,让他们早日在牢里团聚。 “你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去?”江二娘神色凝重道,“派王恒去也行,何必非要自己去?” 她是越来越看不懂江吟了,虽说是在往好的方向变化,但也太过大胆和冒险。 然而,江吟依旧摇头道:“二娘放心,我心里有数。再说,我又不去太久,最多日便回来了。” 有些前世发生过的事情,她只能自己去查证。即便能透露些给李戟,也只是一小部分罢了。 她亲自去查证,消息便有了出处。 江二娘手肘推了推谢道允:“你倒是跟着劝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需要有个盟友帮她一起劝。 然而,谢道允却耸耸肩,无所谓道:“去便去,有李戟在,不会有问题。” 李戟对江吟的心思显而易见,他会保护好江吟,没什么好担心的。 若是连保护江吟都做不到,那李戟真是白活这么些年了。 江二娘脸色一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让你劝她不去,不是去。” 让他劝江吟别去,他还撺掇她去,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谢道允摸了摸鼻头,偷摸给了江吟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不再吭声。 江吟连忙道:“是啊,二娘放心。有李官人在,安全的很,大不了有情况我就跑。” 她又不是那种不自量力,非要去送死的人,打不过就该跑。 “你实在要去,我也没法。”江二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不过,去了之后,万不可单独行动。 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的顶着,有事儿让茶马司和李戟去,可别傻愣愣的往前冲。” 江吟还小,哪儿能斗得过那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 江吟挽着江二娘的手,点头撒娇道:“好嘞,我听二娘的。”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往前冲,她的命值钱,得留着保住江氏。 决定好要去茶马古道调查背夫盗茶案后,江吟便在老宅里写写画画,把脑子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拼凑出来。 这次的背夫盗茶一事,其实并不单单指哪一个背夫,而是团伙作案。 不一定只有一个团伙,很有可能是多个,来自多方势力。 从挑选背夫、运送时间及路线到盗茶、销赃,背后必然都有团伙在组织。 当然,单个的背夫也有盗茶的,但不多。偶尔有这种情况,茶马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作罢。 毕竟,背夫从蒙山千辛万苦背茶到吐蕃,本身也赚不了多少钱。那一点点茶叶,算是施舍。 不过,这些也是在量少的情况下才作罢。若是量大,依旧会按贩卖私茶处理。 若要处理,轻则丢命,重则株连九族。是以,私人盗茶的情况有,但不多。 这次去调查,不仅要把盗茶的背夫给找出来,还得把背后的团伙给找出来,以绝后患。 …… 茶马路上,江吟女扮男装,跟李戟穿着粗布衣服、背着包袱,正往吐蕃的方向赶路。 其他人要么不远不近的跟着,要么隐藏在暗处。 每年这个时节,这条路上都有许多来往的商贩,普通百姓更多。 是以,江吟他们的打扮和行为并不突兀,也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趁着周围地势开阔还没人,李戟凑到江吟耳旁,低声道:“你觉得背后之人是谁?” 他觉得江吟会知道真相,即便不知道,江吟说的话也有理有据,并非空穴来风。 从前几次江吟给的信息便能看出来,虽然,他觉得江吟的消息来源并不一定是她爹娘。 耳边突如其来的热气吓了江吟一跳,她立马往旁边挪了几步。 “别离我这么近。”她没好气道,“当然除了那些起义军,也就只有那些闲得发慌的皇族了。” 她觉得东京那些人过的实在太过舒坦,非要没事儿找事儿。 若是官家当真认真起来,让那些人像李戟一样做些利国利民的事儿,那这大宋不知道有多繁荣。 看到江吟的举动,李戟心里有些受伤。 但他还是立马调整状态,若无其事继续道:“那你觉得他们何时会再次行动?” 理想状态是他们这一路正好遇到偷盗的,之后再由他的人和茶马司的人出面,直接把范围一网打尽,省的他们一个个费劲去查。 第154章 独处 李戟的话让江吟有一瞬间的迷茫,她没明白李戟为何问她这个问题,她也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李戟讪笑一声道:“我就问问,并无其他意思。” 好不容易跟江吟单独相处,总得抓紧机会联络感情才是。 江吟嘴角微抽,随即随口道:“随时都有可能,说不定待会儿就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正午十分天气炎热,背夫们会找地方歇息、吃干粮,咱们可以多关注关注。” 她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天气太热了。若非是走的山路,山里比外头凉快,恐怕会更热。 她望着背起高高的茶砖的瘦弱背夫们,心中一阵感叹。 背夫背茶,背的少的,譬如小孩子,只能背三十余斤。 但背的多、体力好的,譬如青壮年,可背三百余斤。 背夫背一趟茶叶,少则几人一群,多则百人一伙,由掌拐师作为领头人。 路途中,走‘七上八下平十一’。也就是上坡走七步,下坡走八步,平路走十一步,然后用丁形拐杖支撑休息。 走不了多少步便要停下来休息,可想而知他们背上的茶叶是有多重。 但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生存方式。 背夫们出来挣这个苦力钱,或自愿或被逼无奈,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们即便要帮忙,帮的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倒不如按兵不动。 李戟垂眸看着江吟,随即拿起手上的扇子替江吟遮挡太阳。 江吟摆摆手拒绝:“你自己遮,不必管我。” 她现在是女扮男装,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扇扇子像什么话,没看见周围都有异样的眼神了? “无妨,他们看等他们看。”李戟坦然道,“他们如何,跟咱们无关。” 他顿了顿,打量了江吟一眼,随即道:“何况,你这个身量,眼睛尖的也能知道你是女子。” 江吟身量小,女扮男装只是一眼忽悠旁人罢了。明眼人想要深究,还是能看出不是女子。 江吟瞳孔微缩,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女扮男装,很容易被认出来?” 要知道,先前在徽州时,她都是女扮男装跟苏山和李青他们到处跑来着。 若是真如李戟说的那般,岂不是苏山他们早已猜出了她是女子,只是碍于情面,没有揭穿罢了。 李戟顿了顿,随即宽慰道:“是容易认出来,但大概是我对你比较熟。 再者,眼下你这粗布衣服跟你很不搭。若是换成精致的衣袍,更为自然。” 江吟无论是气质还是皮囊,都跟这身粗布衣服无甚关系。 李戟依旧替江吟遮着太阳,江吟索性随他去,之后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像便不像,左右我又不是要一辈子扮男子。” 至于苏山和李青那边,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她再告诉他们她的真实身份即可。 李戟也没多说什么,只眯着眼继续替江吟遮太阳。 路上的人逐渐增多,只是比较零散。走的快的,等到休息的地点,便能多休息些时候。 走的慢的,或许刚歇下又要李戟处理。 到了午时,掌拐师们吆喝着背夫们到树荫下来聚集乘凉。 一群又一群的聚集起来,倒是比方才热闹许多。 江吟和李戟选了个人少的角落吃干粮,边吃边观察那些背夫们的行为举止。 为了避免被关注,他们吃的干粮很是简单,不过就是馒头和小菜。 可惜,等到背夫们陆续开始背起茶叶继续赶路时,他们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会儿人多且集中,江吟和李戟并未再闲聊,而是神色匆匆跟着赶路。 这一赶路,便到了夜里。 山路崎岖,背夫们夜里通常都不会赶路,而是找个熟悉的地方修整一夜再走。 熟悉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破庙和朝廷修的驿站。只是,此驿站非彼驿站。 茶马路上的驿站,跟破庙一样,只是间空旷的房屋,仅能遮风挡雨罢了,但就这个用处足矣。 江吟跟李戟本就没有什么行李,赶路也轻巧。两人先一步来到破庙后,同样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窝着。 之后进来的人,都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那些人把背上的东西卸下来后,便三三两两开始吃干粮。有节约些的,只喝些水饱腹,并不会吃干粮。 不吃干粮的人里,便有一个估摸着十岁大的小男孩儿。 江吟白天的时候便注意到他了,若是没猜错,这孩子是一个人出来当背夫的。 看着他独自窝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像个暗自舔舐伤口的受伤小兽,江吟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抬手推了推身旁的李戟,往小男孩儿那边努了努嘴,示意李戟帮帮忙。 李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哑然道:“你想帮他?” 这孩子他也注意到了,但这种事儿每日都在发生,他帮不过来。 然而,江吟却点头道:“是,我想帮他,还得劳烦你出面。” 李戟沉吟片刻,随即抬手朝那人招了招手。 但那孩子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直接忽视了李戟。 李戟嘴角微抽,随即直接起身,大步走到小男孩儿跟前。 他站了有一会儿,这人依旧没理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蹲下身来,望着缩成一团,默默守着茶叶的人。 随即,李戟从袖子里摸了一个馒头出来,往他跟前递了递。 他没说话,但这次明显能感受到这人动了。 “怎么,怕有毒?”李戟声音冷清,并未劝说他收下。 对面的人身子一僵,随即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力,抢过李戟手上的馒头往嘴里塞。 这副模样,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的。 “你吃慢点儿。”李戟眉头微蹙,满脸不赞同的看着这人。 吃这么快,也不怕噎着。 果不其然,他前脚刚在想这种可能性,后脚人就噎着了。 他噎着的动作有些大,就连周围的人都有看过来的。 李戟面无表情的扔了个水壶给他,随即起身回到江吟身旁。 但经过这么一事儿,还真有人开始注意到了江吟和李戟。 第155章 误会大了 小男孩儿吃完李戟给的馒头和水后,又继续埋头窝在原地不动。 反倒是其他人,因为方才李戟的善举,纷纷打量着李戟和江吟。 但即便他们再打量,江吟和李戟都没理会,也并未过多关注他们。而是缩在角落里,暂避风头。 李戟直接坐在江吟对面,将江吟护在墙角,不让打量的视线落到江吟身上。 而江吟这边,虽是躲在李戟的遮挡之内,但她却是在透过缝隙观察这群背夫的情况。 方才给那孩子送吃的,一来是因为可怜他,二来是因为想试探试探这些背夫。 果不其然,那些背夫反应不一。 有真心为那孩子高兴的,有艳羡的,有嫉妒的,也有神色闪烁准备打坏主意的。 当然,还有目光深沉,面带探究的。 以上种种,通通都印入了江吟的眼中。 前面那些她倒是没太过在意,而是重点关注最后一种。 有那探究眼神的,大抵都是些聪明人。但聪明人为何非要来挣这个苦力钱,而不是去做些旁的。 这类人若非当真是走投无路,必然是有所求的。 江吟这个位置选的好,能观察到整个破庙的情况。 借着李戟的遮掩,她偷偷摸摸把在场所有人的情况都大致摸了一遍。 李戟心头微动,低头看着她,轻声道:“如何?” 望着近在眼前的江吟,他心里升起浓浓的满足感。 他突然希望这个案子能多查一段时日,这样他便能多跟江吟独处。 江吟拉着李戟袖子,仰头道:“差不多了。” 话刚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离李戟仅一指之隔。 李戟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她的脸一下便红了,连忙把身子往后撤。 江吟身后便是墙,眼看她的头即将撞到墙上。 李戟眼疾手快,身子前倾,伸手将自己的手掌垫在江吟后脑勺。 如此模样,在外人看来,便是李戟把江吟拥入了怀中。 几阵吸气声传来,不少人都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俩一眼。随即便好心的收回眼神,各自忙碌。 这一打岔,倒是让方才那些还在探究的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们潜意识相信自己看到的,也就没再多关注江吟和李戟。 江吟当然听到了那些人的吸气声,她神色讪讪,抬手拍开李戟的手。 随即,无声道:“离远些!” 川蜀之地安逸舒适,喜好玩儿乐的也多,民风开放。 是以,龙阳之好,在这里不算太过特殊,还有专程供人享乐的小倌馆。 也就是说,那些背夫和掌拐师,把江吟和李戟当成了喜好龙阳之好的两口子。 想到这里,江吟心中一阵无语。突然有些怀疑自己这次出来查案,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面朝她而坐的李戟却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无声道:“将计就计。” 这么好的机会,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抓住。 或许,因为这个被误会的身份,还会让那些人放松警惕呢。 当然,有这层误会在,他跟江吟相处起来也会更放松、亲昵。 江吟瞪眼,不过,还没等她拒绝,便见有一掌拐师朝他们走来。 她拉了拉李戟的袖子,眼神示意有人来了。 李戟不动声色的转身,将江吟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他们散落在四处的人,也若无其事开始戒备起来。若有情况,便会立即出手。 “在下刘二。”刘二拱了拱手道,“两位兄台这是要去吐蕃?”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两人,只是先前还警惕着。眼下他看出了些道道,便想上来问问。 刘二的眼神朝背后的江吟望去,李戟不动声色往他的视线处挡了挡,拱手道:“是,我二人去找找有没有发财的机会。”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茶马路,便是只通往吐蕃的。 “发财啊?发财好啊!”刘二吸了口旱烟,眯眼道,“你二位何不来当个背夫,正好还能跟着我走,安全些,还能挣点钱。” 通常不会有单独走这条路的,毕竟容易有去无回,除非他们这种成群结队的背夫。 李戟摇头,苦笑道:“刘兄谬赞了,内人身子弱,担不起这个活儿。” “内人?”刘二恍然大悟,这才意味深长道,“原来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果真是有龙阳之好的小两口啊,怪不得遮遮掩掩的。 李戟点点头道了谢,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这里谈话的声音并不小,是以,几乎是整个破庙里的人都知道了李戟和江吟是一对。 包括分散在四处的自己人,以及王恒。 王恒埋着头,气的牙痒痒。可惜他被身旁的人桎梏着,无法有其他动作。 风波归于平静后,李戟跟江吟并排而坐。这会儿两人肩靠肩紧挨着,并未再留什么空隙。 江吟有些不自在,想离李戟远一点。但也知道现在不少人看着,不是矫情的时候。 李戟将自己的肩往她跟前凑了凑,尽量挡住旁人视线的同时,又可以让她可以靠着休息。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私心的,但此次事情结束后便要回东京了,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江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秉着都这样了,靠一靠也没什么的原则,直接将头埋在李戟肩上闭目养神。 至于查案什么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四周还有那么多他们的自己人呢。 李戟嘴角微勾,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若非嘴边贴的胡须遮挡,必然能看到他翘起的嘴角。 王恒再次握拳,心里暗自安慰自己,形势所逼,要忍住。 其实,不忍住也没法,没有江吟的命令,他不能轻举妄动。 察觉到江吟的呼吸均匀后,李戟往角落里打了个手势,让其他人轮流守夜后,他自己也开始闭目养神。 照这个进度,估计不出两日,必然会查到些蛛丝马迹。 只是,大抵是时机不合适,今夜注定没有人轻举妄动。 但这群人,李戟和江吟都摸了一遍底,心里有些数了。 坐着睡总归不太舒服,江吟早早便醒了。 她揉了揉额头,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离李戟远一些。 第156章 掌拐师 李戟在感受到身旁的温度消失时已经醒了过来,但他没睁眼,而是先暗自遗憾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他才故作悠悠转醒。 他偏头看向江吟,发现江吟并未在原地,猛地一慌,四处观望江吟去了哪儿。这才发现江吟正往门外走,他连忙跟了上去。 而江吟这边,她其实是想解手。醒来之后便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去外面找个地方解手。 天还未亮,时辰还早,江吟边警惕边往树林的方向走去。 她是真没明白为何破庙里没有茅房,只能往树林里去自行解决。 看到她出去,时刻警惕着的王恒也悄无声息跟着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王恒和李戟先后跟着出门的原因,那些背夫里,竟也有人偷摸跟在后面出门。 这样一来,江吟自己的人又跟了两个出去。 一时间,大伙儿竟像约好似的,出去了一个又一个。还有凑热闹的,跟着一起出去。 就连江吟先前关注过的那小少年,犹豫了片刻,也咬牙跟了上去。 于是,当江吟好不容易寻着合适的位置时,周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她嘴角微抽,扫了众人一眼,随即将目光放在李戟身上。 无他,在旁人眼中,她只认识李戟。 李戟抬手抵唇,轻笑一声道:“我担心你。” 江吟没说话,李戟大步走向前跟她站在一起,将人挡在身后,随即回身面无表情的看向其他人。 这其他人里便有刘二,而且,刘二离得还挺近,算是最先跟出来的人。 刘二讪讪一笑道:“出来撒泡尿,我去别处,去别处。” 他朝李戟挤眉弄眼,那模样,似乎是在暗示什么似的。 李戟脸色一黑,心里明白他是在暗示什么。 不等他回话,刘二便转身朝另一边跑去。而其他人,也跟在刘二身后朝另外的方向跑去。 只留那小少年一人在原地踌躇,另外便是四散在不远处的自己人。 看到小少年不走,江吟上前两步,故作粗声道:“你可是有什么事?” 看的出这少年不是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更不会多管闲事。 眼下在这儿踌躇,不是有事儿求帮忙,便是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小少年抬头看了江吟一眼,神色复杂道:“小心刚刚那人,还有,谢谢。”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丝毫不给江吟询问的机会。 江吟眉头微挑,回头朝李戟轻声道:“他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她心下感叹,这小少年是懂感恩的。 “听清了,我会处理。”李戟颔首,话头一转道,“你可要方便,我帮你守着。” 他说完脸便红了,这种尴尬的时刻,他也没经历过。 不仅他脸红,江吟也脸红。 江吟也想转身就走,但人生大事儿不是想暂停便能暂停的。 转念一想,说不定李戟会因此对她敬而远之。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一举两得。 是以,她虽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隐蔽的地方方便。 等方便完,她才故作淡定朝李戟道了谢,顺便问李戟需不需要方便,她帮忙守着。 李戟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即点头道:“要,有劳了。” 他说完便大步往方才江吟选的位置去,江吟连忙阻止道:“你、你去另一边。” 再怎么也不能去她方才去的地方,那真是要丢死个人。 “呵~”李戟浅笑一声,但还是听她的话,往另一边去。 等都解决完出来,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事儿,而是寻了个地方简单梳洗一番。 梳洗完以后,两人也没再回破庙,而是就在外头地势开阔的地方吃干粮,顺便商量接下来的事儿。 “我觉得那刘二有问题。”江吟眼神微眯道,“不止他有问题,他手下的背夫也有问题。说不准,就是他们在从中谋利。” 原本她直觉刘二不是个好人,更不用说还有那小少年的提醒。 李戟伸手递了个烤好的馒头给她,随即道:“不必担心,我已经安排人看着他们了。若是他们有异动,暗中的人会立马动手。” 他暂时不打算亲自动手,毕竟,除了这些人外,说不定还有些人在暗处观察着想寻合适的机会。 他们暂时不暴露出来,主动权还在自己手里。 江吟点头认可,随即叹了口气,有些不解道:“你们怎么不派人跟着他们呢?茶马司养那么多人,不就是应该用在这种时候?” 若是有茶马司的人跟着背夫,相信背夫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更不用说与外人勾结。 “掌拐师便是茶马司的眼睛。”李戟目光悠远,解释道,“运送茶叶的背夫队伍络绎不绝,每日都有。 茶马司会在几个出入口设置关卡,用于清点人数和茶的数量。至于行程途中,便交由掌拐师全权负责。 掌拐师与茶马司有协议,若是出了事儿,首先便会找掌拐师。” 掌拐师挣得多,担的责自然也多。只是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也是富贵险中求。 当然,这只是运送茶叶时的安排。等交换好战马,运送马匹时,便是由茶马司自己的人来统筹安排运送了。 有时候,还会由当地驻军协同运送。毕竟,战马影响甚远,丢失一匹都是极大的损失。 江吟神色微正,偏头道:“那先前丢失茶叶的,掌拐师找到了没?” 既然有事儿掌拐师担着,那么先前丢失茶叶一事,最应该找的,是掌拐师才对。 她神情麻木,有担责的人,他们还跑出来做甚? 李戟连忙解释道:“掌拐师已经被抓了,但他拒不认罪。说那带着茶叶失踪的背夫都是半路加入进来的,他事先并不知晓他们有其他目的。” 掌拐师拒不认罪,亦不交待背后之人。他们从他嘴里问不出东西,自然只能做两手准备。 一边继续拷问那掌拐师,另一边则沿着茶马路继续调查。 “好一个开脱的理由。”江吟冷笑一声道,“不管是不是半路加进来的,他做为掌拐师就该负责!” 若真不想担责,就不应该半路招揽陌生的背夫亦或是做那背叛之事。 第157章 露出马脚 “我倒是觉得那个掌拐师才是真正有问题的人。”江吟继续道,“就像刘二,我看他不是好人。” 谁家好人在半道上找人加入他的团队啊。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往李戟看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什么。 李戟道:“你别轻举妄动,待会儿看看他想做什么。” 瞧刘二着急拉他们入伙的样子,好似无比着急什么似的。 江吟默了默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小少年的掌拐师是刘二。” 若真是如此,那小少年恐怕知道的挺多,而且这一趟,凶多吉少。 李戟顿了顿道:“我会让人专程关注他。” 那少年心性不错,又是个懂感恩的,救一救也无妨。 两人吃过早饭,没等一会儿,背夫们便陆陆续续背着茶从破庙出来。 作为掌拐师的刘二,身上除了背着个包袱外,便再没有其他什么。 走到他们跟前时,刘二脚步微顿,朝李戟笑眯眯道:“如何,兄台可要加入我们的背夫行列?” 不等李戟再次拒绝,刘二继续道:“不当背夫也行,就帮大伙儿提提行李、跑跑腿什么的。” 为了将这两人拉进来,他已经放低了自己的要求。 只要是想挣钱的,应该就没有不想来的。 江吟看了刘二一眼,随即拉了拉李戟的袖子,好奇道:“给多少工钱?” 即便是行李,那也不能白干活儿。总得给钱,才能接这生意。 “工钱嘛,好说。”刘二哈哈大笑道,“这样,一人一贯钱如何?” 这年头,一贯钱已经够多的了。只是顺手的事儿,连带身弱的少年都能赚这钱,他就不相信这两人不心动。 然而,江吟却疑惑道:“就一贯?” 一贯钱够做啥,还要当牛做马被使唤。 “就?”刘二瞪眼道,“一贯钱还不够,你还就?” 他指着那些陆续启程的背夫,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他们这一趟挣多少钱?少的连五贯都挣不到。你们只背个行礼,一贯钱还不知足?” 连他都挣不了多少钱,他们怎敢嫌弃这一贯钱。 江吟眉头紧蹙,没有接话。 背夫跑一趟只挣几贯钱,那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稍有不慎,还会搭上性命。 李戟挡在江吟身前,再次冷声拒绝道:“罢了,这活儿我们暂时不接,有劳你了。” “哼,不识好歹。”刘二冷眼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靠你们自己是走不到吐蕃的。” 茶马路最忌单打独斗,没有他们庇护,说不定半路上人就没了。 他走之前不怀好意的看了江吟一眼,若是半道上这人没了一个,看另一个还嘴不嘴硬。 望着刘二远去的背影,江吟乐道:“这人是记恨上我了,想半路解决我?” 李戟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无妨,有我在。” 护个人他还是没问题的。 江吟抬手挥了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李戟挑眉,若无其事的将手收了回来。 