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毛凤凰》 第1章 卖祸害 承平三年,四时和顺,庆平常安。 现已去冬节一百五日,算算日子又到了寒食节,苏州城里家家户户折柳插门,禁火三日。相门桥有一户魏姓人家也不例外,折柳、戴芥花、佩麦叶。 魏家的女主人钱氏黑着一张脸在厨房里做醴酪。取粳米及麦煮成粘稠状,捣杏仁放,煮作粥则被称之为醴酪。 于雪浓想去帮忙,却被魏武拦下,“你何苦触她眉头,听些个难听话,惹自己不痛快。” 魏武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接着道:“走,你跟我去院子里头再打一套拳法,习武本就不是一日之功,是需要经年累月练习才会有所小成。” 钱氏将手中的抹布往灶台上一丢,喝骂道:“姓魏的,你真把我当你家的老妈子!我伺候你们一家老小我认了,她还得在咱家赖到啥时候?” 于雪浓不安地用手搓着前襟。 魏武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骂道:“我的事你少管,你要是觉得不痛快,你回你的娘家去!”语毕,魏武坐在石块上生着闷气。 钱氏随即冲过来,用拳头不住的捶魏武的胸口,“你这黑了心肝的,为了这来路不明的小丫头,竟敢赶我回娘家!” 魏武被钱氏捶得心烦意乱,一抬手钱氏就坐在地上。 钱氏随即嚎啕大哭,“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围的邻居似乎早已习惯这一家子的鸡飞狗跳,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婶子,凑过来打趣,“今日可是要拜先人?动静闹得大了些。” 钱氏随手抓起一个石头就往外头丢了去,“滚!” 看热闹人群作鸟兽散。 于雪浓叹了口气,想着伸手将钱氏扶起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钱氏瞬间将胳膊往相反的方向一偏,拒绝于雪浓的触碰,“要你假好心,你要是真好心的话,你就不要赖在我们家里头,我给你磕头,就当婶子求你了。” 于雪浓赶忙避开,“婶子,您又是何苦作贱自己。”于雪浓像下定决心一般,朝着魏武看了一眼,“只要您跟魏叔好好过日子,不要因为雪浓的缘故再吵架,雪浓走便是。” 魏武一把拦住于雪浓的去路,“你不要听你婶子胡咧咧,若是她再撵你走,我立刻就写休书休了她。” 钱氏止住了嚎哭声,一脸难以置信,“你为了这小丫头要休我?” 钱氏的儿子魏小虎刚推门进来,好巧不巧听到阿耶说要休掉阿母。 七八岁的孩童,没个轻重,小牛犊子似的冲了过来,趁于雪浓不注意,直接将她顶翻在地,挥舞着小拳头,“让你欺负我阿母,让你欺负我阿母。” 魏武拎着魏小虎的后领,像拎小鸡仔似的,往旁边一丢。 魏小虎放声大哭。 钱氏见儿子受了委屈,发了疯似的冲向魏武。 魏武自觉理亏,也没刻意躲闪。 不消一会功夫,魏武脸上便挂了不少彩。 于雪浓看着眼前争吵打闹的夫妻,哭嚎得孩童。 她以为自己曾遗忘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奔涌过来。 “砸啊,全部都砸了,这日子不过了。” “谁愿意跟你过,一天天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半花,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呜呜呜,你们不要吵。” 于雪浓闭上眼睛,低吼道:“够了,我立刻马上离开,你们都别吵了。” 吵吵嚷嚷地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哭嚎的孩童也安静了下来。 魏武想要出声挽留,于雪浓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魏叔,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我自己的路只能我自己去走。魏叔,这些年谢谢您的照顾。” 还有半句话于雪浓没有说出口,她父亲的死,终究有一天她会亲自查明。 于雪浓来魏家三载有余,能带走的东西不过亦如她刚来魏家时的一个小包袱。 “你以为你走了就没事了,这三年里头,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我像老妈子似的伺候你,现如今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觉得可能吗?”许久不曾做声的钱氏却冷笑了起来,“你走之前,你把这三年吃住我家的费用结给我。” 钱氏的话让魏武当场破防,随即呵斥道:“家里头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魏小虎见阿耶又凶阿母,挡在前头,挥舞着小拳头,“我不允许阿耶你欺负阿母。” 钱氏一把搂住魏小虎,声泪俱下,“不枉娘心疼你,知道护着娘。” 魏武觉得魏小虎被钱氏养废了,一天到晚就知道阿母,阿母的。 哪个小男孩成天粘着阿母的道理。 魏武和钱氏就魏小虎的教育问题展开了第二轮激烈的争吵。 他们两个都吵得上头了,家里头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粉碎。 魏小虎被吓坏了,一会儿抱着阿母的大腿,一会儿找阿耶求抱抱。 于雪浓将他一把抱起来,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将他先带离父母争吵的环境。 谁知道魏小虎发出惊恐的叫声,整个人呈现出巨大的痛苦状态,于雪浓感觉自己手上有一股暖流传了过来,魏小虎失禁了。 钱氏才如梦初醒般从争吵中挣脱出来,第一时间奔了过来,给了于雪浓一巴掌,“你这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贱人,你对我儿做了什么?” 一把将魏小虎从于雪浓手里夺了回来,心肝肉似的搂在怀里,“小虎不怕,阿母来了,没有人能欺负咱娘俩。”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钱氏常年做活,虽说是女子,但她却是有一把子力气,她使出全力的一巴掌,将于雪浓打得一个踉跄,脸上当即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指印。 于雪浓眼底一片悲凉,自己一个好端端的大家闺秀落得家破人亡,现如今还被一介农妇欺负了去。 魏武两相为难。 钱氏却并不打算放过魏武,“姓魏的你给我听好了,小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和她这个小贱人!”钱氏用手指着于雪浓,就是这个小贱人来了之后,弄得家宅不得安宁。 魏小虎瑟缩在钱氏的怀里,不安分的颤动,嘴里还发出似狼声的低吼。 钱氏将魏小虎抱了起来,“乖儿子,不怕不怕,娘带你去看大夫。” 钱氏打开门的瞬间,倒是一堆人跌了进来,原来是那群八卦的左邻右舍将耳朵都贴到们板子上面。 听八卦被抓现行的邻居,正想找话头找补。 钱氏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家里头本就一团乱麻,现如今家里头还杵着一群看热闹的。 “看够了没有,散了散了!”魏武用扫帚撵人,“好好在家里头过节不好,非跑到人家家里头来。” 魏武用手抹着头上的汗,心道:“终于清净了。” 魏武一回头便对上于雪浓的澄明的眼眸。 他从中败下阵来,呐呐解释道:“你婶子就是个急脾气,她人不坏。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你安心在家里头住着。”魏武说到后面越说越心虚,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人好好的闺阁千金无端端地被掴掌,若是于大人还在世,定然舍不得他的宝贝女儿受此等奇耻大辱。 于雪浓知道她魏叔为难,因为自己的缘故,他丢了给官府当差的活计,举家迁来了苏州府。 他怕被人认出来,一直不敢显露出自己的实力,只能去码头做一些卖力气的活计维持生计。 魏武现如今赚的银钱连以前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钱氏自是心头不痛快。 加上以前的积蓄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手中的银钱愈加不凑手。 钱氏自然对于雪浓没个好脸,她就是一个灾星,来祸害他们家的。 钱氏将这些话一股脑得跟莫大娘说了出来。 莫大娘何许人也,她是相门桥附近有名的牙人,钱氏之所以跟莫大娘相熟,不过是他们刚来相门桥之时莫大娘给他们找的房子。加上他们住得也不远,一来二去的也便相熟了。 莫大娘瞧着钱氏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赶忙又给她斟了一碗茶,“消消气,你这为了不值当的人把自己个儿的身体气坏了可如何是好?” 钱氏拔高声量,用手不甘的锤了桌面,“我能怎么办?我家那口子为了这个小贱人简直疯魔了,结果连小贱人的手都没摸过。” 莫大娘来了兴趣,于雪浓她是见过的,生得美极了,就连苏州城里头第一得意的花魁娘子都比不过她。原先她以为是他家预留下的二房,没成想还是一个清白丫头。 莫大娘心头热了起来,以她的模样身段,又是清白之身。定然能卖出个不错的价钱。但问题是怎么把她弄到手。 莫大娘假装不经意地说道:“你要是不喜欢,你偷偷把她卖掉不就好了。你是当家主母,发卖几个婢女、妾室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钱氏被唬了一跳,她要是真按照莫大娘的法子做了,魏武能把她给吃了不成。 莫大娘好似知道她得顾虑一般,“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豪门大户里头的正头娘子发卖的妾室不知凡几。” 莫大娘凑到她耳边说道:“刚开始她们也跟你一样,生怕会得罪老爷。但是卖都卖了,生米都做成熟饭了,他们也便作罢。” 钱氏有些心动,莫大娘又加了一把柴火,“就你家这位娘子的品相,我不敢多说我能给你卖20两银子。你有这个钱在手里头,你做什么不好。” 20两银子?!家里头顿顿吃肉,吃一年都吃不完!钱氏的心头就跟无数蚂蚁挠着。 莫大娘又给钱氏包了1两银子,“姐姐知道你日子过得苦,我也没什么大钱,这1两银子就当是给你应应急。” 钱氏想着这些年于雪浓在家里白吃白住,自己像一个老妈子似的伺候她,她心里头就不痛快。 今日她还暗害自己的孩儿,泥人尚且还有三分脾气,自己又不是泥捏地,怎么会怕她! 钱氏随即下定决心,要把自家那个祸害卖了去! 第2章 中圈套 魏家现如今就剩下魏武和于雪浓。 于雪浓早在心头打定了主意,不在魏家多做纠缠,自己出去自谋生路。 早在三年前她便如此作想,只是苦于魏武一直不同意,魏武动不动就把她父亲搬出来,说于家就只剩下她这唯一的血脉。于大人对他有恩,他不能放任于大人唯一的骨血流落异乡。 于雪浓也不知道她爹到底对这魏武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以至于魏武念念不忘,抛家舍业的追随于她。 再大的恩情,于雪浓也觉得魏武已经偿还了,一切就到这里为止。 “魏叔你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您为我做得事情已经够多了,您在做下去,我真的会有负担。”无论古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魏武内心有些急了,口气忍不住严厉起来道:“你一个十八岁的女娇娃,你一出门就会被拍花子的人盯住,他们手里头有一种香,就闻上那么一口,就昏死过去。要是落在这种人手里头,焉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三年来我日日勤勉习武,一般个游侠近不得我的身,这还不是魏叔您教得好。”于雪浓顾左右而言他,“再者,魏叔您也不能约束我一辈子不是。” 魏武不知道是哪里想岔了,厉声道:“你是不是还存了心思去找许庭策?” 于雪浓不语。 魏武一副被自己猜中心事得模样,自己家都没了,还惦记着小女儿家这点情情爱爱。 “许庭策,许探花现如今可是朝廷第一得意人,皇后都打算将她嫡亲外甥女指婚给他。人指望着做天家的乘龙快婿,你跟他的婚约,我瞧着八九做不得数了。” 魏武生怕于雪浓想不明白,还对许庭策抱有幻想,“要是他许庭策真的在乎你,他那般聪明,他还能找不到咱们?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压根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魏武见于雪浓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咬咬牙道出部分实情,“于大人平定邕州此乃大功一件,圣上亲自宣读地旨意,擢拔于大人为枢密使。古往今来,寒门行伍拜阁入相唯有于大人一人!” 于雪浓记得那一天,她躲在屏风后头见到于府里头人头攒动,恭维之声络绎不绝,在皇上的赐宴到来之时达到高潮。她记得当日父亲喝了很多酒,她以为父亲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但等到人群散去,父亲满脸愁容。 那时于雪浓不懂她父亲的忧惧,在于雪浓看来,他的父亲有时候都不像一个武人,在不打仗的时候,她的父亲整日看书,习字,整一个文人打扮。若不是他脸上的刺青,就连他们自己都快忘了父亲曾是行伍出身。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于家算是彻底改头换面,扶摇之上,成为京都里头最为炙手可热的人家。 就连连出三位宰辅的许家,也跟他们结了姻亲。 世人皆道于家大小姐好运气,嫁于一等一清贵人家。就连于雪浓自己也是如此作想。 但事实确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父亲莫名其妙的失了圣心,被贬陈州,在继任途中因毒痈发病身亡。 而自己唯一的兄长,回京接受皇上追赠‘中书令’的任命,谁知半路跌下山崖,尸骨无存。母亲听闻这一消息,则是一病不起,不过半个日头的光景,也便随了父亲和哥哥去了。 好好地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于雪浓都快忘记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安安心心的在此间过起了小日子。 但于家的溃败,让她知道自己不能在鸵鸟下去。 她想问一句为什么? 当她打算接替兄长继续北上的时候,她遇上了魏武,魏武一把把她打晕,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她便到了魏武的家里。 这一住便是三年,她跟着魏武开始习武,无论寒冬酷暑她未曾有一日缺席,但钱氏的不满愈加浓重,她与钱氏的矛盾到了不可弥合的地步。 她得走了,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魏叔。 于雪浓再次向魏武提出辞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父亲的死,我们于家的覆灭,他们终归需要给我一个说法。” 魏武只当于雪浓不过是意气用事,自家婆娘跟于雪浓两个人,基本上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闹上一出。 这次确实是钱氏太过分了,等钱氏回来,自己让钱氏给她道歉。至于回京讨说法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魏武为了稳住于雪浓,道出部分事实,“你有没有想过于大人的死不是意外,你口口声声说着去京都讨要说法,你有没有想过问谁去讨要? 皇上还是当朝太傅?即便你问他们讨要到了结果,于大人能活过来吗? 何况于大人死于毒疮之事本就蹊跷,于大人出生行伍多少阴毒手段没见过,怎么会折戟在这小小的毒疮身上。 加上于大人的公子于咏死在了回京接受皇上追赠‘中书令’的路上。于大人军中的部下无不给朝廷施压彻查此事,但到了最后无一不是不了了之。 朝廷里头的这趟水,比我们想象中得还深。 你要是此去京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魏武都能看清楚的情境,作为局内人的于雪浓又怎会不清楚。 她现在需要身份,但是一直呆在魏武这里,她全然施展不开。 她不想让魏武牵扯太深,既然从漩涡里头出来,哪有又回去的道理。 魏武不知道,她曾在山崖下找到了她哥哥,她哥哥临死前反复念叨着许家,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她在哥哥面前发过誓,不会让害他们的人好过。哥哥听到了她的誓言才合上了眼睛。 她挑了一块有山有水的地方把她哥哥给安葬起来。 于雪浓做得很隐蔽,瞒过了一波又一波地探查人员,她哥哥于咏还活着的言论甚嚣尘上。 她之所以这么做,就要在他们头上悬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于家的种种并没有翻篇,他们并不可能高枕无忧。 魏武和于雪浓谁都说服不了对方,彼此都在僵持的时候,钱氏回来了。 钱氏背着小虎,手里头还拎着荷叶包裹的羊肉和一瓮琼花露。 钱氏熟稔地招呼魏武,让他把儿子接下来,主动人他们说道:“小虎没什么大事,就是吓坏了。大夫给开了几服安神的药。” 于雪浓见钱氏回来了,背着包袱就打算走,临走之前她在桌子上放下一枚金簪子。 那枚金簪子,还是她父亲第一次进攻西夏时得来的战利品,面对西夏皇宫里头的珍宝,那时的父亲不过是刚提拔起来的偏将,玉器珠宝之类的好物一概不识得,就觉得金簪子是最定好的。 她还是听母亲说旧事的时候说起过,父亲他在乡下时有幸参加过当地最有钱的员外郎设宴,员外郎家里头的一个阿囡就戴着一枚金簪子。 那时父亲就跟母亲说今后自家有了姑娘,他也要给自家姑娘弄一个金簪子戴戴。 纵然于雪浓有万般不舍这枚金簪子,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能够脱身,她先将这枚金簪子舍了去。 钱氏下意识地握紧那枚金簪子,但理智占了上风,等我把你卖了,这枚金簪子我一样收入囊中。 钱氏故意用夸张的声音大喊,“我的好姑娘,你这是记恨上了婶子了。之前是婶子的不对,但你也不应该用金簪子来试探你婶子啊!” 魏武见钱氏突然明事理,很是感动,他将小虎安顿好之后,赶紧出来附和,“一家人在一起有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的,你这孩子怎么还较起真来了。” 于雪浓不为所动,那一巴掌直接打碎了她与魏家的貌合神离,何况在魏家她也拿不到她所需的身份,没有人在乎于家的覆灭。 其实她有一个疯狂地计划,她要女扮男装考取功名,跻身士大夫阶层。她要查明她父亲、哥哥真正的死因,她要亲自问一下圣上,我父戎马一生,披肝沥胆为国尽忠,为何落得身死异乡的结局?这公平吗? 这番悖逆之言,她不可能告诉魏武。在整个儒家大环境下,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是的君父。 于雪浓的所作所为,则是对整个儒家文化的挑战。她绝对不能连累收留她三载有余的魏武,他已经替自己做得够多了,剩下的路,她得自己去走。 钱氏虽不明白于雪浓心底的渴望,但是她想要离开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摸了摸袖口里头藏着迷魂药,稳了稳心神。 “于家姑娘你也不必急于一时,即便在想走,也跟我和你魏叔吃上一顿饭在走。 今日是我猪油蒙心,跟你吵了起来。 从家里头离开之后我可是越想越后悔,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街上买了羊肉和一瓮琼花露,跟你赔不是。” 钱氏为了做戏能更逼真一些,还跪了下来跟于雪浓赔不是。 于雪浓哪见过这阵仗,将她搀扶起来。 谁知钱氏却说:“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说实话于雪浓压根不相信钱氏突然对自己改观了,三年都没想清楚的事,今天就能想清楚了? 魏武当即拍板,“即便你当真要走,但不耽误你同我们吃上一顿饭,难不成你跟我们吃上一顿饭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于雪浓心里头默念,这年头最是人情债难还。 魏叔都开口了,她也便没有在强求。 只是和羊肉和酒,吃着吃着,人都有些重影了? 莫非自己醉了? 于雪浓想要站起来,结果一头栽下去不省人事。 在意识消失地最后一刹那,她对上钱氏怨毒地目光,她一切都明白了。 第3章 你不记得我是谁 没有人知道钱氏将掺满迷魂药的酒倒入于雪浓和魏武杯子里时,她的心跳得有多快。 此番她为了引于雪浓上套可是下足了本钱,平日里舍不得买来吃的羊肉都切了二两,琼花露那就更不必提了,可是苏州城里头有名的美酒佳酿。 钱氏看着一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于雪浓,她第一次不加掩饰自己的恨意。 就是因为你,我们好好的京都待不下去,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苏州府。 就是因为你,我们家魏武丢了官差的营生,沦落到去码头扛大包。 就是因为你,我们家连儿子的束修钱都拿不出来。 你就是我们家的灾星。 她用脚狠狠地踹了几下于雪浓尤不解气。 此刻的莫大娘从门里头进来,手中挥舞着帕子,“哎呦,我的祖宗哟,你下手轻点。要是你把她给踢坏了,可就卖不出价钱了。” 钱氏唬了一跳,赶忙把于雪浓扶起来好生查看一番,“幸好没有伤到脸蛋。” 莫大娘嗑着瓜子,扭着胯走了过来,“也算是你运道好,若是伤了脸蛋,我跟你说,她可就不值钱了。” 钱氏连连点头。 莫大娘伸手将于雪浓,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皮相骨相俱佳,就是太瘦了些。” 钱氏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头去了,那是卖不了20两银子? 但莫大娘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钱氏吃了一粒定心丸,“瘦弱一些无妨,今后好生养上些日子便丰腴起来。把她抬到马车上去。” 钱氏连连点头,一把将于雪浓扶了起来,她俩还是比较谨慎地,趁四下无人之时,将于雪浓弄到马车里头。 钱氏有些不放心,还找了一根粗麻绳将她捆得严严实实,被她跑了可是不行。 莫大娘笑话钱氏敬小慎微,“自己这迷魂药只要沾上一小撮,便能睡上三个时辰。她呀,绝对是醒不来的。三个时辰之后,生米都做成熟饭。” 钱氏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跟莫大娘赔着笑脸。 莫大娘也是说话算数,给了钱氏一包银两。 钱氏掂量了一下,“莫不是搞错了,这分量怕没有20两银子。” 莫大娘一边吩咐着人套马车一边说道:“哎,她这个品相是卖个20两银子没有问题,只是你卖人卖得太急,自然就有人压价钱。最开始他们只愿意出10两银子,还是我磨破了嘴皮子才勉强加的5两。” 钱氏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了,想必是这莫大娘见有利可图,她自己想墨下那5两银子。 莫大娘见钱氏的脸冷了下来,假意说道:“既然妹妹不是诚心卖,我也不枉做好人。这女子你还是带回家去。” 钱氏才不情愿地接过银子,她还顺手拔下了于雪浓插在头发里的金簪子。 莫大娘刚想阻止,见钱氏已经得手了,也便不做计较,但她心底里忍不住鄙夷,“到底是小门小户里头出来的,见钱眼开。” 她们做得事情到底是见不得光,没耽搁太久便离开了。 莫大娘心里头一阵得意,等她把这个小娘子送到陆府,她便可以得30两银子,这一进一出间,便赚了15两银子。 只是这陆公子可惜了,好好的簪缨之子受家中牵连发配边疆成了军奴。 听闻此番前来宣旨的是陆老爷的门生故吏,许了陆老夫人给陆家留后的念想。 陆老夫人大喜过望满大街地在找女孩儿跟陆公子相配。 这世间向来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曾在苏州城里头首屈一指的陆家也不能幸免。 莫大娘瞥了一眼于雪浓,若是陆家没有遭难,哪里还轮得上你,整个苏州城的闺秀怕不得抢破头去,倒是便宜你了。 陆家虽说是倒台了,但陆老爷曾任吏部尚书长达二十年之久,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不知凡几,当年陆老爷年纪也大了,上疏仡挠,要给年轻人腾位置,皇上下旨挽留,但陆老爷子态度坚决,皇上无奈放行。 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如今太后垂帘听政。 据坊间传闻高太后与陆老爷不睦已久,据说压根不是陆老爷自己想走,而是被高太后以不尊君上的名义撵走。 高太后与陆老爷两人的博弈已然在台面上,但有些心思活络的官员为了迎逢高太后,不断给陆老爷罗织罪名。 他们从陆老爷的一沓书信中,找到了一封与原枢密使于大人的信件,这封信里头陆老爷对暂停新法颇有微辞。 这帮人可算是抓住陆老爷子的把柄,立刻奏明高太后。高太后随即大怒,陆老爷仡佬回乡的半路上接到了处分的旨意,一位七十五岁的老人羞愤难当,自己勤勤恳恳尽忠一辈子,结果落得发配岭南的结局。 陆老爷在驿馆薨逝。 高太后仍旧不罢休,认定陆老爷是借身死之名蔑视天家权威,既然陆老爷身死,那就让整个陆家流放岭南。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接连罢免了8名官员,才替陆家求得一人没为军奴的旨意。 大概两炷香的光景,莫大娘的马车便到了陆府。莫大娘没有资格进去,她站在偏门口,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如愿拿到了30两银子。 前来给钱的小厮抱怨道:“若不是公子看了一眼让留下,差点你就让老夫人给打了出去。你拿着银子赶紧走。” 莫大娘陪着笑脸,弯着身子一副谦卑的模样。 等小厮走远之后,狠狠地唾了一口,“家里都遭难了,还摆上等人家的谱,呸!”但摸着胸口里揣着的30两银子,心里又是美滋滋的。 于雪浓醒来之时,已然是深夜。 映入眼帘地是满目地红绡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口,跟平日里自己穿的都不一样,于雪浓抬手,自己被换上一身大红色的喜服。 “你醒了?” 于雪浓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却仿佛置身山水明月间,眉宇间的灵秀之气扑面而来,若非他身上穿着跟自己一样的大红色吉服,她当真以为他会羽化登仙而去。 于雪浓不自觉用手捂住眼睛,天呐,世间当真有人以秋水为神,玉为骨的谪仙人物吗? “你睡了许久,想必也饿了,喝碗甜汤垫垫肚子。” 于雪浓不自觉地眉头皱起来,她的记忆停留在钱氏替她斟上的那杯琼花露上,还有意识散去得最后一刻钱氏怨毒的笑容。 于雪浓霍然起身,“钱氏!” 那人倒是轻笑了起来,“想来你也是不愿意的。” 用嘲弄的语气说道:“正经人家谁愿意将女儿嫁与将死之人,只为能留后。” 于雪浓将目光重新放在眼前恍若玉人的男子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得了不治之症,想找个媳妇冲喜?”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于雪浓在心底又把钱氏骂了千八百回,等自己从这里头脱身,一定要把她大卸八块! 好端端地发卖姑奶奶我。 她习惯性地摸了一下头上的金簪子。 钱氏这家伙不光发卖了自己,还顺了自己的金簪子! 于雪浓咬牙切齿。 那人笑够了,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说道:“比冲喜更惨,只为了能留后。” 于雪浓脑子宕机了一秒钟,自己被选中为代孕妈妈?而且还是单亲的。 于雪浓手作刀口状,打算给他脖子来上一下。 那人好似洞悉她的意图,“我陆时雍再不堪也不会为难女孩子,只是麻烦你陪我做半个月的戏,成全我祖母一片慈心。” 于雪浓对这种过家家酒的事情没有兴趣,这三年当中她苦练武艺,也许就是为这一刻脱身准备的。 她对着陆时雍的脖子看了许久,她计量着力道,她一定劈得快准狠,没有丝毫痛苦的晕过去。 陆时雍伸出三根手指,“三千两银子的酬金。” 于雪浓有些心动,若是有这些银子傍身,自己便能有一个清白身份,还能去凤凰山书院,聆听大儒教诲。 “左右这些银子我带不走,留下来不过是被家里头的叔伯分了去。” 陆时雍的话还未说完,于雪浓便一口应承下来。 于雪浓担心有诈,她得先见到三千两的现银。 陆时雍起身,拿起放在不远处的妆奁,拿出三张银票在于雪浓眼前晃了晃。 于雪浓心下有些狐疑,只是陪他做戏,就得三千两银子? 自己莫不是中了头彩? 她总归觉得事情有蹊跷。 对于于雪浓心头的疑惑陆时雍半分解释都没有,只是淡定的喝着今年新上的明前龙井。 也许是三千两银子的冲击太大,亦或是于雪浓对自己的武艺过于放心。 她便答应了陆时雍的请求。 于雪浓不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她见陆时雍颇为自觉地抱了一床被子打地铺,她便放下心来。 她想着撑死半个月的功夫,就有三千两银子进账。让甲方爸爸睡地板是不是不太好? 她不过是跟陆时雍客气一下。 没想到陆时雍对自己可是一点都不客气,随即从善如流。 顷刻间,躺在床上的人便成了陆时雍,她抱着被子站在地上。 于雪浓:…… 于雪浓趁陆时雍不在意地当口,用手拍了一下嘴,“让你多嘴,好了,沦落到打地铺了。” 约莫半个时辰,于雪浓的呼吸变沉了,她已经睡熟了。 陆时雍则是起身,坐在床榻上,借着月光端详着于雪浓。 过了许久,他轻笑了一声,“当真不记得我了?” 第4章 你想我怎么做 陆时雍的话于雪浓压根没有听到。 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依旧睡得美美的。 陆时雍轻笑起来,“倒是个万事不挂心得主,于大人怎么养出……”说陆时雍思忖了片刻,接着说道:“憨厚的女儿。” 于雪浓一夜好眠,就是地板太硬了,睡得后背疼。 反观陆时雍早就换好衣服,坐在八仙桌上捧着一本《尉缭子》看得认真。 于雪浓凑过去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嗤笑一声,“你都被贬为军奴,你指望看兵书救你一命?我瞧着你是读书读迂了。” 于雪浓伸了个懒腰,朝门外走去。她用力拽了几下,觉得有些不对劲,门被锁起来了。她又跑到窗户那,正准备推窗户。结果窗户都被钉死了! 于雪浓气得手发抖,“你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时雍的目光从《尉缭子》上移开,平静地说道:“祖母为了让我俩尽快圆房,望你早日诞下麟儿,今后我若是不幸死在军中,我们大房也不至于无以为继。” 你听听这说得还是人话吗?你们大房无以为继,关我于雪浓什么事?昨天明明说好的只是陪你演戏,成全你的孝心,可没谈到我要跟你生孩子! 于雪浓后悔地拍大腿,自己就不该贪图那三千两银子,这下把自己搭进去了。 于雪浓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陆公子,那三千两的银子的事咱们就此作罢。来陆府也不是我本意,莫名其妙被人陷害,这事跟您没关系,我会亲自找那个人算账。” 于雪浓搓搓手,颇为忐忑得说道:“麻烦您这边通知一下你府里头的管事,让他们派人把门打开,我好回家去。” 陆时雍叹了口气,“怕是不能了,我这院子里头现如今一个人都没有。” 他用手指了指窗户口处留出来的口子,“你瞧,我们的饭食都是从那口子递过来的,祖母现如今是一副我不留下子嗣不罢休的模样。” 于雪浓恨得咬牙切齿! 自从父亲死后这几年,自己就一直走背运。原本以为自己落得跟钱氏斗法已然是背到家了,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倒霉一点。 这穿越,一点体验感都没有。自己要是再倒霉下去,自己当真考虑抹脖子算了,说不定还能回现代社会去。 真特娘的越想越气! 陆时雍瞧着于雪浓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铁青色,想必气得不轻。 不知道为何瞧着别人倒霉,陆时雍的心情倒是好上了些许。 他冲着于雪浓摆摆手示意她过来,又亲自给她斟了杯茶,“一大早上就生气,对脾肺不好。” 于雪浓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她觉得不对劲,她仔细端详着陆时雍,她妄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些许线索。 她败下阵来,心下腹诽当真是世家教育的典范,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得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陆公子心态真好!自愧不如。” 陆时雍不知何时收起了兵书,摆好了棋局。 于雪浓自觉坐在对面,捻起一枚棋子,不假思索落子。 陆时雍闲闲落子,不以为意的说道:“于小姐谬赞,陆某心下可是慌张得很,舍不得自己的大好头颅。” 于雪浓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随即于雪浓发现不对劲,自己从未跟他提起过自己的名号,他怎会知道自己姓于,她在苏州城里头甚少与人提及自己的名讳,对外宣称的名号都是魏家大姑娘。 “你到底是谁?” 陆时雍又给她斟了杯茶,“三年前于大人被贬陈州,毒痈发作死于途中。皇上力排众议亲自下旨追封于大人为「中书令」,听闻高太后不虞,用「孝」的名头迫使皇上退让。 谁知皇上直接绕过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直接让内侍宣旨。同时将于咏招还回京,授予武校尉的官职。” 于雪浓的神色变幻莫测,他对自家的底细到底知道多少?她妄图从他的神色中找出些许破绽,但一无所获。 “于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陆某很正常,但某却时常挂念于小姐。” 于雪浓一脚踹开八仙桌,顺手砸了一个茶杯,眨眼地功夫近身陆时雍,一枚瓷片抵住他的咽喉。 陆时雍容色并无半分改变,“陆某知道有一种毒,若是下入饭食之中,不出三日便会暴毙身亡,但看过去跟毒痈发作并无二致。 陆某亦是知道,在天子发下旨意的同时,有一道加盖三省批文的圣旨紧随其后。于大人的公子接旨没多久,马车便翻下山崖。” 陆时雍啧了一声,“当真是有些巧了。” 于雪浓将瓷片又压近了几分,他的脖子都有血痕。 她一直以来都对她父亲和哥哥的身死存疑,这些年来朝廷一直不遗余力地寻找于大人的亲眷予以安抚,展现皇恩浩荡。 但她总觉得透着古怪,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青州军被拆得七零八落,一直以来支持我父的尚书令,因不尊太后被贬黜岭南。 等会,那老尚书叫什么来着,他姓陆,眼前人也姓陆。 于雪浓电光火石之间,将老尚书与眼前人联系在一起。 陆时雍展颜一笑,当真是满目春色无颜色。 “你终于想起来了。” 于雪浓将瓷片收起,退到一边,“你们这种读书人当真是可恶,有什么话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还让人去猜。” “朝廷里头派出去多少人马都未找到的于大人的骨血,竟然被陆某登先了。” 于雪浓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自夸,等你北上霸州做军奴的时候,我看你还能给我在这耍嘴皮子。” 于雪浓嫌弃地用手拨了拨《尉缭子》,“你指望这玩意救你,还不如去军营卖卖屁股,乘算还大一些。” 陆时雍假意思索片刻,故作遗憾道:“原本我想跟于小姐做笔交易,于小姐对某敌意很大,那我还是遵从我祖母的心意,早日圆房,让你怀上麟儿。” 于雪浓警铃大作,瞬间退到离陆时雍最远的角落里。 这个人就他妈是个疯子! 于雪浓的反应取悦了陆时雍,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陆某忘记告诉于小姐,在下其实并不会武。” 于雪浓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宰了这厮。 自己是猪油蒙心了,竟然觉得他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谪仙人物,没想到却是心思深沉的伪君子。 她一刻也不想多待,焦躁地拍着门。 “于小姐就不想听一听,我同你做的交易是什么吗?” 于雪浓直接了当的回答:“我不想知道,你这人心思太重不够坦诚。我跟你做交易,十有八九我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咱俩还是各走各路比较好。” 陆时雍一哂,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他脸色一变,抬手间一粒玉色的棋子飞出,让射过来的利箭偏转了方向。 一支未中,瞬间数十发箭矢破空而出,陆时雍随即抽出佩剑,挽出漂亮的剑花, “叮叮叮……”的一阵锐响,悉数钉在不远处的屏风上。 这里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陆府的巡查人员,“有刺客!” 整个陆府的仆从悉数赶来,围追刺客。 很显然这波人是有备而来,陆府的私人安保压根追不到此类顶级刺客。 陆府里头的管事颇为忐忑地问道:“公子可有受伤?” 陆时雍朗声答道:“无碍,只不过是一群小蟊贼罢了,可有擒到?” “对方有备而来,我们赶到之时,他们早就不知所踪。” 管事想要把门打开,公子被锁在房间里太危险了,子嗣还未留下,在家里头出意外了,他可担待不起。 陆时雍直接拒绝,这招引蛇出洞是他与傅先生、张先生早就定好的计策,看来还是颇为奏效。 “今日之事不必告诉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担忧。” 管事称是。 陆时雍的小院子里又重归平静,房间里头的于雪浓才从震惊里头回过神来。 “原来你会武啊,并且水平不低的样子。你还说什么不会武?” 读书人的嘴巴里当真是没有一句实话。 “我会不会武也是要看跟谁比,跟你比嘛,那还是多少会一些的。”陆时雍走到钉满箭矢的屏风处,“当真是可惜了我这扇小叶紫檀的屏风。”他伸手攥紧箭尾,用力一拽,“当真是入木三分。” 陆时雍仔细端量着箭矢,“全身都是精钢料子,当真是大手笔。” 于雪浓心头有些不嗤,但心头着实好奇,也凑过去瞅了几眼,“还真是跟平常的箭矢不一样?”她伸手还去掂了掂,“确实还挺沉的。” “看来有不少人想让我直接去死,我都被贬为军奴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陆时雍颇为自嘲的说道。 于雪浓没有听清,“你刚刚再说什么?” 陆时雍直接避开话头。于雪浓也不想勉强,陆府里头的腌臜事,她也不想掺和,她只求速速归家,把钱氏大卸八块! “于小姐你说,我若是将你的身世公之于众,你说今日的箭矢你能不能替我分担部分?” 于雪浓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这人是有毒,让你去霸州做军奴的又不是我,今天来的刺客又不是我派来的,你为什么非得跟我过不去? 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不行吗?” 对于于雪浓的愤懑,陆时雍眉毛都没抬一下,接着说道:“我听闻皇上一直以来颇为信任于大人,只是苦于士大夫们给的压力,迫不得已才罢免了于大人的枢密使。 于大人临行前得到了皇上赐予的一枚虎符,可调配二十万的青州军。就为了有朝一日于大人率兵收回燕云十六州。” 于雪浓用箭矢抵住陆时雍的脖子,“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你到底是什么人?此等辛密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陆时雍直视于雪浓的眼睛,“我不忍心我祖父一世心血,被偏安一隅的小人和空有妇人之仁的太后,毁于一旦。何况你当真愿意你的父兄孤零零地葬身乡野,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直觉告诉于雪浓,陆时雍这个人太危险了,若是按照他的方式来,无异于刀口舔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性命都给交代了。 但她是于大人的女儿,天生的冒险者。 她坐在陆时雍的对面,“你想我怎么做?” 第5章 寻人 陆时雍抚掌而笑,“不愧是于大人的女儿,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你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说重点。” 于雪浓径直走到书架前,拿出《论语》翻了翻,她依稀记得科举考试是需要考《论语》,翻了两下没了兴趣。 她随即拿起另一侧《周易》看了个囫囵,又是繁体字又是古文。基本上上头的字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于雪浓悠悠地叹了口气,就自己现在这水平,还想考进士科,基本上无异于白日做梦。 于雪浓的行为落在陆时雍的眼中,自然又有一番计较。 在陆时雍看来,没有谁的行为会是无缘无故,其背后往往蕴含他的真实意图。 陆时雍随即出言点拨,“未得大儒教诲,想解得《诗书》真意怕是不得门法。而今取仕重策论轻诗赋,可阅卷之人对擅长诗赋的学子天然存在好感,朝廷取仕的新科士子无一不是诗赋高手。 重策论并不全然摒弃诗赋,而是对《诗书》、《易经》、《周礼》、《礼记》、《论语》、《孟子》等不仅需知其然还得需知其所以然,还得对朝堂之事有所了解,借古论今,旁征博引才算得上一篇好的策论。” 于雪浓听得认真,努力记下陆时雍的点拨之言。今后自己去凤凰山书院念书,死记硬背是第一步,重点得融会贯通,开拓眼界。 陆时雍假装不经意的问道:“难不成于小姐打算效仿冯素珍?做一回女驸马?” 于雪浓的心事被点了出来,心虚了一下,随即否认,“家里头的七岁小儿等着开蒙,尤其是他的阿母做梦都想着她家儿子能考中进士。我是听他们念叨久了,才会关注。” 于雪浓赶紧拽开话题,陆时雍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也便不拆穿她了。 “陆某被贬做军奴,性命朝不保夕。但陆某又着实舍不得自己脖子上的大好头颅,少不得要多提自己打算一二。” 于雪浓绷着脸,听得认真,她到底要看看这厮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于大人在军中二十载,军中关系盘根错节,陆某不过是弱质书生,想苟全性命少不得仰仗一二。” 于雪浓心下冷笑,这人一百八十个心眼子,他想要苟全性命怕不是易如反掌。还需要一个死人的照拂? 怕不是想要我哥哥手头二十万青州军得用之人的名单。 “常言道人走茶凉,我父亲去世三载有余,军营之中哪有我父的位置。当真爱莫能助,陆公子所托非人。” 陆时雍也不气恼,他好似料定于雪浓会拒绝似的,“我不会白得你的东西,我用我祖父四十年经营朝堂的关系和整个江东陆氏的诚服换取于大人青州军得用之人的名单。” 一阵热气喷薄在耳,只听陆时雍接着道:“你不会吃亏的,我知道你想参与科考,于大人毕竟是行伍出身,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他并不清楚。 你若想查明于大人身死真相,没有助力难如登天。” 陆时雍坦然迎接着于雪浓审视的目光。 于雪浓咬紧后槽牙道:“常人闻一知一,已是聪明人,而今陆公子若颜渊在世,闻一知十。但天数有偿,盈满则亏,望陆公子勿蹈覆辙,与颜渊殊途同归。” 陆时雍愣了一下,看来自己确实是猜中她的心事,惹她不快。 陆时雍长揖,“惹于小姐不快,是陆某人之过。小可这厢有礼了。” 于雪浓心底唾骂,虚伪! 外头一阵金属交击之声,有人大喊,“魏雪娘,魏雪娘,魏叔过来救你了。” 于雪浓一听来着不是别人,正是收留自己三载有余的魏武。 钱氏拙劣地骗术,怎哄得了刻意藏拙的魏武,而今魏武因为自己的缘故展露出真正的实力。 一人持剑单挑整个陆府。 此一等一的高手隐身市井,就如明珠裹上泥沙,一旦明珠显露出真容,自会引得各路窥探。 于雪浓叹息,看来这苏州府自己是待不下去了,凤凰山书院的大门自己亦是进不去了。 钱氏就像亚马逊里的蝴蝶扇动翅膀,引得克萨斯州的海啸。 陆时雍似笑非笑的看了于雪浓一眼,你瞧鱼儿咬钩的模样。 于雪浓恨得咬牙切齿,自己当真要去龙华寺好好拜上一拜,自己这三年一动不动都能走上霉运,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来人,将门打开,让她归家,终究是强求了。”陆时雍幽幽叹息。 陆府里头的管事汗都快滴下来了,“可老夫人那?” “时雍自会开解祖母。” 管事纳头便拜,“如此甚好。” 魏武对上陆时雍,魏武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他提上剑就开始冲着陆时雍砍了去。 周围人一阵惊呼,但魏武速度极快,愣是没有人将其拦住。 陆时雍足尖点地,从容不迫的往后撤。 魏武见招式落空,手腕一翻,剑做刀口状,直接横砍过去。 陆时雍身姿仿若菖蒲,轻轻一偏又躲过了杀招。 “小子,有两下子!”魏武行伍出身,剑法均是取人性命的杀招。 “但你不能欺我于家无人!”魏武想着于雪浓定然是被这厮糟蹋了,他要杀了他,告慰于大人的在天之灵。 陆时雍显然也是个中好手,在魏武凌厉的招式下不落下风。 若是自己放任魏武闹下去,自己费尽心思隐藏的身世便会就此揭开。 陆时雍倒是乐见其成,若是自己想要将身世隐藏,必得倒向他这一边。 自己跟他的交易,不成也得成了。 于雪浓飞身挡在陆时雍身前,魏武差点一个不及,便会将于雪浓刺个血窟窿。 魏武瞬间清醒,手腕一翻剑如鞘中。 “小子,算你走运!” 不知何时于雪浓已是站在魏武身侧,露出笑容,“魏叔,我们先离开这。” 众人自发的给这尊煞神让出位置。 即将踏出陆时雍院子之时,陆时雍朗声道:“还望于小姐勿忘陆某之约。” 于雪浓脚步顿了顿,魏武又要折返回去,砍了这厮。于雪浓将手搭在魏武的手臂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于雪浓就当没有听见,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等他们出了陆府,魏武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他怎么知道你姓于?难道他知道小姐你的身份?你跟他做什么约定?” 于雪浓对上魏武担忧的神色,悠悠地叹了口气,“魏叔,今日你不该来的。想必很多人应当猜到我的身份了。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魏武恨得牙痒痒,自己一个不查,竟然被自己的婆娘坏了事。 昨日他也是半夜醒来,钱氏难得展现一丝温柔,还替自己煮了碗解酒汤。 他想着许是这些年不喝酒,酒量退得厉害。 第二日晌午他还未见着于雪浓,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逼问钱氏,钱氏矢口否认,还不住的往于小姐身上泼脏水。 还说什么攀上高枝亦是未可知。 咱家的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 魏武气得发抖,于大人对自己可是有着知遇之恩。 若不是碰到于大人,他便被乡里的恶霸土豪欺负得丢了性命。 于大人将他带回军营,教他武艺。 还说他是捡到宝了,自己发觉了一等一的武术天才。 他永远记得于大人说起他时,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光亮。 而今他却把于大人托付给他的女儿弄丢了。 他还有何颜面面对于大人。 他把剑架在钱氏的脖子上,钱氏吓得发抖。 她是见过他杀人的样子。 还是在霸州的时候,寒冬腊月的天气西夏人没了粮食总是过来偷袭。她那时还是偎在舅舅身侧讨生活的孤女,西夏人闯进来的时候,舅舅一把将她丢出。只求西夏老爷放他一马。 她不要跟西夏人走,趁西夏人不注意咬了一口,西夏人举起屠刀。 自己的小命得交代在此。 谁知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西夏人轰然倒下。 原来是青州兵到了,为首的那人她是识得的,她为了不惹舅舅舅娘厌弃,冬日还泡着刺骨的河水里头给军营里头的士兵浆洗缝补赚些铜板子。 他手起刀落间将西夏人悉数宰了,走之前还给了舅舅,舅娘一鞭子,让他们善待于我。 现如今他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在这一刻钱氏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我曾以为你是被家里人欺负得活不下去的孤女,定然能够理解于小姐的处境,没想到原来你同你舅舅,舅娘一般心肠恶毒。 钱氏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钱氏眼泪顷刻而出,用手指着门外,“是莫大娘!是莫大娘教我的!” 魏武收起了剑,“等我找到于家小姐,今后我俩恩断义绝。” “不!” 钱氏想要去追,她不过是妇道人家,哪里追得上他离去的身影。 钱氏跪俯在地,哭得撕心裂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呜呜呜……” 魏武跪在于雪浓跟前,“属下该死,让于小姐身下险境,我对不起于大人!” 于雪浓叹了一口气,将魏武搀扶起来,“我们说好叔侄相称,魏叔切莫忘了,我们的身份怕是暴露了,很快便有人会找过来。” 魏武心下微冷,说出去的话却是杀气腾腾,“今夜我把陆府见过你的人悉数灭口,这样就没有人能找到我们了。” 于雪浓赶紧叫停,“他们是我父的旧识?” 魏武思索片刻,青州军里头叫得上名号的人他谁不知道。 “他是陆尚书的孙子,名叫陆时雍。老尚书被高太后厌弃,他好好的世家子成了军奴。” 魏武是武人,性情直率,“那咱们得救他。陆尚书对咱们有恩,若不是陆尚书,于大人枢密使的位置坐不上去。即便到了最后老尚书也是为于大人说话的。” 于雪浓摇摇头,“他不是老尚书,他心思太过深沉,为人处世不留余地。” “既然如此,那我在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们搬了过去。于大人没有别的期望,唯愿你一生顺遂。” 于大人将他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他,他拼上性命也得护她周全。只有许庭策,于大人看走了眼,并非良配。 于雪浓看着魏武,摇摇头说道:“魏叔,此番只有我一个人去。你同小虎就留在苏州城,小虎也大了,需要开蒙念书。我父的事情魏叔你做得真的够多了,剩下的事交给我去做。” 于雪浓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我需要你在暗处,若真有事,我会传书于你。” 魏武正准备说什么,忽得脸色一变,喝道:“出来!” 第6章 许庭策 魏武手头的长剑,已然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来人被魏武的动作吓了一跳,一个不防备,手里的书籍尽数掉在地上。 来人恭敬的对他们行了个礼,颇为无奈道:“小人奉主人之命,来送书的。” 魏武这才收下了长剑,冷冷道:“我们不需要你们送什么劳什子的书。” 于雪浓倒是亲自弯腰将书籍捡起来,看来这些书都是陆时雍特地挑选的,冲击科考用的。 有自己翻过的《论语》、《周易》,还有搪塞他之时提到的小儿开蒙用的《百家姓》、《千字文》等。 于雪浓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这人当真是……较真。 来人见于雪浓有收下的意思,如蒙大赦,接着说道:“我家主人说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尽数来问,只不过就这三日的功夫。” 他已将陆时雍的话悉数带到,行礼之后,便回到了陆府。 魏武气咻咻道:“那个姓陆的到底要做什么?” 这做事风格倒是陆时雍的手笔,这家伙当真是变着法子给她递消息。 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等有意思的人,要是死了当真是可惜。 于雪浓还在砸嘴感慨之时。 主街倒是传来鸣锣声,衙役呼喝着百姓,让他们赶紧将地界腾开,给贵人让路。 于雪浓原本就是爱凑热闹的,只不过这些年隐姓埋名,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现如今她的身份被人揭开,她也不打算在苏州城久留,自己刚好赶上了,也便凑过去瞧瞧热闹。 于雪浓来的晚了,街边的好位置全都占满了瞧热闹的人。 她仗着身量小,逮着缝隙就往里头钻。 魏武哑然失笑,都什么时候了,玩乐还是第一位的。 到底是少年心性。 也罢,自己也跟着她瞧一瞧这热闹。 于雪浓早就跟旁边瞧热闹的人聊上了,她还从一个胖妇人手头混了一把瓜子,很是吃得开。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刚刚差役敲了几下锣。 有人猜七下,有人猜九下,还有人说自己刚刚数了是十一下。 有一个小童颇为童真的问道:“这里头还有何讲究不成?” 上了年岁的老人解释道:“锣鸣七下,表示县太爷乘轿或行辕出行;鸣锣九下,是府一级的官员出行;鸣锣十一下,代表省、道一级的官员出行。” 那小童又问道:“若是皇上出行呢?” 老人笑了笑,解惑道:“则要锣鸣十三下。” 于雪浓也颇为受教,她原以为就是一棍子邦邦邦的乱敲一气,只要将人赶走即可,谁知里头还这么多门道。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来了来了,骑骏马的俊后生。” 于雪浓也伸长脖子,也对这个【俊后生】充满了期待。 只见来人风采神态清秀明达,犹如玉山照人,胯下的白马无一丝杂色,更衬得丰神俊朗。 若非后面跟着一辆金玉镶顶的马车,透过丝绸幔帐,依稀见着坐在马车里头女子的身形。 于雪浓身侧的胖妇人感慨:“小相公是极好的,就可惜娶妻了。” 于雪浓环顾四周,原本不少跃跃欲试的女郎,也将手头的香囊、荷包收起。 于雪浓心下好笑,就好比后世的男爱豆,仗着自己的容色引得一票女粉丝。若是突然公布有了女友,自是引得一票女粉丝火速脱粉。 你瞧,眼前的这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魏武瞧着于雪浓眉宇弯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而他则不然,死死地盯着那人,他不是别人,正式于大人官拜枢密使之时,给于小姐定下的夫婿——许庭策。 不觉间魏武握紧拳头,于大人身死不过三载,他与小姐的婚约并未作废,他便急不可耐的娶妻! 说来说去不外乎人走茶凉。 而此刻的于雪浓正竖着耳朵听人打听过来的八卦。 “这个小相公可是京城来的,前段日子刚中了探花,又被公主尚了驸马。” 众人一片艳羡。 就连于雪浓也忍不住羡慕,这哥们运道可以啊!人生三大乐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他一下就占了俩。 有人补充道:“人娶的不是公主,是皇后的外甥女,别看皇后人小,但辈分高,她这外甥女比她还大上个七八岁。 况且尚公主有什么好的,尚了公主便成了公主府的玩意儿,哪个有志气的男人,愿意给女人做玩意。 听说还又做不得官,还不如娶皇后的外甥女实惠。” 听八卦的人纷纷附和。 又有人接着道:“这位小相公名唤许庭策,受大儒沈从道邀约,前来凤凰山书院讲学。” 又有人过来凑趣说道:“皇后的这个外甥女听闻是金陵人士,从小在外祖和舅舅家长大。此番成家了,带着新夫婿拜会居住在金陵的外祖。” 又有人感慨:“当真是神仙眷侣!” 这下于雪浓彻底笑不出来了,今儿个是命犯太岁还是怎么着,自己的旧识一个二个的往外冒。 魏武赶忙将于雪浓从人群中拽了出来,“这热闹我瞧着没啥好瞧的,咱先回家。” 于雪浓点点头,她心里头总觉得不安,怎会如此凑巧。 时至今日,她忘不了哥哥一身血的拉着她,不住地念着许家。 她朝着许庭策的方向回望了一眼,许庭策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朝她的方向看去。 只不过于雪浓早就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退了出去。 魏武颇为担忧的看着她,于雪浓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魏武勉强压下想说的话,其实他心头的不安不比于雪浓少。 他觉得隐瞒不下去了,回去之后,他要给邱将军写信,邱将军是于大人真正的嫡系,且在青州军中很有一番势力。 不觉间他们进到相门桥的小巷子,魏小虎就等在那。 魏小虎瞧着他们之后,哒哒哒的跑过去给他娘报信。 钱氏听到消息,敢忙从家里出来。 她牵着小虎,心下颇为忐忑。 看着魏武一脸寒霜的模样,她心下打鼓,但仍旧鼓起勇气说道:“我备好了饭食,特地叫小虎守着,就等着你们。” 钱氏陪着小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魏武一句话没说,等到了进门的当口。 魏武将魏小虎一把扯过来,将钱氏拦在门外。 顺势还把门给关了。 魏小虎自是不干,站在院子里放声大哭。 钱氏倒是一反常态,在门外没个声响。 于雪浓其实对钱氏的做法亦是有些生气,但若是由于自己的缘故,把魏叔好好的一个家作散,她又是不愿意的。 左右自己又没个损伤,不如给钱氏一个台阶。 魏武好似看出了于雪浓的心思,坐在台阶上喝道:“不许开门,听到没!” 于雪浓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总不可能让虎子没了娘亲不成?” 魏小虎哭得跟小花猫似的,还打起了哭嗝,甚是可怜。 于雪浓掏出帕子,蹲下身子给魏小虎擦擦脸,柔声哄道:“小虎最乖了,咱不哭了,咱们给阿母开门。” 此刻魏武并未拦着,只是坐在台阶上生闷气。 钱氏也并未离开,跪在门外头。 小虎见到钱氏,一把扑在钱氏怀里。 钱氏也搂着小虎。 母子分离本就是世上最残忍之事,于雪浓决计不会允许因为自己之故,让小虎没了母亲。 于雪浓原想着自己将钱氏扶起,有什么话,关上门在家里头好好说。 钱氏自是不肯,殷切的瞧着魏武。 魏武瓮声瓮气道:“于小姐都发话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要我亲自去请。” 钱氏听到魏武发话了,麻溜地站起来。 牵着小虎的手,进了大门。 魏武一直没给钱氏好脸,钱氏又恐行差踏错惹魏武不快,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顿饭吃的当真是压抑异常,于雪浓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消化不良。 饭毕,钱氏颇为殷勤的收拾碗筷,一头扎进厨房不出来。 魏小虎搓着衣摆一会瞧瞧阿耶,一会瞧瞧阿母。 大人吵架最受伤的就是孩子。 于雪浓摸摸魏小虎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她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在她看来弥合父母感情裂痕最好的方式便是孩子。 自由开放的现代社会,父母感情早已不在,但为了孩子,咬着牙都把日子过下去。 她让小虎将他阿母叫过来,她有几句话想要跟他阿耶和阿母讲。 小虎黑亮亮的眼睛,转了几圈,跑到厨房里头给钱氏递消息。 钱氏得了消息立马就过来了,连襜衣都没来得及脱下。 于雪浓拿起陆时雍准备的小儿开蒙的书籍,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如今小虎已经八岁了,到了进学的年纪。小子读书不求为官做宰,但求开眼界明事理。” 当于雪浓说道【明事理】这一茬的时候,钱氏心头没有来的一跳。 说到底还是做了亏心事,总觉得于雪浓话里话外在点她。 于雪浓倒是没有钱氏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接着说道:“正经的耕读人家,在小童六岁之时便会送到夫子处进学,小虎已是落后人家一年。 恰巧我这得了一套小儿开蒙的书籍,我大致瞧了一下还有先生的注解。他日小虎若是进学,学习起来亦是会事半功倍。” 一直以来钱氏便存了让小虎读书的念头,若不是银子不凑手,她又偏心听了莫大娘的话,才做了此等丧良心之事。 钱氏瞧着于雪浓一门心思替小虎打算的模样,心下更过意不去。 当即跪下要给于雪浓赔不是,还掏出先前抽走的那枚金簪子。 结果又惹得魏武青筋暴起,“你这毒妇人,竟敢肖想于小姐之物。”这东西他是识得的,是于大人送给小姐的生辰礼。 魏武感到颇为羞愧,常言道娶妻娶贤,他娶了一个不贤惠的,若害了于小姐,他如何跟于大人交代。 魏武去找笤帚,打算好好收拾一下钱氏。 于雪浓拦在钱氏身前,“我来魏家三载有余,因为我的缘故,您丢了官府的差事、您怕我的身份暴露,带着一家子隐姓埋名,做些苦力讨生活。婶子则是操持着家里一切大小事务。 带入婶子的观念,为了外人,弄得家不像家,谁没个怨气。 婶子她是人,不是神。” 钱氏没想到最后替她说话的人竟然会是她于雪浓! 钱氏用手捂着眼睛,呜呜的哭起来,自己这些年的委屈,终于有人替自己说出来了。 魏武抬眼看了于雪浓一眼,神色变幻莫测,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她发卖你她还有理了?” 钱氏又跪了下来,赶忙道歉,“没有道理,我给于小姐赔不是。” 于雪浓叹了口气,自己不走,魏武这个家好不了。 她拿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想要背在肩头。 魏武大惊,伸手阻拦。 于雪浓用眼神制止,“魏叔你今日一人持剑单挑整个陆府,有心之人自会打探。而今许……” 于雪浓张张嘴,终究没将他的名字说出来,“他又来了这苏州府,我总担心,我会重蹈我父兄的覆辙。” 于雪浓的这番话让魏武瞳孔微缩,短暂惊愕过后,凝重道:“有魏叔在一日,便保你一日安生。” 于雪浓摇摇头道:“魏叔若是您是一个人,自是无所谓。但是您现在有家有口,你不替你自己打算,你也得提小虎打算。小虎已经大了,他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今后他得进学上进。” 于雪浓走过去握了握魏武的手,“您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剩下的路我想自己走。” 在起身之时于雪浓只用了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有些事情我在暗处更好做,今后我若是需要我会给魏叔你去信。” 魏武瞧着她坚毅的神色,依稀见看到了于大人的影子。 他张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他只是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第7章 凤凰山书院 于雪浓径直去了一家成衣店,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换了一身成衣,转眼间她成了一位翩翩美少年。 她能去的地方很少,手头的资源亦是有限。 眼前的形势对她而言仿若白雾遮眼,看不明了。 她需要找一个聪明人,替自己解解眼前的困惑。 毫无意外,她坐到了陆时雍的跟前。 陆时雍对她的折返毫无意外,他捻起黑子落下,“看来于小姐是想清楚了。” 于雪浓没心思跟他打机锋,当即表明来意,“我需要一个身份。” 陆时雍看了她一眼,“自然,要参加科考的人,身份自然需要做得滴水不漏。” 你瞧,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只要你说一点,他就能将后头的事安排得妥妥的。 只听陆时雍说道:“等我去了霸州之后,你便跟着陆丰在北边的院子里住着,傅先生和张先生会教你功课。 能不能考上,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陆时雍口中的陆丰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贴身小厮,他被发配成军奴,自是带不了小厮。 陆丰是见过于雪浓,由他来遮掩可是最好不过。今后于雪浓有何动作,陆丰亦是会去信给他。 说白了陆丰是他安插在于雪浓身侧的眼线。 谁知于雪浓却摇头,“我跟着你一块去霸州。” 陆时雍倒是颇为意外,家中姊妹当初听说要被发配岭南,好几个哭晕了过去。 于雪浓怕陆时雍误会,“江浙之地自古以来就是才子云集之地,我对自己的斤两心头有数。我要想在这群人里头杀出来,不死也得掉一层皮。而霸州则不然,那里尚武气氛浓郁,朝廷每年亦是会给西北那边些许名额,竞争小上些许。” 陆时雍了然,但他仍忍不住出言提醒,“我去霸州可不是呼奴唤婢,游山玩水的。” 于雪浓抬眼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是去挣命去的。” 陆时雍哈哈哈大笑。 其实他对于雪浓北上霸州之事乐见其成。 毕竟江东陆家的手是伸不到霸州,她在外头照应着总归是好的,加上青州军的大本营在霸州。 陆时雍长揖在地,一脸情真意切,“那小可仰仗于小姐垂怜。” 于雪浓有时候受不了陆时雍,没事就喜欢装一下柔弱书生,让她掉一层鸡皮疙瘩。 “你陪我去趟凤凰山书院。”现在她没个身份,肚子里也没个墨水,她连书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陆时雍眸光一闪,一脸似笑非笑。 她其实知道的,她不应该去见许庭策,而且不该在此等节骨眼上去见他。 她在此间活了十三四载,好不容易体验到心动,就像一朵花才刚刚有了花骨朵儿,便夭折了。 她上一辈子忙着在大城市立足,庸庸碌碌,二十五六岁的人了都没有尝过心动的滋味。 因此这段感觉对她而言很重要。 说实话她喜欢许庭策吗? 未必,他站在她眼前她都认不出他来,又能有多少喜欢。 两世为人,她只在许庭策的身上找到过那份心动。 只有在这个时她才知道她不仅仅只是于雪浓,她还是无意落入此间的另一个人。 她是要去见许庭策吗? 她要见的是那段最美好年华中的自己。 陆时雍再聪慧绝伦,他也不会理解女子细密幽深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 他只当她是少女怀春,脑子不大灵光。 于雪浓被陆时雍直盯盯地瞅着,心里亦是有些心虚。 但是又想到,他俩充其量就是一合作关系,他还能管着自己,瞬间又来了几分底气。 “你倒是说句话,你陪不陪我去。” “陆时雍冷冷道:“陆某现如今戴罪之身,能住在家里,许陆某留后已是天恩,陆某已是感激不尽。” 陆时雍这话说得于雪浓大囧,论起来自己还是他花钱买的媳妇。 这媳妇还想着拉他去会情郎。 陆时雍头一次将话说得这般直白,于雪浓有些尴尬。 她正想找话头找补。 陆时雍宛若毒蛇附体,说出去的话,把于雪浓气得七窍生烟。 “有道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而今却是反过来【神女有心,襄王无意】,某只怕于小姐水中捞月,空欢喜一场。” 被陆时雍一刺激,于雪浓登时面色通红,自己想要夹带一个私货怎么这么难?她就不能好好的跟自己的青春岁月告个别。 于雪浓眼睛通红,似乎还有泪珠子滚落出来。 陆时雍见于雪浓突然不说话了,抬眼看了去,他似乎把人给惹哭了。 现今他不过十七岁的年纪,甚少与女子打过交道。 说实话他内心是有一些慌张,同时他也生出了些少年意气。 自己的容色样貌、学识身份哪样比他许庭策差,于家小姐凭什么一点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就这样,陆时雍穿得跟花孔雀一般,又是带了玉冠、又是穿上御制的锦衣,腰间系了跟玉冠同色系的腰封。