不得不说,江吟的这个猜测的确是对的。 距离出发不过才两个时辰,刘二便有了动作。 他的动作阴狠又毒辣,直接瞅着时机,将离江吟最近的背夫给绊倒。 眼下地势险峻,一边是山崖,一边是山体。这一绊倒,背夫受力不均,直接往前翻去。 翻过去的同时还不忘去拽身旁的江吟,想拉江吟当替死鬼。 然而,早已注意到情况的江吟却拉着李戟离远了些,刚好避开背夫的手。 “救命!救救我!” 背夫吓的高声求救,要看即将掉落悬崖。李戟拿出匕首割断了背夫身上的绳,单独将背夫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原本在他背上的茶叶纷纷滚落下山崖。 背夫瞬间慌了:“茶,我的茶叶。” 眼见茶叶救不回来,他猛地转身朝李戟道:“你赔我茶,是你把茶叶扔下去的!” 这人明明能把他的茶叶也救下来,可偏偏任由茶叶掉落山崖。 这么多的茶,就是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背夫们纷纷停歇下来,虎视眈眈的看着李戟和江吟。 他们呈包围状态,让李戟和江吟没有丝毫逃出去的机会。 刘二站出来,抱着手冷笑道:“赔钱,二位。” 不听话的人只有教训,教训人他可是拿手的。 “赔钱?”李戟盯着刘二,“若是我没看错,是你造成的这个后果,你故意把茶叶送到山崖下有什么企图?” “企图?”刘二丝毫不见慌,反而嘲讽道,“有企图的是你们这两个中途加进来的人。 二位,是我亲自送你们下去,还是你们自己下去?” 他自始至终都只是想拉个垫背的,既然他们不妥协、不配合,那他不介意来硬的。 “下去?”李戟眼神微眯,一脚将想拉他们下水的背夫给踹下了山崖,顺便偏头问道,“你是说这样?” 事态明了,他也不想周旋了。暴露便暴露,经此一事,相信不会再有人挺而走险盗茶。 何况,这次他便要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你!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刘二瞪大了眼,脚步不自觉往后挪了几步,略带惊悚的警惕着李戟。 他是真没想到李戟是个狠人,竟然连犹豫都不曾,直接轻飘飘将人给踹下了山崖。 “呵?罚酒?”李戟抬手打了个手势,他的人立马出来将背夫和刘二团团围住。 眼见背夫们有些恐慌,李戟拿出个令牌举过头顶:“茶马司办案,原地待命。” “茶马司?”刘二瞳孔微缩,忽然觉得自己完了! 他猛地激动起来:“骗人,你们冒充茶马司有何目的。” 他边说边往山崖边退,说完便毫不犹豫的冲下了山崖。 “追!”李戟带着人跟着跳了下去。 江吟也想跳下去,却被王恒给拉住了。 王恒并未跳山崖,他的任务是保护江吟不受伤。 至于查案什么的,该交给李戟他们来。 是以,他寸步不离的守着江吟,并未去做其他的。 “快下去看看。”江吟有些急了,她方才看过了,山崖可不低。 她这一着急,声音也顾不得掩饰了。 第158章 谋前程 且不说李戟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就说江吟这边,在一阵混乱后,她终于找到个角落坐了下来。 背夫们纷纷准备着,即将由茶马司的人带领他们走完剩下的路程,顺便监视他们。 江吟拿手扇着风,缓解炎热同时也缓解心里的焦躁。 王恒在她身旁守着,也不知道上哪儿捡了片稍大些的树叶,当扇子替江吟扇风。 看到江吟担忧,王恒抿抿唇,有些不情愿道:“娘子放心,李官人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出事情。” 吉人自有天相是一回事,希望他上来后不要再缠着自家娘子。 “我知道。”江吟神色恹恹,为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而烦恼。 不一会儿,背夫队伍继续启程赶路。 但就在旁人都已背上茶叶,缓步向前时。先前那小少年却偷摸从队伍里溜出来,往江吟这边跑。 茶马司的侍卫眼神一厉,就要拔刀上前,却被眼疾手快的江吟摇头制止了。 然而,那茶马司的人看到江吟的示意后,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脚下没停。 他依旧跟在少年身后,保护江吟的同时,亦是监视小少年。 江吟抬眼看着朝她跑来的小少年,没有吭声,她也想知道这少年想做什么。 小少年不曾踌躇,径直朝江吟施了一礼道:“官人莫担心,那山崖没有危险。” 只是底下有人罢了。 江吟猛地坐直身子,眼神微眯道:“你怎知道,是下去过?” 啧,这少年不一般。 不管是心性还是他的言论。 果不其然,少年颔首道:“下去过,但是是偷偷下去的。” 若是眼前之人想知道更多,他也可以解答。只是,这茶叶,他就背不成了。 江吟抬眼道:“你且留下,至于那些茶叶,自会有人帮你送。 若是你的消息有用,自是少不得你的好处。” 区区几贯钱,她还是出的起的。 然而,那少年却直接跪到江吟跟前,扣了个头,郑重道:“小子王贵,愿意为官人效劳。”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可以,小子想求个立军功的机会,不要钱。” 他本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想去军营当兵,立军功。 当然,也能自己去参军,或是服兵役。但有贵人推荐,那必然是不一样的。 权势是个好东西,他知道方才自称茶马司的那人必定不是一般人。 若是有那人推荐,他在军营里必然不会被欺负了去。 不仅不会被欺负,说不定还有机会让他发挥自己的价值。 江吟神色诧异,随即默了默道:“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但方才下去的人可以。 至于他帮不帮你,便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她以为王贵想要钱,没想到却图谋前程。 但想得到世子的推举,又岂能什么都不付出。 她跟王贵说清楚,自己不保证这事儿能成。至于怎么选,看王贵自己的。 王贵连忙感激道:“小子知道,谢官人。” “起来。”江吟瞧着带着人由远及近的严理,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跟上,有什么,待会儿好生交代。” 她跟李戟乔装打扮出来查案,做为茶马司茶监的严理,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是以,严理带着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这边一有情况,便能及时去通报。 眼下严理已知晓李戟带人冲到了山崖下,他那个心颤抖的,差点连马都骑不稳了。 严理翻身下马朝江吟走来,他还没说话,江吟便先开口道:“严茶监,这是王贵,他知道些山崖的情况,我还没来的及问他。” 山崖虽低,但底下情况不明,越待的久,越危险。 “真的?”严理眼神一亮,“走,咱们那边去说。” 背夫们陆续离开,原先王贵背的那些茶也被其他人背走。 但江吟和严理还是带着王贵,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问话。 一番询问下来,原来那刘二早已勾结外人,专程挑选在这个山崖边动手。 他的动手简单粗暴,直接将背夫连人带茶扔下山崖。 而扔下山崖后,底下自有人接应。 山崖底下早已被人动了手脚,摔下去不会死,只会受点伤。 运气好的,只会受些没什么影响的小伤。 这事儿不是他第一次干,去年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只是并没有今年这般明目张胆。 王贵知道这事儿还是凑巧遇到,再偷摸溜下去发现的。 严理抓住关键词,问道:“这么说,你知道下方的路线?” 知道路线好啊,前面派去的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若是有熟悉路线的人,能少走不少弯路子。 “回茶监,小子知道。”王贵恭恭敬敬道,“我还能找到那些人藏匿的地点。” 这将是他立的第一个功,日后他还会立更多更大的功。 “好小子!”严理拍了拍他的肩道,“走,带我们下去。”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王贵,而是派几人跟着王贵先一步下去,他带人后面跟上。 若是安全,前面的人自会留记号,他只管跟着记号走即可。 等王贵跟人离开后,江吟才道:“我也要去。” 若是没猜错,这应当就是前世胡家家主胡泉被抓的地方,她想下去亲眼见证。 “江小娘子担心李官人?”严理偏头道,“放心,我一定会将人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啧,倒是情深,这种时候都要不离不弃。 江吟眼皮子微跳,幽幽道:“严茶监误会了,我不过是想尽绵薄之力罢了。 放心,我和我的人跟在后面即可,不会给严茶监添麻烦。” 她又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跟在后面不会拖后腿。 见她否认,严理也不在意。 他沉吟片刻道:“行,江小娘子务必小心。若有需要,尽管喊我。” 他待会儿得把人全部带走,留江吟自己在这儿确实有些不放心,倒不如依她所言。 得到严理同意后,江吟立马让王恒把自己的人聚集起来,安排待会儿下山崖的事儿。 王恒眉头紧蹙:“娘子,我去即可,你先原路返回等消息?” 山崖再安全也是陡峭的,路上走不稳都是常态。 第159章 山谷 “报仇这种事儿,不能亲自动手,总得亲眼所见才畅快。”江吟无所谓的摆摆手,“你们这么多人在,还能让我出事儿不成。” 江吟坚持要去,王恒也没办法。只能找了绳子,将自己和江吟绑在一条绳子的两端上,多个保障。 准备好之后,严理便带着人走在前,江吟和她自己的人走在后头。 习武的还好,这点坡度不算难事儿。 但对江吟来说,若是不借住外力,行走起来恐怕还是有些艰难。 是以,王恒专程给她找了两根木棍,让她可以有支撑的东西。 实际上,当江吟真正踏上山崖往下走时,她才发现这条路并没有想想中那般难走。 特别是走了一刻钟,把最陡峭的地方走完后,便露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踩踏出来的小路。 这条小路蜿蜒曲折,却不陡峭,只似寻常的山间小路。 江吟眉头微蹙,这背后之人恐怕预谋了太久。连路都给踩出来了,不知道做过多少缺德事儿。 一路来到山崖下,除了最开始稍显艰难外,便没再遇到什么。 只是,山崖下躺了不少尸首,就连先前的那背夫,也都死在了这里。 江吟瞥了地上的尸首一眼,没发现有自己人,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王贵和先下来打探的斥候在山脚下停留着,等大部队下来再做打算。而他们跟前,则是一个山洞洞口。 江吟快步上前,跟严理一起走上前。 望着眼前的山洞,她偏头问王贵:“山洞里是那些人的藏身之处?” 这大片都是山连着山,即便是在山崖下,那也是翻过山又是山。 倒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寻常人想找点蛛丝马迹也是艰难的。 然而,王贵却摇头道:“回官人,穿过这个山洞,背后的山谷才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眼下已经知道江吟是女娘,但江吟并未透露身份,他也只敢唤官人。 “山谷?”严理抿抿唇道,“山谷里有多少人?是临时的聚居地还是久居之地?” 已有斥候先去打探去了,但不妨碍他从王贵这里多打探些消息。 王贵神色微正道:“小子先前来时里面炊烟袅袅,有住人的屋子,想来是久居之地,” 严理神色一凝,抬手道:“留一队人马在外守着,其他人跟我分批进去。” 若是别人的营地,那先前下来的李戟可能有危险。他等不及斥候回来了,得立马进去。 江吟也跟着严理一起进山洞。 他们刚进山洞便遇到返回来的一个斥候,带来的消息是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严理眉头微蹙道:“加快速度,追。” 他带的人到底是不足的,下到山崖底下后,大部分的人跟他走。 只有少量的人四散开来,往别处去寻线索。 他把大部队带到山洞这边来,除了因为王贵,还因为这底下的痕迹大都是往山洞这边来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快速穿过山洞后,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便是宽阔的山谷。 谷中除了一排又一排的房屋,还有演武场。一眼望去,便知道这是驻军的驻扎地。 只是,眼下整个山谷空荡荡的。除了凌乱的脚步,便没见到什么。就连尸首,都不曾见到。 严理瞳孔微缩,打了个手势道:“搜!” 眼下这个场景,已经不是他小小一个茶马司能解决的了。 必须将这事儿上报,至少,得告诉知州,让知州派人过来查。 而他现在先搜一遍,只是想先找线索罢了。 江吟也有些发懵,但她还是低声安排,让王恒赶紧找人回去找冯姑姑和范知州。 倒不是她不相信严理,而是多一个人多一个希望,她也要派人回去求救才放心。 搜查的事儿有茶马司在,江吟很是放心。她观察了山谷的情况后,径直往边沿走去。 她要找找其他的出口,看看李戟他们是否是从另外的出口离去的。 当初王贵偷偷摸摸来时,这里面驻扎了许多人。他不敢多做逗留,只敢快速瞟一眼便跑了。 是以,山谷里面的事儿,只能靠他们自己。 除却方才进来时的山洞,江吟还发现了另外有两处出口。 她并未轻举妄动,而是把消息分享给严理,再让自己的人和茶马司的人一起去其他的出口探探。 然而,其他两个出口并没有什么发现,好似只是通往山里的路,跟出口什么的不挂钩。 与此同时,搜查山谷的人也纷纷拎着战利品,集中到严理跟前来。 “哟,竟然还有茶叶?”江吟看到封好的茶叶眉头微挑,上前拎起一个茶砖看了看又闻了闻。 “今年的蒙山新茶。”她继续道,“出自胡氏。” 她顺手把篾片封好的茶砖递给严理,也不知道这是胡泉主动送过来的,还是掌拐师半道扔下来的。 她倾向前者,毕竟,胡泉不仅极其反对榷茶制,还暗中跟起义军有极大的牵扯。 严理接过茶砖仔细看了看,眼眸微沉:“不是从茶马司出去的。” 今年所有的蒙山茶需尽榷入官,而茶马司收到的茶叶,都会在茶砖上戳上印章。 那印章即便被洗去,亦会在竹篾上留下印记,做不得假。 眼下出现没有印章的蒙山茶,必然是有人贩卖私茶。 好大的胆子! “呵,真是好大的胆子呢!”江吟嘲讽一笑,“这儿几个茶砖,想必是他们走的急落下的。” 蒙山茶精贵,能落下几个茶砖,想来是没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总共送了多少茶叶过来,还真是大手笔。 严理嘴角微抽,这江小娘子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挡都挡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道:“此事我会尽快查明。” 他连忙吩咐人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这都是证据。 虽然除了那几个茶砖外,其他都是些柴米油盐或是小物件儿。但从这些东西里面,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他们收东西的同时,王贵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举起手中的东西,朝严理激动道:“茶监,找到个旗子!” 他心情有些激动,这旗子可是个大证据。 第160章 汇合 旗? 江吟的眼神朝王贵手上看去。 只见严理接过他手里的旗子,有些颤抖着手将旗子打开。 不颤抖不行,他心里怕啊! 等旗完全打开后,严理的手更抖了。 他猛地将旗合上,深吸口气,闭上眼,挥手道:“拿走拿走,装起来一并带走。”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他只想找回他的蒙山茶。 等人走后,江吟朝严理靠近了几步,低声道:“可是起义军的旗?” 很好,又抓到了一个致命把柄。 无需她动手,官家自会帮她把仇报了。 “你收敛点!”严理面带笑容,咬牙道,“别跟捡了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事儿跟你有关呢。”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省心的主,幸灾乐祸表现的如此明显。 若不是看在江小娘子双亲皆被害有些可怜,还有李戟和谢道允的面子上,他早就一个白眼翻过去了。 “可不能乱说。”江吟故作正经道,“我江氏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不跟这些人混一起。” 反正只要胡氏倒霉,她就高兴。 至于陈氏那边,陈蒙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谨慎的追随者。要从这儿给他定罪,怕是有些难。 若是这里找不到陈氏的证据,便只能靠李戟顺藤摸瓜查过去了。 严理终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正事儿要紧,先去找人再说。” 他说完转身便走,准备从山洞原路返回,去另外的道上追人。 江吟轻笑一声,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江吟以为还得再费些功夫才能找到李戟,没想到出了山洞没多久,便遇到了带着人返回来的李戟。 除了李戟和他的人外,她竟然还看到了范知州。 而刘二等人,则是被范知州的人押在后面。 满山的军人,让人一看便觉得很是放心。 江吟连忙上前跟着打招呼:“范知州。” 范知州来的还真是时候,正好还能解决起义军的问题。 范纯仁略微诧异道:“你这小娘子怎么也跑了过来?” 看这模样,还是从山上下来的,倒是没寻常的小娘子娇气。他心里不由满意了几分。 李戟接过话来,帮忙解释道:“这趟便是我跟江小娘子乔装打扮,混进背夫队伍里才发现的异常。” 意思就是,眼前这个功劳有江吟一半。 严理虽奇怪江吟为何认识范纯仁,但还是帮着解释道:“是啊,这趟要不是江小娘子和李官人,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 江吟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对了,我们在山谷里发现了些东西。”她偏头看向严理,把主场交给严理,随即退到了李戟身旁。 “可有受伤?”李戟垂眸看着江吟,“怎的不在上面等着。” 他抿抿唇,娇滴滴的小娘子,从那么陡峭的山崖下来不容易。 “嗯?”江吟茫然了一瞬,还以为李戟会先听严理汇报,却不料他还能分心问她情况。 她嘴角微抽道:“本就是来查案的,我又怎能安心待在上面。”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及时知道这次能不能一举把胡氏拿下。 “下次不必如此冒险。”李戟叹了口气道,“有我在,不必担忧。” 他心里知道江吟非要下来的原因,但他希望江吟能多给他点信任,他会帮她。 只是,他也知道这是奢望。 果不其然,江吟只随意摆手道:“无妨,李官人不必担心。” 她说着便朝严理和范纯仁看去,想听听他们说到哪儿了。 却没想到这时候严理才抬手道:“下官在山谷里搜出了起义军的旗帜,还有些私盐,此事恐怕只有请知州您来做主。” 两人对视一眼,眼含笑意。吃到瓜了,他们的李世子追妻路漫漫。 范纯仁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那些逃出来的逆贼,除了几个头头外皆已被斩杀。 严茶监放心去处理茶马司的问题即可,善后的事儿我来。” 他最近可没闲着,带着人把这儿附近都翻了个遍。 即便今日没有这出事儿,他也打算最近动手的。 严理连忙拱手道:“如此,便有劳了。” 说完,他让人把刘二带上就准备走。 但转身看到王贵,他才拍了拍额头,转身道:“这小子名叫王贵,原先当背夫跟在队伍里送茶。 此次能这么快解决此事,他功不可没。是个机灵的,不止范知州可否让他进军营历练一番?” 既然答应了人家要举荐他从军,那么他也不介意提上一嘴。 江吟见状拉了拉李戟的衣角,拜托李戟帮忙说话。 李戟垂眸看了衣角一眼,没舍得把衣角抽出来,而是抬眼道:“是个机灵的,范知州不妨考虑考虑?” 王贵也会来事儿,感激的看了严理和李戟、江吟一眼,随即直接跪到范纯仁跟前,叩了个头道:“求知州给小子一个机会,小子定会努力建功立业。” 他以为最多就是直接入军营罢了,没想到却能遇到范知州。 若是他真能入范知州的队伍,日后必然不会差。 何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往后在军营里他也不容易受欺负。 “哈哈哈,好小子!”范纯仁一巴掌拍在王贵肩上,见王贵只晃了晃,并未倒地,他才满意道,“王副将,送你个好苗子,来领回去好生教导。” 能得眼前这几人夸奖,必然是个好苗子,得好好培养才是。 “是,知州放心。”王副将立马搓着手出来,将王贵给拎到了队伍里一起帮忙。 王贵的事情解决,严理便带着嫌犯匆忙回茶马司。 人都抓到了,接下来的审案工作他总得做好。否则,他自己恐怕都会被退回东京。 李戟和江吟也准备跟着离开。 “李小子,你过来。”范纯仁仗着跟冯夫人的关系,把李戟当做小辈来看待。 李戟偏头朝江吟道:“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江吟点点头,自觉的走到不远处去等李戟。 “你小子,可以啊。”范纯仁毫不客气的拍了拍李戟的肩,随即带着李戟转身背对江吟,“对江小娘子有意思?” 第161章 大义灭亲 范纯仁眼里的八卦之心差点溢出来,还没等李戟回答,他又继续道:“那江小娘子没同意?哈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要知道,李戟在东京可是个风云人物。不知道多少小娘子爱慕他,求而不得。 没想到倍受欢迎的李戟,竟在江小娘子这里栽了跟头。 范纯仁幸灾乐祸的样子挡都挡不住,李戟很是无语。 他抬手轻飘飘的将范纯仁的手拿开,睨了他一眼道:“范知州还是先操心起义军的事儿。此事事关重大,跟范知州可是有直接的关系。” 至于江吟接不接受他,这就不是范纯仁该操心的事儿了。 范纯仁脸色一僵,无趣道:“你还真是……” “罢了,你走。”他挥挥手道,“快走快走,莫要在这儿碍眼。” 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八卦都不让他八卦。 李戟站直身子,轻轻弹了弹衣袍,下巴微抬:“成,我们就不打扰知州办案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给范纯仁留任何询问的机会。 见状,江吟偏头疑惑道:“你不留下来查案?” 她记得李戟不仅在查茶马司的事儿,还在查贩卖私盐以及起义军的事儿。 这会儿离开,许多东西都会自然而然转介到范纯仁那里。 然而,李戟却摇头道:“不留,起义军出现在范知州的地界,他理应解决。至于其他,我的人也在这儿,无碍。” 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江吟送回去,再跟严理一起把茶马司的事儿调查清楚。 至于其他,若真有什么,不说他的人会跟他说,就是范纯仁,也是会跟他说的。 江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边走边道:“我们在山谷发现了出自胡氏的蒙山新茶,不知你们是否有抓到胡氏的人?” 起义军什么,她现在不是很感兴趣。她还是最想把胡氏拉下马,最好是再无翻身余地的那种。 “胡氏?”李戟仔细回忆了一会儿,随即摇头道,“被抓的人里并无什么异常,不过,既然牵连到他们,那我必然会查清此事。” 即便只是为了江吟,他也会查清此事,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李官人是个好人。”江吟笑眯眯发了个好人卡,道,“若是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全力配合。” 只要能把胡氏拉下马,让她做什么都行。 李戟嘴角微动,无奈道:“江小娘子安心在家等着便是,若有情况,我会来跟你说。” 这样也好,他能经常见到江吟。 两人心思各异,从山崖下的这条路,快速往名山茶马司赶。 等走上了官道,依旧还有不少背夫背着茶慢腾腾的往吐蕃走。 这次不仅有掌拐师在掌管队伍,还有茶马司的人沿途跟着,以免再生事端。 江吟和李戟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直接骑上早已备在一旁的马,快马加鞭离开。 他们几乎是跟严理一起到的茶马司,因着严理和李戟要审犯人,江吟不好继续待着,所以便先回了老宅。 望着风尘仆仆的江吟,江二娘有些心疼的拉着她的手道:“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 让她别去她非不听,跟她娘一样犟的很。 江二娘心疼的拉着江吟左看看右瞧瞧,确定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二娘,我好饿。”江吟直接转移话题,拉着江二娘撒娇,“还想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至于旁的,她都有心思洗澡吃饭了,自然没什么大问题。 江二娘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小没良心的,等着。” 她说完便转身往厨房去,吩咐福婶给江吟做点好吃的,又让人拎了热水过来让江吟泡澡。 等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出来,走酒足饭饱后,江吟才懒散的瘫在椅子上,跟江二娘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听到胡氏竟贩卖私茶,还给了起义军,江二娘心下十分诧异:“他就不怕波及九族?” 这跟叛徒没什么两样,他怎么敢! “他当然不怕。”江吟悠悠道,“恐怕巴不得起义军能胜利。” 她顿了顿,继续道:“说起来,我已经许久不曾去看二叔和三姑父了,他们想必跟这事儿也是有牵扯的。” 凭借前世的经验教训,张源之必然是跟起义军有牵扯的。 而万盛和江德旺那边,想必也一样。 “他们竟敢想着造反?”江二娘眉头微蹙道,“如此,得趁早做打算才是。” 张源之那边已经很江吟断了关系,无甚影响。 但万盛那边就不一样了,他跟江三娘还是夫妻,还在江氏的族谱里。 江吟打了个哈欠道:“我准备待会儿去找三娘聊聊。若是她愿意,便尽快办和离,再将三姑父和三爷爷踢出族谱,免得牵连江氏。 若是配合,我也不介意留那小狼崽子一命。不过,他不能继续待在江氏。” 虽说斩草得除根,但到底是自己的亲人,江吟还是尊重江三娘的选择。 江三娘若是不愿意和离,那她干脆直接将他们这一房踢出江氏得了。 当然,若是愿意和离,但还想保住小狼崽子,江氏也容不得她们母子。 她放她们母子一马,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只是,日后若要再犯到她手上来,她不会再手下留情。 “你考虑的周到。”