显得肩宽腿长,眉目如画。 陆时雍出场的时候,于雪浓都小小的惊艳一把。 弄来的马车也是镶金点玉。 坐在马车里头的于雪浓有些忐忑不安,“咱们会不会太张扬了?” 陆时雍不但自己整个跟花孔雀一般,还让人把她好一顿拾到,给她挽上女子时兴的灵蛇髻,穿着一身青碧色的衣裙,与陆时雍站在一块当真是好一对璧人。 她原计划就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行。 闭目养神的陆时雍霎时睁开眼睛,语含嘲弄道:“三日之后我便是军奴之身,现如今我不张扬一些,今后怕是没个机会。” 于雪浓沉默了起来,她有些后悔让他带自己去凤凰山书院。 陆时雍好似故意打消她的疑虑一般,“我年岁小的时候跟着凤凰山的山长沈从道学过几年,他见我聪慧,还想着收我做关门弟子。只是祖父跟他不对付,死都不肯我跟他多来往。 听说我被贬成军奴那会,老头子也没少从中斡旋。于情于理我都得去拜访一二。” 于雪浓了然,原来他与凤凰山书院还有这等渊源。 车辙粼粼,两人倒也是无话。 倒是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外头的马夫恭恭敬敬的说道:“到了凤凰山脚下。” 于雪浓想也没想,就准备下马车。 谁知她的胳膊被陆时雍轻轻拽了一下,于雪浓还未反应过来,幕篱便戴在她头上。 陆时雍替她打理妥当之后,他才放她下马车。 凤凰山到凤凰山书院有一段距离,幸亏陆时雍给她戴了幕篱,替她挡住了不少学子好奇的目光。 凤凰山到凤凰书院就一条道,平日里都是学子,鲜少有女子踏入。 现如今男人堆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女人。 可不跟一滴水入油锅吗? 躲在幕篱后的于雪浓颇为不嗤,自己好端端地低调人,拜他所赐,经受了两辈子都没有过的关注。 陆时雍好似知道她内心所想似的,淡淡地说道:“今后你跟着我去了霸州,怕是没有机会在穿江南时兴的衣裳,而今能穿一天是一天。” 于雪浓偏头看了一眼陆时雍,恰巧他们站在树荫下,他的侧脸在暗光下忽明忽暗,倒是看不清他真实的神色。 于雪浓有时都弄不明白,上天为什么总喜欢开玩笑。 把原本的天之骄子打到泥潭里去。是想看着他们彻底陷落?还是想看他们不顾一切的爬上来? 于雪浓有时候都在想这世间的游戏当真是没有意思。 凤凰山书院前后来了两对璧人,自有一些好事的学子,跑过去给山长通风报信。 此刻山长沈从道正和新科探花谈论江南风物。 学子过来搅扰,他面色一沉,只是怪来人不够持重,等他听完叙述之后。 原本还有些怒容的脸庞瞬间化为欣喜之色。 那报信的学子瞧着山长跟火撩屁股似的,跑去找师娘,他只听山长高兴地吩咐师娘加菜,“清蒸鲥鱼、炒子鸡、再来一份豆腐羹。”还让师娘把他珍藏的美酒给拿出来。 来的人是谁啊,都让山长将这新科探花落在一旁。 他可不能向山长这般无礼,他容整衣衫恭恭敬敬的给这位新科探花行礼。 然后从里间退了出来。 临走前还在感慨这位新科探花倒是涵养功夫一流。 倒是没多久山长又过来了,不住道歉。 许庭策只是道了一句无妨,“看来是晚生来得不巧,恰好赶上先生故人到访。” 沈从道摆摆手,颇为感慨道:“我跟他到底是师徒缘分浅,他走之前能来看我一眼,我亦是知足。” 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同你年岁相当,若非当年游僧批命,须而立之年方才可入仕,不然家族倾覆。不然应当跟你一样名满京城。” 沈从道的话自是勾起了许庭策的好奇心,他朝着沈从道长揖一下,“那晚生可否跟先生讨一碗便饭,晚生也见识见识先生口中的神仙人物。” 沈从道哑然失笑,看来自己的话勾起了少年郎之间的好胜心。 沈从道左等不至,右等不至。 若非金科探花在他面前坐着,他定然跑外头迎接去了。 他这心好似被油煎似的,茶都灌下去两杯。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年轻女子的说话声。 还未待他细想,他的小竹门便被推开,他的夫人满脸堆笑,“您瞧瞧,今儿个是谁来看你了?” 第8章 她到底是谁 还未等人下拜,沈从道一把将人扶起,颇为激动道:“让为师好好看看,若非那老匹夫,何至于此!” 沈从道的媳妇邹氏扯了扯沈从道的衣摆,温言提醒道:“当着人孩子的面,说人祖父的不是?” 沈从道自觉失言,颇为尴尬地转移话题,“我知道你喜欢喝茶,为师刚得了一罐明前龙井,小子你有福了!” 平日里家中一应大小事务均为媳妇邹氏打理,这茶具搁在哪?茶叶放在何处?他可是一概不知。 邹氏见他像胖松鼠似的乱窜,赶紧招呼他们坐下。这茶啊,她去泡。 邹氏的话这才将沈从道从尴尬中解脱出来,他赶忙对着他夫人作揖,“如此就有劳夫人了。” 于雪浓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音来了。 房间里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这看了过来。 于雪浓大囧,幸亏有幕篱遮着,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出丑。 “雪娘,不可在师父面前无礼。” 陆时雍的这番话当真是让于雪浓鸡皮疙瘩掉一地,若是在别处,她一定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她隔着幕篱瞧着陆时雍给他师父,郑重地磕了个头,“明允马上就要被罚没边关,临行前总归是要拜别师父、师娘。” 同时他将于雪浓拉了过来,“这是我祖母给我定下的媳妇,名唤雪娘。” “雪娘,快过来给师父、师娘见礼。” 于雪浓是真的有些慌了,她搞不清楚陆时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雪娘?这两个字在许庭策心头滚了一下。 他抬眼望去一抹袅娜的身影,若是她没有从家中逃走,跌落山崖的话,应当也是这般大了。 当真还是巧了,两人名字都有一个雪字。 沈从道抚着胡须,连声说来了几个好。 师娘邹氏当即从手上褪下白玉镯子给她带上。 颇为嗔怪的看了陆时雍一眼,“你这孩子成亲也不说一声,让师娘也没个准备。” 于雪浓哪敢要邹氏的东西,何况她压根不认为自己跟陆时雍是劳什子夫妻关系,若是自己收下东西,今后更说不清楚。 她又不敢真用劲,一是担心弄伤邹氏,二是怕不小心将这白玉镯给弄碎。 但邹氏却没她这般多的顾虑,三两下的功夫便戴在她手上。 于雪浓只得道谢。 沈从道今天心情很是不错,今儿个金科探花应要约来到自己这凤凰山书院,没过多久自己最看重的徒弟陆时雍也来拜访他这个老货。 唯一不美的便是,自己这徒弟被贬为了军奴。 今个儿高兴,不想这些糟心事。 已然冷落新科探花多时,沈从道赶忙给陆时雍介绍起这位名满京城的探花郎。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艳之色。 世间当真有如此绝艳的少年郎,刚巧不巧还是两个。 只不过一位在天上,另一位跌落在泥潭里。 沈从道心底一阵长吁短叹。 邹氏牵着于雪浓的手,和气的说道:“他们男人家说话,我瞧着没什么意思。你要不然同我还有新科探花的夫人说一些女人家的话?” 于雪浓浑似提线木偶般被邹氏牵了出去,在跨过门槛得当口,她回望了一眼。 许庭策鬼使神差般朝着她看去,恰巧一阵清风拂过,掀开了一角,他见到了她的轮廓。 仿若有一枚钥匙打开心底的那扇大门。 “哥哥,你说我爹会有事吗?” “为何爹爹将我留在许家?” “不,这不是真的,我爹怎么会死了?哥哥,你们是在骗我。” 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如潮水般喷涌而来。他猛然间站起,想要一探究竟。 倒是有人先他一步,走到她跟前,又恰巧挡住他的视线。 “雪娘,你先同师娘去坐坐,你不要怕,师娘她最为和气,我跟师父聊完我便去找你。”说完又替她整理好被风吹开的幕篱。 陆时雍的话,宛若一兜头凉水从头淋下,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雪娘到底还是年幼,还望师父师娘不要怪罪。”说完陆时雍握着一把折扇长揖在地。 师娘邹氏捂着嘴偷笑起来,“你就放心,你的娘子,师娘定然全须全尾的交到你手里。” 邹氏的这番话,让于雪浓闹了一个大红脸,就连耳朵尖尖都泛着红色。 她脸皮薄,牵着邹氏的手,直接逃了出去。 沈从道扶着胡须笑眯眯打趣道:“新婚燕尔,少年耳热。为师能够理解,哇哈哈哈。” 沈从道又瞧了一眼许庭策,“老夫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仲豫亦是新婚不久,可别太过方正没了情趣。” 许庭策只是弯腰告罪。 沈从道一手牵着许庭策、一手牵着陆时雍,一副把臂同游的架势,“今晚不醉不归!” 沈从道觉得自己许久都没这般高兴过了,他拿着筷子用手指天,“陆怀仁你这老匹夫,你不让明允拜我为师。在明允心头,我就是他的师父,今儿个还带着娘子拜会我,你气不气,气不气,气死你!” “若不是你拦着,明允跟着我游历四方,着述论作,何至于因为你的缘故,被贬成军奴。” “你这老匹夫,死了都不让子孙安生!” 沈从道骂完陆时雍的祖父,又搂着他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无半分大儒风采。 “明允,你答应师父,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明允,快跪下,你给我起誓,你一定要全须全尾的回来。” 陆时雍撩起袍子,坦然跪下。 沈从道听到陆时雍发誓,这才放过他。 沈从道就歪倒在垫子上,鼾声四起,但他的手还紧紧拽着陆时雍,生怕他跑了。 他们陆家的事,许庭策有所耳闻,父亲也斡旋不少,但终究未曾拗过太后。 太后性子刚烈,陆尚书身死都快三年了,仍旧咽不下这口气,非得让陆家出一个人替陆尚书赎罪。 以示天家威严不容冒犯。 许庭策见眼前这名少年,看起来也是兰芝玉树般的人物,就被陆氏家族推出来顶罪。 战场凶险,倒是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许庭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端起酒杯,“仲豫遥祝明允平安喜乐。” 陆时雍微微愣了一下,亦是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就在这时,师娘带着几名学子过来,让他们搭把手,把沈从道扶到房间里头。 这老头,喝不得酒还喝这般多。 沈从道蓦的坐起来,紧紧拉着陆时雍的胳膊,“明允,活下去!无论变成什么样,你都得活下去!” 陆时雍眼眶有些湿润,这世间若是还有在乎他的人,那便一定是他的师父。 别无他念,只想让他活下来。 师娘邹氏在一旁看着眼睛发酸,你说好好的一个人儿,被家中牵累,成了军奴。 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性命都难保。 许是这气氛太过承重,师娘邹氏将于雪浓拉了过来,“明允,师娘没有骗你,我说把她全须全尾的带过来,就带过来了。” 师娘的这番话,引得当场哄堂大笑。 只有许庭策一人,神色晦暗不明。 许庭策的反应早早便落入陆时雍的眼中。 他不喜许庭策探究的目光追逐着她。 他一把将她扯了过来挡在身后,也挡掉了许庭策追逐的目光。 他对着师娘长揖在地,“有劳师娘照顾雪娘,小可这厢有礼了。” 陆时雍的话让今日的场面达到高潮,不少学子喔喔喔的叫了起来。 她两世为人都没有如此引人注目过,她面色绯红好似抹了胭脂,就连耳朵尖都成了些许粉色。若非幕篱遮着,今日她这人丢大发了。 她落荒而逃,耳畔的喧闹声变成阵阵风声之时,她才停了下来。 跑的时候未感觉出来,现下脚踝有些疼了。 带着幕篱总归是影响视线,她一脚踏空崴到脚了。 总算松了一口气,她环顾四周,竹影晃动,积水空明,偶尔还听得见学子的诵读之声。 凤凰山书院倒是一块忘忧之所。 恰巧月亮也从云里探出头来。 让她忍不住伸手去捧,嘴里喃喃自语:“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千年前的月光与千年后的月光,当真是没有分别。 她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有时候她都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似乎有感应般回头望去。 他独自一人站在竹影之下,衣袂随着夜风轻轻摆动,不知哪里飞来的琼花,跌落在他身上。 她的脚似乎被定住了一般,她就看着他朝自己走近。 她终于可以好好的看看他了,剑眉星目,轮廓分明,薄唇紧抿似在思索着什么。 她好想伸手抹平他紧蹙地眉头。 他真的让人无法拒绝。 这一刻他确信,这是他苦寻三载未果的未婚妻。 上天好似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想要张口,但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来才华横溢的探花郎也有失语的一天。 就在这时陆时雍笑噙噙地走过来,“雪娘,你当真让我一通好找。”只是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他将他俩直接隔绝开来,握住她的手腕,直接拽到他的怀里,他扶着她的腰,一副绝对占有的姿态。 于雪浓要紧牙关,压下脚踝钻心地疼意。 陆时雍一把便将她打横抱起,有说不出的亲昵,“脚受伤了逞什么能,回家我亲自给你上药。” 亲自两个字被陆时雍着重强调,他要亲手剪断他俩之间的枝枝蔓蔓。 许庭策倒是一反常态地拦在他俩身前,“她到底是谁?” 第9章 我陪你去 陆时雍冷冷看向他,他与许庭策之间营造出的友好关系,迅速土崩瓦解。 “她是我陆时雍的娘子,探花郎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不敢当,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我得带她回家。” 许庭策的手还没碰上她的衣摆,便被陆时雍侧身挡了过去。 陆时雍怎会让他如意,生平他最讨厌有人染指他的东西。 这是他自己花三十两买的娘子,自己没说不要之前,任何人都碰不得。何况她现在手里头还握着自己需要的青州军,自己更不会放手。 想从他手里带走她,做梦去。 陆时雍半分都不退让。 于雪浓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挺有市场,被两个男人争。 自己两世的桃花运,就在今日爆发了。 可惜啊,有些人注定是没有缘分。 父亲身死被贬途中;哥哥死前握住自己的手不住的念着许家,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母亲则受不了打击,随父兄而去。好好地家就散了,而今许庭策说带自己回家,她哪里还有什么家? 于雪浓闭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出。 她作为另外一个人的恋慕已经结束,她的梦也该醒了。 一口地道地吴侬软语,“雪娘自幼在相城河长大,一直生活在苏州城里,想必是探花郎认错人了。” 说完她搂住陆时雍的脖子,略带撒娇地口吻说道:“刚刚跑得急了,脚踝崴了一下可疼死了。回去了之后,我罚你亲自替我上药膏子。” 鼻尖轻轻地在陆时雍肩头嗅了一下,“喝了这么多酒,难闻死了。” 她能清晰的感受陆时雍身体的变化:从紧绷到松弛。 爽朗地笑声从陆时雍胸腔发出,他将于雪浓搂得更紧了些,“娘子发话了,小可自当从命。” 又来,陆时雍哪哪都好,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扮一扮柔弱书生。 于雪浓忍他这点很久了,她在人瞧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将陆时雍的皮肉拧了一圈。 陆时雍没个防备,闷哼一声。他凑到于雪浓耳边低声道:“娘子好生调皮。” 他俩的小动作落在许庭策眼里,自是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模样。 他陆时雍过几日北上成了军奴,有没有命回来都两说,她现在不过是被陆时雍一副好皮囊迷了心神。压根就没想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何处境! 他曾跟于大人承诺过,会好好照顾她。他将她弄丢过一次,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许庭策的神色并未半分松动,柔声哄着于雪浓,“现下不是赌气的时候,你先跟我回家。你就不想你许伯伯,许娘娘了吗?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许娘娘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场了。纵然你不想见我,你是不是应该去见见许娘娘呢?” 许庭策打了一手好感情牌,许娘娘是许庭策的母亲,许娘娘一连生了三个孩子,个个都是男娃,没生出女儿,许娘娘一直心有不甘。 后来自己去了,她是发自真心的疼,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紧着她先来。许娘娘家里头的小儿子,常常吃醋,说他娘不疼她。 于雪浓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当时是令人怀念的日子,但仅仅也只能怀念。 她发现原来自己的声线可以像沁入碎雪的山泉,听之令人遍体身寒,“雪娘不知道探花郎说些什么,天色已晚,雪娘要同相公回家了。” 陆时雍趁时说了一句,“劳驾!” 她只是在生自己的气,怪自己没有找到她,便成了亲。 “你们的婚事没有经过三媒六聘,你同她的婚事做不得数。”他决计不会让她在离开自己的视线,他要弄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陆时雍眼睛一眯,有些人当真是喜欢找死。 远处倒是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没多久的功夫一群打扮精干的小厮将他们围住,一个清丽的女声响起,“郎君想必是吃醉了,来人,将郎君扶上马车。” 就这样,刚刚还在放狠话的许庭策,硬生生地被请上了那辆华丽又张扬的马车。 女子微微朝着他们点点头,便带着一队人马扬长而去。 人都已经走了,她同陆时雍的戏也不需要做下去了。 她说要下来。 陆时雍却是不让,反倒还把她搂得更紧,“夜深了,小可也要带着娘子回家了。” 于雪浓翻了一个白眼,“陆时雍,你能不能不演你的弱书生戏码了?” 陆时雍未置可否,于雪浓拗不过他,他愿意抱就抱着,反正受累地又不是自己。 说完她还伸着胳膊环绕着他的脖子,让她自己更舒服一些。 竹影浮动,月华迤地,夜风好似能醉人,他们的衣袍交缠着,有一股说不出的缠绵。 坐在马车上的女子,挑开帘子,“郎君,你清醒了吗?” 陆府 于雪浓原本以为陆时雍会数落自己,数落自己不小心,原本敌明我暗的大好局面被她的【少女情怀】弄得一地鸡毛。 “对不起。”她真心实意地跟陆时雍道歉。 陆时雍微微有些讶异,一项眼高于顶的于大小姐还会道歉,她最喜欢干的事情不就是一言不合拔刀子吗? 她瞧着陆时雍一边打地铺一边说道:“只有跟过去告别,后头的路才能一往无前。” 这话又像跟她说,又好似是他自己说。 “我没几天好日子了,过两日我便会以军奴之身启程北上,这世间再无陆公子。” 他的瞳仁黑得发亮,就这么定定地瞧着她。 “你可想好,真的愿与我去霸州?” 于雪浓低垂着眼,让人见不到她真正的神色,“苏州到霸州山高水远,纵你一身本领但总归还是一个人。” 她来陆府的日子虽短,但她不傻。 表面上陆府所有的东西都任他调配,整个陆府的人都知道,他回不来了,在他走之前,何必不让他舒心几天。 陆时雍压根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于雪浓瞥了一眼陆时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十岁的时候,我一个人偷偷从京城出来,去寻我爹,他们都说我爹死了,我不相信,我得自己亲自去看一眼。” 于雪浓的神情让陆时雍感觉她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 “我在进陈州必经的关隘口,我瞧见了我哥哥。我正打算叫我哥哥时,我哥哥被人推了下去。我拼命捂住嘴,千万不能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那群贼人环顾了四周,确认没人,伪造出马车跌落山崖的迹象。他们好狠毒地心肠,我父兄征战沙场,将自己的忠诚献给皇上,献给国家,最后落得身死他乡,身死悬崖的境地。 后来朝廷的旨意又下来了,我在我哥哥死的关隘口等他们。我看看朝廷还要不要脸面,他们会不会把我也推下去。我要进京去替我父亲,我哥哥讨公道。” 陆时雍的心也被揪了起来,忍不住问道:“后来了?” “魏叔便出现了,他将我打晕了过去,把我带回这苏州城,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允许我出门,他教我习武,给我改了一个名字,魏雪娘。 他说我父亲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怕我有负担,说是我爹派他过来的。” 于雪浓吸了吸鼻子,“我爹那人,当了一辈子兵,一辈子的直肠子,他要是能想起安顿家小,我家能是现在这般模样吗?” 她告诉自己她要读书,考科举,她要做官。她自己要亲自试一试,书读多了,心肠会不会变硬变黑。明明她父亲顶好的人,却没有好下场。 陆时雍不擅长安慰人,他一直以来学习更多的便是如何撩拨人心,利用人心。 于雪浓一脸决然说道:“此番去往霸州,你决计不会有事,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于雪浓的这番话,让他愣了一下。 父母早逝,他一直以来由祖父抚养,祖父为人古板刚正,对他亦是训诫得多,慈和得少。祖母虽怜悯他孤苦无依,虽疼他,但家中子嗣颇多,祖母亦是不可做得太过偏颇。 除了师父之外,倒是有另外一人在乎自己。 陆时雍轻笑了一声,他走过去将蜡烛轻轻吹灭,“夜深了,于小姐睡。” 于雪浓躺在床上,瞧着打地铺的陆时雍,她鼓起勇气问道:“你有银子吗?两日之后就得去霸州了,我想买些东西带着。” “我的钱都在那妆奁里,你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会在自己最大的限度里,给她自由。 于雪浓原本以为需要跟陆时雍好好解释一番,没想到他问都没问,但她仍然忍不住跟他解释。 “苏州到霸州到底是三千多里地,光靠着腿走,还不知道走到何年月。我买一辆马车,买一些路上能够吃的,用的东西。你若是累了,你还能在马车里头歇歇,别还没到霸州身体就坏了。 最重要的是,军中贪墨横行。” 她不好意思说他是军奴,换了一个说法:“你又是最底层的,发到你手头能有什么好东西。还不如自己备下些,能保上命来。” 于雪浓仍旧不放心,嘱咐道:“战场凶险,你去军营里头,不要想着出人头地,那些死得快的,都是想建立大功勋的。” 陆时雍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他把她卷进来到底对吗? 门外传来两声细弱地敲门声,陆时雍瞥了一眼睡得香甜地于雪浓,他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当真是一团孩子气。 未曾耽搁太久,起身开门,“傅师傅,可是办妥了?” 第10章 断无回头可能 外头被称为傅师傅的人,朝着陆时雍拱拱手道:“时间虽赶了些,但勉力弄好了一份路引。” 陆时雍你那张纸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片刻。 “苏颂,苏州人士,家中世代务农,家中亲眷皆亡故,欲重回霸州继承祖业。” 陆时雍轻笑,“倒也不算作伪,毕竟于大人是在霸州崭露头角,而她回霸州,也算得上子承父业。” 傅师傅一脸忧色,“没了陆府的支持,明允你今后的路怕是不好走。” “当年祖父将高太后得罪太过,高太后釜底抽薪绝了陆氏引以为傲的文人根骨。出了一位军奴出身的公子,朝堂之上怕是没有人愿意与陆氏为伍。”陆时雍说得浑不在意。 傅师傅心中一痛,“为何偏偏是你,当年老尚书最看重的人便是你,他属意你来继承衣钵。” 陆时雍只是端端正正给傅师傅行礼,傅师傅双手将他扶起,“何至于此!我与你父是至交,英年早逝是我之憾事。他就你一个儿子,我同你张师傅应当看顾。” 傅师傅又是一叹,“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此番前去霸州路途凶险,我和你张师傅不能同去,憾事憾事。” “两位先生也都有了家小,不比明允孑然一身。”陆时雍何尝不是心头一片苦涩,有时候他在夜深人静之时也会问上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就因他父亲早逝,由祖父亲自抚养之故? 他便被陆氏一脚踢出来,平息高太后的怒火。 好好的世家少年,变成身份卑贱的军奴。 他讨厌这种无力感,他的人生顷刻间被高高在上的人,弄得面目全非。 他也不喜欢师傅们对他露出的怜悯之色。 有时候他觉得于雪浓直截了当地讥讽,更令他自在。 于雪浓倒是一夜好眠,睡了一个大天光。 她见到随手放在八仙桌上的路引,她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她由最开始得难以置信转为满眼欣喜,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将陆时雍摇醒。 她先指了指路引又指了指自己。 他一睁眼便见到于雪浓放大的一张脸。 昨日傅师傅非得拉着他忆往昔,感来日,他都没睡几个时辰。 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有几分睡醒地慵懒,“对,是你的。” 陆时雍起身,一抬手穿好挂在一旁的青衫,头发随手一拢,早晨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低垂地睫毛衬得根根分明。 啧,当真有几分【意态由来画不成】。 外头地陆丰听到里头地动静,在外头询问道:“公子可是醒了?” 陆时雍朗声答道:“进来。” 三四名小厮鱼贯而入,有端着铜门、有拿着细白棉布、还有端着托盘放着材质各异发冠。 夸张了,于雪浓站在一旁不是很理解这种在最后一刻还死要面子的世家做派。 差不多明天你就得双手被缚,带着枷锁,你还在装啥。 世家贵公子体验卡眼瞅着就快过期了。 她没那么多讲究,用清水擦一下脸,她给自己梳了一个男子时兴的发髻,换上一身男装。 打着折扇便出门去了。 临走之前还摸走了陆时雍的银钱。 原以为只要她银钱带够了,她便能买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但苏州城里头,但凡好一些的打铁匠都不缺生意,好的武器更是需要提前预定。 她还是高价从人家手头收来了一柄花里胡哨地匕首,一看就是想送给家中子侄辈的礼物。 好的铠甲那就更不可能了,苏州自古以来便是膏梁之所,富裕之地。 当地民众崇尚科举,做官。 当兵,给人卖命这是最下贱的人才会考虑的出路。 既然防身的东西买不着。 那便买一辆马车,能套两匹马,车身最好轻便些。 有点后世日系车的配置。 她又备了些食盐,听闻北地食盐贵重,若贩上些还能赚上些许财帛。今后自己在霸州生活,总归自身需要银两傍身。 自何况她是专门的私盐贩子,贩盐量小,也不会引起当地蛇头注意。 她又买了些苏州时兴的丝绸布匹,课本上对丝绸之路的描绘,历历在目。 可见古时候对丝绸的重视。 她贩些丝绸定然不会出纰漏。 马车上的一小块缝隙,也被她塞上了苏州这边上好的茶叶。 最后她又多买了两套成衣,自己一套,陆时雍一套。 还有几双厚实的鞋子,这一千多里的路,没有高铁没有飞机,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得向前。 而在陆府的陆时雍,则是被他的叔父陆诲叫去谈话。 他的这位叔父,是他爹的亲弟弟,现在陆府的当家人。 “六郎,叔父已经替你打理妥当了,押送你去霸州的衙役一路上不会为难与你。”陆诲想要伸手拍拍陆时雍的肩膀。 “六郎你也不要怪叔父心狠,你是陆氏族人,自当为陆氏贡献你的力量。你祖母给你…”买字差点说出口,陆诲顿了顿道:“给你定好的妻子,陆氏自当替你好好照拂,若是诞下麟儿,叔父承诺,他便是大房这一支的继承人,谁都越不过去。” “若是没有怀上,也不打紧,叔父给你做主,在族里寻摸一位乖巧可爱的孩子,继承香火,定不让你还有我哥哥百年之后没得香火。” 想到他的侄儿去到霸州九死一生,他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他轻声细语问道:“六郎,你还有何心愿,只要叔父做得到,叔父上刀山下火海都替你办了。” 陆时雍冷笑,看来整个陆府都觉得他回不来了。 就连他百年之后的香火都替他计算得明明白白。 陆时雍垂下眼,敛住最真实的情绪,“叔父安排得甚是妥当,明允感激不尽。” 陆诲的手终于搭上他侄儿的肩膀,“明日一早你便上路,你祖母年纪大了,明日便不来送你了。” 陆时雍躬身告退。 他心头恨意翻涌,陆家那么多孩子,他父亲就他一个孩子。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头上。 他们不过是欺负他父母早逝,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他告诉自己得忍,他得忍住,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于雪浓回来的时候,发现陆时雍坐在八仙桌旁一动不动,就连杯子里的水他都没碰过。 她凑到他跟前,用手指在他眼前晃晃,“回魂啦!想什么呢?” 陆时雍慢慢收敛心神,眼中盛满了她熟悉的笑意。 “你出去都买了些什么?” 于雪浓掰着指头去数,陆时雍好性子在听。 于雪浓最后将自己给他买的新衣递给他。 “虽说你家里人会跟你准备,但按照你家里人的尿性,给你准备的衣袍估计还是有金丝线绣的,不实用的,陆公子,你得下凡了。” 陆时雍将她买的衣衫摊开,非常朴素的士子衫。 “有劳了!” 于雪浓摆摆手,“我纯属借花献佛,我问你借得钱我会还你的。但马车和马匹钱可不能算我的。” 陆时雍噗嗤一笑,“都随你,反正那钱你不花掉,自然也会落入旁人之手。” 于雪浓拍拍他地肩膀,故意高声说道:“富贵险中求!当年我爹还是被乡下的恶霸欺负得走不下去,才开启他波澜壮阔的一生。虽然结局算不得圆满,其实对他个人而言其实也算不虚此行。” “若是我爹还活着,你问他愿意在乡下老老实实过一辈子还是选择在军队厮杀一步一步上朝堂穿朱着紫。” 陆时雍有些触动。 于雪浓接着说道:“既然已经到了最底,今后我们每一步都是朝上走!共勉!” 陆时雍将于雪浓的话在嘴里玩味了片刻,“倒是颇有几份野趣。” 于雪浓不满,“这哪里是野趣,分明是至理名言好嘛。” 陆时雍拱手,“是是是,于小姐您说的在理,小可知错了。” 过了许久陆时雍却跟于雪浓说道:“于小姐可否陪小可去一个地方?” 于雪浓问了一嘴,但陆时雍只道:“去了你便知道。” 于雪浓挑帘看外头,绿芜青山还有不少农户扛着锄头去田间耕作,马车转了个弯,便到了江东陆氏的祖坟。 陆时雍抬眼看着她说道:“我跟我祖父告别一声,你在此稍坐片刻。” 于雪浓跳下马车,“来都来了,我父与陆老尚书也是旧相识,于情于理,我做晚辈都应拜会一下。” 陆时雍亲自将坟头上的枯枝野草除掉,稍稍修饰一番。又在墓碑前端端正正给他祖父磕了三个头。 陆时雍一边给他祖父烧纸钱,一边絮絮叨叨跟他祖父聊天。 “孙儿得去霸州了,今后怕是没有机会给您上香了。” “北国风光,孙儿还未曾见到过。祖父您也莫要忧心孙儿。” 于雪浓听了几句她便故意站得远些,假意看风景,给他留一些空间。 大概半炷香左右的时间,他便过来寻她。 她亦是点了三炷香,插在炉子里。 跟我爹扯上关系的人怎么会有好下场?官场倾轧谁又说得准。 后来陆时雍又恭恭敬敬跟他父母磕了三个头。 从此他便再无回头之路。 第11章 我看你能张狂到几时 鸡鸣不过第一声,陆时雍的贴身小厮陆丰便开始敲门,“公子,该上路了。” 其实陆时雍早就等着这一刻,他穿戴整齐的坐在八仙桌上。 陆丰推门时愣了一下。 他第一次见公子穿得如此素净,青色直缀,只是用同色的青色绸子将发束起,当真有几分少年意气。 而于雪浓早就赶着马车,在城外等着他们。 陆时雍对着陆丰就是一揖,“这段日子劳烦了。” 陆丰扶着陆时雍的手说道:“不麻烦不麻烦,只可恨我不能陪公子一到去。” “战场凶险,别人跑都来不及,哪有人还往上凑的道理。” 陆丰用手抓头发嘿嘿傻笑。 陆时雍又道:“我已拜托我叔父放你归良”他将卖身契拿出,塞到他手里,“收好,妆奁里头还有二十两银子。” 顷刻间陆丰地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诚心实意的给陆时雍磕头。 陆时雍将他扶起来,“走,别让官差等急了。” 等他站在陆府大门口,他的叔父已经跟眼前一高瘦一矮胖的差役攀谈,场面十分热络。 高瘦的差役眼中精光一闪,他朝着陆诲拱手道:“既然陆公子已到,我等便不耽误时辰了,此去霸州山高水远,还是早日出发。” 陆诲给他俩又塞了些银锭子,“我这侄儿未吃过苦,还望两位老哥多多照拂。” 名叫樊力的高瘦衙役坦然将银子收下,嘴上为难道:“我等亦是听差办事,不会难为令郎。” 但很快语气又是一转,“谁要我跟老哥你投缘呢,我便悄悄做一回主。” 他扭头吩咐矮胖的衙役,“陈平,那枷锁就不带了,人就是一个弱书生,用绳子捆上手做做样子就行。” 被叫陈平的衙役忙不迭地应下。 陆诲喜出望外,赶忙跟两位拱拱手。又扭头嘱咐陆时雍,路上一切以两位衙役大哥为倚靠,他们说什么你便做什么。 差役将驴车套好,“陆家公子跟我们走。” 陆时雍拜别家中长辈,他又撩起袍子跪了下来,“替我跟祖母问好。” 陆诲也是一脸泪痕,双手将他扶起,“好孩子,不枉你祖母疼你一场。” 陆时雍抬头望着天,天空还是深蓝色的,偶尔还有星子闪动。 之所以要他早些动身,说来说去不过是江东陆氏怕丢人,家里出了一位没为军奴的子弟,唯恐被人瞧见。。 罢了罢了,也别演什么依依惜别的戏码。整个江东陆氏也就自己这位叔父前来送行,他是弃子这件事早就昭然若揭。 两名差役翻身上马,扬鞭炸响,这便是启程的信号。 陆时雍爬上驴车,朝着陆诲拱手:“叔父珍重!” 陆诲摆摆手,让他放心去。 陆时雍瞧着他叔父的身影越来越小,他仰躺在驴车里,嘴里叼着一根稻草。 他开始一点一滴回忆他的生平,祖父亲自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 他坐在祖父身侧摇头晃脑背《千字文》,祖父跟着孩童的韵律跟着诵读,若是不小心被错,自己的手板心便会挨几下板子。 他又试着回忆与父母相处的细节,他突然发现他连父母的样子都快模糊了,他努力想要记起什么,只有片刻模糊不行的光影。 清晨静谧,他们出城的路偏僻,只听得车辙粼粼之声。 出城后,驴车朝西走,便到了驿道。谁知站在驿道口还站着一对四五十岁左右的夫妻,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凤凰山书院的沈从道夫妇。 他们踮着脚不住地往城里来的方向看,他们又想见早些见着他,又害怕见着他。两种情绪反复鼓噪,让人心神不宁。 情绪快达到临界点时,沈从道的夫人邹氏率先瞧见驴车,她用手拍了拍沈从道的胳膊,“明允来了。” 沈从道第一次瞧见陆时雍穿得如此素淡,浑似寒门士子,他不禁悲从中来,拉着陆时雍的手放声大哭。 两位差役早已司空见惯,还贴心给他们留出叙旧时间。 沈从道抚着陆时雍的脸,痛心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沈从道的夫人邹氏将一个小包袱塞在陆时雍手里,慈爱的说道:“师娘给你做了些饼,腌肉和酱菜,可以路上吃。你师父还给你准备了书墨,你到了霸州也不要忘了读书。” 沈从道絮絮叨叨一大通,换做平日,这两位差役早就不耐烦,早早地开始赶人。 他们摸着怀里头热乎乎地银子,在耐心等等。何况这个送行的,看起来非富即贵,他们的好处应当也是少不了。 押送倒霉的世家子果然是比一吊钱都拿不出的寒素好得多,前前后后得的打赏都快抵得上小半年的收入。 正当他们美滋滋准备收钱时,只听得沈从道故意大声说道:“明允你放心,为师会给许相公写信,只要许相公开口,高太后也会掂量一二。说不准你还未到霸州,赦免的诏书便下来了。” 高瘦的樊力三角眼中闪着一到精光,这老匹夫好生不懂规矩,当真是半个字儿都不愿给。 常年跟他打配合的陈平,立刻要扬起鞭子抽驴子,借助身形将两人隔开,“根据律令,充军流放之人日需行50公里,未能按时入营造册者,一律按逃奴算!” 沈从道的夫人邹氏倒是比她相公通人情世故,瞬间明了怎么回事。 她正打算从怀里摸银子,谁也没想到有一辆失控的马车直不楞登要撞过来。 只听的见马夫拼命跟他们挥手并且大喊:“快让开,快让开,要控制不住马车啦!” 樊力和陈平刷一下抽出佩刀,欲将两匹疯马斩杀。 谁知马夫却高喊,“谁要是敢动我的马,我跟谁拼命!” “自己的性命都快没了,还想着这些阿堵物。”沈从道搂着邹氏避走一旁,怒斥道:“当真是人心不古,被俗物蒙了心肠。” 最后离小驴车只有一根小手指的宽度时,她刹住了马车,同时她的脖子上也架起两柄刀。 陆时雍扶额叹息,她这出场方式当真是别致。 “两位大人,可否将刀从某的脖子处移开?”于雪浓忽闪忽闪着大眼睛,透露出愚蠢的天真。 樊力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徐徐撤下刀来,想来也不会是大人派来的。 陈平则更为憨直些,忍不住骂道:“你这小娃娃好生不晓事,你知道打扰差役办公是何等罪名?皮都把你扒下来。” 于雪浓弯着腰,不住作揖,一脸谦卑地模样。 “差役大哥,训人训渴了,小的给您倒些水来。”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就不相信我忽悠不了你们。 陈平拍了拍于雪浓的肩膀,“你这小子算你机灵。” 于雪浓颇为狗腿的递上水囊。 陈平正打算接,被樊力喝止下来,“时间耽搁得差不多了,要上路了。” 目光挨个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语气不善道:“规定期限到不了霸州,他陆公子纵然没有好果子吃,我们也会跟着吃瓜落,还不赶紧走。” 陈平纵然心有不悦,还是听了樊力的吩咐,将水囊还给于雪浓。 不情愿的上马,扯着马的缰绳道:“小子,驾马车的时候不要用蛮劲,要用巧劲!像我这样!走了!” 于雪浓追在后头还不住拍陈平的马屁,“哥哥好厉害,哥哥超级棒。” 彩虹屁吹得陈平当即找不到北了,走出去好远都砸嘴,“老樊呐,你这人就是没劲,我再让那小子夸夸,多舒坦。” 樊力眼睛一瞪,陈平立马讨饶,我先去探路先。 而还在原地的于雪浓还在听沈从道之乎者也的训斥。 说她怎可对一介小吏卑躬屈膝,一点风骨都没有。 还说君子持重,燕处超然。 怎可架着马车高声喧哗! 于雪浓垂着脑袋低头称是,她只希望沈从道赶紧训完,她还得追人。 沈从道训得口干舌燥,最后挥手让她走了。 于雪浓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爬上马车,生怕晚个一秒钟,沈从道又改变主意。 沈从道瞧着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用手指着她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她若是我凤凰山书院的学子,我非得罚她抄上三百遍《道德经》。” 于雪浓以袖遮面,祈求马儿快些跑,她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由于于雪浓的打岔,好好的别离感被冲淡了。 沈从道叹了口气,“希望明允一切安好。” 他的夫人拍了拍他的胳膊,“会的,一定会的。” 陆时雍的驴车跑不快,三两下的功夫她便追上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于雪浓给他打了个暗号,她在前面的驿站等他。 为了不显得刻意,她驾马车超人的时候还特意跟两位差役抱拳行礼。 她昨天仔细看了地图,到驿站只有这一条路。 也不过四五十里的路,搁现代社会一脚油门轰过去,撑死也就1个小时。 谁知她还能走上大半天,太阳西斜才看到了驿馆。 腿和胳膊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可得好好进去歇一歇。 其实按道理来说,她现在是不能够进驿馆,驿馆对标的人群是官员,但是等朝廷的拨款,驿丞早就饿死了,加上江浙之地自古便有经商的传统,加上天高皇帝远的便利条件。 他们也会对外经营,赚些银钱补贴家用。水至清则无鱼,朝廷也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雪浓给驿卒三十个铜板子,劳烦他给自己弄点热乎的吃食。 于雪浓长得清秀又乖巧,脸上挂着笑。驿卒接过铜板子,让她稍待片刻,等他忙完楼上那位在给她弄。 于雪浓插句嘴,“可是位官老爷,自己是否要避着些?” 驿卒忙不迭地倒苦水,“哪是官老爷,是个世家子。在这折腾一天了。” 驿卒告了个少陪,他去听听又怎么惹小少爷不满了。 于雪浓默默在心底补充:钱难赚,屎难吃。 就在这时候,樊力和陈平两名差役压着陆时雍进了驿站。 由于陆时雍是押送的犯人,若是有官员在此,他们便不能住,驿卒便把他们带到接待外客,捞点外水的院子。 陈平倒是先跟于雪浓打了招呼,“诶,小子!又见面了!” 在楼上的人,似乎也听到这里的响动,急忙将门扉推开。 倒是一位衣袍华丽、眉目英挺的年轻人。于雪浓瞧瞧他,又瞧瞧陆时雍,倒有几分神似。 “六郎,瞧你现在…当真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于雪浓仰着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唾道:“当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看来这人跟陆时雍是认识的,这位‘难伺候的小少爷’迈着急促的步伐,三两下便从楼梯上下来。 于雪浓悄悄挪到楼梯边,将脚伸了出去。 只听惊呼一声,人摔了个狗吃屎,还好巧不巧正对着陆时雍一行人。 远远地瞧去,好似给他们行跪拜大礼。 陆时雍作出弯腰姿态,“可惜我想将你搀扶起来,奈何我双手被束,你对我行此大礼,那只好生受了。” 趴在地上的年轻人肺都快气炸了,当即爬了起来,“我看你能张狂到几时!” 第12章 有刺客 “我若是你,我定然没有脸面苟活于世!我们江东陆氏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我们江东陆氏,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贪生怕死之徒!” 陆时雍背脊挺直,好似孤鹤。 有世家大族的八卦可听,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麻绳束手,一身寒素,当真搞不懂当世大儒沈从道看上你哪一点!还想要收你做关门弟子,你瞧瞧你也配!” 吃了半天瓜的于雪浓大概明白了,这应当是沈从道的狂热粉丝,沈从道喜欢的人,他就厌恶,见他倒霉了,那肯定是需要过来踩上两脚。 就是为了踩陆时雍找点不痛快,窝在离苏州城五六十里地的驿站等上一天,瞧他仆从也未带,怕是背着他爹悄悄溜出来的。 于雪浓走神的功夫,错过了许多内容,她赶忙细听。 “当年祖父不敬太后,你得祖父照料最多,你便成为军奴;但太后宽仁,待陆家一如往昔,父亲丁忧结束,便要去金州做刺史,不日便会启程。” 他拍了拍陆时雍的肩膀,“我爹还说了会给我说一个京城里头的闺秀,不比你只能让祖母花银子给你买,听闻最后还被人叔叔接走了。 你说你好好的世家公子,沦落到了买媳妇,而且还让人给跑了!讽不讽刺!” 那人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今后你拍马都追不上我了!” 伸手又拍拍陆时雍的脸,“好好做你的军奴!今后你拍马都追不上我!” 吃了一嘴瓜的于雪浓、樊力、李平等人都觉得陆时雍很惨,他不过是陆家推出来的替罪羊。 于雪浓忍不了,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太讨厌,她要给他些颜色瞧。 刚巧旁边有一个人蹲在那吃面,她一把抢过他的碗,准备泼过去。 谁知陆时雍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料。 直接用被束的手腕,勒住他的脖子。 吃瓜的人被这翻转惊呆了,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驿馆的官差们也围拢了过来。 他不住的给驿馆官差打手势,还愣着做什么,快来救自己。 他可是真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他被陆时雍像死狗一般拖行,在他快要看见他祖父的时候,陆时雍开口说话,“当初来陆府宣旨的人,不过是要陆府出一个小辈替祖父顶罪,并未言明具体是谁?” “你不是说你若是我,你便不会苟活于世间,成全你所谓的名节还有陆氏的脸面。”陆时雍的话让他汗毛倒竖,他好后悔没有听从父亲的话去招惹这个疯子。 “现在你的机会来了……”陆时雍一点一点收紧自己的手腕,他感受到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他突然发现他的人生还有好多事没有做,他还不想死。 陆时雍眉头皱起,他闻到一股骚味。 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小童,捂嘴偷笑,“阿娘,你瞧那位哥哥好不知羞,竟然尿裤子了。” 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刚刚说得有多大义凛然,现在便有多难堪。 他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子力气,直接将陆时雍掀翻在地,夺门而出。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性命好似最不重要的东西,随时可以舍弃。”陆时雍坐随意坐在地上,几束乌发垂落下来,到有几分落拓感。 “但我偏不,我要好好活着,哪怕卑微的活着,只有活着才有翻本的可能。所以,陆时谅不要拿你所谓的世家道德感约束我!” 陆时谅的肩膀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你这小伙子,抢我的面条做什么?你想吃,你在叫一碗就是。” 于雪浓点头哈腰给那位大叔道歉。 见热闹看完,大家便散了。 于雪浓伸手,想要把陆时雍拉起来。 陆时雍定定地瞧着她,似乎她的脸上有一朵花。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过了许久倒是笑了起来,在于雪浓看来那感觉好似阴霾了许久的天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阳光。 押解陆时雍的两位差役也在暗戳戳讨论,其实是陈平单方面咕叨,“世家大族就是刺激!” “这一趟真是值,又有钱赚还有戏看。” “老樊,我赌这陆时雍绝非池中之物,只要他能活下来,我瞧着这江东陆氏指不定谁说了算。” 樊力一脸不耐烦,“行了行了,咱们就管押送犯人。” 陈平闭嘴,但心下忍不住抱怨,老樊今天怎么回事,跟吃了枪药似的。 陈平对于雪浓的观感不错,看来他的眼光跟自己一样,觉得陆时雍挺无辜的,但有时候人的命运就是差一些,投了好胎也没有好运道。 对于痛打落水这件事,于雪浓一直不屑为之,但今日她要去找找陆时谅的晦气。 “你你你,你是谁啊!你凭什么脱我衣服。”陆时谅是真吓到了,他真的是遇上变态了吗?一个男人脱另外一个男人的衣服。 他还被绑在树上。 他真的错了,他不应该偷偷从家里头跑出来,一个小厮都不带。 听闻最近苏州城里头流行兔儿爷,两个男人在一起,做正常夫妻该做的事。 问题是他不愿啊!他对男人没有兴趣,他还想清清白白的娶京城闺秀! 于雪浓一点都没有含糊,将陆时谅脱得只剩最里内的衣服。 于雪浓的手搭在他腰间,他真的吓得魂飞魄散,“有话好好说,我有钱,只要你不碰我,我给你钱。” 原本还有些纠结的于雪浓,可不纠结了,你越是怕什么,那她可就越得做什么。 陆时谅开始自己的价码,“我有钱,我给你钱,你放我走。我荷包里头,有两三两碎银子。” 于雪浓神色不虞,两三两银子打发谁呢。 他立马追加条件,“荷包里头还有私印,你拿着我的私印,随便去苏州哪家银装都能取一百两银子。” 拿着私印去钱庄取银子,自己还没到钱庄估计就被人给扣下了。 这帮世家子,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只要给一点甜头,普通人就拼了命的往前冲。 她用手拍了拍陆时谅的脸,“小伙子,心眼不要太多。” 他腰间一凉,自己最里内的衣服被他给脱掉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他现在顾不得形象了,他压根就不应该来找陆时雍的晦气,这是一段什么可怕的经历。 “你要是再吵,我就把你的亵裤脱下来,塞你嘴里!” 陆时谅瞬间噤声,这都是什么可怕的地方,遇上什么可怕的人。 当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呜呜呜,他好想回家! 驿馆里头,有一个小童扭头问他阿娘,“阿娘,外头是什么声音?” “外头有老虎,专抓不听话的小孩子。” 小童捂住耳朵,一把扑入他阿娘怀里。 陆时雍啃着干硬的馍,心里头开出了一朵小花,想必是于雪浓去找他那堂弟的麻烦。 陈平吃得呼呼啦啦,“你也别怪我们哥俩心狠,你没有银子,只能啃干馍。” 陈平又给自己添了碗饭,“你师娘手艺真不错,这肉酱带劲。” 吃得满嘴油还不忘感慨,“没成想,我还吃到当世大儒夫人做的肉酱。” 樊力将筷子用劲,拍在桌子上,“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樊力仔细回忆了陆时雍跟那个陆氏子发生争执的场景,问了一句,“陆公子,我瞧着你的身手怕不是会武。” 陆时雍敛着眉目,含混道:“不过是粗浅的把式,上不得台面。” 樊力给陆时雍告罪,“之前我们只是用麻绳将你的手束住。想着你是文弱书生,掀不起乱子。 但刚刚你用双手勒住人的模样,可不是不会武的模样,那手法是个练家子。 既然是练家子,后头的路程就需得将枷锁给戴上。” 陈平觉得这一趟押解犯人,樊力总喜欢挑刺。 他忍不住提醒樊力,“好哥哥,咱们可是收了他叔父的银钱,可是让咱俩好生看顾,才走一天,你就讲枷锁给人带上不合适。 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我一个人都能打三个。” 樊力眼睛一瞪,“你懂什么!” 陈平犯起了浑,“此事若是传出去,今后那些发配边疆的人家,谁还会给咱们孝顺银子?人家公叔给咱们的银子是咱们跑半年的收入! 你不要你的名声,我还要名声呢!” 樊力恨得牙痒痒,“你这夯货!” 两人当中,其实是陈平武力值高,以往陈平事事都听他的,让他产生了自己是领头的错觉。现在陈平突然不买他的账,他除了干瞪眼以外也拿他没有办法。 樊力和陈平因为给陆时雍带不带枷锁的问题,不欢而散。 陆时雍松了一口气,他逃过一劫。 樊力和陈平折腾一天早就早早睡下,陆时雍靠着草垛,借着月光等着于雪浓。 谁知于雪浓身上带着些泥土,头发上沾上些枯叶。还用一件雪白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些鲜菌,看样子她是收拾完陆时谅之后,跑到山里捡了些菌子,手里还提溜了一只雉鸡。 于雪浓晃晃手头的战利品,用嘴型告诉他,加餐! 陆时雍摇摇头,也便随她去了。 雉鸡和野山菌融合在一起,勾引出奇异地香味。 不少在睡梦中的人直接被香得醒过来,谁这般缺德大晚上折腾好吃的,惹得肚子里头的馋虫咕咕叫。 于雪浓和陆时雍一人捧着一个碗,大快朵颐。 好嘴的陈平自然也是闻到味了,他一见是于雪浓,当即哇哇哇叫起来,“你小子,背着我吃好吃的,快快快,给我拿一个碗过来。” 恰巧刚刚跟于雪浓混熟的驿卒捧着碗过来,谁知被陈平直接截胡了。两人还差点闹起来,为了避免嚷嚷地更多人知道,他飞快地跑回厨房在拿一套碗筷。 陈平也没含糊,直接抄着筷子就朝锅子里头捞吃的。 于雪浓哪里管得上他们,自己都快香麻了,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都给吞了。 四个人一人抱着一个碗,飞快的进食。 陆时雍舀汤地时候,他余光瞧见了一个黑色身影。 他本能的一偏,躲过了杀招。 陈平嗷了一嗓子,“有刺客!” 第13章 睡不着就背《论语》吧 刺客见一剑扑空,很快调整状态,直接抬手劈下。 陆时雍用脚踹了一脚桌子,桌子直接朝刺客的方向飞过去。 刺客偏身去躲,陆时雍趁此机会近身。 陈平将自己的佩剑丢过去,“接着!” 陆时雍也没含糊直接朝刺客心口刺过去。 刺客急急后退。 就在这时,又有箭矢朝这里射来。 陆时雍的攻势瞬间逆转,他用剑躲开射向他的箭矢。 刺客化被动为主动,再次提剑欲除之而后快。 陈平打算加入,却被樊力一把拦下。 樊力下了死力气,他才将陈平这个二愣子给拉住。 一块吃锅子的驿卒,在第一时间便把锅子安全转移。 于雪浓也抽出那柄花里胡哨的匕首,没想到离苏州城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便会遇上第一批杀手。 原本还有些劣势的局面,由于于雪浓的加入慢慢逆转。 陆时雍故意卖一个破绽,引得刺客近身。 于雪浓反手扯掉刺客的面罩。 陆时雍惊呼,“陆叔?!” 陆叔见陆时雍见到自己的真容,当即没有留手,“六郎,对不住了!” 陆时雍有些难以置信,明明他都坦然接受自己是江东陆氏弃子的事实,他们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当真如陆时谅说的那般,自己没有以死谢罪,成全陆氏的名节?!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他的肩膀便被陆叔刺中。 没想到自己迎来的第一波杀手竟然是自家派来的。 陆时雍也没有留手,对着陆叔的肚子刺了一剑,“陆叔,劳烦你给公叔带一句话,我陆时雍会回来的。” 陆叔盯着陆时雍秀美的面容,他不经意间透出来的狠辣,让他本能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驿馆火光漫天。 而他们一道吃锅子的房间却大门紧锁。 而陆叔早已跳窗而逃。 临走前,还不忘将窗户封死,用火把点燃。 于雪浓冷笑,这些世家大族为了所谓的体面,当真是一点都不顾惜旁人的性命,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有想着让陆时雍活着。 他们不会允许一位军奴出身的高门辱没他的姓氏。 于雪浓环顾着火光漫天的房间,能这么快引燃,想必之前就在门窗上刷上桐油。 火势越来越大,原本木头搭建的房子早已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外头又有人不住的朝这间房放箭。 若非陆时雍推了她一把,她便被刺得一个透心凉。 于雪浓趴在地上,狠狠唾了一口,“你不死,你们江东陆氏不会心安。” 陆时雍让于雪浓将她包菌子的衣袍给自己。 于雪浓趴在地上一边躲避流矢一边去找被自己丢弃在一旁的衣袍。 他让于雪浓将衣袍举起,他自己喊话道:“陆叔,你跟公叔说一声,若是时雍不小心殒命,他的好儿子时谅,侄儿只能将堂弟留下来陪我了。” 陆时雍的话引起了外头人员的骚动。 有人说是陆时雍为了活命故意弄出来的小把戏,七郎在凤凰山书院念书,怎么会跟他搅合在一起。 于雪浓悄悄移到窗户处,直接将陆时谅表明身份的私印丢了出去。 外头的人彻底不淡定了,还在地上躺着的陆叔,即刻吩咐,先把他们救出来。 陆叔捂着伤口说道:“六郎你莫要骗我们,哪怕是在外头你也敌不过我等。你又何必执着于苟活于世,何不早日去了,全了江东陆氏的体面。” 于雪浓恨得牙痒痒,原来世家大族为了维护所谓的体面,竟然是逼人自尽! 陆家此番派来的均是好手,电光火石之间便把他们从火场里营救出来。 他俩的脖子上双双架起刀柄。 陆叔道:“七郎到底在何处?” 陆时雍反手提出要求,“放我们走,把我们放走,自然告诉你,七郎在哪?” 陆叔咬紧牙关道:“六郎,你莫要欺人太甚!” “是我欺人太甚吗?就因为我姓陆,你们便对我赶尽杀绝?” 陆叔一挥手,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柄便撤下。 “咱们各退一步,你告诉我七郎在何处,让你的人将七郎带过来。只要我见到人,我就放你们走。” 于雪浓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档口,直接栖身道陆叔身旁。 一柄花里胡哨的匕首贴在陆叔的脖子上,冷呵道:“将我们的马车迁来!” 陆叔不肯,让他们擒住陆时雍。 此刻陆时雍并无藏拙,陆家派出的好手压根近不了他的身。 陆叔眼睛一眯,“不知六郎在何处习得一身武艺,倒是小觑你了。” 于雪浓将匕首贴近几分,“老人家,你在跟我们磨蹭一会,你的血便流干了。” 与陆时雍交手的一个年轻人心下着急,脱口而出,“爹,你就放他们走。你拖不得了!” 于雪浓的马车也被驿卒小心翼翼的牵过来,只求他们不要殃及池鱼。 于雪浓拖着陆叔想要上马车,陆叔并不配合。 她也没惯着他,直接对着他的腿弯处踢了一脚。 陆叔当即跪倒在地。 年轻人想冲过来护住他爹。 陆时雍用剑尖指着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六郎,我爹的伤势已经拖不得了。你们绑我,我绝对不会阻拦你们的去路。” 陆时雍拒绝,一个只有半管血的老头,越到后头对他们的威胁越小。 陆叔的儿子当即照着自己的胳膊划了一刀,“六郎,我也已经手上,对你们而言没有威胁。”说着还放下了刀柄。 “以六郎你的武艺,我不是你的对手。” 陆时雍将剑架在他脖子上,果真如他说得那般没有抵抗。 于雪浓架着马车,一路奔渡口而去。 陆叔的儿子说道:“六郎我怀里有金疮药,你用上一些。” 他努力的散发善意。 陆时雍并不领情,将剑贴着他的脖子近了几分,“你给我老实点!” 他有些委屈,“我和我爹也是听令行事,不得已而为之,六郎,还请你莫要见怪。你应当知道你叔公的,他把江东陆氏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后面还有几波人马?”陆时雍压根不想叙旧。 “老爷谨慎,不会将计划和盘托出。但江东陆氏的手,也不会伸得太长,过江之后当是无虞了。” 陆时雍点点头,跟自己猜测得差不多。 只是今晚已是夜深,早就不能渡河。 后面还有追兵,今晚他们如何熬过都不知道。 离渡口越来越近,陆时雍怕他窥见他们太多内幕。 手作刀口状,直接让他打晕。 随意扔在路边。 于雪浓问陆时雍后面该如何走。 早已潜伏在一侧的樊力,直接用剑刺过来。 陆时雍直接用剑去格挡,并且反手一砍。 陆时雍冷笑道:“看来樊大哥亦是眼馋陆某的项上人头,想去领赏。” 樊力敢作敢当,“没错,若不是陈平那个夯货捣乱,你哪里还有命在!” 樊力骑着高头大马,半挂在马身上,又对陆时雍发起了进攻。 于雪浓架着马车拼命往樊力身侧去靠,她要用马车撞他的马。 两柄剑交缠在一处,火花四溅。 “好小子有两下子!”樊力转变思路先去刺于雪浓,于雪浓身子往后一倒,用腿部的力气,踹了樊力的手腕。 弄得他差点脱力! 樊力狠狠道:“今日你三番两次出现,我便猜到不对劲,果然你跟他是一伙的。” 于雪浓可没有跟他废话,用匕首乱刺,同时不住用马车去撞他的快马。 樊力竟然真被她缠住了。 陆时雍丝毫没有留手,招招朝着他命门而去。 陆时雍趁着他慌乱之时,翻身上马,直接让其掀翻在地,生受了一脚马蹄。 当场喷了一口血,昏死过去。 陆时雍翻身下马,将樊力身上的令牌握在手里。 于雪浓架着马车,陆时雍骑着马,短短的一天发生了许多事,两人倒也无话。 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明枪暗箭朝他们射过来。 他们并未选择去村里投宿,他们不敢再去试探人心。 就选在一个小山林里头,两人倚着马车睡上一觉。 陆时雍心思重,他摩挲着樊力的令牌。 于雪浓躺在马车里,一闭上眼,今日发生的事便在眼前闪过,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索性坐起来,撩开车帘,发现陆时雍慵懒的靠在马背上,恰巧月亮破空而出,淡淡的光华笼罩周身,好一副玉人倚马图。 听到响动的陆时雍懒洋洋说道:“于小姐也睡不着?” 于雪浓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荒郊野外,哪是这般容易?保不齐追兵便到了。” 陆时雍不搭腔,只是说道:“我记得于小姐打算考科考,既然睡不着,我们就背诵一下《论语》抵销这漫漫长夜。” 陆时雍又道:“不知道于小姐《论语》背诵到第几章了?” “把你会背的部分背诵给我听一下。” “虽说咱们是在流放的路上,但课业并不能拉下。从现在开始,咱们便抓紧起来。” 于雪浓翻白眼,这个人有毒。 “现在咱们最要紧的事情,难道不是保命吗?哪里能沉下心来念书,读书的事情等我到了霸州再说,以我的聪明才智,通过乡试应当问题不大。” 于雪浓对自己很有信心,又不是一步到位考科举,加上自己只是入门级别的考试,她又不是要拔得头筹,只要压线过了就成。 陆时雍当即泼了一盆冷水,“你可知乡试的时间可是多久?” 于雪浓一脸疑惑,陆时雍当即扶额。 “乡试又称作「秋闱」,一般在八月举行。” 于雪浓算了算日子,当即跳脚,“那这么算来岂不没有多少日子了?” 现下虽然是4月份,到8月份还有4个月时间,问题是他们去霸州路上就得耽误3个月!实际上她能够真正备考的时间只有1个月。并且她的字还没有练过,到了霸州之后,她更多的时间是需要放在练字上,那就意味着,她需要在路上学完所有的考试类目!” 于雪浓当即崩溃,她能够申请参加下一次乡试吗? 陆时雍冷漠答道:“下一次乡试便是三年之后。” 陆时雍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女生本就发育得早,19岁的女孩子假扮男生跟16岁的女孩子假扮,难度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她不能再等三年!她必须今年考上乡试。 陆时雍笑得一脸和煦,“那咱们便开始。” 于雪浓脑袋低垂,放弃挣扎,从现在这一刻起,她便开启她的备考生涯。 四月初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凉,林间的树枝随着山风发出沙沙细响,偶来也会惊起一窝飞鸟。 于雪浓和陆时雍便在林间,你一句,我一句诵读《论语》。 一遍《论语》诵读完,于雪浓刚爬上马车便睡着了。 陆时雍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一股难以名状的愉悦从心底蔓延。 第14章 当面挖角 陆时雍小憩片刻,抬眼整个天空都是好看的蓼蓝色,偶尔些许星子闪过。 他偏头看了一眼睡得一脸香甜的于雪浓,摇摇头,她倒是好眠。 他先找些水源给自己洗漱一下,肩膀上的伤口得再上一次药粉了。 结果他刚刚牵马,于雪浓便惊醒。 一脸凛然,见人是他,她才换做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于雪浓便跳下马车,将马儿解开绳索,一道去水源附近,人畜都补点水。 于雪浓用手拘着一捧水,哗啦哗啦便往自己脸上浇,整个人瞬间清醒。 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除了被人追杀之外,其他一概感觉挺好。 陆时雍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想必昨晚渡口早已埋伏官兵,今天咱们应当是过不了河。” 于雪浓皱眉,“早知道如此,昨晚咱们便绕道而行,现如今不是增加难度。” “这也是我的猜测,何况刺杀我的人马来自江东陆氏,基本上属于仇杀,差役樊力则是自己想赚我叔父给的银子,何况流放路上死上个把犯人在正常不过。” “既然如此,应当不会有官府的人追击咱们,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渡河便是。马车里头我准备了好些丝绸,青盐、茶叶之类的江南好物,我还指着它们凑我的束修钱。”于雪浓内心还是存在侥幸,万一呢。 但人生当中往往没有侥幸,也没有万一,至少在陆时雍心里头便是如此做想。 于雪浓抱着她的丝绸死活不愿意撒手。 只要他们将丝绸带到北境之地,利润便能打上好几个滚。 将银子白白丢在荒山野岭,她决计做不到。 “陆公子,陆大公子,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求求,真的不要抛弃这些丝绸,我都听见它们在哭泣。” 于雪浓双手合十,只求陆时雍改变态度,毕竟他还没有从世家贵公子的身份中转变过来。 但是她不一样啊,她早就从京城顶级贵女切换到跟本地妇女扯头花的普女。 急需银子傍身的好吗? 陆时雍勉强同意,但后面若发生意外,他们便第一时间放弃马车。 于雪浓表示,绝对不会存在意外,求求他不要乌鸦嘴。 陆时雍摇摇头,也便随于雪浓去了。 为了稳妥起见,他们也稍稍做了改观。 于雪浓恢复女装,扮做兄妹两人,殖货贩卖于北境。 同时他们放弃渡江,朝北面去,多绕点路,争取甩开被追杀的命运。 一路上于雪浓都有些提醒吊胆,生怕被官府派出的追兵截胡。相反陆时雍则淡定得多,又带着她,一句一句背《论语》。 于雪浓那颗不安的心也在背诵过程中,逐渐平复过来。 古时候没有摄像头,追杀一个人,付出的时间成本、人力成本都是无可比拟的,加上陆时雍逃奴的身份并未坐实,并且这则消息爆出去到开始派人缉拿,整套流程下来估计都得2个月左右。 算算日子,他们都差不多该到霸州了。 于雪浓本就伶俐,她沉下心来跟着陆时雍诵读《论语》,十九岁少年人的记性好的缘故还是原身本就聪颖。 陆时雍带着她诵读个两三遍,她便记下了。 她尝试着背诵,只是在极少情况下需要陆时雍提醒。 慢慢地越来越纯熟,她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论语》的二十篇竟然被自己背诵出来。 陆时雍问她理解《论语》蕴含的道理吗? 她诚实地摇摇头,以前父亲对待自己念书的态度便是,女孩子只要能识字便是很好了,她本就是惫懒人,加上家里头不缺吃不缺穿的,她干嘛要努力,她只要略略识得几个字,便是极好的。 陆时雍笑了笑,口气颇不以为意,“无妨,我解释给你听。” 陆时雍当真有几分做老师的天赋,《论语》讲解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比父亲那时给哥哥请得夫子靠谱多了。 以前自己扮做哥哥身侧的小厮偷听过几堂课,夫子讲课跟念经似的,自己当即败下阵来,趴在哥哥桌上睡着了,还流了不少哈喇子。 夫子视为奇耻大辱,最后还是父亲亲自上门替自己赔不是,只说小女顽劣,今后会好生教导。 于雪浓突然开口说道:“陆公子,我发现你挺适合做夫子。若是以前家中夫子讲得跟你这般,我和哥哥便不会三天两头挨打。” 陆时雍偏头看了身侧的少女,陷入回忆中她,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陆时雍都有一些后悔,自己把她拉进来局里,到底对不对。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陆时雍收起他的心软。 于雪浓也没打算听到陆时雍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父亲打哥哥的时候,哥哥特别不服气,他一直反驳就是夫子教得不好,妹妹也睡着。父亲气得破口大骂,夫子再不好,教你这个猢狲也是绰绰有余。” 于雪浓抚掌大笑,笑着笑着,她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好好的家就散了,只剩她一个人。 陆时雍鬼使神差般的伸手,替她擦掉眼泪。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阴恻恻地声音传来,“你还想好?我瞧着好不了!今天便是你的死期!”这句话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来得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掀翻在马的樊力。 还有他的搭档陈平! 樊力跟陈平说道:“咱们哥俩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指着这次!” 陈平虽有不悦,但还是点头。 于雪浓大喊:“且慢且慢,有事咱们可以谈!” “樊力无非就是自己吃不下,才想着带你玩!差役大哥你可别上当了!