江二娘神色复杂道,“但这事儿还是由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来,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是他们这些长辈惹出来的祸端,合该自己解决不拖后腿才是。 江吟顿了顿,颔首道:“如此,便有劳二娘了。” 她可以留时间给二娘她们去处理,若是结果不尽如人意,她再出面即可。 说干就干,江二娘立马出门找江大娘他们商量去了。 江吟独自待了一会儿,小萝也回了府。 “娘子,你猜我打探到了什么?” 小萝兴冲冲的凑到江吟跟前,卖了个关子。 “什么?”江吟挑眉,“这么高兴,说来听听。” 她去查案的时候并未带小萝,而是让小萝去了雅州,时刻注意着雅州的情况。 小萝每日都会回来,便是打算在江吟回来的第一时间,分享她打探来的消息。 第162章 换家主 “我在雅州碰到了沈富贵。”小萝脸上的兴奋劲儿不掩,她凑近江吟道,“娘子你猜怎么着,他竟真的把他爹剔出了族谱,自己担任新家主!” “哦?这么快?”江吟略微诧异道,“仔细说来听听。” 她还以为沈富贵是个孬的,没想到竟有如此魄力,就不怕他爹从牢里出来灭了他? 原来,沈富贵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极快的说服了沈氏族中的族老。 并联合族老逼迫沈氏族长,强硬的将沈甘及他的一众党羽,全都踢出了族谱。 将那些人踢出族谱后,沈家元气大伤,就连族长和族老们都有心无力,更不想插手太多。 沈富贵咬牙自己担任家主,并接手了沈家的生意。 被迫从一个纨绔富家子,蜕变成了稚嫩的世家主。 “啧,他速度当真是快。”江吟咋舌道,“这才几天,他就把沈氏搅的个天翻地覆。” 随即,她轻嗤一声道:“他以为家业这般好继承,家主这般好当?” 在她被迫坐上家主的位置,被迫接手江氏时,她便已经知道这事儿很难了。 “是嘞。”小萝点点头道,“所以,眼下他正在家里焦头烂额呢。” 要不是今年的采茶时节刚过,蒙山茶也已尽榷入官,想必沈富贵会更难过。 “这可不一定。”江吟眉头微挑,“说不准还有更难的事儿等着他。” 胡泉私藏蒙山茶,还落到了起义军手里,她就不相信沈家没有参与其中。 若真参与了,那即便沈甘已脱离沈家,沈富贵依旧得收拾烂摊子。 总不能那些茶叶白白没了,或是给了叛军。 不管如何,只要他沈氏的蒙山茶不是尽榷入官,茶马司必然会找他的麻烦。 “娘子说的是,总之他们这次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肯定追不上咱们的。”小萝满脸高兴,若是那几家直接家破人亡更好。 不是她狠心,而是那几家不当人,坏事做尽。 江吟抿唇笑了笑,随即摇头道:“行了,跟我去库房转转,咱们把四姑父上东京需要的东西收收。” 方文远明儿便要启程前往东京,虽然大爷爷那边已经把他的行李准备好了,但她于情于理都该表示表示。 先前从徽州回来已经送了墨纸砚,还差笔。 老宅这边有不少物件儿,江吟在库房里翻了翻,翻了支唐朝收藏的毛笔出来,放进给方文远准备的箱子里。 接着又挑挑拣拣,各种小物件儿都准备了些。 有的是给方文远自己用的,有的是方便他拿去送人情用了。 东京城不比家里,人生地不熟的,许多事儿都得靠礼来当做敲门砖。 礼多人不怪,该送就送,他们江氏供得起。 当然,库房里的茶叶,她也装了好些给他带上。 蒙山茶她这里还是留了些陈茶的,少量的拿出去送礼,里子、面子也都有了。 除此之外,更应该带够的是钱。 蜀地还更流通铜钱,但铜钱太重,不方便携带。是以,江吟只放了二十贯铜钱,其他的都装成了银子。 零零散散装了一小匣子的钱,加起来总共有两百两银子。 若是不够,方文远还能直接去东京的府里支。 好在东京城繁华,富贵人家都用银子交易,也不愁兑换的问题。 “唉!”江吟抱着有些重的钱匣子,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也太不方便了,若是日后黄山那边的茶山种起来,东京的铺子也开起来,银钱往来会更加频繁。” 日后生意做大了,银钱往来的次数增多,数量也增大可怎么办。 镖局倒是能找,但银钱这种东西一旦多了,谁知道会不会见钱眼开、携款潜逃呢。 再者,路途遥远,也不安全。 将全副身家都压在镖师身上,不是长久之计。 小萝附和道:“是啊,不像成都府和雅州,一天便能跑个来回,无需借他人之手。” 她也愁啊,不说其他,就说四姑爷马上要带进京的这些,她都担心路上被人抢。 想到这里,她操心道:“娘子可得给四姑爷多安排些人跟着,四姑爷一个文弱书生,恐怕连我都打不过。” 她好歹还习过武,虽然不精,但也能抵点事儿。 四姑爷那柔弱的身子,恐怕风一吹都得倒。 若是真遇到强盗劫匪,那可真是躲不过去的。 “放心,本朝重文抑武。即便是强盗劫匪,也少有去害文弱书生的。”江吟边挑拣东西边道,“只是,人虽没事儿,但东西就不一定了。” 文人本就受优待,特别是赶考的书生。要说谁赶路最安全,必然是这一类。 若是赶考的书生路途中遭受意外,官家必然会下令清查的。 小萝眼神一亮:“那咱们可以让四姑爷带些东西去东京。” 特别是贵重物品,带去东京新府邸,等她们上京时便不用太过担心。 江吟点了点她的额头道:“那倒不必,四姑父还是专注赶考的好。等这边的事儿了完,我们也跟着去东京。” 李戟回京时,便是尘埃落定之时。 那时候江家没被牵扯进来,便是彻底渡过了生死大关。 到那会儿,她也能安安心心的去东京走一遭,安排东京的事儿。 之后再南下去趟黄山,去看看四娘的同时,也顺便把结果告诉苏山他们。 徽墨、歙砚和宣纸这三样东西,江吟送出去了不少。 李戟知道她想做什么,还主动要了两套走。其中一套,李戟会直接给官家。 江吟承他这个情,送了不少谢礼给他,眼下只用等结果即可。 江吟心里记挂着银钱不方便运送的事儿,第二天一早送方文远上京时,她专程叮嘱道:“四姑父可别忘了帮我问问钱庄,可有愿意跟我们江氏合作的。” 她昨儿给方文远送东西时,便提了银钱不方便的事儿。 她想找家钱庄合作,最好是在各地都有的大钱庄。再谈谈能不能不带现银,拿其他地方的凭证去东京取钱。 成都府的她问过,是不可以的。 但她还是想问问东京城那边的,若是可以,她再继续找成都府的谈谈。 第163章 分家 方文远神色微正,朝江吟施了一礼,郑重保证道:“阿吟放心,此去我定会说服钱庄跟咱们合作。” 江吟提的是个极其重要的事儿,若是能办成,日后不管是自家夫人那边还是其他,都会方便不少。 他想的深远,若他有能力,还想试试改变当下的货币政策。 “不必如此,顺其自然即可,四姑父更重要的还是科举。”江吟回了一礼,同样郑重道,“此去,祝四姑父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钱庄不同意便不同意,总之不能影响四姑父的科考。 方文远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会的。” 他抬眼朝送行的众人望去,随即躬身行了个大礼:“保重!” 说完,他便揣着众人的祝福,踏上了前往东京的康庄大道。 一辆马车坐人,一辆马车拉行李,还有二十个护卫骑马跟着。 另外,江吟还派了两个自己的暗卫跟着。 两个暗卫此行的任务不止是保护方文远,等到东京后,还得完成她交办的事儿。 当然,江吟还打算让其中一个暗卫长期跟着方文远。 商场如战场,更不用说官场。 举全族之力培养的读书人,当然得保护好。 江吟鼻头微酸,目送车队离开后,这才转身准备回府。 没想到刚转身,便看到了扒在门边,悄悄目送方文远离开的江三娘。 江吟的视线停留在江三娘身上,就这样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三娘被看的有些心虚,良久,她才一步步朝江吟走来。 江吟嘴角微动,哑然道:“三娘来啦?” 二娘昨儿说给三娘一夜的时间考虑,今日会给答复。 她想着,若是三娘不同意,那她便是一狠心,也得把三娘踢出族谱。 左右三娘的那些个私产她也没收、没抢,脱离了江氏她也能过的好。 当然,前提是万盛犯的错没牵连到她。 若是她不听劝不和离,恐怕苦日子还在后头。 江三娘搅着手,抿了抿唇,一咬牙道:“阿吟,我想过了,我自请离开江氏。你把我这一支都移出族谱,我出去单立一户。 正好趁着现在时辰尚早,咱们去衙门把手续办一办,免得夜长梦多。” 她自是已经知道万保宗和万盛做的孽,那等祸事,若摊在江氏头上,恐怕得让江氏脱一层皮。 她总不能为了一己私利,把整个家族都拉下水。 江吟瞳孔微缩,随即神色复杂道:“三娘可知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并没有错,没必要跟他们一起遭罪。” 轻则流放,重则杀头。三娘这样孤注一掷,摆明了是不想再留其他退路。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离了谁都能活,还能再嫁或是招婿。 然而,江三娘却苦笑着摇头道:“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若是真到那个地步,我会带练儿单独过。 但练儿你是知道的,他听他爹和爷的话,必然是不愿意跟我走的。” 说不定他还会恨她,恨她见死不救。 江吟默了默,抬眼道:“你都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愿意为他付出这么多?” 小狼崽子可是标准的白眼儿狼,谁摊上都得掉层皮。 “我没办法,阿吟,我没办法。”江三娘捂着脸蹲下身子,边哭边道,“他们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夫君,还有一个是我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做不到对他们狠心。 阿吟你知道吗,练儿才出生时像只猫儿似的。那会儿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倾尽所有对他好,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可我没想到他竟会变成这副模样,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大意,没早点发现问题。若是早发现,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江三娘哭着说了一大堆话,但情绪还算稳定,大抵是已接受了现实。 江吟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蹲下来抱着江三娘安慰道:“三娘随心就好。若是这么做能让你高兴,那你便去。 只是,这一去,前路未知,凶险难测。如此,三娘可还要去?” 好坏都摊开挑明了说,若三娘还非要去,江吟也没有什么办法。 “去,我要去。”江三娘抬头咬牙道,“这次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活,无论结果好坏,我都认。” 以往她听父亲的、听夫君的,日后,她只听她自己的。 若当真栽了,她也认,这就是她的命! 江吟长叹口气道:“如此,便祝三娘能得偿所愿。” 言尽于此,再往后,那都得靠三娘自己的。 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好的坏的,她总得自己承受。 夜长梦多,江吟当下便跟江三娘去衙门办了手续,还帮三娘立了女户。 拿到户籍出了衙门,江三娘如释重负,终于不会再连累到整个家族了。 她朝江吟施了一礼道:“阿吟,谢谢你。是三娘对不住你,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后一步过来的江二娘会帮她带过来。 之后,若无特殊情况,她也不会再去老宅了。 江吟回了一礼道:“这不是三娘的错,日后三娘若是想通了,尽管回来寻我。 只要我在江氏一天,必定会为三娘你留一席之地。” 当然,也只是对三娘一人。至于其他人,想都别想。 江三娘满脸感动,哽咽道:“谢谢你,阿吟。日后你定能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她上前轻轻拥了拥江吟,心里有太多的不舍。 江吟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三娘也要平安啊!” 活着就有一切。 送别江三娘后,江吟直接转道去了茶马司。 她现在心里一通火气,不发出来不舒服,她要去牢里把万盛那没良心的一家子骂一顿。 只是,她刚进茶马司,便碰到了李戟。 李戟这几日都要留在茶马司查案,暂时不会出去。 看着怒气冲冲还红着眼的江吟,他吓了一跳,连忙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 他身侧的手拳头微握,若是有人欺负江吟,他还是能帮忙做主的。 不、不对,有他罩着,谁那么不长眼跑来欺负江吟? 第164章 扎心 李戟心里有些急,他发现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了,特别是涉及到江吟的事儿。 他想,他这辈子怕是都要栽在江吟手上了。 “没人欺负我。”江吟张了张嘴,哑然道,“我想去探监,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心里有些纳闷,难不成在李戟眼里,她是那种会任人欺负之人? 上辈子可能是,但这辈子绝不可能。 果不其然,李戟继续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先跟我说谁欺负了你,你为何哭?” 他都舍不得强迫、欺负江吟,旁人凭什么。 江吟嘴角微抽,有些无奈道:“真没有,我家三娘自请出族另立女户,我舍不得,还有些难过。 难过之余,便想来探探监,顺便骂骂我那不成器的三姑父和三爷爷,顺便再好好教训教训那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 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歇下打江氏算盘的主意。 毕竟,他们的户籍可全都随着三娘一起迁了出去,不再属于江氏本家。 李戟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反应过来,不太确定道:“当真?” “当然。”江吟摸了摸鼻头道,“李官人放心,我进去后不会坏了你们的规矩。” 她顶多就骂骂人过过嘴瘾,不会直接动手让李戟和严理难堪。 见她似乎真的没说谎,李戟这才松了口气道:“无妨,你便是想动手也可。若是失手打死了,我亦能兜住。” 权势就是这般好,不过几条人命罢了,压根儿不会有任何影响。 江吟哑然,有些不自在道:“倒也不必。” 她眼神看向别处,没好意思看李戟那略显深情的眼,自然也就错过了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宠溺。 倒是默默守在一旁的小萝看在眼里,心中不由高兴了几分。 不管是从哪方面看,她都觉得自家娘子跟李戟在一起是最优的选择。 整个成都府,也再找不出比李戟更优秀的男子。 小萝心中所想江吟并不知道,即便知道,她也只会一笑而过,不会在意。 李戟送江吟到牢房门口,还想跟着一起进牢里。 江吟脚步微顿,回头朝李戟施了一礼道:“多谢李官人送我过来,牢里晦气,李官人留步,我自己进去即可。” 她要进去骂人,哪儿能让李戟看见。 何况,现在是紧要关头,李戟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忙的,哪儿能陪着她。 李戟顿了顿,本想说无妨,该查的都查的差不多了。 但转念一想,这样会让江吟不自在。 于是,他轻咳一声道:“我在门外等你,若是有事儿,尽管唤我。” 又不是天天跟江吟见面,他自然是不会走的。 他不走,江吟也管不着,只施了一礼道:“多谢。” 之后,便转身进了牢房。 茶马司的大牢最近好不热闹,除了先前关进来的万盛等人,还有后进来的沈甘等一应沈家人,便是才抓进来的胡泉等胡家人。 而牢房里原本干干净净的刑具,眼下也沾了不少血迹,江吟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牢里都是些熟人,看到她进来,万盛率先爬到门口,伸手道:“阿吟,你是来救姑父的吗?” 经过这些日子他是真怕了,还有人被用刑。 好好的一个人出去,回来便是血糊糊的,吓死个人。 “呸,没出息!”万保宗踹了万盛一脚,随即略带讨好的看着江吟,“阿吟当然是来救咱们的,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 “嗤,救你们?”趴在地上浑身是伤的胡泉忍不住轻嗤一声,恶狠狠的盯着江吟,咬牙道,“做梦!这毒妇不杀你们泄愤就好了。” 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受伤,江家人关了这么久,半点事都没有。 张源之捏紧拳头,附和道:“就是,要救也是救我这个二叔。” 他跟江吟才是嫡亲的亲人,不救他救谁。 倒是沈甘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大概,是已经知道他自己被踢出族谱了。 江吟静静地看着他们争吵,看了会儿戏后,这才走到万盛几人的牢房门口。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嘴里吐出的话异常冰冷:“你们已经不是我江氏族人了,都是你们,连累三娘一起除族另立女户。 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如何,跟我江氏本家无关。 但是,若让我知道你们亏待三娘,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随即,她眼神微眯,转头看向小狼崽子江练,一字一句咬牙道:“还有你,若让我知道你对不起你娘,我便把你扔去喂狼!” 原本她还有许多骂他们的话,但她忽然觉得没必要。 继续纠缠下去,也只是让旁人瞧热闹罢了。 万盛反应过来,怒斥道:“你说什么胡话,老子还在,她怎敢另立女户!” 他好好一个当家的,没有他的允许,江三娘她怎么敢! 这话万保宗不乐意了,他虽然不高兴江三娘另立女户,但他更见不得万盛反客为主,站在他们父女头上。 他又是一脚给万盛踹上去:“老子还在,轮的到你指手画脚?” 踹完人,他阴沉着脸看向江吟:“我才是家里做主的人,轮不到她一个妇道人家做主。” 意思就是那女户不作数,必须她出面才行。 “呵!”江吟冷哼一声道,“妇道人家怎么了?别忘了江氏历来是女子做主,而你们,都不过是赘婿罢了。 你们才是我江氏女子的附属品,轮不到你们来做主。” 眼见万盛和万保宗气的脸都绿了,江吟还继续扎他们的心:“对了,你们猜我在别处见到了谁?” 她扫视了整个牢里关着的人一圈,勾唇道:“你们马首是瞻的那李官人、哦、不对,人家本姓可是姓赵呢。 那赵官人啊,现在可在别的府逍遥自在,哪儿还能记得成都府这小小一个蒙山上无关紧要的你们。” 赵盛,便是那夜来她江氏茶山上、他们口中的李官人。 也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又怎会用本名呢,怕还打着嫁祸给李戟的主意。 第164章 扎心 李戟心里有些急,他发现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受控了,特别是涉及到江吟的事儿。 他想,他这辈子怕是都要栽在江吟手上了。 “没人欺负我。”江吟张了张嘴,哑然道,“我想去探监,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心里有些纳闷,难不成在李戟眼里,她是那种会任人欺负之人? 上辈子可能是,但这辈子绝不可能。 果不其然,李戟继续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先跟我说谁欺负了你,你为何哭?” 他都舍不得强迫、欺负江吟,旁人凭什么。 江吟嘴角微抽,有些无奈道:“真没有,我家三娘自请出族另立女户,我舍不得,还有些难过。 难过之余,便想来探探监,顺便骂骂我那不成器的三姑父和三爷爷,顺便再好好教训教训那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 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歇下打江氏算盘的主意。 毕竟,他们的户籍可全都随着三娘一起迁了出去,不再属于江氏本家。 李戟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反应过来,不太确定道:“当真?” “当然。”江吟摸了摸鼻头道,“李官人放心,我进去后不会坏了你们的规矩。” 她顶多就骂骂人过过嘴瘾,不会直接动手让李戟和严理难堪。 见她似乎真的没说谎,李戟这才松了口气道:“无妨,你便是想动手也可。若是失手打死了,我亦能兜住。” 权势就是这般好,不过几条人命罢了,压根儿不会有任何影响。 江吟哑然,有些不自在道:“倒也不必。” 她眼神看向别处,没好意思看李戟那略显深情的眼,自然也就错过了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宠溺。 倒是默默守在一旁的小萝看在眼里,心中不由高兴了几分。 不管是从哪方面看,她都觉得自家娘子跟李戟在一起是最优的选择。 整个成都府,也再找不出比李戟更优秀的男子。 小萝心中所想江吟并不知道,即便知道,她也只会一笑而过,不会在意。 李戟送江吟到牢房门口,还想跟着一起进牢里。 江吟脚步微顿,回头朝李戟施了一礼道:“多谢李官人送我过来,牢里晦气,李官人留步,我自己进去即可。” 她要进去骂人,哪儿能让李戟看见。 何况,现在是紧要关头,李戟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忙的,哪儿能陪着她。 李戟顿了顿,本想说无妨,该查的都查的差不多了。 但转念一想,这样会让江吟不自在。 于是,他轻咳一声道:“我在门外等你,若是有事儿,尽管唤我。” 又不是天天跟江吟见面,他自然是不会走的。 他不走,江吟也管不着,只施了一礼道:“多谢。” 之后,便转身进了牢房。 茶马司的大牢最近好不热闹,除了先前关进来的万盛等人,还有后进来的沈甘等一应沈家人,便是才抓进来的胡泉等胡家人。 而牢房里原本干干净净的刑具,眼下也沾了不少血迹,江吟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牢里都是些熟人,看到她进来,万盛率先爬到门口,伸手道:“阿吟,你是来救姑父的吗?” 经过这些日子他是真怕了,还有人被用刑。 好好的一个人出去,回来便是血糊糊的,吓死个人。 “呸,没出息!”万保宗踹了万盛一脚,随即略带讨好的看着江吟,“阿吟当然是来救咱们的,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 “嗤,救你们?”趴在地上浑身是伤的胡泉忍不住轻嗤一声,恶狠狠的盯着江吟,咬牙道,“做梦!这毒妇不杀你们泄愤就好了。” 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受伤,江家人关了这么久,半点事都没有。 张源之捏紧拳头,附和道:“就是,要救也是救我这个二叔。” 他跟江吟才是嫡亲的亲人,不救他救谁。 倒是沈甘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大概,是已经知道他自己被踢出族谱了。 江吟静静地看着他们争吵,看了会儿戏后,这才走到万盛几人的牢房门口。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嘴里吐出的话异常冰冷:“你们已经不是我江氏族人了,都是你们,连累三娘一起除族另立女户。 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如何,跟我江氏本家无关。 但是,若让我知道你们亏待三娘,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生不如死!” 随即,她眼神微眯,转头看向小狼崽子江练,一字一句咬牙道:“还有你,若让我知道你对不起你娘,我便把你扔去喂狼!” 原本她还有许多骂他们的话,但她忽然觉得没必要。 继续纠缠下去,也只是让旁人瞧热闹罢了。 万盛反应过来,怒斥道:“你说什么胡话,老子还在,她怎敢另立女户!” 他好好一个当家的,没有他的允许,江三娘她怎么敢! 这话万保宗不乐意了,他虽然不高兴江三娘另立女户,但他更见不得万盛反客为主,站在他们父女头上。 他又是一脚给万盛踹上去:“老子还在,轮的到你指手画脚?” 踹完人,他阴沉着脸看向江吟:“我才是家里做主的人,轮不到她一个妇道人家做主。” 意思就是那女户不作数,必须她出面才行。 “呵!”江吟冷哼一声道,“妇道人家怎么了?别忘了江氏历来是女子做主,而你们,都不过是赘婿罢了。 你们才是我江氏女子的附属品,轮不到你们来做主。” 眼见万盛和万保宗气的脸都绿了,江吟还继续扎他们的心:“对了,你们猜我在别处见到了谁?” 她扫视了整个牢里关着的人一圈,勾唇道:“你们马首是瞻的那李官人、哦、不对,人家本姓可是姓赵呢。 那赵官人啊,现在可在别的府逍遥自在,哪儿还能记得成都府这小小一个蒙山上无关紧要的你们。” 赵盛,便是那夜来她江氏茶山上、他们口中的李官人。 也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又怎会用本名呢,怕还打着嫁祸给李戟的主意。 第165章 跟我回京 江吟的话一出,整个大牢瞬间寂静了下来。 随即,又像炸开了锅似的,吵吵闹闹起来。 “胡说,他怎么可能不管我们。” “就是,你休要在这儿妖言惑众。” “起义军万岁……” 张源之最后这句话冒出来,整个大牢又安静了下来。 江吟嗤笑一声,意味不明的扫了这些人一眼。随即,掸了掸衣袍,扬起下巴原路返回。 张源之就是个蠢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还好她早已跟张家做了切割,无论他怎么作死,都影响不到她和江氏。 她像是战胜的公鸡,昂首往前走。 然而,这个状态在踏出牢房时,却瞬间泄了下去。 她没想到李戟竟还在门口等她,不曾离去。 也就是说,她方才说的那些,以及牢房里那些人嚷嚷的话,李戟全都听见了。 江吟神色讪讪,故作镇定道:“李官人还在啊,他们方才的话你听到了?那些人,恐怕全都跟赵盛有关。” 赵盛这摊子铺的可真大,把除江氏外的蒙山茶商,全都笼络到了他那边去。 也不对,江氏只是自家爹娘没被笼络罢了。但不管是万盛和万保宗,还是张源之,都跟江氏脱不了干系。 若非她重生归来果断跟他们断了关系,待东窗事发,谁又会相信她江氏当真没参与这些勾当呢? 李戟轻笑一声,边带着江吟往外走边道:“那边我已派人去了,江小娘子无需担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且放宽心,那些人牵连不到你,更牵连不到江氏。” 他知道江吟在怕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儿,江吟都是在为江氏做打算。 即便真漏了什么,他也会替江吟把尾巴扫干净,不让她受牵连。 江吟偏头笑了笑道:“自当如此,我江氏清清白白,不做那等勾当。” 谁也不能把江氏拉下水,包括她自己。 “我自是晓得的。”李戟抿唇笑了笑,继续道,“这边事儿已在收尾,估摸着最多不超过半个月,我便会启程回京。江小娘子有何打算,可要随我回京?” 