说不定他还给你少报了酬劳。” 于雪浓搅混水,她见陈平有些迟疑,她努力加柴火。 “若是一开始便想着跟你分账,当初他接了江东陆氏的好处,第一时间就会告知于你!而不是在自己吃不下之后才拉你入伙!” 樊力破口大骂,“小娘皮,你胡说八道。”扭头冲陈平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砍了!咱们好去复命,拿赏钱!流放路上死个把人在正常不过!” 这段话说完,樊力气喘吁吁。 陈平反倒是收刀,“老樊,你跟我交底,陆氏家主许了你多少银子?老陈我虽憨直了些,但并不傻!” 樊力用手指着他道:“你还不傻,咱们被挑拨离间了,你还来问我!” 于雪浓趁热打铁,“差役大哥当初你不是断言陆时雍非池中之物,今后江东陆氏是谁的都不一定!” 陈平应和道:“某事做过断言!” 于雪浓大喜,“只要差役大哥放了我们,他重归江东陆氏之时,他能给你的,可不是樊力那厮给你许诺的几千两银子的酬劳!” 陈平当即炸毛,对着樊力龇牙,“几千两银子,你跟我说三百两银子,而且还是咱俩平分!” 于雪浓乘胜追击,“江东陆氏是江南世家的脸面,怎会只出几百两的银子!一定是他贪墨了去,他只是想引得你出头。到时候分银子之时在一脚把你踹开,此等言而无信之人,不值得共谋!” “放你娘的狗臭屁,她就是在挑拨离间!老陈,你可不能上当!”樊力怒不可遏,“我要杀了你这个小娘皮!” 陈平反倒跟她挡了致命一刀,“我瞧着她说得在理,姓陆的给了你多少银子!” 樊力破口大骂,“你这脑子就是猪脑子,这般明显的挑拨离间看不出来!我没杀了这个姓陆的,那陆姓家主会给我银子吗?” “差役大哥,你可别听他胡说,家主最是大方。为了做姿态,他给你们的打发都花去了不止三百里银钱,买陆家体面又如何会吝惜!一定是樊力背着你,偷偷跟家主见面。他撇下你拿了陆家的好处!” 樊力眼睛都气红了,他一定要杀了她!他发誓! 于雪浓早有防备,弯下身子一躲,险险避开。 陆时雍架着马车,努力让马儿跑得更快。 于雪浓抽出匕首,朝着樊力面门扎去,“你这般跳脚,被我说中了!想要灭口!” 原本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陈平立即反水,“老子平生最恨有人拿我当枪使!” 陈平没有惜力,一刀劈下去,怕是不死也得残废。 樊力找准机会,对着他手腕踹了一脚,让准头有些偏移,自己将马速度降低,堪堪避过。 于雪浓在此喝彩,“差役大哥好身手!” 樊力气喘吁吁,“陈平,你当真是猪脑子!他俩武力不低,你把我弄死了,你确定,你吃得下他们?老子怎么摊上了你这种队友!” 陈平觉得有道理,当即改变了攻势,朝着于雪浓而去! 这人一点自己的原则立场都没有,随随便便倒戈! “差役大哥,咱们是自己人啊!他欺骗你,我们要可以谈谈合作!我们这也有一位陆氏子!他不过是暂时落难,若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拉他一把……” 樊力当场喝断,“这小娘皮就是给你灌迷魂汤,等他们发达,我樊字倒着写!发配军奴能活着回来的,能数过来的人不到五个,即便回来哪个不是落得一身残疾!咱这个可是拿现银!” 陈平决定还是跟樊力合作。 于雪浓见分化失败,认真迎敌。 陈平招式狠辣,刀法快,好似长眼睛似的,好几次都要伤到于雪浓之时。 陆时雍便轻松控制住马车,或快或慢,避开杀招! 樊力也加入战局,“咱先盯着拿姓陆的!” 压力全在陆时雍这边,陆时雍冷喝一声,“找死!” 直接勒紧缰绳,让马停下。 借由巨大的惯性,顶他们的马。 这一变化彻底让原本刺杀的角度发生偏转,樊力由于受伤,让陆时雍有机会一把擒住樊力,恰巧陈平的剑朝他刺过来。 樊力便替陆时雍挡了杀招,当场毙命! 陈平被眼前的变数弄得呆掉了,陈平本身就脑子不太够用,但他知道他的无心之举,杀掉了自己多年的搭档。回去都不好复命! 于雪浓又在大喊:“你杀人!你把他杀了!” 陈平有些杀红了眼,他想着要不然把他们都解决。 陆时雍似乎洞悉他的意图,“你以为你把我们都杀了,你就能洗脱罪责?不如我们联手,坐实他意外身亡。” 陈平还有些犹豫,陆时雍加一记猛料,“若是被上官查到,他是被你的剑刺杀身亡,不管你有意无意,下一次流放三千里的名单恐怕便有你的名字!” 陈平瞳孔微缩,率先收手,“你要我如何?” 第15章 发热 陆时雍朗声笑道:“还是老规矩你押着我北上去霸州,就当无事发生过。” 陈平跳脚,“你当人是傻子?他们肯定会起疑?” “昨日驿馆大火,众人纷纷逃窜,你也恰在其中。等你找到我等之时,樊力早已不见踪影。” 陈平用手揪住陆时雍的衣领,“昨日你被刺杀,多少眼睛瞧见,你当他们查不出来!你在故意坑我不是!” 陆时雍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指甲,“所有的线都让你说了,他们便会疑心你在洗清罪责。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让他们自己去查。” 陈平觉得说得有几分道理,只听陆时雍接着道:“到时候你放出些风声,他背着你与陆家家主有交易,被陆家家主收拾了也未可知。” 陈平抚掌,“妙极妙极,现如今陆家家主升任陈州刺史,他不会在他起复之时放任任何不好的传言产生,咱们借他之手抹平此事!” 站在一侧的于雪浓,吸吸鼻子道:“那他怎么办?” 陈平满不在乎的说:“我挖个坑把他埋了便是,这荒山野岭的,谁找得到。” 陆时雍颔首,“人都死了,入土为安为好。” 他们说干就干,找了一块地,将樊力埋了。 陈平还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壶酒,给他撒上。 “你这老小子就是心眼太多,下辈子实诚些!” 他们也不敢耽搁太久,便开始启程。 陈平这才仔细打量起于雪浓,“没成想,你还是个女娃娃。” “还不是为了躲避你们的追捕,特地乔装了一番!” 陈平当即上当,真怀疑于雪浓话里头的真假。 陆时雍敲了敲于雪浓的脑袋,“现在开始你便开始背。” 于雪浓摸了摸被陆时雍敲的脑袋,开始背了起来。 陈平还颇为不嗤,“都被贬成军奴了,还想着念书,弄得跟秃驴念经似的。” 今日的陆时雍颇为严厉,只要于雪浓背诵的过程中有一丝磕巴,陆时雍便会用小木棍打她手板心一下。” 她都不知道他陆时雍何时准备的小木棍。 陈平瞧着于雪浓惨兮兮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 但他还没笑多久,陆时雍也会随机问他几句。 若是他答不出来,陆时雍的眼风也会往他这边扫。 随即他又硬气起来,他都需要听自己的,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陆时雍冷冷道:“若不是你不识字,怎么混了十几年还是一个押犯人的差役,给你的还是最没有油水的送往边境的流放犯。” 陈平脖子一梗,“谁说我没油水的,这一次我便拿了十来两银子!” 陆时雍冷笑,“对我们江东陆氏而言,十两银子一个普通的席面都不够看,还值得你拿出来炫耀。” 陈平当即就要炸毛,拔出剑想要跟陆时雍拼上一把。 于雪浓赶紧调停,“两位大哥,现如今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咱们能不能先不要窝里斗了。” “陆公子说话就好好说,不要夹枪带棒,给人提建议委婉些。” “陈大哥也不要生气,这人还没有从世家公子的状态中走出来,海涵一下。” 于雪浓两人各打五十大板,之后说道:“陆公子说得有几分道理,若是陈大哥识得字的话,不说别的,你在押送犯人这条路上,你应该能做到翘楚。 你这武艺,我瞧着不低,按道理京师被贬的官员应当属于陈大哥您的范畴。这帮被贬的人,分分钟都会复起。不少人还入主阁部,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 你若是在他们落难的时候卖个好,他日他们扶摇之上,抬你一手不是手到擒来。” 一说到这陈平便有发言权了,他就一拍大腿,“他现在上司的上司,以前还是跟他混的,叫孙亮海。他认得些字,找了些门路,让他负责押送去江陵的犯人。也是他命好,押送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宰相,许大官人。 后面许大官人复起,也没忘了孙亮海,还让他做了一把手!” 于雪浓趁热打铁,“正巧咱现下有机会,有人教咱们识字。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陈平想想也是,还主动跟陆时雍赔不是,毕竟人又不收他的束修,还让自己跟着他学习。 既然是拜师那就拿出诚意出来,比如说现在驾马车的人便换成了陈平。 在马车里头的于雪浓认命的拿出之前陆时雍给她准备的备考书册之一的《论语》。 陆时雍要求她在今天,背诵完所有的笔记。 他随时会进行抽考。 晚上睡觉之前,她得预习《孟子》前三篇,最好能背诵纯熟。 于雪浓眼前一黑,这不距科考还有100来天,至于吗? 当然她这话可不敢跟陆时雍说。 她摇头晃脑的开始背诵,陆时雍难得放松心神,倒是靠在她的这摞丝绸上睡着了。 既然打定主意要科考,于雪浓立即调整状态,全身心投入。 一天前还觉得有些晦涩难懂的《论语》,现如今她诵读出来,竟品出些许韵味。 她合上书,尝试整本书背诵。 《论语》中的文字顷刻间化作图片,一帧一帧在她眼前浮现。 不觉间,二十章《论语》悉数背完。 她看着《论语》上头的批注,越看越惊心,不光有对句子的注解,还附上比较经典的时事案例,从而引申出具论证依据。 难怪陆时雍让自己将注释都给背下来,想必《论语》有关的考点基本囊括此间。 于雪浓细细读来,品位注疏之人的破题思路。有种醍醐灌顶之感,之前不懂的地方瞬间理解其深意。 古语曾言半部《论语》治天下,她只当是牵强附会之言,今日读来,原是自己浅薄。 诵读起来,不觉日头有些偏西。 他们为了稳妥起见并未去驿馆,而是去了不远处的荒庙。 陈平驾了大半日的马车,早就嚷嚷饿了。 他对昨日晚上于雪浓弄得雉鸡鲜菌锅念念不忘,嚷嚷着最后锅中一些好物全便宜那驿卒。 陈平说什么也让于雪浓再给自己弄一次,他得吃过瘾。 于雪浓恨不得翻白眼,自己昨日纯属侥幸才找到那些鲜菌,鬼知道这块地界有没有? 无论于雪浓作何解释,陈平一概不信。 他俩嚷嚷地凶,为何陆时雍一言不发。 于雪浓瞧着陆时雍一脸惨白,额头上有些许细密地汗珠。 她不经伸手,有些发烫。 想必是他肩膀上的伤口发炎了。 她顾不得那么多,将陆时雍的衣服解开,肩膀处的溃烂有些触目惊心。 陈平到底是见多识广,他俩合力将人抬下来,陈平当机立断,“这腐肉不剜掉,你怕是挺不过这关。我的手脚很快的,你忍着些!” 陆时雍点点头。 陈平接过于雪浓的匕首,喝了一口酒对着刀口喷了一口就当消毒。 于雪浓想要伸手捂住他的眼睛,陆时雍轻轻触碰她的手,很快便放开,“我忍得住,雪娘不必担心。” 于雪浓鼻头一酸,“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陈平下手快准狠,一大片的腐肉直接剜了出来,他还从包袱里头拿出了干净的白布。 他一边给伤口撒金疮药一边说道:“你之前就纯属浪费这上好的金疮药!你不把伤口弄干净,再好的金疮药给你都是浪费。” 陈平给他上完便塞到自己口袋中去了,到底是世家公子哥,好东西见多了,不珍惜。 陆时雍朝着陈平拱拱手,“明允,谢过陈大哥救命之恩。” 陈平摆摆手,“没有说得那般严重,你可得好起来!我还指望着你能重回陆家,到时候给我安排个一官半职,让我过过官瘾!” 于雪浓原想着自己去找找菌子,看看能不能再逮上一只雉鸡。 陈平将她按住,“女孩子心细,你在此照顾他。我去山里头转转,能不能猎些好物。” 于雪浓眼泪汪汪,“陈大哥,当真是好人! 到了霸州,我给你送锦旗,让你在上司面前得脸。” 锦旗是什么?陈平一脸懵。 看来他们这边不流行这玩意。 那就更好办了! 于雪浓信誓旦旦,她一定给他弄得妥妥帖帖!风风光光! 于雪浓扶着陆时雍进了那座孤庙,她简单拾掇下,勉强能凑活一晚。 她扶着陆时雍躺下,恰巧孤庙里头有一口井。 又提溜一桶水上来,随便摘了些宽大的叶子,折成酒樽状。 给他喂些水,身体内有炎症多喝水,多排尿,才好得快。 最后又给陆时雍净手,擦脸。 她不敢去得太远,怕陆时雍有事会找她,她在附近捡了些枯枝,生上些火。 她突然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带火折子!明明有一次出逃经验,怎么这点小事都会忘记,非得带一些花儿无用的丝绸,青盐,茶叶! 陆时雍感受到她情绪突然变得低落,想要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安慰她,“无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于雪浓吸吸鼻子,“你不用安慰我,你越是这样,我心里头便越难受。” 这两日她总是会想起哥哥被人推下悬崖的场景,她离哥哥不过一射之地,她却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被人推下悬崖。 她陷入自我厌弃当中,若是当年自己上进些,不想着躲懒,跟父亲多学些招式,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死。 而今也是,自己若是得用些,他是不是不会受伤。 一时间泪水潸然而下。 一双有些微凉的手覆上她的,“你不要把所有的事情归结到自己身上,你的心思太重,你会被压垮。偶尔你也需要学会放下。” 于雪浓不喜欢被人窥伺自己的软弱,她起身欲走。 陆时雍反反倒握住她的手,给她讲了一个小故事: 有一天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闷闷不乐。 祖父恰巧在家,问我怎么了? 被家中兄弟排挤这等小事我自是不愿意告诉祖父。我只是说道,我的问题太多了,祖父你帮不了我。 祖父一反常态的和煦,还说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没有拒绝,祖父带我乘着马车到了郊外的家祠。 祖父指着一排排墓碑说道,只有躺在里头的先祖,他们没有问题。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各种问题,而我们需要的是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没有人一辈子可以不遇到问题,只要你活着,问题就会接踵而至。 也许我们无法避免问题的产生,但是我们可以一点一点去解决存在的问题。 最后于雪浓微微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恰巧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丝细密引得空中弥漫着白雾,天地间霎时寂静。 一瞬间于雪浓觉得,这般过一辈子也挺好。 第16章 毒蘑菇 “我今天猎了两只雉鸡,还被我捡到一只撞晕过去的兔子,那山上好多蘑菇,反正我全部采过来了。今晚你们有福啦!”陈平兴奋的声音隔着好远传过来。 于雪浓赶忙出去相迎,陈平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献宝似的展现自己猎来的宝贝。 于雪浓附上若干马屁,把陈平的武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陈平颇为受用! 进入荒庙,收拾得还算妥帖。 陈平发问:“你怎么不生个火,虽说现在是四月,还是有些凉,尤其是他如今还在病着。” 于雪浓垂下头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忘了带火折子。” 陈平觉得离谱,当真是没有出远门经验!随即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赶紧生火去。” 于雪浓在生火的同时,陈平也没闲着,自己又将雉鸡和兔子处理干净。 荒郊野岭的,也没个炊具。陈平想吃的雉鸡炖菌子自然是吃不到嘴。 于雪浓悄悄翻出之前自己偷偷装出来的一小罐青盐。 撒在雉鸡上面。 四月份万物复苏,她瞧着荒庙附近有不少野葱,她拔了些,塞在鸡肚子里头,给雉鸡增香。 于雪浓小心翼翼的烤着雉鸡,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弥漫整个荒庙。 陈平都被香得受不住了,问了好几遍,鸡肉烤好了吗? 他赶了一天的路,就指着这一顿! 他感觉自己一人都能把这一整只鸡吃完! 终于于雪浓将鸡肉从架子上拿下来。 她先撕了一个鸡腿递给陆时雍! 小姑娘就是偏心颜色好的少年人! 陈平也不气馁,没人给自己递鸡腿,那就自力更生,自己揪下来。 一口下去,陈平都快香迷糊了,这小丫头怎么做得,一点肉腥味都没有,只保留鸡肉的鲜香。 三下五除二一个鸡腿吃下肚,立刻又揪了一大块鸡肉,大快朵颐。 外头雨声潺潺,孤庙烟火气十足。 陈平不住的催促于雪浓赶紧将兔子烤好,他压根还没吃好。 他还不住的往火堆里丢枯枝,于雪浓提醒他很多次,烤东西并不是火越大越好。 陈平就是不信,还嫌火不够大,他恨不得把这孤庙都给点了。 最后还是陆时雍出言制止,于雪浓才松了口气。 于雪浓瞬间有一种带一个熊孩子去野炊的感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勉强将兔肉烤好。 她发现陆时雍和陈平悄悄站在门边,陈平的手按着剑柄。 陈平率先出招,来的黑衣人段位可是比上一波高得多,身姿仿若轻燕,徐徐后退。 打了一个口哨! 十来个黑衣人便冲出来。 他们仨对视了一眼,今天怕不好过了。 武功最好的陈平顶在前头,这些黑衣人没有花哨的招式,走得都是一击毙命的路子。 好几次陈平都差点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陈平将口中的血沫吐掉,对陆时雍说道:“你叔公为了杀你当真是下血本,请这种顶级的高手对付你!” 陆时雍捂着肩膀,气喘吁吁道:“那某倍感荣幸。” 陈平摆开不要命的架势,“老子我就喜欢跟人反着来!你们越是要杀他,老子就越要保下来!” 倒还真是没让这帮黑衣人占到便宜。 于雪浓替他截住一个黑衣人,“都什么时候了,你俩还在耍嘴皮子!” 后面迎接他们的便是数不尽的刀光,于雪浓凭借本能去抵挡,她的那柄小匕首竟然还接住了对方砍过来的刀锋。 黑衣人道:“到底是于大人的女儿,有两下子!” 黑衣人见刀锋未伤及对方,凌空翻转后,直刺过去。 于雪浓急急避开。 身后又有一名刺客,朝她劈了过来! 陆时雍栖身来过,接下这一刀,刀锋交缠,一时间火花四溅! “是谁派你们过来!” 黑衣人对着陆时雍可没有半分留手,拼尽全力砍了下去。 陆时雍剑尖点地,身姿做鱼跃状,避开黑衣人凌厉的刀法。 领头的黑衣人道:“于小姐,只要你交出我们主上所需的东西,保你不死。” 于雪浓狠唾一口,“合着是冲着我来的!” 于雪浓恨得牙痒痒,“定然是那个许庭策!”只要他认出自己外,就没有另外的人见过自己! 黑衣人见于雪浓不松口,只道了声得罪。 招数狠辣至极,不出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三人身上悉数多多少少有些挂彩,以陆时雍身上所受伤最重! 他们人多,武功又高,再战下去怕讨不了好。 三人对视了一眼,陈平叫了一声退后,他朝黑衣人丢了一个烟雾弹。 打黑衣人一个猝不及防,他们仨趁机撤离孤庙。 幸亏孤庙便在一座荒山里头,他们还能藏在山里。 雨一直淅沥沥的下着,上山的路不好走。 烟雾弹只能帮他们拖延一阵子,很快便被黑衣人追了过来。 如雨点般细密的箭矢朝他们射来,于雪浓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她脸一偏,箭矢擦着她的脸飞过,钉在她摔跤的地方。 人生当真艰难,躲了三年还是被人挖出来,自己竟然如同三年前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陆时雍用剑劈开射过来的箭矢,一把将她拉起,“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起来!” 陈平又丢了一个烟雾弹,“快走!” 此刻也管不了太多,他们仨尽可能的往密林深处钻,躲开这群阴魂不散的黑衣人。 不知跑了多久,耳畔只有风声和雨声之时,他们便知道自己安全了。 他们仨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快。 他们仨彼此相携,打算找一个能休息的地方,腿都快不是自己的。 赶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吃上一顿热乎的,还没吃饱,便被人追杀至山里。 陈平忍不住抱怨,“连续两天,自己刚吃上一口热乎的,这些杀千刀的便出来找事!” 陈平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自己正打算吃烤兔子,结果他们就冒出来!今后他们犯到他手里,他定然不让他们好过。 但是他们现如今能有以后吗?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山洞,害怕暴露行踪,他们并不敢点火。 身上穿着湿衣,一阵山风吹过,冷的人直打摆子。 若不是自己这个大姑娘在,想必陈平早早的把衣服脱了。 他们熬了半个时辰,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打算捡一些枯枝,生个火,暖和暖和,别到时候自己人没有被找到,自己先冻死了。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塞牙。 这雨下得就没有停过,外头压根就没有干柴枯枝可以捡。 勉强捡回来些被雨水打湿的枯枝,陈平刚刚用火折子点燃,瞬间就灭了,还冒出浓重的白烟。 直接把他们仨从洞里头熏出来了。 陈平嚷嚷着受不了了,他宁可被那帮黑衣人捅成筛子,他也不要窝在山里受这个鸟气。 于雪浓瞅了一眼陆时雍,他点点头。 行,那就回孤庙。 至少里头还有自己捡来的干柴火,还有她埋在火堆里头的叫花鸡,希望没有被那群人发现。现在揭开,绝对的香气四溢! 他们仨也是说干就干,趁着夜色跑回孤庙。 小心翼翼地翻过围墙。 陈平手头握着的刀柄都有些发粘,整个人都微微有些颤抖。 于雪浓小声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 陈平一个眼刀飞过。 于雪浓磕磕绊绊的说道:“穿着湿哒哒的衣服的确不算舒服,至少咱们还留着一条命,命没了那才是真没了。” 在他们还没有达成统一意见时,孤庙里头传来金戈之声……还有人在极度痛苦之时发出的呜咽声。 等孤庙里动静渐小,他们贴着墙根猫着腰悄悄移到孤庙口。 于雪浓发誓她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场景,断臂断腿散落一地,还有些人直接被枭首,整个孤庙淹没在血海之中。 于雪浓第一个受不了,站在孤庙口将之前吃的雉鸡悉数吐了出来。 陈平和陆时雍虽然心下惊骇,勉强忍住心神,进去查探一番。 这帮黑衣人不过是在孤庙修整,根据现场打斗的痕迹判断,当时应当是没有任何其他势力介入。 陆时雍轻轻吐出四个字:“自相残杀。” 恰巧一阵山风吹过,抬眼看着这座孤庙,更衬得阴森可怖。 陈平对这个孤庙半分好感都欠奉,当即嚷嚷着要将马车牵走,“常言道宁睡荒坟,不睡孤庙。若不是邪门,寺庙怎会没有信众。” 陈平现在满脑子的鬼神异说,“之前有一位书生投宿孤庙,夜半十分来了位妙龄少女。那书生见色起意,与妙龄少女云雨一番。第二日书生便成了一具焦尸。夜半来的少女不是别人,是专吸男人精元的狐狸精。” 于雪浓翻了个白眼,“越说越离谱,老陈你是不是说书听多了。” 陈平煞有其事,让于雪浓小些声响,“不可对狐仙不敬,定然是这波黑衣人惹怒了狐仙,才对他们痛下杀手。” 于雪浓赶紧对陈平进行唯物主义再教育,“之前你不是采了些菌子吗?我寻思着他们应当是误食菌子导致的。” 一直不言语的陆时雍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于雪浓硬着头皮解释道:“陈大哥你采来的菌子,其实许多都是略微带着毒性的,菌子没有做熟,会产生幻觉。而这帮黑衣人我瞧着多半从小接受死士训练,活的跟杀戮机器似的。 若是寻常人吃了这菌,顶多是晕乎半天,清醒之后甚至还会觉得中毒之时产生的幻境还挺有意思。 而他们则不然,他们应当是回到了作为死士训练时的场景,踩着同伴尸身爬上来的怪物。他们得杀掉所有的人,才能活。” 陈平和陆时雍缄默不言,孤庙里头惨烈的自相残杀原因不过是一些未做熟的菌子。 一时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好笑之余又有几分造化弄人。 “想必黑衣人惨死孤庙一事很快便传到贵人们的耳朵里,他们暂时不会派人窥伺我们。想必这一路应当无虞。” 陈平拍拍胸脯,这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陆时雍话锋一转,漫不经心问道:“于小姐手头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还引得顶尖高手窥伺?” 第17章 背书 于雪浓打着哈哈,“当年我从许家离开之时,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我若是有东西,也应当在许相公家。” 陆时雍未置可否,她既然不愿意说,那自己也不要勉强。 于雪浓见陆时雍并未追问,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驾马车的陈平一头雾水,“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陆时雍靠在马车上,“既然如此,课业不可落下,你将先前我让你看的注释悉数背一遍。反正也是闲来无事。” 陈平都替于雪浓感到悲惨,幸亏自己只是赶赶马车。 于雪浓:…… 她对上陆时雍凌厉的眼风,她的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的,陆公子。” 陈平心下暗唾,“一点骨气都没有!”当然了,他也没有多少。 在陈平马上都要受不住的时候,于雪浓终于背完了。 耳根子也终于清净了。 他当真不明白,跟秃驴念经似的,有什么好的! 哪有搂着红楼里头的姑娘带劲! 陈平想到这里心头热切了些,等他将陆时雍押送至霸州,他可得好好松快松快。 他们大概又跑了二十里的路途,当真有些人疲马倦。 他们再也不敢投宿孤庙,恰巧路过一个村子,陆时雍颜色最好,让他刷刷脸,睡到人家里头,省得担惊受怕。 陆时雍原本想要拒绝,但看着于雪浓眼中呼之欲出的期待。 刷脸就刷脸。 颜值高就是好,很快他们便找到一户人家借宿。 于雪浓又掏出搜刮陆时谅时截留下的银子,递过去给那对年轻夫妇。 劳烦他们烧些水,他们在泥地滚又雨里淋,身上还带了些伤。 总归需要洗澡处理一下。 这对年轻的夫妇看见银子有些受宠若惊,推辞了几下,拗不过于雪浓便接了下去。 毕竟这个女郎给的银子,可是够他们一大家子半个月嚼用。 于雪浓松了一口气,睡人家家里头,还指挥人家干活,不多多奉上些银钱自是面子上过不去。何况他们一下子要烧三个人洗澡的水量,也是大工程。 她问妇人要了些皂角,清清爽爽洗了头发,身上就略微用另一桶水擦拭一下。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沾了水,让她忍不住惊呼。 这帮黑衣人,当真是不做人子! 但她一合上眼,脑海里全是孤庙里头断胳膊断腿,头颅满地滚的场景。 她吓得坐了起来,下意识得想要喝水,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毛病,反正一紧张就需要喝水。 她路过陈平于陆时雍的房间时,陈平的呼噜打得震天响,她都有些同情陆时雍了。 她端了杯水,正准备回房间的时候,恰巧陆时雍将房门打开。 两人都愣了一下。 陆时雍有些不自在的将脸偏了一下,玉色的脸庞浮现些许可疑的红晕。 她浑身带着皂荚的清香,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头,衬着巴掌大的脸,更显荏弱。 于雪浓瞧着陆时雍抱着被子,估计是想要去哪对付一晚。 忍不住好笑,恰巧陆时雍垂着脸,灯火给他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于雪浓鬼使神差的开口,“要不你去我房里头对付一晚?” 说完于雪浓便有些后悔,哪有女孩子主动邀约男人去自己房间的。 场面突然有些冷了,于雪浓又说了一句,“你不来就算了。” 她似乎又说错话了!她表达的意思不是她说的意思!谁来帮自己解释一下啊! 感觉自己这解释简直就是越描越黑。 陆时雍倒是轻笑了一声,“那小可就有劳于小姐。” 于雪浓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现如今这家伙心情挺好,只要他心情好,他就会「小可」长「小可」短的叫。 于雪浓忍不住出言解释,“你别误会,我晚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有些害怕……睡不着。” 好,她以肉眼可见的发现陆时雍面色冷了下来。 陆时雍冷然道:“陆某还是有自知之明,现如今陆某不过是一介军奴,自是摆的清自己的位置。” 你瞧,这人,说翻脸就翻脸! 一翻脸就自称自己是「陆某」! 哎,惹不起惹不起。 于雪浓考虑到他肩膀受伤,让他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他肩头的伤,反复撕裂,要是养不好,今后怕不是隐患。 她抱着一床被褥,随意在房里找了两柄长凳拼在一处, “现下我身量小,我凑活一晚。” 于雪浓躺下试了试,睡得不算舒服,但也能睡。 陆时雍神色复杂,自己现如今还要被一个女人照顾。 于雪浓倒是没有陆时雍那么多百转千回的心思,也许是累极,脑袋挨着长凳便睡了过去。 翌日日上三竿。 陈平用手摸自己身侧的床铺,陆时雍不见了! 他吓出一身冷汗,自己还得押送他去霸州,要是人丢了,他也得吃瓜落!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踹开于雪浓的房门。 恰巧于雪浓在凳子上翻身,又被突如其来的踹门声惊醒。 她连人带被摔在地上。 陈平大马金刀的走进来,看见睡在床上的陆时雍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于雪浓大清早被人吵醒,一肚子气道:“一大早晨发什么疯!” 陈平羡慕,到底是世家贵公子,被贬成军奴了,都还有姑娘愿自荐枕席! 陈平用手捂住眼睛,退后道:“你们忙,你们忙!我就不打搅你们的好事!” 这家伙还贴心的把门关上,于雪浓坐在地上一脸懵。 他们借宿的人家也听到动静,赶忙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被陈平拦下,他朝人家拱拱手,“无事,不过是我那两个弟弟妹妹在打闹,随他们去。” 虽然那对年轻的夫妇有些狐疑,但也不好直接冲过去一探究竟。 恰巧陈平腹中饥鸣,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陈平有些羞赧,“让人见笑了,平只能厚颜问问可有吃食让肚子不在饥鸣?” 那对年轻的夫妇笑道:“家中父母老迈吃不得油腻之物,我们煮了些米粥配上些饼子。” 陈平大笑,“如此甚好。” 一大锅的米粥都被他一人造进肚子里了,饼子也被他吃的七七八八。 这对年轻的夫妇眼神对了一下,还有两个人没下来,少不得害得做些,昨日给了他们不少银钱,若是让他们吃不饱,那他们就太失礼了。 他们少不得又开始生火做饭。 于雪浓和陆时雍收拾完下楼之时,陈平已经跟男主人聊得热络,还跟他们的几个孩子相处的都算融洽。 于雪浓瞧着女主人端出新的一锅粥还有饼子之时,她便明白怎么回事。 她告了声少陪,去马车里头装了些青盐和茶叶,这些便当做是他们的餐资。 他们仨吃饱喝足,看看日头他们得出发了。 于雪浓都想在这多住上几日,等彻底休息好了再说。 但一天五十公里的路途,可是硬性规定。 还好今天没有下雨,加上他们借宿的人家厚道,给他们的马喂了草料,马车都打理得干干净净。 今天陆时雍给她规定的任务背诵完《孟子》梁惠王、公孙丑篇。 于雪浓倒吸一口气《孟子》可不比《论语》简单,更为朗朗上口。《孟子》一篇就三千多字,快赶得上一篇论文,结果这陆时雍一下子还要自己背诵两篇。 陈平不明就里,“前两日你背得不是挺好的吗?他让你背,你就背呗!左右赶路也不耽误。” 于雪浓:…… 陆时雍见于雪浓面露难色,在马车里头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难度确实高了不少,那你就只背诵梁惠王篇。” 于雪浓时一个不服输的人,她说不必,自己定然能背诵下来。 陆时雍微不可闻的颔首。 于雪浓仔细读来,放在战国春秋时期宣传儒家思想,追求王道,难怪孔子惶惶如丧家之犬。 于雪浓细微的神态落入陆时雍的眼里,他开口道:“似乎于小姐有不同的见解,可否说来听听。” 他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 自己的想法都能被他洞悉到? “在大争时期,追求王道本就是缘木求鱼。 说得更直白我现在很饿,我希望能吃到一碗白米饭,霸道就是直接给我端上白米饭,别的不管,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王道则是告诉我,肚子再饿,也得白米饭配鲜鱼。细细地教你如何做一条鱼,如何片鱼,如何调料,如何炮制。期间夹杂若干吃饭注意事项,不可唧嘴,不可跷二郎腿。 王道从一开始便忘记,我开始所求的不过是一碗白米饭而已。” 陆时雍若有所思,他倒是第一次听到此番论调。 “于小姐的观点倒是令人耳目一新。” 既然聊开了,她索性就在多说上一些,“现如今……勉强……四海升平,需要用儒家思想禁锢人的思想,只有人人遵守秩序,也就是克己复礼,上头的人便能坐稳位置。 但上头的那帮人,习得所谓的圣贤书,一心却想着自己升官发财,党同伐异,半点不管百姓的死活。” 于雪浓认真的看着陆时雍道:“今日我也读一读这圣贤书,我瞧瞧我的心肠是不是也会变得歹毒。” 陈平捏着缰绳的手忍不住一松,“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想一些没用的。总归还是有好官的,就好比昨晚我们去借宿的人家,不都挺好的。” 陈平不提还好,一提于雪浓便有些炸毛,“陈大哥,你知道我付了他们多少银子吗?零零碎碎加起来得1两银子!还外加我的青盐还有上好的西湖龙井,全搭进去了!你知道那些东西我运到北地可以赚多少钱吗?!” 陈平当即不乐意,“你们还好意思说,若不是我倒霉碰到押送他,我能被人追杀吗?还被追杀两次!我就多吃上些东西又怎样,昨天晚上你们不也吃了我打的雉鸡和野兔!” “我可没吃上野兔,雉鸡我也就吃了一口,基本上那只雉鸡全吃你肚子里去了。” 陈平跟于雪浓眼里火花四溅! 陆时雍说:“自己身上还有些银钱,陈大哥吃的东西就算到自己头上。” 陈平自尊心受到伤害,喝道:“这不是钱的事情!她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于雪浓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大家算得上过命的交情,为了些许银钱闹不开心,确实是她浅薄了。 她叉手跟陈平道歉,说自己猪油蒙了心神,望陈大哥不要同小女子一般见识。 陈平本就是最重情重义的,既然有人服软,他也便没在追究。 这是这马车被他驾驶得飞快,想必是气得不轻。 第18章 逛街 马车上的三人奇异的沉默。 现如今于雪浓的心里头有些乱,自己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说出来的话,伤人伤己。 陆时雍冲她摇摇头,等陈大哥气消一些再说。 陈平是个憨直性子,过了一会儿,自己反倒是好了。 准确来说是于雪浓有些凄惨。 今日陆时雍对于雪浓格外严厉,今日她背书只要有一点小磕巴,她就得挨小木棍打手心。 加上她原本就不太认同《孟子》里头的观点,背诵得更加不顺。 陈平瞥一眼,人小姑娘的手都肿得老高。 陈平忍不住劝道:“读书又不是一日之功,她一个小女娃就看了2日的书,就偶尔需要你提点一下,很是不错。她又不是要科考,陆公子你太较真了。” 陆时雍没有明说,含混道:“她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总归是需要吃一些苦头,读书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 陈平点点头,自己这一路算是看出来了,一言不合就打手心,谁受得了。 等他到了霸州,看到他的小子,他今后也不强求自家的儿子非得读书,不就背不出来几个字吗?至于把手都打肿吗? 临近晌午之时,他们到了一座城池。 一般押解犯人都不会进城,但他们仨身上多少都有点伤在身,也需要在城里头买一些东西补给一下。 最开始陈平只是说他一个人进城采买,于雪浓跟小蚊子似的一直在他身侧磨他。 一会说上一句,你不担心我们逃跑吗? 要是我们跑掉了,你就遭老罪咯! 陈平:……,我真的会谢! 于雪浓扶着他的胳膊,眼巴巴道:“城里头的小饭馆不去尝尝吗?咱们也试试当地的特色?陈大哥,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我请你喝一瓮当地上好的酒水。” 在于雪浓喋喋不休的攻势下,他败下阵来。 陆时雍也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易地而处,陆时雍都不一定能招架住于雪浓的「撒娇」。 于雪浓见陈平终于松口,她高兴得欢呼起来。 陈平也松一口气,他第一次见识到女孩子的难缠。 他投降,他把他们都带上。 进入城池比于雪浓想象中的简单,陈平亮出自己的腰牌,城门兵便挥挥手,让他们都进来。 陆时雍提出他要去趟书肆,他想要买些士人的行卷,让于雪浓揣摩一下,科考行文的路数。 陈平和于雪浓一听就没有半毛钱的兴趣,他们俩果断跟陆时雍分道扬镳。 并约定好在一家酒楼会面。 于雪浓非常讶异,陈平怎么就放心让陆时雍单独行动。 陈平倒是难得正经一次,“我从十六岁开始便押送贬黜的官员、家眷等。到我手里头的人基本上没有任何起复的可能,他们的眼神均是灰败,认命的模样。只有他不一样,我在他的眼中瞧见了野心,这种人不会做逃奴,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平对治伤很有一套,他林林总总要了不少草药,指挥药童按照他的要求做成药膏,耽搁了快1个时辰,才拿了三瓶炮制好的药膏。 当然最后也是于雪浓付的银子。 于雪浓去了成衣店打算买两套衣衫,自己买一套,给陆时雍买上一套。昨日他俩的衣衫在躲避黑衣人的时候,早就破得不成样子。 他们得在买上一套。 陈平知道之后,大骂于雪浓偏心,昨日自己的衣衫也坏了,她怎么没想到给自己买。 于雪浓又出了出了一波血。 硬生生的给他也加了一套,还附赠一人一双鞋! 于雪浓就觉得陈平是故意为之,买完之后,她的身上不多不少一文钱都没有!非常干净! 等于雪浓和陈平到达小饭馆之时,陆时雍早已捧书细读,与周围这群贩夫走卒显得格格不入。 此刻早已过了用餐的高峰期,店家还特地给他多端出一份小食,让他边读边吃。 店家说道:“郎君闹市中读书,将来肯定会中状元!” 陆时雍眼底闪过一丝伤痛,但很快便隐了去。 他朝老丈叉手道:“如此便多谢老丈。” 于雪浓和陈平就位,陈平接过点菜的任务。 陆时雍拿出一张今后路途上的学习计划表单,详细到每天我们应当跑多少公里,以及对应需要学习的内容。 每天差不多都得多走20公里,覆盖掉一天的旅程,他们便可以入城休息一天,而这一天则是在客栈练字。毕竟到了霸州之后,我便不能如现在这般实时看顾你,书法不是旁的技能,能够速成。” 于雪浓深吸一口气接过于陆时雍给她做的学习规划表,就连见惯了魔鬼高考的人,头皮都感觉到发麻的程度。 在陆时雍的计划中,第一个月她需要背熟科考的全部书目《论语》、《孟子》、《诗经》、《孝经》、《易经》等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他会加入历史古籍中比较出彩的章节,让她进行背诵。 时间非常紧张,只能先不求甚解的灌下去。 第二个月重点则放在诗、词、赋身上,《文选》基本上是科考非官方必读科目,历年来进士题材多半从此选题。现如今你主要是考乡试,无需钻研的过于精深,我会从中挑上60首,背诵纯熟,此后每日以此做格律进行仿写。 我会对此进行判断。 第三个月重点将前两个月的内容与当下时局紧密联系,我会列出以往科考考试的策论破题典论,一个典论我会要求你根据历年考官行文偏好进行作答。 他又递给了她一份二十年来负责科考的官员名录,同时附上他们以往取文偏好。 可能第三个月会辛苦些,晚上找到借宿之地,你需得写上几篇策论才可休息。 于雪浓深吸一口气,若是按照陆时雍的计划不折不扣的执行,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考不中乡试。 既然目标既定,那就向前。 陈平点完菜回来之后,剑于雪浓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以为她还在纠结自己把她银子花光这件事。 陈平的手拍在她肩膀上,豪气干云,“瞧你这点子出息,今天这顿饭,你陈大哥请了。就当是回报你给我买一身新衣服。” 于雪浓泪眼汪汪,“陈大哥你可真是好人!” 他们仨这算得上吃了有史以来最安心的一顿饭,酒足饭饱后,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整个人感觉到疲乏。加上他们仨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伤,加上连续三日不间断的赶路,他们仨都想在城里休整一天。 陈平摸出一文钱,“正面在上咱们赶路,反面在上咱们就休息。” 铜钱抛出,正面在上。 陈平说道:“天意告诉我们,我们应当在城里休息。” “抛铜钱做决断其实是给你排除一个你不想要的选项。” 陈平点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在理。” 这次陆时雍可是一点都没吝惜,当即要了三间上房。 陈平颇为不满,“咱俩一间房即可,何苦浪费银钱,我兜里可没钱了。” 于雪浓当即拆穿,“当初可是谁说来着,去陆家得到的赏银可抵得上跑半年的嚼用。你还能没钱!” “我把他的项上人头给他公叔,我还能得几百两银子呢!” 陈平自觉失言,剜了于雪浓一眼。 一时间场面颇为尴尬。 陆时雍瞥了两人一眼,淡淡对于雪浓说道:“今日咱们不赶路,限你两个时辰将《孟子》梁惠王篇、公孙丑篇背完,背诵完成之后,我陪你练两个时辰的字。晚饭咱们就不出去吃了,让小二送到房里头来。” 于雪浓心下一抖,我们严厉的陆老师上线。 陈平瞧着陆时雍一脸冰霜的模样,他也不敢前去触霉头。 他只是给于雪浓打了个怜悯的眼神。 到了房间之后,于雪浓将心头的杂念排除,开始认真诵读,陆时雍则是背对着于雪浓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药。 好几次于雪浓都想前去帮忙,都被陆时雍眼神喝退。 她瞧着他肩头的伤口有溃烂之势,她便顾不得其他。 她暂时将书本一丢,亲自打了一盆水,用干净的细棉布小心翼翼擦洗一番。 “好不容易结痂又开裂了。”于雪浓嘴里不停地嘟囔,“也不知道咱们走了什么背运,接二连三遇着杀手,尤其是最近这一波黑衣人,下手是真狠。” 陆时雍微微试探道:“他们好似在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他们误以为在于小姐你的手里。” 撒药粉的手顿了顿,于雪浓叹了口气,“你当初问我要所谓的青州军名录想必也是幌子,你想要的东西应当与他们并无二致。” 于雪浓轻手轻脚的将白布从他的腋下穿过,缠绕两圈,系上活结。 一切弄完之后,于雪浓又替他合拢衣衫。 “那东西你拿不走,没有达到一定的位置,那东西不过是一介死物。” 陆时雍粲然一笑,“于小姐你说笑了,小可一直以来问于小姐要的不过是青州军得用人员的名单,不过是有朝一日进军营之后,看能不能求人照拂一二。” 于雪浓也不指望陆时雍能与自己交心,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她也不想去探究。 她退到书桌前,接着刚刚的位置开始诵读。 陆时雍亦是拿出他那本《尉缭子》看得认真,于雪浓微不可闻的摇摇头。 他开心就好。 第19章 西府(2章合一) 在苏州城里头的魏武始终放心不下于雪浓,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事事以于雪浓考虑为先。 而今于雪浓乍然离开,且并未知会邱将军,他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于小姐虽说十七岁了,但许多事情她并不清楚。 他思来想去还是去陆府碰碰运气。 一番打探他才知道陆时雍已经在发配霸州的路上! 他心里头有些不祥的预感,莫不是她也跟着他去了! 魏武牵出一匹快马,赶忙出城而去。 驿馆里头前几日发生了一场火灾,他跟驿卒打探了片刻。 听着他的描述,十有八九便是于小姐。 魏武彻底着急,他问驿卒要了纸笔,立即给邱将军修书一封。 于小姐估计要去霸州,还请邱将军看顾一二。 魏武又担心是不是自己搞错了,自己得在苏州城里在等等,说不定于小姐又回苏州城找自己。 远在西府的邱将军接到魏武的书信时,已经两个月都过去了。 邱将军正在为空降的西府别驾头疼,名义上西府里头所有的事情仍以他的意见为准,但突然安排个文官,到底是天家不信任他们。 于大人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是死也不愿意回京荣升,他就在西府待着,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 很多人告诉他小公子死了,只要他一日未瞧见小公子的尸首,他便相信小公子还活着。他得替于大人好好守着这份家当,亲手将青州军交到小公子手上。 魏武的来信直接让邱将军裂开,当初他们俩可是说好了,他带着于小姐隐姓埋名,他替于大人守好青州军。 大家分工协作,互不打扰,怎么才三年的光景,于小姐就离家出走?还跑到霸州来了,刚巧不巧,还是他的地盘。 他的这个队友能不能靠谱一点! 邱将军当即写了一封信回去骂他!当兵的人能写出什么好话,全是骂的很脏的大白话。 魏武收到信的时候,脸色由白变红,在由红变成青色,最后气成猪肝色! 其实他也很委屈好吗? 他一个死单身狗,哪里知道夹在两个女人中间的难处! 有本事他自己来啊! 早知道当初他就该选替于大人守青州军,哪里受两个女人的夹板气。 魏武仔细摸了摸书信封皮,总算露出一个笑脸。 邱将军还算上道,知道现在自己穷,还贴心的附上一百两的银票,让自己改善生活。 当即魏武便把钱氏和小虎叫上,走,爹\/相公带你改善伙食。 不知不觉于雪浓他们一行人走了两个月。 于雪浓已经习惯每日不歇的赶路和复习科考的高强度学习生活。 她基本上算得上回到高三时期的生活作息,她在夜间12点之前就没有睡过,早上5点起来开始早读。 于雪浓摆出玩命的姿态开始,陈平便默默地开始他作为后勤科长的工作,用他的话说,他先提前预演一下,今后他儿子要是打算科考,他也不会手足无措。 陆时雍作为「高三」班主任相当负责,他牢牢记得每一本科考教材内容,还能画出科考重点,还能结合历史真题举一反三,进行押题。金牌「科考」教师不过如此! 就连一直负责驾车的陈平都收获不少。 在她于雪浓之乎者也背书的时候,他也能摇头晃脑背上一段,偶尔被陆时雍点到做一篇策论,别说,他还回答的像模像样。 陈平心头美滋滋,扬言等自己回了霸州,也要报名参加乡试,混一个秀才公的名头。 走过羊肠小道,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巍峨高山,山顶竟有冰雪积年不化。 陈平激动得指着那座山头,“往那座山的方向走咱们便到西府了!” 竟然比预计的提前一个月。 于雪浓和陈平都很高兴,西府距离霸州非常近,撑死也就三天路程。 只有陆时雍的眼光黯淡一下,于雪浓敏锐的觉察到陆时雍的失落。 她想要安慰陆时雍,她张张嘴,却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陆时雍最讨厌人们拿怜悯的眼神看他,而他最不需要的便是他人的怜悯。 陆时雍冷漠说道:“于小姐的练字始终缺几分根骨,今日加一个时辰练字。” 于雪浓一口气向上翻涌,自己就不应该同情他!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给男人花钱倒霉三年,同情男人倒霉一辈子,心疼男人倒霉三生三世。」 自己不光给他花钱,还同情过他,刚刚自己还心疼他!全中!自己倒霉一点都不冤! 陈平见这一路上,陆时雍给着小姑娘布置的课业,人小姑娘基本上没打磕绊,无论多晚都按时完成课业,好几次自己起夜,都能瞧见她熬着灯油苦学。 哎,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要欺负人小姑娘了。 陈平路见不平一声吼,说得口干舌燥,陆时雍只是清淡的回答知道了。 当真是一拳打到棉花上,发作不得。 陈平给了于雪浓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于雪浓也觉得好生奇怪,明明陆时雍对自己和陈平都没说过几句重话,他俩为何都惧怕他? 她思索了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出来,索性不想。 这一路虽然赶路+念书着实很辛苦,但每周他们总能够找一家客栈歇息片刻,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进城。当她完成课业之时,他们便一通逛逛市集,越往北走,她带得青盐、丝绸还有茶叶价格便水涨船高。 她大致算了算,这一趟下来,她不仅能将之前问陆时雍借的本钱还上,还能剩下将近百两银子。 看在银子的份上,于雪浓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 越往西府的方向走,盘查便越仔细。 陈平都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以往西府这地,常年跟西夏征战的第一线,普通官员避恐不及之地,若是不幸来了西府,绝大多数人不会选择拖家带口,基本上就他一个人光秃秃的过来。 而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在城门口盘查起来。 队伍都排得老长,不少普通百姓窃窃私语。 “是不是西夏人又要打过来了?” “是不是有贵人要来?” “当官的最怕死,这种搏命的地方,他们怎么会来!只有我们这些搏命的商贾来此赚些银子。” 于雪浓瞧着这老长的队伍且按照现如今的盘查速度,估摸着今天晚上应当是进不了西府,他们估计得在墙根下睡上一休。 陈平也颇为气闷,眼看就到家门口了,反而被拦在外头。这群当官的,全都应当大卸八块。 而陆时雍却想得更深,西府是于大人起复之地,于大人出身寒微,最能体悟寻常百姓的苦楚。一直以来西府便是寻常百姓的乐土,于大人会在各种细节处予以照顾,就如眼前排队进城,以往都只是抽检,一百个进城的人,可能单独被拦下的只有一例。 像此间仔细盘查的情况,除了与西夏大战之时,寻常绝不会出现。唯一的可能便是:“当初以一人之力挑战整个陆府的那名剑客可有其他帮手,毕竟于大人在军中关系盘根错节。而今你离开,会不会有人接到你要来霸州的消息?”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悉数对准她。 于雪浓有些招架不住,“青州军二十多万人马,我父亲的得力干将不知凡几,当年我不过是十来岁的女娃,青州军之事,我父亲也不会跟我多家提起。” 她见陆时雍神色朝着不悦的方向转变之时,赶紧开口,“当年哪些人名讳官职我还是知道的,只是对不上脸。常言道人走茶凉,我父亲都走了三年,军队人马早已重新洗牌……” 她舔了舔嘴唇,接着道:“当真是影响力有限。现如今的盘查定然不是因为我,若是我哥过来,估计还有可能。毕竟当年青州军上下均默认她哥来执掌。” 提到她哥,她的神色有些落寞,但路还是得继续走下去。 陆时雍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果真是自己想多了? 排队进城的车马缓步移动着,还是陈平眼尖,瞧见西府都统制邱定坤。 “他为何会在此处?”陈平心头疑惑。 陆时雍听见陈平嘀咕声,当即确信,这个西府都统制定然是接到消息,在城门口亲自拦人。 于雪浓她反倒是半分都不在乎,女孩子本就发育的早,十岁的女童跟十七岁的姑娘早就是本质上的差别。 加上她翻了翻自己的记忆,对这位西府都统制邱定坤半分印象都没有。 加上如今她已然是做男装打扮,今后她在很长的时间都要做男子装扮行走世间,早早习惯省得今后在与人打交道之时露出马脚。 陆时雍给于雪浓做得身份天衣无缝,基本上让人查不出半分疏漏。 邱定坤拿着于雪浓的路引,翻来覆去反复查看,他的直觉告诉这人有问题,但是从文书看来无半分不妥,他也不能无故将人扣押。 邱定坤抬手,让他们过关,最后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观小友事从苏州过来,我想问你打听一个人?” 于雪浓弯腰拱手,“还请大人赐教?” “你可在路上遇见一位十七岁左右的女子?她生得极好,只要你见着就不会忘记。” 于雪浓哑然失笑,“若是真有这样一位女子出现,某定不会忘。” 邱定坤不觉有些失望,他收紧城门,一路严查,幻想着也许能逮住逃家的于家小姐? 邱定坤吐了一口气,于小姐被于大人养得甚为娇纵,三千多里的路程,她应当过不来。 为了稳妥起见,入城门这一遭她并未同陈平和陆时雍同行,而是她先他们一步。 魏武给邱定坤的书信,是说她同被贬做军奴的陆时雍一道离开,眼前就这一位文弱世子打扮的年轻人,人数上对不上,加上他真的不相信一名十七岁的女子会出现在离家三千里的西府。 古时候女性依附家庭给她的刻板形象,给她披上第一层保护。 加上他盘问的好些问题,她全然对答如流,他派出查探来的信息,与她说的别无二致。 虽说他总觉得不对劲,他还是抬手,撤掉进城的拦防。 就好似拥堵的水流,霎时间顺畅,又变成一条清浅的溪流汇入江河。 其实于雪浓的内心并未如她展现的从容,好些动作都是这一路上暗自观察陆时雍的行事做派偷学过来的。 虽有东施效颦之嫌,但从结果倒推,效果还是极好的。 陆时雍反而没有那般庆幸,当初自己就不应该省事,给于雪浓编造的身份时,编造一个苏州籍贯,留下一个巨大隐患。 邱定坤瞧着于雪浓离开的身影,他的不安感愈发浓重,电光火石之间他将「他」的脸与小公子的脸合在一处! 小公子潜入西府! 一切霍然开朗,邱定坤脑部一出大戏,魏武定然是担心他给自己的信被人截了去,让他不敢直言,于是将计就计假托「于小姐」逃家提醒他,小公子来了西府! 邱定坤越想越觉得在理,既然小公子还不愿与他相认,他也不好意思贸然打扰小公子的计划,一切便等小公子主动来找他。 邱定坤望了望天,恰巧一朵浓重的乌云飘来。 “这西府的天,怕是要变上一变。” 邱定坤神色的转变恰巧落在不远处,陆时雍的眼里。 陆时雍肯定邱定坤定然是瞧出于雪浓的疏漏,但他偏偏还将其轻轻放过。 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若干年后他才得知事情的真相,他有些哭笑不得,武人的思想不能以常理夺之。 这自然是后话。 邱大人一走,高压的盘查措施便解除,基本上大家拿出证明身份的文书文牒便直接放行。 由于于雪浓比他们先进城,她找了一家看上去干净的客栈,老规矩她要了三件上房。 她到了西府,她得把自己辛辛苦苦押运三千里的丝绸、茶叶、青盐给变现,赚银子!她可不想在依靠陆时雍的银子过活,虽说陆时雍从未向她讨要过,她与他非亲非故,用人家的银钱总归是不好。 就在这时陈平凑了过来,劝她道:“你傻啊,你把丝绸、茶叶、青盐都拉到西府了,你还差这点距离。” 于雪浓不明就里,陈平一路上鞍前马后,他也想分一些这车押运的利润。 陈平凑到她耳朵边上说道:“这边我有门路,咱们卖给西夏人,你的利润至少还能在打一个滚!” 于雪浓斟酌答道:“这不就是走私吗?” 陈平赶紧让她小声一些,“不打仗的时候,大家都这样做的,不然指望朝廷的拨款,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当真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第20章 我的钱你拿着 于雪浓心里头有些心动,“你这条路子靠谱吗?” 陆时雍对身外之物向来不在乎,用小木棍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些事情都不应该是你关注的重点,我把我的银子早已悉数交到你的手里,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读书。” 这一路下来陈平知道他们有秘密,他们虽然不说,但也猜到个七七八八,顺着陆时雍的话语附和道:“哪有正经读书人殖货的道理,你放心的交于我,我定然不会让你吃亏!” 于雪浓还在狐疑,但陆时雍直接拍板,“那就劳烦陈大哥。” 陈平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不枉自己一路来的辛劳。 当然陆时雍也不会让陈平白白分去利润,他指挥陈平让他帮于雪浓以「苏颂」的名义在西府落户,替她报好此次解试的名号。 陈平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陆时雍多加一成的利润做饵,由不得他不心动。 以「苏颂」的名义落户这件事比较简单,一声招呼的事。 难就难在跟她解试报名,要跟读书人打上几个交道,那帮子人恨不得用鼻孔瞧人。 看在银子的份上,自己会会这帮掉书袋。 他们提前1个月来到西府,陆时雍觉得有大把的时间对于雪浓进行突击训练。 基本上这一个月以来于雪浓基本上被陆时雍压在房里头闭门苦读,每天不是写策论就是在写策论的路上,突然发现,偶尔背书都算是他对自己的放松。 经过一个月的突击训练,我们的陆公子,终于点头,“勉强能够下场。” 于雪浓得到陆时雍的首肯,眼泪都要流出来。 能够得到「金牌科考讲师」的肯定,自己这三个月的辛苦值了! 于雪浓没有忘记当初跟他的约定,她将那份青州军得用人员的名单悉数奉上。 虽然他说是说,要用来保命。 以他的身手,想要活下来易如反掌。 但她担心的是,他还未曾站稳脚跟便想往上爬,其实这种是最危险的。 战场就像是无情的筛沙器,最后能够活下来的人,无一不是自身功夫过硬,还有一点点运气。 她担心他会贪功冒进。 她偏头看了看他,他仍旧穿着自己给他买的那身青布直缀,头发就用同色系的布带高束,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不出他的半分情绪。 于雪浓摇摇头,自己当真是想多了,呼吸间百来个心眼子的人,怎么会是贪功冒进之人。 陆时雍一反常态的约于雪浓出去逛街,他说他明日便要去霸州,得去军营报到。 于雪浓心底一沉,这一日终于来了吗? “我送你去!左右我离考试还有七日左右的时间,足够我送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陆时雍制止。 “我希望我在你心头留下的样子,永远都是我在陆家时的模样。在霸州,我的样子太狼狈了,我不想让你瞧见。” 于雪浓眼眶有些微微发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浮名。当年我离开许家的时候比你狼狈多了,我不也好好过来了吗?你这又是何苦?” 陆时雍只是不言,他带她去了一趟打铁的铺子,西府靠近霸州,算是与西夏交战的前线。 这里的打铁铺子里基本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陆时雍熟稔的招呼店里头的打铁小哥。 小哥见是他来了,端起一张笑脸,“按照您的要求,我跟我父亲总算是做出来了,你瞅瞅。” 陆时雍接过剑去,随手舞了个剑花,剑尖处寒光凛凛。 引得周围一片喝彩。 她原想送陆时雍一把趁手的武器,谁知道这些天天天被陆时雍关到客栈苦读,半分机会都没有给她。 他是什么时候跑去给自己打武器的? 考虑到陆时雍的银钱都在自己手头,今日陆时雍领她过来,想必就是付账。 陆时雍略略有些不自在,“一般下午你沐浴的时候,我就趁着那个机会去买的。” 于雪浓气鼓鼓的道:“那你也可以带上我啊!我也想出去放松放松,你这人就喜欢吃独食。” 于雪浓问:“剩下的软甲之类的,也买好了吗?” 陆时雍点点头,“其他的都准备妥当了,就是这柄剑需要等。” 后来陆时雍又带她来到一间书肆,书肆里头的小二似乎与他相熟,热情的迎了进来,还专门给他留了几份好的行卷。 陆时雍拱手,“有劳了。” 反倒是弄得书肆的小二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就给你去取。” 陆时雍瞧着确实是好东西,当即便要了。 他又去挑了《文选》、《律令》之类的科考书籍,还跟书肆里头的小二打好招呼,“若是有好的行卷出来,别忘了给他留着。” 西府这边不重视科举,读书风气不重,自然愿意在书卷上花的钱便是有限。 难得来一位大主顾,书肆小二自然是有求必应。 陆时雍见东西买完,便想着打道回府。 前边恰巧有座雁塔寺。 书肆小二道:“在西府参加科考的士人,基本上都会去雁塔寺拜拜,无论是求功名还是求平安都很是灵验。” 于雪浓很是心动,拉着陆时雍想要去拜拜。 陆时雍哑然失笑,“你去求神佛,还不如回去多温几次书。” 于雪浓虔诚地跪在观世音大士面前,恳求观世音大士让陆时雍活下来,他不过是江东陆氏丢出来的弃子,亦是受到父亲的牵累。战场凶险保佑他逢凶化吉。 后来又有僧人模样的中年人向她兜售高中符,其他人早就掉头走了。 她问道:“可有平安符?” “有的有的,还是雁塔寺主持开过光的。” 陆时雍忍不住出言提醒,“骗你的罢了。” 僧人模样的中年人高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青天白日污人清白!” 于雪浓认真选了一个看上去哪里都好的平安符。 随即付了银子。 她郑重其事的交在他手里,“心诚则灵,是不是主持开过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平安。” 陆时雍微微讶异了一下,还是将这枚平安符收在怀中,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裂开一道口子,有一枚小小的种子钻了进去。 今日陆时雍破天荒的没有催着她回客栈温书,全然陪着她一点一点逛完整个雁塔寺,包容她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小想法,听着她说一些没有边际地冷笑话。 太阳西斜,他们慢慢地往客栈方向走去。 陈平一脸焦急,见他俩的身影,冲了过来。 “血本无归,我们的东西被没收了!我架着马车马上就要到西夏人画的通商之地。结果我被一队人马拦住了,他们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还带着钢刀。 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劫走了我们的马车!” 说到后面陈平痛哭流涕,“早知道就在西府卖了拉倒,谁知道咱们到了最后血本无归。” 于雪浓严重怀疑陈平在这跟自己演仙人跳。 这不是他的地盘吗? 怎么东西还被劫走! 他是不是想独吞自己的东西! 陆时雍好似知道她的想法,冲她摇摇头,切莫将人看轻了去。 于雪浓一时间无法接受,如若东西真的丢了,她便只能厚着脸皮贴着陆时雍,继续花他的银子。虽然陆时雍从未说过什么,但这种手心朝上问人要钱的生活她过不来。 陆时雍问了劫持之人细节方面的内容,陈平仔细回忆了一番。 “这波人不像是马匪,马匪的装备没有那般精良,马匪高矮胖瘦都有。他们则不然……”陈平突然没有说下去,他们无论是身高,年龄,装扮还是从他们骑得马匹来基本上都是一样。 “青州军!只有青州军才有有如此精良的武器装备,朝廷里拨下来的东西,都是他们先挑,挑剩下的才轮得上其他人。” 于雪浓不明就里,“他们是只抢我们的,还是大家的都抢了?” “他们只是劫持我们的车马,前几日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我总是感觉有人跟踪我?每次我停下车查看之时,又没有任何异样。如果说是青州军,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陈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好不甘心,但自己又不能去找青州军的麻烦。 陈平下定决心,开口道:“你也别在我面前装了,这一路上我算是瞧出来了,你应当来历不小,西府都统制应当你也认识。你要是想要这批货,我估计你得去找他。” 陆时雍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她马上要科考,她需要走的是文官的路线,她不应当与于大人之前的旧部扯上太多关系,尤其是她马上就要科考的节骨眼上。 “左右不过百两的银子,没了就没了。从陆府出来你可是将我的银票全部拿走,你不差这一点,今后我去军营报到,多少也会赚些银钱,剩下的我都交予你处置。” 陆时雍的话总感觉这般奇怪,军营里头只有成婚的人,才会将银钱交于自己的媳妇。他俩算怎么回事,陈平还没有想明白怎么一回事。 倒是有一位身姿板正的年轻人朝他们走过来,冲着于雪浓弯弯腰说道:“小公子,我们家主人想请您前去一叙。” 第21章 青州军 于雪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当真不是别人。 没想到自己来这西府还没有一个月的光景,自己的身份便掉了一个底朝天。 陆时雍想要跟着她一块去。 却被年轻人拦了下来,“我家主人只请了小公子一人。” 陈平拍了拍陆时雍的肩膀,“整个西府都是他们说了算,咱们去附近的茶寮坐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时雍抿了抿嘴,只是不说话。这种无力感实在是太糟糕了。 陈平难得发现陆时雍的异样,安慰道:“我瞧你的身手即便是在青州军里头都是能排上名号的,我可是压你会起复。” 陈平吨吨吨将一碗茶喝进肚,发出舒服的喟叹,“为此我还损失了百两的银子,你可得找补给我,天呐,我竟然拒绝了百两银子的赏钱!我都佩服我自己的高风亮节!所以陆公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陈平郑重其事,“我要求不高,我只想做陈亮海那个位置,他就是看不惯我,每次都给我派流放最远的活儿。” 而另一侧的于雪浓则见到了都统制邱定坤。 于雪浓打量着邱定坤,看过去约莫三十四五的年纪,身高八尺有余,一脸络腮胡,鼻梁高挺,眉眼细长,看他的样子应当是有几分胡人血统。他绑腿束腰好一副精干模样,与此流行的宽衣博带形成鲜明对比。 于雪浓思忖,这其中的差别便是文官与武士的区别? 由于她是小辈,她率先跟都统制邱定坤见礼。 她的腰还未弯下去,邱定坤蒲扇似的大手便拍到她的肩膀,“世侄,你可让我这一通好找。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可是不信,当你进西府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你来了! 世叔我啊,担心你有什么计划,不能贸然打扰。 世叔实在扛不住,特此过来见你。” 邱定坤打量了半天,说话有些艰难,“世侄,这些年你过得很苦,你的个子都没怎么长,还是三年前的身高。” 于雪浓简直无语凝噎,看来西府的都统制将自己认成自家大哥了。 邱定坤瞧着于雪浓面露难色,一副他懂了的神情,“你放心,你都到了西府,这是咱们的地界。世叔给你多弄一些牛乳,这边娃娃都喝牛乳,长得高高壮壮的,你的身高一样能够补上来。” 于雪浓一言难尽,父亲手下都是些什么部下,先前的魏叔,现在的都统制,两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好脑子。 难怪青州军会被朝堂之上的老狐狸拆得七零八落。 邱定坤还在絮絮叨叨说她受苦了,连带着个子都不长了。邱定坤说着说着自己还说得起了火,扬言要写信骂魏武,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在搞什么东西,连人都照顾不好,还骗自己说小公子你死了! 若非他机敏,当真被骗了过去。当真是越想越气,他得立刻马上写信去骂他! 邱定坤提起她哥,于雪浓的神色暗了暗,终归没有告诉他,哥哥已然身死的事实。 若是魏武在她的身侧一定会告诉她,邱定坤是个认死理的,你嘴巴说干了他都不会相信,除非他亲眼见着小公子殒命当场。 邱定坤问店家要来了笔墨,当真开始写信。 她替魏武说了一车轱辘的好话,勉强才止住他的笔头。 邱定坤瞧着于雪浓可怜巴巴的小白菜模样,立刻心软的一塌糊涂,哪有不依的道理。等会就让她跟自己回去,他给她在青州军里头找个位置。 他即刻向圣上请封,当年于大人身死被圣上追封为中书令。而今你作为于大人唯一的嫡子,继承青州军自是名正言顺! 