他说完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江吟。 谁也不知道他淡定的神情下,掩藏着一颗多忐忑的心。 虽然不用问他也知道江吟的答复,但他还是想着问一问,万一呢。 “入京?”江吟愣了愣,随即笑道,“我的确要入京,但不是现在。” 何况,即便要去,也不是跟李戟一起去。 李戟原本提起的心,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他迫不及待道:“那你何时入京,我可以等你,或是来接你。” 若是只晚个十天半个月,他还是可以等的。 但再晚的话,他就只能先把犯人押送入京后,再返回来接她。 江吟哑然,摇了摇头道:“不劳李官人费心,我只是入京看铺子、做生意,顺便等我四姑父科考出来罢了。” 她跟李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此间事一了,他们该不再有交集才是,何必牵扯太多。 李戟抿紧唇,有些不甘心道:“先前我说过心悦于你,这是我的真心话,江小娘子可愿给我个机会? 无论是在东京还是这儿,我必不会辜负江小娘子。” 这世间能让他心动之人,眼下不过江吟一个。 总得努力努力,不让自己留下遗憾才是。 江吟被李戟看的有些不自在,李戟眼中的认真她自是看到了,但她不能。 她偏过头不自在道:“多谢李官人厚爱,我并不打算成亲,让李官人失望了。 李官人一表人才,必能觅得良缘,幸福美满。” 她嘴角微勾,是真心实意祝福李戟。 李戟不欠她的,相反还对她有恩。这恩情她还不完,也不至于恩将仇报。 “你当真这么想?”李戟有些受伤,他抬手将江吟的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就不信江吟一点情都没动,否则,怎不敢正视他? 江吟原本还想避开李戟炽热的眼神,却迫不得已直视他。 李戟重复道:“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江吟抿了抿唇,更加不自在了,但依旧道:“当真。” 她心头一紧,但为了避免让李戟发现异常,连忙垂眸,没再说话。 她扪心自问,当真能毫无芥蒂祝李戟觅得良人?江吟也不知道,但眼下确实想这般说。 李戟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随即放开江吟,面露伤感道:“那我倒是要多谢江小娘子祝福了。” 江吟还没松口气,便听李戟继续道:“可那人不是你,我便不会欢喜。 江小娘子自便,在下有事儿要忙,先行一步。” 他说完转身边走,独留江吟怔愣在原地。 良久,江吟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小萝:“他、他这是生气了?” 他们俩可没啥关系,最多也就是李戟心悦她。 她拒绝也是她的自由,李戟哪儿来的气可生? 何况,她这么大的家业都在成都府,又怎会随随便便跟他去东京。 小萝不确定道:“大概是。” 可她怎么看到李官人脸上有笑意?是她眼花了还是确实如此? 自家娘子拒绝李戟,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但只要自家娘子高兴,她都支持娘子。 江吟嘴角微抽,叹了口气道:“罢了,生气便生气。总归等他回京,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时间一长,李戟自会忘记她。 毕竟,满打满算,他们认识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共患难过,但也不见得是割舍不下的。 小萝看出江吟心中所想,她想说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还有一见钟情的呢。 或许,人家李官人当真割舍不下呢。 但这话她没说,她不能让自家娘子为难。 来茶马司的目的已达成,江吟也没再关注李戟,而是去拜见了严理,之后便回了老宅。 刚回老宅,她便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外出归来的谢道允。 江吟连忙施礼道:“二姑父。” 礼不可废,见到长辈该行礼还得行礼。 谢道允微微颔首,顿了顿还是道:“你要跟李戟去东京?” 第165章 跟我回京 江吟的话一出,整个大牢瞬间寂静了下来。 随即,又像炸开了锅似的,吵吵闹闹起来。 “胡说,他怎么可能不管我们。” “就是,你休要在这儿妖言惑众。” “起义军万岁……” 张源之最后这句话冒出来,整个大牢又安静了下来。 江吟嗤笑一声,意味不明的扫了这些人一眼。随即,掸了掸衣袍,扬起下巴原路返回。 张源之就是个蠢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还好她早已跟张家做了切割,无论他怎么作死,都影响不到她和江氏。 她像是战胜的公鸡,昂首往前走。 然而,这个状态在踏出牢房时,却瞬间泄了下去。 她没想到李戟竟还在门口等她,不曾离去。 也就是说,她方才说的那些,以及牢房里那些人嚷嚷的话,李戟全都听见了。 江吟神色讪讪,故作镇定道:“李官人还在啊,他们方才的话你听到了?那些人,恐怕全都跟赵盛有关。” 赵盛这摊子铺的可真大,把除江氏外的蒙山茶商,全都笼络到了他那边去。 也不对,江氏只是自家爹娘没被笼络罢了。但不管是万盛和万保宗,还是张源之,都跟江氏脱不了干系。 若非她重生归来果断跟他们断了关系,待东窗事发,谁又会相信她江氏当真没参与这些勾当呢? 李戟轻笑一声,边带着江吟往外走边道:“那边我已派人去了,江小娘子无需担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且放宽心,那些人牵连不到你,更牵连不到江氏。” 他知道江吟在怕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儿,江吟都是在为江氏做打算。 即便真漏了什么,他也会替江吟把尾巴扫干净,不让她受牵连。 江吟偏头笑了笑道:“自当如此,我江氏清清白白,不做那等勾当。” 谁也不能把江氏拉下水,包括她自己。 “我自是晓得的。”李戟抿唇笑了笑,继续道,“这边事儿已在收尾,估摸着最多不超过半个月,我便会启程回京。江小娘子有何打算,可要随我回京?” 他说完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江吟。 谁也不知道他淡定的神情下,掩藏着一颗多忐忑的心。 虽然不用问他也知道江吟的答复,但他还是想着问一问,万一呢。 “入京?”江吟愣了愣,随即笑道,“我的确要入京,但不是现在。” 何况,即便要去,也不是跟李戟一起去。 李戟原本提起的心,又重重的落了下去。 他迫不及待道:“那你何时入京,我可以等你,或是来接你。” 若是只晚个十天半个月,他还是可以等的。 但再晚的话,他就只能先把犯人押送入京后,再返回来接她。 江吟哑然,摇了摇头道:“不劳李官人费心,我只是入京看铺子、做生意,顺便等我四姑父科考出来罢了。” 她跟李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此间事一了,他们该不再有交集才是,何必牵扯太多。 李戟抿紧唇,有些不甘心道:“先前我说过心悦于你,这是我的真心话,江小娘子可愿给我个机会? 无论是在东京还是这儿,我必不会辜负江小娘子。” 这世间能让他心动之人,眼下不过江吟一个。 总得努力努力,不让自己留下遗憾才是。 江吟被李戟看的有些不自在,李戟眼中的认真她自是看到了,但她不能。 她偏过头不自在道:“多谢李官人厚爱,我并不打算成亲,让李官人失望了。 李官人一表人才,必能觅得良缘,幸福美满。” 她嘴角微勾,是真心实意祝福李戟。 李戟不欠她的,相反还对她有恩。这恩情她还不完,也不至于恩将仇报。 “你当真这么想?”李戟有些受伤,他抬手将江吟的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就不信江吟一点情都没动,否则,怎不敢正视他? 江吟原本还想避开李戟炽热的眼神,却迫不得已直视他。 李戟重复道:“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江吟抿了抿唇,更加不自在了,但依旧道:“当真。” 她心头一紧,但为了避免让李戟发现异常,连忙垂眸,没再说话。 她扪心自问,当真能毫无芥蒂祝李戟觅得良人?江吟也不知道,但眼下确实想这般说。 李戟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随即放开江吟,面露伤感道:“那我倒是要多谢江小娘子祝福了。” 江吟还没松口气,便听李戟继续道:“可那人不是你,我便不会欢喜。 江小娘子自便,在下有事儿要忙,先行一步。” 他说完转身边走,独留江吟怔愣在原地。 良久,江吟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的问小萝:“他、他这是生气了?” 他们俩可没啥关系,最多也就是李戟心悦她。 她拒绝也是她的自由,李戟哪儿来的气可生? 何况,她这么大的家业都在成都府,又怎会随随便便跟他去东京。 小萝不确定道:“大概是。” 可她怎么看到李官人脸上有笑意?是她眼花了还是确实如此? 自家娘子拒绝李戟,她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但只要自家娘子高兴,她都支持娘子。 江吟嘴角微抽,叹了口气道:“罢了,生气便生气。总归等他回京,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时间一长,李戟自会忘记她。 毕竟,满打满算,他们认识也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共患难过,但也不见得是割舍不下的。 小萝看出江吟心中所想,她想说感情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还有一见钟情的呢。 或许,人家李官人当真割舍不下呢。 但这话她没说,她不能让自家娘子为难。 来茶马司的目的已达成,江吟也没再关注李戟,而是去拜见了严理,之后便回了老宅。 刚回老宅,她便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外出归来的谢道允。 江吟连忙施礼道:“二姑父。” 礼不可废,见到长辈该行礼还得行礼。 谢道允微微颔首,顿了顿还是道:“你要跟李戟去东京?” 第166章 询问 谢道允的话让江吟瞬间瞪大了眼,她不可置信道:“二姑父听谁说的,我怎么可能跟他去东京。” 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什么叫她要跟李戟去东京。 “是吗?”谢道允眉头微蹙,“那你可要去东京?” 他可没看错,江吟跟李戟之间关系匪浅。总之,并非寻常的普通关系。 虽然江吟这边并未表现出对李戟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李戟那小子的心思,他可看的明明白白。 江吟一噎,没好气道:“是要去东京,但是为了咱们家的生意。我想着黄山离东京比较近,日后黄山毛峰便以东京为中心,主要在东京售卖。” 徽州茶品类众多,本是散茶的黄山毛峰在这里并不占优势。 是以,还是去东京更合适。 瞧见江吟的神情不似作假,谢道允顿了顿,忍不住道:“你跟李戟的关系……” 他话未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跟他没有其他的关系。”江吟立马道,“若非要说有关系,那便是他于我和江氏有救命之恩。” 她顿了顿,继续道:“再者,便是二姑父知道的,冯姑姑那边的关系。” 谢道允的身份从未在江氏公开,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但这也不能否认他的身份。 而此次李戟的到来,以及最近发生的这种种事儿,谢道允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 当然,他也没想过要怎么瞒。只是顺其自然,不主动提及罢了。 谢道允挑眉,颔首道:“如此,倒是我多想了。” 他说完便负手大步往府里走去。 “二姑父。”江吟开口喊住他,随即快步朝他走了几步,“二姑父可要回京?” 她不知道谢道允家族那边知不知道二娘和小芽的存在,但她不允许谢道允让二娘母子受委屈。 谢道允眯了眯眼,淡淡道:“这你得去问你二娘,若她愿去打理你在东京置办的产业,那便去。” 至于家什么的,有妻儿的地方才是家,其他跟他有何关系? 江吟闻言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二姑父。” 挺好,二姑父的心始终是没有变的。 只要二姑父真心待二娘,她便无话可说。 …… 接下来的日子,江吟都在忙替换受损的茶树的事儿,每天日子过的好不充实。 当然,这些日子,她也没再去茶马司,更没再见过李戟。 半个月后,小萝匆匆跑上山来找她:“娘子,李官人找人来传话,说是后日他要启程回京,想问问娘子要不要跟他同路。” 江吟愣了愣,这么快? 回过神来,她轻叹口气道:“你帮我转告他,我就不跟他同路了,后日再去给他们送行。” 此去一别,大抵是没什么机会再相见的。 相识一场,去送送他也无妨。 当然,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她还会带大娘、二娘她们一起。 毕竟,李戟押送的犯人里,可有不少江氏的人。 “好嘞,我这就去跟他们说。”小萝答应下来,转身跑下山去传话。 其实,她们最迟不过半个月也会去东京。 若是跟李官人同路,那么,她们去东京的路上亦不会怕了。 但自家娘子既然不愿同路,便不同路好啦。 只是,还没等到后日送行,第二天傍晚李戟便来了老宅找江吟。 从山上回来收拾好,江吟便匆匆出来见等在院儿里的李戟。 她朝李戟施了一礼,眼含歉意道:“李官人久等了。” 方才从山上回来满身都是泥土不好见客,只能让李戟等她梳洗一番。 李戟回了一礼道:“江小娘子客气,是我贸然来访,打扰了江小娘子。” 江吟摇头笑了笑,抬手将李戟引入院儿里的石凳上入座,顺便给他倒了杯茶。 江吟抿了口茶,抬眼道:“李官人寻我所为何事?” 总该不会又是想劝她跟他回京。 李戟放在茶杯上的手微紧,随即坦然道:“我来是想跟江小娘子说说最近查到的事儿。” 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他回来便想找借口过来看江吟的,只是忍住了。 江吟微微诧异:“这不会妨碍到你?” 办案的进度她没理由询问,是以,除了她参与进来的,亦或是她自己调查的,她都没问过李戟情况。 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上门,要跟她说进度。 “些许事情,无妨。”李戟淡淡道,“赵盛那边我已呈上证据,禀明官家,官家已派人协助,很快便会将人捉拿归案。 虽不知官家最终会如何判,但总归不会落得好下场。” 何况,有他在,会尽量让官家除掉赵盛,以绝后患。 如此一来,也算是替江吟报了杀父母之仇。 “他跑了?”江吟偏头正色道,“会不会跑来雅州?” 赵盛可是在徽州收了不少茶叶,眼下茶马互市转移到了西南这边,他收的茶要想换战马,必然也是要经过雅州的。 “没有。”李戟摇头道,“他倒是聪明,直接走水路南下去了,估计想改别的道去番外。”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徽州到蒙山这段路,我们已埋伏了不少人马。若是他当真出现在此,我们的人会立马将他拿下。” 实则,他应该抓到赵盛再启程回京。 但一来赵盛从别的路逃了,二来他先把牢里的人押送回去,说不定赵盛会现身劫囚、自投罗网。 “如此甚好。”江吟松了口气,随即偏头道,“多谢李官人来告诉我这件事儿。” 杀害爹娘的仇人,终于要伏法了。就连那些帮凶,也都被抓,即将送入京判刑,她很开心。 若是跟前世一样的结局,那么,胡氏和沈氏两家是要被抄家灭族的。 想到还有一个陈氏,她有些犹豫道:“后面抓的那些陈家人,不知他们的罪行可重?” 先前她去探监时,陈家人还未伏法。只随着调查跟进,才陆续抓了他们。 看起来,他们陈家犯的事儿不算太严重。 果不其然,只听李戟道:“他们只是帮凶,罪行不重,大概不会被杀头。但错了便是错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166章 询问 谢道允的话让江吟瞬间瞪大了眼,她不可置信道:“二姑父听谁说的,我怎么可能跟他去东京。” 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什么叫她要跟李戟去东京。 “是吗?”谢道允眉头微蹙,“那你可要去东京?” 他可没看错,江吟跟李戟之间关系匪浅。总之,并非寻常的普通关系。 虽然江吟这边并未表现出对李戟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李戟那小子的心思,他可看的明明白白。 江吟一噎,没好气道:“是要去东京,但是为了咱们家的生意。我想着黄山离东京比较近,日后黄山毛峰便以东京为中心,主要在东京售卖。” 徽州茶品类众多,本是散茶的黄山毛峰在这里并不占优势。 是以,还是去东京更合适。 瞧见江吟的神情不似作假,谢道允顿了顿,忍不住道:“你跟李戟的关系……” 他话未说完,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跟他没有其他的关系。”江吟立马道,“若非要说有关系,那便是他于我和江氏有救命之恩。” 她顿了顿,继续道:“再者,便是二姑父知道的,冯姑姑那边的关系。” 谢道允的身份从未在江氏公开,也不曾在她面前提起,但这也不能否认他的身份。 而此次李戟的到来,以及最近发生的这种种事儿,谢道允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了。 当然,他也没想过要怎么瞒。只是顺其自然,不主动提及罢了。 谢道允挑眉,颔首道:“如此,倒是我多想了。” 他说完便负手大步往府里走去。 “二姑父。”江吟开口喊住他,随即快步朝他走了几步,“二姑父可要回京?” 她不知道谢道允家族那边知不知道二娘和小芽的存在,但她不允许谢道允让二娘母子受委屈。 谢道允眯了眯眼,淡淡道:“这你得去问你二娘,若她愿去打理你在东京置办的产业,那便去。” 至于家什么的,有妻儿的地方才是家,其他跟他有何关系? 江吟闻言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二姑父。” 挺好,二姑父的心始终是没有变的。 只要二姑父真心待二娘,她便无话可说。 …… 接下来的日子,江吟都在忙替换受损的茶树的事儿,每天日子过的好不充实。 当然,这些日子,她也没再去茶马司,更没再见过李戟。 半个月后,小萝匆匆跑上山来找她:“娘子,李官人找人来传话,说是后日他要启程回京,想问问娘子要不要跟他同路。” 江吟愣了愣,这么快? 回过神来,她轻叹口气道:“你帮我转告他,我就不跟他同路了,后日再去给他们送行。” 此去一别,大抵是没什么机会再相见的。 相识一场,去送送他也无妨。 当然,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她还会带大娘、二娘她们一起。 毕竟,李戟押送的犯人里,可有不少江氏的人。 “好嘞,我这就去跟他们说。”小萝答应下来,转身跑下山去传话。 其实,她们最迟不过半个月也会去东京。 若是跟李官人同路,那么,她们去东京的路上亦不会怕了。 但自家娘子既然不愿同路,便不同路好啦。 只是,还没等到后日送行,第二天傍晚李戟便来了老宅找江吟。 从山上回来收拾好,江吟便匆匆出来见等在院儿里的李戟。 她朝李戟施了一礼,眼含歉意道:“李官人久等了。” 方才从山上回来满身都是泥土不好见客,只能让李戟等她梳洗一番。 李戟回了一礼道:“江小娘子客气,是我贸然来访,打扰了江小娘子。” 江吟摇头笑了笑,抬手将李戟引入院儿里的石凳上入座,顺便给他倒了杯茶。 江吟抿了口茶,抬眼道:“李官人寻我所为何事?” 总该不会又是想劝她跟他回京。 李戟放在茶杯上的手微紧,随即坦然道:“我来是想跟江小娘子说说最近查到的事儿。” 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他回来便想找借口过来看江吟的,只是忍住了。 江吟微微诧异:“这不会妨碍到你?” 办案的进度她没理由询问,是以,除了她参与进来的,亦或是她自己调查的,她都没问过李戟情况。 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上门,要跟她说进度。 “些许事情,无妨。”李戟淡淡道,“赵盛那边我已呈上证据,禀明官家,官家已派人协助,很快便会将人捉拿归案。 虽不知官家最终会如何判,但总归不会落得好下场。” 何况,有他在,会尽量让官家除掉赵盛,以绝后患。 如此一来,也算是替江吟报了杀父母之仇。 “他跑了?”江吟偏头正色道,“会不会跑来雅州?” 赵盛可是在徽州收了不少茶叶,眼下茶马互市转移到了西南这边,他收的茶要想换战马,必然也是要经过雅州的。 “没有。”李戟摇头道,“他倒是聪明,直接走水路南下去了,估计想改别的道去番外。”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徽州到蒙山这段路,我们已埋伏了不少人马。若是他当真出现在此,我们的人会立马将他拿下。” 实则,他应该抓到赵盛再启程回京。 但一来赵盛从别的路逃了,二来他先把牢里的人押送回去,说不定赵盛会现身劫囚、自投罗网。 “如此甚好。”江吟松了口气,随即偏头道,“多谢李官人来告诉我这件事儿。” 杀害爹娘的仇人,终于要伏法了。就连那些帮凶,也都被抓,即将送入京判刑,她很开心。 若是跟前世一样的结局,那么,胡氏和沈氏两家是要被抄家灭族的。 想到还有一个陈氏,她有些犹豫道:“后面抓的那些陈家人,不知他们的罪行可重?” 先前她去探监时,陈家人还未伏法。只随着调查跟进,才陆续抓了他们。 看起来,他们陈家犯的事儿不算太严重。 果不其然,只听李戟道:“他们只是帮凶,罪行不重,大概不会被杀头。但错了便是错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167章 押送回京 不会有好结果好啊! 江吟眉眼弯弯,心里很是高兴。 李戟偏头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他神色柔和道:“你可有什么想法,若是我能做到,定会帮你。” 譬如,她想让哪个犯人什么死法。他权利不大,但这点小忙也是能帮到的。 “不必。”江吟笑吟吟道,“只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便满意。” 抄家、灭族、流放,这很合她的心意。 当然,针对赵盛这种嫡亲世子,她也不指望能受到这样的处罚。 毕竟,灭族岂不是连官家也要一起灭了。 她能做的,也只有协助调查、提供证据,让赵盛伏法罢了。 她没有其他的想法,李戟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厚着脸皮多待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江家老宅。 第二天一早,江吟便跟着大爷爷、大娘、二娘夫妻一起前往茶马司给李戟送行。 他们到的时间刚刚好,牢里的犯人全都已经戴上了手铐脚链,等着李戟一声令下,便要出发进京, 看到他们过来,万保宗激动的朝大爷爷江光武道:“大姐夫,大姐夫救我。” 他是真的慌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要把他们押送进京。 他是知道的,只有犯了大事儿的人,才会被押送进京处置。 若是犯的小事儿,直接在当地县衙就能解决。 此次若真被送入京,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江光武却冷哼一声道:“可别得寸进尺,江练不跟你们一起去,你该知足。” 江练还是他出面找阿吟保下来的,等监察使一走,茶马司便会跟着放人。 等江练出来后,跟着江三娘好好过日子便不会有事。 也正因为江练被保了下来,这次送行,江三娘才没出现。 “我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万盛捏紧拳头愤愤道,“自家的事儿,关起门来说不好吗?” 江光武气了个仰倒,他们到现在都没认清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呢! 江吟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大爷爷不必跟他们多说。是非曲直,自有律法来判定。咱们不过小老百姓,管不着那么多。” 若真没做亏心事儿,律法也管不了他们。 但若真做了错事儿,他们也管不着。 江光武回过神儿来,释然道:“是我想岔了。” 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去争论什么呢。 江吟颔首,大步往李戟和严理的方向走去。 “李官人、严茶监。”她朝两人施了一礼,“此次多亏了二位,我江氏才能在动荡中保全蒙山茶。” 她伸手接过小萝怀里的两个包裹递给李戟和严理:“这是江氏的小小心意,都是些不值钱的干粮,祝李官人和严茶监一路平安,前途似锦。” 她没说谎,包袱里确实是干粮,不过是专程给李戟和严理准备的细粮。毕竟,众目睽睽下,也不好行贿不是。 不过,虽不是值钱的东西,却也是这成都府的特产。 而严理作为茶监,此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也是要回京述职的。 今年的茶马互市基本已结束,严理不在的日子,会由县令暂代茶监一职。 原本还挺高兴的李戟,在看到严理也有同样的包袱时,脸瞬间垮了下来。 直到出发行至江吟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严理没好气的把自己那个包袱塞给他时,他的心情才好了起来。 偏偏他还扬了扬下巴,故作淡定道:“既然严茶监如此热情,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严理嘴角抽了抽,无语道:“李官人何不表明心意,接江小娘子一同入京?” 他就不明白了,像李戟这种身份,怎么就死心塌地看上了江小娘子。 看上也就罢了,凭他的身份,人江小娘子还能拒绝不成。 早日挑明心意,早日抱得美人归不好么。 然而,听到他这话,李戟刚扬起来的嘴角立马又塌了下去。 他冷冷的瞥了严理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打马越过了严理,离他远一些。 严理张大嘴、愣了愣,没明白自己又怎么惹到这位爷了。 而独自生闷气的李戟快马加鞭跑了一截路,直到成都府,才停了下来等严理他们过来。 因着要尽快回京,犯人都是坐囚车赶路,倒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等人跟上来以后,李戟才道:“按原计划行动,务必要确保囚犯安全抵达东京。” 历来劫囚的不在少数,此次涉及茶马互市,官家异常重视。 否则,也不会派他过来,更不会千里迢迢把犯人送到东京去审。 何况,还涉及到起义军。也不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会不会跑出来拦路。 