于雪浓坚决的拒绝,朝堂之上多少人盯着青州军虎视眈眈,若不是西夏大军陈兵边境,他们恨不得肢解了去。 现如今外敌还未退,已然就有内斗的架势。 若非国库空虚,他们恨不得现在肢解了青州军。 于雪浓的话,说到了邱定坤的心坎里。 自从朝堂里头没了陆老尚书,他们青州军已经坐了三年的冷板凳了。 现如今朝廷拨款慢不说,还找各种名目克扣,现如今又派出一个西府别驾,明眼人一看就是来掣肘我的。 提起这一茬子事,邱定坤便气不打一处来。 于雪浓将所有的线串起来,她决定对着邱定坤和盘托出,“邱叔,我打算在西府参加科考,青州军在朝堂之上不能没有替他们说话的势力,况且我父的死,终归需要有一个了结。” 邱定坤立即明白,“可是用「苏颂」的名义参加?” 于雪浓点点头。 邱定坤了然,随即开口,“你的那份文牒还是做得太过疏漏,有心人一查便会发现破绽。我替你重新弄一份,就算天王老子来的,半分破绽都瞧不出来。” 这就是认识地头蛇的好处! 邱定坤有些疑惑,于家小子的课业不是不怎么样?因为他不读书这档子事,他可没少挨他老子的打。可能是家逢骤变,突然开窍了? 既然小公子决定的事,他肯定是要支持。 他琢磨着能跟哪路文官搭上线,跟他的世侄铺路? 他大半辈子窝在西府里头,就跟青州军打交道,官场上其他人,他当真是两眼一抹黑。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官场确实是混得太失败了。 邱定坤是一个会调节自己情绪的,转眼他又高兴起来。马上小公子便要科考,到时候朝堂之上又有自己人了。 这可是比陆老尚书更信得过的人!他才是我们青州军最信得过的铁杆嫡系人马! 想到陆老尚书,迟钝如他,也反应过来。 “快去拿一份新入营的人员册!” 他真的是昏头了,前些日子西府别驾还跟他提了一嘴,会有个犯官之孙会发配到他们这。 他当时正在练兵,觉得这个西府别驾一天天的尽说屁话。 不犯事的能来自己这里吗? 现在细细想来当时西府别驾的神色应当是试探他,试探他对此知不知情。 邱定坤弄不明白了,既然他们不放心,干嘛把人往他这里头塞? 邱定坤在心底骂娘,这帮子文官,一肚子弯弯绕绕,有什么东西不能摊开了讲,让人猜来猜去,着实令人恼怒。 邱定坤终于在那叠新入营的人员名册里,找到了陆时雍的名字。 他冷笑道:“好狠的心肠。” 折辱人不够,还要将他弄来送死,最好死在青州军这里,还是他祖父费尽心血缔造出的青州军。 若是他真死在青州军,今后朝堂谁还敢替青州军说话。 陆老尚书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他在哪里?” 陆时雍穿着一席青衫,头发别着一根银簪,一副江南弱质书生的模样。 “将军可是在唤在下?” 他要的人就在眼前。 只听来人继续说道:“不知道陆某可有为将军分忧之幸?” 三年前先皇骤然崩世,太子年幼,高太后掌权。当年太子表露出亲政之意,陆老尚书作为太子恩师,撤帘逼迫高太后还政太子。高太后以不孝的名头迫使太子退让,陆老尚书为了保全太子名声,一人抗下所有。 高太后掌权第一件事便迎回许相公,还说孤儿寡母全仰赖许相公。 许相公早对先帝时期锐意开拓的政策早就心存不满,他上台第一件事便是休战,为表诚意还裁撤青州军的补给。当年若非陆老尚书撞死明志,太子绝食抗议,太后才就此作罢。不然我们打下的西夏三座城池,得拱手相让。 这等前朝辛密,邱定坤费了不少心力才打探到。 邱定坤打量着眼前清俊的少年人,冷哼一声。 “你先活下来再说,要死也不要死在我青州军中,我不跟一个死人谈合作。” 他把他最大的忠诚献给了于大人,纵然他是陆老尚书之孙,他也不会过多偏颇。 陆老尚书予以他们的不过是财帛之物,他跟于大人之间才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孰轻孰重,他内心跟明镜似的。 陆时雍长揖在地,这一路走来他不知道多少次给人弯腰行礼。 而她却站在旁边瞧着,瞧着他的士族尊严一点一点剥落,被人踏在泥地里。而她最开始也是如此。 于雪浓心底说不出的酸胀,其实自己相较于他,一直以来都算得上幸运。 在苏州之时,有魏叔照拂,还习得一身武艺。 唯一吃得苦便是钱氏将自己发卖,发卖得还如此之「好」,竟然遇到了父亲在朝堂仅存的故交之孙,他俩坦诚合作之事。 去霸州的路上,他尽心尽力教导自己,踏上士族之路。 似乎她每每想做成一件事情之时,便会有贵人在路口等着,而她只需要跟着他们便可拾级而上。 没由来的,她来了情绪。 突然她不喜见他弯腰行礼,在她的眼里他应当是江南最得意的少年郎,红衣白马年少风流,吹皱一池春水。 好些个念头在于雪浓心头转了转,她想要开口。 陆时雍似有感应一般回头,他微微有些讶异。但很快便重新看向邱定坤,清浅笑道:“陆某自会向邱将军证明某有资格成为您的合作对象。” 邱定坤意兴阑珊,于大人和陆老尚书都没有做成之事。 两个小辈加上他,便能做成了?他一百个不信。 他给自己定下来的目标便是替于大人守好青州军,这是当年他对于大人的承诺,他拼死也会完成。 但其他的东西,他真的帮不了,他连西府来的别驾他都搞不定,这些年苦苦支撑的青州军也在他眼里一点一点败落了,现如今的青州军说白了就是一个花架子 第22章 乡试(2章合一) 当真怀念于大人在的日子,他可以什么都不想,于大人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哪里像如今这般做一件事,先打点三千个人。 邱定坤不欲与陆时雍多言,当即让身侧的侍卫将人请出去。 现在房里又只剩下她与邱定坤了。 邱定坤看向于雪浓的神色,愈发柔和,“贤侄,世叔挑青州军这副担子已经挑了三年了,总算等到你了。今后青州军的担子要你来扛了。” 于雪浓有些口干,“我都打算考科考,这青州军,怕是还得世叔在坚持几年。毕竟世叔您春秋鼎盛……” 于雪浓的话不知道戳中邱定坤哪根神经。 邱定坤当即垮了面色,“世侄啊,世叔今年不过三十有二,在你眼中就是春秋鼎盛之年?我有这般显老吗?” 邱定坤恨不得找盆水照照自己的面容,当真如此显老?他还未成婚啊! 于雪浓见自己的马屁拍到马腿上,当即有些尴尬。 “现如今苏州城里头女子不大喜欢少年郎,说他们不疼人,还是年龄大些的,稳重,知冷热,能过日子。” 于雪浓悄悄打量邱定坤的神色,瞧着他似开心了些。 心下松了口气,自己这马屁算是拍对了。 对于邱定坤,她的记忆没有这号人,但他又与自家哥哥相熟,跟他聊上太久怕会露出马脚。 她得找个理由撤了。 她偏头的时候,瞧见陈平在街上拼命跟她比划,就站在街上,丝毫不避讳。 她当真不想认识这厮。 “世叔,我可否跟你打听一件事?” 邱定坤正抬手给自己倒茶,顺带手也替她也续上。 “你说。” 于雪浓有些尴尬的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从苏州来这里,押了一车货,里头有青盐、茶叶还有江南最新色的丝绸。” 邱定坤吃着碟里头的黄豆,“小公子你这尽押的好东西,还都是咱们青州军不得见的好东西!” 于雪浓尴尬的咳嗽两声,“世叔,你也是知道,现如今我手头比较紧,今后科考还是需要银钱打点,便做了一手殖货买卖。” 邱定坤伸手将手头的碎屑拍掉,当即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是我派人拦下的。” 于雪浓眼睛瞪得大大的,“世叔何至于此?” “青盐和茶叶我这边留着,丝绸我可以帮你送到西夏那边,找好买主,价格是你原先的三倍。刚好抵消青盐和茶叶的损耗。” 邱定坤解释道:“私贩茶盐乃重罪,寻常百姓没有活路铤而走险,官府里头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小公子身上不能允许有任何污点,无论今后你要入朝堂还是接手青州军,身上必须干干净净,无可指摘。” 邱定坤的话语似有千斤重量,压得于雪浓不由得垂下头来,也压得她心头喘不过气来。 她闭眼,想着父亲一生抱负折戟陈州,她哥哥死于悬崖之下。 他们家做错什么?她的拳头忍不住握紧,她一定会站在天子的跟前问一句凭什么! 再次睁开眼,霎时清明,一切拨云见雾。 她弯腰朝着邱定坤真心实意的行礼,“一切任凭世叔做主。” 邱定坤一把将于雪浓扶起,“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今后若是缺钱,你直接拿着令牌去西府任何一家钱庄去取。” 于雪浓将令牌退回去,“小子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取,而不是仰赖父亲的恩泽。何况世叔现如今的处境怕也艰难,你的一举一动皆在西府别驾的视线之内。”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世叔,今日您不应当前来。” 邱定坤拳头攥紧,阴恻恻道:“是不是刚刚那小子教你说这番话的!” 邱定坤的反应让于雪浓有些错愕,她无意识的摇了摇头。 他瞧着于雪浓的神情做不得伪,心略略定了一下。 “世叔让你瞧一场好戏,让你瞧见,所有的鬼蜮伎俩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 邱定坤说完这句话起身便走,走到门口却停了一下,“世叔不喜欢跟你走得太近那小子,世家之人多鬼蜮伎俩。此时不过是潜龙在渊,让他不得不低头,他日若得风雨起,他便会扶摇之上。 跟这样的人合作,不知什么时候会成为他垫脚的梯子。” 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何会是他,邱定坤是青州军的主帅,这三年无论朝堂之上如何分化,打压青州军,看似拆得七零八落,但青州军中最核心的人马,却安然无恙。只要他们在,他们青州军便有翻盘的希望。 “世叔,您何为坚信小公子没死?” 邱定坤瞧着她,又好似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他曾跟我说他会回来,哪怕他不回来,他儿子也会回来,他让我替他好好守着青州军,而我不能食言。” 泪水从于雪浓的眼里喷薄而出。 于雪浓许久都未曾外放过自己真正的情绪,让她任性一次,就一次,任由泪水肆意流淌而出。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门口多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挑开帘进去看看哭成花猫似的小姑娘。 他当真有些不忍,将她拉入局中。 他蹲下身,轻轻用帕子擦干她的泪水,“若是你累了,我可以……” 于雪浓遽然起身,背过身去,用手快速将眼泪擦干。 她的声音有几分哭过之后的沙哑,明明说着伤人的话,但听在他耳朵里又有若有似无的撩人。 “你可以什么你可以,陆公子现如今你可不是江东陆氏里头说一不二的世家子,现如今在西府,今后在霸州,你都需仰仗我才行。 我让你活你便能活,我让你死你就得死。” 陆时雍哑然失笑,瞧眼前人,当真有几分张牙舞爪小猫咪的模样。 陆时雍拱手讨饶,“是是是,小可今后全仰赖于小姐照拂。” 于雪浓闷闷不乐,“我世叔似乎不太喜欢你,原本还想替你求求情,让他照拂一二。” 陆时雍神色淡淡,坐在原本邱定坤的位置,“无妨,想要同人家合作总归让人瞧着些价值,不然人家怎么下本钱?” 于雪浓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陆时雍反倒落拓,“邱将军的马车还在下头等着,刚刚是我特地问邱将军求来的告别时间。” 陆时雍轻抚衣衫,将发簪正了正。他样貌生的极好,什么动作在他做来都好似一幅画,让人瞧着赏心悦目。 他郑重其事的弯下腰,朝着于雪浓揖了一下,“明允要随邱将军回军营,遥祝于小姐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她笨手笨脚的想要搀扶,嘴里头呐呐难言,“若是你,那我当真敢应下,就目前我这水平,能吊车尾挂着就不错了。” 吸吸鼻子,有些不舍,“今日你便要去霸州吗?霸州离西府又不远,你又没有到点卯的时间,你还能……”再陪陪我。最后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也许是这一路的教导,让她对他生出几分依赖,亦或只是年纪小,见不得别离。 陆时雍的神色略微有些松动,正欲安抚一二。 下头的人传来声音,“还让邱将军等你不成!” 陆时雍闭眼压下心头的不耐,在睁眼又是风仪无可指摘的陆公子。 “我得走了,于小姐多保重。” 于雪浓追了下去,瞧见邱将军不赞同的神色。 管不了这么多了,于雪浓长揖在地,“世叔,他们终究是因为我父之过才受此牵累,还望世叔垂怜一二。” 邱定坤瞪了于雪浓一眼,合着自己跟他说了半天,当真是一句话都没听下去。 陆时雍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亦是翻身上马。 动作行云流水,不经意间带着江南士族惯有的做派。 引得周围女子一阵赞叹。 西府里头的男子皆为精壮汉子,肌肉贲张,一脸胡髯。突然来了一位如玉人般的清俊少年,西府里头的女子当即眼前一亮,纷纷解下香囊,随手抛掷了去。 有些胆子大的,还仰头问道:“公子可曾娶亲?” 陆时雍周围好些军官都被香囊砸了个正着,换做平日,早就吹嘘了去。 而今纯属沾这小子的光。 这里头的军官心底暗暗表示,今后这家伙要是落在自己手里,定要让他好看。 陆时雍还未去军营报到,便拉了一大波仇恨。 出去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回来便只有她一人,就连陈平都顺带着被邱定坤地溜走了。 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想必都会被邱定坤审查一遍。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是女子之事陈平是知道的,邱定坤要是问他,不是一问一个准。 啧,自己这一层皮,又未曾穿暖和便又被人扒下来。 还好只有七日便乡试了,等他发觉出来的时候,自己早进了考场,世叔再不愿意,估计也得接受。 她的眼神暗了暗,哥哥身死之事想必再也瞒不了他了。 街头人头攒动,人流往来如织。出来的时候明明是两个人,现在孑然一身。 她微微叹口气,街头热闹非凡,但之于她无甚关系,不如早早回客栈温书。 不知是陆时雍据起来习惯了,她这七日倒是连客栈房门都未出,整日闭门苦读。 前来给她送吃的小二夸赞她,定然榜上有名。 西府里头很久没出现如此用功的读书人了。 于雪浓吃馕饼的手一顿,随即笑道:“那就谢小哥吉言,若是有幸榜上有名,我给小哥散喜钱。” 小二又说了一叠好话,小二出去的时候,拍了拍脑袋,将一枚荷包递给她。 小二解释道:“刚刚店里头的客人托我将荷包递给公子,还说事情他替你办妥了,祝您明日蟾宫折桂。” 外头有客人在叫小二,小二朝她拱手告辞。 于雪浓接过荷包,将它打开,是一份毫无破绽的身份文牒,于雪浓将其展开来看,体貌特征无一不是按照她的样貌进行描述的。还有一份「识认官印结」,里头详细记录了考生信息,其中包括家庭住址,父母姓名,邻居姓名,老师姓名等。 考生互证,她相互取保的考生信息,以及对应考生体貌特征等。 于雪浓当真觉得不可思议,一周不到的时间,邱将军就把她的身份编造得天衣无缝。 在她自己看来,好似瞧见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今日她不想在念书了,认真备考三个来月,临考前她想放松放松。 她将陆时雍给她的书悉数放好,鬼使神差般的伸手摸了摸书本上的注解,她想象着当年他读书时候认真思索的模样,想必他也曾想着好好读书,参加科考。 她将书本合上,微微叹了口气,“当真是造化弄人。” 她问小二要了一桶热水,她想洗澡,好好放松一下。她可不想明日臭烘烘地参与科考,毕竟需要给人留一个好印象。 她整个人埋在桶里,她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陆时雍,也不知道他在干嘛。 她暗自思索,他勉强算得上自己在此间的朋友? 于雪浓从桶里头惊起,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定是她最近书读多了把脑子给念迂了。 而此刻的陆时雍则是在军帐中,利用自己能写会算的本事收服了一众基层官吏。 军营里头识字的人本就不多,突然来了一位各方面综合素质均不错的年轻人,早就被军营里头的各方大佬虎视眈眈抢了去。 你瞧,就连邱将军分下来的「西湖龙井」他都混上了一杯。 当时他喝的时候微微讶异了一下。 有人告诉他,是邱将军最近得了一批好茶,大家都分了一些。你小子运气不错,倒是让你沾光了, 陆时雍了然,原来于小姐费尽千辛万苦押来的茶,最后落入邱将军的手头。 算算日子,她明日应当参加科考去了,希望她得偿所愿。 翌日清晨,北地的天空难得飘了几滴雨来。 于雪浓带着客栈给自己准备的吃食,提着考篮便打算步行去考场。 当初她选的客栈离考场不远,不过两条街的路程,步行过去差不多二十来分钟。 于雪浓瞧着西府稀稀拉拉参与科考的人员,果然西府之地科考氛围不浓,于雪浓心底又定了几分。 想来自己还算是有些胜算的,何况自己又不要争个一二三名,她只要吊车尾过就行。 她默默地给自己鼓气加油,一定要过一定要过。 第23章 到底是缘分浅了(2章合一) 她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瞧着前头认真搜检的小吏,心里头又是一阵紧张。 她身姿颀长,清瘦单薄,全然不似女儿家的浓纤合度。昨日她自己尝试摸了一下,非常平坦,她瞧着好些前头士子的胸肌都来得比她大上一些。当真让她意外的安心!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要求展开双臂,就当是后世坐飞机过安检了。 那小吏瞧了她一眼,蜻蜓点水般的在她身上探了两下,便挥了挥手,让她过了。 于雪浓颇为诧异,明明前头的读书人,检查得还是相当仔细,想必是他瞧着自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会作出作弊那档子事情。 于雪浓赶紧将神色收敛起来,作出一副恭顺模样,接过牌子开始在考场上找自己的位置。 运气还不错,在最里头的小角落,也没有人打扰。 恰巧卷子发下来了,于雪浓搓搓手,深呼吸一下,习惯性地将卷子先翻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当她看到试卷的时候,反倒是没先前那般紧张,第一场考试是贴经,基本上就是考背功。 背书对她而言那不是到手擒来,她毫不迟疑的将笔提起,一阵笔走龙蛇,第一页很快被她写完了。 以前念书的时候,她读书快,写字也很快,基本上人家做上三四题的功夫,她七八道题都已经写完了。 现如今的速度还是她刻意放慢了速度,仍旧比同考场上的人快了不少。 等她伸懒腰彻底写完之时,她抬眼瞧去,还有不少士人奋笔疾书。 毕竟是古代科考,还是稍微尊重一些。 她仔细将考卷检查了三遍,她没发现自己有任何疏漏。 大概还剩半个时辰左右的考试时间,她都已经无聊的开始折纸飞机,她想提前交卷,又担心太过异类,就此作罢。 她无聊的趴在小桌板上,把玩着折好的纸飞机。 恰好一只秀白的手伸了过来,捏住她折的纸飞机。 她本能的捏住对方的手,这是最近三个月养出来的本能。 兵丁霎时围了过来,“大胆。” 于雪浓有些尴尬的放开手,“误会误会。” 抬眼,差点没叫出声来。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西府?他不是正陪着他媳妇去金陵吗?这个人当真有隐分身技术?” 于雪浓瞬间收敛了眉眼,拱手道歉。 谁让她是科考士子,他是已经上岸的金科探花。 他说了句,“无妨。” 兵丁见是误会,便离去接着巡考。 于雪浓趁他瞧自己考卷的功夫,她偷偷瞄了几眼,一身绯色的官袍穿在身上,映衬着清冷的面容,倒透出几分浸淫多年的贵气。 于雪浓发自内心的感慨,「三代出一个贵族」这句话诚不欺我。 自己这么好的未婚夫成别人家的了,当真有几分不甘心。 于雪浓压根就不担心他会认出自己,他们三年多未见,而今自己又是做男装打扮。 许庭策瞧着对面的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心底有几分不悦。 要她拿出身份文牒、「识人官结印」,他拿着小册子认真核对,还问了她几个关于身份的几个问题。 于雪浓瞧着他,眼睛一片澄明,对答如流。 许庭策将身份文牒、「识人官结印」归还给她,轻轻说道:“叨扰”,目光却落在名氏一栏,清秀的小楷写着「苏颂」两个字。 他暗暗记下。 于雪浓见他离去,心下总算安定了几分。 她当即把折的纸飞机给拆了,老老实实坐好,顺便想想下一场需要做诗的类型是哪些。 诗词本就是她的弱项,左右无事,她开始默出韵脚,自己在做古诗时,也有个对照。 许庭策从于雪浓处离去,立即有位年近五十岁的精瘦男子过来,率先冲着许庭策拱手。 “豫州可是那位士子有何不对劲的地方?” 许庭策摇摇头,想起那士子惫懒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应当是家里头娇宠的孩子,写完了卷子,在那玩,恰巧被我捉住了。” 跟许庭策对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让邱将军头疼不已的西府别驾梁建章。 当即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喜,“这样的士子怎么为西府表率,我这就黜落了去。” 梁建章此人颇为古板,做事一板一眼,他是瞧不得人有半分跳脱。 许庭策赶忙拦下,“我瞧着他年岁不大,到底有些贪玩,是璞玉还是顽石,等看过他的卷子之后再行判断不迟。” 此番又不是什么大事,梁建章自然不会与许庭策对着来,自然满口应下。 还邀请眼前这位朝廷新贵一道去房里,饮茶品茗。 于雪浓用手搓搓脸,第二场了,经过第一场的锻炼,她的心态放松了很多。 但伸手接试卷的一瞬,她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紧张。 她将试卷展开,微微愣了一下,《龙池春草诗》,要求用“齐”字为韵,写一首五言八韵十六句的排律诗。 她看着题目,她便猜想应该是许伯伯出的题,也就是现今颇受仰仗的许相公。 早年间他与先帝政见相左,先帝怜惜他又是人才,便将他放在翰林院做修史,这一修便修了四十年。若非先帝骤然薨逝,高太后掌权。 他怕是终身不会起复。 在于雪浓看来许相公,若说他是一位政客,她更偏向于他是一位文人,骨子里头对诗词歌赋的浪漫追求。 北方士人不擅长作诗,接到试卷之时,众人一片哀嚎。 于雪浓闭眼回忆起自己在京城时,自己借住在许家的场景,他们一家人带着她去龙池郊野踏青。 一晃倒是许多年了。 于雪浓拿出墨条慢慢研磨,当年的场景跃然纸上。 龙池春草绿无涯, 花落花开日复斜。 风吹水面波纹起, 雨洒池心荷叶芽。 游人不辨东西路, 野鸟难知南北家。 唯有青山长相对, 不知何处是吾家。 剩下的题目基本上算是中规中矩。 于雪浓也便依葫芦画瓢,随意写了去。 这次于雪浓吸取教训,不叠纸飞机,不作出惫懒的模样。 但这时间着实难熬,还没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她又要破防了。 那抽出一张崭新的草稿纸,鬼使神差般的提笔开始画像。 她脑海里头全是前些日子,陆时雍翻身上马时的场景。 青色的衣袍随风翻飞,眉眼含笑的模样。 她脑子里想的跟她画出来的完全是两码事,在她的笔下陆时雍就是火柴人,她的马画得跟头驴似的,一群火柴人朝着骑驴的火柴人丢东西。 于雪浓自己看了都觉得,自己在败坏陆时雍的名声。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庭策巡考又见到这个年轻的士子,科考难不成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面色一沉,他过去看看,到底有何有意思的事。 于雪浓画得正起劲,她把陆时雍拿着小木棍训斥她的场景也画出来,一个火柴人拿着小木棍无能狂怒,另一个火柴人面子上唯唯诺诺,神游天际去了,她还特地配了一句话:昨晚的烧鸡真好吃。 小火柴人的嘴角还有几滴口水。 于雪浓憋笑憋得难受,整个人都在抖。 这科考什么时候结束,她真的憋笑快憋不住了。 陆时雍「无能狂怒」,想想这个设定,就觉得搞笑。 她的画纸上印出人的身影,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的将放置在一旁的考卷拿来,遮住自己画了一草稿纸的火柴人。 低着头假装检查考卷,按照她以往的经验,「监考老师」应当是会走了。 但这人有完没完,还不麻溜的滚蛋。 她最后实在忍不住,抬眼瞧了一眼,刚巧对上那人些许不赞同的面容。 于雪浓不禁垂丧着头,怎么自己一次两次的搞小动作都会被他抓包。 她真的快装不下去了,第二场科考结束的钟声终于敲响。 果然是「下课铃声」救命。 幸亏自己画得「陆时雍」是个人都瞧不出来,不然自己肯定在他面前露馅。 于雪浓看着转角处翩然翻飞的绯色官袍,吐了口气。 明明是你对不起我,还弄得我像出轨被抓包了一样。 于雪浓思忖,今后找个机会,把婚退了再说。 自己一个大好女青年可不能跟已婚男人搅和在一起。 世界上好男人多的是,姐,让给她! 连考两场,她有些饿了。 将考篮翻出,找了一块胡饼啃了起来。 小二哥给她准备的胡饼真不错,凉了口感都有些酥脆之感。 等她吃完胡饼,恰巧第三场考试的卷子发了下来。 她赶忙将案板上掉落的胡饼碎屑用袖子擦掉,顺便站起来蹦跶了几下,让身上的碎屑掉下去。 发卷子的兵丁忍不住出言提醒,“你稍微稳重些,考两场两场都弄出小动静,” 于雪浓低声应下,老实接过第三场的试卷。 等考完这一场,她便能够回去休息了,一周过去了,也不知道陆时雍怎么样,在军营里头习不习惯。那日他是被邱将军带回军营,除了他买的剑,其他物品一概没带。 于雪浓打定主意,等她考完,便去找邱将军要一下,那一车物资的银钱。顺便将陆时雍的一应物品给他送过去。 想清楚之后,她将试卷展开。 映入眼帘的不过是四字——浮费弥广 于雪浓微微讶异,不过是解试,进士科科考的第一场,怎会问道目前朝堂之上所指矛盾核心。 难不成朝堂之上,满廷朱紫,皆无对策。 此番病急投医? 于雪浓难得没有动笔,她左手认真磨墨。 现在她算得上考场里头重点关注对象。 有个巡查的兵丁,摇摇头,此番这个人怕是登科无望了。 磨个墨,磨了一炷香的时间。 「浮费弥广」翻译成大白话:伸手要钱的人多,赚钱的人少。 朝廷一年到头拢共就收那么些税银。 每年要给西夏交岁供,实属固定开支省不了; 士农工商、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基本上所有饱学之士都往「仕」这条路上去卷,朝廷吸纳就业能力有限,考上科举还有一波等官做的待业青年,为了不让这帮人闹事,朝廷每年还要花钱安抚。同时有功名的人还有诸多隐形福利,比如说:见官不必下跪、免徭役、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免税。 本来做官的人就有钱,他们还不交税,这不更加加重贫富两级分化吗? 本朝太祖创业成功本就仰赖军队,他深知节度使有了军权才让他捡漏子创业成功,因此他上台第一天便去把这个bug给补了。因此为了防止军队形成势力,基本上流水的兵丁流水的军官,完美达到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同样也产生了很严重的副作用,军队战力变低,为了弥补军队战力变低的问题,则需要更多的人参军,从而传导至朝廷,问他们要钱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乎就变成从中央到地方无一不跟皇上哭穷,要银子。 银子就那么多,你多要了,人家就得少要。 若非当年王宰相,于雪浓神色一凛,微微笑了笑,当真是隐姓埋名久了,许多人都不记得了。 也罢也罢。 于雪浓奋笔疾书,不消半个时辰便将此篇策论做了出来。 她轻轻将墨水吹干。 她举起手来,巡查的兵丁朝她走来,“你又是要做什么?” “交卷。” 兵丁狐疑,刚刚转了一圈,她还一个字都未写,巡查完之后就写完了。 于雪浓一把将考卷拍在他手上,回到考舍收拾东西,打算离去。 许庭策走了过来,从兵丁手上接过她的考卷。 细细看来,露出几分赞叹之色,虽做法各异,倒是有几分当年王宰相的影子。 于雪浓担心露出马脚,装作紧张的模样,朝着许庭策行了叉手礼。 跟着兵丁匆匆离去。 许庭策负手而立,瞧着她离去的身影,总觉得几分似曾相识。 于雪浓鬼使神差般的回头,恰巧看见他静立在玉兰树下,花枝摇曳,些许斑驳印在他绯色的衣袍上。 两人的眼神有一瞬的交错,于雪浓一惊,连忙将脸转了过去,三两下离开他的视线。 于雪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己同他到底还是缘分浅了。 第24章 校场比武(2章合一) 一早在考场外候着的陈平,眼巴巴的望着关紧的门扉。 突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侧门钻了出来。 陈平瞪大了眼睛,于雪浓当真从贡院里头出来了。 他当即起身迎了过去,“你疯了,我瞧着人家都没出来。你就全部做完了?” 陈平围着于雪浓转了一圈,“你才学了三个月啊,难不成你真是文曲星转世?” 于雪浓一把将陈平拉走,“你就别瞎胡说了,我们家祖上压根就没出过读书人。” 她细数了自己祖上的信息,她家也就是他爹去军营里头搏命才发的家,结果发家发过头了,又变庶民讨生活。 哎…… 于雪浓打量着陈平,“你不是被邱将军给提溜走了吗?你怎么还有空跑来找我?” 陈平颇为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心虚道:“我说如果啊,如果我把你女儿身的消息告诉给了邱将军,你会不会……” 于雪浓自顾自的说着另外一档子事,“你来找我架马车了吗?” 陈平挺了挺胸脯,颇为自豪的说道:“这是自然。” 悄悄凑到于雪浓跟前,在她耳边道:“沾你的光,邱将军派人从西夏收的马分了我两匹。我今日刚套好马车,便来找你。” 于雪浓啧了一声。 陈平悄么的凑过去说道:“你不介意。” 于雪浓摆摆手,三两下爬上陈平的新马车上,“反正迟早的事。” 在马车坐定之后,“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我女扮男装考科考的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 陈平架着马车,恨不得举手发誓,“孰轻孰重我还是省得的,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于雪浓冷哼了一声,她才不相信自己有这么大能力能让这老油子听话,怕是邱将军拿捏他了。 于雪浓找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马车上,“你先陪我去客栈,等会陪我去找一趟邱将军。” 陈平挥舞着马鞭,叫了声得嘞。 “即便你不去找邱将军,邱将军也得派人来找你。” 于雪浓双手抱胸,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懒洋洋道:“邱将军派来的人是谁?” 陈平苦了一张脸,“邱将军直接将我的职级关系调到他那去了,他让我保护你,说咱们知根知底,换了旁的人他也不放心。” 于雪浓牙酸,这是邱定坤能做出来的事。邱定坤怕人把她的身份暴露出来,直接将知道自己身份的人直接绑死。 于雪浓笑道:“老陈,你这不挺好的,咱们一道流放过命的交情。” 陈平当即不乐意了,“你可千万别说流放,我是差役,押送流放犯人的。切莫将我与尔等相提并论。” 于雪浓笑骂,“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她跟陈平斗嘴的功夫,便到了客栈。 小二迎了过来,主动帮她接过手中的考篮,颇为激动的问道:“苏公子考得可好?” 于雪浓拱拱手,看来古今中外考生踏出考场均会问的问题。 “勉力为之,剩下的便是看天意。” 小二殷勤道:“苏公子在客栈里头成日闭门苦读,我等均看在眼里。苏公子定然榜上有名。” 这话听着顺耳,于雪浓笑眯眯道:“某也希望如此。” 她在这家客栈住了七天,客栈里头的人都混熟了。礼貌寒暄了片刻,拱手告辞。 她先去二楼将陆时雍先前准备的一应物品全部收拾齐全,搬上陈平的马车里头。 离开客栈之时,她跟小二打了声招呼,最近这五日自己均不会在客栈里头,若是得空,麻烦他替自己看看是否榜上有名。 小二自是满口应下。 陈平作为打工人第一次适应新岗位,便是连加了三天班送他的客户去霸州。 陈平有些牙疼,哎…… 到了霸州之后,于雪浓反倒是有几分近乡情怯,在客栈里头仔细将自己梳洗一番,拾掇的精精神神的才肯出门。 陈平坐在客栈楼下,他洗个澡,换身衣服,他坐在楼下,他喝了两壶茶,撒了两泡尿。她还没有弄完?!到底有完没完! 但真正等到雪浓下楼的时候,他又端上笑脸。 于雪浓提议,先去街上逛逛,陈平很快便进入向导的角色。 于雪浓列了一张清单,在陈平看来,那真是眼睛都得看晕的存在。 陈平当真是想要对天大吼一声,这位大姐,那陆公子是去当兵,不是去享福去的。 于雪浓的那张单子里头,列了受伤需要的止血消炎的草药、干净的白布、金疮药、还有里内换洗的衣物、鞋袜、就连擦脸的香膏都列在里头! 当真是有些离谱了! 他全身上下大包小包,后来他实在是扛不住,他把马车弄过来,他担心自己能累死在街上。 整个霸州街上,每一家店她都进去逛了,每一家店她都买了东西。 这陆公子的命格着实太好了一些。 这么多年下来,怎么自己就碰不到愿意给自己倒贴的姑娘呢。 曾经自己也是翩翩少年郎,硬生生熬成老菜帮,都没有等来这种姑娘。 于雪浓终于逛够了,他的马车已经塞得不能在塞了。 他感觉他不是去接人的,他是给青州军送物资的。 到了军营门楼,陈平心里头有些犯怵。 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颤巍巍的递出令牌。 守卫的士兵仔细验核身份之后,放他俩进去。 “往里头走,第三间房子里。” 陈平低低应下。 于雪浓忍不住开口道:“我马车里头的东西。” 陈平赶紧拉住她,“你可赶紧闭嘴,一切等见到邱将军再说。你自己想想你自己怎么圆。” 于雪浓对此倒显得满不在乎,她决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何况她已然下场参加过一次科考,她的名头已经在州府里头挂上名号了。 想抹去一个科考士子的痕迹,怕是没那么容易。 于雪浓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邱定坤身着金丝软甲,端坐于桌前,对着一桌的公文眉头锁成川字型,一帮人一天天的盯着青州军,有完没完!还不如痛痛快快跟西夏人打一场来的痛快。 于雪浓轻咳一声,弯腰跟邱定坤见礼,“世叔。”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好似真正的读书人。 装扮的再像,但那也是假的。骗得了一时还能骗一世吗? 邱定坤将公文一合,一股不悦涌上心头,若非自己留了心眼,将陈平留下仔细审问了一遍,他无心说漏嘴,自己才知道来的人哪是什么「小公子」,原来真的是魏武口中说的「于小姐」。 一个女孩子家家她掺和这事做什么,还嫌这里头不够乱吗?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提人时,她已然身在考场。 一步一步算计得妥妥当当。 邱定坤吐了口气,“当真是好谋算。” “我并未有意欺瞒世叔,我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你为何不做得更绝一些,直接将陈平杀掉!不就没人知道你女儿身的事情。当真是妇人之仁!”邱定坤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少年」,她的眉眼当真是像小公子,难怪自己会被她骗了去。 于雪浓解释道:“他亲手将他的搭档樊力杀了,有他这个把柄在,他不会不帮我保守秘密。” “杀个把人又算得了什么,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把柄。”邱定坤冷哼,“做事情顾头不顾尾,你怎么跟你哥相比,女儿家家,隐姓埋名,过几年舒坦日子不好。非得过来掺和。” 自从邱定坤得知自己女儿身的真相,便对着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总归是看不上。 “我父亲毒痈发作死在去陈州的任上,我亲眼见着我哥被人推下山崖,我母亲含恨而终。我好好的家就这般散了,你说让我过舒坦日子,我怎么过?!”于雪浓闭上眼就是她哥哥死不瞑目的模样。 邱定坤一把拉住于雪浓的领子,“你说小公子他死了?怎么会,皇上和太后不是亲自追封于大人为中书令,还让小公子领禁军指挥使。” “若是皇上和太后真的看中我哥哥,为何不直接让我哥哥亲帅青州军岂不更显恩德?”于雪浓面带嘲弄之色。 “若是没发现问题,为何我要接替我哥北上领旨谢恩之时,魏叔为何会现身,将我打晕带走?” 于雪浓将眼泪一点一点擦干,“这里头又有多少是邱大人您的手笔?” “我父亲死了,我哥哥死了,我母亲死了,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欺我于家无人。他们欠我们的公道,我会亲自去讨。” 「中书令」的名头,于雪浓冷笑,死后再多的追封,也是无任何意义的。 邱定坤将握紧她领口的手放开,吐了口气道:“我原以为你哥不过是藏起来,他跟我说外界的传言一概不要相信,他让我不要离开西府,让我替他守好青州军。” 邱定坤红了眼眶,“没想到这家伙却食言了,青州军我替他守好了,结果他倒是先死了。” “他葬在哪?” “他身死的悬崖山下,我替他找了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甚好。” “你父亲,你哥哥都希望你好好活着,你为何不听,执意趟这趟浑水?” 于雪浓眼神清冽如刀,口若寒冰,“他们不能欺我于家无人。” 邱定坤连叫了好几声好,他双手撑在桌子上,喟叹道:“许久都没有这般畅快过,我会接着守好青州军,我在西府等你的好消息。” 等于雪浓从邱定坤房里头出来之时,于雪浓换上邱将军亲卫的衣衫。 原本邱定坤不同意她与陆家那小子多接触的,但他瞧着他俩的模样,倒是让他想到了他与她哥哥两人在军营里头吵吵嚷嚷,相互扶持,迎阵杀敌的场景。 罢了罢了,也就随他们去了。 于雪浓招呼着陈平去马车里头搬东西。 陈平对着于雪浓身上一等亲卫的衣服羡慕嫉妒恨。 “到底是有后台的,都不一样,人一上来就穿一等亲卫的衣服,低头瞧了瞧自己这身灰扑扑的衫子,这活儿他可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于雪浓抱着一大堆东西直奔陆时雍的住所,她全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引来一拨人窥探的目光。 而在校场的陆时雍则是摆开阵来,迎接一众兵丁的挑战。 他容色生得极好,身姿修长,手持长剑迎风而立,嘴上含着一抹冷笑,“不怕死的且上台来。” 他一进来就彰显出处处不同,邱将军亲自将他带回军营,以军奴之身游走于各类军营书吏之间。 上头的人有多喜欢他,他们便有多讨厌他。 有一个肌肉遒劲的大汉当即跳了上来,“小白脸,你有什么可横的,你扒在这些贵人跟前,不也还是军奴吗?” 台下众人哄堂大笑,对着陆时雍指指点点。 “邱将军带进来的又如何,还不是小小军奴。就连一套盔甲都没分到!”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他那柄剑不错,一介军奴怎能用如此好的东西。” 陆时雍眼睛一眯,冷声道:“我看你们有没有命来拿。” 肌肉遒劲的大汉用流星锤一挥。 陆时雍折腰向下,让他扑了个空。 那人见一击不中,当即有些恼怒,另一只手的流星锤直接朝他面门砸下。 底下一阵惊呼。 陆时雍抬脚,抵挡流星锤的攻势,顺势照着他的下巴狠踢一下。 壮汉当即一嘴血水。 “好小子,有两下子。” 壮汉的双流星锤舞得虎虎生威,但始终近不得陆时雍的身。 陆时雍懒洋洋的挑衅,“就这水平?我不想跟你玩了。” 一剑抵着他的胸口,“你输了。” 陆时雍一个旋身,把这壮汉踢下擂台。 陆时雍的挑衅行为彻底激怒了底下那帮人。 底下的兵丁蜂拥而至,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悉数被踢下去台去。 于雪浓见到的便是那人穿着最低品级的衣衫,手持长剑将一杆人马挑下擂台,他眸光清冷,周身笼罩着冷冽之气。 于雪浓微微有些讶异,倒是跟记忆里的陆时雍全然不同。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陆时雍有所察觉,抬眸对上她的眸子。 陆时雍挽了一个剑花,将长剑收入鞘中,略微无奈道:“你不该来的。” 第25章 他很强,我们都听他的(2章合一) 于雪浓笑眯眯道:“我第一场考完了,于公于私我都得来看看我的盟友过得怎么样。” 她的眼眸朝着地面上瘫做一团的兵丁扫了一眼,接着道:“看来你过得不错,是我多虑了。” 周围的兵丁瞧着于雪浓穿着邱将军一等亲卫才的衣物,原本想找场子的心思便熄了。 自己打又打不过他,又没他有后台。 这日子没法过了,散了散了。 一时间校场倒还清静。 陈平倒是有眼力劲的,把空间留给他俩,他先闪了。 于雪浓颇为高兴,“前段日子你走的急,放在客栈里头好些东西都没带。我这不刚考完,我便替你带过来了。” 于雪浓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对你不错。” 陆时雍偏头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女,露出温柔的神色,“于小姐您对小可自是无可指摘。” 牙酸,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扮一扮弱书生。 寒暄过后,陆时雍直接切入主题,“于小姐此番的考题您同我说一下。” 于雪浓心下腹诽,还没聊上几句,陆老师便开始查作业了,真让人不开心。 她直接将自己的答卷,默了一份递给他。 “我就知道你会查我作业,我今日便在客栈默了一份带给你。”于雪浓一副你快夸夸我的表情。 陆时雍哑然失笑,接过答卷,认真看了起来。 目光落在那道测论题:浮费弥广。 朝廷已然到了跟普通士子求助的地步了吗? 他接着看于雪浓的回答。 她基本上围绕「开源节流」进行展开论述,陆时雍思索片刻倒是跟先前主张改制的王宰相如出一辙。但细细读来又略微有所不同。 开源方面基本上遵循以前王宰相的改制方略,核心、命脉行业朝廷进行操控,给朝廷正常运转留够现金流,同时她还引入制度流程的的规范性,充分肯所设定政府机构上的程序正义。 当年许相公反对王宰相改制最核心的问题便是王宰相喜欢绕过各府司衙门,直接利用皇上的旨意绕过三司衙门直接推行。她这回答两边都讨了好。 针对节流方面朝廷大小机构要养成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习惯,严格预算,增强朝廷机构的透明度,引入监察机制等,提出监察长官应直接同皇上直接汇报。 陆时雍哑然失笑,想必管监察的御史大夫应当很是喜欢她的这篇策论,若是按照她的法子来,御史大夫的权力直逼三司长官,成了朝堂之上第四位宰相。 后面于雪浓又说整饬营商环境,让商人有钱赚,能够为更多百姓提供就业,有就业便有收入,有收入便有消费,有消费便有税收。形成良性循环,最终都会传导至朝廷。 最后于雪浓又给所有人画了一个饼,如果按照此法进行操作,不光朝廷有钱,百姓也有钱,浮费弥广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陆时雍将考卷合拢,解试能写出全然自洽的文章便能打败80的考生,若有一两个比较亮点的论点,基本上能得一个「上」。 陆时雍偏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拿着剑把玩的少女。 她写的策论虽说不算完美,但足够令人眼前一亮。想必解试定然能够榜上有名。 陆时雍的话让她高兴起来,她还特地起身,真心实意的朝他行礼,感谢这三个月时间对她的教导。自己的勋功章上也有他的名字。 于雪浓拉着陆时雍高高兴兴的往回走,“你当时走得太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此番过来我能想的我基本上上全给你买来了,我跟陈大哥特地给你带到你的房舍去了。” 陆时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原本宽敞的房舍基本上全部堆满了他的东西。 于雪浓献宝似的跟他展示她买的东西,她拿起一瓶花里胡哨的瓶子,“这是我在霸州街上买的祖传金疮药,说是薄薄抹上一层便能止血消肿。” 说完她又拿起另外一个瓶子,“这里头装着最新研制出来的致幻剂,在战场上撒到人家眼睛里,他们便丧失攻击性。” 陆时雍顺手拿起第一个瓶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普通三七粉。” 拿起第二个瓶子,“普通小麦粉,还不如沙子管用。” 于雪浓:…… 当初自己见那对祖孙穿得破破烂烂,被人撵着走,她觉得甚是可怜。他们还问她要1两银子,她虽觉得有些贵,但想着能帮这对可怜的祖孙那也是值的。 她连价格都没还啊! 陆时雍拿起她准备的草药,嗅了嗅,“这个倒是好东西,送到医馆里头,想必不少伤兵用得上。” 陆时雍的话瞬间让她有些不高兴,“你拿我给你买的东西送人家做人情,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于雪浓见陆时雍不说话,忍不住给自己找补,“那即便你要送人,那也至少等我走了之后。” 陆时雍蹲在那挑挑选选,分成好几类,哪些自己留下,哪些送医馆,哪些可做人情往来打点之用。 最后他只留下两套贴身穿的衣物,止血绷带,火折,金疮药粉这些必备之物。 啧,看来自己许多东西就是白准备了。 她瞧着陆时雍一副又要开口训斥她的模样。 于雪浓打断他,“我知道,我不应该来,现如今我的身份敏感,来一次便多一次暴露的危险,尤其是许庭策还在西府的当口!” 于雪浓懊恼的揪着头发,接着说道:“我们是一道从苏州府过来的,一路上你照顾我良多,于公于私我都应当来见你。我这个人随心惯了,想做什么东西便做,至于后果那都是之后再去考虑。” 陆时雍其他的都没有听进去,他听到她嘴里吐出那个人的名字。 “他来做什么?” 于雪浓也不甚在意,“我在贡院里头见到他,瞧他的做派应当是京城里头派出来的巡考。” 她嘟囔几句,“三月前咱不是还在凤凰山书院同他见了一面吗?他怎么也跑来西府了。” 陆时雍将东西一点一点在自己的柜子里头。 只听于雪浓说道:“总觉得有些巧了。” 甚至她在心底觉得,她与陆时雍碰到的第二波刺客不会是跟他有关系?但她想到在凤凰山书院那晚他急切过来相认的模样,她又觉得应当跟他没关系。 陆时雍偏头见她眉眼含笑的模样,想必他俩多少还有些情分,想到此处,他便有些烦躁。 但他刻入骨子里头的教养,让他看过去容色并无半分波动,“许庭策与皇后的外甥女喜结连理,高太后自是会替许庭策盘算一二,他本就是许相公之子,又点为探花郎,高太后自是爱屋及乌,弱冠之年便当上礼部侍郎。” 陆时雍坐在木桌另一侧,右手支颐,不放过于雪浓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 于雪浓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许庭策的种种,他早已不是曾经见到自己便会脸红,被自己红口白牙反驳得说不出话来的许家哥哥。 她的神情带着对过往生活的无限惦念,而这一切自然也是落在陆时雍的眼里。 陆时雍伸手将于雪浓的脸扳过来,眼粹寒冰,“可是你还惦念着他?” 于雪浓瞧着他的神色,若是自己一不小心回答的让他不满意,她感觉自己的小命都会交代在这里。 何况自己心里头如何做想,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她是他花银子买来的媳妇。 但是他们的合同早就从「夫妻关系」转变为「同盟关系」了吗? 为何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于雪浓给自己的解释是他从小金尊玉贵,想要的东西还没开口便递到眼前,突然间有一个物件明明是自己先拿到,结果发现那物件是别人落下的。加上他现在又跌落在泥地,人也愈发敏感。 于雪浓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爹和我哥的仇还没报,哪有心思惦念着风花雪月?” 她细白的手停在他紧抿的唇上,反复流连。 “亦或是你喜欢上我了?” 陆时雍霍然起身,背对着她,过了许久他转过身来,又是一副贵公子的做派,“小可在军营里头性命可是朝不保夕,我答应我祖母留一个后的念想也未完成。我自然不允许我买来冲喜的媳妇生出旁的心思。” 于雪浓:…… “你这人当真是好没道理,哪壶不开提哪壶。于雪浓将银票拍在他手上。你点点数,对不对得上。” 于雪浓心情一阵大好,“还有啊,你不要动不动就说我是你买来的媳妇。咱俩现在可是平等友爱的合作关系。” 陆时雍半点都不接受她递过来的银票,“但我觉得此重身份极好,他日你若飞黄腾达,小可便跟着于小姐一道扶摇直上。” 于雪浓听了陆时雍的话,怎么总觉得有些别扭,但有些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看不惯许庭策?” 从一开始到凤凰山书院展露出来的敌意,还非拿自己做筏子。 今日也是,自己提一嘴许庭策,这人恨不得用一块小刀在自己面上刻上印记,自己是他的专属之物。 于雪浓暗自果然不要轻易陷入两个男人的纷争里头,毕竟选边站队真的令人头秃。 于雪浓安抚道:“人现在春风得意,又娇妻在侧,哪想得起我这号人。咱俩的合作继续,他永远越不过你去。” 陆时雍的面色勉强好了些,于雪浓接着顺毛,“你要是在我心里头不重要,我苦哈哈的坐了三天马车赶过来看你,你知不知道,我第三场策论一写完我就交卷了,就为了能早些见你。我对你真的够可以了!” 陆时雍将一块糕点塞在她嘴里头,脸上荡开笑容,“是是是,于小姐是舍不得小可。” 于雪浓面无表情,他开心就好。 陆时雍话锋一转,接回上一个话题,“许庭策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西府,他一个礼部侍郎,哪怕需要外出巡考,哪怕不在京城巡考,那也是离京常不远的州府。他怎么平白出现在西府里头?” 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用手指轻扣桌面,他想到在流放路途,第二波过来刺杀的匪徒。 他们二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自己给傅师傅的信,想必他已经收到了。 于雪浓压根没想过他会发问,她觉得就是凑巧。 “现如今刚好科考,许庭策二十来岁的青年,远的出差活计,部门里头的老油子不愿意来,他作为老大,肯定得自己上啊。”职场潜规则,她懂。 陆时雍则完全不会如此做想,世上并未有如此多巧合之事,所有的巧合基本上是另外有人刻意为之。 会是谁呢? 军奴的位份实在是太低了,许多事情他全然打听不到。 他得努力给自己升位份,他瞥了一眼七八人挤在一起的床铺。 他要给自己弄一个单人房!省得于小姐来见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于雪浓已经在陆时雍这待了大半个日头,于雪浓有些好奇。 “你的同伙呢?” 她觉得有些奇怪,“我在邱将军处听说今日操练也就半日,你的同伙怎么还未回来?” 陆时雍换上于雪浓给他备下新的被被褥,她能想着来看自己感觉也不赖。 “他们身手太差,还不该勤学苦练?现在流汗总比今后送命来的好?” 陆时雍冷淡的话语传了过来,站在外头的同伙,迈入房门的步子顿了顿。 其中有一名同伙,咬牙切齿,自己怎么跟这个家伙分在一起。 他一来便要挑最好的地方,还指挥他们所有人跟他收拾。 他们原来的屋舍虽说乱了些,脏了些,睡个觉而已。 谁知这家伙偏不,非得让他们把屋舍打扫干净,每日轮流打扫,还要他们叠被子,东西全部摆放整齐。 他一个小小的军奴,哪里配跟自己谈条件。 当即他们就打了一架,然后被火速教做人,在绝对实力面前,他们只能屈服。 他们心态调整得很快,输给这样的人不丢人。 很快谈便达成共识:他很强,所以我们都听他的。 第26章 打你这个登徒子(2章合一) 于雪浓也听到门口的声响,赶忙迎了出去,人还真不少,七八个人。 于雪浓瞧出他们的尴尬,她都能想出来,跟陆时雍相处应当是不大容易。 她赶忙将人迎了进去。 周围的人瞧着于雪浓身上穿着邱将军一等护卫的衣服。 当即摆手不了不了,他们纷纷表示自己还需在校场在练会儿。 于雪浓在霸州买了不少好东西,她本着替陆时雍打点好舍友关系的想法,基本上每个人都买了礼物。 再加上于雪浓说房里头有吃的,她还买了不少烧鸡。 更加走不动路了。 “那你们就进来。” 陆时雍发话,一时间众人如蒙大赦,虽说那家伙有些可怕,但看在烧鸡的份上,暂且忍忍。 一杆人等一边啃着烧鸡一边心里头默默唾弃,真特娘的大户!尽是一些他们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他们忍不住拿眼睛打量,堆在一侧,小山似的好东西。 陆时雍眸光扫了过去,众人立马神色一敛,专心致志吃东西。 于雪浓倒是颇有几分跟他们交流的欲望,“我们家公子第一次到军营里头,没给各位添麻烦。” 这话说得他们就紧张了,纷纷表示,“没有没有,陆公子非常和善。” 于雪浓瞧着他们快哭出来的样子,想必是被陆时雍欺负的不轻。 “这人……”于雪浓反身又去翻那堆物件,从中一番挑选,给他们每个人分了一些。 众人心下一片惶恐,不由的拿眼神看着陆时雍。 陆时雍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语气清淡道:“她给你们,你们就拿着。” 一时间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看来陆时雍在这里怕不是一尊煞神。 她今日见着陆时雍,她瞧着他在军营里头混得好得很,随即放下心来。 现如今日头也有些偏西,起身向陆时雍提出辞行。 陆时雍顺势起身,“我送送你。” 于雪浓点点头,“也好。”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一路倒也无话。 马上快到门口时,陆时雍将银票递给她,故作轻松道:“左右我用不到,你今后科考有花钱的地方。你身上多放些钱,没有坏处。” 于雪浓赶忙推辞,“我把那马车的货卖掉了,多少赚了一些银子,足够我科考。” 于雪浓看着穿着最低层衣饰的陆时雍,认真道:“你现在的级别还是军奴,你想好过些,想必花钱的地方不少,按照你过往的身份……”于雪浓认真掰着手算道:“只有都虞侯才能配上陆公子你的名头。” 陆时雍眉眼含笑,“你喜欢这个名头?” 于雪浓点点头,“听过去像一个当官的。” 陆时雍暗暗记下。 于雪浓瞧着也到了兵营门口,陈平早早的在门口等着他。 于雪浓试探开口,“那我就先走了?你多多保重?” 在她踏出军营的最后一刻,他将银票塞到他的手里,“我在军营里用不到银子,今后每个月例银子我也会给你留着。今后若是真到了用钱的时候,我在问你取。” 于雪浓呆呆接过银票,想了想便收在怀里,“那我给你收着,想来也是,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要是打理得当,说不定还能打个滚。” 陆时雍瞧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心头一阵愉悦,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那小可就多谢于小姐。” “啧,牙酸。走了走了。”于雪浓坐在马车上冲陆时雍摆摆手。 陆时雍一直等到见不到马车之时才转身往回走。 于雪浓给他传来的消息,许庭策也在西府。 陆时雍抬眼望天,玉色的面容一片冷寂,喃喃道:“他们终于等不及了,打算将手伸到青州军里来了。” 他笑了笑,“也是毕竟三年了,姿态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是该将人全部换成自己人了。新一轮的大清洗应当快了。” 而坐在马车里头的于雪浓,捏着银票,对陆时雍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她喃喃自语,“一个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将自己的银子交给一个女人。” 陈平架着马车,漫不经心道:“喜欢她的情况呗。” 于雪浓一惊,下意识的反驳,“你胡说八道!” 他怎会?自己同他又没有多少情分可言。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岁,你自然就知晓了。既然人陆公子给你,你就拿着便是。想那么多不过是徒增烦恼。” 于雪浓好似被点中了心事,“你可千万别胡说八道,没有影的事。” 陈平哼了一声,驾着马车慢悠悠的往回走。 她是压根不信的,就陆时雍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能够喜欢上姑娘。 她伸手算了算,他的年岁跟许庭策差不了多少。 人许庭策事业家庭两得意。 她又想起陆时雍对许庭策的敌意,两人差不多同一起跑线,后面差距可谓天差地别,换我是陆时雍,我也看不惯许庭策。 然后好不容易花钱买的媳妇,好家伙还跟许庭策有关系,那就更讨厌他了。 想到此处于雪浓忍不住好笑,难道说陆老尚书尚在之时,陆府就没有给他定下一门亲? 当年像她们家这种半路发家的人家都能给自己定一门人家,他这种世家子反倒没有,倒还真说不过去。 不过像陆时雍他们这种世族大家,里头的龃龉应当不少。他爹活着的时候是嫡出长子,他又是长孙。 如果他爹不死,毫无疑问下一任家主的位置是他爹的,而不像现在弄得身份尴尬,还被陆家推出来平息高太后的怒火。 啧,要不是他爹死的早,不然哪里轮得到他二叔在前头长袖善舞。 于雪浓冷笑,当初他们还未出苏州,就迫不及待的派杀手出来。 看来陆时雍的存在的确对他们威胁不小。 但陆时雍一身的武艺又是跟谁学的?他的堂弟陆时谅,她瞧着可是半分武术功底都没有,被自己脱了衣衫绑在大树上,眼泪鼻涕糊在脸上,贵公子的仪态半点都欠奉。 他俩的差距怎会如此巨大?她觉得陆时雍身上拥有无数谜团,让她忍不住窥探一二。 三日的时间很快便过去,她又到了西府,她居住的客栈门口。 她还未进门呢,她就被一群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围住。 “应当是他!” “案首来啦!” …… 于雪浓不明就里,直到小二过来,将狂热的读书人隔开。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您被点为案首!”小二激动的匍匐在地。 于雪浓震惊地站在原地,“她竟然被点为案首?” 客栈里头的老板,心下与有荣焉,当即拿出钱来,跟客栈里头的人散喜钱! 还寻得人买了鞭炮,挂在客栈门口炸起来。 站在于雪浓身侧的陈平亦是惊呆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她才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啊,她就考上功名?并且在这三个月内,他们大半的路途还在赶路。 陈平看向于雪浓的目光满是崇拜,自己竟然抱对了大腿? 这是要起飞的节奏? 于雪浓身边满是过来结交的士子。 他可得提前进入她的一级护卫状态。 “且让让,且让让,我们公子外出了三日,累得不行了,我们先上楼休息。” “等我们家公子梳洗完之后,再来见客。” 陈平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挤出一条路出来。 于雪浓缩得小小的,在陈平的护卫下终于进到自己的房间。 “这也太狂热了?不至于?”自己不过是解试的头名,鬼知道后面两场会是怎么样。 陈平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阵仗,比追红楼里头的花魁娘子追得还狠。 他趴在门缝里头瞧了几下,底下基本上全是考上的士子,互通姓氏,互为同年。 其实于雪浓很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但整个社会风气如此,她换了身衣服,略微收拾一下,也便加入士子们的应酬大军里头。 于雪浓样貌生的好,加之谈吐不俗,年岁又小,自带几分少年人的天真,加上她又没有才子惯常的恃才傲物,眼高于顶。 赢得一众士子的好感,纷纷表示,省试的时候,一道进京。大家还能联络感情。 场面上的话,一叠子好话于雪浓跟不要钱似的说,哄得一众士子心花怒放。 至于应酬嘛,于雪浓一概应下,嘴上漂亮话那是一堆,大家都是西府出来的,自然是相互照应。 加上现在也到饭点时间,这群人半分走的意思都没有。 于雪浓忍了忍,妈的,这群人就是来让自己出血的! 做完心理建设,笑眯眯的表示,我与各位相见恨晚,不如一道去春风楼把酒言欢。心想今后这种请客吃饭的事决计不会少,心下又暗叹了一句,今天自己的钱包肯定大出血。 众人眼中一喜,如此甚好! 陈平当即表示,原本自己还想回去歇上两天,瞧于雪浓现在风头正盛的模样,估计是歇不了了。得,接着加班去。 于雪浓被一群青年围着,一路上吵吵嚷嚷的,奔去春风楼。 如果抛开不是自己买单的话,被一众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围着,当真是有几分惬意。 今日钱包看来得大出血了!于雪浓心里头默默滴血。 但她面子上还张罗着,“没事,大家点,一定要让众位吃好。” “我与各位一见如故,互为同乡,又是同年,过些日子还要一道去京城赶考。某祝在座所有人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于雪浓直接将一小杯酒喝下,多年不喝酒,倒是有些不习惯。 北方的读书人也多疏阔之气,纷纷叫好,亦是端起酒杯,一口喝下。 于雪浓虽年纪小,但办事老道,在这群士人心头印象很是不错。 他们表达喜欢的方式便是同她喝酒。 她原本酒量就好,加上她认为古代提纯技术远远达不到后世水平,她就放心大胆的喝下去。 虽然度数不高,但抗不过量大。 她觉得自己压不住了,告了一声少陪,便匆匆从房间里头出去。 她用帕子捂住嘴,疾步往水房里头奔去。 在转弯处她撞上一个人,瞬间肠胃翻涌,她用手帕捂住嘴吐了出来。 她用手撑着地面,挣扎着要起来去水房。 那人好似明白她的意图,突然间她的胳膊被人扶起,架着她去了水房。 她便没了顾忌,一口气吐了个干净。 等她净了脸、洗完手出来。 那人还站在外头等着她。 于雪浓有些尴尬,赶忙整了整衣衫,准备见礼。 她的面容有些僵住了,世界当真是小,没想到遇见他了。 于雪浓敛着眉目,装出惶恐的模样,恭敬的行个叉手礼,“苏颂无状,惊扰了主座。” 今日许庭策便服出行,一身素色暗纹长袍,腰间系根玉带,上头挂了一个香囊,瞧着应当是他夫人的手笔。 于雪浓打了个酒嗝,脑子里晕晕乎乎,她有些站不住了,“若是主座没有其他事,可否让学生先行告退。” 许庭策微微皱眉,瞧着她的脸色浮现出酒醉的嫣红,他忍不住劝诫几句,“既然喝不得酒就不要逞强,虽说你现在取得了好名次,被人捧着便恍惚所以,现如今还是应当以课业为先。” 于雪浓不耐烦听他说教,当即弯下身子去,“主座教训得是,苏颂今后谨记主座教诲。” 既然他不愿听,他便不再多言,他点点头转身欲走。 于雪浓撑不住了,身子一歪,又要摔下去的模样。 微不可闻的叹口气,伸手便将她扶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于雪浓有些不自在,想要挣脱。 “别动,我先扶你坐好,找你的家人接你可好?” 于雪浓唔了一声,他便当他应下,许庭策记得自己在考场见他之时,他不过是五官秀美,身子孱弱的普通士人,在酒水的催化下到显现出潋滟之色。 陈平见于雪浓久久未归,他出来寻找。 发现有位容色极佳的青年人扶着于小姐,他还拼命往怀里带。 陈平咬牙切齿这人看着人模人样,却没想到是一个勾搭良家子的坏胚子,于小姐也是你能碰的! 陈平一个拳头挥过去,“我打你这个登徒子!” 第27章 在下心甘情愿侍奉主座(2章合一) 陈平一阵拳打脚踢,嘴里头骂骂咧咧。 “瞧你模样生的好,却做出猪狗不如之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调戏良家子!” 陈平练家子出身,他将许庭策错认为占她便宜之人。 他自是没惜力气,拳头仿若雨点落在许庭策身上。 许庭策不会武艺,生受了这番拳打脚踢。 他挨打的时候,还不忘把她护在身下。于雪浓想挣脱开来,结果被他死死搂住。 陈平见他动作更气了,当真是登徒子!挨打了都不忘把于小姐放开! “你给我撒手,他也是你能碰的!”陈平当即伸手想要把于雪浓从他怀里拉出来。 二楼雅间里头不少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围观人中有人叫破许庭策的身份。 “这不是礼部侍郎许庭策吗?” 围观人等闻言,纷纷伸出手来,将许庭策扶起来。 陈平挥舞拳头的手顿了顿,于雪浓将脸趴在许庭策的胳膊上给他打眼色,赶紧让他跑。 殴打朝廷官员,若是许庭策追究起来。 他是真的会被判流放。 于雪浓故作站不稳的样子,双手跟八爪鱼似的巴着许庭策,她努力给陈平逃跑预留时间。 为了寻求逼真效果,她悄么么的用手抠了一下喉咙管,真把自己抠哕了。 她直接扯着许庭策的袖子捂住嘴就是一阵大吐特吐。 酒后呕吐物的味道并不好闻。 她明显感觉到许庭策身子一僵,她知他素来就有洁癖,想必此刻也是强忍着。 但是为了让你们不抓住陈平,庭策哥哥对不住了。 哕……哕……哕。 二楼里头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捂住鼻子。 不少人对着于雪浓指指点点,“你这士子好不晓事,怎可对许侍郎如此无礼。” 于雪浓用许庭策的袖子擦擦嘴,颇为无奈道:“抱歉抱歉。” 说着还往他面前凑,“哕……” 那人“哇……”的跑开。 许庭策瞧她那模样,便猜出她十有八九就是故意。 春风楼的管事,赶忙来到许庭策面前作揖,又瞧了瞧许庭策衣袍上沾的秽物,开口道:“在下观郎君衣袍污了,郎君随某先去更衣可否?” 许庭策向来爱洁,自是应承。 于雪浓装作酒醉的模样,指尖不住按着太阳穴。 春风楼里头的小二,怯生生问道:“公子,我也带你洗漱一番。” 于雪浓假装站不稳当,朝着小二拱手道:“如此便劳烦了。” 许庭策更衣前,特地跟她留了句话:在北二厢房里头等他,他有话要同他说。 于雪浓愣了一下,很快便调整过来,恭恭敬敬给许庭策行礼。 成,谁让你是老大呢。 于雪浓头不晕,脚不晃的朝水房里走去。 这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于雪浓宴请的士子见许庭策离开之后才拢了过来。 没想到这位弟弟,当真是个猛人。 竟然直接用礼部侍郎的袖子直接擦嘴,他们躲在一旁都看到咱们许侍郎嘴角微不可闻的抽动。 有一个放风的人跑过来,通风报信,“许侍郎朝这里过来了,走走走。” 众人纷纷抬腿想要告辞,毕竟看到大佬出丑的样子,对他们这种小白菜不算好。 于雪浓哪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思,她也不想一个人面对许庭策啊!不成不成,她得把他们通通留下。 于是她便伸手拦住他们的去路,扬脸笑道:“现下有机会面见主座,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下不好独占。大家都是同年,理应一道拜会。” 一杆学子面露难色,在主座出丑的时候进行拜会,线没搭上不说,人还说不准得罪了。他们纷纷朝着于雪浓弯腰致意,“今日不宜面见主座,我等先行告退,改日再行拜会,苏颂小弟保重。” 说完这群人扬长而去,于雪浓看着他们跑路的身影。 刚刚是谁在酒桌上说,从今往后大家就是兄弟了,有事一起扛。 这才几个菜,就把她一人丢下去面见许庭策。 但凡贤弟开口,打一个磕绊,我都不是你兄长。 于雪浓痛心疾首,酒桌上的话半分可信度都没有。 站在于雪浓身侧的小二凑过来说:“要不您随我先去北二厢房等许官人?” 于雪浓垂头丧气道:“劳烦带路。” 这群狗逼,当真是闪得快,现下一个人影都跑没了,于雪浓恨不得仰天嚷嚷:你们走之前怎么不把单给我买了! 于雪浓进了厢房,现下左右无人,她便坐在胡椅上小憩。她喝了些酒,又吐了两次,秋日的阳光并不刺眼,倒是让她有些困倦。 许庭策推门而入,倒是有些愣住,他还退出去瞧了瞧厢房的名字的确没有走错。 他略略有些不自在,好似有种踏入女子闺房的错觉,他将心头的绮念压下,放轻脚步走进去。 只见胡椅上的少年面容秀美,长长的睫毛好似羽鸦,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玉色的面容好似抹了一层胭脂,整个人在阳光的映衬下,仿若给他渡了一层光,倒是有几分琉璃美人的样子。 原本他还有些气恼,他故意吐自己一身,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他都瞧见他攀着自己袖子,跟人打眼色的模样。 当真是有几分无奈,他不过是见他酒喝多了,站不稳当,好心扶他一把。 结果还挨了一顿打,被人骂成登徒子。 他有必要对一位小士子图谋不轨? 今日他要是扶着的是位女娇娥他便认了这顿打。 