严理神色微正,拱手道:“李官人放心,下官定会将犯人安全送入京,李官人亦要保重。” “嗯。”李戟微微颔首,随即侧身让他们先行离去。 等他们离开后,李戟才带着人往另一条路赶去。 当然,他自己也有一部分人是跟着严理一起走的。 兵分两路,更好的引出躲在暗处的人,这是李戟和严理先前就计划好的。 果不其然,严理带的这一队囚犯,出了成都府之后,还没到绵州的地界,便遇到了起义军劫囚。 劫囚的起义军出来之后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往囚车去。 却不料这种情况早已在李戟的预料之中,他们刚接近囚车,便毫无防备的被囚车里刺出来的刀给一刀毙命。 原来,囚车里的犯人早在成都府时,便被调换成了范知州的人。 而真正的囚犯,早已暗中押送回京。 劫囚的起义军很快便被拿下,活口被送往范知州的营地审问。 打扫好战场,严理若无其事的继续送‘囚犯’入京。 这些‘囚犯’可都是诱饵,能钓出一波又一波的鱼。 严理这边遭遇埋伏,李戟那边同样如此、且更甚。 李戟和他的人被包围在一队铁骑兵里,赵盛竟也在里面。 李戟脸色阴沉无比,没想到赵盛竟然真的敢造反,还圈养私兵。 赵盛骑在马上,扬起下巴高傲的看向李戟:“李戟,给你个机会,乖乖投降为我所用。否则,我的铁骑不会手下留情。” 第167章 押送回京 不会有好结果好啊! 江吟眉眼弯弯,心里很是高兴。 李戟偏头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他神色柔和道:“你可有什么想法,若是我能做到,定会帮你。” 譬如,她想让哪个犯人什么死法。他权利不大,但这点小忙也是能帮到的。 “不必。”江吟笑吟吟道,“只要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便满意。” 抄家、灭族、流放,这很合她的心意。 当然,针对赵盛这种嫡亲世子,她也不指望能受到这样的处罚。 毕竟,灭族岂不是连官家也要一起灭了。 她能做的,也只有协助调查、提供证据,让赵盛伏法罢了。 她没有其他的想法,李戟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厚着脸皮多待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江家老宅。 第二天一早,江吟便跟着大爷爷、大娘、二娘夫妻一起前往茶马司给李戟送行。 他们到的时间刚刚好,牢里的犯人全都已经戴上了手铐脚链,等着李戟一声令下,便要出发进京, 看到他们过来,万保宗激动的朝大爷爷江光武道:“大姐夫,大姐夫救我。” 他是真的慌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要把他们押送进京。 他是知道的,只有犯了大事儿的人,才会被押送进京处置。 若是犯的小事儿,直接在当地县衙就能解决。 此次若真被送入京,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江光武却冷哼一声道:“可别得寸进尺,江练不跟你们一起去,你该知足。” 江练还是他出面找阿吟保下来的,等监察使一走,茶马司便会跟着放人。 等江练出来后,跟着江三娘好好过日子便不会有事。 也正因为江练被保了下来,这次送行,江三娘才没出现。 “我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万盛捏紧拳头愤愤道,“自家的事儿,关起门来说不好吗?” 江光武气了个仰倒,他们到现在都没认清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呢! 江吟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大爷爷不必跟他们多说。是非曲直,自有律法来判定。咱们不过小老百姓,管不着那么多。” 若真没做亏心事儿,律法也管不了他们。 但若真做了错事儿,他们也管不着。 江光武回过神儿来,释然道:“是我想岔了。” 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去争论什么呢。 江吟颔首,大步往李戟和严理的方向走去。 “李官人、严茶监。”她朝两人施了一礼,“此次多亏了二位,我江氏才能在动荡中保全蒙山茶。” 她伸手接过小萝怀里的两个包裹递给李戟和严理:“这是江氏的小小心意,都是些不值钱的干粮,祝李官人和严茶监一路平安,前途似锦。” 她没说谎,包袱里确实是干粮,不过是专程给李戟和严理准备的细粮。毕竟,众目睽睽下,也不好行贿不是。 不过,虽不是值钱的东西,却也是这成都府的特产。 而严理作为茶监,此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也是要回京述职的。 今年的茶马互市基本已结束,严理不在的日子,会由县令暂代茶监一职。 原本还挺高兴的李戟,在看到严理也有同样的包袱时,脸瞬间垮了下来。 直到出发行至江吟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严理没好气的把自己那个包袱塞给他时,他的心情才好了起来。 偏偏他还扬了扬下巴,故作淡定道:“既然严茶监如此热情,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严理嘴角抽了抽,无语道:“李官人何不表明心意,接江小娘子一同入京?” 他就不明白了,像李戟这种身份,怎么就死心塌地看上了江小娘子。 看上也就罢了,凭他的身份,人江小娘子还能拒绝不成。 早日挑明心意,早日抱得美人归不好么。 然而,听到他这话,李戟刚扬起来的嘴角立马又塌了下去。 他冷冷的瞥了严理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打马越过了严理,离他远一些。 严理张大嘴、愣了愣,没明白自己又怎么惹到这位爷了。 而独自生闷气的李戟快马加鞭跑了一截路,直到成都府,才停了下来等严理他们过来。 因着要尽快回京,犯人都是坐囚车赶路,倒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等人跟上来以后,李戟才道:“按原计划行动,务必要确保囚犯安全抵达东京。” 历来劫囚的不在少数,此次涉及茶马互市,官家异常重视。 否则,也不会派他过来,更不会千里迢迢把犯人送到东京去审。 何况,还涉及到起义军。也不知道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会不会跑出来拦路。 严理神色微正,拱手道:“李官人放心,下官定会将犯人安全送入京,李官人亦要保重。” “嗯。”李戟微微颔首,随即侧身让他们先行离去。 等他们离开后,李戟才带着人往另一条路赶去。 当然,他自己也有一部分人是跟着严理一起走的。 兵分两路,更好的引出躲在暗处的人,这是李戟和严理先前就计划好的。 果不其然,严理带的这一队囚犯,出了成都府之后,还没到绵州的地界,便遇到了起义军劫囚。 劫囚的起义军出来之后丝毫没有停顿,直接往囚车去。 却不料这种情况早已在李戟的预料之中,他们刚接近囚车,便毫无防备的被囚车里刺出来的刀给一刀毙命。 原来,囚车里的犯人早在成都府时,便被调换成了范知州的人。 而真正的囚犯,早已暗中押送回京。 劫囚的起义军很快便被拿下,活口被送往范知州的营地审问。 打扫好战场,严理若无其事的继续送‘囚犯’入京。 这些‘囚犯’可都是诱饵,能钓出一波又一波的鱼。 严理这边遭遇埋伏,李戟那边同样如此、且更甚。 李戟和他的人被包围在一队铁骑兵里,赵盛竟也在里面。 李戟脸色阴沉无比,没想到赵盛竟然真的敢造反,还圈养私兵。 赵盛骑在马上,扬起下巴高傲的看向李戟:“李戟,给你个机会,乖乖投降为我所用。否则,我的铁骑不会手下留情。” 第168章 抓人 赵盛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戟,似乎认准了李戟就只带了身旁那八个侍卫。 对应他带的这上百个起义军,李戟可以说算的上是孤立无援。 只要李戟惜命,便不会跟他硬拼。 虽同为世子,但他不得不承认,李戟的的确确比他有能力。 怪就怪在李戟没有魄力,更没有他这般伟大的抱负罢了。 同为赵氏子孙,他凭什么就不能登上那个高位,受万人敬仰。 李戟抬眼看过去,眼里没有一丝情绪,他淡淡道:“赵世子现在迷途知返,还有一线生机。” 再怎么也是皇室血脉,说不定官家还能看在这个份儿上,饶他不死。 “呵,一线生机?”赵盛满脸不屑道,“看来你确实是不想要命了,既然你不要,我也不好勉强你。” 他冷笑一声,抬手便道:“杀,一个不留。”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也不会留李戟的命。 但他没看到,在他下令之前,李戟抬手打了个手势。 一行人刚战起来,另一队兵马便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冲出来的人马装备及气势都比起义军更甚一筹,看那满身的杀伐之气,便知道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看到这一突发情况,赵盛瞳孔微缩,不可置信道:“范纯仁的?” 明明他的人都搜查过,并没有其他人跟着。范纯仁带的这些人,他不明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爷爷在此!”范纯仁狂笑一声,举起大刀冲入起义军里,“大胆逆贼,拿命来。” 敢在他的地盘惹事,也要看他同不同意! 李戟见状勾唇一笑,扬起手里的刀,策马就朝赵盛奔去。 这一场仗,他可准备了许久。 他早就知晓赵盛偷偷摸摸跑来了成都府,目的还是他的命。 是以,他跟范纯仁商量好了对策。他带几人在明面上当诱饵,范纯仁则带人暗中随行,提前埋伏。 没想赵盛这个蠢人,竟然还真敢正大光明拉着起义军出来拦截他。 这下,谋逆的证据确凿,就是天王老子来,都救不了赵盛这个找死鬼。 “李戟,你卑鄙无耻!”赵盛气红了眼,提刀就迎上李戟的攻击。 卑鄙小人,专程将他引到此处、赶尽杀绝。 面对他的狂怒,李戟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更没有跟他多说。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场仗持续的时间不长,就是气焰极高的赵盛,在面对武功高强的李戟时,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李戟和范纯仁联手,不费吹灰之力,便以最小的损失,将这些人通通拿下。 之后,起义军留下的活口被范纯仁押走审问,赵盛则由李戟亲自羁押回京。 …… 李戟回京路上的这些事儿,远在蒙山的江吟并不知晓。 当然,就算知道,她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她只是小小商户女,顶多就是有些钱罢了。 江吟在李戟走的一周后,也带着人低调的踏上了前往东京的路。 也不知道谢道允是怎么想的,这次竟然带着江二娘和江小芽随她一起入京。 江吟虽然疑惑,但也没好多问什么。 只是,这一路上,江二娘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也没有给谢道允什么好脸色。 看到这个情况,江吟便也知道二娘跟谢道允在闹别扭。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半路休息时,凑到江二娘跟前道:“二娘怎么了,为何不高兴?可是不想去东京?” 不止是因为好奇,还因为她想让二娘开心些。 “我知道我知道。”江小芽不知道从哪儿凑过来,举手道,“娘这是怨爹爹撒谎。” “撒谎?”江吟诧异道,“撒什么谎?” 她嘴角微抽,难不成这么多年,谢道允当真不曾给二娘透露他的身份信息? 她有些无语,这也太不靠谱了些。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只听江小芽道:“爷爷生病了,爹爹瞒着娘亲,不想回家看爷爷,娘亲就生气了。” 这是他偷听来的,他也觉得撒谎不好。 江二娘抬手点了点江小芽的额头,嗔怪道:“去去去,你这孩子,胡乱说些什么。” 哪儿都有这小子的身影,像个小大人似的。 江吟微微诧异道:“小芽的爷爷?” 难不成二娘一直是知道谢道允的身份的?看这个样子,似乎小芽也认得谢道允他爹? 果不其然,把江小芽和其他人打发走后,江二娘这才叹了口气道:“是啊,小芽有爷爷。” 她抿了抿唇道:“其实,你二姑父来自东京城。但他早些年跟家里闹矛盾断绝了关系,这才跑到了雅州来。 后来我们成亲时,他爹来过也劝过,你二姑父非不回去。小芽出世后,他隔两年也会千里迢迢跑来看小芽。 可每次他来的时候,你二姑父便躲出去不见他。 小芽他爷爷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人,这两年他没来,是因为生病了,受不了长途颠簸。” 她心里挺愁的,谢道允他爹不是坏人,否则也不会任由谢道允入赘到江家来。 但谢道允对他爹的怨气还挺重,以至于这么些年都没消散。 就连他爹病重的消息,都视而不见。 “二姑父的爹病了?”江吟张了张嘴,哑然道,“二娘可知二姑父的爹是什么身份?” 她怎么记得前世直到她死,谢道允他爹都活的活蹦乱跳的,每日还在国子监上蹿下跳打学生。 谢道允他爹乃是国子监祭酒,就连李戟,都是他爹的学生。 是以,谢道允这个国子监祭酒的亲儿子,自然也是倍受宠爱的。 “身份?”江二娘疑惑道,“还能什么身份,不过是祖上有些出息,在东京城做些小生意罢了。” “不过,到底是他爹,他不该如此冷漠。”她继续道。 子欲养而亲不待,就只看在他爹对小芽那么好的份儿上,这个公爹她是认可的,也愿意替他养老送终。 江吟眼皮子微跳,合着这一家子都有隐藏身份的癖好,二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心里更无语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她没说话,江二娘忍不住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第168章 抓人 赵盛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戟,似乎认准了李戟就只带了身旁那八个侍卫。 对应他带的这上百个起义军,李戟可以说算的上是孤立无援。 只要李戟惜命,便不会跟他硬拼。 虽同为世子,但他不得不承认,李戟的的确确比他有能力。 怪就怪在李戟没有魄力,更没有他这般伟大的抱负罢了。 同为赵氏子孙,他凭什么就不能登上那个高位,受万人敬仰。 李戟抬眼看过去,眼里没有一丝情绪,他淡淡道:“赵世子现在迷途知返,还有一线生机。” 再怎么也是皇室血脉,说不定官家还能看在这个份儿上,饶他不死。 “呵,一线生机?”赵盛满脸不屑道,“看来你确实是不想要命了,既然你不要,我也不好勉强你。” 他冷笑一声,抬手便道:“杀,一个不留。”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他也不会留李戟的命。 但他没看到,在他下令之前,李戟抬手打了个手势。 一行人刚战起来,另一队兵马便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冲出来的人马装备及气势都比起义军更甚一筹,看那满身的杀伐之气,便知道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看到这一突发情况,赵盛瞳孔微缩,不可置信道:“范纯仁的?” 明明他的人都搜查过,并没有其他人跟着。范纯仁带的这些人,他不明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爷爷在此!”范纯仁狂笑一声,举起大刀冲入起义军里,“大胆逆贼,拿命来。” 敢在他的地盘惹事,也要看他同不同意! 李戟见状勾唇一笑,扬起手里的刀,策马就朝赵盛奔去。 这一场仗,他可准备了许久。 他早就知晓赵盛偷偷摸摸跑来了成都府,目的还是他的命。 是以,他跟范纯仁商量好了对策。他带几人在明面上当诱饵,范纯仁则带人暗中随行,提前埋伏。 没想赵盛这个蠢人,竟然还真敢正大光明拉着起义军出来拦截他。 这下,谋逆的证据确凿,就是天王老子来,都救不了赵盛这个找死鬼。 “李戟,你卑鄙无耻!”赵盛气红了眼,提刀就迎上李戟的攻击。 卑鄙小人,专程将他引到此处、赶尽杀绝。 面对他的狂怒,李戟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更没有跟他多说。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场仗持续的时间不长,就是气焰极高的赵盛,在面对武功高强的李戟时,也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李戟和范纯仁联手,不费吹灰之力,便以最小的损失,将这些人通通拿下。 之后,起义军留下的活口被范纯仁押走审问,赵盛则由李戟亲自羁押回京。 …… 李戟回京路上的这些事儿,远在蒙山的江吟并不知晓。 当然,就算知道,她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她只是小小商户女,顶多就是有些钱罢了。 江吟在李戟走的一周后,也带着人低调的踏上了前往东京的路。 也不知道谢道允是怎么想的,这次竟然带着江二娘和江小芽随她一起入京。 江吟虽然疑惑,但也没好多问什么。 只是,这一路上,江二娘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也没有给谢道允什么好脸色。 看到这个情况,江吟便也知道二娘跟谢道允在闹别扭。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半路休息时,凑到江二娘跟前道:“二娘怎么了,为何不高兴?可是不想去东京?” 不止是因为好奇,还因为她想让二娘开心些。 “我知道我知道。”江小芽不知道从哪儿凑过来,举手道,“娘这是怨爹爹撒谎。” “撒谎?”江吟诧异道,“撒什么谎?” 她嘴角微抽,难不成这么多年,谢道允当真不曾给二娘透露他的身份信息? 她有些无语,这也太不靠谱了些。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只听江小芽道:“爷爷生病了,爹爹瞒着娘亲,不想回家看爷爷,娘亲就生气了。” 这是他偷听来的,他也觉得撒谎不好。 江二娘抬手点了点江小芽的额头,嗔怪道:“去去去,你这孩子,胡乱说些什么。” 哪儿都有这小子的身影,像个小大人似的。 江吟微微诧异道:“小芽的爷爷?” 难不成二娘一直是知道谢道允的身份的?看这个样子,似乎小芽也认得谢道允他爹? 果不其然,把江小芽和其他人打发走后,江二娘这才叹了口气道:“是啊,小芽有爷爷。” 她抿了抿唇道:“其实,你二姑父来自东京城。但他早些年跟家里闹矛盾断绝了关系,这才跑到了雅州来。 后来我们成亲时,他爹来过也劝过,你二姑父非不回去。小芽出世后,他隔两年也会千里迢迢跑来看小芽。 可每次他来的时候,你二姑父便躲出去不见他。 小芽他爷爷其实是挺好的一个人,这两年他没来,是因为生病了,受不了长途颠簸。” 她心里挺愁的,谢道允他爹不是坏人,否则也不会任由谢道允入赘到江家来。 但谢道允对他爹的怨气还挺重,以至于这么些年都没消散。 就连他爹病重的消息,都视而不见。 “二姑父的爹病了?”江吟张了张嘴,哑然道,“二娘可知二姑父的爹是什么身份?” 她怎么记得前世直到她死,谢道允他爹都活的活蹦乱跳的,每日还在国子监上蹿下跳打学生。 谢道允他爹乃是国子监祭酒,就连李戟,都是他爹的学生。 是以,谢道允这个国子监祭酒的亲儿子,自然也是倍受宠爱的。 “身份?”江二娘疑惑道,“还能什么身份,不过是祖上有些出息,在东京城做些小生意罢了。” “不过,到底是他爹,他不该如此冷漠。”她继续道。 子欲养而亲不待,就只看在他爹对小芽那么好的份儿上,这个公爹她是认可的,也愿意替他养老送终。 江吟眼皮子微跳,合着这一家子都有隐藏身份的癖好,二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心里更无语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她没说话,江二娘忍不住道:“怎么,有什么不对?” 第169章 解释 望着江二娘不明所以的神情,江吟心里很是复杂,有些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毕竟是二娘夫妻的事儿,由她来说,总归有些不合适。 好在谢道允走了过来,两人便止了话头。江二娘还故意去了其他地方,不理谢道允。 谢道允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吟沉吟片刻,看了不远处的江二娘一眼,随即偏头道:“二姑父如何想的,何时告诉二娘你的真实身份?” 谢道允长期以来的异常,眼下做为家主的她会了解很正常,谢道允也不会怀疑什么。 果不其然,谢道允并没有问她为何会知道,而是抿唇幽怨道:“你没给她说?” 他可是专程给她们腾出了空间,没想到竟然没有说。 “什么?”江吟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压低声音道,“二姑父自己不说,指着我去当这个恶人?” 她就说谢道允看她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开什么玩笑呢,这种事儿该他们夫妻自己解决。她一个外人,跑去瞎掺和什么。 “条件你提。”谢道允道,“许你三个条件,若能让你二娘不计较此事,便再多三个。” 他已经失去最好的坦白时机,自己现在贸然坦白,恐怕自家夫人会更恼怒。 江吟乐道:“难道二姑父不会帮我,若是我跟二娘求助的话?” 谢道允向来是个惧内的,或者说是宠着二娘的。二娘说什么,他也乐意顺从。 即便没有答应的条件,只要二娘开口,谢道允自然会帮忙。 谢道允神色微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还是一本正经道:“那不一样。”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自家夫人也不会凭白给他找事儿。 但他亲口答应下来的条件,自会用心办好。 “唔~”江吟做思考模样,“二姑父容我考虑考虑,毕竟,二娘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二娘生起气来,她也怕啊。 闻言,谢道允脸上才有了笑意:“行,那我待会儿再来问你。” 江吟:??? 待会儿?她打算考虑个几天来着。 谢道允幽幽道:“你忍心让你二娘继续不高兴?” 再过不久就要到东京了,等到东京由自家夫人发现这事儿,那事情就大条了。 趁在路上还有时间缓冲,他也想尽量让自家夫人能接受些。 江吟无语道:“二姑父就没想过二娘知道后会更生气?” 任谁知道自己被瞒了这么多年都不会高兴,更何况再过几日到东京后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谢道允眉头微蹙道:“我没想过回去,不回去,这些并不重要。” 左右那些都跟他没有关系,日后也不来往,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非这次夫人非要回去看那死老头,他怎么都不会回去。 江吟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低声好奇道:“我能不能问问,二姑父为何要跟家里断绝关系?” 虽然她知道,但消息来源来路不明,她不好光明正大说出来。 事到如今,谢道允也没想再瞒着,只板着脸道:“他辜负了我娘,害我娘抑郁而亡。” 以往他年纪小并不知道这些,但后来无意间听到了些东西,便去查证过了,确实如此。 之后,他跟他爹吵了一架离家出走,誓不回家。 江吟神色复杂道:“你问过你爹?” 有时候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并非事实,万一是谢道允误会了,这么多年的相互折磨岂不是白搭了。 她其实觉得,好歹是国子监祭酒,应该不会品行不端。 “问过,他承认了。”谢道允勾唇嘲讽道,“我给过他解释的机会,但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也改变不了。” 否则,他这么多年又怎会如此呢。 江吟哑然,若是真的,那确实就没办法了。谢道允不原谅他爹,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还好奇是怎么个对不起法,但谢道允她娘已故,她也不好多问,免得让人伤心。 良久,她才憋了一句:“二姑父节哀。” 之后,谢道允倒没真过一会儿就问这事儿,而是第二天才问的。 江吟满脸认真的保证道:“二姑父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不为那几个条件,只为二娘入京后不那么被动,她都会做这件事儿。 昨儿说的考虑考虑,也不过是想让谢道允吃点苦头罢了,谁让他瞒这么久。 然而,当她真的去跟二娘说这事儿时,二娘的反应让她震惊了。 二娘竟然,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儿。 江吟满脸震惊道:“二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事情的走向,让她有些懵了。 二娘这一家子倒底在打什么哑迷,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江二娘没好气道:“在我们成亲前我便知道了,是你二姑父他爹说的。” 他其实看的出来公爹对夫君心里有愧,但又拉不下面子去纠缠、解释。 说来,公爹人其实并不坏。只是父子俩之间积怨已久,矛盾不好调和。 江吟咋舌道:“祭酒没反对你们成亲?” 按理来说,是会反对的。 江二娘叹了口气道:“大抵是对你二姑父有亏欠,他并未反对,还让我们好好过日子。何况,咱们江氏也不差。” 谢道允能娶到她,也是谢道允的福气。 “二娘说的是,咱们也不差。”江吟跟着附和道,“那这次入京二娘是什么想法?” 在蒙山还能忽略祭酒的身份,但去了东京就不行了,高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还能有什么想法。”江二娘幽幽道,“人都要死了,我们去送个终便回来。” 江吟嘴角微抽,弱弱道:“万一死不了呢?” 她猜测,祭酒是想通了,想改善关系装病的。 “死不了更好。”江二娘无所谓道,“那样的话,他要欢迎我们,我们便去看看他。若是不欢迎,那咱们就回府、回蒙山。 你不是已经在东京置办了宅子?咱们不怕他。” 公爹跟夫君,那肯定是要站在自家夫君这边的。 让他看看孙子已经做的够仁义了,任人欺负拿捏那不能够。 第169章 解释 望着江二娘不明所以的神情,江吟心里很是复杂,有些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毕竟是二娘夫妻的事儿,由她来说,总归有些不合适。 好在谢道允走了过来,两人便止了话头。江二娘还故意去了其他地方,不理谢道允。 