等等, 那个人生气的神色不像作伪,好似他真占了人姑娘便宜的模样。 他目光锐利的朝胡椅扫过,不自觉站在她眼前,他长得确实过于漂亮了些,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他穿上女装的模样,他的眉眼好似跟记忆中的另外一个人重叠起来。 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朝着他脖子探去,他想亲自确认一下脑海中近乎疯狂的想法。 就在他的手快触上她细嫩的颈项,于雪浓霎时睁眼,眉目一片清冷,他的手指紧紧被她攥在手里,扬起头一派天真道:“主座,您这又是为何?” 许庭策瞧着他的神色,他便知此前他在自己面前不过是装装样子,而今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于雪浓放开他的手,躺在胡椅上伸了个懒腰,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主座,您在怀疑什么?” 起身一步一步向许庭策走去,她的脸凑得极近,都能瞧见她脸颊处细微的绒毛。 许庭策退无可退,双手抻着桌子,身子微微朝后仰,额间滑过几缕碎发,更添几分不羁之感。 微凉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脖子,慢慢爬上他的脸,最后手指停留在他绯色的唇瓣,反复流连。 他俩靠得极近,呼吸交错,于雪浓故意将声音放低,带着些许诱惑道:“方才主座想对在下做什么?可否如在下这般?” 她的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间上,轻轻按下去,咔哒一声,玉带应声而落。 她眼含春水一派潋滟之色,“在下不是古板之人,若是主座想做什么,在下不会拒绝。” 说完,许庭策感觉腰间一松,那人顺势贴了过来,隔着衣物他也能感受出他身体的热度。 他俩的嘴唇相隔不过寸许,稍不留意便能贴上,但她却在最后一刻停下,语调轻柔道:“在下就在此处,主座想要知道什么,想要做什么,在下都心甘情愿侍奉主座。” 许庭策是端方君子,何曾被人压在桌上挑逗,他闭眼压住心下那抹悸动,他将脸不自然的往旁边一偏,呵斥道:“放肆!” “我听小二说,仲豫你在这里。有些话,我还是想同你说一下,我的提议你让许相公在考虑考虑。” 厢房的门被推开,外头之人见屋内一派香艳之色。 瞬间将门关住,神色有些尴尬道:“那个,仲豫啊,你先忙,等你忙完了,我们在商量。” 许庭策深吸一口气,现下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想必不久之后整个西府官场里头将流出自己的断袖传闻。 他将人一把推开,将散开的衣衫拢了拢。 于雪浓一个没防备,当真被他推开了,她也不以为意,语气无辜道:“主座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许庭策将自己拾掇整齐,眼神冰冷的看着眼前少年,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不过是想让我不追究今日伤我之人,你本可直言,何苦自污名声。即便他日你得幸高中,都会传你为嬖佞之人。” 于雪浓微微愣了一下,她全然没想到许庭策会提陈平这档子事。 许庭策不欲与他多言,抬腿离开。 自己当真是昏头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比的?自己竟将他的脸与雪娘放在一处比较。 在他心里雪娘永远都是娇娇怯怯,乖乖坐在家里等着自己的小姑娘。 许庭策收敛眉目,是自己不小心把她弄丢了。 于雪浓容色一派轻松,还有心思给自己斟了杯茶,她瞧着许庭策离去的身影,挑了挑眉。 今日给许庭策下了一记猛药,想来很长时间他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应当够自己度过省试。 于雪浓拍拍屁股,也打算走了。 她正准备结账时,小二告诉她钱许官人替她付过了。 还有这好事?于雪浓接过账单,自己请那帮士子吃饭,一顿差不多吃了将近二十两银子。 她瞧着账单下有许庭策的签名,想来做不得伪。 于雪浓坏坏的想,今后自己要是缺银子,就跑到他面前装作一副深爱他的模样,他是不是就会乖乖掏银子给自己花? 一想到他委委屈屈掏银子的模样,就一阵好笑。 从春风楼出来后,于雪浓径直回了客栈,她已经好久没有温书。 若是按照陆时雍给她的规划,她已经落下七日的功课。 回到房里之后,她将陆时雍给她买的书翻了出来,根据他列的学习计划开始埋头用功。 陆时雍卡得时间点特别好,每当她快坚持不下去时,比对着学习内容,每次都只差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完成今天所有的任务。 她多少有些强迫症,瞧不得今日之事拖到明日去做,无一不是咬着牙在坚持。 客栈里头的小二无论什么时候路过她的房间,都会听到她的读书声。 小二一边拖地一边感慨,“不然人家怎么能点成案首。” 整个西府解试榜上有名的士人,无一不在交际打点,借此机会攒下些人脉关系,若今后得幸高中,现下所结交的人脉便是叩开官场大门的助益,许庭策无疑是此番士人结交的重点。 前段日子,他同于雪浓闹得那出,西府有心之人一打听便知道当日在春风楼,许庭策衣衫不整搂在怀里的人究竟姓氏名谁。 原本于雪浓并不想来凑这个热闹,但依据惯例通过州府试的士子需宴请主考、监考。她作为州府试的案首,她自然得在场上。 她同许庭策之间的事情,早在西府高层传开了。 还说什么许庭策放着好好的京畿之地的巡考不做,跑来西府,为的便是眼前这位小士子。 她跟许庭策传绯闻的唯一好处便是这场谢师宴,没有人主动同她攀谈。她也乐得清闲,一桌的席面也就她在认真品尝。 但她又不能表现得太过特立独行,吃了半饱,自己躲肯定是躲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便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挨个跟坐在主桌上的大佬敬酒。 众人一瞧她起身,瞬间来了兴趣,于雪浓她都能感觉到场上燃起来的八卦之火。 有一位颇为促狭的年轻士子,特地端了一壶酒跟在她身后,小声道:“某就替苏公子斟酒。” 于雪浓无语,这人为了吃第一口新鲜出炉的瓜当真是蛮拼的,于雪浓忍不住感慨小伙子有当狗仔的潜质。 许庭策见他朝自己这走了过来,没由来的心跳有些加快,这几日他脑海中总是浮现那日他与他在厢房里相处的场景。 微凉的指尖,水光潋滟的眼眸,薄樱似的嘴唇…… “主座你在怀疑什么?” “在下不是古板之人……” “在下心甘情愿侍奉主座……” 他应当是醉了。 第28章 谢师宴(2章合一) 许庭策抬眼朝于雪浓看去,她举着杯子站在一众西府官吏之中如鱼得水,尤其是与西府别驾梁建章聊的火热。 梁建章对他的称呼由苏颂→子容→小友,层层递进,颇显亲昵。 梁建章拍着于雪浓的肩膀,“咱们西府许久都没有出过像你这般伶俐之人,你的卷子我看过,无论是作诗还是策论均可为上上,但小友的字仍然缺了几分根骨。而我们的探花郎可写得一手好字,就连当今圣上都赞誉有加,小友还不抓紧机会同探花郎多做探讨。” 梁建章一把将自己推到许庭策跟前! 于雪浓心底暗骂,梁建章你这个老狐狸! 一时间场上众人面色各异,眼光扫去,士子莫不是假装看风景,便是假装与身侧之人聊天。 刚刚那段场景他们全然没见过。 于雪浓倒是规规矩矩的给许庭策见礼,扬起脸来笑得一派天真,“刚刚梁大人嫌我字写得不好,不知能否得求一份主座的墨宝,让在下临摹一二。” 许庭策抬眼见她眉眼间一派坦然之色,想来这几日也就自己辗转反侧,心头暗暗升起些不悦。 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在不悦什么,是「他全然没把自己放心上」还是「他却将他放在了心上」。 他突然想到以前禅师给他讲的故事:老和尚携小和尚游方,途遇一条河;见一女子正想过河,却又不敢过。老和尚便主动背该女子趟过了河,然后放下女子,与小和尚继续赶路。小和尚不禁一路嘀咕:师父怎么了?竟敢背一女子过河?一路走,一路想,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说:师父,你犯戒了?怎么背了女人?老和尚叹道:我早已放下,你却还放不下! 许庭策再次睁眼,眼前一片清明。 许庭策微微颔首,要来墨宝,提笔挥毫。 “且慢且慢,今日可是谢师宴,咱们便让案首以「登科」为题赋诗一首,老朽祝在座小友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台下士子纷纷弯腰行礼,谢别驾好意。 梁建章摸了摸胡须,笑道:“我们的案首开始。” 她就知道躲不过赋诗,她看了看同来的士子,又瞧了瞧坐在身前的一众高官。 真让她有了灵感: 隔坐应须赐御屏,尽将仙翰入高冥。 文章旧价留鸾掖,桃李新阴在鲤庭。 再岁生徒陈贺宴,一时良史尽传馨。 当时疏广虽云盛,讵有兹筵醉绿醽。 于雪浓念一句,许庭策便写一句。 等她念完,许庭策便将这副字递给她。 于雪浓双手接过,满是欢喜:“多谢主座赐墨。” 许庭策见他一副小心翼翼收起的模样,心下略略舒服些。 台下的士子一片艳羡,只到是这个苏颂好运道,竟能得到探花郎的墨宝。 有些知道内情的士子自是瞧不上他屈意媚上的轻贱模样,他好好的读书人,自甘下贱扮做伶人模样攀附许侍郎。此人怎可为我西府的表率,搞不好他这「案首」名头也是许侍郎为了讨他开心。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其中有一位老贡生仗着喝了些酒,便在这谢师宴上大放厥词。 先将于雪浓痛骂一顿,将她比作董贤、弥子瑕之流,以读书人之身行佞嬖之事;又骂许庭策立身不正,身轻浮薄。 这老贡生骂得起性,又指天骂这世道昏昏聩聩、小人当道、朝野上下黄钟毁弃,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座列位对得起百姓的供奉,天子仰赖? 西府别驾梁建章勃然大怒,当即叫人把这老贡生嘴堵上,拖出去。 原本热络的场面不复存在,谢师宴里头的士人噤若寒蝉。 推杯换盏之时,模糊的阶级在此刻泾渭分明的展现出来。 高台端坐的大人们也许是他们终其一生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而他们不过只是半只脚踏入官场大门的普通士子。 环顾四周此番参加谢师宴的士子又能有多少顺利通过省试,成为真正的天子门生? 被拖出去的老贡生怕是这辈子科考无望,场上的士子一时心有戚戚,却无人敢替这老贡生出头。 处在舆论漩涡中的于雪浓神色未变,那老贡生的话对她并无半分影响,就连端酒的手都不曾有半分晃动。 她扬起脖子,一口将酒水干掉,向众人亮一下杯底,最后笑盈盈的看着他道:“主座,在下喝完了。” 她的话好似带着若有若无的钩子,惹得他心间一颤。 她端着酒壶,弯腰给他斟酒,她身上一股淡淡地香味好似有生命力似的,不停的朝他鼻子里钻。他轻轻咬了咬舌尖,平息心间荡起的涟漪。 自己的心神总被这小士子牵着走。全然不受掌控的感觉真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许庭策并未给她什么好脸色,只是端起酒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于雪浓与许庭策的互动落在有心人眼中,则是另外一场含义。 想必是这小士子瞧上了京城里头来的许侍郎,许侍郎现今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人也长得玉树临风。跟许侍郎有一段露水姻缘也不算是辱没,若是许侍郎若是能惦念着一星半点的情分,在官场上指引一二,也足够让他攀上这青云梯。 一时间场面颜色好的士子心里头纷纷有了盘算,一段露水姻缘换一段前程,这笔买卖当真不亏! 到底是案首,想得就是长远,要不哥几个也找找机会朝许侍郎自荐枕席? 由于老贡生的闹腾,这谢师宴的场子也热不起来,西府别驾也不留人,纷纷让这群士子告退。 于雪浓也顺着这群人离开了这场谢师宴。 倒是跟她倒酒的那位年轻人一直跟在她身后。 于雪浓停下身来,语气不耐道:“这场戏公子可算看够?” 只瞧那人将折扇打开,站在她眼前,笑得一脸和煦,“当真是精彩,我在这西府里头许久没看过如此有意思的事情。”他微微凑到她耳边道:“比画本子上的故事还有意思。” “无聊。”于雪浓抬腿打算离去。 那人用折扇拦住她的去路,轻轻朝她揖礼,“在下名唤李善长,此次解试第二名,今后还望案首多多关照。” 于雪浓冷哼了一声,再道了声无聊。 绕过他径直离去。 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这群人是不是闲着没事干,非得弄一出谢师宴。 考试也是我们自己考的,书也不是你们教的,还要谢你们。 于雪浓火大的很,今日谢师宴上自己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还得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草,她当时就想骂回去。 你说说许庭策有什么用,一个礼部侍郎这点消息都封锁不了吗? 现在她烦得要死,又喝了些酒,身上又有些燥热,真真的想骂人。 怪来怪去,都怪许庭策。 没事来西府做什么,好好陪你的媳妇游江南不好吗? 一天天的惹是非! 于雪浓一口冷茶灌了下去,坐在房间里头的书桌前,闭着眼睛深呼吸几下。 省试不是开玩笑的,她又耽误半天时间,又落下半天进度。 在去京城以前,她都不打算出这屋子。 在霸州的陆时雍,彻底杀风了。 大家伙由最开始的不服气,到最后的叹为观止。 毕竟人只会嫉妒比他强一点点的人,而陆时雍的水平则是远远将他们甩开。 他当真是江南士族出身的世家子? 身手如此了得,莫不是他们家里头从哪里找来的高手。 尤其是跟陆时雍一个屋的小伙伴,完全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现在是陆时雍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绝对的指哪打哪。 他们将自己作为陆时雍的铁杆嫡系人马,就等着陆时雍发达了召唤他们。 毕竟青州军里头好久没有出现过如此惊艳绝伦的少年郎。 陆时雍的崛起不过是时间关系,他们得提前占好位置。 虽然说陆时雍现在已经不跟他们住一起了,但是作为他铁杆嫡系的觉悟还得有,他们每日挨个轮流去陆时雍的屋子搞打扫工作,努力的在未来大佬面前刷好感度。 一开始他们就连陆时雍的衣服都想包了,但陆时雍委实受不了自己的衣服被糙汉子搓来搓去,他觉得自己在落魄也不能落魄到让军营里的糙汉子搓自己的里内衣物。 他宁可自己少花一点,找军营旁边浆洗衣物的妇人帮忙。 但他突然发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他的钱在于雪浓看他的时候,一次性全给她带走了,军营里头按月都会发放月钱,他反正又不出去,也没个花费。 现实就是他现在身上一个铜板子都没有!他闭上眼睛,不忍细想。 他抱着自己穿的脏衣服来到水房,就有人跟他打招呼,“陆公子,你亲自来洗衣服啊!” 陆时雍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学着他们的模样自己洗衣裳。 就在他全身心的在洗衣服时,他倒是收到了一封江东陆氏的手信。 不假思索的将信展开。 信的内容很短,无非是他已被贬为军奴,江东陆氏丢不起这个人,跟他断绝关系,今后不要来往,省得受到不必要的牵累。 陆时雍平静的将信收起来,若无其事的将衣服洗干净,挂好。 他做得很慢,很细致,一点一点抚平衣衫上的折痕。 他仰着头,淡淡笑了,过河拆桥?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 在他身侧一道洗衣服的小伙伴,也感觉到陆时雍的不对劲。 他们瞧着他面色冷峻,谁都不敢触霉头。 倒是邱将军身侧的一等护卫跑过来找他,邱将军找他有事,让他赶紧拾掇拾掇,跟着他去邱将军处。 陆时雍离开之后,周围众人警报解除,又开始吹牛打屁。 但基本上所有的话题都围绕陆时雍进行。 军中多清苦,兵丁又出不去这兵营,军营里头来了位出身不俗的世家子,他的一举一动皆成为军营话题榜上的人物。 这是陆时雍第一次踏入邱定坤的房舍。 邱定坤品级为都统制,他的升迁基本上为于大人一手提拔,包括他这都统制的名头也是于大人当上枢密使之后,直接保举上去的。现下虽是许相主事,有西夏此等恶邻在侧,他们也不敢贸然换掉当年于大人定下的之人。 但什么都不做,似乎也做不到。他们欲意与西夏重修旧好,让百姓修生养息,歇息几年。 但打出火来的西夏,若是没有咬掉一块肉皮,他们又怎会松口。 朝堂之上主战主和还未议出方略,但作为战场一线,他们早就感受到西夏兵马蠢蠢欲动。 不能再拖了! 恰好陆时雍挑帘进来,“时雍见过邱将军。” 邱定坤看着眼前冲自己弯腰行礼的陆家子,一阵冷笑。这些天来,他不停在校场上摆擂台,把他这青州军搅和的人仰马翻,不少偏将都被他挑下擂台,好生威风。 邱定坤流畅煮茶,用竹夹将烫好的茶碗拿出,请他落座。 “我以为你会听从你叔公的安排,在青州军里不显山不露水,经年过后,等他在金州有所建树,将你接回江东陆家,而你却锋芒毕露所求为何?” 陆时雍也不奇怪他会知道此间内情,毕竟自己在这青州军营里头都能收到家书,没有他的允准,想来这封家书也到不了他的手中。 这段日子邱将军应当没少打听他的事迹,毕竟金州离此不远,快的话7日便可赶到。 陆时雍跪坐在侧,端起茶杯放在鼻尖轻嗅片刻,轻轻啜饮,才道:“若是我当真按照我叔父的要求做来,经年以后我不过是一位空有陆姓名头的管家。我做过军奴自然科考无望,江东陆氏又怎会允准一位拥有军奴印记的人成为下任主家。” 邱定坤同于大人一样,黔首出身,在这军营里头靠着拳头,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前程。 他们对世家大族里头的勾心斗角并不了解,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听眼前人的描述,大致也能猜出一二来。 邱定坤心下大定,只要有所求便是极好的。但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他竟然也同他们这些黔首出身的人,来这青州军博前程? 说实话就他这容色、谈吐、出身,尚一位公主也是绰绰有余,干嘛非得来这里头吃苦? 第29章 我不在的日子你过得很精彩(2章合一) 既然他跟江东陆氏不对付,那便可排除朝廷打算借世家之手来青州军里头塞人的念头。朝廷里头世家大族盯着青州军可不是一日两日。 想到此处邱定坤便有些烦躁,一个两个都想来这啃上一口。 他这里是大饼子吗? 陆时雍瞧着邱定坤面色一变再变,主动开口说道:“我想要军功。” 邱定坤噗嗤一声,用手指着外头,“你以为就你想要军功,你出去吆喝一嗓子,外头的人谁不想要军功。” 陆时雍抿唇不语。 邱定坤又给他斟了一杯茶,“现今是秋天,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想必西夏的人马很快便会过来。”他看了一眼陆时雍,“你身手不错,我可带你去附近村镇护卫,赚些军功回来。” 邱定坤顿了顿,“可我为何要帮你?你总归得给一个我帮你的理由。” 陆时雍颔首,“既然是合作,我定会拿出诚意,江南陆家半数田产尽可悉数归于青州军。” 邱定坤瞧着眼前的少年,不可思议道:“你真当我是傻的,现今陆氏是你公叔管家,他能同意你将陆氏半数身家捐了出去。” 陆时雍打断道:“若是他不是而我是陆家家主,您说我有没有置喙的余地。” 邱定坤了然一笑,原来在这等着他。他想借青州军之力助他在江东陆氏站稳脚跟,他给他这边的报酬便是江南陆氏半数田产。 价格倒也合适,这笔买卖能做。 但他还想炸一炸他,看能不能多添一些东西,毕竟养一支军队很贵的。自打许相公上台之后,这青州军的经费便已降低了三成,眼瞅着还打算再降的计划。 此刻能有一笔稳定的收入,也算是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陆时雍好似知道邱定坤心头所想,淡定祭出杀手锏。 “若是我将潞州高氏侵占的军田,军中隐户悉数挖出,够不够邱将军保举一把。” 邱定坤霍然起身,低声喝道:“你疯了,你动高氏!当今太后出生高氏,你动高氏你不是彻头彻尾打太后的脸面!” 陆时雍神色冰冷,“邱将军你以为你还能退吗?现如今西府别驾梁建章什么来头,你我心中都有数。你不想动高氏,他们便会放过你。” 陆时雍转了转茶盏,“圣上已经成年,高太后迟迟不肯还政。邱将军不应当替圣上分忧吗?” 邱定坤眼神闪了闪,压低声音道:“可是圣上有旨意下来?” 陆时雍璀然一笑,“游僧曾给我批过命格,须而立之年方才可入仕,不然家族倾覆。我哪有这通天本事跟圣上搭上线,邱将军切莫高估了我。” 他的神色不像作伪,邱定坤心下一窒,没好气道:“你这是揣测圣意!”邱定坤又好似想到什么,接着道:“你就因为游僧批过命格,所以才未曾出仕?” 陆时雍微微颔首。 “世家规矩森严,老秃驴胡诌的东西也还相信。”又瞥了眼陆时雍,“当年你若下场,我瞧着也不会比那许家儿郎差。” 陆时雍垂眼,见过他的人,皆喜欢拿自己同许庭策做比,基本上都会喟叹一句:若是你当年如何如何,应当不比许家儿郎差。 他都已经习惯了。 缓缓吐了口气,陆时雍将话题拽回来,“高氏在潞州侵占的军田,若是邱将军放心,便由陆某亲自了结。” 不知何时陆时雍已然掌握了此长谈话的主动权,他端起茶壶分别给邱将军和自己注满茶水,不以为意道:“既然打算动世家,一家两家是动,一百家也是动。” 邱定坤偏头看着眼前清朗潇潇,如玉如琢的青年,用最轻柔的语调说着最狠辣的话。当真是最了解世家的果然还是世家,对世家下手最狠的当然也是世家。 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邱定坤清清嗓子道:“我可以借你青州军人马,也可以给你目前我能给你最高的头衔,但太后震怒问我要人,我不会保你。你要想清楚,你此番得罪世家,今后你便难回江东陆氏。你确定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陆时雍微微讶异,没想到邱将军还让他自己想一条后路。 他朝着邱将军行礼,接着道:“我父母早亡,待我极好的祖父也亡故了,如今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得罪不起的。”他再说孑然一身的时候,竟然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于小姐,他微微垂眼,想必她不会介怀。 “那成,明日一早你便跟着赵大龙赵偏将一到去附近的村镇看看,若是能挣来军功,我自不会阻拦。” 陆时雍应下,正准备告辞,他突然想到邱将军召自己前来,他总归先问上一句,“不知将军招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邱将军觉得好笑道:“现在才记起来是我叫你过来,我瞧你这神色,我觉得我大概是想错了。你回,我就不留你。” 自打邱将军知道来自己这的真的是于小姐,他便生出了养女儿的错觉,他得将于小姐身侧出现过的男人都好好排查一遍,若是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给骗了,他如何有颜面见于大人。 陆时雍正欲询问,邱将军说道:“现下已然解惑,你回。” 陆时雍微微愣了一下,但也不多追问,微微颔首离去。 邱定坤吐了口气,这样的男人,于小姐怕是降服不住。 等于小姐做完她想做的事,他便在青州军里头找一个家世清白,样貌周正的年轻人。 最好家里头人口简单、洁身自好,有上进心,真心待于小姐。 不知不觉邱定坤就带入了老岳父挑女婿的角色,他把他认识的想了个遍,竟然没有一个符合他这择婿条件。 绝大多数都败在「色」上头,军营多清苦,无论是兵丁还是偏将,一年半载的见不着姑娘,得空了谁不朝着花楼里急吼吼的冲去。 他还不信了,二十万青州军呢,他还不相信自己寻摸不出一位合意的年轻人来! 坐在房里温书的于雪浓打了个喷嚏,一定是昨晚踢被子凉到了。 她随意将擤完鼻涕的帕子丢在一旁,拿起书本打算苦读。 磅磅磅……的敲门声响起。 于雪浓无奈将书本放下,将门口开一条小缝,不耐烦道:“你说,你又要干嘛。” 青年折扇一展,说不出的风流倜傥,于雪浓腹诽,孔雀开屏。 “在下不过是想同案首亲近亲近,一道进学。”说着晃了晃手头一壶花生酪,硬生生的挤进于雪浓的房间。 “咱们边吃边学。” 于雪浓气鼓鼓的走进去,“我都没同意你进来!” 那人递给她一碗花生酪,笑道:“你也未曾拒绝啊!”他坐在于雪浓的凳子上,抽出陆时雍给她做的学习规划,“咦,这是什么?” 于雪浓一把抢了过去,“没有人教你,不要随意动人家东西吗?”她小心翼翼收好,扭头喝道:“喝完你的花生酪赶紧走,我同你不熟!” 那人捧着心口,可怜巴巴道:“案首,你也太狠心了。谢师宴上还是我给你倒得酒,你现在翻脸就不认人。咱们还是同年呢,理应相互照应。” 于雪浓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有道理。 她随意拿出一本书,丢在他面前,“不要废话,开始看书。” 谁知这人看了还没两分钟,又忍不住开始叽叽喳喳,“看书多无趣啊,不然咱们去找小叶娘联联诗,做做对。你作诗这般厉害,肯定能让小叶娘刮目相看。” 于雪浓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克制。 但这人半分脸色都不会看,还在自己面前夸赞,小叶娘多么聪慧、美丽、大方,多少人等着被小叶娘挑中做她的裙下之臣。 于雪浓闭眼,车开得猝不及防。 嫖妓就嫖妓,说得这般高雅。 她一没那功能,二没那爱好。 她得念书,她要过了省试。 于雪浓被他念得受不了,她的怒气值已经压不住了。她拖着他的后领,直接丢了出去。 “若是你再敢废话一句,我把你的腿废了。” 这句话杀气腾腾。 外头的人瞬间噤声。 但没过多久他又敲门。 于雪浓真的是服他了,无奈道:“这位大哥,你又有什么事?” 外头的人颇为委屈道:“不愿去就不去呗,干嘛还说打断人家的腿。” 于雪浓真的要被这人弄崩溃了,自己是遭了什么孽,被这人缠上。 她有些想念陈平了,要是有他在这里,自己还能被这货给骚扰了。加上这几日许庭策那头也没个追究他的意思,要不然自己让他赶快回来。 于雪浓叹气,似乎她还不知道陈平住在哪?每次都是陈平来找得她。 当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外头的人见屋子里半天没动静,又开始磅磅磅敲门,小心翼翼道:“案首?” 她又默念了几遍忍忍忍,她将门打开,冷冷道:“我同李公子并不相熟,我也不打算维系什么同年关系,今后你不要再烦我!” 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于雪浓口中的李公子是谁,他就是昨日街上拦下自己的李善长,一个热爱吃瓜,致力于站在一线的勇敢少年。 她还未坐在凳子上,敲门声又响起。 她真的会疯,认命开了条小缝,恶狠狠道:“有事?” “花生酪的还在屋里。”小语气可怜巴巴。 “等着,我去给你拿。”于雪浓气咻咻的将茶碗递给他,“你可以走了。” 那人接过茶碗,哦了一声。 于雪浓将房门合上,终于清净了。 她见外头没个声响,人应当是走了,她悄么么的看一眼。 结果李善长从旁边跳了出来,大叫,“我就知道案首你舍不得我!” 我舍不得你个仙人板板,于雪浓看着一脸欢快冲进来的李善长。 “案首,咱们一起努力,为了省试。”他可是一点没客气的坐在于雪浓的位置上,摇头晃脑开始背书。 于雪浓想赶人的话,也说不出口,“成,两个人一块念书还热闹。” 很快于雪浓便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认真诵读陆时雍给她买的《文选》,又能提高文学素养,又能揣摩上位者的意愿。 毕竟很多真题皆出自《文选》,多读读也坏处。 大概读了半个时辰,于雪浓又翻出先前陆时雍给自己寻摸的行卷,她一点一点通读,揣摩当中的韵味。 她默默将一篇行卷背诵下来,若是有人能从中点拨一二就好,因为好些地方她也不算明白。这个时候她便有些想念陆时雍了,哎,我的科考金牌老师。 李善长偏头看着她,说道:“你不懂其间的意思?”还伸手将于雪浓手里头的行卷拿过来。 于雪浓一阵气闷,伸手去抢,“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这人真的很烦,动不动就翻他的东西,他跟自己很熟吗? 拿一个同年就同自己攀交情,他以为他是谁? 于雪浓心下又烦躁起来。 谁知李善长不恼,接着说道:“我不是自吹,就我的策论放在西府也是叫得出名号的。解试后你的考卷,我们家托关系,拓了一份出来。 你的策论有很多新的观念,最开始判定为中,后来是礼部侍郎许庭策亲自参与阅卷改为上。” 于雪浓眉头微蹙,原来是这一层关系。 只听李善长接着道:“若是单凭你这篇策论,实话实说你点不了案首,因为你的观念在一篇小小的策论里头全然展开不了。 让你点为案首的是那首《龙池春草诗》,西府别驾梁建章恨不得当即上书把你推给圣上。 后来许庭策拦下还在兴头上的梁建章,现今科举重策论,诗赋次之。加上你现下还年轻,为人有些跳脱,不给你点个案首。” 李善长凑过来道:“你同我展开说说,你在考试的时候都做什么了?竟然还被京城里头来的礼部侍郎说是跳脱。” 于雪浓挑眉道:“合着你就是过来打听八卦的?” 李善长汗颜,“你不要说出来,我这人打小就喜欢打听,若是一件事我没弄明白,我能睡不好觉。” 于雪浓将行卷摊在他面前,喟叹道:“我的金牌科考老师现下不在,你赶紧给我讲讲策论。” 李善长哼了一声,接过行卷,“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同许侍郎之间,我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你赶紧给我打住。”于雪浓听着这论调就头疼,“你不是说你的策论很好吗?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就把你撵出去。” 李善长将行卷展开,“这西府里头目前就没有比我厉害的策论高手。” “你就吹,要是科举考吹牛,你肯定是案首。” 李善长:…… 李善长最受不得刺激,当即开始教学。 难怪说有些东西需要人点拨,李善长随意点拨两句,当真有醍醐灌顶之感。 于雪浓赶紧掏出纸笔,将李善长的话记下来,还有他说的一些书籍,她抽空也买了去。 这次教学,让李善长讲得口干舌燥,直呼受不了,他要去吃饭,他自己都没这般认真念过书。 于雪浓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表示自己请他吃饭。 两人高高兴兴下楼时。恰巧迎面撞上一身青布直缀的陆时雍。 陆时雍面色微冷,认真瞧着她,“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看来苏公子过得很精彩。” 第30章 遇故人(2章合一) 于雪浓倒是没发现陆时雍情绪上有何不对,她倒是非常高兴的迎过去,仰着脸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吃饭了吗?我跟李公子正好要去吃饭,咱们一道去。” 李善长配合将扇子一甩,“附近新开了一家炙羊肉,味道特别好。” 于雪浓也有些心动,自从陆时雍去军营报到之后,她一个人也懒得折腾,基本上就随便吃点些客栈里头的饭食。好吃谈不上,混个肚饱。 她听到李善长说起炙羊肉,口水不住的分泌。 是得改善一下伙食。 加上陆时雍也回来了,更有理由去外头吃上一顿。 于雪浓主动想要接过陆时雍的包袱,谁知被他侧身挡住。 “你们去吃,我赶了几天路,有些累了,我便先去歇息。”陆时雍将话说完,抬腿便走。 于雪浓原本还想再说几句,但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叹口气道:“好。” 李善长顺着于雪浓的视线看过去,用手肘怼怼她道:“这人是谁啊?这次科考没见过这人。” 于雪浓不耐道:“不关你的事,一天天的,就你最好奇。” 面对于雪浓没有来的火气,他一脸无辜,“不说就不说呗,干嘛火气这么大。” 他又凑过来道:“你是不是没有来的烦躁,想要发泄。” 于雪浓一脑门子的乌鸦飘过。 李善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一下子就猜中于雪浓的心事,他搂住于雪浓的脖子,“要不然我把小叶娘叫出来作陪,你是不知道小叶娘长得有多美,跟天仙似的。”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拉拉扯扯。”她一把扯下李善长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 李善长惊奇道:“案首,我发现你身子还挺软的,跟小叶娘似的。” 说着他还忍不住上手捏了几下。 于雪浓闭眼,当真是风流才子,妓院的gdp全靠你们这种大傻子拉动。 她不欲与他多言,一个人走在前头,“你说的那家炙羊肉在哪,你要是在说一些没正形的话,我可就走了。” “真是无趣。”扶着她的肩膀,用手指着对面,“这家店不就在眼前吗?你还往哪看。” 他见于雪浓的脑袋不住的晃,一副没见着的模样。他便用手板着她的脑袋,“是这。” 于雪浓当即看到,满客盈门的炙羊肉店,会心一笑。 李善长见她的神情,亦是非常高兴。 两人高高兴兴落座。 一进门李善长熟门熟路的同店小二打招呼,连磕绊都不打的开始报菜名。 于雪浓瞧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是老主顾。 她便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等吃的,李善长给她介绍,“这里用得可是小羔羊,这里做的羊肉没有半点膻味。” 她心里头记挂着陆时雍,她囫囵吃几口便放下筷子。 招呼店小二让他帮忙在新做些菜,她这边要带走。 李善长当即不满道:“你就这般请客的,亏我跟你讲了一下午的策论。” 很快他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凑过去问道:“可是为了刚刚咱们在客栈里头碰头的那个士子?你跟他什么关系?怎么他一回来你就不同我好好吃饭?” 李善长脑海闪过那人的样子,他仔细过了一遍西府参加科考的人员样貌,他不可能会遗忘这般兰芝玉树的人物啊! 他用折扇敲敲脑子,思索道:“我总觉得周身的气质跟一个人很像,会是谁呢?” 于雪浓懒得搭理他,随意扒了几口饭,就当吃过了,陆时雍来一趟不容易,她得回去找他。恰好小二也将准备好的食盒递过来。 她顺手接过,也同李善长告辞。 李善长陷入思绪中,压根没听清楚于雪浓说的是什么。 “他跟谁很像?跟谁很像呢?他明明知道的。”李善长不住用折扇敲敲脑子,只差一点,那人会是谁? 于雪浓起身,恰巧撞上从他们身旁过路的食客。 那人叫了一声小心,用手扶住她的双臂。 于雪浓抬眼,她当真有些想笑,这个世界当真有些小了,她又偶遇许庭策。 恰巧李善长睁眼朝这看来,瞬间豁然开朗,“原来像的人竟是许侍郎。” 许庭策见着她的脸,亦是微微一愣。 于雪浓敛眉,后退半步,弯腰主动给许庭策见礼。 分毫不见喝酒是颓靡迤逦之态。 在许庭策看来,没喝酒的苏颂,倒是自带一份疏离感,似有一张无形屏障将他与众人隔开。 于雪浓抬眼发现许庭策周围还有不少西府大小官吏,想必是过来应酬。 微微垂下眼眸,提出告辞,“既然主座有事,学生便先告辞。” 许庭策瞧着她离去的身影,鬼使神差的将她唤住,“左右也无事,你……们也跟着一道入席。” 李善长一脸喜色,伸出手拉于雪浓的衣摆,示意她现下如此好的机会结识西府官吏,万万不可错过。 于雪浓神色并无半分松动,朝许庭策拱手致歉,“多谢主座抬爱,奈何学生今日有事脱不开身。今后若有机会,学生自当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她知道这个机会非常难得,许庭策愿意引荐西府官吏与她相识,从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许庭策提前给她官场铺路。 但她脑海中想着陆时雍一个人待在客栈的场景,尤其是刚刚她同李善长下楼与他撞见,瞬间冷掉的神色。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还跟别人出去吃饭,确实不妥。 她越发待不住了,她得立马回去见他。 她又朝着许庭策行礼,“抱歉主座,学生有事先行告辞。” 她也不管许庭策什么反应,提着食盒便疾步离去。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李善长出来替她打圆场,“应当是他的一位友人归来,他不忍心一个人将他丢在客栈里头,还请许侍郎不要责怪于他。”李善长亦是一个揖手礼。 许庭策淡淡道:“无事。” 抬腿便向二楼厢房走去,李善长长舒一口气,随即跟上,如此大好机会,苏颂也不知道把握,倒让自己捡了漏子。 于雪浓推门进去之时,恰巧陆时雍洗完澡刚刚出来。 头发微湿,穿着也是旧时穿惯的白衫,一副闲散安逸的模样,好似他还是苏州城里头如玉如琢的世家公子。 于雪浓轻轻咳嗽一声,她略略有些不自在。 她扬起食盒道:“这炙羊肉很是不错,我给你带了些回来,你赶快过来尝尝。” 她颇为殷勤的布置碗碟,将菜品摆放整齐。 陆时雍径直走到她的书桌前,修长的手指随意翻了翻摊在桌上的书本。他的手指停留在他给她列的学习计划,没想到她在空白处写下每日学习情况,若是没有完成,则会标注说明。 其中有一小行写着:我的金牌科考老师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好想他啊! 后头还坠了几个大哭的表情。 陆时雍的脸色才略略好看些,低声道了句促狭。 于雪浓赶紧跑过去,将摊开的书本拢了拢,故意将学习计划收走,因为这些天总是耽误,她到现在还没有将落下的课业追平。如今被人抓了个正着。 她站在一旁心虚道:“菜凉了就不好吃,你赶紧去尝尝。” 陆时雍偏头看了一眼她低垂的脑袋,自己一来她一直小意讨好的模样,他的气也消了大半,自己同她计较什么,随即作罢。 他坐在桌前,瞧着于小姐给他准备的一桌菜品,最后一点的气性也消弭干净。 于雪浓小心翼翼给他布菜,瞧着他没有不悦的样子,心下大定。 忍不住问道:“陆公子今日有空回来了?需不需要多住上几日?” 陆时雍顿了顿,现下都开始叫自己为陆公子?走的时候她明明还一口一个明允的叫着。才多久的功夫,她便开始想着同自己保持距离?他又想起于小姐跟其他士子,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若是不回来看看,我瞧着你这省试也不必在考了,整日同别人胡乱玩耍,于大人的事我瞧着不过是你一时兴起,也对,一个小姑娘的戏言,我竟然当真了。” 陆时雍一开口直接往于雪浓心里头捅刀子。 于雪浓给他布菜的手瞬间顿了顿,低声解释道:“我没有,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客栈温书,除非推脱不掉我才出去。” 她有些委屈,“今日不过是恰好……” 抬眼瞧着陆时雍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算了算了,既然他不想听,她同他解释做什么,平白无故让人看轻了。 陆时雍自己扭头也气了好一会,自己难得来一趟,还同她置气。他正想着如何将话圆过去时。 于雪浓倒是先起身道:“我再去客栈开一间房,陆公子今晚好生歇息。我先不打扰了,等会陆公子吃完,碗碟放在那便好,等会我来收拾。” 这里头的碗碟是对面那家炙羊肉的,她还得还给人家。 说完她便想先出去,她走到陆时雍身侧时,她的胳膊被陆时雍一把握住,“小可不过是说了于小姐两句,于小姐便想从小可身旁离去,于小姐是打算见谁?” 她不想同陆时雍吵架,谁知陆时雍还在猜测,“是不是刚刚同于小姐在一起的那位士子?” 于雪浓觉得他好似过界了,有些不悦道:“还请陆公子自重些,我们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我跟谁走得近些,跟谁在一起那是我的私事。陆公子无权过问。” 于雪浓一点一点将陆时雍的手掰开,将手腕从陆时雍手中抽出,她站在门口平静道:“陆公子好生休息,我先……” 两颗玉色的棋子飞出,房门便合上。 陆时雍提步走到她面前,她不住后退,身子靠上门板,他还在靠近,于雪浓觉得他靠得实在是太近了,他俩的呼吸都好似缠绕在一起,让她忍不住将头往一旁偏去。 她觉得他们的距离已然超出安全距离,她忍不住动手阻拦他的靠近。 他刚刚洗漱完,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她的手好似被火撩了一下,便急急退开。 陆时雍好似知道她的意图,直接封锁她的道路,于雪浓不服气,两人随意过手,她竟全然不是陆时雍的对手,她忍不住一阵气闷。 陆时雍伸手捏住她的下颌,略带潮湿的墨发拂在她的脸颊,平静问道:“刚刚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于雪浓迎上陆时雍的目光道:“我跟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好似想到什么似的,伸手抚上陆时雍好看的脸颊故意道:“还是说你吃醋了?” 陆时雍瞬间从于雪浓的身边撤开,于雪浓感到周身压力尽退。她只听那人道:“你可别忘了现下你的身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这般替你遮掩。” 于雪浓走到桌边一边麻利收拾碗筷一边道:“知道了,我跟那人本来就没什么,他最近总是缠着我,我烦都烦死了。若不是他跟我讲策论,我早把他撵走了。” 她收拾好之后,对陆时雍说道:“我先将东西还给那店家,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陆时雍随意将头发高束,用一枚银簪固定。额头有些许头发垂下,配上月白长衫,不经意间带着世家大族的矜贵从容。 他伸手将食盒接过,“走,我陪你一道去。” 左右离得不远,走过去就当消食。 每次她同陆时雍出门,她总跟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今日她没带幕篱,她可以光明正大替陆时雍数数有多少人看他。 于雪浓正在兴头上,陆时雍停下脚步,她一个不留神,便撞到他身上。 陆时雍将她扶好,她浑然未觉,漂亮的杏眼不住地朝两边张望,嘴里还小声计数,二十五,二十六…… 陆时雍当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奈道:“你好好看路,不要东张西望。” 于雪浓笑得一脸灿烂,踮着脚在他耳边道:“这一路过来,你知道有多少人看你吗?” 原来她东张西望,就忙活这事。 “二十九个,欸,刚刚又有人朝你看,三十个了!”于雪浓一脸兴奋。 最后干脆拉着她的手腕,自己去找那家炙羊肉店。 他们刚踏入店门,恰巧碰到许庭策一行人应酬结束,准备离开。 倒是李善长先瞧见他们,李善长热络地跟于雪浓打招呼,“案首,案首!咱又碰面了,我就说咱们有缘。” 许庭策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话语朝于雪浓这边扫去,他当真觉得有些巧了,自凤凰山书院一别,他竟又遇见故人。 第31章 查一个叫魏雪娘的人(2章合一) 许庭策先扫过陆时雍的脸,有看到他握住那人的手腕,他眼眸微深,似有些不悦,很快他便将自己的情绪掩盖。 他倒是主动同陆时雍见礼。 陆时雍亦是无可挑剔回礼,他随手将食盒递给于雪浓,让她将东西还了,他同故人说几句话。 于雪浓知道他是要支开自己。 在外头她想来会给陆时雍体面,她朝着许庭策行礼,“学生就先告退。” 许庭策颔首,算是应承。 陪着许庭策来的一众西府官吏亦是人精,纷纷拱手告辞。 今日宴请许庭策难得穿上官服,他少年得意,弱冠之龄登上高位,绯色官袍在身更衬得他年少意气。 等人群散去之后,许庭策提步向前,“陆公子,我们聊聊。” 陆时雍了然,他们本就不算相熟之人,在凤凰山书院沈从道引荐下互称表字。而今没有沈从道他们俩无需在维持虚假情谊。 许庭策喝了些酒,他不想在弄虚与委蛇那套,他直截了当问道:“三月前陆公子身侧的女子,可否为于大人的千金于小姐。” 陆时雍微微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还直截了当问出来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你早已佳人在侧,还惦记着于小姐,你有什么资格。 陆时雍目光微冷,淡淡道:“于小姐?莫不是前枢密使于大人的女儿?”陆时雍轻轻用手扣着额头道:“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她应当是许侍郎您未过门的妻子?既是您未过门的妻子她的行踪,您问在下,在下如何得知?” 陆时雍的话好似一枚尖刀插入他的心头,密密麻麻的疼意袭来。 他却仍不放过自己。 “即便您找到她又能如何?您已经娶了皇后的外甥女。”陆时雍看着眼前痛苦的年轻人道:“你已经没有资格了。” 一抹苦涩袭来,许庭策垂眼道:“现下她一个孤女流落在外,终归需要照顾。” “你以什么身份照顾她,现下你已然成婚,你要是表现得太过在乎于小姐,你让郡主如何自处?”许庭策垂下眼来,他说的他都明白,但让他不管于小姐他做不到。 许庭策深吸一口气,他尽量让他的声音听过去与平时别无二致,“我大致也猜到凤凰山书院,你身侧的女子多半是她。现下她不愿意见我,我不勉强。” “但是她总不能无名无分的跟在你身边,现下你把她藏起来,你说你有何目的?”许庭策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陆时雍岂会不知,他站在一侧负手而立,晚风将他月白色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到底是百年世家教养出的人物,纵然跌了下来,却未损他半分风仪。 “我想要的我自会去取,探花郎切莫将突破口放在在下这里。”陆时雍轻轻巧巧将自己摘掉,就让他胡乱猜去。 “你也不用瞒我,那日在凤凰山书院你同沈从道说起你身侧女子之时,你便说她是你妻子。无媒无聘,你同于小姐的婚事做不得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狼狈,“但若她今后要嫁给你,我是决计不会同意。当年于大人订立的婚书还在,她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陆时雍声音淡淡,好似一阵风就会被吹散,“那我永远也不会让你找到她。” 恰巧于雪浓过来,她知道陆时雍与许庭策隐隐有些不对付,她有些不放心,她得过去看看。 她瞧着许庭策神色痛苦,扶着身旁的树干,勉力支撑的模样。 她不自觉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开口询问,“主座,您还好?” 她瞧着许庭策没什么反应,好似陷入自己的情绪抽拔不出。她抬眼看了陆时雍一眼,用口型问他:“你跟他说什么了?” 谁知陆时雍并不理她。 行,你俩都是大爷 于雪浓想要伸手扶着许庭策,她对上陆时雍不悦的神色,她不想同他争吵,随即同许庭策说道:“主座您在此稍坐,我去给您找找您的小厮。” 许庭策好似从巨大的痛苦中抽拔出来,他的手握住于雪浓的手腕,阻止道:“不必了,我在此坐坐便好。” 于雪浓还想在劝。 陆时雍眼眸微冷,不经意让两人隔开,他朝许庭策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便和小郎君先行离去。” 伸手握住于雪浓的胳膊,也不等他反应便带离现场。 许庭策若有所思的瞧着这一幕。 陆时雍将她扯得又急又快,她的胳膊被拽得有些疼了。她忍不住回头,恰巧许庭策的小厮赶了过来,将他们的视线悉数隔开。 许庭策缓缓吐口气道:“细雨,派人去一趟苏州城,给我查一个叫做魏雪娘的人,越快越好。” 细雨不明就里,但仍旧应下。 许庭策似想起什么,接着道:“此事不可让父亲和夫人知道,你们偷偷去查。” 细雨称是。 陆时雍握着于雪浓的胳膊一路疾行,一到房间,他将于雪浓的胳膊一甩。 于雪浓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跟前,姿态优雅,面带寒霜。 “你同许庭策到底怎么回事?” 于雪浓伸手抚着脚踝,虽说没有跌下,但也好似崴到了。 陆时雍见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自己回来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给自己的惊喜当真不少。 “你不说你就当我猜不出来?于小姐我麻烦你对他的情谊收敛一点,你是生怕他猜不出你的身份?” 这番话说完,陆时雍偏头又气了一会。 于雪浓忍不住辩驳,“我去营房里头看你的时候我就同你说了,此番我遇见许庭策,他作为礼部侍郎来西府巡考,我作为西府士子与巡考相识本就寻常,为何今日你一来,便对我横加指责。” 说到此处,于雪浓觉得有些委屈,眼泪水都在眼眶打转。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凭什么管我。我与许庭策没什么,纵然有什么也不关你什么事。” 一瞬间于雪浓觉得糟糕透了,也许从一开始她便弄错了。 在苏州城的时候,她就不应该再反身去找陆时雍跟他合作。 她顾不得脚踝钻心的疼痛,她一把站起来,转身欲走。 她再也不想看到他,发生在她父亲和哥哥身上的谜团,她要自己去找。 陆时雍瞧着于雪浓盈盈于睫的泪珠,轻叹一口气,他弯腰将她抱起,放在床侧。 “今日是我唐突了。” 于雪浓偏头躲开陆时雍的触碰,他微微愣住,但他还是抚上她的脸颊道:“许庭策应当起疑了,以他缜密的性子,一定会探查一番,当初从苏州城离去,尾子并未收得很好。” 于雪浓打掉陆时雍的手,冷冷说道:“我同他再如何,也不干你的事!若是他知道便知道,他也应当不会害我。” 说完她便想要下床,谁知陆时雍按住她的肩膀,半分都动弹不得。 于雪浓气得口不择言道:“我与他本就是父母之命定下的未婚夫妻,我当真跟他有了什么,也轮不到你陆公子在此置喙。” 于雪浓凑在他耳边道:“因为你没有资格。” 陆时雍眼睛盛满寒冰,语带寒霜,“哦,小可竟不知我娶的新妇竟然生了旁的心思。” 于雪浓浑然未觉陆时雍的不对劲,只道:“从一开始我便跟你说过,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当初许庭策的话没有说错,我们无媒无聘做不得数!” 陆时雍身上散发的冷意更甚,甚至他还能轻笑出来,“难怪当初于小姐身上有了银子第一件事便是来寻我将银子还上,也是为了能干干净净地见他啊!”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于雪浓不欲与他多做争辩,随即点头,“对,我舍不得他,我爱极了他。怎样,这个理由陆公子满意吗?” “很好。”陆时雍看着眼前面若桃李的女子,原来气到深处竟然可以让他愈发冷静自恃,就连她细微的呼吸,他都能分别出不同。 “既是如此,陆公子可以放开……” 她的话还未说完,陆时雍用不容她拒绝的姿态,亲吻住她的唇。 她当即愣住,唇畔上的触感太过真实,让她生出几分恼意和羞怯。 白玉的面庞上爬满红晕,她忍不住用手推拒,含混道:“陆时雍你放手。” 她反倒给了他机会,让他的舌头伸进去逗弄她,逼迫她同他欢好。 她真的有些慌了,她想要推拒。谁知陆时雍直接将她抱在怀里,认真吮吻描摹她的唇瓣,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鼻息间全然是男子陌生的气息,将她笼罩。 怀里的人儿终于安静下来,他终于放过她,她靠在他怀中低低喘息,葱段般细长的指节紧紧扣在他的袖口。 陆时雍拉着她的手,时不时啜上一口。 她想要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当真是柔弱无骨。 于雪浓感觉耳边一热,只听他说道:“今后若你对他有一分好,我便会问你要十分;若你对他有十分好,我便问你要一百分。” 陆时雍将她拢在怀中,他的头靠在她的颈窝处,她有些痒。 他突然将她搂紧,声音有些低沉道:“别动。” 她瞬间不动,她害怕自己不小心行差踏错,又惹他不快。 “现下小可问于小姐讨要的连一分都不到。一百分的好,小可不知道于小姐能不能给得起。”陆时雍的声音略略有些委屈,好似她才是那个过分之人。 当真是恶人先告状。 于雪浓将头埋在他怀里,有些不自在道:“我同许庭策之间,你莫要多想。” 过了许久,她略带叹息道:“若是我真的想跟他在一起,我就不会从许府出来。现下他已然娶亲,我自然不会再去找他。” 陆时雍只觉她的手,放在手上好似上等羊脂白玉,忍不住放在手上把玩,当真有些爱不释手。 他又想亲她了。 于雪浓的话终于让他好受一些,自己先放过她。 他本就不是什么谦谦公子,在把她搂在怀中,他也担心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从床上站起,于雪浓瞬间感觉周身压力散去,心下略略松快些。 她蜷腿抱膝坐在床上,看着陆时雍默默收拾东西。 心下一阵高兴,他赶紧走走。 谁知他好似连自己的东西也一道收拾,她见他将自己的书本合拢装起来。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陆时雍解释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课业你都落下多少了?你跟我走,省得一个两个都来打搅你。” 于雪浓有些心虚,自己落下课业的事,还是被他知道了。 自从陆时雍亲过她之后,他们之间好似一直隐而未揭的情愫直接暴露出来,至少陆时雍是这般觉得的。 他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扶她上马车。 陆时雍跟她解释,刚巧他负责的村子离西府不远,他同人家换了一下,他便来接她,邀她小住片刻。 于雪浓面色微红,他这行为弄得好似丈夫休沐归家接妻子似的。 她不欲多想,靠在马车上假寐。 马车轻轻晃荡,她还真的睡着了,等她醒来之时,外头一片漆黑,零零散散能听到些狗叫声。 “这是哪?”她的声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慵懒,尾音微微上翘,好似带着钩子。 陆时雍心弦微颤,压下心头遐思,说道:“马上快到了,你在等等。” 于雪浓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自从两人亲吻之后,只要陆时雍不找她说话,她决计不会同他多说一句话。 空中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氛蔓延,黑夜中人的观感被放大,陆时雍身上清冽地气息不住朝她鼻子里钻。 借助黑夜的掩饰,她可光明正大打量着他。 宽阔的肩膀,纤瘦的腰身,握着缰绳的手。 “于小姐对小可还算满意否?” 于雪浓有些羞赧,但仍旧嘴硬道:“你少胡说八道,我才没有看你。” 陆时雍轻笑一声,讨饶道:“是是是,于小姐没有在看,是我在看于小姐。” 一时间她的脸上好似被烧起来,于雪浓将帘子放下,“你好好驾车。” 就一拐弯的功夫,马车停在一处院落。 于雪浓的脚踝崴了一下,陆时雍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 “你!” 第32章 第一次情动(2章合一) 陆时雍只是不理,她还在怀里乱动,他眸色微深,半搂着她腰身的手微微收紧,“你若是在动,保不齐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于雪浓吓得当即不敢动弹,她武功没他好,她又打不过他。 陆时雍对这套房子非常熟悉,抱着她上了二楼,将她放在床上。 他掏出火折将灯点燃,泛黄的灯光瞬间盈满整个房间。 于雪浓抬眼打量着房间,看得出,这是陆时雍在此住的地方,小小的房间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 房屋里的陈设隐约窥得见江东陆氏的影子。 陆时雍摸摸她的发,他知道她素来爱洁,“我去给你打水过来,沐浴一下?” 于雪浓想要拒绝,但今日自己同陆时雍又吵又闹,浑身上下均有一层薄汗。 水是之前拜托村里的人烧好的,他打来便好。 村里生活简陋,沐浴的地方便是用屏风隔开。 陆时雍帮她调好水之后,伸手想要抱她去,于雪浓好似知道他的意图,赶紧站起来,躲开他的触碰。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陆时雍目光微闪,饶有兴味的盯着她道:“于小姐是在躲在下吗?” 陆时雍突然表现出来的亲昵,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自是否认,“就几步路的事,我自己过去就行。” 陆时雍也懒得拆穿她,柔声道:那我先出去,你若是有事唤我一声便好。” 于雪浓点点头。 见陆时雍合上房门,她略略放松下来。 自己今日就不该拿许庭策刺激他,结果全报应在自己身上。 这一路下来,陆时雍的性子她大概知道一些,他最受不了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而今她被划归他的势力范畴,他是绝对不能忍受自己被别人觊觎。 她微微叹口气,自己与陆时雍搅合在一起到底对不对。 于雪浓将衣服慢慢解开,挂在屏风处。 豆点似的灯光,将她的身形勾勒得纤毫毕现,映衬在门板上。 陆时雍回看了一眼,便默默转身,接着整理于雪浓省试所需的资料,他拿起笔,开始默下当年祖父给他教导的科考要点。 于雪浓并未洗太久,洗的差不多之后,伸手拿过搁在一侧的衣衫。 待她穿戴整齐之后,从屏风出来。 她一边用细棉布擦头发,一边凑过去看陆时雍写得什么。 一阵冷香随着她的步子朝他涌来,他的心内又有些躁动。 于雪浓弯下腰身,伸手去拿他写好的文章。 她的头发垂在肩头,有些则不小心滑入他的颈窝,微凉的珠水顺着发间滴落在他心上。 闭眼想要驱散心头那抹悸动。 谁知那人浑然不觉,身子更弯下了些,伸手去拿自己刚刚收笔的文章。 他觉得在待下去会出事,他想要起身,谁知她的颈与自己相差不过半许,他微微错开,目光却无意识停在她略略敞开的领口,他心头的火星瞬间被点燃,一阵风吹过,便将旷野之上的干草焚烧殆尽。 顺着他的视野看去,他能清晰看到堆叠在衣物里的那抹菡萏微微挺立。 他觉得有些渴了,声音微微有些暗哑,“你给我倒杯水去。” 于雪浓偏头看了他一眼,他的额头好似有些薄汗,面上带着一丝异样的潮红。 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额头。 但一把被他捉住,“乖,你去倒水。” 于雪浓虽有些不解,仍旧乖顺点头。 她离开的那一瞬,周围的空气好似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强压着翻滚的血气,凝神将剩下几篇策论默出。 恰巧于雪浓将水端了过来,“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热水,只取了些井水,你先凑合喝。” 陆时雍点点头,示意她放在那便好。 于雪浓又想凑过去看看。 陆时雍倒是直接下了禁令不许她过来。 于雪浓微微一愣,刚刚自己不还看的好好的?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不去就不去,她便坐在一旁揉揉脚踝,刚刚自己又是给陆时雍找水走了一截路,隐隐有些疼。 现下四野安静,偶尔能听见几声蛙鸣,还有落笔时的沙沙声。 一时间倒有几分岁月静好错觉。 人在夜晚容易让人变得感性,突然间她好想跟人谈谈心。 任由思绪散漫飞着,她竟想起她大学时的生活,她跟舍友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这是她以前最喜欢玩的游戏,她没谈过恋爱,没有喜欢的人。玩这种游戏没有人能窥探到她的内心,她倒像个局外人看着游戏里的男女犹豫纠葛,最后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偏头看着坐在案头的年轻人,问道:“陆时雍,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陆时雍微微有些讶异,他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神情,倒是将笔先放下。 “你问这个做什么?” 于雪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无事聊聊天啊!” 在她以为陆时雍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倒是开口了,“有过,以前我随祖父进京的时候遇见过。” 于雪浓敏锐的嗅到八卦的味道,她有些激动,都顾不上脚疼,搬着凳子朝陆时雍跟前凑。 陆时雍叹口气,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呀!” “快说快说。” “我代祖父参与一次同僚家的寻常宴请,我送完礼准备离开,我的袖子被一个女子抓住,她似有些醉了,把我错认为她的夫君。” 于雪浓瞬间眼睛放光,你小子可以啊,还有此等艳遇。 她的身子都忍不住微微前倾,眼中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忍不住用手拉着他的袖子,“后来呢。” 她周身的气味不住往他鼻子里钻,他想要抗拒。 眼神无意扫过她的下颌,目光一顿,又瞧见她微微敞开的领口里,亭亭玉立的荷花悄然挺立。 他必须得起身,不然他真的会做出些什么。 他的语气有些不耐道:“哪还有什么后来,她的丫鬟来寻她,将她带走。” 于雪浓失望,“就这?就因为她将你认错了,你便喜欢人家?这也太随意了。”她好似又想到什么,凑到陆时雍耳边道:“莫不是你喜欢妇人?” 于雪浓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家伙看不出来,爱好竟然跟曹操类似,是个人妻控? 他耳尖微红,他告诉自己莫要同她一般见识。但是在听到她说自己喜欢妇人这句话之后,他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做一个好人。 于雪浓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嘴里一直念叨着,“原来你喜欢的是熟女;放心等咱俩的合作结束之后你也老大不小,确实不能耽误了;没想到啊,你这谪仙的公子哥,喜好这般接…地…气…” 陆时雍的喜好接不接地气她不知道,但她好似要接地府了,她似乎把他惹毛了。 陆时雍的眼睛亮得吓人,眼中好似积年不化的雪山。 她紧张的吞口水,小心翼翼站起来。 她脑海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她完了。 陆时雍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她跟前,她好似被一头猎豹盯上的猎物,只要她动一下,随时就会被猎豹扑咬过来。 她不该招惹陆时雍! 陆时雍迫近一步,她便小意后退一步,她的身子都靠到桌子上,双手不自然地往后抻。 她身上只着睡觉的薄衫,加之并未束胸,衣衫紧贴在她的身上,身材曲线毫无保留展现在他眼前,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于雪浓不知此刻陆时雍心底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她微微抿唇,主动讨饶,毕竟现在她跑不掉又打不过他,主动道歉不丢人,“陆公子,刚刚是我胡言乱语,你莫放在心上。” 陆时雍的声音很轻,带着猫戏鼠的从容,“于小姐是为哪句话道歉?” 微凉的指尖从她的眼角眉梢一路向下游曳,指尖过处无不战栗。他似乎对她的衣衫非常感兴趣,他忍不住将它拨开,想必藏在她心口的芙蕖应当开了。 她伸手拢住他向下的手,“我为我说过的所有话道歉。” 陆时雍凑到她耳边,音色低沉,“于小姐有没有人同你说过,现在才道歉迟了。”他惦念她真的很久很久了,一瞬间他似乎不想在等下去。 她即便再迟钝也发现陆时雍的不同,她慌乱间对上他玄黑如墨的眸子。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哑然收声,眉目间全是惶恐之色。 陆时雍显然比她更有聊下去的欲望,“于小姐怎么不继续说了,我听你的意思,等我们合作结束,你想把我一脚踢开,你告诉我要去找谁?” 他含上她莹润的耳垂,轻轻吮吸,她的身子本能颤栗。 陆时雍一把将她拢在怀中,不让她躲避分毫,从她纤细柔美的颈项蜿蜒而下。 他的手自然而然来到她的腰间,未有半分迟疑,抬手间,束带滑落,拢在身上的衣衫好似花瓣散开,他终于看到她心口藏着的芙蕖。 他欲伸手采撷,少女的几行清泪恰好打在他的手背,盈满的情欲霎时退去,灵台处又回归清明。 微微叹口气,抬手想替她拢好衣衫,只要他一碰她,她便忍不住颤栗,她咬住唇僵硬着身子任由他将衣衫给她穿好。 陆时雍叹口气道:“你莫怕,今后我不会在碰你。省试你应当复习的策论我给你……” 清脆的巴掌打在陆时雍脸上,玉色的面庞浮出女子纤细的指痕。 女子努力抑制住哭腔,“陆时雍,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欺负我。” 她用手狠狠地将眼泪水擦掉,她当真不想再见他! 她不顾脚踝钻心的疼意,一把将他推开,急急奔去。 乡下的小楼并无灯火,她走得又快又急,她一个没留神便踏空了,直接滚了下去,她的一只腿现下已经动不了了。 于雪浓坐在地上,苦涩的笑了笑,当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她这里闹出来的动静,自然将陆时雍引来。 他伸手想要看看,她伤到哪了。 于雪浓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后退,分毫不想让他触碰。直至她的背脊靠到冰冷的墙脚,她将脸颊埋在膝间,不住抽泣。 他知道自己吓坏她了,他轻轻叹口气,走到她跟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把将她抱起。 就连陆时雍自己都不知道今日他到底抱了她多少次了。 于雪浓不住挣扎,他只是不松手。此刻她恨极了他,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她的口中都尝到一股血腥味,她才作罢。 他将她放在桌上,想来她的脚踝彻底肿胀起来,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脚踝。 瞬间收起,拒绝他的触碰。 谁知陆时雍直接强硬来过,直接将她拉了过来,宽大的衣摆直接翻在大腿根处,白皙修长的他认真看了她肿胀的脚踝,起身去拿随身带着的伤药。 于雪浓只是不理他,任由他替自己上药。 身上的衣衫也滚了一层灰,眼下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心下一阵气闷。 她打定主意不想跟他呆在一处,她要回西府,自己备考省试,她今后再也不跟他联系。 陆时雍见她气鼓鼓的模样,跟苏州河里捞上来的河豚似的。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何必管她心里想得是什么,只要她乖乖在自己这不就好了。 他蹲下身哄着她道:“我还有一身干净衣服,我给你找来,你在此换,我出去可好。” 于雪浓一把将他的手甩开,“我不要你管!从今往后你走你路,我过我的桥,今后互不打扰。” 陆时雍当做没有听到,他说他的。 “我给你将衣服放在这了,记得换上干净的衣衫就寝。” 于雪浓一把将衣衫朝他怀里一丢,“我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以前你管不着,以后你也管不着。” 陆时雍好似没有听到,只是将衣衫展开,“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你自己换好,乖乖睡觉;第二条我替你换好,我陪你睡觉。” 于雪浓气得胸脯不住起伏,她瞧着陆时雍的神情不像作伪,他真的做得出他替自己换衣服这档子事出来,毕竟刚刚他还亲自将自己的衣衫解开。 她又羞又臊,两辈子没丢的脸今日在陆时雍眼前丢完了。 深吸一口气,自己拗不过他,她还是老实听话。 陆时雍信守承诺转身出门。 陆时雍的衣衫套在她的身上,好似小孩穿大人衣服似的,他肩宽她肩窄,一不留神衣衫便从肩头滑落下来,运气不好还能让一半酥乳露在外头。 于雪浓气闷不已。 此次陆时雍出去之后,倒是再也没进来。 今晚她同陆时雍又是哭又是闹,早就累了,躺在床上倒是睡得安稳。 陆时雍合衣在另外一间房里睡下,他则没她这般幸运,他闭眼全是他俩纠缠在一起的模样,他亲吻她的嘴唇,颈项,一点一点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还有他一把扯掉她的腰带,衣衫散开,差一点点他就碰到她了。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动了情,他闭眼思索自己是什么时候情动。 第33章 看清心意(2章合一) 第一次出现在陆府?是她陪着自己走了三千里的流放之路?还是她考完解试驾了三日马车来看自己? 陆时雍轻笑,可能都是,也都不是。微不可闻的叹口气,看来她是真不记得自己同她第一次相见。 身体的燥热慢慢平息,他躺在简陋地床板上合眼睡去。 夜里他睡得不甚安稳,他陷入一个缱绻迷离的梦境,他同梦中的女郎交颈而卧,满地珠翠,衣衫零落。床帏深处传来少女呜咽之声,宛如雨打琵琶、香兰泣露。她的脸好似笼罩在薄雾之中,他不住伸手想要拨开眼前的遮挡,想要看清她到底是谁,会是谁? 一道晨光映照庭院,他的眼睛微微翕动,他疲累至极,他伸手抹了抹额间的薄汗,他微微笑了一下,最终他终于看清梦中与他一夜缱绻的女郎。 他的手里还能清晰感受到昨日抚在她身子上的腻滑,他轻轻唤了声于小姐。 他起身缓缓吐了口气,今日他不能在脱离队伍,他将衣服穿好,下楼洗漱。 路过于小姐房间时微微顿了一下,他想要敲门,再见见她。 又想到昨夜她对自己的抗拒,倒有几分犹豫。 反正天色还早,也许她还在贪睡。 当他下楼的时候,桌上倒是熬好了清粥、小碟子里还有几枚圆滚滚的白煮蛋。 他的心口有无尽的喜悦漫漫而出,她是不是不生气了?她人呢?他忍不住去找她,她的脚踝还未好,她不在房里好好休息,早上起来做什么? 他推开房门,他瞧见她认真在院子里晒衣服,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跟眼前人,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面上还带着冷意,瞧见他也不同他多说一句话。晒完衣服便从他身侧走过。 他将她的胳膊一把扣住。 于雪浓低喝道:“陆时雍你给我放手!” “不放,现在不放,今后更不会放。”嘴里脱口而出的话让他自己都愣住了。 陆时雍也有些不好意思,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现下你的脚踝受伤了,最近 \/你多在床上躺着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在做,你落下太多功课,从现在开始就得补上。” 于雪浓见他说道科考的事,神色勉强好看了些,原本一清早她打算掉头就走,但她真的跟陆时雍拆伙,以她现如今的备考进度,实话实说,她觉得自己省试上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了上岸,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她努力的做着心理建设。 其实想想,若是昨日真同陆时雍有了什么其实自己也不会太亏,只不过他现在落难,被自己捡着了。 若是他还在凤凰枝上,估计自己摸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当真是在封建社会待久了,自己都变保守了。 等她将思绪理顺之后,她觉得不能因为一点私人感情影响彼此间的合作计划。 大不了等自己上岸之后,一脚把陆时雍踹了。 毕竟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一切想明白之后,她也不矫情,合伙人该有的待遇她也没存心克扣。 她今天醒得早,她生火做饭,又将昨日换下的衣裳洗干净,房间也拿笤帚打扫干净。 但她看到陆时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冷下脸来。 一直以来她知道他疑心病重,但他凭什么疑心自己跟许庭策有什么,他有什么立场去疑心。她同他解释过了,他也应承下来。等她跟许庭策见面的时候,他又不开心。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不开心?他有什么资格不开心!他真当自己是自己的相公了?! 气都气饱了,她将粥碗一推,上楼备战省试去。 陆时雍喝粥喝得好好的,身侧的小人突然不高兴了,起身就走。 他瞧着她气鼓鼓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于小姐想必很久都不想理他。 他吃完早餐之后,他将碗洗的干干净净,他便走了。 于雪浓站在小楼处,见他离开的身影,忍不住一嗤。 坐在桌前她看是看着陆时雍给她重新设定的学习计划,她看着都觉得头晕。 为了上岸,她认了,也忍了。 陆时雍给的背诵任务非常沉重,基本上都是半本书半本书进行背诵,现如今策论算得上是她的短板,陆时雍会给她留十道左右的策论题目,不要求她完整将策论写出,只是每一篇都列出她破题点,核心论点写出即可。主要看她破题思路,策论方向有没有跑偏。 陆时雍出的策论题目非常刁钻,如果涉猎不广的话,压根都不知道这道题的出处。 她将这十道策论题看了一下,她发现她还能有三四道题,连题目都看不懂。 每个字单独连看她都认识,看得特别清楚,连在一起之后,这都是什么?陆时雍那家伙从哪里扒灰扒出来的题目? 省试会考这么难吗?还是说他是故意为难我? 很快她便摇摇头,对待自己科考这件事,一直以来陆时雍还是非常上心,自己能在解试当中拔得头筹,陆时雍功不可没。 凝神提笔,她先将自己看懂的题目写完。 她考试的时候,哪怕是自己不会的,她也不会空着,尽量写一点,哪怕是胡诌,万一阅卷老师心情好赏她2分,那也是能刷掉2操场的竞争对手。 对于看不懂的策论题,她便多了一个步骤,她先列出自己理解意思,然后根据自己理解的意思去作答。 她写得满满当当,非常让人有成就感。 后来陆时雍回来看她写得满满登登,离题万里的策论笑得打迭。不过这都是后话。 现下的于雪浓则是在今日计划中陆时雍给自己安排的背书+策论勉强算完成了。 她想到参加谢师宴的时候,梁建章说自己写得字根骨不行,让她好好练练。 她是一个听劝的,当即去翻许庭策给自己写的那份墨宝。跟着探花郎的字练,肯定是没有错处。字形圆润而筋骨内涵,点画华滋遒劲,结体宽绰秀美。就跟他的人一样温润如玉,是个谦谦公子。 其实陆时雍的字也写的不错,妍丽秀美,舒展飘逸,颇有「回眸一笑百媚生」之态。 字如其人,看得出陆时雍骨子里是极为高傲,自负的人。 说实话她更想学许庭策的字,没有攻击性,看过去不扎眼。 她欣赏了几眼之后便收起来,陆时雍是一个爱醋的性子,万一被他看见了,说不定又得闹她,她不想因为许庭策的事跟他吵架。 打定主意之后,她便开始临摹陆时雍的字体,纤动灵巧、神采飞扬。刚开始还写得不成样子,练习半个时辰下来,架子勉强搭起来了。 陆时雍这边就没有这么好运道,陈大龙将军本就对他的出身有偏见,他一介军奴还能跟他们正规军出来做任务,结果他昨日还跟别人换防,压根就没把自己这个将军放眼里。 今日他又来得迟,他想找个由头发落他。 陈大龙跟青州军里头绝大多数兵丁一样,黔首出身,靠着自己的身手,奋斗了二十余年,爬上偏将的位置,被人尊称一声将军。 他自是看不上这种富家出身的公子哥,都被贬成军奴了,还摆世家大族的傲气,他有什么可傲的,纯粹是倒台不倒架。 陈大龙不悦的朝陆时雍看去,大喝一声,“今日就你来迟,你把本将的军纪当屁股纸了?!来人打他十军棍!” 以陆时雍的实力,若是他不配合,军棍压根挨不到他的身上。 此番不少跟着陈大龙一道出任务的兵丁,都是见识过陆时雍在校场摆擂台,一人之力挑战整个青州军。 何况当日校场,这陈将军自己不也是陆公子的手下败将。那时候估计就憋着气,想整治人陆公子。 人陆公子来得确实不算早,但比他来的迟的又不是没有。何故盯着人家过不去,不就是觉得陆公子不识抬举,没给他孝敬。 陆公子识文断字,在基层书吏里头很是得脸,就连邱将军都单独召见好几次。 他们私底下都认为陆公子起复是迟早的事。 他们可不想做出头椽子,平白无故得罪人。 陈大龙见下头的人一个个装死,后槽牙都快咬碎,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 其实也不怪他手头的兵丁不帮他,实在是他这人刻薄寡恩加之贪得无厌,被下头的人不喜。 他们同西夏大小交手二十来年了,双方各有输赢,按理说这么些年下来多多少少能攒下家底,但跟他在一起的同伙,愣是干干净净一个铜板子都没有捞着,倒是他自儿捞得满嘴流油。 他下头的人没有一个说他好的,有门路的基本上早早找人脱离他的队伍去别的地方发财去了,而陈大龙的队伍来来去去,都是些新兵。 有些好事的人便嘲笑他为新兵将军。 陈大龙最是敏感,他现在连一个军奴都处置不了了?! 大叫一声好得很,随即抽出鞭子想要给陆时雍一点颜色瞧瞧。 鞭子还未近身,便被陆时雍一把夺了去,差点连人带马摔下来。 底下的人赶忙将陈大龙扶起来,有些好心的兵丁劝陈大龙算了算了,何苦惹得自己下不来台。 陈大龙在手下人面前丢了好大的面子,急怒攻心,手作鹰爪状直取面门而去,陆时雍反手一拧,便听到陈大龙啊啊啊的惨叫声。 陆时雍偏头看着陈大龙狰狞的面容,笑得一脸从容,“陈将军还要继续吗?” 陈大龙捂着胳膊,他疼得冷汗都要下来了,想必是胳膊要断了。 “你位卑犯上!” 陆时雍缓步走到他跟前,捏住他受伤的胳膊,笑得一脸从容,“位卑犯上,好罪名。” 他捏住他受伤胳膊的手突然用劲,“若是我坐上你那位置,何来「位卑犯上」之说。” 陈大龙心下大骇,顾不得胳膊上的疼痛。 “莫非,莫非你要?”对上眼前如玉如琢的公子哥,“你不能,我是邱将军敕封的将军!” 他福灵心至,骤然回头。 他向来不把底下的兵丁放眼里,他知道他留不下人,也不惜得他们的性命,但他总归是青州军里头的偏将,总归邱将军会将人给他补齐。 他一一从靠近过来的兵丁脸上扫了去,心下骇然,“李胜,你要做什么?” 李胜手持利刃,北地经年的风霜早在他的皮肉下留下久不退散的印记。 周围的兵丁像一根根木头矗立在地,他忍不住大声呼喝,“护驾,护驾!把这贼人手刃!吾愿……”赏金百两。 陈大龙脖颈一凉,轰然倒下,他以前做人做事太过不留余地,没有人愿意帮他。 李胜拜服在陆时雍脚下,“吾愿听陆公子调遣。” 随后又有七八名兵丁拜服,“吾愿听从陆公子调遣。” 其他兵丁哪见过这种场面,也随大流拜服而下。 陆时雍姿态做得很足,双手将李胜搀扶而起,“承蒙诸位不弃,愿跟随在下,今后若得赏赐与诸君共享!” 李胜当即拜服在地!一副愿为陆时雍肝脑涂地的模样。 其他人兵丁倒是无所谓,主帅换谁不是换,跟谁打工不是打工。 何况眼前这位陆公子出身名门,身份高贵,比先前那位黔首出身的陈大龙好多了,看样子都不是那种克扣弟兄们赏银的人,今后他们会不会也像其他队伍那般打仗赚赏钱。 很快他们愉快的接受这个新头领。 李胜亲自刨个坑将陈大龙给埋了,陈大龙的性命是他攀附陆时雍的投名状,他已经三十岁了,他不甘心做一枚小小的卒子,他第一眼见陆时雍的时候,他便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不在乎他现在是所谓的军奴身份,很多人嘲笑他,一个伍长跟在军奴身后鞍前马后。 他们懂什么,这样天边的贵人,只有他跌下来的时候,他们才够得到。 他赌他会扶摇直上,他也会乘着这阵东风直上青云。 他将陈大龙的尸首处理妥当之后,恭敬地朝陆时雍行礼。 陆时雍掏出一个荷包,里头约莫二十两银子。 他走到李胜的跟前道:“这点银子你找户人家请兄弟们喝酒,但需得将巡逻的人手安排妥当。” 李胜赶忙应下,“末将醒得,绝不耽误公子大事。” 李胜接过二十两银子,心口都在颤抖,自己这伙人跟着陈大龙那厮,一杯水酒都没喝过。跟着陆公子,第一日便拿出二十两的银子。 李胜的心思陆时雍一看便知,他端坐在高位,“今后只要你好好做事,少不了你的好,毕竟我江东陆氏的手从未伸入这青州军里。我们自当需要里头的熟手引路一二。” 李胜喜不自胜,他们没有人马插手青州军里头,他才有机会投靠江东陆氏,成为江东陆氏在青州军里头第一人。 想到此处心头的血液不住翻腾,当即伏跪在地,“愿为公子牵马引路,效犬马之力。” 陆时雍只是须须将手抬起,“同他们喝酒去。” 外头有不少兵丁等在栏外,见李胜出来,纷纷拢了过来。 李胜一脸得色,激动的告诉同伙,“咱们赌对了,咱们成了陆公子的嫡系,今后跟着陆公子喝酒吃肉!”他将陆时雍的赏银掏出,“走,咱找一个农户,把人叫齐了,喝酒吃肉!” 众人一片欢呼,看来换一个老大没有什么不好! 倒是有一个身影潜入陆时雍的院落,只见他冷清开口,“你求主上的事,他已经替你办妥,下面该拿出你的诚意。” 第34章 这家伙又生气了(2章合一) 陆时雍拿起一块白布认真擦拭剑刃,过了许久才道:“还不是时候。” 那人急不可耐道:“那还等到什么时候,夫人只有两个月便临盆了,主上等不得了。” 他见陆时雍神色并无半分松动,口不择言,“陆公子莫不是被楼里头的女郎迷了神志。” “放肆!”剑刃直接抵住那人的颈项,“那个人不要动。” 那人两指夹着剑刃,冷笑道:“那还请陆公子切莫被女色霍心,忘了大事。主上说了顶多给你两个月时间,他要高氏满门。” 陆时雍颔首。 那人见目的达到,起身便退。 “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陆时雍语气不辨喜怒,好似闲聊。 “没几个人知道。”那人忍不住出言讥讽,“没看出陆公子还是情种,这个时候还不忘将女色带在身边。” “那位知道她吗?”他问得不露声色,其实早已面含杀意。 那人知道陆时雍指的是谁,正事聊完他也不在乎聊些风月。 “主上知道此事委屈公子,还害得老夫人给你买了个女人做媳妇。虽生得花容月貌,但出身着实低微。此间事了,主上会替公子做主,赐些高门贵女给公子做补偿。” 那人又想了想,陆公子的品貌倒也不需要专门赐婚,若是恢复以往尊荣,高门贵女恨不得将他生扑了去。 陆时雍的手松了松,看来他们还没有将她跟于雪浓联系在一起。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撕破脸,握住剑柄的手一松,杀意尽散。 那人见陆时雍沉默不语,他伸手拍了拍陆时雍的肩膀道:“主上不会亏待公子,高氏才是重点。” 陆时雍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吐了口气,那位盯上于雪浓看来是迟早的事,但他觉得很奇怪,他都能查出她是祖母给自己买来的妻子,怎么会不知道于小姐的身份。 陆时雍摸着剑柄,哑然失笑。 西府是邱将军的地盘,想必有 邱将军回护着,强龙不压地头蛇。 于雪浓的身份得以保留。 看看日头,陆时雍决定去自己所在的村子巡视一圈,此番也让农户参与一下抗击西夏兵卒的侵略。 陆时雍走了一圈,发现不少村民自发组织乡勇,一招一式打得板正。 有些胆子小,家底略微殷实的人家则收拾家中细软,打算先去附近镇上辟祸。 等西夏人走了,回来接着过日子。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比什么都重要。 陆时雍走到一户农家门口,屋内传来争吵声。 屋内年轻妇人执意收拾家中物件,做好辟祸打算。 很明显她的相公不想去,田里头的麦子再过半旬便可有收成。若是麦子收了,他们一年的口粮就有了着落。他们可以跑,勉强保下性命,但这一年都没有粮食,他们又能撑几时。 只因西夏人打来,他们便要弃掉自己的家吗? 屋内的年轻人拳头紧握,他不想做丧家之犬,他要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家。 屋内年轻妇人见丈夫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忍不住追了出来,“你上哪去?” “我去族老那报到去,我要参加乡勇。” “你给我回来!”她伸手想要去抓自己的丈夫,谁知碰巧遇上站在房门外的陆时雍。 她忐忑的上前给这位军爷见礼。 陆时雍淡淡说了句无妨。 她鼓起勇气询问,“军爷,西夏人会来吗?我们能保住我们的家吗?我的相公不会有事。”虽说在这里生离死别是常事,但总归不想落在自己头上。 陆时雍看着眼前略带不安的女子,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于小姐的影子。 他忍不住放低声音,温柔道:“在没有将西夏人打服之前,他们都会来掠夺。” 很明显自己的话,让眼前的女子愈发不安。 “你们是普通百姓,保护你们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你们都会没事。” 在陆时雍的安抚下,女子勉强放平心态。 他也怕她同于小姐类似,不给她找点事做便会乱想,斟酌道:“若是方便的话,倒是可以多备干净的布条,用沸水煮好晒干后收起。倘若有人受伤便用这布条裹伤。” 女子认真记下。 陆时雍觉得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他还要在村里在转转,抬手告辞。 女子赶忙让开路,她抬眼瞧着陆时雍的背影,轻轻喟叹,“希望这次来的军爷当真能打败西夏人。” 这个村子不大,大概半个时辰陆时雍便逛完了,他路过小楼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未踏足。 他再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慢慢接受。 他径直去了乡勇训练营地,其实说得好听叫做乡勇训练营,实际上就是随便在村里头扒了一块地,组织青壮训练。虽说不能上阵杀敌,但勉强能够自保,拖到兵丁来救他们。 他到的时候,李胜他们已经吃饱喝足,开始干活。 李胜亲自给这群青壮示范招式,每一招式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全都是一招毙命的杀招。 这些年李胜一直跟着陈大龙,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他也一直兼着训练新兵的任务。 现如今训练乡勇,对李胜而言不过是轻车熟路尔。 陆时雍走到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老者身侧,朝他施礼。 老人家慌忙将他扶起,忐忑开口,“不知军爷叫小老儿到此有何吩咐?” 李胜找到他的时候,老人家正慌忙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乡避祸。 最后不知道李胜用何手段将其留下。 李胜不说,他便当做不知道。 他低头看着眼前神色慌张的老人家道:“您是村里头的族长,我这边要一份还在村子里头所有人的名录,若是村里头有陌生的面孔,第一时间来报备。” 老人家弯着身子应答下来,这点小事,他随便叫村里的小辈就能完成。 他抬眼看了这位军爷,看过去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不是以往只会问自己要钱要女人的兵油子。西夏人还没打来,他们村子里倒是被这帮子兵丁先搜刮了一茬。 陆时雍有吩咐这位老人家从今日开始,组织村里头的人员挖壕沟,做陷阱,最近这段日子将地窖通风。万一西夏人进村子,他们也能有地方躲藏。其实最好的方式,将地窖打通,每家每户勾连起来,哪怕看到他们,但凭借地窖的优势,也无法立即将人抓捕。 老人家一听,觉得面前这位年轻人当真是替他们考虑,心头的疑虑彻底打消。 真心实意的朝他拱手,“小老儿这就记下了,等会便让村里头的人挖沟布防。” 陆时雍微微点头,“那就有劳老丈了。” 有了族长的动员,整个村子里头的人便动了起来,全然一副战时模式。 村里头有些人专门负责伙食,菜色的标准陆时雍统一订立,他倒是没弄出什么三六九等来,村子里头的人吃什么,他们来的这群兵丁便吃什么。 陆时雍又将兵丁打散,与村子里头的青壮交叉组队。形成老带新的模式,让青壮快速上手,同时他也认真观察,今后自己组建队伍里头的潜力新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子里头一点一点发生改变,有纵深的壕沟,下面埋着尖尖的竹竿,还有各种出其不意的陷阱。 现下就连了望塔都搭好了,每日还会有专人进行巡视。 整个村子上笼罩着一种期待又忐忑的情绪,他们自觉做了充足准备,他们想与西夏人过过手,试试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 陆时雍好似知道他们所想,第二日便从别的将军处借了一支队伍充作西夏人,袭击村子! 这种实战演练对青州军而言倒是有些稀奇,不少人跃跃欲试。 陆时雍只是点了些骑兵,全然模拟西夏人偷袭村子的情形。 但负责别的村子里头的将军,觉得倒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倒是带着人跑去观战。 村里的斥候连跑带爬的跑回村里报信,“「西夏人」来了!” 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老族长第一时间敲起鼓,提醒村民「西夏人」来村啦! 妇孺小孩老人第一时间藏身地窖躲在新挖的地道里。 青壮们纷纷摩拳擦掌,拿起趁手的家伙,在村口巷尾与「西夏人」开展巷战。 壕沟和陷阱在此次实战演练中发挥奇效,不少粗心大意的「西夏人」直接落入壕沟和陷阱,由于是实战演习,早就把里头尖锐的竹节撤掉。若是换做战场,想必已经成了亡魂,充作「西夏人」的那波人马,不禁后背一凉。 收起玩闹的心思,开始认真对待。 刚开始村里头的青壮凭借熟知村里的地形优势,对「西夏人」造成一波冲击。 但等到真正交手的时候,上过战场的兵丁是这帮训练半旬的生瓜蛋子完全不能与之抗衡的存在。 倒是村里头有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引起陆时雍的注意。 陆时雍翻着对应的名册,原来是他,自己第一次巡查村落时,跟妻子争执要留下来的那位青年。 他用手划过他的名字,刘季。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清洗,还剩下的青壮倒是能够接下几招。 这帮人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不能久战。 他从陈大龙承继过来的兵卒,倒是经过此番锻炼有了长足的进步。 无论是打斗的招式还是耐力方面,对比之前李胜提供的信息,提升的比例全然跟之前记录的数据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来了些兴趣,等此次实战演练完,他要同这帮人对一下。 被陆时雍借人手的那位将军有些面色不好,他的人马可比陈大龙这帮新兵来得强太多了。 但此次实战中,竟然没从眼前这位年轻人手里头讨到便宜。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陆时雍,得邱将军青眼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实战差不多在夜间结束,也是根据西夏人常年掠夺村镇得来的经验。 在实战过程中,陆时雍一直拿着笔纸,遇到他觉得不对的地方便会记录下来。 实战会暴露出准备过程中忽略的问题,比如说今后训练计划的调整,应当将更多的训练重点放在自己的兵丁身上,加强耐力和力量方面针对性的训练。 面对青州军内部的人马在对战后期疲态暴露无遗,若是对上真正的西夏人,怕不是伤亡惨重, 针对此番结论,陆时雍微不可闻的叹口气。 借调人马的那名将军,倒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他决定效仿陆时雍,在他负责的村子里,还有他下头的裨将,全部都在村里头挖壕沟,做陷阱,修地道。 他们也伏击一次西夏狗!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全然没有留意陆时雍同他的寒暄之语。 只是不住的朝陆时雍拱手,“下次有机会在切磋切磋。” 毕竟他负责的村镇,壕沟未挖,陷阱没做,地道未修。 他很忙的。 陆时雍带着记录下的材料跟下面的兵丁和青壮复盘到深夜,他们以往打仗也就打了就行,上头的人压根不会跟他们说这些。 刚开始听的时候,个个沉浸到陆公子器重自己的感情之中。但陆公子一口气讲了快2个时辰,他们都是些没读过书的武夫,真的听得昏昏欲睡。 比让他们练2个时辰,甚至是3个时辰的拳脚功夫还来得辛苦。 陆时雍瞧着他们一个两个神游天外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于小姐,他们的强度连于小姐复习强度的零头都不到。 折腾一天,他们也累了,陆时雍便放过这帮人。 众人一片欢呼,生怕陆时雍改主意,乌央乌央全跑了。 陆时雍哑然失笑,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勉强在自己身侧站定的李胜吩咐道:“夜间也不要松懈,该巡逻巡逻,一切照旧。” 李胜拱手应答,他这边去安排,现下天气越来越冷,西夏人随时可能来袭击。 陆时雍微微颔首,他要回小楼去了。 不管多晚回来,小楼里总会亮起一盏灯。 他站在楼外不由得心下一暖。 距他们闹不愉快差不多半旬的日子,这段日子于小姐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除了夜间授课之时,她对自己的态度才略略好转。 授课一结束,她又变成冷冰冰的模样。 看来自己当真把她惹恼了,但陆时雍也不后悔,他不喜欢她与许庭策靠得太近。 尤其是从她嘴里脱口而出的「我与许庭策本就是未婚夫妻」。 还有许庭策的那句「你们无媒无聘做不得数」。 当真是让人难堪! 深吸一口气,踏入那座给他留灯的小楼。 于雪浓随意披了件袍子,头发自然而然垂下,手里捧着一盏油灯,衬得面容柔和,莹润似玉。 陆时雍仰头,入眼便是一位身姿颀长,容色冷淡的女子,夜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好似会乘风而去。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心头带着漫漫不经的喜悦。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整理散落下的乌发,随口问道:“今日于小姐怎么想着迎我?” 于雪浓后退半步,躲开陆时雍自觉或不自觉的触碰。 他本就生的好,加之他现下各种小意讨好,她的气早就消了,她担心陆时雍蹬鼻子上脸,最近这段时日她都是故作冷淡。 私底下她没少给他准备打仗时需要的东西,干净的绷带,金疮膏药,她还问当地农户买了些高度白酒,说是说高度,但聊胜于无。 若是时间允许,她倒是想给他做一些酒精出来。 她后退半步道:“今日陈平给我传信,七日之后,我得跟着西府一众士子去京城参加省试。” 陆时雍心下微愣,“历年士子去京城,不都是自己结伴而去?此次怎会是官府统一组织?” 话一说完,陆时雍面色微冷,一脸似笑非笑,“看来许庭策对于小姐念念不忘,总想试探一二。” 语毕,陆时雍绕她而去! 于雪浓捏了捏拳头,她就知道这家伙会生气! 第35章 小殿下(2章合一) 每次对上许庭策,陆时雍就会跟自己闹脾气。 她真的跟许庭策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他总是不相信自己呢? 难不成他跟许庭策有什么过节? 许庭策抢了他的心上人? 许庭策娶了皇后的外甥女,难不成他也喜欢? 皇后的外甥女叫什么名字来着,当年自己在京城,她明明记得这货名声不显。 京城里头出挑的美人,有才情有风情,长得美的美人,她都记得她们的名字。若是连她都没得印象,那便一定不是京城里头排得上号的美人。 梁羡可魅力有这么大?一口气勾到两个出类拔萃的青年为她要死要活? 当年自己真的看走眼了,于雪浓啧了一声。 看在陆时雍失恋的份上,她大人大量先原谅他。 跟陆时雍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一般而言他不喜欢外面吃东西,若是能回来,他都会选择回来吃,无论多晚。 你瞧,陆时雍多完美的家养人夫。 梁羡可不懂珍惜。 啧,自己先替她们养养。 于雪浓快手快脚的给陆时雍做了一碗面条,还给他夹了一根卤鸡腿,自己都舍不得吃,全给他了! 一路走来,于雪浓又忍不住思考,既然他喜欢梁羡可,干嘛还要跟自己过不去,半旬之前的吻,于雪浓微微叹口气,当真是让人误会。 于雪浓猜测,应当是陆时雍发现自己跟许庭策有过一段姻缘,阴差阳错间自己与他又有了纠葛。他同许庭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己就成了他俩角力的靶子。 于雪浓摇摇头,梁羡可没享受的待遇自己先享受了。 啧,这运气。 于雪浓端着做好的面条找他,从她的角度看,一袭玉色袍子的落拓青年坐在案头,提笔疾书,站在门扉处看,倒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抬手敲了敲门,于雪浓将面条放在案头,“你先吃了再忙,也不急于一时。” 陆时雍也没跟于雪浓客气,直接将碗端过来,大口大口吃起来。 于雪浓瞧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这操蛋的生活对他做了什么,好好一个贵公子,硬生生的掰成糙汉子。 其实陆时雍进食的模样流畅优雅,与平时并无二致,只不过是于雪浓先入为主的观念,此后陆时雍无论做什么,她都忍不住拿他与之前在陆府时对比。 然后越比越觉得现在比不过初见时的模样。 于雪浓的小心思陆时雍浑然未觉,他吃完后,用巾布擦擦嘴,指着他批阅完的课业,让于雪浓把他列出的问题修改一下。 换做以往,陆时雍早就退出去,留她一人开始修改错题。 于雪浓虽有所疑惑,但仍旧老老实实坐在一侧,按部就班的订正题目。 陆时雍想着白日里头实战的事情,他在晚上进行复盘,哪些薄弱点需要增强,哪些属于优势可以扩大。 哪些方法是值得全军推广的,他得记录下来。 半个时辰左右,洋洋洒洒一篇《村寨守护疏论》便写好了。 于雪浓也凑了一眼,若是换做在后世的话,她最讨厌的人应当就是陆时雍这种,这家伙是卷王吗?下班了还想着工作上的事,不光考虑眼前,还连公司今后的发展路线都给设想了一遍。 当代社畜的楷模。 于雪浓啧了一声。 反正她是干不来这活。 她将错题订正完之后,现如今天色都快子时,她不能陪他熬夜了,穿越多年,她早睡的习惯早已根深蒂固。 她给了陆时雍一个自便的眼神,愉快的爬上床,跟周公约会。 陆时雍终于将手里头的事忙完,他可以跟于小姐好…好…聊…聊。 “陈平跟你来消息了?通知你7日之后统一去京城?” 于雪浓拥着被子,一副猫儿样的娇态。 于雪浓打着哈欠道:“我刚刚就跟你说了一遍,你再问一次有什么意思?你无非就是担心我同许庭策之间有什么事。” 她觉得有些事,必须跟陆时雍展开说清楚,不然每次应对他突如其来的坏脾气,她也很累。 她觉得自己的话似乎说重了,她开始找补,“我大致猜到一些,当初你跟我说的你喜欢的女郎,还是有夫郎的那位,是不是叫梁羡可?你被许庭策横刀夺爱。” 就说他跟梁羡可有关系,自己一提梁羡可,他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她可是见到了。虽然后面他故作姿态的掩盖了去。 “我不是梁羡可,也不是你同许庭策争斗的标的物。我以前是跟许庭策有过一次婚约,跟你也阴差阳错成了夫妻,你我都知道,咱们压根就没有夫妻之实。”于雪浓看着一旁笑得一脸淡然的陆时雍,认真说道:“我们就是纯粹的合作关系,我见什么人,跟谁相处,陆公子今后不要过问。” 陆时雍提步朝于雪浓走去,轻轻坐在她床边,温凉的手指不住在于雪浓的脸上流连,先是眉眼,鼻子,嘴唇,后来又是颈脖。 她的身子忍不住轻颤,她似乎又惹恼了陆时雍。 “于小姐是在后悔成婚当日,小可并未行周公之礼?”于雪浓瞬间感觉温热的气息喷向她的耳侧,她忍不住偏头,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 于雪浓提气轻斥,“陆时雍!你放肆!” 陆时雍的手抚上她纤细的颈,用劲一提,他的脸贴着她的,呼吸还微微交错,似有些意乱情迷。 “若是于小姐想要的话,小可无不满足。” 陆时雍的手搭在于雪浓腰上的一刹那,于雪浓警铃大作。 一脚踹开陆时雍,谁知陆时雍的反应更快,直接握住于雪浓的脚踝,“既然于小姐不想圆房,那就麻烦于小姐今后不要自以为是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你我现下是夫妻,小可一直以于小姐相公的德行要求自己,同样小可也要求于小姐以妻子的德行要求自己。” 陆时雍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于雪浓的,口气淡道:“我没有休妻的打算,于小姐也不要给我安什么我曾喜欢的人。” 陆时雍对着眼前一脸无辜模样的于雪浓,意味深长道:“我喜欢什么人,陆某心中有数。” 于雪浓垂下眼眸,低头不语。 陆时雍也不想逼人太甚,摸着她的头发道:“今后你莫要胡思乱想,还是说我给你留的课业太少?” 于雪浓一见陆时雍想要给自己加课业的状态,立马老实。 毕竟没有人能够抗住一天十篇策论的威力,她真的快要写吐了。 赶紧放过自己。 他瞧着于雪浓一副不安的模样,心情顿时大好,“早些睡,明日你需要写的策论我给你准备好了。” 听到木门咔一声,她知道陆时雍离开了。 于雪浓心下微微松口气,她与陆时雍之间只有一层窗户纸未捅破,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她不敢去猜,万一又是自作多情。 收起心头的失落,就这样。 他既然不喜欢自己跟许庭策相处,他能见到的地方她就避着些。 说实话,她也不想跟许庭策多做往来。 许庭策本就聪明,自己在他眼前晃多了,自己也担心会被他猜出来。 何况她哥在临死之前可是一直念叨着许家,她可不相信许庭策会为了她背叛许家。 她一直以为许庭策对自己多多少少会有感情在身上,她不想牵连他们,从许家逃出来。 等自己查明真相之后,再去找他。 原想着当初不过16岁,成婚太早,等上几年并不妨事。 才三年的光景,他就迫不及待的跟梁羡可成婚了,啧,自己在他心里又算得了什么。 其实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你」,仅此而已。 于雪浓苦笑,当真是有些难堪。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开始背书。 正当她背得物我两忘之时。 她身后的门被推开了。 陆时雍靠在门上,手捧着一盏油灯,一脸似笑非笑。 “于小姐还未睡?” 于雪浓回身,不由走到他跟前,不确定道:“可是我吵到你了?” 小楼基本上都是木质结构,不算隔音,自己大半夜背书,定然影响到他了。 于雪浓赶忙道歉,“我不背了,你早些休息。” 陆时雍径直踏入,随手将油灯放在桌上。 “「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于小姐在背《左传》。似提醒自己,切不可心软,将敌人纵走,今后带来麻烦。” 伸手抚在这一行字上,“于小姐很怕自己会行差踏错,「谋及子孙,可谓死君乎?」。” 于雪浓心底一阵气闷,陆时雍真的是生了一颗玲珑心,人太聪明不好。 他微微的叹口气,“你有什么想法不能跟我说呢?我们既是夫妻,更是同盟。难道我不值得于小姐你的信任吗?” “陆时雍,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你不要作出一副你非我不可的样子。哪怕我们没有夫妻这一层关系,我也会将咱们的合作继续下去。” 她其实知道她与陆时雍交换的东西,并不对等。 当初他们说好,他以陆老尚书二十年朝堂人脉关系网和江东陆氏的臣服换取她手中得用青州军将士的名单。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青州军在朝堂刻意打压之下,早就不复当年的荣光。 名单上的人,她曾同邱将军旁敲侧击过,许多人早已调离核心位置。 其实她给他的东西,基本算得上废纸一张。 他在青州军里头待了也快月余,他这般聪颖,定然猜到了。 为何他执意要求同自己建立一种稳定的关系,在这里,两个陌生人之间最稳定的关系莫不是「姻亲」。 他一直以来,反反复复,都在强调,她是他的妻子,她不能背叛于他。 突然她嘴中一涩,从一开始他要得便不是所谓青州军得用人员的名单。 若是一开始他问自己讨要,基本上自己会跟他彻底崩掉。但四五个月相处下来,她承认自己有些心软。 于雪浓深吸一口气,用手止住陆时雍靠近的脚步。 “陆公子,我真的累了,我想要休息。” 陆时雍脚步一顿,站定在她一臂距离外,“于小姐何必叫得如此生分,你还是像凤凰山书院那般叫我「明允」。” 于雪浓不欲纠缠,“明允,我累了。可以让我歇息。” 陆时雍走到床前,贴心的替她掖好被角。 颇为自然的抚上她的鬂角,于雪浓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陆公子现下我知道你所求为何,你不用再演了。” 于雪浓心下涩然,压下心头些许不悦道:“那东西不在我手里,陆公子要失望了。” 她像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们的合作现在看来并不平等,我并不算陆公子最好的合作对象。不如我们的合作取消,正巧我得赶回西府,同他们一道参加省试。咱们就此别过。” 陆时雍瞧着于雪浓说得煞有其事,他敛着眉目,压着心头翻腾的情绪。 过了许久才道:“你先安心休息,左右时间还早,过几日我抽空送你回西府。” 于雪浓下意识想要拒绝,但陆时雍面露不耐,“还有五六日省试的内容才会复习完成,不差这几日功夫,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否要继续,我们今后再聊。” 陆时雍不给于雪浓开口的机会,说完起身便走。 她躺在床上,乖乖闭眼。 正准备入睡之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钟鼓声,外头有人高喊,“西夏人来了!西夏人真的来了!” 于雪浓霍然起身。 陆时雍提着长剑打算出门。 于雪浓急急叫住他,走到他的房间,拿出铠甲垫起脚,给陆时雍套上,伸手环过他的后腰,系好腰封。 她与他离得很近,他微微低头,便能闻到她身上一股冷香。 给人穿铠甲之事,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帮哥哥穿过无数次,每次哥哥随父亲出征,都是她来替哥哥穿上铠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传承。 “我知道你的武艺很高,战场上总归刀剑无眼。”于雪浓踮起脚将领子翻出来,她替他整理好。 她退到一个安全距离,看着眼前如玉如琢的公子,说道:“好了,贺君凯旋。” 陆时雍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很快便放开。 刚刚的一个拥抱好似一个错觉。 “你乖乖待在小楼里不要出去,我在小楼附近布满机关,等会我便开启。在我未回来之前,你不要踏出小楼一步,你可听好。” 于雪浓乖顺地点点头。 陆时雍露出温和的神色,“那我先走了,你乖乖睡觉。” 于雪浓瞧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一瞬的恍惚,仿若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陆时雍刚刚走到门口之时,李胜带着人马迎了过来,跟陆时雍说此次西夏人来袭的大致情况。 陆时雍冷着神色,随着李胜他们消失在夜色中。 原本不多的困意彻底消失,她看了一眼之前给他准备的药箱。 于雪浓拍一下额头,倒是忘了给他。 她提起药箱,思忖着自己悄悄跟上,看看什么情况? 她的手刚刚碰上门板,自己明明答应过他,会乖乖留在小楼里。 她心里有些犹豫,陆时雍的做事风格有时候跟父亲\/哥哥很像,他们出征从不带着母亲\/自己,每次都将她们安顿在京城,拜托相熟的好友照拂一二。 其实无论是母亲还是自己,更多的时候是想陪在他们身边。 想清楚之后,于雪浓果断换上男装,拿起药箱推门而出。 夜色中的小院,好似迷宫,她走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未曾走出。 于雪浓觉得有些奇怪,院子里的陈设与平时并无二致,她看了几眼院子里似多了些石块,好似被人以特定的样式摆起来。 她想了想,好像最近这段日子,陆时雍都会在院子里搬搬弄弄,他还特地叮嘱过自己不要动里面的陈设。 于雪浓挑眉,没想到陆时雍还懂奇门遁甲,她越与陆时雍相处,她越是觉得他深不可测,这家伙是没有短板的怪物? 她重回小楼,推开房间的窗户,估算着自己从房间里直接跳出去的可行性。 自己先跳到围墙上,在借力跳出。 她是一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把药箱背身上,提气一跃而下,脚尖轻点围墙,稳稳落地。 这劳什子奇门遁甲能困得住我? 于雪浓心下一片欢喜。 她提步准备去找陆时雍,一柄弯刀架在她脖子上。 “你带我躲起来,不然我杀了你!” 第36章 解药拿来(2章合一) 于雪浓闭眼,自己这是什么命格。 刚出门就被刀架在脖子上。 “你给我老实一点,不然我宰了你!”后头的人将刀往她的脖颈迫近几分。 于雪浓似闻到些血腥味。 “你受伤了?” “你少废话,带我藏起来。” 于雪浓感觉到她的脖子肯定被划破了,都有些疼了。 她不能在刺激他了,她指着自己的那栋小楼说道:“那我带你回小楼?楼里头没有别人,平日就我一个人住。” 不远处传来兵卒迫近的声音。 那人捏住于雪浓的雪颈,抬手将一枚丹药拍入于雪浓口中。 “这是我们李氏家族密不外传的毒药,若没有解药,7日之后你便会暴毙身亡。”说了这一段话,那人有些气喘,捏起气势冷喝道:“你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招!” 语毕便将圆刀收起,用手捏住于雪浓的手腕,借助于雪浓的力气,返回小楼。 借助月色,于雪浓倒是看清楚那人的长相,立体的五官轮廓,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一头乌发配了不少玛瑙小串做装饰。 他的衣着亦是非富即贵的,此人应当在西夏有些身份。 结合他之前自称李氏家族,于雪浓倒是笑了起来,自己这运气真好,捡了个西夏皇族? 于雪浓拿着一副看猪崽的神色打量这个人,若是把他的脑袋砍了,够不够给陆时雍换一个都虞侯干干? 若是自己没有中毒,自己当真想试试。 那人亦是看出于雪浓的不怀好意,冷冷发声,“莫忘了,你被我下毒了。若是没有我的解药,你活不过七日。” 于雪浓自打进屋之后便狂喝水,最后伸手掏自己的喉管,催吐。 折腾了许久,愣是没吐出来。 “我们李氏的秘药,哪是你想解就能解的。”他随意解开自己身上的腰带,往一旁一丢。露出清晰的人鱼线。 若是以往,见到如此男色,于雪浓定然忍不住吹口哨,甚至会忍不住掏出手机拍几组照片,在朋友圈大喊,家人们,男菩萨! 现如今她只想把这家伙给自己下得毒给逼出来。 他瞥了一眼于雪浓,直接吩咐道:“你过来,帮我把衣服脱了,箭簇拔掉。” 于雪浓稳稳的立在一侧,始终不肯上前。她没亲手拔过箭簇,现在缺医少药,一个不防,当真会性命堪忧。 那人见于雪浓不动,忍不住蹙眉道:“拖得越久,我出事的几率便越大,你活下来的几率就越小。” 他的笑好似毒蛇吐信,将她缠绕。 “为了你自己的性命,拔箭。顺便祈求老天让我活下来,只有我活了你才能活。” 于雪浓一个健步冲上去,捏住箭尾,未曾有半分犹豫,干净利落。 那人闷哼了一声,于雪浓分毫不顾惜他的感受,直接将高浓度的酒倒在他伤口处。 他疼得面色发白,冷汗流了一身。他心下大怒,眼睛扫过他的下颌,颈项,胸口,腰身。他突然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他愣是一个疼字都未说出口,任由她折腾。 于雪浓用干净的棉布给他将血水吸干,替他撒上金疮药,又拿出干净的绷带,替他将伤口缠绕。 弄完之后,看着被用去一大半的药箱,心头一阵烦闷。 原给陆时雍备下的,结果全便宜这家伙了。 也罢,以陆时雍的身手,想来也不会受伤。 想到此处心情才略略好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于雪浓收拾药箱冷淡道:“跟你没关系,等你恢复体力,你便从小楼离开,你把解药替我留着。” 于雪浓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道:“我已经依诺带你藏起来,同时也给你拔箭,你也得依诺将解药奉上。” 眼前的年轻人虽有些虚弱,但语气中忍不住带有骄矜之色,“我改主意了,你模样不差,身段妖娆,如此佳人窝在这小村岂不可惜,你同我一道回灵州,我保证你吃香喝辣。” 此话一出,一根箭矢破空而出,又重新扎入刚刚裹好的伤口处。 那人当即疼得面色都白了,于雪浓也赶紧查看情况,自己没拿到解药之前,这人千万不能挂啊!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陆时雍抚着弓箭,一脸寒霜道:“小殿下自身难保,还不忘美色。” 谁知小殿下反应比陆时雍还快,当即一把横刀放在于雪浓脖子上,“你放我们走!” 他瞥了一眼于雪浓,“不然我杀了她。” 于雪浓都被气笑了,合着他想逃出去是拿自己做筏子,到头来自己成了他威胁陆时雍的把柄。 陆时雍眼中的冷意好似压不住,弓箭即刻拉满,“陆某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你大可试试我能不能将你杀了。” 小殿下咳咳冷笑片刻,伸手将于雪浓发上的发髻取掉,一头乌发瞬间倾泻而出。伸手抚上她的脸,从眉眼处蜿蜒而下,他的手略微带着些许薄茧,一路拂过她的脸颊,嘴唇,甚至还将手伸到脖颈深处,似乎他并不打算停止。 于雪浓感觉自己被一条毒蛇缠绕,于雪浓低喝一声,“放肆!” 小殿下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还凑到于雪浓耳边,想要吻下去,抬眼看着陆时雍道:“如斯美人死了不可惜?” 他的唇附上于雪浓的耳畔,于雪浓脖子一偏,拒绝他的触碰。 小殿下当即不悦,暗叫一声,“找死!”圆刀又迫近几分,刀刃处都有几滴血珠。 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胜带着人马围了过来。 “公子,我们到了!” 小殿下那帮人亦是紧随其后。 “殿下!” 陆时雍眼底的火焰,好似能将一切焚毁。 小殿下见陆时雍紧绷身子的状态,便知他并不是如他说的那般全然不在乎眼前姑娘的死活,她同他到底什么关系? 现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要平平安安回灵州。 就在这时,有一个山一样的男人被五花大绑推了进来。 李胜目不斜视,径直在陆时雍身边耳语片刻。 很明显小殿下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于雪浓感受到小殿下的情绪。 她的目光忍不住打量眼前被缚的男人。 她没看出什么特别的,但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小殿下整个人变得非常紧绷。 陆时雍将弓箭放到李胜手里,拿出那柄花里胡哨的匕首。 那柄匕首不是别的,正是她在苏州的时候,给他防身用的。 “我再说一遍,小殿下你把人给我放了。”说完直接将匕首放在男人的小拇指上,“我之前跟你说过,莫要同我谈条件。 男人直接惨叫出来,陆时雍直接切下男人的小拇指。 血微微溅到陆时雍的脸上,好似好玉带血,说不出的妖异之感。 “放人!” 小殿下将圆刀攥得死紧,胸口不住起伏,咬牙道:“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于雪浓亦是被吓了一跳,她第一次直面陆时雍的狠辣。 陆时雍拿起断指,笑了笑。 “你父亲儿子众多,你母妃早逝,难不成你想让你舅舅命丧在小小的村落?”陆时雍将断指随意丢给他。 小殿下伸手接下断指。 五花大绑的男人,当时准备暴起,贴面撞向陆时雍。 陆时雍眸光一闪,“找死!” 直接将他的肩膀给卸掉,手做鹰爪状,捏住男人的脖子。 瞬间男人的脸憋得通红,“殿下,不要求他!” 陆时雍冷笑出来,眼神在每个人身上扫了一圈,冷嗤道:“某说的话,不要让某说第二遍!” 小殿下似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依言照做,一把将于雪浓推过去。 陆时雍一把将于雪浓揽在怀中。 小殿下想伸手扶起舅舅,谁知一柄剑架到他的脖子上。 抬眼看了一眼持剑人,将心底的火气压下道:“你们什么意思?” 李胜笑得面色张狂,半蹲下身子,用手拍拍小殿下的脸道:“公子何曾说要放你们走了?” 小殿下冒火的眼神极大的取悦了李胜。 李胜忍不住说道:“不曾想西夏小儿竟如稚童般天真!” 小殿下捏住圆刀,想要动手。 谁知被他舅舅拦下。 他接收到舅舅的眼神,颇为不甘的将圆刀放下。 他被押走之前,不着痕迹的在于雪浓耳畔用只有他俩才听到的声音道:“你让大人把我们放了,我便将解药悉数奉上。若是我有任何意外,你都得跟我陪葬。” 于雪浓低头不语的神色狠狠地取悦了小殿下。 他瞥见于雪浓低头时脖颈间那抹雪痕,心头一荡。 心下有些可惜,暂时带不走她,今后逮到机会,自己多多带上人马直接将她掳回灵州去。 陆时雍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他感觉于雪浓有事情瞒着自己。 李胜将人带下之后,房间里只剩下她与陆时雍两个人。 于雪浓低眉敛目,准备承担陆时雍的怒火。 她自己擅自从小楼出去,才惹下大事。 陆时雍坐在桌前,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 他把玩着茶杯,“于小姐,可否为陆某解释一二。” 她听他自称「陆某」便知他此刻心情不好,若是自己一不小心答错了,自己便撞枪口上了。 她端起讨好的笑,伸手去触陆时雍的袖子,反反复复的看了看。 用手拍了拍胸口,“陆公子果然身手了得,现下一举擒获小殿下,看来大功劳一件。” 陆时雍伸手抚上她的颈项那抹浅浅的红痕,他的指尖微凉,游曳处引得一阵战栗。 “疼吗?” 于雪浓想要退去,陆时雍好似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微微一用力,她便跌入自己的怀中。 她想要起身,还在她腰间的手却让她动不了分毫。 陆时雍看着她姣好的五官,轻笑道:“于小姐是否同陆某解释一下,你怎会跟小殿下搅合在一起?” 于雪浓也不矫情,直接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陆时雍不自觉将手收紧,斥责道:“胡闹,我需要你替我送什么药!我若是受伤,自会有人打理!” 训斥完之后,他的心里又漫出些许喜悦,她之所以涉险竟是为了自己,看来她也并未全然对自己无意。 陆时雍面色稍霁,她也并未陷入危险。 他从药箱里头,拿出一盒促进伤口愈合的膏药,一点一点替她涂抹在脖颈上,药膏好似带着火辣辣的疼。 于雪浓虽为呼痛,但身子紧绷,五指紧紧扣在桌面。 陆时雍轻轻给她脖子吹气,没好气道:“现下知道疼了,你若是听我的在小楼里头温书,何至于会受伤。” 于雪浓垂着脑袋,忍不住用手捂着耳朵,不想听陆时雍念叨。 陆时雍哑然失笑。 于雪浓试探性的问道:“陆公子你知道有没有特别厉害的毒药,吃了便7日暴毙的那种?” 作为后世的于雪浓压根不相信古时候的制毒工艺能达到说几天毒发就几天毒发的效果,并且毒发时间也跟计量有关,拿这种古代的西贝货唬人,真当自己是吓大的。 并且毒素在体内呈现衰减之势,真正烈性的毒药差不多半刻便会毒发,能撑过7天的毒药能有多少药性。7天的时间,自己多喝水多排尿,什么毒都排出体外。 她自觉是小殿下诓骗自己,她虽说有些忐忑,但她并不觉得世间有此等神药。 她问的不经意,但陆时雍直接将手扣住她的手腕。 于雪浓顺带接过陆时雍倒出的冷茶,一口喝下,偏头看着陆时雍一本正经诊脉的模样,调笑道:“现下陆公子成郎中了?” 陆时雍将方才小殿下与于雪浓之间的互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轻轻抬手,让她站起。伸手抚上她的鬓发,看着她眼底微微泛起的青色,柔声嘱咐,“今日你不用等我,你早些歇息,我忙完了会来寻你。”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时雍用手敲敲额头道:“我让李胜派几个人将院子守起来,你放心睡,绝对不会有小殿下打搅你。” 陆时雍不等于雪浓反应,便转身出门。 “你!” 于雪浓有些错愕,很快便释然,定是这家伙怕自己乱跑,又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人。 陆时雍出门之后,李胜便跟了过来。 陆时雍吩咐李胜把生擒小殿下的事报给邱将军,让他亲自去。 李胜喜不自胜,脆声应下,陆公子将露脸的机会给自己。 果然自己没有选错人! 陆时雍亲自将小殿下提审,让他舅舅跪在一旁。 陆时雍坐在高堂之上,陆时雍也未曾客气,直接问小殿下要解药。 小殿下倒是笑起来,由跪坐变跌坐,看来他是知道自己跟那女人下毒之事。 瞬间掌握主动权,哂笑道:“我给她下的可是我们李氏密不二传的毒药,若是没有解药,七日之后定然流血身亡。” 小殿下见陆时雍不语,便自认为拿捏住他了。 “难怪大人动心,此女甚美,若好好调教一番,定然能叫人欲罢不能。”他看女人的眼睛很毒,他从未看走眼过,今日他见那女子身着男装,举手投足间竟是落拓之感,走近些则又兼具女子的柔美婉约。 想到此处,他不由的神情一荡,可惜,自己带不走她! 小殿下的一举一动皆落入陆时雍的眼中,男人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岂能瞒得过另一个男人。 陆时雍闭上眼睛克制住自己的不悦,原来他这般爽快的放人竟是在于雪浓身上下毒。 虽说于小姐一而再的遮掩,陆时雍向来心细如发,又岂能瞒过他? 陆时雍用手敲敲案头,教人将小殿下按住,他笃定开口道:“把解药拿来!” 第37章 你还不同我说实话吗(2章合一) 那人并不回话,陆时雍浑不在意,拿出匕首,压在小殿下的小拇指,口气森然道:“现下可以回话了吗?陆某再问一次你身上有没有解药?” 小殿下疯狂挣扎大声道:“你们如此折辱西夏,你就不怕我们挥师南下!你一介书生,竟然屡次三番折辱于我!” 陆时雍不理会小殿下疯狂叫嚷,只是偏头看着那个男人,“继承大位之人,必不可有所缺憾。小殿下不懂,阁下还会不懂?”匕首开始划破小拇指的皮肤。 “小殿下切莫挣扎,我这把匕首可是利得很,一不小心你的小拇指就断了。”陆时雍死死按住小殿下,扭头对小殿下的舅舅道:“解药奉上,不然小殿下永失夺位之资。” “陆氏小儿,我今后定要杀你!” 陆时雍反手一巴掌打在小殿下脸上,笑得一脸无所谓,“小殿下还是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 利眼不住在两人之间穿梭,提声道:“解药可否备好?” 小殿下的舅舅明显松动,他知道眼前这位陆公子是一个狠人,更是一个小人。 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眼前这位陆公子,便是「恶鬼」,不啃下他们一块皮肉,他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没必要跟他硬碰硬,等到西夏人马兵临城下之时,这姓陆的小儿还能猖狂。 暂且忍耐忍耐。 小殿下的舅舅跪地亲自奉上解药。 陆时雍捻起药丸,仔细端详片刻,这是西夏人制作的药丸,他不懂。 万一他们诓骗自己怎么办? 他不能拿于小姐的性命开玩笑。 他从怀里拿出他准备好的药丸,一巴掌拍在小殿下嘴里。 他捏紧小殿下下颌,让他咽下。 “这是我江东陆氏密不二传的毒药,若无解药,三日期满,便会七窍流血身亡。” 小殿下当即觉得这话头有些熟悉,他只是不好辩驳。 小殿下的舅舅信以为真,挣扎着要同陆时雍理论,大骂陆时雍不讲道理,是反复小人! 陆时雍眼皮子都未曾动一下,捏起那枚药丸,“只要你给我的药丸是真,小殿下自会无虞。” 他将药丸收好,三日之后便开始试药。 小殿下的舅舅心底痛骂陆氏小儿心思诡谲,但他们虎落平阳,只能任人宰割。 等回到灵州,他们多多带上人马,定要把这陆氏小儿碎尸万段。 陆时雍可不管他们心头小九九,直接了当的叫人将两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保不齐还能忆出些「解药」来。 忙完这些事后,村里的族老派人过来寻他。 族老按照他的吩咐,已经将村里头伤亡青壮的名单报上来。 阵亡的青壮名字上会画上一个方框。 村里头一共出了30位青壮,此番西夏人来袭他们不是主力,主要是自保,倒是没有阵亡人员,重伤的青壮倒是有3名,轻伤大概10名左右。 他从陈大龙那承袭的青州军则惨重得多,他们带来的人不算多,30名左右,阵亡5名,重伤3名,轻伤不下10人。过半的折损,看来青州军跟西夏人这边拼得也是人数优势。 陆时雍叹气,他坐在案头,开始给邱将军写折子,阵亡的兵丁,还望多多贴补抚恤银子。 这战损比对青州军里头的其他人而已,已经好很多了,此番带的又是新兵偏多,碰上的又是西夏的小殿下,围拢在小殿下身边的皆为西夏精锐,他们交手折损率未过半数,已然很好。 但陆时雍却是有野心之人,在他看来,此番巷战,无论是对地形地势的熟悉程度还是提前挖好的壕沟,陷阱都未曾全然阻止西夏人的攻势。 马背上成长起来的民族,确实不容小觑。陆时雍得出结论之后,心下叹气,同时也告诫自己戒骄戒躁,西夏人若是如此容易打败,燕云十六州又岂会丢失近百年。 他要尽快训练出属于自己的嫡系人马,犹如臂膀,无坚不摧。 他抬眼看了满天星辰,打世家的鞭子看来不能再等了,他得挥下去。 在小楼里头的于雪浓,翻来覆去睡不着。 陆时雍着实不相信于雪浓嘴里头的承诺,毕竟她前脚答应他老老实实在小楼里温书,后脚她就有胆子翻墙出去。 现如今于雪浓在陆时雍心头的信誉值为负数,他担心于雪浓又会乱来,放了一队人马他心里放心一些。 于雪浓挑开帘子,瞧着院子里站着的兵丁,他们也激战一夜,现下还要加班,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于雪浓索性将衣服穿好,将头发高束,今日白天她想吃卤煮,便兴致勃勃的卤了一只鸡,卤完之后于雪浓反倒没了胃口,到最后也就陆时雍吃了一根鸡腿。她锅里头还有不少好东西,里头还有5-6枚鸡蛋,还有一条五花肉,还有卤豆腐。 让人加班总归得给人提供些宵夜,索性给他们做宵夜去。 她捧着一盏灯火,到楼下灶台处。 被陆时雍留下的兵丁发现这里的动静,他们虽不明白她的身份,能被陆公子带在身边的女子,定然在陆公子心头有几分位置。 为首的兵丁站在院外主动朝于雪浓见礼,礼仪周全问道:“敢问姑娘有何指教?” 于雪浓亦是规矩回礼,低声道:“我有些饿了,打算做些面条,敢问小将军可否需要用上一些?” 于雪浓直呼他为将军,当即被唬了一跳。 “姑娘折煞小人,姑娘今后切莫当着人的面唬我为将军。” 于雪浓从善如流。 他们便打开话匣子,聊了起来。 从他的口中,于雪浓大致知道最近这段日子陆时雍的近况,从他的描述中,不难看出他们对陆时雍的推崇。 不过短短月余时间,他便收获一支队伍,陆时雍的手腕不可谓不强势。 这场话题虽说是于雪浓起得头,但她主要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只是在关键的时刻附和几句。 炖煮出的卤肉香味拼命朝他们鼻子里钻,他们经过一场大战,身体消耗巨大。站在院子里头的兵丁忍不住频频朝他们这看去。 这馋人的肉香,引得口水不住分泌。 跟于雪浓聊天的兵丁受不住了,他抱拳打算去院里头站站,压下肚子里沸反盈天的馋虫。 于雪浓倒是比他快了一步,将做好的一碗面条递给他,“小将军请用。” 洁白似玉的面条上配上翠绿的葱花,面头上浇满了酱色的肉块,角落里头还卧了一颗圆滚滚的鸡蛋。他的理智告诉他应当拒绝,但这肉香好似长了腿,不住的朝鼻子里钻。 于雪浓哑然失笑,“将军您便接下,我锅子里头的面可等不得了。” 于雪浓不管他心头的小挣扎,自顾自的将剩下的五碗面盛好,张罗着外头的兵丁过来吃宵夜。 他们当兵丁的,一年到头都跟女人说不了几句话,尤其是颜色姝丽的女子,照面都不曾打过,更别提聊天还有给他们做羹汤。 他们不敢动作,于雪浓将碗塞在他们手里。 “若不是我的缘故,想必各位早就回营歇息了,哪还需站在这小楼里头值班,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说完于雪浓冲着他们福了福。 以往她同人打交道的经验来来看,最好是将人的职位往上头升一个,比如说:你遇见的是「医生」,你应该称他为「教授」;若是遇见的是「教授」,你应该称他为「主任」。 最终他们一行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人捧着一个碗,大快朵颐。 夜风吹过,小院子里吃听得见嘬面条的声音。 一大碗面条下肚,兵丁们肚子也混个肚儿圆。 他们正吃得欢快之时,门外响起敲门声,这群兵丁赶忙起身,忙不迭的将碗藏好。 但他们仍旧迟了一步,陆时雍手持长剑站在门口,一脸似笑非笑,“看来陆某来的不是时候。” 陆时雍压根没有收敛自己的情绪,这群兵丁在如何粗线条,也感觉出陆时雍的不悦。 颇有眼力劲的告退,还颇为贴心的将门合上。 随后于雪浓听到外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没意外,应当是这群兵丁逃跑时发出的声响。 于雪浓觉得有些好笑。 她抬眼无意间对上陆时雍不悦的目光,神色一凛,「债主」回来讨债了。 于雪浓将自己还未动的面条双手递上,笑得一脸谄媚,“一边吃一边说。”能拖一会就一会,这事总归是自己理亏。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如此促狭? 示意她将面端上楼去,于雪浓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活像他的跟班。 熟门熟路进房间后,陆时雍双臂微张。 于雪浓会意,她得上前把他的铠甲脱下,铠甲这玩意,难穿也难解,没有旁人的帮助基本上一个人脱不下来。 于雪浓靠近,一阵冷香不自觉朝他鼻子里钻。 陆时雍不自觉往后退开半步,于雪浓却又迫近,“别动,好似被我系死了,解不开。” 陆时雍闭上眼睛,将心头升起的绮念压下。 听到「咔」一声,于雪浓笑了起来,自己终于解开了。 后续脱铠甲,便顺畅许多,直至完全解掉。 陆时雍一边吃着于雪浓做的面条,一边询问,“你没什么同我讲的?” 他习惯性的给她机会自辩。 于雪浓捧着茶碗径直灌下,现如今她是逮到机会就喝水,拼命稀释身体里的毒性。 嘴巴上对古时候非即时性毒药不以为然,但内心深处仍旧忍不住有几分忐忑。 陆时雍眉头微皱,到现在她还不肯说实话。 她自觉中毒是自己的事,她也不好麻烦陆时雍。好不容易抓到敌对势力的魁首。眼看就能换前程,何必阻人青云路。 万一人家压根不把自己当回事,岂不尴尬。算了算了,还是不告诉他。 她得想个法子转移话题,眼光随意一瞟便看到桌上的药箱,开口道:“今后有机会我再给你备下一份急救箱,你的武艺、聪慧皆为上乘,但总归是刀剑无眼。过几日我便要回西府,与士子一道去京城参加省试。” 于雪浓吸吸鼻子,“估计很久我们都不会相见。” 于雪浓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便以茶代酒,祝陆公子前程似锦。” 陆时雍连头都没抬,淡定吃着面条。 一时间于雪浓有些尴尬,但她惯常没心没肺,也没放在心上。 他俩聊得最多的话题便是「科考」,除此之外他俩并未彻底交心,陆时雍不搭腔,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于雪浓想了想,也不差这7日的光景,复习哪里都能复习,自己还是早些动身去西府。自己身上带着「非即时性」的毒药,西府毕竟算「大城市」,兴许大夫医术更高明一些? 毕竟根据后世的经验,看病得去大城市。 自己打算跑路的消息要不要知会陆时雍呢,她最近有些怵他,自己还是不要跟他打招呼,自己悄悄走掉便是。 陆时雍吃完面,用帕子擦嘴,抬眼便见到眼前的姑娘,眼珠子乱转,便知她定然又打什么坏主意。 于雪浓倒是有眼力劲,陆时雍吃完面,她便想要去收拾。顺便把楼下剩下的碗筷都给洗了。 陆时雍倒是一反常态跟着她去。 给出来的理由确实也让人无法拒绝,他要烧水洗澡。 成,她刷碗,他烧水。 没有洗洁精的年代,洗个碗都费劲,于雪浓一边腹诽一边去灶台下铲果木灰,用果木灰中和碗的油性。 还特娘的没有自来水,害得自己去井里打水,水井还是她以前在乡下用过的压井。 干点活腰都快断了。 陆时雍见她面色苍白,倒是主动承担起打水的任务。 想来还是身上带毒的缘故。 于雪浓没有陆时雍那么多心思,只是觉得「乡下」到底是不方便。 她又瞥了一眼陆时雍,贵公子都得自己提水洗澡。 啧,瞬间觉得陆时雍接地气了不少。 由于洗澡的地方在于雪浓的房间,陆时雍自然而然的将水提溜进来,不一会倒是听见水声,于雪浓的脸微微有些热,她坐在外间认真思索要不要出去转转。 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女孩,她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而现在不是随意找一个男人玩感情的时候,她要科考,她要上岸,她要查出父兄死亡的真相。 想到此处,乱了的心神慢慢安稳,脸上氤氲的潮热悉数散去。 “我衣服没拿,你给我寻一身衣裳。” 散去的心浮气躁又重新被点燃,于雪浓握紧拳头,他就是来克她的。 她捧着油灯,认命的去陆时雍的房里去翻衣裳。 于雪浓微微一愣,自打他从江东陆氏出来之后,他的一应事务均是她置办的。 她以为他自己会再多添几身衣裳,没成想还是先前自己替他置办下的。 既然要休息,就不需要特地穿外头的衫子,着一身中衣即可。 于雪浓私下想来,晚上睡觉其实也可不用穿衣裳,她心底大致勾勒了一下陆时雍的身材,应当不是看上去这般弱不禁风。 大致是后世流行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于雪浓将中衣隔着小门递过去。 陆时雍打量着,竟然没有外衫? 唇角微微勾起,也是,他们在江东陆氏之时,早就共处一室多时。 门板和窗户都被祖母钉死。 自己还匡得她睡了地铺。 想到此事,陆时雍的眉眼都温和下来。 陆时雍安静的坐在一旁用干面巾绞头发,于雪浓则将陆时雍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出去。 自己大好女青年,还得跟人洗衣服。 衣衫里头滑落了一个盒子,于雪浓俯身去捡,随手晃了晃。 类似药丸之类的。 她抱着脏衣服路过陆时雍的时候,随手将盒子递过去。 “刚刚掉出来的。” 陆时雍也不接,只是定定的瞧着她,“于小姐现在还不同我说实话是吗?” 第38章 女人就是麻烦(2章合一) 「于小姐现在还不同我说实话是吗?」这一句话,她在今晚已经听他说了三遍。 她不傻,她能够猜到陆时雍大概应当知晓自己被小殿下下毒之事。 于雪浓眼眸微垂,语气清淡道:“他担心我不配合,给我下了毒。说七天没有解药便会暴毙身亡。” 陆时雍不悦道:“你为何第一时间不同我说?” 于雪浓又给自己灌下一杯白水,不以为意道:“我赌他们手头没有这般高端的毒药?” 陆时雍眉头微蹙,“何意?” 毕竟这种精准毒发的毒药,后世都不敢打包票能够做到7日之后必定身亡,一个连洗洁精都没有的古代,她能相信制毒水平能够与后世相比。 但她的心里话不可能告诉陆时雍,她含糊道:“西夏那地界又不产出草药,他们制毒的原料都凑不齐。八成都是诓人玩。” 陆时雍觉得于雪浓还是天真了些,世家大族里头多得是密不外传的法子,就连江东陆氏都有不少,秘药,毒药,武器之类。他们西夏皇族手头,不一定没有密不二传的毒药。 他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还是替她弄来了「解药」,但他不确定是不是他们拿着别的丹药忽悠他,现如今他不敢贸然试之。 陆时雍心下感慨若是张先生和傅先生在这里便好了,解药交给他们辨认一二,是不是小殿下他们诓自己。 明日自己还得去会会小殿下他们。 于雪浓坐在一旁瞧着陆时雍神色晦暗不明,她也不好意思打扰,她双手环抱趴在桌上。 许是外头的蛙鸣,亦或是心下再无挂碍,整个人放松下来,趴在桌上倒是睡得安稳。 等陆时雍做好决断,偏头看她的时候,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一脸红扑扑的。 估摸着时间,都快寅时。 他思索片刻便将她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被褥里,轻笑出来,倒是一个好性的人。 他忍不住伸出手,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颊。 “好姑娘,睡。” 起身离开。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里之时,李胜规规矩矩立在门外朝他行礼,“公子。” 陆时雍淡淡说道:“见到邱将军了。” 李胜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含混道:“您提的条件大部分邱将军应下了。” 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了偏将的玉印,双手递给他。 陆时雍倒是不接,只是说你替我拿着。 李胜心下大喜,面上不露声色,珍而视之的将偏将玉印收起。 “末将便替公子收下。” 陆时雍意味深长道:“好好做事,这枚玉印便是你的。” 李胜当即跪伏在地,大声应下。 陆时雍坐在坐首,给李胜斟了一杯茶,淡淡道:“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坐下说。” 李胜从善如流,坐得很是拘谨。 