谢道允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江吟沉吟片刻,看了不远处的江二娘一眼,随即偏头道:“二姑父如何想的,何时告诉二娘你的真实身份?” 谢道允长期以来的异常,眼下做为家主的她会了解很正常,谢道允也不会怀疑什么。 果不其然,谢道允并没有问她为何会知道,而是抿唇幽怨道:“你没给她说?” 他可是专程给她们腾出了空间,没想到竟然没有说。 “什么?”江吟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压低声音道,“二姑父自己不说,指着我去当这个恶人?” 她就说谢道允看她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开什么玩笑呢,这种事儿该他们夫妻自己解决。她一个外人,跑去瞎掺和什么。 “条件你提。”谢道允道,“许你三个条件,若能让你二娘不计较此事,便再多三个。” 他已经失去最好的坦白时机,自己现在贸然坦白,恐怕自家夫人会更恼怒。 江吟乐道:“难道二姑父不会帮我,若是我跟二娘求助的话?” 谢道允向来是个惧内的,或者说是宠着二娘的。二娘说什么,他也乐意顺从。 即便没有答应的条件,只要二娘开口,谢道允自然会帮忙。 谢道允神色微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还是一本正经道:“那不一样。”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自家夫人也不会凭白给他找事儿。 但他亲口答应下来的条件,自会用心办好。 “唔~”江吟做思考模样,“二姑父容我考虑考虑,毕竟,二娘的怒火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二娘生起气来,她也怕啊。 闻言,谢道允脸上才有了笑意:“行,那我待会儿再来问你。” 江吟:??? 待会儿?她打算考虑个几天来着。 谢道允幽幽道:“你忍心让你二娘继续不高兴?” 再过不久就要到东京了,等到东京由自家夫人发现这事儿,那事情就大条了。 趁在路上还有时间缓冲,他也想尽量让自家夫人能接受些。 江吟无语道:“二姑父就没想过二娘知道后会更生气?” 任谁知道自己被瞒了这么多年都不会高兴,更何况再过几日到东京后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谢道允眉头微蹙道:“我没想过回去,不回去,这些并不重要。” 左右那些都跟他没有关系,日后也不来往,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非这次夫人非要回去看那死老头,他怎么都不会回去。 江吟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而是低声好奇道:“我能不能问问,二姑父为何要跟家里断绝关系?” 虽然她知道,但消息来源来路不明,她不好光明正大说出来。 事到如今,谢道允也没想再瞒着,只板着脸道:“他辜负了我娘,害我娘抑郁而亡。” 以往他年纪小并不知道这些,但后来无意间听到了些东西,便去查证过了,确实如此。 之后,他跟他爹吵了一架离家出走,誓不回家。 江吟神色复杂道:“你问过你爹?” 有时候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并非事实,万一是谢道允误会了,这么多年的相互折磨岂不是白搭了。 她其实觉得,好歹是国子监祭酒,应该不会品行不端。 “问过,他承认了。”谢道允勾唇嘲讽道,“我给过他解释的机会,但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也改变不了。” 否则,他这么多年又怎会如此呢。 江吟哑然,若是真的,那确实就没办法了。谢道允不原谅他爹,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还好奇是怎么个对不起法,但谢道允她娘已故,她也不好多问,免得让人伤心。 良久,她才憋了一句:“二姑父节哀。” 之后,谢道允倒没真过一会儿就问这事儿,而是第二天才问的。 江吟满脸认真的保证道:“二姑父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不为那几个条件,只为二娘入京后不那么被动,她都会做这件事儿。 昨儿说的考虑考虑,也不过是想让谢道允吃点苦头罢了,谁让他瞒这么久。 然而,当她真的去跟二娘说这事儿时,二娘的反应让她震惊了。 二娘竟然,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儿。 江吟满脸震惊道:“二娘,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事情的走向,让她有些懵了。 二娘这一家子倒底在打什么哑迷,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江二娘没好气道:“在我们成亲前我便知道了,是你二姑父他爹说的。” 他其实看的出来公爹对夫君心里有愧,但又拉不下面子去纠缠、解释。 说来,公爹人其实并不坏。只是父子俩之间积怨已久,矛盾不好调和。 江吟咋舌道:“祭酒没反对你们成亲?” 按理来说,是会反对的。 江二娘叹了口气道:“大抵是对你二姑父有亏欠,他并未反对,还让我们好好过日子。何况,咱们江氏也不差。” 谢道允能娶到她,也是谢道允的福气。 “二娘说的是,咱们也不差。”江吟跟着附和道,“那这次入京二娘是什么想法?” 在蒙山还能忽略祭酒的身份,但去了东京就不行了,高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还能有什么想法。”江二娘幽幽道,“人都要死了,我们去送个终便回来。” 江吟嘴角微抽,弱弱道:“万一死不了呢?” 她猜测,祭酒是想通了,想改善关系装病的。 “死不了更好。”江二娘无所谓道,“那样的话,他要欢迎我们,我们便去看看他。若是不欢迎,那咱们就回府、回蒙山。 你不是已经在东京置办了宅子?咱们不怕他。” 公爹跟夫君,那肯定是要站在自家夫君这边的。 让他看看孙子已经做的够仁义了,任人欺负拿捏那不能够。 第170章 到京 江二娘不是一根劲儿对待谢道允的家人,让江吟松了一口气。 在谢道允和祭酒间,她们江家人自然得站谢道允这边。 因着有她这个中间人还有江小芽在,原本就没多大矛盾的江二娘和谢道允迅速和好,又继续黏糊糊在一起。 对此,江吟乐见其成。甚至还拉着江小芽走远些,单独坐她的马车,不影响二人秀恩爱。 此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他们也不着急赶路。是以,玩玩儿闹闹,走了二十二日,才抵达东京。 到东京时天色已晚,但城里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江吟咋舌道:“盛世不过如此。” 比成都府还繁华热闹,很是稀奇。 小萝兴奋道:“娘子可要下去逛逛?” 自打大娘子和姑爷去后,娘子已经许久不曾好好逛过街了。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今日便不去了,长途跋涉,先回去歇歇,明儿咱们再来。” 她顿了顿,揶揄道:“别急,咱们得在东京待上许多日子呢,有的是时间逛。” 左右蒙山也没啥事儿,她想待到什么时候便待到什么时候。 小萝小脸微红,嗔怪道:“我才不急呢。” 江小芽放下车帘,回过头激动道:“我急我急,是我急。” 江吟笑了笑,依旧没有让他们下车去逛街。 初来乍到,什么都还没有了解,还是低调一点,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否则,在东京这种遍地是官的地方,恐怕是容易犯别人忌讳的。 不能出去玩儿,江小芽神色恹恹,不是很高兴。 但很快到了新府邸,他又兴奋了起来。 早已收到消息的方文远,带着管家和一应家丁丫鬟在门口等着。 看到马车停下来,他才扬起嘴角上前。 “四姑父。”江小芽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欢喜的抱着方文远道,“四姑父近来可好,可有好好看书学习? 马上就要秋闱了,四姑父可不能沉迷于京中的盛世,得争口气考个好成绩出来呀。” 四娘不在,他做为江家的一份子,有责任帮忙监督四姑父。 东京繁华,可不能让四姑父沉迷其中荒废学业。 方文远接住他,温声笑道:“劳小芽挂心,我最近有好好看书,不曾出去游玩。 放心,我会好好看书,争取考个好功名回来。” 他耐心的回答江小芽的话,并未因为江小芽是孩子便敷衍他。 “臭小子,从哪儿学来的混话。”江四娘搭着谢道允的手下了马车,匆匆过来揪着江小芽的耳朵,将人拽出来。 小小年纪,还学会说大人的话了,不像话。 江小芽蒙着耳朵不服气道:“我这是肺腑之言。” 四姑父可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他可得好好看着,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江四娘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方文远,颇为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四妹夫,小芽这孩子被惯坏了,口无遮拦。” 望着下人们探究的眼神,要不是小芽是她亲儿子,她都想直接捂脸走人了。 方文远笑道:“二姐言重了,小芽也是为了我好。” 小孩子心性,他又怎会去怪罪呢。何况,小芽说的也是有理的。 江吟连忙接话道:“咱别站在这儿,快些进去。这一路奔波的,我都要累死了。” 她抬眼打量了宅子一番,这三进大宅院,虽比不上成都府的宅院阔气,但也很是正派的,她喜欢。 官家极会看人脸色,连忙上前笑呵呵道:“屋里早已备好酒菜替娘子和诸位主子接风洗尘,诸位主子们随我来,小心台阶。” 江吟颔首道:“有劳刘管家。” 刘管家是买这宅子时附带的,就连这些下人,也有一半是原先府里的。 江吟虽没见过,但在收到的信中了解了不少,便暂且把他们留了下来。 日后是否留用,全看他们做人做事如何。 “不敢不敢。”刘管家惶恐又谦卑道,“能为娘子做事是我的福分。” 江吟笑了笑没说什么,吃过饭后,一行人便各自回房歇息,有什么事儿都等明日再说。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江吟起床去用早膳路过大堂时,便发现大堂里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方文远,另一个则是李戟。 她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们俩一声不吭坐在那儿干嘛?” 人吓人吓死人,就坐在那儿,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没。 “江小娘子。”李戟大步上前,拱手道,“江小娘子入京怎的没跟我说一声,我好来替你接风洗尘。”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是一个月不见。 江吟没好气道:“李官人这不是知道我来了么。” 她昨夜才到,李戟今早便来了。要说他没派人监视她的府邸,她是不相信的。 李戟摸了摸鼻头,讪讪道:“巧合巧合,我也是恰巧知道罢了,顺便过来给你送些新的消息。” 他知道江吟必然是想打听京中的消息的,这不,一早便巴巴过来了。 “阿吟还没用早膳。”方文远幽幽道,“李兄不如等等?” 这人的算盘都崩到他脸上来了,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然而,李戟不仅不收敛,还得寸进尺道:“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啊。” 方文远:…… 江吟:…… 不过,人都来了,江吟也不能把人赶走,只能请他一起用早膳。 而方文远这种守礼之人,更不会让他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是,也跟着一起去用早膳。 他跟李戟日渐熟悉,也赖于李戟时不时跑来府里晃悠一圈,又打听江吟的消息。 李戟的身份眼下他已知晓,但也不会因此便放纵他接触江吟。 三人默默的用过早膳,江吟才在李戟哀怨的眼神中,把方文远给劝走学习去了。 江吟带李戟去了书房,大门敞开,小萝在门外守着。 江吟亲自替李戟斟了杯茶,慢悠悠道:“李官人有何想说的,但说无妨。” 她心里叹了口气,既然消息送上门了,那她不收也不合适。倒不如等李戟一吐为快,他想说啥她便听啥。 “好茶。”李戟答非所问,抿了口茶赞叹道,“这是徽州茶?” 第170章 到京 江二娘不是一根劲儿对待谢道允的家人,让江吟松了一口气。 在谢道允和祭酒间,她们江家人自然得站谢道允这边。 因着有她这个中间人还有江小芽在,原本就没多大矛盾的江二娘和谢道允迅速和好,又继续黏糊糊在一起。 对此,江吟乐见其成。甚至还拉着江小芽走远些,单独坐她的马车,不影响二人秀恩爱。 此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他们也不着急赶路。是以,玩玩儿闹闹,走了二十二日,才抵达东京。 到东京时天色已晚,但城里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江吟咋舌道:“盛世不过如此。” 比成都府还繁华热闹,很是稀奇。 小萝兴奋道:“娘子可要下去逛逛?” 自打大娘子和姑爷去后,娘子已经许久不曾好好逛过街了。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今日便不去了,长途跋涉,先回去歇歇,明儿咱们再来。” 她顿了顿,揶揄道:“别急,咱们得在东京待上许多日子呢,有的是时间逛。” 左右蒙山也没啥事儿,她想待到什么时候便待到什么时候。 小萝小脸微红,嗔怪道:“我才不急呢。” 江小芽放下车帘,回过头激动道:“我急我急,是我急。” 江吟笑了笑,依旧没有让他们下车去逛街。 初来乍到,什么都还没有了解,还是低调一点,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否则,在东京这种遍地是官的地方,恐怕是容易犯别人忌讳的。 不能出去玩儿,江小芽神色恹恹,不是很高兴。 但很快到了新府邸,他又兴奋了起来。 早已收到消息的方文远,带着管家和一应家丁丫鬟在门口等着。 看到马车停下来,他才扬起嘴角上前。 “四姑父。”江小芽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欢喜的抱着方文远道,“四姑父近来可好,可有好好看书学习? 马上就要秋闱了,四姑父可不能沉迷于京中的盛世,得争口气考个好成绩出来呀。” 四娘不在,他做为江家的一份子,有责任帮忙监督四姑父。 东京繁华,可不能让四姑父沉迷其中荒废学业。 方文远接住他,温声笑道:“劳小芽挂心,我最近有好好看书,不曾出去游玩。 放心,我会好好看书,争取考个好功名回来。” 他耐心的回答江小芽的话,并未因为江小芽是孩子便敷衍他。 “臭小子,从哪儿学来的混话。”江四娘搭着谢道允的手下了马车,匆匆过来揪着江小芽的耳朵,将人拽出来。 小小年纪,还学会说大人的话了,不像话。 江小芽蒙着耳朵不服气道:“我这是肺腑之言。” 四姑父可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他可得好好看着,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江四娘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方文远,颇为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四妹夫,小芽这孩子被惯坏了,口无遮拦。” 望着下人们探究的眼神,要不是小芽是她亲儿子,她都想直接捂脸走人了。 方文远笑道:“二姐言重了,小芽也是为了我好。” 小孩子心性,他又怎会去怪罪呢。何况,小芽说的也是有理的。 江吟连忙接话道:“咱别站在这儿,快些进去。这一路奔波的,我都要累死了。” 她抬眼打量了宅子一番,这三进大宅院,虽比不上成都府的宅院阔气,但也很是正派的,她喜欢。 官家极会看人脸色,连忙上前笑呵呵道:“屋里早已备好酒菜替娘子和诸位主子接风洗尘,诸位主子们随我来,小心台阶。” 江吟颔首道:“有劳刘管家。” 刘管家是买这宅子时附带的,就连这些下人,也有一半是原先府里的。 江吟虽没见过,但在收到的信中了解了不少,便暂且把他们留了下来。 日后是否留用,全看他们做人做事如何。 “不敢不敢。”刘管家惶恐又谦卑道,“能为娘子做事是我的福分。” 江吟笑了笑没说什么,吃过饭后,一行人便各自回房歇息,有什么事儿都等明日再说。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江吟起床去用早膳路过大堂时,便发现大堂里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方文远,另一个则是李戟。 她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们俩一声不吭坐在那儿干嘛?” 人吓人吓死人,就坐在那儿,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没。 “江小娘子。”李戟大步上前,拱手道,“江小娘子入京怎的没跟我说一声,我好来替你接风洗尘。”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是一个月不见。 江吟没好气道:“李官人这不是知道我来了么。” 她昨夜才到,李戟今早便来了。要说他没派人监视她的府邸,她是不相信的。 李戟摸了摸鼻头,讪讪道:“巧合巧合,我也是恰巧知道罢了,顺便过来给你送些新的消息。” 他知道江吟必然是想打听京中的消息的,这不,一早便巴巴过来了。 “阿吟还没用早膳。”方文远幽幽道,“李兄不如等等?” 这人的算盘都崩到他脸上来了,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然而,李戟不仅不收敛,还得寸进尺道:“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啊。” 方文远:…… 江吟:…… 不过,人都来了,江吟也不能把人赶走,只能请他一起用早膳。 而方文远这种守礼之人,更不会让他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是,也跟着一起去用早膳。 他跟李戟日渐熟悉,也赖于李戟时不时跑来府里晃悠一圈,又打听江吟的消息。 李戟的身份眼下他已知晓,但也不会因此便放纵他接触江吟。 三人默默的用过早膳,江吟才在李戟哀怨的眼神中,把方文远给劝走学习去了。 江吟带李戟去了书房,大门敞开,小萝在门外守着。 江吟亲自替李戟斟了杯茶,慢悠悠道:“李官人有何想说的,但说无妨。” 她心里叹了口气,既然消息送上门了,那她不收也不合适。倒不如等李戟一吐为快,他想说啥她便听啥。 “好茶。”李戟答非所问,抿了口茶赞叹道,“这是徽州茶?” 第171章 推迟 李戟答非所问,江吟也不恼。 她淡淡笑道:“是徽州茶,李官人若是喜欢,待会儿给你包一份带走。” 但李戟什么身份,还能缺这点徽州茶喝? 然而,李戟却颔首道:“如此甚好,多谢江小娘子。” 江吟一噎,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目的达成,李戟也不再卖关子,而是悠悠道:“官家打算等年后再审问那些人,他担心影响秋闱的学子。 另外,也是因为此事牵扯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贸然处置。” 一个茶马互市,不知道引出了多少牛鬼蛇神。 上到皇子,下到背夫,这里面牵扯到的人不知几何。 若是立马动手,恐怕会闹的人心惶惶,许多官职亦会有空缺。 等秋闱过后,一切都成了定数,还能选些能用的人出来。 江吟默了默,并没有就此说什么。毕竟,这事儿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只道:“官家圣明。” 李戟抿抿唇,继续道:“你那徽墨、宣纸和歙砚我已呈给官家,官家甚是喜爱。兴许不久之后,便会下旨做为御用贡品上贡,你可以先行做好准备了。” 终于是个好消息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若非有这个消息在,他都不好意思来找江吟。 “这么快!”江吟眼神一亮,连忙起身施礼道谢,“真是太感谢李官人了,这么大的恩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这样,这几样东西我这边的利润,给李官人分两成,你看怎样?” 虽然没有李戟,她也能把这事儿报上去。但有李戟做靠山,这生意,旁人抢不走。 她从自己的利润里面分两成给李戟,算不得什么。 “不怎么样。”李戟板着脸,眉头微蹙道,“我们之间不必言谢,何况,我又不是图你这点钱才帮忙的。 这种话不必再说,我先走了,你好好计划接下来的事情便是。” 说的好像他是为了贪图那几分利才帮忙似的。 若是江吟愿意,他全部身家都是可以拱手给她的。 他说完便急匆匆离开了江府,看起来就像是生气了似的。 江吟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跟着送李戟出府。 以李戟在京中的地位和名声,府里这些土生土长的东京人自是知道的。 虽说不是谁都见过他,但刘管家却是见过他的,还认出了他。 但这也只是单方面的认识而已,李戟并不认识刘管家。 刘管家不仅认得李戟,还认得早些年便离家出走的谢道允。 他昨夜便心头微震,对江吟和这些小主子的态度也越发恭敬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的新主家,背后竟有这般大的人脉。 刘管家如何想,江吟不知道。 今日一早二娘一家起床用过早膳后,便出门去了谢府,眼下家里只有她和方文远。 方文远要备考,江吟本不想打扰他。但他在李戟走后主动过来寻她说了会儿话,顺便说说这些日子跟江氏相关的事情。 在东京的铺子,是早在买宅子的时候便已买下的。眼下已经投入使用,且还放了徽墨、歙砚和宣纸一同售卖。 而先前说过的跟钱庄商量的事情,却再次受了挫。东京这边的钱庄,亦不愿做风险这么大的事情。 江吟抿抿唇,有些不甘心道:“四姑父问过哪些钱庄,可有漏了的?” 她脸色很是难看,这么多钱庄,为何没有一家敢合作?是怕有人造假惹麻烦? 果不其然,方文远道:“各地都有的大钱庄不多,这几家大钱庄不愁生意,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 其他小钱庄更甚,谁也不敢随意做这种承诺。万一赔了钱,可是伤经动骨的。” 也就是说大钱庄看不上这点生意,小钱庄则是承受不起可能会带来的风险。 是以,没有钱庄愿意专门为江家行这个便利。 除非,江家成为大宋的首富。如此,自然有钱庄抢着上门合作。 江吟长叹口气道:“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她有些发愁,难不成日后都只能拉着一箱又一箱的铜钱和银子到处跑。 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有钱,快来抢? 方文远顿了顿道:“前些日子有位姓吴的老板上门拜访,说是愿意跟咱们合作,以凭证来兑换银钱。 他说认识你,等你来以后,他会再来拜访。” 但他觉得,钱庄都不愿意做的事儿,一个商贩如何做。此事不太稳妥,他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吴老板?”江吟微微诧异道,“可是来自扬州的吴老板?” 她心下微动,想到了苦苦追寻如娘子脚步的那个吴老板。 虽然他做生意颇为圆滑世故,但也是个极有情义的人。 吴老板生意做的大,走南闯北,若是与他做这个生意,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还得当面聊聊再说。一个人的力量到底太小,但先从小做起也不无不可。 方文远颔首道:“没错,是从扬州来的,阿吟当真认得他?” 他还以为那吴老板只是想借机套个近乎,没想到阿吟竟当真认得。 “认得。”江吟颔首道,“当初赵肖背着我卖出去的蒙山茶便是被他买了,只是,后来他给了补偿,也才有了之后的黄山毛峰。” 这事儿算是因祸得福,还给了个徽州的人脉,便不能再去追究那事儿。 方文远也明白这个道理,只道:“那你怎么看呢,要不当面聊聊?” 若真是一个好机会,也好把握住。 江吟道:“要见,四姑父可知道如何寻他?” 她还想去见见如娘子,看看如娘子可有得偿所愿。 “这事儿我来办。”方文远道,“吴老板留了地址给我,晚些时候我让刘管家去安排,约到明日如何?” 江吟点头:“听四姑父安排。” 把见吴老板的事儿安排好,时辰还早,江吟便带着小萝出门逛街。 东京城繁华,又地处北方,跟成都府还是有些差异。 两人见什么都新鲜,又是摸又是买的逛了一天,累的不想动弹。 但江吟还想去夜市,感受一番东京城热闹的夜景。但实力不允许,只能明儿再去。 第171章 推迟 李戟答非所问,江吟也不恼。 她淡淡笑道:“是徽州茶,李官人若是喜欢,待会儿给你包一份带走。” 但李戟什么身份,还能缺这点徽州茶喝? 然而,李戟却颔首道:“如此甚好,多谢江小娘子。” 江吟一噎,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目的达成,李戟也不再卖关子,而是悠悠道:“官家打算等年后再审问那些人,他担心影响秋闱的学子。 另外,也是因为此事牵扯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贸然处置。” 一个茶马互市,不知道引出了多少牛鬼蛇神。 上到皇子,下到背夫,这里面牵扯到的人不知几何。 若是立马动手,恐怕会闹的人心惶惶,许多官职亦会有空缺。 等秋闱过后,一切都成了定数,还能选些能用的人出来。 江吟默了默,并没有就此说什么。毕竟,这事儿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只道:“官家圣明。” 李戟抿抿唇,继续道:“你那徽墨、宣纸和歙砚我已呈给官家,官家甚是喜爱。兴许不久之后,便会下旨做为御用贡品上贡,你可以先行做好准备了。” 终于是个好消息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若非有这个消息在,他都不好意思来找江吟。 “这么快!”江吟眼神一亮,连忙起身施礼道谢,“真是太感谢李官人了,这么大的恩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这样,这几样东西我这边的利润,给李官人分两成,你看怎样?” 虽然没有李戟,她也能把这事儿报上去。但有李戟做靠山,这生意,旁人抢不走。 她从自己的利润里面分两成给李戟,算不得什么。 “不怎么样。”李戟板着脸,眉头微蹙道,“我们之间不必言谢,何况,我又不是图你这点钱才帮忙的。 这种话不必再说,我先走了,你好好计划接下来的事情便是。” 说的好像他是为了贪图那几分利才帮忙似的。 若是江吟愿意,他全部身家都是可以拱手给她的。 他说完便急匆匆离开了江府,看起来就像是生气了似的。 江吟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跟着送李戟出府。 以李戟在京中的地位和名声,府里这些土生土长的东京人自是知道的。 虽说不是谁都见过他,但刘管家却是见过他的,还认出了他。 但这也只是单方面的认识而已,李戟并不认识刘管家。 刘管家不仅认得李戟,还认得早些年便离家出走的谢道允。 他昨夜便心头微震,对江吟和这些小主子的态度也越发恭敬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的新主家,背后竟有这般大的人脉。 刘管家如何想,江吟不知道。 今日一早二娘一家起床用过早膳后,便出门去了谢府,眼下家里只有她和方文远。 方文远要备考,江吟本不想打扰他。但他在李戟走后主动过来寻她说了会儿话,顺便说说这些日子跟江氏相关的事情。 在东京的铺子,是早在买宅子的时候便已买下的。眼下已经投入使用,且还放了徽墨、歙砚和宣纸一同售卖。 而先前说过的跟钱庄商量的事情,却再次受了挫。东京这边的钱庄,亦不愿做风险这么大的事情。 江吟抿抿唇,有些不甘心道:“四姑父问过哪些钱庄,可有漏了的?” 她脸色很是难看,这么多钱庄,为何没有一家敢合作?是怕有人造假惹麻烦? 果不其然,方文远道:“各地都有的大钱庄不多,这几家大钱庄不愁生意,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 其他小钱庄更甚,谁也不敢随意做这种承诺。万一赔了钱,可是伤经动骨的。” 也就是说大钱庄看不上这点生意,小钱庄则是承受不起可能会带来的风险。 是以,没有钱庄愿意专门为江家行这个便利。 除非,江家成为大宋的首富。如此,自然有钱庄抢着上门合作。 江吟长叹口气道:“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她有些发愁,难不成日后都只能拉着一箱又一箱的铜钱和银子到处跑。 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有钱,快来抢? 方文远顿了顿道:“前些日子有位姓吴的老板上门拜访,说是愿意跟咱们合作,以凭证来兑换银钱。 他说认识你,等你来以后,他会再来拜访。” 但他觉得,钱庄都不愿意做的事儿,一个商贩如何做。此事不太稳妥,他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吴老板?”江吟微微诧异道,“可是来自扬州的吴老板?” 她心下微动,想到了苦苦追寻如娘子脚步的那个吴老板。 虽然他做生意颇为圆滑世故,但也是个极有情义的人。 吴老板生意做的大,走南闯北,若是与他做这个生意,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还得当面聊聊再说。一个人的力量到底太小,但先从小做起也不无不可。 方文远颔首道:“没错,是从扬州来的,阿吟当真认得他?” 他还以为那吴老板只是想借机套个近乎,没想到阿吟竟当真认得。 “认得。”江吟颔首道,“当初赵肖背着我卖出去的蒙山茶便是被他买了,只是,后来他给了补偿,也才有了之后的黄山毛峰。” 这事儿算是因祸得福,还给了个徽州的人脉,便不能再去追究那事儿。 方文远也明白这个道理,只道:“那你怎么看呢,要不当面聊聊?” 若真是一个好机会,也好把握住。 江吟道:“要见,四姑父可知道如何寻他?” 她还想去见见如娘子,看看如娘子可有得偿所愿。 “这事儿我来办。”方文远道,“吴老板留了地址给我,晚些时候我让刘管家去安排,约到明日如何?” 江吟点头:“听四姑父安排。” 把见吴老板的事儿安排好,时辰还早,江吟便带着小萝出门逛街。 东京城繁华,又地处北方,跟成都府还是有些差异。 两人见什么都新鲜,又是摸又是买的逛了一天,累的不想动弹。 但江吟还想去夜市,感受一番东京城热闹的夜景。但实力不允许,只能明儿再去。 第172章 凭证 第二天一早,江吟刚用完早膳,管家便来传话有人拜访。 江吟连忙让他将人带进来,果不其然,是吴老板。 “许久不见,吴老板近来可好?”江吟笑眯眯道,“如娘子可好?” 吴老板来东京本就是为了如娘子,这事儿她知道。 虽说先前如娘子担心自己报仇会给吴老板带来危险,便抛下吴老板自己走了。 但她相信,以吴老板对如娘子的执着,他必然还是会坚持不懈跟过来。 “都挺好,劳江小娘子挂心。”吴老板笑眯眯道,“江小娘子这一路可还顺利?” 江吟也笑眯眯道:“也挺好,劳吴老板挂心。” 江吟松了口气,瞧吴老板脸上这笑容,想来在东京过的还挺舒心。 吴老板笑眯眯道:“客气的话咱们就不说了,听说江小娘子去了徽州,我那印章可有给你帮上忙?” “帮上了。”江吟颔首道,“说来惭愧,以往是我不懂事,把怒气都发在你身上,还望吴老板莫要往心里去。” 她起身朝吴老板施了一礼,表示歉意。 当初确实是她太过着急了,生意上的事儿,她只能怪自己人,怪不到别人去。 “哎哟哟,江小娘子言重了。”吴老板连忙起身虚扶她一下,“以前的事儿过了便过了,都过去了,不必再说。 何况,也是我贪那点利润,没考虑你这边。” 他毕竟是商人嘛,以赚钱为主。 但现在跟江吟已经认识熟悉了,自然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 “吴老板言重了。”江吟笑眯眯回道,“以往的事儿咱们都不说了,来说说另一件事儿。”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听四姑父说你有意向合作银钱凭证的事儿?” 终于步入了正题,江吟心里松了口气。 只听吴老板面露兴趣道:“是,我走南闯北,带着银钱其实也不方便,提心吊胆的,倒不如换成凭证。 若是此法好用,我可以去问问以往合作过的商贾,看他们愿不愿意加入进来。” “你是说商会?”江吟坐直身子,认真道,“把愿意加入进来的人集合起来组成商会,凡是经商会认可的凭证,均为有效?” 这个主意好啊,这样一来,他们便是一个小团体。 由商会统一出空白凭证,戳上商会的印章。再由参与生意的双方盖上自己的章,凭证便能在两家互通。 当然,生意繁琐、交叉过多。若是之后有其他人要共用这张凭证,再在凭证上加印章。 “江小娘子果然是极适合做生意的。”吴老板毫不掩饰自己对江吟的赞赏,“我正是这样的想的,但具体的,还得再细化细化才行。” 这个计划一旦施行,凭证便代表着钱。稍有不慎,损失的便是大量的钱。 是以,光有计划还不行,得进一步细化,考虑好各种特殊情况才行。 江吟颔首道:“吴老板说的是,这样,咱们都各自再思考思考,可以写在纸上。三日后,咱们再来定稿怎么样?” 原先她想的是跟钱庄合作,并未想着跟其他商贾合作。 眼下要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来合作,她还得从头考虑。 三日的时间其实已经算短的了,但也足够他们拟一个初步的计划出来。 “可以。”吴老板起身拱手道,“如此,咱们便三日后见。” 至于其他的商贾,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找他们。而是打算等所有的事情都定了以后,再去找他们谈谈。 否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他们跟江吟又不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江吟颔首,亲自把吴老板送出府后,便回了书房着手准备计划的事儿。 小萝边给她研墨边提醒道:“娘子可要先把信寄出去给徽州那边?” 昨儿个李官人来说,徽州那几样东西可以安排起来了,还得早点把消息送到徽州去才是。 “寄,让恒弟找人亲自送过去。”江吟把昨夜写的信拿出来递给小萝,“信送到四娘手上即可,至于其他的,四娘会去处理。” 左右她在东京再待一段时日后,也得去趟徽州。 其他的细项,等她去了徽州后,亲自跟苏山他们说。 信寄出去后,江吟又在书房里写了一会儿计划,这才出去用午膳。 之后午睡了一会儿,李戟又来了。 李戟提议道:“想不想去祭酒家,我带你去瞧瞧。” “我去祭酒家做甚?”江吟怪异道,“难道你这边有我四娘他们的消息?” 昨日四娘一家去了谢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亦没传个消息来。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消息是有,不过不算坏消息。”李戟卖了个关子道,“祭酒家现在正鸡飞狗跳,我可以带你去瞧瞧热闹。” 祭酒为了哄儿子一家回来,竟然装病谎称自己快死了。 谢道允昨个儿回去发现真相后气的立马要走,但被撒波打滚的祭酒和江二娘给拦下了。 这么多年,祭酒终于拉下脸皮来了。这难得一见的的热闹,去瞧瞧也无妨。 江吟无语的看着他,随即薄唇微启吐了句:“不去。” 这种热闹有啥好瞧的,何况她只是个外地来的商人,并不打算在京中的权贵圈里露面。 李戟嘴角微抽,似是没想到她拒绝的这般干脆。 他幽幽道:“为何不去,你在东京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无聊。” 倒不如跟他一起到处转转,适时再让那些人日后不敢招惹她。 “不无聊。”江吟道,“我还有正事儿要做。” “何事,我可能帮忙?”李戟来了兴趣。 在李戟的热心询问下,江吟到底还是将她打算做的事儿,挑挑拣拣说给了李戟听。 李戟听完之后颇为诧异,随即沉吟片刻道:“要说权威和保障,凭证由官府来统一印制是最好的。 但这事儿太过新颖,要想说服官家让官府介入,需要费不少功夫。”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可以先按原计划进行一段时间,若是成功了,我再以此为例向官家提这事儿,你觉得如何?” 第172章 凭证 第二天一早,江吟刚用完早膳,管家便来传话有人拜访。 江吟连忙让他将人带进来,果不其然,是吴老板。 “许久不见,吴老板近来可好?”江吟笑眯眯道,“如娘子可好?” 吴老板来东京本就是为了如娘子,这事儿她知道。 虽说先前如娘子担心自己报仇会给吴老板带来危险,便抛下吴老板自己走了。 但她相信,以吴老板对如娘子的执着,他必然还是会坚持不懈跟过来。 “都挺好,劳江小娘子挂心。”吴老板笑眯眯道,“江小娘子这一路可还顺利?” 江吟也笑眯眯道:“也挺好,劳吴老板挂心。” 江吟松了口气,瞧吴老板脸上这笑容,想来在东京过的还挺舒心。 吴老板笑眯眯道:“客气的话咱们就不说了,听说江小娘子去了徽州,我那印章可有给你帮上忙?” “帮上了。”江吟颔首道,“说来惭愧,以往是我不懂事,把怒气都发在你身上,还望吴老板莫要往心里去。” 她起身朝吴老板施了一礼,表示歉意。 当初确实是她太过着急了,生意上的事儿,她只能怪自己人,怪不到别人去。 “哎哟哟,江小娘子言重了。”吴老板连忙起身虚扶她一下,“以前的事儿过了便过了,都过去了,不必再说。 何况,也是我贪那点利润,没考虑你这边。” 他毕竟是商人嘛,以赚钱为主。 但现在跟江吟已经认识熟悉了,自然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 “吴老板言重了。”江吟笑眯眯回道,“以往的事儿咱们都不说了,来说说另一件事儿。”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听四姑父说你有意向合作银钱凭证的事儿?” 终于步入了正题,江吟心里松了口气。 只听吴老板面露兴趣道:“是,我走南闯北,带着银钱其实也不方便,提心吊胆的,倒不如换成凭证。 若是此法好用,我可以去问问以往合作过的商贾,看他们愿不愿意加入进来。” “你是说商会?”江吟坐直身子,认真道,“把愿意加入进来的人集合起来组成商会,凡是经商会认可的凭证,均为有效?” 这个主意好啊,这样一来,他们便是一个小团体。 由商会统一出空白凭证,戳上商会的印章。再由参与生意的双方盖上自己的章,凭证便能在两家互通。 当然,生意繁琐、交叉过多。若是之后有其他人要共用这张凭证,再在凭证上加印章。 “江小娘子果然是极适合做生意的。”吴老板毫不掩饰自己对江吟的赞赏,“我正是这样的想的,但具体的,还得再细化细化才行。” 这个计划一旦施行,凭证便代表着钱。稍有不慎,损失的便是大量的钱。 是以,光有计划还不行,得进一步细化,考虑好各种特殊情况才行。 江吟颔首道:“吴老板说的是,这样,咱们都各自再思考思考,可以写在纸上。三日后,咱们再来定稿怎么样?” 原先她想的是跟钱庄合作,并未想着跟其他商贾合作。 眼下要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来合作,她还得从头考虑。 三日的时间其实已经算短的了,但也足够他们拟一个初步的计划出来。 “可以。”吴老板起身拱手道,“如此,咱们便三日后见。” 至于其他的商贾,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找他们。而是打算等所有的事情都定了以后,再去找他们谈谈。 否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他们跟江吟又不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江吟颔首,亲自把吴老板送出府后,便回了书房着手准备计划的事儿。 小萝边给她研墨边提醒道:“娘子可要先把信寄出去给徽州那边?” 昨儿个李官人来说,徽州那几样东西可以安排起来了,还得早点把消息送到徽州去才是。 “寄,让恒弟找人亲自送过去。”江吟把昨夜写的信拿出来递给小萝,“信送到四娘手上即可,至于其他的,四娘会去处理。” 左右她在东京再待一段时日后,也得去趟徽州。 其他的细项,等她去了徽州后,亲自跟苏山他们说。 信寄出去后,江吟又在书房里写了一会儿计划,这才出去用午膳。 之后午睡了一会儿,李戟又来了。 李戟提议道:“想不想去祭酒家,我带你去瞧瞧。” “我去祭酒家做甚?”江吟怪异道,“难道你这边有我四娘他们的消息?” 昨日四娘一家去了谢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亦没传个消息来。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消息是有,不过不算坏消息。”李戟卖了个关子道,“祭酒家现在正鸡飞狗跳,我可以带你去瞧瞧热闹。” 祭酒为了哄儿子一家回来,竟然装病谎称自己快死了。 谢道允昨个儿回去发现真相后气的立马要走,但被撒波打滚的祭酒和江二娘给拦下了。 这么多年,祭酒终于拉下脸皮来了。这难得一见的的热闹,去瞧瞧也无妨。 江吟无语的看着他,随即薄唇微启吐了句:“不去。” 这种热闹有啥好瞧的,何况她只是个外地来的商人,并不打算在京中的权贵圈里露面。 李戟嘴角微抽,似是没想到她拒绝的这般干脆。 他幽幽道:“为何不去,你在东京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无聊。” 倒不如跟他一起到处转转,适时再让那些人日后不敢招惹她。 “不无聊。”江吟道,“我还有正事儿要做。” “何事,我可能帮忙?”李戟来了兴趣。 在李戟的热心询问下,江吟到底还是将她打算做的事儿,挑挑拣拣说给了李戟听。 李戟听完之后颇为诧异,随即沉吟片刻道:“要说权威和保障,凭证由官府来统一印制是最好的。 但这事儿太过新颖,要想说服官家让官府介入,需要费不少功夫。”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可以先按原计划进行一段时间,若是成功了,我再以此为例向官家提这事儿,你觉得如何?” 第173章 交子 江吟属实没想到李戟会愿意帮这么大的忙,但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她也不会拒绝。 她连忙起身道了谢,并表示定会思考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而李戟为了找借口每天都过来,直接表示要帮着一起想。 江吟无奈,但也没拒绝。这种东西,李戟能给些有用的意见也好。 之后加上吴老板,几人商商量量了一周的时间,才将方案敲定。 基本的方式,其实跟之前想的大同小异。 由商会出面设立专门发放凭证的铺子,有需要的便往铺子里以银钱来开出凭证。 商会里的商家认凭证,可以凭证来做买卖。 同理,手持凭证者,可来商会兑换对应的银钱。 当然,若是在外地,亦可用凭证跟商会里的商家兑换银钱,不必千里迢迢跑回来取钱。 “规则定好了,我待会儿回去便写信联系旧友。”吴老板笑眯眯道,“只是,咱们这凭证凭证的叫也不是办法,要不取个专有的名儿?” 好歹也得取个大气点儿的名儿,日后若真整出个名堂来,也不至于闹笑话。 “是得有个名儿。”江吟沉吟片刻道,“合券取钱,便于交易,不如便叫‘交子’如何?” 通俗易懂,还容易记。 她觉得,‘交子’这个名儿,亦是十分形象的。 当然,若还有其他更好的,也可以再挑挑选选。 “好名字。”吴老板赞道,“交子,我觉得行。” 江吟朝他勾唇一笑,随即偏头看向李戟:“李官人觉得如何?可有其他的想法?” “合券取钱,便于交易。”李戟念了一遍,勾唇道,“‘交子’。甚好。” 江吟扬眉道:“行,那就这么定了,便叫‘交子’。至于铺子,便叫交子铺。至于交子印刷的事儿,我可以找人来做。 正好我认识一位造宣纸的,过几日我去找他当面谈谈。” 宣纸铺和宣纸坊她都去看过,对于制作优良的宣纸,她还是有信心的,更不用说她跟李青有合作。 说不定,她还能厚着脸皮让李青帮忙,定制专用于制作交子的宣纸。 有专用不流通的宣纸,旁人也无法伪造交子。 “行,那此事就劳烦江小娘子了。”吴老板朝她和李戟施了一礼,便告辞匆匆离去。 他要去联系经常跑成都府的朋友,让他们加入进来。 等吴老板走后,李戟终于忍不住道:“你过几日便要去徽州?” 他抿抿唇,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一去徽州,恐怕再难来东京。 如此,他怕是难见到江吟了。 江吟颔首道:“是,等过几日便去。” 她去铺子里看过了,经营正常,还摆上徽墨、宣纸和歙砚一起售卖。另外,还有说书人每日都去说书。 虽比不得京中其他老字号茶馆,但生意也还行。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赶上成都府的茶馆。 茶馆的事儿没问题,但二娘那边的事儿还没结果。 等他们那边有了结果,四姑父再考完试。她便可以启程去徽州,再从徽州打道回成都府。 之后,便在成都府安安心心等着年后官家如何判决那些人。 李戟心里无奈又心酸,只能道:“离秋闱只有七日的时间,江小娘子可有要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转转。”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多谢李官人的好意,但最近我不想出门。” 东京人多眼杂,李戟天天往府里跑,怕是已经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她是万不能再跟李戟共同出游的。 李戟心里很是遗憾,却也不得不放弃。 只是,之后的这些日子里,他依旧每日厚着脸皮上门来。 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江吟也没计较。毕竟,府上还有方文远在。 终于到了秋闱的时候,江吟和着急赶回来的二娘一家将方文远送入考场,便一起回了府里。 江吟问起他们可要搬回来,江二娘这才说暂时不回来,他们还得在谢府住一段时间。 原来,祭酒的确是装病的。二娘一家回去后,祭酒每日撒泼打滚,好歹是把人暂时给留住了。 谢道允只有一个已出嫁的姐姐,他爹谢祭酒丧妻后未再娶妻。 是以,在二娘一家回去前,谢府除了祭酒这个主子外,便再没有其他。 至于谢道允父子间的那些矛盾,他们没仔细说,江吟便识趣的没多问。 只知道谢道允父子的关系虽未重修旧好,但好歹是缓和了些。 这些日子祭酒还亲自在给江小芽启蒙,希望江小芽能继承他的衣钵,能在文坛上占一席之地。 看样子,似乎是想让江小芽入国子监上学。 若是小芽真去了国子监,接下来二娘一家怕都得待在东京。 江吟沉吟片刻道:“祭酒亲自教导小芽是极好的,能入国子监,对小芽来说,亦是最好的选择,留在谢府是对的。二娘,我支持你。” 小芽这个年龄启蒙已算较晚,但好在祭酒以往去蒙山时亦在教导小芽。 更何况在蒙山时,小芽也去上了学。加上谢道允这个亲爹亲自教导,小芽其实不比旁人差,但到底比不上国子监。 若是要走仕途,小芽留在京中是最好的。 只是没想到祭酒竟这般大肚,连小芽没跟着姓谢都不在意。 江二娘叹了口气道:“哪里是不在意,是先前提改姓时我们没答应。不过,小芽自己倒是答应了日后会有一个孩子姓谢。” “如此也好。”江吟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的事儿,让小芽自己去操心即可。” “什么儿孙不儿孙的。”江二娘没好气道,“你才多年轻,哪儿那么多感慨。” “是是是,二娘说的是。”江吟没跟二娘过多争论。 二娘一家没在府里多待,用过晚膳便回了谢府。 之后几日,江吟依旧没有出门。 等接了考完试的方文远回来,江吟这才忙叨叨让人伺候着方文远吃喝完去休息。 科考是件十分累人的事儿,甚至还有人晕倒在考场。 再之后,便等着结果出来后去殿试,殿试完才是等着派官。 天天往府里跑的李戟,知道方文远想谋个外放黄山的官,便记在了心上。 等结果出来,他倒可以寻机会替他谋划谋划。 第173章 交子 江吟属实没想到李戟会愿意帮这么大的忙,但既然他主动提出来了,她也不会拒绝。 她连忙起身道了谢,并表示定会思考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而李戟为了找借口每天都过来,直接表示要帮着一起想。 江吟无奈,但也没拒绝。这种东西,李戟能给些有用的意见也好。 之后加上吴老板,几人商商量量了一周的时间,才将方案敲定。 基本的方式,其实跟之前想的大同小异。 由商会出面设立专门发放凭证的铺子,有需要的便往铺子里以银钱来开出凭证。 商会里的商家认凭证,可以凭证来做买卖。 同理,手持凭证者,可来商会兑换对应的银钱。 当然,若是在外地,亦可用凭证跟商会里的商家兑换银钱,不必千里迢迢跑回来取钱。 “规则定好了,我待会儿回去便写信联系旧友。”吴老板笑眯眯道,“只是,咱们这凭证凭证的叫也不是办法,要不取个专有的名儿?” 好歹也得取个大气点儿的名儿,日后若真整出个名堂来,也不至于闹笑话。 “是得有个名儿。”江吟沉吟片刻道,“合券取钱,便于交易,不如便叫‘交子’如何?” 通俗易懂,还容易记。 她觉得,‘交子’这个名儿,亦是十分形象的。 当然,若还有其他更好的,也可以再挑挑选选。 “好名字。”吴老板赞道,“交子,我觉得行。” 江吟朝他勾唇一笑,随即偏头看向李戟:“李官人觉得如何?可有其他的想法?” “合券取钱,便于交易。”李戟念了一遍,勾唇道,“‘交子’。甚好。” 江吟扬眉道:“行,那就这么定了,便叫‘交子’。至于铺子,便叫交子铺。至于交子印刷的事儿,我可以找人来做。 正好我认识一位造宣纸的,过几日我去找他当面谈谈。” 宣纸铺和宣纸坊她都去看过,对于制作优良的宣纸,她还是有信心的,更不用说她跟李青有合作。 说不定,她还能厚着脸皮让李青帮忙,定制专用于制作交子的宣纸。 有专用不流通的宣纸,旁人也无法伪造交子。 “行,那此事就劳烦江小娘子了。”吴老板朝她和李戟施了一礼,便告辞匆匆离去。 他要去联系经常跑成都府的朋友,让他们加入进来。 等吴老板走后,李戟终于忍不住道:“你过几日便要去徽州?” 他抿抿唇,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一去徽州,恐怕再难来东京。 如此,他怕是难见到江吟了。 江吟颔首道:“是,等过几日便去。” 她去铺子里看过了,经营正常,还摆上徽墨、宣纸和歙砚一起售卖。另外,还有说书人每日都去说书。 虽比不得京中其他老字号茶馆,但生意也还行。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赶上成都府的茶馆。 茶馆的事儿没问题,但二娘那边的事儿还没结果。 等他们那边有了结果,四姑父再考完试。她便可以启程去徽州,再从徽州打道回成都府。 之后,便在成都府安安心心等着年后官家如何判决那些人。 李戟心里无奈又心酸,只能道:“离秋闱只有七日的时间,江小娘子可有要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转转。” 然而,江吟却摇头道:“多谢李官人的好意,但最近我不想出门。” 东京人多眼杂,李戟天天往府里跑,怕是已经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她是万不能再跟李戟共同出游的。 李戟心里很是遗憾,却也不得不放弃。 只是,之后的这些日子里,他依旧每日厚着脸皮上门来。 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江吟也没计较。毕竟,府上还有方文远在。 终于到了秋闱的时候,江吟和着急赶回来的二娘一家将方文远送入考场,便一起回了府里。 江吟问起他们可要搬回来,江二娘这才说暂时不回来,他们还得在谢府住一段时间。 原来,祭酒的确是装病的。二娘一家回去后,祭酒每日撒泼打滚,好歹是把人暂时给留住了。 谢道允只有一个已出嫁的姐姐,他爹谢祭酒丧妻后未再娶妻。 是以,在二娘一家回去前,谢府除了祭酒这个主子外,便再没有其他。 至于谢道允父子间的那些矛盾,他们没仔细说,江吟便识趣的没多问。 只知道谢道允父子的关系虽未重修旧好,但好歹是缓和了些。 这些日子祭酒还亲自在给江小芽启蒙,希望江小芽能继承他的衣钵,能在文坛上占一席之地。 看样子,似乎是想让江小芽入国子监上学。 若是小芽真去了国子监,接下来二娘一家怕都得待在东京。 江吟沉吟片刻道:“祭酒亲自教导小芽是极好的,能入国子监,对小芽来说,亦是最好的选择,留在谢府是对的。二娘,我支持你。” 小芽这个年龄启蒙已算较晚,但好在祭酒以往去蒙山时亦在教导小芽。 更何况在蒙山时,小芽也去上了学。加上谢道允这个亲爹亲自教导,小芽其实不比旁人差,但到底比不上国子监。 若是要走仕途,小芽留在京中是最好的。 只是没想到祭酒竟这般大肚,连小芽没跟着姓谢都不在意。 江二娘叹了口气道:“哪里是不在意,是先前提改姓时我们没答应。不过,小芽自己倒是答应了日后会有一个孩子姓谢。” “如此也好。”江吟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的事儿,让小芽自己去操心即可。” “什么儿孙不儿孙的。”江二娘没好气道,“你才多年轻,哪儿那么多感慨。” “是是是,二娘说的是。”江吟没跟二娘过多争论。 二娘一家没在府里多待,用过晚膳便回了谢府。 之后几日,江吟依旧没有出门。 等接了考完试的方文远回来,江吟这才忙叨叨让人伺候着方文远吃喝完去休息。 科考是件十分累人的事儿,甚至还有人晕倒在考场。 再之后,便等着结果出来后去殿试,殿试完才是等着派官。 天天往府里跑的李戟,知道方文远想谋个外放黄山的官,便记在了心上。 等结果出来,他倒可以寻机会替他谋划谋划。 第174章 大结局 方文远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会试得了第二十名的好成绩。 虽不是前三甲,但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得知方文远这次秋闱稳了,江吟心里松了口气。 她也没等殿试结束,直接收拾包袱跟他们告别,启程往徽州去。 李戟虽然不舍,但也没理由制止。 