陆时雍只当做没看见,将斟好的茶给他递过去,道:“潞州高氏那边探听得如何?” 他见陆时雍问起正事,赶忙答道:“我们的人一直盯着,现如今秋粮收割在即,他们手上的军户应当都在隐田里头。” 李胜斟酌道:“末将觉得如果要端的话,应当要尽快。根据探来的消息,他们大概在每年7月月底开始陆陆续续给京城里的本家上供。” 陆时雍原本也不想再拖,问道:“人手安排的如何?” 李胜面露难色,斟酌开口道:“邱将军说您承继了陈大龙的人马,他自是不需要再派人手给你。若是将潞州高氏端下来,他倒是可以派人接手。” 陆时雍心里头暗骂,老狐狸。 他算是看明白了,邱定坤这老家伙看来是只想占便宜,不想出人手。得罪高氏的活让他来做,但是真正拿好处的时候,他便会蹦出来。 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最初在陆时雍的计划里,他也没将宝全押在邱定坤身上。 “最近训练村里头的青壮,你有没有发现好的苗子?”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李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回答道:“有那么四五个,其中有一个叫做刘季的小伙子很是不错。今日西夏人抢劫村落,他还砍杀了两名西夏人。战斗力跟一般的新兵不相上下。” 陆时雍淡淡嗯了一声。 “最近这段日子训练兵丁的任务你还是给我兼好了,无论是西夏人还是高氏,还是自己亲自带出来的人马更为放心。” 陆时雍的话让李胜一喜,自己这真的算陆公子的「自己人」? 想到这里李胜便忍不住开心! 夜深了,陆时雍便也不留李胜。 李胜也颇为乖觉,主动告退。 李胜走到门口的时候,陆时雍想到李胜一直以来便在霸州,跟西夏打了二十来年的交道。 “西夏李氏皇族手里头有一味服用之后7日便可暴毙身亡的毒药?” 针对陆时雍的询问,李胜思索片刻答道:“我等未跟随公子之前,便是青州军里头最末等的小卒子,西夏皇族的阴私,我等并不清楚。” 虽说他们经常会听到西夏皇族那边传来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但这消息毕竟有真有假,他级别太低,探听不了太多。 陆时雍不免有些失望,挥挥手让他下去。 这解药的事,还得从小殿下手里去撬。 现在于雪浓的生物钟极其规范,每日7点左右便会自动醒来。 经过昨夜一通折腾,自己周身好似被马车碾过,处处透着疲惫。 她真的好想去叫外卖啊! 躺在床上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还是认命起床。 她得做饭,洗衣服还得备战省试。 她当真有些怀念在西府客栈里头的日子,自己那会只需要认真读书,虽说李善长那家伙有些不着调,他讲的策论虽说没有陆时雍讲得好,但自己又不需要出类拔萃,勉强混一个功名就行。 于雪浓一边洗漱一边后悔得拍大腿。 当她在厨房里头正打算做早饭,随手将蒸笼打开。 一盘精致的蒸饺,旁边还有一碗牛乳。 于雪浓心下颇为高兴,他从哪里替自己弄来的。她其实一直以来吃不太习惯北方口味,这个蒸饺倒是有几分苏州城的感觉。 一顿早餐吃下肚,她也没觉得来村镇接受陆时雍的「强化补习」有什么不好。 于雪浓自嘲的笑了笑,看来自己的眼皮子着实浅了些。 吃完早餐之后,又将昨日两人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 一边洗她一边怨念,你都能将早餐替自己料理好,就不能找人或者自己把衣服给洗了。 非得让自己一大好女青年做老妈子的活。 两个人的衣服也不算多,大概两盏茶的功夫便洗净了。 一切弄好之后,她便回到小楼根据陆时雍列的重点内容,开启新一轮的备考之旅。 小殿下被俘获的消息传去西夏之后,果然西夏那边列阵在城门叫嚣。 西夏人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嚷嚷着,若不立即释放小殿下,他们便即刻挥师南下。 他们派出使者,扔给邱将军一个单子。 让他们奉上不菲的财帛,才能平息西夏人心头的怒火。 邱将军打开西夏使者送来的单子,差点脾气没绷住,若非被人劝下,当真他便将来使给砍了。 他们也是敢开口,三年前折损过半的青州军才拿下的边境三城,让他们拱手相让,且还不说上头列的一应财帛。 搞没搞清楚,是我们绑了西夏的皇子,不是他们绑了我们的皇子! 霸州边境之上一时间风声鹤唳,两厢人马磨刀霍霍,枕戈待旦。 一时间战争的气息弥漫整个西府。 邱将军思忖,瞒估计是瞒不过去,他得给京里头递一封折子。 想着高太后、许相公对青州军的态度,邱将军忍不住叹息。 前段日子朝中还在讨论,要不要将三座城池还回去,换取西夏人不再进犯,替百姓争得一口喘息之气。 现如今他们捉了西夏的小殿下,那些主和派又能够在高太后、许相公面前上眼药了。 陆老尚书一死,朝堂之上青州军便没有能够左右时局的人。 陆时雍捅得篓子实在是太大了,他没办法替他隐瞒。 谁知陆时雍骑着快马,马后面坠着两个灰头土脸的人。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小殿下和他的舅父。 邱将军走过去瞧了瞧,心下一阵大好。 当即派人将两人押上城楼,让他们西夏人好好瞧瞧,他们有甚资格叫嚣。 陆时雍瞧着邱将军摊开的笔墨文书,笑道:“不知道将军是否信得过在下,在下替将军写下这份奏折。” 邱将军也想看看陆时雍到底会如何辩驳,当即让出位置。 陆时雍文采斐然,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一篇洋洋洒洒的奏折便写好了,为了估及他的水平也会加一些白话的文字。 邱将军捧起细读,当真是世家教育出来的典范,开篇直接将自己放在绝对正义一方,驳斥西夏骚扰边境百姓,他们只不过是正当防卫。至于西夏人提出来的条件,那绝对是打哪来回哪去。 青天白日做美梦! 城不退,人不还,还要狠狠教训这帮西夏二五仔。 666,有气魄。 好久没这般痛快过,就特娘的这么干! 邱将军当即叫人将奏折八百里加急递回京城。 他想想都觉得刺激,朝堂之上估计又吵成一锅粥。 邱将军吩咐下去,这段时日关紧城门,任由西夏人叫嚣。 现下秋收在即,他们有粮食,天气愈发冷了下来,西夏人不可能长久陈兵城下,他们耗不起。 邱将军亦是吩咐下去,霸州一级戒严,西府增强防御。 全天候巡逻!全体青州军加强训练! 邱将军身侧的谋士忍不住插嘴,“将军若是执意如此,青州军目前剩下的粮草和军饷怕是不够。” 邱将军将目光看向陆时雍,“什么时候动手。” 陆时雍便知邱将军打算下注,指望京城里头运送的粮草,寿星公的坟头草估计都有一尺高了。 邱将军也等着陆时雍「杀大户」扩军需。 陆时雍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邱将军面前,不疾不徐道:“在下并无人手可以调配,毕竟滁州高氏可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毕竟除了滁州高氏,西北地界所有的世家均需要清洗一番。” 陆时雍故作难办道:“在下的人手着实有限啊!” 你瞧瞧这家伙说的还是人话吗?你纳在我门下,交一个投名状不是很正常吗?结果这家伙就是不上套。 现下直接亮明车马跟他来谈合作,到底是百年世家培养出的接班人,从始至终都未曾想过屈居人下。 邱将军咂嘴,这个人看来是降服不了,罢了罢了,自己就当结个善缘,他需要的人手,他便给了。 只要自己不回京,他们那群老匹夫就奈何不了。 左右也无甚损失,人手他便给了。 陆时雍将小殿下交给邱将军,他提了邱将军手里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想来他也不亏,邱将军一脸肉疼,这小子真会挑! 于小姐被小殿下下毒一事,他觉得有必要跟邱将军通口气。他也顺便跟邱将军打听一下,西夏皇族里头是否有秘药这一说。 邱将军一脸茫然,什么秘药。他同西夏人大大小小交手二十来年,他压根就没听说过他们手头有毒药。 陆时雍了然,看来真的被于小姐说中了,但是他不敢去赌。 邱将军亦是赌不起,现下于大人现就这么一根骨血,若是折在自己的地界,他今后都没有颜面面见于大人。 邱将军越想越气,他记得于小姐不是一直好好在西府待着,准备省试。陆时雍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非得把她折腾到他管辖之下的小村落。 最初探子来报之时,他不同意来着,若非许庭策三番四次派人刺探。 他便并未横加阻拦,想着她跟着陆时雍避避风头也很好。 结果自己一个不查,人还被下毒了。 现在也不是埋怨陆时雍的时候,他得会会小殿下,等要来解药。 同时邱将军也忍不住埋怨,小姑娘家家的就是麻烦,陆时雍也真是,非得把她扯进来。 邱将军想了想,陆时雍马上得去杀世家,他得把于小姐接回来,加上她身上还有西夏人下的毒。他得亲眼见见于小姐,才能放心。 自己都是一个没媳妇的,现在自己还得花精力,学着照顾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他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谁让他是自己恩师的女儿。 想到这里,邱将军又是一阵头疼。话说当年魏武就这么应承下来照顾她的,一照顾还照顾了三年,这日子怎么过下来的哟。 邱将军眉眼都耷拉着,唉,女人就是麻烦! 第39章 佞嬖之人(2章合一) 邱将军是个有行动力的,他跟西夏人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 小殿下年岁浅,哪里是邱将军这种老牌政客的对手。 三两句话的功夫,便哄出了实话。 这小殿下还是有几分机智,给于小姐吃的不过是普通的香蜜枣糕丸。如若不诓骗眼前的小娘子,她定然不会带他回去治伤口,他也是权宜之计。 谁知半路杀出个陆氏小儿,逼自己交出解药,为此还斩断舅父一根小拇指,弄得他下不来台。 他又不好意思不承认那是香蜜枣糕丸,只能梗着头从怀里又掏出一粒香蜜枣糕丸说是解药。 那陆氏小儿防备心如此之重,扭头给自己下毒!一路上好似牲口似的将他拖至军营。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小殿下在心底暗暗发誓。 于雪浓在小楼里头按照陆时雍设定的进度有条不紊的进行备考,现下她对策论好似开了窍,下笔如有神助。 她本就有后世不菲的见解,加上这段时间狂啃古籍,加上高强度的特训。 倒是真有几分「古今融会贯通」之感。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陆时雍布置的课业,倒是超预期的完成。 她现在调整备考策略,她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习字上,话说字如其人,一手好字在考试时还是非常加分的。 加上陆时雍的字体极难模仿,她尝试了许久,终不得门法。 她果断放弃,练习正儿八经科举出身许庭策给她写的科考字体,平和敦厚,更重要的是不扎眼。 于雪浓练了一段时日,倒是略有小成,心下很是得意,自己还是有读书天赋在身上的。 正当于雪浓搁笔,扭动脖颈放松。 外头门扉微动,她骤然冷喝,“谁?” 外头的人甚是恭敬,“我等奉邱将军之命前来接苏公子回营。” 差一点她都没想起来,她还有一个叫苏颂的马甲。 恍然间,她都有些不真实感。明明半年前,她还是苏州城里头最普通不过的少女。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她得先把邱将军应付过去。 一切为了省试!加油加油加油! 她坐在马车里头,回望着自己住了将近1个月的小楼,今后自己应当不会踏足此地,她同陆时雍在小楼里头朝夕相对的日子亦是一去不复返,一切好似梦中。 她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她还有未尽之事,不应有太过明显的个人情绪。 这段时间她太过放纵,今后不能如此,她不能继续纵着陆时雍了。 她收敛着眉目,眼底又是一片澄明。 当于雪浓踏入邱将军营帐之时,邱将军立即给候在旁边的军医使了个眼神。 让他给于小姐诊脉,虽说于小姐吃的不是毒药,但趁此机会替她诊脉亦是好的。她的于大人的女儿,他不能让她出事。 于雪浓知道邱将军担心什么,她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品茶的陆时雍。 她心底升起一股不悦,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替自己决断? 于雪浓将手腕翻转,拒绝军医诊脉,语气淡淡道:“有劳世叔惦念,我的身子怎么样,我心里有数。” 陆时雍喝茶的手,微微顿了顿,一脸温和的看着她道:“还是看看,让人放心些。” 于雪浓有些气闷,杏眼中满满地不悦。 陆时雍微微一笑,好似看小女孩在大人跟前无理取闹。 营帐之中陷入诡异的沉默,邱将军也无甚与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他压根没想过于小姐会拒绝这一档子事,他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大老粗,他又不能像训手下一般训斥于小姐。 跟女孩子打交道好难啊!他头都要抠破! 恰巧陆时雍点好的人马整装待发,打乱了一室寂静。 陆时雍礼数周全的向邱将军辞行,走到大帐口看着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的于雪浓,朗声邀约,“苏公子不随在下一道?” 他是掌控自己上瘾了,真当自己是他媳妇! 为了那个东西,真豁得出去! 于雪浓低眉敛目,语气清淡道:“我与陆公子此行并不同路,他日有缘再同行。” 陆时雍认真打量于雪浓,他没有放过她的每一处细微表情。 他的于小姐惯常喜欢过河拆桥,他都习惯了。 他温和的说了声好,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于雪浓心下一松,呵,压力尽散。但忍不住心下腹诽,这个陆时雍都被贬成军奴了,还这般傲娇! 从陆时雍的经历来看,也论证了一个道理:有本事的人到哪都吃得开。 一想想自己可怜巴巴蛰伏三年,啥也不是。瞬间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但很快于雪浓便释然了,毕竟自己不是手拿男主剧本,骑脸输出的龙傲天,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都是普通人。 想到这里,于雪浓也便不气了。 邱将军将他俩的互动看在眼里,他估摸着陆时雍彻底走远,挥挥手让军医离开,大帐里头就剩下邱将军和她两个人。 又是长久的沉默,邱将军其实跟于雪浓不熟,除了于雪浓是于大人的女儿这条单线外,他们当真不熟。但是他又不能不管她,当真是令人头疼。 有时候他都在想自己要不要把魏武请回来,毕竟照顾于小姐那家伙才是专业的。 于雪浓亦是一脸纠结,她同邱将军说什么呢?难不成跟他又聊一遍自己的父亲or哥哥,最后两人抱头痛哭?但这样真的有意思嘛。 邱将军到底还是当了二十来年的官,他主动破冰。 “最近功课复习得怎样?” 于雪浓收敛着眉目,果然跟不熟的亲戚聊天都是先从问学习,考试成绩开始。 于雪浓正襟危坐,毕竟最开始她劝说邱将军全力支持自己的科考事业。 她得向她的金主爸爸汇报她的「事业进展」,毕竟让甲方满意,是每个乙方应尽的义务。 她详细的给邱将军介绍了最近自己的备考进度,她每天的课业安排,她最近模拟省试的成绩等,顺便也跟金主爸爸表达了一下,自己会继续努力,争取高中的决心。 邱将军起来早,他又练兵练了个把时辰。 听着于小姐嘴巴张张合合,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他的眼皮子怎么黏在一块去了。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于小姐还时不时的背一首诗出来,他又不能说自己听不懂,装模作样的点点头。 顺便想转移话题,“最近银钱还凑手?” 于雪浓微愣,过了许久才道:“从苏州过来的时候压了一车货物,贩了些银两,够用的。” 既然于小姐说不需要,他也便不强求,只道是,“若是银钱不凑手,你找世叔。” 当真是父亲带出来的兵,一样的不善言辞,对待女性就会简单粗暴的用金钱表达关心。 若他真是自己的父亲,她当然会无比开心的接下,还会抱怨父亲给的太少。 现在问她需不需要银钱的人,不过是曾经得过父亲恩惠的人。 她不想消耗太多,她认为原本不多的情谊。 这是属于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得体表达。 当然这属于于雪浓的一厢情愿想法。 邱将军原本想多留于雪浓些日子,现如今西府不太平,于大人的骨血留在他身边他更加放心一些。 谁知于大人的女儿跟于大人一个倔脾气。 从邱将军处出来后,于雪浓仰头叹气。 许久不曾露面的陈平老哥端坐在一顶油棚马车前,慵懒晒着太阳。 于雪浓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打了许庭策,自己迫不得已跟许庭策搅合在一处。 前段日子她做邀媚娈童状把许庭策吓退,他向来心细如发,想必很快便能回过神来。 于雪浓怒气冲冲的跑过去,若不是邱大人让他来,指不定这家伙猫在哪里。 陈平这人油滑,又是打迭又是告罪,赔了一大堆不是。 常年混迹欢场陈平哄女孩子很是有一套,加上于雪浓也不是真的生气,两人很快交换情报。 陈平打完许庭策之后,也没躲远,跟于雪浓汇报西府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陈平揶揄她道:“你跟许侍郎那一遭,在西府都传开了。许侍郎的新婚夫人听到他与你的传闻之后,都跑到西府来盯人呢。” 这怎么可能,这又不是现代社会,八卦消息网络一传,全世界都能知道。就西府地界一个断袖传闻,还能传回京城来,还能让许庭策的媳妇给醋上,还跑西府来。 这得多大的恋爱脑? 易地而处,她若是许庭策的老婆,她做不来千里追夫这种事,还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桃色传言。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管不着。 “幸亏陆公子接你接的及时,不然啊,你就做好被郡主堵房门的准备。” 陈平打趣道:“听说许侍郎那位夫人,可是一位善妒的性子。现下,西府里头的人,可都等着你同许侍郎的那位夫人对上。” 瞧瞧这都是啥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她也能理解,这古代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来了个桃色新闻,能不有精神嘛。 于雪浓不以为意,她父亲没倒台之前,她就没把梁羡可放眼里,现下她虽落魄了,但依旧不妨碍她看不起她。这话若是被梁羡可知道的话,无不会冷嗤一声,穷酸样。 于雪浓半躺在马车上,懒洋洋道:“放心,她没那么大胆子出现在我面前,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他们许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不刚到西府地界,李善长这个狗仔闻着味就出现了。 第一时间给她通报第一手资讯。 他还说让他赶紧躲上一躲。 “你在春风楼勾引许侍郎的事都传遍了,人郡主一从京城过来,就跑到你住的客栈堵你。你小子可幸亏跑得快。” 李善长打趣道:“莫不是你小子提前收到什么风了,走得这般及时,倒是让侍郎夫人扑了个空。” 她记得三年前那会梁羡可不这样啊,巴掌大小的脸,弱柳似的身子,说起话来含羞带怯,妥妥的初恋小白花的模样。 不过那会她爹没死,又是枢密使(副宰相,又有兵权),她才是头一份的京城贵女,注意不到她这种冷门宗室之女。 当真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成了炙手可热的郡主,自己披着马甲参加科考。 “你确定你不去我那躲躲?你好歹也是案首,没必要跟后宅女子较劲。读书人有点风流情债那是雅趣,但惹得人堵上门来,那便是私德不修。” 于雪浓:……,谢谢你这般直白的告诉我。 于雪浓回到客栈,将门一把推开,“我若是跑了,不显得我心虚?” 于雪浓心底将许庭策大骂八百遍,他能不能有点用,媳妇都看不住吗?还让人追到西府来了,在古代当一个「妻管严」很光荣是吗? 实在不行的话,你许庭策你就「睡服」她啊!一次不行,你就两次,两次不行你就三次!总有一次能行的啊! 于雪浓一肚子的牢骚没地发泄!又瞥了一眼,跟大爷一样坐在自己身边的李善长,心里更烦了,这家伙是故意跑到自己身边,守株待「瓜」来的。 于雪浓冷嗤了一声无聊,摊开书本,默默背诵,时不时的下笔写几个字。 李善长无聊地坐在椅子上啃苹果,她都案首了,还这般勤勉。自己不看看书,貌似也说不过去,他便也凑过去,跟着于雪浓之乎者也的背诵起来,学习氛围正浓,她的房门便被推开。 梁羡可果然没有让李善长失望,她果然出现了!还带着她的一杆女史,很有正室风采! 李善长第一时间找准了最好的吃瓜角度! 这当真是离谱她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外头的小二还在尽心尽力拦着,毕竟他们客栈还指望靠着苏颂「案首」的名号打响知名度呢。若是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传闻,污了苏公子的名声,他们的计划不就鸡飞蛋打了嘛。 “尊夫人,你说会不会有何误会。平日里,苏公子最是勤勉,基本上都不外出的,若非必要的应酬,整日都是在客栈闭门苦读。期间莫不是有何误会?” 梁羡可身侧的婢女,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手给了小二一个巴掌。 于雪浓看不下去了,就因为自己跟许庭策那点桃色传闻,需要弄得这般张牙舞爪,满世界宣告主权吗? “郡主何必为难店小二,您要找的人是我,您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就好。” 一杆女史中走出一窈窕女郎,金蝶玉臂,面带寒霜,“原来你便是那个佞嬖之人。” 第40章 傲慢大小姐(2章合一) 于雪浓眉眼微跳,很快压下那股不悦。 弯腰朝她拱手,“苏颂不敢。” 梁羡可推门而入,于雪浓则吩咐小二赶紧下去,小二朝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从她身侧过的时候,悄悄叮嘱她,可要小心。 梁羡可一脸嫌弃,于雪浓居住的住所,局促又寒酸。房间里头,不过是一张床铺,一张桌子,朴素得不能在朴素的存在。 好歹也是乡试的魁首,这般寒酸,住上一家好客栈的钱都掏不出,难怪想要攀附许郎君。 她一想着许庭策清冷冷的面容,心下一阵羞涩。 许郎君那般谪仙的人物,定不可让心思龌龊之人,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故意同许郎君传出断袖的传闻!自己要在第一时间将任何威胁到许郎君清誉的污点消弭于无形,这便是许庭策娶她这个妻子的意义。 很显然,现下的于雪浓便是她梁羡可眼里的污点。 陷入爱恋之中的小女孩啊,为了心上人什么事都敢做。 于雪浓瞧着眼前神色倨傲的少女,这句师娘她是叫不出口。 她能给许庭策一个面子,叫叫「主座」,勉强算个情趣。梁羡可算得上自己的情敌,她管她叫「师娘」。这不是主动承认自己是败犬吗? 男人可以丢,但败犬她绝不会认!!! 两个人就这般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 毕竟传闻这种东西,谁要是真当真,谁便落了下乘。 换到现下的场景,便是谁先开口,谁便是下乘。 最后吃瓜的李善长看不下去,主动承担这场破冰。 手持折扇,端的是一副好样貌,弯腰朝梁羡可行礼,佯装不知情道:“不知郡主来此所谓何事?” 梁羡可虽是为了那桩断袖传闻而来,但真让她开口明说,她又有些说不出口。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来意,还故意佯装不知,当真是可恼可恨,这群坏胚子的家伙!跟苏颂关系好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梁羡可身边的婢女倒是先开口,“放肆,郡主的事也是你能够打听的!还不退下。” 她不好意思说的话,借婢女之口宣泄出来,于雪浓暗忖,这个婢女回去估计是要加鸡腿了,梁羡可不好开口说的话,全由「打工人」代替了。 梁羡可给婢女一个眼神,婢女相当上道,瞬间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 原本有些拥挤的小房间,退得很干净,连带着把李善长那位热爱吃瓜的好少年拽走。 梁羡可坐在桌前,不经意的翻着于雪浓写的字。 于雪浓很不喜欢有人未经过允许翻她的东西,不客气道:“郡主难道不知道,随意翻看别人的东西,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吗?”她将字帖和书一卷,收到旁边的箱篓。 许庭策的字,梁羡可最是熟悉不过,眼前这位士子着急忙慌收拢的模样,心头没有鬼,他收起来做什么,定然是做了什么事,心虚而已。 梁羡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动声色道:“刚刚你临摹的字帖,我瞧着像仲豫的字。”她抚了抚耳边的鬓发,笑得灿烂,“他倒是心疼你们这些新科士子。” 话说的很漂亮,心里头估计恨得要死,故意叫许庭策的表字以示亲近。于雪浓瞥了梁羡可一眼,小女儿家的小心思呀,跟一湾溪水似的,浅薄又清澈。 于雪浓假装没有听到她暗戳戳的宣誓,倒是耐心跟她解释起来:“谢师宴上梁别驾说我的字写得难看,让主座给我赐字,好好跟着探花郎练练字。” 拿你的叔父堵你,看你有何话说。何况许庭策又不是什么深闺大小姐,字还不能让外人瞧去了。搞不明白梁羡可这爆棚的占有欲。 于雪浓好整以暇,她咬死不主动开口,她的耐心向来很好,她倒是要看看,梁羡可能憋到什么时候。 唔……梁羡可的耐心比她想象中的还差上一些,她知道那事不好开口,但她就是忍不住。他惦念着他以前的未婚妻她可以容忍,毕竟先来后到,她能够理解。他都同她成亲了,又与一个貌若好女的士子弄出断袖传闻,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她是动不了于大小姐,但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士子,她难不成还拿捏不了? “听闻在春风楼里,你同仲豫衣衫交叠痴媚勾缠,你好歹也是西府这里头的案首,却做娈童妓子之态,妄图攀上仲豫,我第一个不同意!你不要名声,但我的仲豫还要。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还想妄图攀附,谁给你的胆子!” 于雪浓垂手站在一侧,唔……好一副正室大娘子的做派!剪断相公身侧一切莺莺燕燕,掐死一切破坏他们婚约不稳听因素。也算个狠人! 但是牛掰的女人不是搞定「女人」,而是搞定男人啊!于雪浓心思转了转,看来他俩夫妻,不是外头看上去的那般恩爱。能让梁羡可不辞辛苦从京城跑过来,赶相公的烂桃花。爱得这般卑微这又是何必呢。 感情的事向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她就是甘之如饴呢,这种事谁又说得准。想到此处,她也不琢磨他们两夫妻之间的事。 在梁羡可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于雪浓却开口,“郡主,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梁羡可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于雪浓却管不了那么多,准备接着说些什么。 外头的门似乎不堪重负,终于坏了,出现在门外的人,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许庭策许大人出现在门口。 于雪浓都有些心疼自己房里的这扇门,它算是找谁惹谁了,都跟它过不去。 哪怕在气中的许庭策,依然玉树临风,恍若玉山照水,说不出的风流潇洒。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她代替那扇门原谅他了。 “郡主,叔父设宴,你随我一道去。”许庭策压根不打算解释,想带着梁羡可直接离去,不然他们仨的流言能弥漫整个西府。 原本他同苏颂的传言,在那场谢师宴的推波助澜下,达到顶峰。 他不去辩驳,苏颂又恰好不在,慢慢平息下来。就当是少年人的风雅趣事。 但他的新婚妻子跑到苏颂面前一通责问,好似真的坐实他与苏颂有何首尾! 这是端方持重的许探花不能容忍的,他听到梁羡可来找苏颂,他便第一时间赶到。 刚巧不巧听到苏颂那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段时间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在春风楼里,苏颂细白纤长的手搭在他腰间,玉带应声而落。他慌不择路推拒的场景。 他倒是坦然,整个人不沾水,不沾泥,一副不通情爱的模样,当真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梁羡可见许庭策出现在门口,心下一慌,她去找苏颂本就背着他去做的。 现在被人逮个正着。 “仲豫……”梁羡可底气有些不足。 于雪浓则规规矩矩对许庭策行学生礼,唤了声主座。好似他与自己的妻子刚刚的争执不过是错觉。 许庭策点点头算是应下,过了一会倒是说了一句,“你并非是我的学生,你唤我「主座」名不正言不顺。” 于雪浓微微有些错愕,但很快她便回过神来,依旧是许庭策熟悉的,略带慵懒浑不在意的笑。 于雪浓当即从善如流,“苏颂拜见许大人。” 无由来的,许庭策生出些许怒意,他又不知道这怒意因何而起。 说起来难以启齿,苏颂不在的这段日子。 他总是会梦到他。 一会苏颂的脸,一会又是于小姐的脸,最后两个人的脸合在一处。他还未完全看清楚,幕篱便把她的脸遮住,倒是有一个清润的男声响起,“她是我的妻子,不是许大人您口中约为婚姻的于家小姐。”那个男声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在凤凰山书院见过一面的陆时雍。 不知道多少次夜间惊醒,他亦是觉得荒谬,无论是对于小姐还是苏颂,这简直是无耻的冒犯,失礼之极。每每此时,许庭策便会生出无可抑制的厌弃感,自己的圣贤书当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庭策偶尔也会想,万一呢。但很快又把自己这疯狂的想法暗灭,于小姐不通诗书,写字亦是勉强。想来是苏颂给他的刺激太大,加之他面若好女,曾跟自己亲近过的人,一个于小姐一个便是他。 缓缓吐了一口气,想必细雨已经到苏州了,他应当很快带着真相回来。在此之前,他便耐心等着就好。 梁羡可虽未说话,但眼神不住在他俩身上打转,她总觉得许庭策对这个苏颂的士子不一般。虽说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她就有这种感觉,他俩定然会发生什么。 想到此处,心口觉得闷闷的,一口气憋在心上,不上不下,很是恼人。 她又瞧着许庭策自然而然递过来的手,心下又一阵甜蜜,想来许郎君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梁羡可的小女儿情态自然也落在于雪浓的眼里,于雪浓有些不怀好意的想,原来自己竟成了他们夫妻俩py中的一环。 于雪浓瞧着梁羡可宛若乳燕投林般扎进许庭策的怀中,于雪浓半倚着桌子,笑得不怀好意。 她的神色自然而然落在许庭策眼里,许庭策下意识不喜,但他又知晓苏颂就是万事不挂心的人,何必跟他置气。 于雪浓将他们夫妇送到客栈门口,等他俩上了马车走远之后,她脸上的笑意便散了下来。 她回身准备回客栈温书,眼前一个身影突然跳出来,于雪浓气得大叫一声,“李善长,你有完没完!” 李善长扇子一展,端的是玉树临风的好样貌。 他用折扇捂着嘴,悄悄在于雪浓耳边道:“别这般大火气,瞧郡主和许大人不都被你哄好了。想来你今后官场定会如鱼得水。” 于雪浓冷哼一声,抬腿就往房里走,顺便吩咐小二,让他们把门给修好。 谁知小二笑眯眯的说:“门就不修了,这可是京城来的许侍郎拍坏的,为了迎回郡主。” 于雪浓了然,才子佳人的戏码,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于雪浓突然想到这里头貌似也有点自己的戏份。她得问问,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不指望自己是绿茶女二,我见尤怜。 但…… “噗,哈哈哈,一个妄图自荐枕席上位的「小相爷」!”李善长捂着肚子笑得张狂。 于雪浓听不下去了,“前段日子,他们还对自己案首长案首短的叫,怎么郡主一来,我就成了「小相爷」。你得给我讲讲清楚!” 李善长将于雪浓拦下,三两步将她带回房里,还好心给她斟上茶,让她消消气。 “你跟小二置气有什么用,他们不就想利用许大人同你之间的风流韵事,揽客做生意。才子佳人的戏码,总比你跟许大人两个男人的戏码好看不是。人家小本生意,还指望着这扇门,长长久久的吃下去。” 行,你说得有道理,左右她也住不了几日,她得随着一杆考生进京赶考。 想到此处,于雪浓不痛快的心境这才平复下来。 梁羡可与于雪浓对线的时刻,李善长是被撵出去的,作为吃瓜少年,没有第一时间吃到瓜,他可是抓心肝的难受。 于雪浓还不知道他,挑挑眉,“除非你把你父亲给你收拢,装订成册的策论给我一份。” 于雪浓瞧着他纠结的模样,小样,这下你不会烦我了,要你的命根子! “你这也太狠了,这可是我的押题秘籍!”李善长一脸纠结,他爹吩咐过他,这个策论可是他搭进去多少人情,花了无数功夫才弄来的。 自己扭头就送人,他爹知道了他的腿估计会被打断。 于雪浓摊开书本,做一个赶客的样子,“你不给就算了。” 李善长思量了片刻,“你是会挑东西的,我爹难得替我打算一次,竟然还被你闻到味儿了。” 于雪浓哼哼两声,“只允许你找我的八卦,不允许我八卦回去。” 李善长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父亲给的那本策论他早就烂熟于心,让给苏颂也无伤大雅,但这口瓜他吃不到,他晚上会一直睡不好觉,这个科举估计也到头了。 嗯,我是为了我老子,才将策论给他的。 若是李家老爷子要是知道他家的小猢狲这般作想,当场能抄起拐棍狠狠打他一顿。 于雪浓瞧着李善长纠结的模样,睇了他一眼,“出息~” 拿着那本策论翻起来,怎么越翻越觉得跟陆时雍默给她的差不了多少。 李善长凑到于雪浓耳边悄悄道:“这本策论还是陆老尚书年轻时候所作,陆老尚书可是出了名的大才子,陆老尚书为人刚直,为高太后不喜。这些都是下头的人悄悄收集的。” 于雪浓了然,难怪跟陆时雍默得如此相似,饶了半天,自己也得了陆老尚书的指点。 等今后有机会回到苏州,她倒是想亲自去给陆老尚书上一炷香。 李善长见于雪浓陷入沉思,他嗅到八卦的味道,但于雪浓的嘴咬得很紧,半个字都不透。 不说就不说,他肯定会挖出来的。 李善长如愿以偿听到于雪浓和郡主的聊天内容,合着就那一句话。李善长不满,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于雪浓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还想看什么?我跟郡主因为许大人扯头花!你清醒一点你! 他媳妇来我这里闹了一场,许大人倒是有几分跟我划清界限的意思,我都不能叫他「主座」了。 李善长瞬间来了兴趣,颇为兴奋的分析道:“咱们才考过县试,称许大人做主座得通过省试。不过底下学生叫主考官为「主座」历来便如此,从未有人特地说出来。”李善长摇了摇折扇,“你倒是跟我说说那日春风楼到底发生什么?你当真把许大人给压了?” 第41章 少年天子(2章合一) 于雪浓将策论丢给他,没好气道:“你有本事去找许大人打听去,我还要温书。”于雪浓将这个八卦分子往外撵,他不念书,他能考上省试。她不念书,摸省试的门都摸不到。 这段时间她在西府,她多少听到李善长的名声,念书不属于勤下苦功的,但他向来聪颖,书本上的东西,夫子念上一遍遍记下了。 此后他日日在学堂睡觉,夫子也不会说他,惹得不少同窗纷纷侧目。 于雪浓第一次听到李善长的旧事,这家伙是学神。 传说中的无痛学习达人。 哪像自己背书背得人都想死。 李善长也玩闹够了,也跟于雪浓开起了小灶,给她一对一辅导策论。 陆时雍没时间一一解答的地方,则被李善长细细讲解清楚,真的有种拨云见雾之感。 学神就是不一样,各类古籍典故信手拈来,她混得只有记笔记的份。 李善长也纳闷,她这知识面比自己想的还要窄上一些,按道理,以他的水平,是点不上案首的。当真有人天生会考试? 这个苏颂看来也有很多秘密嘛,那他就更好奇了!他还真有预感,苏颂和许庭策还有那个青布直缀的年轻人,他们仨之间肯定有猫腻。 “你还没跟我说,那次我们在客栈遇见的跟你在一块的年轻人,他到底是谁啊?”李善长拍了拍苏颂的肩膀,“我还派人打听了。” “那你打听出来了吗?” 李善长垂头丧气,“这不没打听到吗?不光没打听到,我派出去的人还被人收拾了一顿。” 于雪浓唾道:“活该!” 随即提醒道:“你小心好奇害死猫啊!江湖上的事,你少打听。” 李善长随手抄起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道:“你这么说我就更好奇了。”他回忆陆时雍的风姿,“他那样的人出现在考场里,他绝对不会忘记。说实话,我是觉得他跟许庭策倒是有几分相像。不是说长得像,就是感觉,他不像是籍籍无名之辈。” 于雪浓翻书的手倒是顿了顿,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无名之辈。他不把这天捅破个窟窿是不会罢休的,于雪浓叹口气。 而此刻陆时雍带着人马一路奔袭,直闯潞州高氏府邸。 潞州高氏仗着自己是太后娘娘的本家,在西北地界作威作福,随意霸占军田,改军户为农夫,让其耕种,同时身为军户的那份军饷也被他们直接拿去。 脑满肠肥的管事端起笑脸,拼命拦住陆时雍的去路,“军爷,军爷,这里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不住的给人打眼色,赶紧将孝敬奉上。 陆时雍倒不是迂腐的人,人家给什么,他便收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但依旧没有下命令让手底下的人收手。 李胜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金银财宝,眼睛都晃瞎了。 踹着底下人的屁股,“赶紧搬搬搬!” “没吃饭呐,搬银子还磨蹭。谁要是搬银子不出劲!晚饭就别吃了!” 高氏的管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都说了一车轱辘好话,银子也使了不少。他悄悄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则被五花大绑压在管事的跟前。 吩咐了一句,“砍了。” 李胜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轱辘辘滚到管事跟前。 陆时雍坐在太师椅上,用鞭子点了点管事的脑袋。 管事当即吓得跪下,颤颤巍巍告饶,“还请军爷饶命,饶命!” 陆时雍喝了两盏茶的时间,见搬得差不多了。用鞭子勾着管事的脖子,“走,你带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一路拖行,原本潞州高氏有头有脸的管事,被陆时雍坠在马后面,有苦难言。自己新做的绸缎新衣成了咸菜团,他抬眼坐在马背上的挺拔身影,这简直就是玉面罗煞。 陆时雍来得很快,一连端了个高氏的宅子,基本上高氏在潞州的家财抄了个干净。 那个胖胖的管事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完了完了,全完了!” 陆时雍一边喝着茶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潞州高氏的账本。” 一直没筋骨的管事也来了脾气,一骨碌爬起来,指着陆时雍的鼻子大喝一声:“竖子!” 这句话喊完耗费掉这位管事全部的勇气,他又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动谁不好,你动高家。你知道高家背后是谁吗?那可是太后!在潞州坐镇的可是她的嫡亲胞弟!” 还是他亲自带队抄的,呜呜呜。高氏不会放过他的,他都快被这群兵油子给害死了。现在他们还有脸问他要账本,账本要是给他们,他的一家老小会被剁碎喂戈壁上的野狼。 陆时雍浑不在乎管事的骂骂咧咧,坐在太师椅上无聊地用手指敲击桌面,偶尔李胜会在他耳边说些军务。 这管事自顾自唱了一段戏,没有人搭腔,也唱不下去。 熬打的火候也差不多够了,陆时雍也递来梯子,“行了,你的亲眷我给你救出来了,你把账本拿来给我,要真的。” 管事两眼一抹黑,简直是一个狼窝又跳到一个虎窝。 “我们从潞州高氏收缴过来的隐田,你得替我们盯着。”陆时雍说得慢条斯理,里头的门道还是需要一个熟手盯着,今后这里算得上青州军稳定的营生。 “我不干,你有本事得罪潞州高氏,我没能耐。你们这些当兵的,打完仗就会跑,我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我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敢得罪。”管事又跪在地上给陆时雍磕头,“你们神仙斗法,就不要殃及我们凡人,你们哪一个我们都吃罪不起。” 陆时雍也不管他的推拒之言,“咱们就说定了,今后每三个月我会派人过来问你要粮食。” “不是……我还没答应呢。” “对了,眼下这帮耕种的军户,你给我问问,愿意回军营的军户你把名单报过来,不愿意的打发他们回家或愿意继续耕种的直接变成农户,按照规矩该如何就如何。” 外头出现一个7岁左右的小男孩,嘴里叫着爹爹。 胖胖的管事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儿啊!” 陆时雍一把将孩童抱起,孩童反而哈哈哈大笑,嚷嚷着还要飞。 “但是若是被我知道,你克扣瞒报,你的脑袋就等着搬家。”说着将他的儿子直接带走。 胖胖的管事瘫坐在地上,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李胜凑到他跟前说道:“青州军里头可是好些个没香火的,令郎玉雪可爱,若是管事您办事不力,少不得这孩子管人家叫爹。” “你们,你们,哎……哎……哎!” 管事身侧的心腹凑过来,胖胖的管事一脚踢过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账本送过去。”瘫着手感叹,“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后来如法炮制,陆时雍基本上将西府周边的世家统一端了个遍。 最近这段日子,青州军的伙食标准直线上升,天天吃得跟过年似的,当然啦,世家那边天天戳着陆时雍的脊梁骨骂!说他是世家出来的反骨仔! 所谓世家向来同气连枝,他们陆家出了不肖子,欲做皇权下的刀柄,拿他们做晋升的筏子,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朝堂之上弹劾陆时雍的奏折如雪花般的飘来,就连在金州做刺史的陆家二爷也收到不少书信,有求情的,有骂他们陆家的。 陆家二爷听到消息之后,头疼得直突突。 那游僧说的果然没错,三十岁之前出仕,则给家族招祸!你瞧瞧,他这做的事,整个西府那片的世家全被他端了个干净! 当初家里头就不该留他,自己花了大价钱请的杀手,也都是一群废物,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杀不了。 现在他在青州军,算得上蛟龙入海,他这个做叔父的,压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况前段日子,他已将他这侄儿逐出陆氏,这群人请托的请托,责骂的责骂。 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好好管教一下陆时雍。 唉,他哪里有资格,当真是心里有些发苦。 京城里端坐在高处的少年天子,努力压下眼底的喜色,略微晃动的冕旒泄露了他此刻好的心情。 端坐在帘后的高太后,则一脸寒霜。 她早就跟她的胞弟说过,不要将手伸在军部,他偏偏不听,还说这都是惯例。现下好了,被人抓住天大的把柄! 那个抄他们家的小军官——陆时雍,当真是好样的。听闻还是陆匹夫的孙子,当真是好得很!好不容易这个老家伙死了,现下换他的孙子给她来添堵。 那个叫陆时雍的年轻人,揪着她弟弟隐田瞒报,吃空饷,逼迫军户种田,桩桩件件论起来,自己胞弟的脑袋搬家三回都不止。 天子将那篇奏折亲自递给她,当真是引经据典,文采斐然,将她那胞弟骂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在奏折上明晃晃的写他们高氏子弟名为替先皇守基业,实为窃国之贼! 高太后气得面色铁青,少年天子则是直呼痛快!自己早已年满十八又已成婚,早该亲政。自己这位嫡母死不肯还政! 今天陆时雍可算给他出了这口气! 朝廷上头,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一方觉得陆时雍锋芒太盛,抓住潞州高氏的把柄,公报私仇!他一介偏将,有什么权力去动皇亲国戚,即便潞州高氏有问题,他应当奏报上来,交由内阁决断,由门下省下发指令,他们才能行事! 现下若开了地方官吏私自借律法的名义对世家大族喊打喊杀,世家大族还有何威严立于世间。被贬的官吏人人效仿,行酷吏手段抢夺世家家产,国法纲纪沦为一纸空文。今后还有哪个世家大族敢来帮陛下?还望陛下三思,一定严惩陆时雍,肃清吏治。 寒门出身的武将则是一反常态的硬气,以往在朝堂之上毫无存在感的边角料们。今日倒是一个两个蹦出来说话。 要不是朝廷三番四次的断青州军的军需,现下小王子欲意卷土重来,夺回先帝打下的西北三镇!我们的朝廷还在主战主和之间游移不定!青州军都快吃不上饭,太后娘娘的本家兄弟却趴在青州军身上喝血吃肉!朝廷拨下去的饷银哪个不是被层层盘剥。先帝创下来的基业,当真要折在我们手里吗? 扯出先帝这块大旗,太后娘娘坐不住了,咬着牙承诺她会彻查此事,若是潞州高氏当真做了吃空饷,编军户如民集的事情,她绝不姑息,定然给朝廷一个交代。 少年天子一反常态并未轻言放过,有道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番涉事人员有朕的嫡亲舅舅,为了公允起见,就先委屈舅舅去大理寺呆着。什么时候查清楚了舅舅便出来。 高太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过了许久才发声道:“皇帝,你舅舅年纪也大了,难免会糊涂。现在天气又凉了,大理寺的牢房寒酸破败你舅舅受不住。” 少年天子不为所动,一脸讥诮道:“呆在大理寺就受不了,舅舅吃空饷,趴在军户上喝血吃肉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在前线拼命的将士会不会受不住。” 太后高氏银牙都要咬碎,此番被他抓住把柄,她就知道这个小皇帝不是安定性子,变着法子的想要收权。 一言不发的许相倒是开口,“现下我们听得均是一家之言,难免有失偏颇,双方均不会服气。不如派人手稽查一番,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许相虽然不赞同主战,但他自认为并未太过苛刻青州军,只不过是砍掉了些不必要的开支,毕竟又不打仗,不会按照打仗时期的标准执行。 何况削减开支又不是今年才执行,三年前便开始,那时候不提,现如今开始抱怨前线将士吃不饱,穿不暖。青州军的邱定坤是干什么吃的!还是说故意借此机会发难,逼迫高太后转向「主战」,但百姓已经经不起折腾,先帝这些年执着开疆拓土,百姓赋税一加再加,各级官吏贪腐盛行。这个天下经不起折腾,百姓急需修生养息。 许相想到他回京之时,京城百姓夹道欢迎,让他留在京城,辅佐天子,重回宁和简朴的熙宁时代。 高太后亦是将他们孤儿寡母托付给自己,整个官场都渴盼一场急雨。 但熙宁时代离去太久,整个朝堂充斥着短视浮躁,官吏更视为上位者的工具毫无思想。每每此时,许相公总会生出些许力不从心。 许相公一言,倒是令吵吵嚷嚷的朝堂安静下来。 “依许相公所言,这人选谁是?”跟许相有些不对付的新党魁首申鹤儒询问。 许相公原想从谏史台出,谏史台出身的官吏最是刚正不阿。 高太后觉得从朝堂上选派人手去西府探查,来回太耽误时间,现在天气越来越寒冷她的嫡亲胞弟要关在大理寺牢房。要是派出去的人一天不回来便在牢房多待一天。”作为姐姐,她一定要站出来。 “许相公处事向来不偏不倚,令郎恰巧在西府,何不修书一封,直接让他探查一二。” 新党魁首申鹤儒,弯着腰答道:“怕不是不妥当,他礼部人员如何管得了大理寺的事情?下官看来还是直接从大理寺选派,许小郎君的证词则从旁辅助即可。” 高太后银牙都要咬碎,她原本希望找一个平和中正的人从中转圜一二,走了一个陆老尚书,来了一个更蛮横的申鹤儒!新党之人,简直是蝗虫,打杀不尽! 少年天子适时递过来一个梯子,“先给许侍郎下一个指令,让他先查着。大理寺选派的人员这两日将人选报给母亲,母亲觉得没问题便出发。现下只能委屈舅舅去大理寺接受调查。” 两方都兼顾,最重要的他是要将高太后的胞弟高寰宇送进大理寺吃些苦头,断掉嫡母一条臂膀。让她的手不要伸得太长。 有些话不好在朝堂之上明说,高太后心下气急也是恨极,草草退朝! 转入内殿前,高太后将少年天子叫住,“皇帝,哀家有话跟你说。” 第42章 小相公可是要拦我(2章合一) 少年天子嘴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浅笑,语气温和道:“不知母后找儿说什么?” 高太后深吸一口气道:“当年若非你舅舅,我们孤儿寡母还坐不稳这位置。你舅舅行事却有偏颇,家里头的事,干嘛拿到朝堂之上说嘴。你寻个由头将你舅舅放了,他贪了的东西,哀家做主,让他退回去。哀家也贴补些银钱,这件事揭过去。” 少年天子站直身子,也不答应也不拒绝,高太后一时没摸准他的意思。 “按母后的意思便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置律法为一纸空文!” “那个姓陆的小子就干净?借由酷吏手段行事,这就是你说的开明吏治了吗?”高太后一叠声的诘问,少年天子只是不语。 高太后好似一拳打到棉花上,此番被他们捏着端出,高太后不得不服软,她软和下语气道:“皇帝,哀家知道你渴望亲政,先皇将整个天下托付给哀家,哀家不得不替先皇守着。你怨也好恨也好,这都是哀家要做的。”高太后不等少年天子有何回应转身就走。 这些年她同她这位养子的矛盾越发深重,她是绝对不会退让。 少年天子低垂着眼,好似一切都不在乎,过了许久倒是说了句:“皇后这几日便要临盆,朕去看看。” 少年天子和高太后的对话就这般不欢而散,远隔千里的朝堂纷争自然扰不到于雪浓。 最近几日她和李善长倒是颇为亲近,毕竟没有谁能够拒绝八卦的魅力。 李善长就是一个行走的八卦订阅号,自动播放出现在你身边每一个人的八卦,什么下限的都有,她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半夜趴人床底了?这般私密的消息他都有。 于雪浓有时候都觉得,他当官什么的屈才了,他应当奔赴最有前途的狗仔事业!为封建社会的娱乐事业添砖加瓦。 再过个两三日,他们便得跟着许大人一道进京赶考,于雪浓多少得归置点东西,京城东西贵,虽说她手头有银钱,但现下她又没有什么进项,坐吃山空的感觉让她分外没有安全感。能省一点是一点。她做不来跟邱叔伸手要钱的事,陆时雍那就更不可能呢。 最近陆时雍也不知道他添了什么毛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她捎一封信过来。 第一次收到信的时候,她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才子如陆时雍,在给她写信这块,也施展不出多少才华。 干巴巴的,无非就是说这段时间他忙活什么,在什么地方,顺便介绍了下他所在位置的风土人情。 于雪浓摸摸脸,脸颊有些发烫,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女孩,她隐隐觉得陆时雍对她有好感?在追她? 但翻页一看,她觉得自己当真是想多了,原本弯起的唇角瞬间抹平。搁置百八十里的地界,他陆时雍都没忘记校考她的课业。还给她布置了家庭作业,还规定时间必须给他回信,他要看她写的策论。 陆时雍这是什么魔鬼?他端世家,人家都快把他骂成筛子了,她一个在西府的普通士子都听到风声,他还有心思查自己的作业! 这心理素质当真是杠杠的,她是自愧弗如。 于雪浓算是躺平了,她是斗不过陆时雍的,他陆时雍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老大。 陆时雍开口了,她于雪浓向来只有照办的道理,当即辞别李善长的邀约,自己窝在客栈给陆时雍写策论。 李善长哪是那般好打发的,就跟粘豆包似的,被粘上了就休想躲开。自然陆时雍写给她的信,他亦是全须全尾的看个干净。 李善长开玩笑的说道:“若非你是个男子,当真就要怀疑给你写信的人爱慕于你。” 于雪浓心头一阵心虚,“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底子薄,我一个远房表兄学问好,托了不少关系才搭上线。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请得他出山,从旁指点一二。” 她不想自己跟陆时雍的关系就此暴露,引得他人的窥伺,随即倒打一耙,“你瞧你是画本子看多了,你不去当大触手可惜了。一天天的脑子里尽想些有的没的。” 李善长想想也是,两个大男人做风月事,哪有身娇体软的美娇娘来得痛快。 自己也有些日子没去找小叶娘了,马上就要离开西府了。越想心下痒得厉害,不成,今晚自己去找小叶娘去。 破天荒的李善长率先跑路了,于雪浓好奇多问了一嘴。 李善长颇为成人的眼光,让于雪浓心下一阵紧张,难不成自己什么地方露馅了? 毕竟这段日子经常跟他玩闹,她一个现代人,男女大防这一块本就不太在意,李善长又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两人在一块,尤其是聊八卦聊到兴头上,两人难免勾肩搭背。 李善长就不止一次说过,她的身子比女人的都软。看来自己真的是要注意了,于雪浓的脑子里可是拉起了一级战备警报。 于雪浓心里头山呼海啸,李善长想小叶娘想得喉咙发紧。 “我去找小叶娘去了,想她想得紧。”说完这句话,人就跑得没影子了。 于雪浓叹为观止,李善长这家伙貌似年纪不大,之前听他说起过,不过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换算成现代社会撑死就一大一新生?玩得这么花的?说好了古代人迂腐又保守呢?全他娘的鬼扯。 李善长那家伙找小叶娘风流快活,自己只能干巴巴的给陆时雍写策论,人比人果然是气死人。 「打土豪分田地」的陆大户,这段时间都没睡好觉,这群人也是人精,得了消息之后都拼命隐匿财产,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把他们的银钱挖出来。 陆时雍打大户,带来的收益远超邱大将军的预期。青州军许久没这般富裕过,堆得满满地粮仓,他们现在还要扩建房子放粮食。搁在以前这都是不敢想的好事! 青州军里头的人,现在可都眼巴巴地等着陆公子的召唤,只要陆公子一声令下,他们便去抢粮食!别提多积极了。 陆时雍凭借杀世家在青州军中火速得了威望,青州军里头基本上都是普通百姓,无产阶级天然对资产阶级抱有敌对态度。看到云端上的人倒霉,对他们而言那绝对的喜闻乐见!吃饭都能在添一碗的程度。 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讨厌。那帮世家又岂是好相与的。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陆时雍彻底被西府这边的世家大族惦记上了。 最近刺杀都不知道面临多少,得亏陆时雍身手矫健,但独木难支,多少还有点中彩。邱大将军也怕自己这么个摇钱树倒了,也顾不得避嫌,麻溜的派人手来保护起来。 现下陆时雍身边都里三层外三层被青州军保护着,他所有入口的东西基本上都会用有人先专门吃上一口。 陆时雍展开于雪浓给他的回信,唔……全是公事公办的口气,基本上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写得跟公文报告似的。她的策论单独拎出来,因为陆时雍会直接在她的策论上进行修改,列出应当看的书籍,补充相关知识点。 陆时雍微微皱眉,这跟他预想中的全然不同。他想的是跟于小姐多写写信,增进一下感情。自己不在她身边,总有些讨厌的往她身上凑。于小姐又是一个不拘小节的,想想陆时雍心下便有些气闷。等收拾完西府这边的世家,赶一赶的话,他还能跟于小姐同路。 毕竟他着实不放心,于小姐跟许庭策单独相处,再者许庭策总说他跟于小姐的婚事做不得数,想到他说话的口吻,陆时雍心下就有些不痛快。 李胜见陆公子对着那封信看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他手里头的事可不能再拖了,他得找陆公子拿主意。 李胜轻咳了一声,陆时雍回过头来看看他。 李胜随即走到他身侧,弯腰对着陆时雍行礼道:“公子,昨日刺杀你的人招了,这是供词,请公子过目。”李胜恭谨的将供词递上。 陆时雍一目十行将其看完,“我当他们能有多硬气,一晚上的刑讯都没扛过。”陆时雍神色淡淡,他们既然有胆子来找他的晦气,便要有心理准备。 陆时雍吩咐道:“多点一些人马,我们去潞州高氏。” 县官不如现管,可惜这潞州高氏离高太后太远,又离他陆时雍太近。 他正找不到由头敲潞州高氏的竹杠子,这不就有人送现成的把柄。 李胜跟在陆时雍身边大概知道陆公子与高氏之间的龃龉,高层之间的斗法,他头一次靠得这般近。 这次他们去的便是潞州高氏在西府的府邸,换做以往李胜他们,压根不会去高官云集的府邸晃悠,哪怕是不小心路过,也是贴着墙皮小心翼翼的走过,哪像现在这般,他拿着马鞭趾高气昂的去敲潞州高氏的大门。 李胜心里也在打鼓,自己这算是彻底绑在陆公子的战车上,将潞州高氏得罪的透透的。 外头一水的青州军站得笔挺,陆公子好似世家公子一般坐在马车里,穿着一身青布直缀,头上挽着素簪。 他们在他的身后,李胜瞬间生出莫大的勇气,拍门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李胜开口,“若是你们再不开门,我们便开始撞门!我们行伍的,下手没个轻重!我瞧着你们这大门也挺贵的!” 外头的青州军非常给面子的哄堂大笑,街坊邻居也三三两两的看热闹,他们要看谁胆子这般大,竟然敢直接打上潞州高氏的门。 在场的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李善长在小叶娘身上一展雄风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找于雪浓厮混,这种大型抓马吃瓜现场怎么会少了他的身影,李善长身边自然也会有被迫吃瓜的于雪浓。 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旁边还有知道内情的人科普怎么一回事。 于雪浓和李善长两人听着八卦,剥着烤好的板栗,两个人的眼睛亮晶晶的! 李善长冲着于雪浓咬耳朵,“自从高皇后成为高太后掌权之后,他们潞州高氏可是神气起来!这会碰到一个硬茬子!该!” 他们潞州高氏在西府这边简直就是土皇帝的存在,李善长家里是商户出身,这些年没少受他们这些大户的盘剥,提起来就一肚子气,看着他们倒霉,他第一个鼓掌。 于雪浓好奇,“是哪位勇士敢于跟封建头头叫板?” 李善长伸手搂住于雪浓的胳膊,径直往怀里带,低头凑到于雪浓耳边道:“听说是新崛起的,姓陆,外头的人都叫他陆公子。样貌生的很是不错,南边来的。” 世界不可能这般小,那个陆公子是不是她认得的那个? 李善长搬着她的肩膀,悄悄用手指着那辆马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坐在马车里头的便是陆公子。” 卧槽,于雪浓彻底不淡定了。她顺着李善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且恰好那人眸光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于雪浓与陆时雍眼神对了个正着! 陆时雍一副雍容贵公子打扮,虽然身上还是穿着自己给他买的青布直缀,但周身的气度则让他这身衣服都染上了贵气。只不过这位贵公子眼里却淬着冰雪,虽然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带着风轻云淡的微笑。 但于雪浓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求生欲让她本能的挣脱李善长的桎梏,麻利的跳到一边。 还倒打一耙,“你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李善长:…… 于雪浓又偷瞄了一眼陆时雍,陆时雍半点避讳都没有,眼睛定定地瞧着她。 于雪浓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跟男同学逛街八卦还能遇上正主,并且这个正主还是一个心眼小的,自己跟许庭策那点子风言风语,都能让他狠吃一缸子醋。为此她差点失身!虽然他长得很帅,但他的性格她着实吃不消,掌控欲强不说人还特偏激,跟这样的人耍朋友太累了。 即便她今后找男朋友,找老公,陆时雍这种第一个排除掉。皮相能够让人相爱,但能让两人走得长远的永远都是性格。 于雪浓给自己规划找的对象他不需要很帅,模样周正即可,但性格温和,情绪稳定。 自己这次被他抓住跟李善长两人勾肩搭背,还不知道陆时雍那家伙会怎么收拾自己。李善长你就是个搅事精,原本她还好好在客栈温书!非得拉她出来看八卦,好了,就陆时雍爱吃醋的小性子,自己这次还不知道被磋磨成什么样。 他俩的动静早就落在李善长的眼里,坐在马车里的青年怎么瞧着这般眼熟,他又撇了撇于雪浓。 这不就是在客栈里头碰上的那个青年,那时候他还邀请他一道去吃炙羊肉。 他跟苏颂是旧相识? 苏颂这家伙就不够意思了,又这般强硬的后台还瞒着自己。难不成这就是他口中课业很好的表兄? 他们在炙羊肉店见的时候,他似乎跟许侍郎关系不好。 他们仨定然有什么秘密,李善长脑子以180码速度旋转。他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当真令人兴奋,要是这个时候许大人来了,那就更精彩了。 李善长这个乌鸦嘴。 “陆大人,你这般直闯高太后娘家府邸不妥当,你这属于以下犯上,等到了京城,我亲自上书参你!”许庭策一身绯色官服,长身玉立,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又带有高位者的威压。 原本打算硬闯的青州军停下来,就连李胜亦是停了下来,颇为忐忑的看着马车,希望马车里的人给予他们指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帘内探了出来,世间最好的羊脂白玉难描他的气韵,帘后露出一张极为清俊的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庭策,“小相公可是要拦我?” 第43章 修罗场(2章合一) 于雪浓的板栗确实磕不下去了,这是什么修罗场剧情! 就差一个女主就能开席了。 刚好李善长也是这个想法。 于雪浓瞅着李善长瞟过来的眼神,她忍不住上手对着他的脑袋一拍,“你别跟我脑补一些有的没的。” 满肚子八卦的李善长忍不住跟于雪浓咬耳朵,“我当时就看出来了,这陆公子跟许大人不对付,你瞧被我说中了。” 陆时雍双手抱胸,一副慵懒模样,语调中带着些许漫不经心,“潞州高氏豢养死士,妄图刺杀于在下,于情于理在下过问一二似无不可。” 陆时雍环顾了一下四周,提声道:“还是在小相公眼中,在下不过是江东陆氏的弃子,性命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的高氏相提并论。”音色一沉,接着道:“倒是没想到风光霁月的小相公,亦是官场之中的俗人。” 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则是哄堂大笑,还有些人跑出来说话。 “皇亲国戚就是了不起,咱们都是贱命。” “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 …… 看热闹的普通民众你一嘴我一嘴的发表自己的见解,云端上人物的热闹,哪是这般能见的,许多小老百姓缩在巷子边上眼巴巴瞅着。 许庭策眉头微蹙,他知道这是陆时雍给他下套,他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你与潞州高氏之间的龃龉按律需上报,交由内阁商定。” “小相公若是按照您的意思来办,应当能拖个一年半载,黄花菜都要凉了。小相公,您可千万别寒了青州二十万军人的心呐!” 许庭策被他的话弄得噎了一下,有些不自然道:“我自会去催促,陆公子你如此逼迫太后,非臣下之责。” 陆时雍不想跟眼前这个书生废话,他冲青州军招招手,“将门撞开。” 许庭策寸步不让,“我看谁敢!” 正当两人焦灼不下的时候,潞州高氏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高太后的庶弟高文远,笑得一团和气,朝着他们俩人拱手,“不知贵客盈门,高某有失远迎。” 高文远的城府远在他的弟兄高寰宇之上,他与太后终究隔了一层,正是这一层的缘故,高家许多事情他并不好掺和,只是老老实实守着这一份家业。 李胜拿出邱将军亲笔手书,“潞州高氏主家派人刺杀陆公子,我等听令接高氏众人询问一二。” 青州军众人鱼贯而入。 高氏的家丁亦不是吃素的,个个膀大腰圆,拿着军械。 陆时雍凤目微挑,说不出来的意态风流,众人还未看清楚他的动作之时,他便夺了其中一位高氏家丁的刀刃。 陆时雍用指腹轻轻刮了一下刀刃,“精钢做的,潞州高氏当真是大手笔,家丁都配上青州军都不常见的精钢做的刀。” 陆时雍的话让许庭策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下颌绷得极紧,一头乌发被风吹得肆意摆着。 他的父亲整日忧心百姓税负过重,在不影响青州军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努力让百姓修生养息。谁知反倒是这帮皇亲国戚过得珠圆玉润,他心下恨极,但高太后又对他们家有恩。 深吸一口气,他依旧站在青州军身前,身姿如松,眉眼间带着不可逼视的光,“陆公子还未受到朝廷册封,你想缉拿潞州高氏名不正言不顺。” 许庭策语含劝慰道:“事缓则圆,人缓则安。陆公子无双之智,怎么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两人俱是七窍玲珑心之人,他知许庭策所言非虚,许庭策亦知他所图甚大,故而迂回提醒。 但他不在乎,左右他是世家弃子,位卑军奴,最疼惜他的祖父因「撤帘还政」之事客死异乡,为这朝廷奉献一辈子,得到的谶语不过是不尊君上。 太后高氏当真好得很,他定要将高氏抽皮扒骨,肢解拆入腹中,让她的权力如何得来便如何失去,失去权力的那日想必会非常有趣。 陆时雍仔细打量着许庭策,这个差点就和于小姐结成连理的郎君,当真是皎皎如明月,愈发衬得自己面目丑陋,粗鄙难堪。难怪于小姐对自己不假辞色!忽而生出些许怒气,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于小姐朝秦暮楚,毫无定性。 站在门外伸长脖子吃瓜的于雪浓,压根不知道陆时雍对她打上「朝秦暮楚」的评价。 李善长一脸兴奋,压低声音道:“我就说他们不对付,今日他们绝对算撕破脸了。他俩绝对不是一个阵营。”李善长用胳膊捅捅于雪浓,“子容,今后你走仕途,你是站许大人这侧还是陆公子?” 于雪浓:…… “咱们先考上再说,若是侥幸授官,像我这种无背景的寒门士子,还不知道发配到哪个清水衙门坐冷板凳。他们这种神仙打架的高端局,轮得到我站队?你也太高看我了。” “你这人就是无趣到刻板,谁要你一板一眼的,就是让你选,许大人和陆公子,你跟谁?” 于雪浓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在说什么恐怖故事。”这两个她都不选好吗?她就不能选一条安稳妥当的路走吗?虽然她要查她父兄死亡的真相,但她真不觉得跟他俩搅和在一起能好。 她计划中陆时雍在明,她悄悄蛰伏在暗处便宜行事。 