东京到徽州虽要近些,但快马加鞭还是赶了有七日的路程才到。 到徽州城后江吟并未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去了黄山,准备先跟四娘汇合,之后才来徽州城找苏山他们。 日后徽州这边主要还是四娘在负责,是以,她会带上四娘一起过来认人。 谁知道她到黄山的时候,才得知四娘去了徽州城,得晚点回来。 江吟无奈,只能先安置下来等四娘。 傍晚四娘回来时,得知江吟回来,没好气道:“你说你,过来也不知道传个话,我好在家等你。” 江吟拉着江四娘的手,亲昵道:“有什么可等的,回自己家呢,四娘近来可好?” 徽州城和黄山都买了府邸,虽然不大,但也足够住。 只是黄山这边的茶山刚开始离不得人,四娘便待在黄山没去徽州城。 该移植上山的茶树已移植,茶树不够还在别家买了不少,就等着黄山的优质条件改良茶树。 “好,看着茶树一天天活起来,我心里更开心。”江四娘感叹道,“希望来年是个丰收节。” “会的,四娘。”江吟笑了笑,随即把最近的事情讲给她听。 最重要的是,把方文远的情况说给她听。 听到方文远会试排名二十,江四娘眼眶逐渐湿润,期待方文远早日过来与她团聚。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约好明儿个一早回徽州城的府里。 等第二天回到徽州城的府里,江吟便让小萝去给苏山和李青、祝砚递拜贴。 好巧不巧,他们三人刚好在徽州城,还聚在苏家。于是,便跟着小萝来了江府。 “好啊张兄,瞒我们瞒的可真紧。”苏山刚踏进门便打趣道,“没想到张兄竟是小娘子。” “什么张兄,该唤一声江小娘子。”李青含笑接话。 祝砚则是正正经经拱手道:“江小娘子许久不见,可安好?” “安好。”江吟连忙起身施礼道,“是我的不是,先前情况特殊隐瞒了身份。正式介绍一下,我乃蒙山江氏江吟,这位是我四娘,亦是眼下江氏在徽州的负责人。” 先前她让小萝去请人时,便让小萝告知了他们真相。是以,此刻这几人还算淡定。 闻言,几人又连忙跟江四娘见礼。 一番寒暄下来,这才坐下来说起贡品的事儿。 几人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苏山忍不住朝江吟竖起大拇指道:“还得是江小娘子。” 李青勾唇道:“江小娘子放心,贡品的事儿我们定会全力以赴,不辜负你的这番努力。” 祝砚也捏拳道:“我们也是,定会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他们想过这事儿会成功,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成功。 江吟笑道:“这也是我的份内之事,毕竟,我也占了便宜不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另外,还有一事想请李兄帮忙。” 她将交子的事儿说给李青听,并表示想请李青专门为交子定制专用的宣纸。 “竟能这样?”李青神色微正道,“江小娘子放心,此事交给我即可。” 造纸嘛,他们是专业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知这商会,我能不能加入?” 想来等宣纸的名声打出去,必然有各地慕名而来的商人采购宣纸。 若是能用到交子,倒也能省一番功夫。 苏山举手附和:“我苏家也参与。” 祝砚同样:“祝家也参与。” 江吟挑眉道:“当然可以,欢迎你们加入还来不来呢。” 于是,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 对于交子这事儿,李青很是上心。前前后后做了十来种专用的宣纸出来,最终才跟江吟确定下来。 而专用的宣纸做出来后,则以朱墨两色来印刷,最终做成交子。 江吟等拿到第一批印刷出来的交子,便匆匆赶回了成都府与吴老板汇合。 商会设置在成都府,是以,所有的交子都会从成都府的交子铺里出。 日后李青也只管提供宣纸,印刷亦在成都府进行。 是以,此次苏山等加入商会的人,都前往成都府的交子铺,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让江吟没想到的是,沈富贵竟也加入了进来。 沈富贵大义灭亲,保全了沈家。但想来等明年判决下来,属于沈家的那一峰蒙山是不会再给他们的。 这些江吟都不在意,只要江氏在便好。 到底是新鲜玩意儿,即便有这么多人支持,加入商会的商贾亦只有十二家。 不过,随着交子的使用频率增加,越来越多的商贾也加入了进来。 还有个小插曲,交子发行当日,喝的烂醉如泥的张扬前来捣乱。 只是,还没等他撒泼起来,便被冯姑姑给打了出去。 交子的出现,极大解决了铁钱携带不便等问题。 在交子试行一年后,朝廷指定专由十六家富商联保特许经营发行交子。 再之后,朝廷设立益州交子务,交子的发行权转移到朝廷手中,由朝廷发行,也称官交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的江吟,还等着官家的判决结果。 可惜,等了又等,年都过完、新的一批蒙山茶亦即将收获,都还没等到结果。 江吟很是气愤,连带着炒正贡茶时都板着个脸。 严理看不过眼,在炒茶结束后,偷摸道:“江小娘子莫急,等这批蒙山茶收完,必有结果。” 跟其他的比起来,还是茶马互市最重要。总要稳稳当当把新一批茶收上来,官家才能真正放心。 江吟抿紧唇,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好在今年的黄山毛峰口感异常好,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严理果然没骗她,没过多久,便有消息传来。 胡泉、沈甘贩卖私茶、易马反叛,斩立决,流放九族。同谋陈蒙,九族皆流放苦寒之地,非召不得离开。 赵盛勾结外敌,意图造反,贬为平民,斩立决。 蒙山江氏女江吟胆识过人、忠君忠国,蒙山五峰皆赐予江氏,望不负君恩。 而像张源之和万保宗这种小人物,同样被判了流放,非召不得离开流放之地。 至此,江吟才真正松了口气。大仇终于得报,江氏她也守住了! 老宅门口,江吟手握圣旨,逐渐笑开了眼…… (正文完~) 第174章 大结局 方文远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会试得了第二十名的好成绩。 虽不是前三甲,但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得知方文远这次秋闱稳了,江吟心里松了口气。 她也没等殿试结束,直接收拾包袱跟他们告别,启程往徽州去。 李戟虽然不舍,但也没理由制止。 东京到徽州虽要近些,但快马加鞭还是赶了有七日的路程才到。 到徽州城后江吟并未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去了黄山,准备先跟四娘汇合,之后才来徽州城找苏山他们。 日后徽州这边主要还是四娘在负责,是以,她会带上四娘一起过来认人。 谁知道她到黄山的时候,才得知四娘去了徽州城,得晚点回来。 江吟无奈,只能先安置下来等四娘。 傍晚四娘回来时,得知江吟回来,没好气道:“你说你,过来也不知道传个话,我好在家等你。” 江吟拉着江四娘的手,亲昵道:“有什么可等的,回自己家呢,四娘近来可好?” 徽州城和黄山都买了府邸,虽然不大,但也足够住。 只是黄山这边的茶山刚开始离不得人,四娘便待在黄山没去徽州城。 该移植上山的茶树已移植,茶树不够还在别家买了不少,就等着黄山的优质条件改良茶树。 “好,看着茶树一天天活起来,我心里更开心。”江四娘感叹道,“希望来年是个丰收节。” “会的,四娘。”江吟笑了笑,随即把最近的事情讲给她听。 最重要的是,把方文远的情况说给她听。 听到方文远会试排名二十,江四娘眼眶逐渐湿润,期待方文远早日过来与她团聚。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约好明儿个一早回徽州城的府里。 等第二天回到徽州城的府里,江吟便让小萝去给苏山和李青、祝砚递拜贴。 好巧不巧,他们三人刚好在徽州城,还聚在苏家。于是,便跟着小萝来了江府。 “好啊张兄,瞒我们瞒的可真紧。”苏山刚踏进门便打趣道,“没想到张兄竟是小娘子。” “什么张兄,该唤一声江小娘子。”李青含笑接话。 祝砚则是正正经经拱手道:“江小娘子许久不见,可安好?” “安好。”江吟连忙起身施礼道,“是我的不是,先前情况特殊隐瞒了身份。正式介绍一下,我乃蒙山江氏江吟,这位是我四娘,亦是眼下江氏在徽州的负责人。” 先前她让小萝去请人时,便让小萝告知了他们真相。是以,此刻这几人还算淡定。 闻言,几人又连忙跟江四娘见礼。 一番寒暄下来,这才坐下来说起贡品的事儿。 几人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苏山忍不住朝江吟竖起大拇指道:“还得是江小娘子。” 李青勾唇道:“江小娘子放心,贡品的事儿我们定会全力以赴,不辜负你的这番努力。” 祝砚也捏拳道:“我们也是,定会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他们想过这事儿会成功,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成功。 江吟笑道:“这也是我的份内之事,毕竟,我也占了便宜不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另外,还有一事想请李兄帮忙。” 她将交子的事儿说给李青听,并表示想请李青专门为交子定制专用的宣纸。 “竟能这样?”李青神色微正道,“江小娘子放心,此事交给我即可。” 造纸嘛,他们是专业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知这商会,我能不能加入?” 想来等宣纸的名声打出去,必然有各地慕名而来的商人采购宣纸。 若是能用到交子,倒也能省一番功夫。 苏山举手附和:“我苏家也参与。” 祝砚同样:“祝家也参与。” 江吟挑眉道:“当然可以,欢迎你们加入还来不来呢。” 于是,这事儿便这么定了下来。 对于交子这事儿,李青很是上心。前前后后做了十来种专用的宣纸出来,最终才跟江吟确定下来。 而专用的宣纸做出来后,则以朱墨两色来印刷,最终做成交子。 江吟等拿到第一批印刷出来的交子,便匆匆赶回了成都府与吴老板汇合。 商会设置在成都府,是以,所有的交子都会从成都府的交子铺里出。 日后李青也只管提供宣纸,印刷亦在成都府进行。 是以,此次苏山等加入商会的人,都前往成都府的交子铺,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让江吟没想到的是,沈富贵竟也加入了进来。 沈富贵大义灭亲,保全了沈家。但想来等明年判决下来,属于沈家的那一峰蒙山是不会再给他们的。 这些江吟都不在意,只要江氏在便好。 到底是新鲜玩意儿,即便有这么多人支持,加入商会的商贾亦只有十二家。 不过,随着交子的使用频率增加,越来越多的商贾也加入了进来。 还有个小插曲,交子发行当日,喝的烂醉如泥的张扬前来捣乱。 只是,还没等他撒泼起来,便被冯姑姑给打了出去。 交子的出现,极大解决了铁钱携带不便等问题。 在交子试行一年后,朝廷指定专由十六家富商联保特许经营发行交子。 再之后,朝廷设立益州交子务,交子的发行权转移到朝廷手中,由朝廷发行,也称官交子。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的江吟,还等着官家的判决结果。 可惜,等了又等,年都过完、新的一批蒙山茶亦即将收获,都还没等到结果。 江吟很是气愤,连带着炒正贡茶时都板着个脸。 严理看不过眼,在炒茶结束后,偷摸道:“江小娘子莫急,等这批蒙山茶收完,必有结果。” 跟其他的比起来,还是茶马互市最重要。总要稳稳当当把新一批茶收上来,官家才能真正放心。 江吟抿紧唇,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好在今年的黄山毛峰口感异常好,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严理果然没骗她,没过多久,便有消息传来。 胡泉、沈甘贩卖私茶、易马反叛,斩立决,流放九族。同谋陈蒙,九族皆流放苦寒之地,非召不得离开。 赵盛勾结外敌,意图造反,贬为平民,斩立决。 蒙山江氏女江吟胆识过人、忠君忠国,蒙山五峰皆赐予江氏,望不负君恩。 而像张源之和万保宗这种小人物,同样被判了流放,非召不得离开流放之地。 至此,江吟才真正松了口气。大仇终于得报,江氏她也守住了! 老宅门口,江吟手握圣旨,逐渐笑开了眼…… (正文完~) 第175章 番外 又是一年冬,京中传来消息,如娘子得偿所愿报了仇,但终究还是丧生在了一场大火中。 “砰”的一声,江吟手中的茶杯碎了一地。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哽咽道:“你、你说什么?” 小萝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紧握住江吟的手道:“娘子,如娘子去了。” “去了,怎么能就这么去了。”江吟泪水忍不住落下来,“明明前些日子我们还通了信,她说她要回来了。” 这些年她跟如娘子时常通信,如娘子得偿所愿当了官妓。她才艺好,依旧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她去东京时,如娘子也会偷摸出来见她。 如娘子还说等她办完事儿,即便是当妾,她也愿意跟吴老板过日子。 毕竟,吴老板这些年都在东京陪着她,一年亦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才会去外地。 虽然吴老板这样的行为对不起妻儿,但对如娘子,那是掏心掏肺的。 对吴老板的行为,江吟不做评价。但她知道,如娘子日后若跟着吴老板,必不会受委屈。 眼瞅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如娘子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呢。 “消息可真?”她颤声跟小萝确认。 小萝道:“是真的,娘子。如娘子自己放的火,京中都传遍了。” 江吟眼里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拜托李戟关照如娘子,还有四姑父,他虽远在徽州任职,但也帮忙托了在京中任职的同窗照看如娘子。 这样的情况下,如娘子怎就没改变命运呢? 但不管她相不相信,事实就是事实。 江吟心里很是伤心,在府里寻了个角落给如娘子烧纸。 如娘子的死,让她伤心了好两个月,就连春节,她都没多开心。 小萝看不下去,上元节时拉她去锦江边上放孔明灯。 “娘子写什么好呢?”小萝递了支笔给她,笑眯眯道,“听说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都能实现。” 她心里叹了口气,如娘子是娘子少有的朋友之一。她的死,对娘子打击很大。 大抵也是想到了已故的大娘子和姑爷,是以,这么久还时不时想起如娘子。 “是吗?”江吟唇角微勾,温声道,“那我可要好好写。” 她没写其他,只写了句‘岁岁长相见’。 她希望每年都能跟自己想见的人见面,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喜乐。 她跟小萝一起将孔明灯放飞出去,立马闭眼再许一次愿。 “娘子,娘子你看谁来了。”小萝兴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恍然间让她以为自己许的愿实现了。 事实上,也当真实现了。 江吟捂着唇,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竟是早已‘死’去的如娘子。 而如娘子身后站着的,是李戟和吴老板。 “瞧你,哭什么哭。”如娘子上前拥住她,也忍不住红了眼,“怎么,不认得我了?我说过会回来,这不伤好就立马回来了。” “也不知道传个信儿回来。”江吟举起手想捶她两下,临了却改为抚,“我还以为你死了。” 如娘子道:“是死了,可又被你给救活了。” 原来,当初的大火刚烧起来,她便被李戟的人给悄悄救走了,替换了具差不多身形的尸首进去。 但她到底受了伤,养了这么久才养的差不多。 如今她已改头换面,成了吴老板的妾室吴姨娘。 这世上,再也没有如娘子了。 江吟很为她高兴,一番寒暄后,知道如娘子身子骨还弱,便催着吴老板带人去休息。 李戟非要送江吟回府,小萝识趣的跟王恒坠在后面,没打扰两人。 江吟感激道:“如娘子的事儿,多谢你。” 她在心里长叹口气,不知不觉,她这辈子欠了李戟良多,怎的算都算不清了。 “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言谢。”李戟温声道,“官家欲赐我王位,我求了他让我入蜀,他同意了,圣旨不日便会下达。 蜀王府离你府邸不远,日后你得空可以来坐坐。” 他既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意,断不能轻易放弃的。 索性蜀地人杰地灵,亦是茶马互市重要地点,有他在这儿,官家更能放心。 江吟讶异道:“你不必如此。” 她何德何能让李戟为她做这么多。 “你值得。”李戟脚步微顿,神色认真道,“日后若是你回心转意,可随时跟我说。” 他可以等,等到江吟接受他的那天。 江吟抿紧唇,沉吟片刻抬头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但是,跟你一起我不排斥。” 前尘往事都已随风而去,这辈子的她,若是跟李戟过一辈子,她想,她是愿意的。 李戟愣了愣,随即瞳孔微缩,有些不相信道:“你、你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江吟点点头,眼角弯弯道:“嗯,愿意的。” “太好了,阿吟,阿吟。”李戟当即兴奋的抱起江吟转了几圈。 随后连忙写信入京,求官家赐婚。 他还承诺,日后生的孩子,跟谁姓由江吟做主。 两人心意互通,在最早的良辰吉日里,江吟十里红妆,风光嫁给了李戟成为蜀王妃。 自此,两人携手并进,开拓茶马古道,壮大茶马互市,蜀地一片繁荣昌盛。 而蒙山茶,也走向了各地…… …… 李戟做了个梦,梦里他在成都府便跟江吟在一起了。 梦里的江吟一心都扑在他身上,似乎他便是她的全部。 梦里的他也是喜欢江吟的,但那里的江吟柔弱、单纯、不谙世事。 他不愿她接触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以,很多事情不会跟她说,只告诉她一切有他。 那会儿江氏被张源之霸占,还明目张胆给起义军提供帮助。 最后他不仅抓了蒙山其他家族,也把江氏和张氏的人给抓了。 官家有意把蒙山五峰收归朝廷统一管理,他便没有客气,把证据尽数交给了官家。 几个家族被判了诛九族、流放,他拿自己立的功跟谢道允联合求情,请官家饶过被蒙在鼓里的江氏。 官家同意了,但官家想揪出其他关联之人,便让他准备起来,若是有劫法场的便全部抓起来。 为此,他连熬了几个大夜,才部署完成。并在行刑当日,抓捕了剩余的漏网之鱼。 然而,就在他高高兴兴回去准备告诉江吟这个好消息,并商量他们的婚期时,江吟却一把火将她自己烧死在了后院。 他疯了似的扑进火海里也没把人救回来,之后他还听说小萝死了,尸体被扔进了江吟的院里。 那会儿他还在宫里部署,没收到消息。 他无比后悔和痛心,后悔自己没跟江吟多说说话,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儿。 梦到这里,李戟便被惊醒了过来。 他脸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 感受到身旁的气息,他才红着眼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还好,还好那只是做梦…… 第175章 番外 又是一年冬,京中传来消息,如娘子得偿所愿报了仇,但终究还是丧生在了一场大火中。 “砰”的一声,江吟手中的茶杯碎了一地。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哽咽道:“你、你说什么?” 小萝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紧握住江吟的手道:“娘子,如娘子去了。” “去了,怎么能就这么去了。”江吟泪水忍不住落下来,“明明前些日子我们还通了信,她说她要回来了。” 这些年她跟如娘子时常通信,如娘子得偿所愿当了官妓。她才艺好,依旧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她去东京时,如娘子也会偷摸出来见她。 如娘子还说等她办完事儿,即便是当妾,她也愿意跟吴老板过日子。 毕竟,吴老板这些年都在东京陪着她,一年亦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才会去外地。 虽然吴老板这样的行为对不起妻儿,但对如娘子,那是掏心掏肺的。 对吴老板的行为,江吟不做评价。但她知道,如娘子日后若跟着吴老板,必不会受委屈。 眼瞅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如娘子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呢。 “消息可真?”她颤声跟小萝确认。 小萝道:“是真的,娘子。如娘子自己放的火,京中都传遍了。” 江吟眼里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依旧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拜托李戟关照如娘子,还有四姑父,他虽远在徽州任职,但也帮忙托了在京中任职的同窗照看如娘子。 这样的情况下,如娘子怎就没改变命运呢? 但不管她相不相信,事实就是事实。 江吟心里很是伤心,在府里寻了个角落给如娘子烧纸。 如娘子的死,让她伤心了好两个月,就连春节,她都没多开心。 小萝看不下去,上元节时拉她去锦江边上放孔明灯。 “娘子写什么好呢?”小萝递了支笔给她,笑眯眯道,“听说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都能实现。” 她心里叹了口气,如娘子是娘子少有的朋友之一。她的死,对娘子打击很大。 大抵也是想到了已故的大娘子和姑爷,是以,这么久还时不时想起如娘子。 “是吗?”江吟唇角微勾,温声道,“那我可要好好写。” 她没写其他,只写了句‘岁岁长相见’。 她希望每年都能跟自己想见的人见面,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喜乐。 她跟小萝一起将孔明灯放飞出去,立马闭眼再许一次愿。 “娘子,娘子你看谁来了。”小萝兴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恍然间让她以为自己许的愿实现了。 事实上,也当真实现了。 江吟捂着唇,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竟是早已‘死’去的如娘子。 而如娘子身后站着的,是李戟和吴老板。 “瞧你,哭什么哭。”如娘子上前拥住她,也忍不住红了眼,“怎么,不认得我了?我说过会回来,这不伤好就立马回来了。” “也不知道传个信儿回来。”江吟举起手想捶她两下,临了却改为抚,“我还以为你死了。” 如娘子道:“是死了,可又被你给救活了。” 原来,当初的大火刚烧起来,她便被李戟的人给悄悄救走了,替换了具差不多身形的尸首进去。 但她到底受了伤,养了这么久才养的差不多。 如今她已改头换面,成了吴老板的妾室吴姨娘。 这世上,再也没有如娘子了。 江吟很为她高兴,一番寒暄后,知道如娘子身子骨还弱,便催着吴老板带人去休息。 李戟非要送江吟回府,小萝识趣的跟王恒坠在后面,没打扰两人。 江吟感激道:“如娘子的事儿,多谢你。” 她在心里长叹口气,不知不觉,她这辈子欠了李戟良多,怎的算都算不清了。 “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言谢。”李戟温声道,“官家欲赐我王位,我求了他让我入蜀,他同意了,圣旨不日便会下达。 蜀王府离你府邸不远,日后你得空可以来坐坐。” 他既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意,断不能轻易放弃的。 索性蜀地人杰地灵,亦是茶马互市重要地点,有他在这儿,官家更能放心。 江吟讶异道:“你不必如此。” 她何德何能让李戟为她做这么多。 “你值得。”李戟脚步微顿,神色认真道,“日后若是你回心转意,可随时跟我说。” 他可以等,等到江吟接受他的那天。 江吟抿紧唇,沉吟片刻抬头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但是,跟你一起我不排斥。” 前尘往事都已随风而去,这辈子的她,若是跟李戟过一辈子,她想,她是愿意的。 李戟愣了愣,随即瞳孔微缩,有些不相信道:“你、你说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江吟点点头,眼角弯弯道:“嗯,愿意的。” “太好了,阿吟,阿吟。”李戟当即兴奋的抱起江吟转了几圈。 随后连忙写信入京,求官家赐婚。 他还承诺,日后生的孩子,跟谁姓由江吟做主。 两人心意互通,在最早的良辰吉日里,江吟十里红妆,风光嫁给了李戟成为蜀王妃。 自此,两人携手并进,开拓茶马古道,壮大茶马互市,蜀地一片繁荣昌盛。 而蒙山茶,也走向了各地…… …… 李戟做了个梦,梦里他在成都府便跟江吟在一起了。 梦里的江吟一心都扑在他身上,似乎他便是她的全部。 梦里的他也是喜欢江吟的,但那里的江吟柔弱、单纯、不谙世事。 他不愿她接触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以,很多事情不会跟她说,只告诉她一切有他。 那会儿江氏被张源之霸占,还明目张胆给起义军提供帮助。 最后他不仅抓了蒙山其他家族,也把江氏和张氏的人给抓了。 官家有意把蒙山五峰收归朝廷统一管理,他便没有客气,把证据尽数交给了官家。 几个家族被判了诛九族、流放,他拿自己立的功跟谢道允联合求情,请官家饶过被蒙在鼓里的江氏。 官家同意了,但官家想揪出其他关联之人,便让他准备起来,若是有劫法场的便全部抓起来。 为此,他连熬了几个大夜,才部署完成。并在行刑当日,抓捕了剩余的漏网之鱼。 然而,就在他高高兴兴回去准备告诉江吟这个好消息,并商量他们的婚期时,江吟却一把火将她自己烧死在了后院。 他疯了似的扑进火海里也没把人救回来,之后他还听说小萝死了,尸体被扔进了江吟的院里。 那会儿他还在宫里部署,没收到消息。 他无比后悔和痛心,后悔自己没跟江吟多说说话,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儿。 梦到这里,李戟便被惊醒了过来。 他脸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 感受到身旁的气息,他才红着眼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还好,还好那只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