陆时雍不是一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他自觉跟许庭策说得够多了,他要尽快忙活完,他还想见见于小姐,于小姐身侧的小士子碍眼得紧。 潞州高氏的家丁哪里是青州军里头精锐的对手,三两招的功夫,便被青州军打翻在地。 作为此间家主的高文远面色不虞,瞧着瘫软一地的家丁,急言令色道:“我们毕竟是太后的母家,您这样欺辱上门,可有为人臣子的本分!我即刻回京,参上一本!” 李胜是一个有眼色的,早就派人从屋里搬出一把太师椅,陆时雍颇为闲适地坐下,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将涉嫌刺杀本公子的人,悉数带走,如若不从者当即斩杀。” 陆时雍的狠辣,他们有所耳闻,最近这段日子,西府的世家大族风声鹤唳,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凡。高文远齿冷,眼前这位言语轻柔,笑意盈盈的男子好似修罗,无端生起一阵寒意。 高文远不是硬骨头,当即瘫软在地。 他们无非是求财,把银子粮食给他们,先将他们稳住,等他去了京城告知太后,太后定会做主。 高文远两股颤颤,双手奉上礼单,“家里有几个不成器的子息,惹公子不快,小小礼单还望公子笑纳。” 李胜驾轻就熟的陆时雍接下,但青州军抄家的脚步还未停,进进出出不知道搬了多少趟。 高氏府邸女眷哭作一团,不停地派人打听到底发生何事。 许庭策看不下去,这不就是借机发难,这么多人看着,一点都不顾惜脸面。实非君子所为! 他着实忍不下去,他当即拦住从他身侧过的青州军,“把东西放下!” 被拦下的青州军见他身上的官服,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陆时雍淡道:“绕过小相公,继续搬!你们的饷银可就指着这些。” 自己的饷银,那肯定还是更重要一些。县官不如县管,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名青州军随即没把许庭策放眼里,用一个巧劲就把许庭策掸开,麻溜的将东西装上马车。 一时间弄得许庭策有些下不来台,瞧陆时雍的样式,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 于雪浓则跟李善长咬耳朵,“果然刷战力的就是硬气,想不给谁面子就不给谁面子。” 李善长很快的捕捉到了重点,虚心问于雪浓「战力」是什么意思。 于雪浓耐心科普,还随即点评了一句,“只要我不想当领导,谁都没办法领导我。”没想到隔了千年的光阴,陆时雍倒是率先打响「打工人反内卷」第一枪。 陆时雍的做派在于雪浓看来,做得并无什么不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对他的做法秉持支持态度。这帮食利阶层仗着权势,不守规矩,多占多拿,不断挤压底层民众为数不多的生存空间。理想的社会结构应当是纺锤形,富裕阶层和贫困阶层占少数,中间阶层占绝大多数。 但她穿来的大梁,似乎是哑铃型,富裕阶层和贫困阶层占大多数,中间阶层少的可怜。再加上西北边境不稳,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陆时雍这条鲶鱼搅合搅合也好,让逐渐稳固的阶层松动,或多或少实现阶层流动。 加上普通民众内心深处无不喜欢瞧云端的人物倒大霉。陆时雍杀世家的做派完美的契合民众幽暗的心思,助他赢得一众声望。 于雪浓不怀好意的想,陆时雍要是在美国,这一手功夫怕不得捞不少选票。 就当于雪浓脑补到天外之时,西府梁建章姗姗来迟,跟在梁建章身侧的还有许庭策的妻子——梁羡可。 啧,修罗场大乱斗正式开启,今天这瓜吃得过瘾! 梁建章来了之后倒是端出大佬的气质,直接清场,将这些看热闹的小民全部撵滚蛋。 就在于雪浓可惜自己不能接着吃瓜的时候,作为老狐狸的梁建章看到了他俩。 冲他俩招招手,于雪浓心底破口大骂,都什么时候了,这老狐狸还不忘倒油!!! 于雪浓和李善长赶紧将身上的板栗渣拍拍,相互整理好仪容,两人走过去给各位大佬见礼。 梁建章对于雪浓倒是颇有好感,他是一个喜欢风雅之人,于雪浓做的诗又颇对他的胃口,加上苏子容为人又不古板,说话做事自带少年人的意态。 梁建章自负自己看人有几分眼力,这个苏子容绝非池中之物,他们梁家虽依附太后高氏,但高氏还政不过是迟早,他得早做打算才是。 今日高氏府邸的情形算是预演,梁建章心下有了计较。他端上和煦的笑,“容老朽托大做个调停可好?” 梁羡可不满,扯着叔父的衣摆,“叔父。”似娇似嗔,一派天真,京城贵女的做派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换做在京城时,围在她身侧的五陵年少无不会退让。 但在这西府里头,无论是她的相公许庭策,还是不知深浅的素衣青年均未多瞧她一眼,好似浑然没有这个人。 梁羡可心下酸胀,勉强压下心底的难堪。 叔父的话直接让她的脸上大红,浑似做熟的大虾。 “羡可,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去内院陪陪女眷。叔父跟他们有事情要说。” 梁羡可愤恨的看着于雪浓,叔父真是的,干嘛将这个邀媚佞性之人叫上,西府里头他与自家相公的流言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叔父这一手,又将自己置于何地? 她有时候真搞不懂自家叔父, 老老实实跟着太后,听调听宣即可,高太后又不是刻薄人,家中子侄的官位哪一样没有高太后的手笔。最近在西府这段日子,她总觉得自家叔父跟高太后貌合神离。她一介女流又不好插手朝堂之事。 越想越头疼,对于高太后本家女眷的哭诉,她听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而在前厅的于雪浓和李善长,他俩属于最底层,老老实实给各方大佬作揖。 尤其是于雪浓站在陆时雍跟前,老老实实行弟子礼时,她总感觉一股视线从头而下,让她有些不自在,白皙的脸颊不自在的浮现两抹红晕。 陆时雍也没难为她,语气平淡让她无需多礼,于雪浓如蒙大赦。 李善长则没那般好运,陆时雍对他倒是颇为冷淡,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见完礼之后,梁建章招手让他俩站在他跟前。 梁建章无非就是想做个和事佬,毕竟没必要将事情弄得这般僵。 还提议说此番是高太后见前线将士困苦,以身作则毁家纾难,让前线将士吃饱穿暖,保家卫国! 官场老油子就是不一样,既然吵架免不了,何必不换一个体面的理由,先把名声拿了再说。 高文远瞬间明白梁建章的意思,忙不迭的抚掌,“对对对,太后娘娘一直惦记着众将士,若是有何需缺,只管告知于我。现下边境虎视眈眈,我等自然责无旁贷。” 陆时雍挑眉,三言两语化被动为主动,那他又怎会不给他们机会。 陆时雍蛇打七寸,让小相公做个见证,丈量潞州高氏多占的土地充作军田,算青州军稳定的进项。毕竟养军队很花钱不是,不然每次钱花光了都来找太后,做下臣的岂不不为主君分忧。 高文远有苦说不出,整个西府世家里头,谁没有多吃多占!高文远想要反驳,但他手下又没有兵丁,哪里又是眼前这位陆公子的对手。 梁建章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若是将隐田堂而皇之的扒出来,自己这个和事佬不仅没做好还得罪了高太后。 这个小伙子怎么这般不上道,陆时雍乌黑的眼珠子瞧着高文远,“现下青州军日子难过,既然太后有意贴补,劳您将田册给我,我亲自核验。” 陆时雍扭头又去叫李胜,去衙门取一份鱼鳞册,青州军事最讲道理的绝不多拿多占。 请梁建章来做说和的,怎么说合着说合着,开始分地了?自家嫡兄囤积的土地虽被占了些,但没像现在似的,要田册比着划分。整个高氏合理的土地只剩下五分之一不到。 高文远的冷汗都要掉下来,梁建章也想到了关键。 “贤侄稍安勿躁,土地就在这放着,常言道千年土地八百主,它跑不掉。今日我做东,请你吃一顿便饭。”梁建章顺便还将于雪浓和李善长安利出去,“这是我们此次西府县试的案首和榜眼。” 莫名被q,于雪浓有点汗颜,老实行礼,神仙打架,她这种小鬼不配掺和。 梁建章颇为满意,苏颂和李善长的眼力劲。 他见陆时雍没有反应,抚着胡须劝道:“也到晌午了,不差这一会儿,我在春风楼定了一桌席面,边吃边聊。” 于雪浓不置可否,中国人饭桌上谈事情的老传统,没想到自己隔着千年的光阴也赶上了。 陆时雍觉得也不好逼人太甚,也就给梁别驾一个面子,加上那个春风楼,他亦是想去瞧瞧。 于雪浓感觉一道视线朝她射来,她去寻找,陆时雍若无其事的移开。 瞬间警铃大作! 第44章 春风楼一叙(2章合一) 走之前陆时雍吩咐了李胜,让他老老实实盯在这处高氏府邸,该如何做便如何,若是人手不够,则拿着玉牌从营房里头抽调人马。高氏这块大肥肉,他一定要咬下一口来。 梁建章知道这位新崛起的青州军新秀肯给面子,已然是开了天恩。 只要他不动土地,搬点钱粮也就搬点,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让他们潞州高氏这些年吃相难看,吐点血也是好的。 顺便也给这些世家紧紧皮子,若是西夏人打来了,他们以为还能守得住家世,不过是任人宰割的两脚羊。 因此他愿意卖青州军一个面子,亦是给天子卖一个人情。 高太后迟早要还政,高太后这些年被权力迷了眼,死命想握住手里的权力,加上高氏一族推波助澜。 高氏一族原本不是正经的世家大族,底蕴不足,只不过仗着家中出了女君,门楣抬高了些许。他们这些年无不仰赖高太后,家中子息又不争气,朝堂之上并无位置。他们想的尽可能多拿多占,做一个土财主。 他们的做法早就引得众人侧目,只不过大家看在高太后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文远拼命给梁建章打眼色,梁建章只做看不见,他做起向导,给陆时雍介绍起西府的风土人情。 于雪浓亦是听得津津有味,梁建章口才极好,各类典故轶事信手拈来。 于雪浓听得忘神,一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一个小石子,差点摔了下去。 李善长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你小心些!” 于雪浓龇牙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她习惯跟李善长斗嘴,结果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她一个没注意撞到前面人的脊柱,鼻息间盈满微苦的书墨味。于雪浓痛苦的闭眼,这是什么社死现场,她撞到许庭策的身上。 她像弹簧似的弹开,“抱歉主座,学生不是故意的。”慌乱间,她又换回惯常称呼许庭策的称呼。 许庭策转过身去,看着神色慌乱的苏颂,垂下眼睫道了句无妨。 他们两人的互动,自然也落在陆时雍的眼里,他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 等于雪浓抬眼看他的时候,他跟梁建章两人就西府的风土人情聊得火热。 于雪浓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到了春风楼,做东的梁建章对每到春风楼的菜品了如指掌,烹饪方式等一一介绍,好似说书,不少人都听得入迷。 春风楼特酿的酒,名唤醉春风。若非身份显贵之人,可求不到此佳酿,传闻入口绵软,后劲极大。 梁建章给人依次斟满,等到于雪浓之时,于雪浓死活不肯。 原因无他,当初自己在春风楼做东,仗着自己酒量好,来者不拒,酒意上头行事颇为胆大。对窥探自己身份的许庭策来了一手自荐枕席,人固然是吓退了,但事情的走向脱离她的掌控。 此番她决计不能重蹈覆辙,今日她打定主意滴酒不沾。 对待这种能喝酒,突然打定主意不喝酒的人,酒桌上喝酒的人是最来劲的,那是一定要把人拖下去。 梁建章、高文远这两个老狐狸,一人一句的劝,李善长时不时也起哄。 于雪浓看过来,四面八方全是敌人。 “我们又不喝多少,喝酒助助兴而已。”梁建章招呼李善长,“赶紧跟人把酒满上。” 李善长立刻给于雪浓将酒斟满。 “醉春风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尝一尝,没坏处的。” “今后官场行走,不喝酒可不行。” 于雪浓想开口拒绝,嘴还没张开,便有十句八句等着她,索性闭嘴。 经过于雪浓这一打岔,酒桌上也热络了起来。 梁建章作为里头最大的官,他示意众人端起酒杯,大家先喝一个。 看来从古到今,酒桌文化差距亦是不大。 于雪浓还担心陆时雍不会给人面子,陆时雍倒是很干脆,话虽不多,但喝酒基本上不算含糊。 梁建章和高文远就看中他这一点,两个人一左一右,一唱一和。陆时雍虽不多语,偶尔也会出言附和。 只不过我们京城来的小相公许庭策,难得坐了冷板凳。 李善长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哪能让许庭策感到冷待,李善长肚子里头的八卦一箩筐,随即挑几个无伤大雅的跟许庭策分享。 于雪浓老老实实给李善长做捧哏,他们仨的小场子倒也不冷清。 许庭策绷紧的神色难得一松,顺带问他俩省试的准备情况。 李善长倒是苦着脸,“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说煞风景的事。” 于雪浓最看不惯这种学神装柔弱,忍不住愤恨,“主座,你别听他瞎说。他可是西府出了名的「学神」,着名「无痛学习达人」。” 对于雪浓说的新鲜词,许庭策有些茫然。 于雪浓耐心解释:“学神:表面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对学习不屑一顾,一考试考分就很高。他就是这种!主座,你千万不要被他贪玩的外表欺骗!同样是一篇策论,他看一遍就能记下,我背得快吐了,也就只记个囫囵。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于雪浓愤恨的模样,惹得许庭策频频侧目。 他劝诫道:“读书不是非得跟人比,而是借由文字与古今贤者对话获得灵魂共振。” 许庭策黑亮的眼眸直视着于雪浓,“读书并非仅仅为了科考。” 于雪浓只能放下手中的筷子,朝着许庭策行礼,“学生受教。” 心底则是破口大骂,有必要上纲上线吗?当真是一点都不讨喜。若是自己侥幸高中,自己肯定不会跟他一个阵营,年纪轻轻如此古板。 陆时雍则轻笑一声,“小相公这番话与晋惠帝「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连科考的门槛都没踏过去,你跟他们谈无功利的向学,敢问当年小相公科考的时候,不曾捧着四书奉为圭臬。” 很早以前许庭策便知道陆时雍对他隐含的敌意,现今毫不遮掩的表示出来。 陆时雍自己斟了一杯醉春风,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孔子云:在其位谋其政。他们不过只是半只脚踏入仕途的年轻士子,现下最重要的便是省试。修心修德行的书暂时放掉,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不在乎这一两月。有的放矢,才不会出错。” 刚刚她明明表示接受许庭策的提点,现下陆时雍说出不同的论点,她的视线朝陆时雍扫去,视线很快被他钳住。于雪浓有些心虚想要移开,略带压迫的目光确实让她难以招架。 心跳如鼓,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他逼着她向他投诚。她这一路上跟他装作不熟的样子,也未主动跟他打过招呼,上去攀谈一二。倒是跟许庭策很是亲近,一口一个「主座」叫着。 陆时雍在这一块向来不是大方的,他曲着食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这便表明他心里不甚痛快。 于雪浓果断采取端水策略,放下筷子,站起身规规矩矩地朝他作揖,“陆公子的观念倒是与孔仙师的想法不谋而合。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相传孔子和弟子周游列国之时,将近午时,一群人停下马车,坐在路边大树下休息。孔子和弟子针对当下时局展开激烈辩论,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马儿跑到旁边的田地啃起庄稼。等他们结束辩论准备赶路之时,他们的马儿早已被田地的农夫扣下。 子路自告奋勇前去交涉,他大吼一声:“农夫,你凭什么扣我们的马,赶紧还给我们。”本来就很生气的农夫听了更恼火,回道:“你们的马把我的庄稼都啃了,我们家吃什么?”子路也火了,说:“快把马还给我,不然我们这十几号人都到你家里吃饭。”说着,两人便撸起袖子,准备打架。 善于外交和辞令的子贡见了,急忙上前,文绉绉地说道:“先生,我们的马啃了您的庄稼,真是对不起。好在啃的庄稼不多,请把马还给我们?”农夫气冲冲地说:“你态度还不错,可是你嫌马啃的庄稼还少吗?”随后农夫便不理子贡的长篇大论了。 孔子看在眼里,对子贡说:“你口才虽然很好,但不会跟农夫说话呀。”说着,他让跟车的马夫去索要他们的马。 马夫走过去说:“大哥,我的马拉了一天的车,疲惫不堪,又饥又饿,只好让它吃点路边的庄稼,不然就饿死了。你的土地如此宽广,我的马怎么能不吃你的庄稼呢?” 农夫听了心情有所好转,对他说:“说话就应当这样简单明了,让人听了舒服。”说着他解开缰绳,把马还给了马夫。 一行人上车后,孔子对子贡说:“你虽然口才出众,但那都是应酬王公贵族的,对付粗野质朴的农夫,就不管用了。” 其实于雪浓借用这则典故委婉向陆时雍投诚,她就是乡野农夫她欣赏不来许庭策无功利之心的读书修心,她现下所做所行之事均带有功利色彩,她会乖乖按照他规训她的方式继续走下去。 陆时雍举起酒杯,微微朝她致意。她的言外之意,他听懂了,他很高兴。 于雪浓松一口气,总算过关了。 这顿饭吃得简直胃疼。 高文远心头惦记着田地的事,这可是潞州高氏安身立命的根本,千万不能有闪失。他颇为诚恳地朝陆时雍敬酒,高太后一直跟他们兄弟表示西北门户重中之重,不容有失。青州军有什么难处,可以找他商量,绝对义不容辞。 高文远说得情真意切,句句真心。 梁建章则跟他俩斟酒,不忘给高文远背书,“这点可以作证,谁都想西北门户安稳,只有安稳大家才有好日子过。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于雪浓暗忖,当真是老狐狸绝口不提隐田之事,自己当真要跟梁建章好好学学,什么叫做左右逢源。 陆时雍不是迂腐之人,甚至颇为上道,甚至还跟高文远分享江东陆氏内部的龃龉。 江东陆氏可是江南世家的代表,里头的斗争可不比他们这种没底蕴的二流世家,那可谓句句都是机锋,步步都是雷区。若是被敌对势力捉住把柄,权利失去是小,一个不小心便会赔上一条性命。 狠啊!高文远忍不住去想,难怪陆时雍行事乖张狠绝,原来是世家大族基操。 这帮子南人一肚子弯弯绕绕,他这种北方鲁直汉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高文远试探了好几次,想让他放弃隐田之事,毕竟他已将高家半数隐田罚没了。这个陆时雍简直滑不溜手,就是不松口。只是跟他谈论青州军有多困难,西夏人有多强大,如果西夏人反攻过来,世家倾覆不过是须臾之间。 高文远觉得他在危言耸听,颇为不以为然。年年道西夏人会打过来,西夏人不老老实实在关外,先帝在的时候还夺回了西北三镇。西夏人现如今就是纸老虎,真当他是吓大的。 高文远的想法绝对不是个例,至少西府绝大多数世家基本上都是这种态度。西夏人不会来,不敢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抢占军田,隐田,掠夺民财。 没有人会在乎百姓的死活,他们要的无非是钱权。 陆时雍仰头将醉春风饮下,唇角溢出的酒液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缓缓落入衣衫之中。这一幕恰巧被于雪浓看见,她的心漏了一拍,说不出的惑人。 她颇为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开,端起醉春风一饮而下,许是饮得急了,呛到嗓子眼。 于雪浓不想影响酒席,用帕子捂住嘴,快步离去,径直去了水房。 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咳得惊天动地,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有人好心抚她的背脊,轻轻给她顺气。 她以为是李善长,也就随他去了。别说手法还挺温柔,还知道给自己递帕子。她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拽过去,擦嘴揩鼻涕,长舒一口气,人终于又活过来了。 她熟练的冲水洗手,头也没抬,跟李善长抱怨,“就你非得把我拽出来看八卦,简直把我架在火上烤。你都没见到我表兄那张晚娘脸,多看他一眼,我都消化不良。” “你说怎么就这般巧,主座也来凑热闹,他一个礼部侍郎,插手西府里头的事做什么,这里头水深着呢,哪是他一介京官能弄明白的事。” 于雪浓做着总结,“地头蛇之间的斗争,看看就行。” 以往跟李善长相处,她说上一句他能有七八句等着她,何曾这般安静过。 电光火石之间,她回头看到熟悉的身影,她难得有些不自在,“你怎么出来了?”按道理他应当同梁建章,高文远他们喝酒才是。 现在她与陆时雍的距离不过半臂之间,她头一次感觉男女之间的差距,她第一次发现陆时雍的身量极高,她身量本就高挑。若是按照现代的计量来算,她的身高在170左右,她也不过到他肩膀处。 她错开一步,微微仰着脸看着他。 似乎他比之前见的时候,硬朗几分,许是在军营里头天天锻炼,将身上的书生气尽数收敛,眉宇间带着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感。 于雪浓的心错跳了一拍,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好似她从未看清过这个人。 于雪浓对于她想不通的事,向来是得过且过,她跟陆时雍的关系,她想不明白,索性先不想。她手上还捏着陆时雍的帕子。 心下有些不太自然,嗫嚅道:“到时候我买一条新的给你。” 陆时雍不以为然道:“无妨,那条帕子你拿着便是。”突然语气有些暧昧道:“反正我身上的物件,哪一样不是你置办的。你的和我的又有什么分别。” 哄得一下,于雪浓的脸上炸开了花,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生怕被人听见,“你快别说了。”这话孟浪至极,若是被人听到了,指不定又会编排出什么话来,自己在西府的名声就可以彻底不要了。 陆时雍才不管这些,甚至在他心里被人瞧见了还好上一些,省得她的名号总是跟许庭策挂在一起,让人瞧着就不痛快。 第45章 坑一把许庭策(2章合一) 于雪浓跟陆时雍说了,她要先进去,让他在外头稍微待上一会,省得让人误会。 陆时雍能听她的才怪,不远不近的跟着她,他大长腿,迈一步等于她迈两三步,弄得跟逗狗似的。 以前在苏州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如此恶劣,难不成在军营里待久了,被带累出些许邪气。 当真是学好三年,学坏三天! 最终于雪浓妥协,他俩一道进去的。 许庭策的目光倒是朝他俩扫了好几眼,于雪浓颇为心虚,只是坐着吃菜。 春风楼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了,梁建章,高文远没少给陆时雍灌酒,他俩都不行了,就陆时雍神色清明。 不成,隐田的事还没解决,高文远提出换一个地界接着喝,他定要把这件事给解决了。等高太后来救火,黄花菜都凉了,他得赶紧运作起来。 必要的时候还得托关系走走邱大将军的路子,这些年他们太过自负,没把邱大将军放眼里,他们打西夏人够呛,要收拾西府里头的世家大族那还是绰绰有余。 邱大将军的礼今后不能少,得把他拉到自己这条船上。 他们去的地方是撷芳阁,是西府有名的妓院,白日去可以听戏听曲,晚上嘛则是少儿不宜的活动。 于雪浓对这种夜总会场所没好感,直言自己还要温书,便不跟他们去了。跟着「导师」一道去找小姐总归有些违和。 酒桌上跟梁建章、高文远这种高官权贵打得再火热也是无用,她现在只是半只脚踏入仕途,若是省试没过,他们又哪里还会记得自己是哪号人?人不可自迷。 现下最重要的事便是省试,差不多只有2日左右便要启程去京城了。她的东西虽说不多,但也需归置归置。 一道喝过酒之后,确实亲近了不少,梁建章笑眯眯的打趣道:“年少风流多雅趣,小友不要太古板。” 一直以来眼观鼻鼻观心的许庭策,倒是瞥了于雪浓一眼,心下道:“他还古板,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他更灵活更知钻营之辈。” 陆时雍倒是给她解围,“小士子不去便不去,我出来得也久了,我得回去看看他们的差事办得怎么样。” 陆时雍说要走,瞬间就没有人在意于雪浓了,高文远和梁建章忙不迭的留人。尤其是高文远,他还没有疏通关系,哪里肯放人。说他不是西府本地的,让陆时雍给他一个机会,尽尽地主之谊。 他也没忘记许庭策,一手拉着一个,将人带到撷芳阁。 于雪浓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李善长那家伙竟然没有跟着去,她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你不去找你的小叶娘了?还是说昨晚你被她榨干了,真一滴都没有了。” 李善长难得脸红,咬牙切齿道:“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这简直是对他男性尊严的挑战,他不住的解释,“自己很厉害,小叶娘赞他是伟丈夫!” 于雪浓又瞥了他一眼,用嗯表示回应。 “你嗯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我跟你解释什么!” 于雪浓拔腿就跑,最后忍不住抚着肚子哈哈大笑。 还伟丈夫,配着他这张正太脸,哈哈哈!她一扫李善长这种就是开荤没多久的,持久度一般,撑死一盏茶时间。想来小叶娘也不容易,没想到小叶娘还颇为照顾这种小菜鸡的脸面,干这一行也不容易。 他俩玩闹做一团,两人都闹得有些气喘吁吁。 于雪浓勾着李善长的脖子,坏坏道:“你说咱们把许庭策去撷芳阁的消息告诉郡主,郡主会不会杀到撷芳阁去,把主座的脸给挠花?”毕竟她是一个连男人醋都吃的人。 “你人不大,蔫坏蔫坏的!”李善长反手搂住她胳膊,“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我肯定干!” 两人眼睛亮晶晶的! 梁羡可听着高氏内院仆妇们的抱怨咒骂,心下早就疲于应对。要不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她才不来上杆子卖好。高氏这边乱作一团,压根没人张罗着做饭,眼看都过了饭点,都没有奴仆婢女端上来。 梁羡可借口从外头买些吃食,才从高氏的泥潭里挣脱出来。 她正巧碰到巷子口买板栗的于雪浓和李善长,于雪浓和李善长在梁羡可眼里就是一个狼一个狈,狼狈为奸!两个人粘在一处准没好事。 他俩猥琐的在一个摊位前,梁羡可原本打算当做没看见,一个高傲的仙女路过。 “有时候我就瞧不惯你这人,故作清高,许大人都去撷芳阁坐坐。你干嘛不去,多好的机会跟西府高官打好关系的机会。” “我又没拦着你不去,你想去就去。” 梁羡可听到他俩嘴里提到了许庭策,她得问问清楚。 他俩一对视,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雪浓接过商贩递过来的板栗,李善长直接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 梁羡可见他俩准备离去,她快步走过去,将人拦下。 “本郡主刚刚听到你们提到了许大人……” 说话半含半露,就等着他们补全。 他俩也是促狭,当做听不懂言外之意,只是低头给郡主行礼,全然不搭话茬。 郡主身侧最得脸的丫鬟萍儿站出来,替郡主训斥道:“郡主问你们话呢,你们俩挤眉弄眼的,要干什么?!还不老实回话。” 李善长佯装滚刀肉,大呼冤枉啊!自己和苏颂可都是西府里头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读书人,郡主这句挤眉弄眼,委实让人难以接受。自己平日最是规矩,生怕落了个孟浪轻浮的名声。 于雪浓瞧着李善长在那狡辩,那委屈的小模样,她要是富姐,肯定忍不住将他拉到怀里好好疼疼。 许庭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冷淡知礼的模样,包括她在京城里头见到的绝大多数男子,端的好相貌,彬彬有礼。哪像眼前这家伙,全然不顾惜脸面,撒娇卖痴。 哪里有这种人! 梁羡可先是有些羞赧,后面又有些恼怒。她就觉得这两个家伙碍眼至极,狼狈为奸!非得逼着她将事情点破。 梁羡可给萍儿一个眼神,「打工人」立即上线,帮主子去问她不方便开口的问题,“刚刚你们提到了许大人?现下许大人可在何处?” 他俩矢口否认,“你们听错了,没有的事。”然后想要告辞。 梁羡可从他俩慌乱的神情,一看就知道有鬼。她心下一沉,定是有事瞒着她,她一定要弄清楚。 于雪浓见瞒不过,叹了口气,“郡主你不要说我们说的,他们去撷芳阁听曲子去了。我跟李朗君囊中羞涩,不便前去。” 梁羡可的脑子里轰的炸开烟花,撷芳阁是什么地方,她来西府有所耳闻。青天白日听什么曲子,我看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梁羡可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白,最后变成青色!于雪浓悄悄瞧着,想来气得不轻。 她跟李善长瞧着扬长而去的身影,喊道:“人就是听曲子去的,郡主,郡主你别想多了喂!” 他俩见她们走远,两人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他们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今天许庭策惨掉了。只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这西风压倒东风。 于雪浓不怀好意的想,“你说明日主座脸上会不会挂彩?咱俩一定要去问上一问,主座你的脸怎么受伤了。” 李善长接话道:“被猫抓的。” 两人又是一阵狂笑,尤其是想到许庭策故作镇定,一脸不自然的模样。就非常有趣! 于雪浓直呼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她的酒意上涌,得回客栈好好休息。 李善长虽说也有些微醺,但他要前去第一线看热闹,不能错过每一刻的精彩时分。 他要转战撷芳阁! 这家伙为了吃瓜简直了!令人发指! 两人告辞,李善长还颇为贴心的表示,明日他给她传来一手消息。 于雪浓比了一个收到。 于雪浓今日出去大半天,心理因素作祟,总觉得自己身上一身味儿。 她问小二要了一桶热水,她打算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这个醉春风,比之前她请客喝得酒来得烈性得多,现下酒意上头,晕晕乎乎的,倒也不难受。当真如他们所说,不会头疼。 于雪浓泡在桶里,趴在桶沿,水漫在她的胸口处,身子随着水波轻微晃荡,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陆时雍进门的时候被阻了一下,但还是开了,他没多想,便像往常一般推门而入,但没想到会瞧见如此香艳的一幕。 女人背脊雪白,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湿润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后背,黑与白极致的反差。 她脱下的衣物随意丢在锦凳上,罗袜和小衣随意散在地上。 陆时雍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压下心底的那抹躁意。 他站在门口处轻轻咳嗽一声。 “谁?”警惕的声音响起,于雪浓悄悄将身子埋在水里。 陆时雍声音微微暗哑,“是我。” 他怎么来了,于雪浓心下有些慌乱,提声道:“我……我在洗澡,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好,你慢慢来,我不着急。”陆时雍垂下眼帘,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声,他知道她在穿衣裳。脑海中不住的呈现她泡澡时的模样。 他不是在撷芳阁喝酒吗?哪结束的这般快?高文远和梁建章这般轻易放他走了?还有西府里头高氏的宅子搬干净了? 于雪浓脑袋晕乎乎的,勉强将衣衫穿戴妥帖,不知是酒还是泡澡的缘故,双颊微红,好似抹了胭脂。 于雪浓有些自暴自弃,反正自己什么模样,他都已经见过。她懒得在他面前维持什么形象,绕过屏风,手头还用干净的帕子绞发。 陆时雍倒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于雪浓瞧着自己的门又坏了。 心里头又把许庭策和梁羡可骂了一顿,自从被许庭策弄坏之后,这个门虽说修了修,但总归不大好,极易坏。 她这扇门没控制好力道,便卸下半扇。 简直离谱! 左右就1天的工夫,凑合凑合住。 于雪浓将他迎了进来,又许久未见,有些生疏,至少于雪浓是这般认为的,两人在一起应当聊什么。 她突然发现,她跟陆时雍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陆时雍开启话题,她跟着他的话题走。 陆时雍的酒喝了不少,白玉的面容上还微微泛着红意,谪仙一般的人物倒是有几分红尘中人之感。 于雪浓倒是给他倒了一杯水,喝了这般多的酒,应当是难受的,这段时间他应当过得不好,眼底泛着淡淡地青色。 陆时雍自然而然的从她肩上抽出帕子,颇为认真的给她绞发。 由于需要绞发的缘故,两人倒是挨得极近,原本起来的时候有些急,衣衫随意裹着,这一低头,她雪白的颈项刺拉拉的暴露在陆时雍的视线中,任他随意逡巡。 于雪浓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只觉得耳畔的呼吸微微重了些。 她只道是陆时雍酒意上涌,不由分说的拽过帕子,大力擦了几下,便将头发梳拢,随意用一根木簪簪起来。 于雪浓脚步往旁边微微挪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口道:“你怎么有空来寻我了?我们俩现在的状态其实最好不要见面,省得被人察觉出来。” 不跟自己见面,倒是往许庭策那边跑得勤,到底是与人家定过亲的,自然跟他这种「买过来」情分不可同日而语。陆时雍的心里话自然不可能宣之于口。 但心里又跟被酸水泡过一样,又酸又涩。 今日她还跟许庭策撞在一起,在春风楼吃饭的时候,许庭策虽然话少,但他的视线基本上都没怎么离开过她。这让他很不高兴,身侧的高文远和梁建章又聒噪,让他不胜其烦。 过了许久,陆时雍才答道:“左右又不会被人瞧见,我想来瞧你便来了。即便被人瞧见了又如何?”陆时雍突然顽劣一笑,说道:“你不是对外宣称,我是你的远房表哥吗?” 于雪浓闹了一个大红脸,自己同李善长的玩笑话他都能知道。 她忍不住去解释,“你给我写的书信,他偶然间瞧见了。问我跟谁通信,我就说你的我的远房表哥,指导我写策论。” 她又怕陆时雍找李善长的麻烦,忍不住替人解释,“他就是小孩子性子,喜欢八卦,人倒是没什么坏心思。” 陆时雍心下不痛快了,她把他当什么人,自己还会跟不及弱冠的士子一般见识吗? “你这惦记的人有点多,挨个挨个解释,你都不问问我最近什么情况。” 这略带撒娇的口吻,是他陆时雍发出来的? 她忍不住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喝酒喝糊涂了?没喝酒的陆时雍可是断断不会说出这话的。 她的动作让陆时雍一愣,随即笑了笑,用手拢住她欲抽离的手,她的手指纤长宛若葱白,触手一片温凉。 陆时雍皱皱眉,“现下虽有些凉了,你这手太过凉了些,我给你写个方子,等你去了京城,抓些药进补一下。” 进补是有钱人闲的无聊才折腾的玩意,她哪里有那个功夫。 何况就一个手凉而已,若是他知道自己还痛经,在他看来岂不是如临大敌,当真是没事瞎矫情。 说白了,陆时雍还没从世家贵公子的身份中转换过来。他的习惯,做事风格,生活方式等等方面基本上承袭世家惯常做派。哪怕现下他被世家驱逐,但他整个人身上的底色依旧是风仪完美的世家公子。 针对陆时雍提出的进补,她含糊道:“等我到了京城再说。”自己去京城赶考,又不是说去享福的,这种调理身子,没事喝补药的事是京城闲的没叼事贵女才做的。她如今跟贵女相差十万八千里,这种娇柔做作的生活方式不适合她。 陆时雍瞧着她白净秀美的脸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关心关心我的近况?” 被一个长相清俊,五官秀美的青年,眼含水意的瞧着,你的身影映在他黑亮的瞳仁当中。一瞬间作为女人的虚荣心爆棚。 于雪浓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脸颊不自觉带着潮意,低声道:“我自然也是担心的。” 第46章 只见着她一人(2章合一) “你担心我什么?”陆时雍没打算放过她,他今日难得放纵一下。 于雪浓没有谈过恋爱,隔了两辈子,自己这是被撩了? 她被激起了好胜心,她一个现代人士,见过的撩骚套路比他吃过的盐都多,她还能被他撩了,她要反撩回去。 “一个女人担心一个男人,你说她会担心什么。”于雪浓不甘示弱,还故意凑到他耳边哈一口气。 陆时雍的反应让她很满意,他的身子骤然紧绷,呼吸急促起来。 偏头看着她,于雪浓清晰的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脸。 见好就收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德,于雪浓很快将身子直起来,将自己与陆时雍拉开至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 陆时雍显然被她撩到了,他不反感,甚至还颇为受用。 他甚至想同她亲近亲近。 今日他喝了些酒,虽说这些酒不会让他醉,但会让他的行为更为随性。 他遵从自己的内心,手用了一个巧劲,径直把人搂在怀里。 于雪浓惊呼。 他的手环着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只有把她抱得满怀,他才不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于雪浓其实有些理解他对她的感情,其实跟爱情之类的无关。他俩其实从某方面来说是相似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家,没有家人。他被贬成军奴,她跌落神坛。 阴差阳错,两倒霉蛋凑到一块,她陪他流放,他教她科考。一路走来不算艰难,但也绝算不上好过。虽然两人之间或多或少的有所保留,但从某方面而言他们算得上彼此最信任的人。 他知晓她的秘密,她亦是知晓他内心的幽暗。 陆时雍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竟难得的乖顺,任由他这般抱着。陆时雍将她搂得很紧,好像怎么都不够似的。于雪浓垂涎他的墨发很久很久,跟缎子似的,又黑又亮。她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头发从她指尖穿过又离开。反反复复玩得不亦乐乎。 她本就畏寒,刚洗完澡没披厚衣物,身上的热意早就消散得差不多了。陆时雍身上跟火炉似的,好似被春日暖阳照在身上,浑身暖洋洋的,竟觉得有些困了。 于雪浓换了舒服的姿势靠在陆时雍的怀里,还扯着他的袖口盖在她的腰腹,就当小薄毯。 “最近我们的陆公子风头正盛,我一介白身士子都听到消息了。会不会太激进了?”他行事这般激进,她担心他要吃苦头。 陆时雍低头,发现她闭着眼睛,将脸埋在他怀里,还颇为舒适的蹭了蹭。 倒是会享受,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心下倒是酥软一片。 忍不住又将她搂紧。 他是有皮肤饥渴症吗?贴贴需要两具身体贴合不留一丝缝隙吗? 于雪浓忍不住抗议。 陆时雍不理,过了许久才道:“别动,让我好好抱抱。” 于雪浓眼睫轻颤,撒娇示弱的美少年她简直是无法招架,他愿意抱就让他抱。 在于雪浓昏昏欲睡之际,陆时雍倒是开口解释起来,“剜肉去腐得下狠手,西府世家宛若附骨之蛆趴在青州军身上喝血吃肉。青州军要有自己稳定的财源,总是依靠朝廷的拨款,行事总归有些掣肘。” 他要将青州军独立出来,他要将青州军留为己用。他看重的东西怎么能受制于人? 世家大族里的龃龉他太清楚不过,虽说各个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但各个都有自己的打算,其实并不齐心。 哪怕一个世家里头,也会分化出内部的矛盾。各个世家都自诩自己是聪明人,总想让人家出头,他们则跟在自己跟在屁股后头捡好处。 若是于雪浓来说的话,能够算得上是古代版「绥靖政策」。绥靖政策,一种对侵略不加抵制,姑息纵容,退让屈服,以牺牲别国为代价,同侵略者勾结和妥协的政策。 今日高文远和梁建章宴请陆时雍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西府世家,从某方面而言这是一个潞州高氏示弱的信号,观望的世家大族自是怕落于人后,想必今后会争先恐后跟他下拜帖。 于雪浓仰着脸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之后我们的陆公子估计是世家大族府上的座上客,多少人求着你高抬贵手。金银珠玉不在话下,陆公子年纪轻轻,长得一表人才,想必不少人想把家中女儿塞给你。在这里,什么关系都不如姻亲来得稳固。” 于雪浓脑补出各路世家大族给陆时雍塞闺秀的场景,今日陆时雍娶一个,明日又塞一个,一大堆女人吵吵嚷嚷,陆时雍站在一群女人中间,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想想就很有趣。 陆时雍漂亮的丹凤眼钳着她的视线,她心虚地想要移开。陆时雍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的眼神与他交缠在一起。 他说得很认真,“某已经娶妻,又怎会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于小姐你反复试探,再三确认,你在担心什么?” 近乎表白的话,基本上每次与陆时雍相见,他便会说上一次。 每一次于雪浓都会没出息的脸红。 但他们俩的初见简直太羞耻了好吗?自己是被人卖到他府上!两人就被关在一处,说他祖母买个女人回来给他留后,纯纯地工具人。 他陆时雍风光霁月、皎然如明月的贵公子会心甘情愿接受近乎儿戏的婚姻?凭心而论她不相信,以他的手腕,智计,他想从这段婚姻挣脱出来不是轻而易举?何况她从未束缚过他。 他为何执着于将他与自己绑定在一起。 “于小姐你不要再猜了,我娶你便娶你,就如你说的:世间最稳固的关系莫过于姻亲关系。小可很是心诚,只求于小姐垂怜。” 嘴上说的可怜,下手倒是霸道得很,自己禁锢在他的怀里,他还用鼻子蹭蹭她的。只要他愿意,垂首间便能吻上她的唇。 这样聊天太难受了,她微微将脸错开,心口像揣了一只小兔,砰砰跳得厉害。 她的动作让她的颈项、锁骨更多的暴露在他的视野。他不是古板的端方君子,他并未避讳,视野不客气的逡巡而过。 “你先松开。”于雪浓抗议,被一个长相不俗,又满腹珠玑的年轻人拥着,当真非常考验意志。 你说她对陆时雍不心动,那绝对是胡说八道,她也是红尘之中的凡俗之人,亦会惑于皮相、沉沦于欲海。 她的理性告诉她陆时雍智多近妖,又霸道苛刻,犹如烈火,她明知他嘴里并未有一句实话,甚至那句心悦她亦是假,她仍旧忍不住沉沦。 若是不喜欢他,她为何一遍一遍跟他确认他与她的关系,一遍一遍让他宣之于口。 于雪浓垂下眼来,眼睫在阳光下投出一片阴影,她的心间微微一颤。 于雪浓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第一次回应他的靠近,她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明允,我只求你莫要骗我,我会当真的。” 一直以来情话张口就来的陆时雍倏然唇色紧抿,难得一言不发。 他俩谁都没有多说一句,静静拥抱着,享受难得的静谧。 陆时雍问她,“你什么时候启程?” “后日,西府所有的士子一同启程去京城。” 陆时雍点点头,“我知道了。” 于雪浓有些莫名其妙,“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了,你还能送我不成?” 陆时雍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那也未尝不可。” 于雪浓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俩黏黏糊糊折腾好一会了,陆时雍才放开她。 没发现陆时雍竟然也有粘人猫猫属性,于雪浓趁他不注意狠狠擦了擦,被他吻吮得红肿的嘴唇,眼波婉转,带着些许艳色。心下唾道你就是属狗的! 现下心情颇为好的陆时雍,饶有兴致检查于雪浓的作业。 其实有什么好翻的,她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她的思考、行文方式哪一样不是打上他的烙印。 陆时雍随意的翻看,掉出来的一张纸引起他的注意。 这上头的笔迹,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应当是许庭策留下的。 加上她突然改变的字体,当初她跟他抱怨,她写的字太难看,还被西府别驾点名批评。自己的字体太难临摹,时间紧任务重,她打算换一个中庸点的。 彼时他正忙着在青州军站稳脚跟,就学哪种字体的事,他没放在心上,只要对她今后科考有助力,他从不会横加阻拦。 倒是没想到还是被许庭策钻了空子。 于雪浓见陆时雍对着一页纸看了许久,她也凑过去看看。 心脏都要吓停了,许庭策特娘的就是一个祸水。就是他这一份墨宝,梁羡可来找过她一次,也是见着这份墨宝发的难,今日陆时雍又瞧见了,他本就是个爱醋的性子,还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 于雪浓心里打鼓,正想着如何圆过去。 陆时雍倒是颇为妥帖的叠好,顺带将她上京所带的书目整理好,又给她列了一份书单,等到了京城把书买好,每日读上一读。揣摩其中的韵味,顺便磨磨性子。 他想让她周身的气韵皆由他来描摹,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按照他的喜好进行雕琢。 他向来有耐心。 于雪浓接过他写的书单,《淮南子》、《冰鉴》、《论衡》、《菜谭根》、外加一份《史记》。 唔,绝大多数都是修身养性、养气养心的书籍。 她就是奔着参加科考去的,看这些闲书做什么?真当自己太闲了。 陆时雍好似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只道:“高手之间的差距往往是毫厘之间,就这毫厘的差距则是平日无数的苦功,现在你需要补得就是这一方面的东西。” 于雪浓点点头,修身养性的东西,并非一日之功,而是经年累月的浸润,刻到骨子里的气韵。陆时雍想让她养出世家大族的韵味,唔,说实话于雪浓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常言道三代才出一个贵族,没穿越之前她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家世不算好也不算差,从小到大规规矩矩,没展现什么过人的天赋但也没有什么短处,平庸甚至乏味的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之后做了一份普通的工作,沿袭绝大多数人的路径生活。 她穿越之后,她家更多的也是暴发户属性,她爹行伍出身,一刀一枪从沙场搏出来的前程。加上大梁朝对女人的态度,跟所有古代朝代一样,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她爹又很忙,她上辈子念了十几年的书着实也念烦了,她就想着就此躺平,做一个快乐的文盲也没什么不好。 结果家里又出事了,最后没得办法,捡起书本老老实实念书。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读书都是带有功利的目的。 明明之前还跟许庭策辩论现下读书是否需要功利性读书,他明明站在功利性读书这边。而今陆时雍却要让她非功利的读书。 当真是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人! 毕竟古代社会娱乐活动有限,不读书又能做什么。她便乖顺的接受陆时雍对她的安排。看来自己在古代走的是高知知识分子的路线,嗯,自己也做一次文化人! 她的东西陆时雍已经替她收拾妥当,他出来的太久,李胜一个人去盯,估计现下已经到了独木难支的时候,他得回了。 于雪浓穿戴整齐,头发亦是高束,一副寻常士子的打扮。 “我知道你大概要回了,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会,我新知道一家店,淮扬菜做得极好。我带你去尝尝。能在西府这地界吃到江浙菜,简直不敢想象。”他们从苏州离开大半年了,陆时雍一介江南士子,虽他并未明说,她知道他是吃不惯这边的菜色。 梁建章今日在春风楼设宴,将春风楼吹得那可是天上有地上无,但她瞧着陆时雍也并未多动几下筷子。 他应当是吃不惯西北地界的菜色,想来那家淮扬菜馆他应当是喜欢的。 谁知陆时雍却朝她摇摇头,一则是他出来的太久,二则他的身份在明面上不能同她牵扯过多。至少在西府的时候,他俩应当保持距离。 于雪浓了然,亦不多做勉强,起身倒是将他送走。 站在客栈门口的时候,陆时雍回过头来,认真的瞧着她。 一如他俩的初见,他眼神如细柳,细致的描摹她每一处的神情,好似要刻在心里。 “我同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下,记在心里。”于小姐。 恰好一阵微风拂过,一缕头发吹落,她用手轻轻别在耳后,眉眼间盛着暖意,微微颔首。 明明这世间有很多人,但他为何只见着她一人。 第47章 赶路(2章合一) “喂,你在发什么愣?”李善长一屁股坐在于雪浓旁边,“我瞧了你一路,一会皱眉一会傻笑的。” 于雪浓不耐烦赶人,“马车里本就局促,你还贴着我坐,你赶紧给我坐对面去。” 这家伙烦人的很,西府去京城赶考,前三甲都配有单独马车,这家伙自己的不坐,非得跟自己挤,于雪浓骂娘的心都有了。 于雪浓嫌弃的眼神一下没收住,李善长用折扇敲了他的脑袋,“你什么眼神,我是特地跑过来跟你分享八卦的。” 说着还往她这边又挤了挤。 于雪浓受不了了,“聊八卦就聊八卦,你贴我这般近做什么。” 李善长先是撩开车帘机紧地看了看,大概是觉得没有人注意他们。 他压低嗓音道:“我们都跑了大半天了,主座还未来,主座的媳妇倒是跟咱们一路。按道理他一礼部侍郎,得跟着我们一道去京城。昨日咱们将消息透给郡主,你说郡主会不会把主座的脸划花啊!你是不知道郡主站在撷芳阁门口,一脸不善的模样,连带着都没给她叔父一个好脸色。” 他还补充道:“你是没瞧见主座错愕的目光,从撷芳阁一出来瞧见自家夫人面色不善,一副偷吃被抓包的模样。连带着梁大人面色也有些尴尬,毕竟大家出来逛花楼,被自家侄女逮到,面子上总归是不好看。” 李善长越说越激动,差点收不住声。 简直要死,外头还有人驾马车呢! 于雪浓抄着书就往李善长身上捶!李善长一叠声的唉哟唉哟。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幸灾乐祸的眼神! 笑过之后,于雪浓忍不住叹息,自己同许庭策当真是有缘无分。 李善长感慨,“娶一个高门贵女,一点都不自由。这一天天的被人看着,跟看犯人有何不同。我瞧着主座,也没那般喜欢那郡主。” 于雪浓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人家夫妻间的事,还轮得到跟你说嘴。你还瞧不上人高门贵女,就我们这样的,去了京城你放心好了,人高门贵女一个眼神都不给你。” 李善长不服气,“我也不稀罕,她们又什么好的,还没小叶娘温柔体贴。” 于雪浓无数次的从李善长嘴里听到了小叶娘,至于吗?欢场里找真爱,这不跟垃圾堆里找男人一个逻辑,没有十年脑血栓干不出这个事。 李善长还在那念叨自己多么喜欢小叶娘,他在努力攒银子替小叶娘赎身。 但在他的描述里头,貌似小叶娘对自己的现状还挺满意的。分毫不接受他的馈赠,更遑论李善长提到的给她置办外宅,他养着她。 于雪浓倒是对这小叶娘刮目相看,风月场所都以情待价而沽,她倒是个清醒的,衬自己年轻多攒些钱财傍身,至于情啊爱的,一概不沾身。 这样的人,李善长降服不住。 李善长也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打动小叶娘,让小叶娘对他刮目相看。 后来他们又聊回西府的形势,“你说主座留在西府,会不会跟潞州高氏有关?昨日在西府高氏府邸,主座跟陆公子剑拔弩张,我当真可都替他们捏一把汗。” 说实在的李善长对陆公子,当真是有些好奇。这个人就好似凭空冒出来一般,席卷整个西府官场。 就连苏颂他也是笼罩在一团迷雾当中,县试之前他在西府压根就没听到过他的名号,他好似横空出世一般。一如这陆公子,他俩一前一后,又是表亲。 他知道他不应该做此联想,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昨日春风楼设宴,陆公子跟苏颂明明是表亲关系,为何两人装作不熟的样子。何况陆公子对待苏颂,他左看右看混不是亲戚熟人之间的照顾。 他没跟苏颂说起,昨日他盯着他入神,忽而觉得一道冷凝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好似被一条巨蟒盯着,瞬间让他胆寒。 外头倒是有一阵快马声传来,起初他们并未在意,只当是打哪过路的商队。 坐了大半日的马车,屁股都快颠了四瓣,她可没有心思管其他的事。这一刻她超怀念现代社会的飞机和高铁。 于雪浓抱着脑袋哀嚎,“还有多久到驿站啊!”这公办马车就是丐版,全然不能跟她陪陆时雍流放时自己买的马车,她给垫着厚厚的褥子,睡在里头简直是享受好吗? 一时间她搞不清楚谁在流放。 正当她思绪乱飞的时候,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她的马车飘过。 她想起昨日客栈时,陆时雍意味深长的眼神,原来他早就计划跟自己一同来京。 于雪浓心下唾一句,骗子,没一句实话。 心底又隐隐生出些许欢喜,只要他在那就好了。 李善长也瞧见陆时雍了,用胳膊肘捅了捅她,“陆公子怎么也跟着主座一道来了?他俩不是不对付吗?” 于雪浓受不了他了,他哪来得这般旺盛的好奇心!他能不能消停一点。 陆时雍和许庭策这一路上不谈政事,只聊一些沿途风物见闻,两人倒是很是合拍。许庭策忍不住去想,难怪他能得到当代大儒沈从道的欣赏,还欲意收为关门弟子。 若非家中蒙难,想必他在清流当中很有一番位置。 梁羡可身侧的心腹告诉她,姑爷赶上来了,让郡主不要在苦着脸。 梁羡可虽说知道他们去撷芳阁是谈事情,但她心里依旧忍不住觉得膈应。 “他来了便来了,难不成还要我去请他。”梁羡可气愤地拽着帘子出气。 到了驿馆,许庭策真未瞧她一眼,在一群西府士子当中,当真是好得很。 梁羡可带上椎帽,被婢女簇拥着下了马车。 原本有些活络的士子想去打招呼,但见郡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随即作罢。 只是心道京城里头的贵女可远观,不可亵玩。 也只有许小相公这般高门贵胄才能与其相配。 所有人都知道他李善长同案首关系好,分房间的时候,自然他同苏颂一见。一向走马章台的李善长倒是规规矩矩的收拾房间,尽可能的将房间收拾得舒适一些,连带着将苏颂那份也收拾妥当。 谁知他左等不至右等亦是不至,眼看都到了饭点。李善长坐不住了,开始出门问同行的士子,可有见着苏颂。 大家都赶了一天的马车,累都累死了,哪有心思管人家,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 李善长找了一圈,他发现陆公子好似也不在,他明明见着陆公子跟他们一道来的驿馆。 李善长找人的动静不少,自然引得许庭策的注意。 许庭策眉头微微蹙起,还是着人打听一二苏颂的下落。进京赶考的路上平白无故丢了一个士子,往哪里说都是没有道理。 说实话他内心深处对陆时雍没有好感,他总觉得陆时雍透着邪性,加上现如今他走得不是正统的文人路线,以己为刀,谋求高位。如若他猜得不差的话,太后高氏一羽便是他的投名状。 只不过苏颂怎会跟他搅合在一起,一想起苏颂,他习惯性的蹙眉。似乎也就他喝醉酒那次,行事无状。其他时候对他倒是颇为恭敬,手持弟子之礼,从无逾矩。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 许庭策端起茶壶稳稳地给自己斟上一杯茶,看着窗外阑珊的细雨,一时思绪翩飞,外头倒是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冒雨前来。 许庭策伸手又从沥水的篮子里挑出一个杯子,亲自替细雨斟上一杯茶,“查的如何?” 细雨将身上的蓑衣脱掉,放在一侧,躬身行礼。 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魏雪娘一家是三年前出现在苏州相门桥,她爹名叫魏武,她还有一个弟弟。不过她跟家里的关系不好,尤其不得她母亲的欢喜。 人说是她母亲亲自发卖的,恰好陆家找留后的女人,很明显这个女儿家是被人用药迷晕了送过来的。陆家老夫人发了好大脾气,陆家在如何不堪也不会要被药晕发卖的。原本差人赶走,谁知刚巧被陆公子瞧见,陆公子一见到人破天荒的让人留下来。” 许许庭策暗忖,看来是人陆公子先看上的魏雪娘。 “他们二人之前可见过?” 细雨摇摇头,“陆公子平日深居简出,尤其在其祖父去世之后。魏雪娘虽说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但魏武对她管束极为严格,轻易不让她出门。若是让属下说的话,应当不认识。” 许庭策直觉不对,他虽与陆时雍打交道少,但他自负看人极准。陆时雍行事向来有的放矢,不多行一步,他的每一步都有深意。怎会为了一位被药晕发卖的女子停驻,不惜一切维护。 他不认为陆公子是一个多情之人,唯独对魏雪娘青眼有加。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什么,“可有魏雪娘的画像?”在凤凰山书院,从头到尾魏雪娘从未将幕篱摘下。 许庭策抬手烤着炭火,手骨指节分明,握笔处微微有点凸起,好似梅骨。 唯一的可能便是当时凤凰山书院之时,有人认识她,而这一点恰恰是陆时雍想要隐藏的。 细雨从背后卸下油布包好的画卷,双手递过去。 许庭策伸出手又好似被火燎到,下意识的手指曲了一下,但又有什么好怕的,她活着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不是吗? 画卷展开,许庭策唇角弯了弯,只道果然如此。 画中女子站在玉兰树下右手挽剑背在身后,左手拈花微笑,当真是一副风流意态。 他忍不住伸手抚摸画中女子的脸,原来这便是她长大些的模样,看着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眉目之间倒是沾上愁绪,她终究不再是京城明媚张扬的高门贵女。 许庭策的声音带着些许涩然,“现在她人呢?”他应当更快一些才对,明明他在凤凰山书院之时便发现不对,他竟然拖到现在。 “找不到,陆公子流放霸州之后,魏姑娘好似消失一般。无论如何探查都查不到她这个人,就好像她没有出现过一般。”细雨跪下请罪,“属下无能。” 许庭策摆摆手,“她身后有高人做局,你自是查不到。” “属下原想再探一次魏雪娘在相门桥的小院,结果人去楼空。属下前去打听,似在属下拿到魏雪娘画像的那晚便走了,亦如陆公子流放后魏雪娘不见了一样,无论如何查都查不到。” 许庭策将细雨查到的信,魏雪娘的画像悉数置于火堆中,火焰将魏雪娘的信息烧得干干净净。 “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去歇会。” 许庭策起身拿起悬挂在一侧的鹤衣大氅,细雨见他要出去。 倒是问了一句,“公子可是有眉目了?” 许庭策脚步顿了一下,低声道了句,“我去确认一件事。” “郡主,您跟姑爷置气到什么时候?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昨日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了姑爷的面子,姑爷生气情有可原。何况又不是姑爷他自己个儿要去的,是您的叔父带他去的。” 梁羡可身侧最得脸的大丫鬟萍儿不遗余力的撮合他俩。 若是他俩再不好,她们底下人的日子就没法过。 一提起这个梁羡可心里就火大,“腿长在他身上,他若是不去,谁又拦得住他。说来说去,还不是不在乎我。”说到后面梁羡可自己都有些失落。 “萍儿,你说一开始是不是就是我强求了。明明他心里没有我,而我却执意嫁给他。” 萍儿跪下给梁羡可捏腿,“世上之事无非讲求缘分二字,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您同姑爷的缘分,可是月老牵下的。至于那一位,不过是福薄的,姑爷惦念得再狠又有何用。她回不来了,活人何必跟一个死人争呢?时间久了,姑爷自然明白郡主您的好处。” 梁羡可扯了扯唇角,吐了口气,“活人何必跟一个死人争。”左右现下在许庭策身边的人是自己,自己同他置气做什么,除了惹自己不快其他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梁羡可想通,提起裙摆打算去寻。 周围伺候的丫鬟婆妇瞬间松了一口气,只有萍儿才能哄好这位祖宗。 结果看见许庭策牵马,外头雨还下得不小,他要去哪里? 梁羡可急急追过去,眉头微微蹙起,“外头下雨,你要去何处?” 许庭策不想过多纠缠,淡淡道:“不劳郡主费心,我有事需出去一趟,郡主不必等我。” 策马而去,背影决绝又孤峭。 他对自己当真是一句好话都欠奉! 梁羡可站在廊下心下气急,他半分都未将自己放在心上,“许庭策,你给我回来。”忍不住用手锤了一下身侧的柱子,恰巧被一个钉子扎伤,血顺着手背流下。 郡主身边的仆妇丫鬟跪了一地。 她只能瞧着许庭策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雨雾当中。 “来人,给我派人跟着他,我要知道他今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梁羡可语气森然,我看到底是谁要和本宫作对。 第48章 你跟谁是一路人(2章合一) 于雪浓和陆时雍两人坐在一方茶寮,普通的小县城是没有什么好茶。 但配着空蒙细雨,天地之间都好似寂静下来。 他俩在一方窄桌相对而坐品茶听雨,一室清寂。 内心深处于雪浓有很多疑惑想要开口询问,但她一直保持着清明的界限,他不说,她不问。 如若她是他,她便不会此时此刻上京。 树敌太过,若是在西府青州军的大本营,有邱将军看顾,无人能将他怎么样。但他独自上京,太后高氏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她弄不明白他为何非得去京城,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行吗?为何非得冒险? 就在于雪浓思路还未明晰时,琴音破空而来,融入细雨空蒙之中,置身空山幽谷之中,琴曲清新飘逸,老梅看尽花开谢,山中空自惜韶华。而后忆欢交合,云雾缠绕,叠嶂层峦,心境堪破不堪回首。最后动如参与商,流水映斜阳。 琴音袅袅,余韵悠长。一曲尽,修长的指压住琴弦,他依旧是那身青布直缀,头戴一枚素簪,极致的风雅与清俊,微挑的凤目微含笑意。 一时间陆时雍的视线有了实质,眼光流连处,周身好似被火舌燎了,所过之处引得一阵颤栗。 茶室内暧昧的气氛滋长,裹挟着此间烟雨,宛若一场清艳迤逦的绮梦。于雪浓的呼吸急促起来,双颊,鼻尖,锁骨处洇染上了一片绯红。 这是一张精心编织诱捕她的网,如若聪明的话,她应当逃开的,而她注定不是一个聪明人。 她右手支颐,衣袖顺着手臂滑落,露出一节细腻的皮肤,于雪浓半敛着眉目,一时间倒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陆时雍。” 陆时雍轻轻嗯了一声已做回应,她很少很少唤他名字。 她有事情跟他说的时候,她总是用「你」或者干脆含糊过去,着实糊弄不过去便客气疏离的唤他「陆公子」,他试了几次,让她唤自己的表字,若不是被他逼得没办法唤了几声,她才磕磕绊绊唤他一声「明允」。 他有时候回想,她曾经是如何唤许庭策的,他曾在凤凰山书院亲耳听见她蜷缩在自己怀里唤的那声:庭策哥哥。 仿若跗骨之蛆,让人心生恶念。 现下身份变换,她又脆甜的唤他做「主座」。许庭策总是有许多光明正大的身份出现在她的身边,每一次都比他的身份来的正大光明。 遽然间生出怒意。 “你喜欢我吗?”女儿家略带羞稔的语调,好似晨起清露中悄然绽开的花蕊,小心翼翼的将最荏弱的一面展露出来。 他给她设下的网阵,如他所料陷进去。他并未得到片刻欢愉,反倒生出浓重的自厌自弃感,突然间他非常厌恶这样的自己。 陆时雍长久的沉默,让于雪浓热切的心便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我知道了。”于雪浓垂下眼睛,小扇一般的眼睫失落的垂下。她深吸几口气,想缓和此刻的尴尬。 砰的一声,茶室的房门被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衣衫被雨水浸透,还未来得及擦掉的水珠顺着微微凸起的眉骨,蜿蜒而下,落入衣领当中。 他对这一切浑然未觉,只绷着下唇,整个人露出生人勿近的疏冷。 黑如点漆的眸子,翻腾着凛冽的怒意,他径直朝于雪浓走去,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径直往他身后去带。 于雪浓跟着魏武学过几年功夫,寒暑不堕,虽不说多好,但一般人也近不得她的身。 只是她太过讶异,许庭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动作,便被他的手擒住手腕。 许庭策对上陆时雍,抛弃所有的礼节,展现一个男人的专断和侵略性。 “陆公子,苏颂作为此次省试的应考士子,理应跟其他士子一道进京科考,而不是跟你这种身份不明的人搅合在一起!”最后的话许庭策说的很重,一向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从不会给人难堪,而这一刻则是不留情面的训斥。 呼吸间七八个心眼的陆时雍,眼神在他和于小姐身上打转,旋即笑了起来。 看来他派去苏州的人回来了,所以他来了。 “小相公你以怎样的身份对陆某说这番话?主座对士子的关心?在陆某看来逾矩了。”他要将一切展剖开来,谁是谁的,一目了然。 许庭策心底怒气横生,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雪娘女子之身,他怎么敢让雪娘之身赴险,参与科考,去查于大人身死之事。 雪娘是于大人唯一的骨血,他怎敢在让她涉险? 许庭策回过头来,看着眼睛微张,还未回过神来的苏颂,眼神中的笃定当真是让人厌恶,陆时雍努力压抑住随时喷薄而出的恶念。 此番场景若是在察觉不出异样,那就真的是猪脑子了。 她知许庭策一直在怀疑她,凤凰山书院言语试探,西府春风楼亲自确认。原来他从未放弃过对她的怀疑。 于雪浓终于不曾避讳许庭策的目光,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是我,庭策哥哥。” 压在心头的垒块轰然倒下,他再也不会放任她自己置身如此危险之地与虎谋皮。 外面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声音,“当真是感人呐!可惜,今日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郊外茶寮外,高手列阵。 “陆时雍,你在西府地界掀起来的风浪,你想抽身,可能吗?” 为首的男人,拿着刀刃朝着他疾驰而来。 陆时雍稳坐钓鱼台,还饶有兴致的给自己斟了杯茶,眼光将周围扫了一遍。 “陆某以身设局,怎么才来了这么点人。最近陆某抄家抄狠了,将你们的底子掏空了?” 眉骨处有一节刀疤的男子道:“死到临头还嚣张!” 陆时雍将茶盏里的茶水喝完,手头突然飞出一粒玉子,许庭策握住于小姐的手突然一痛,让他松开手,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于小姐被他护在身后。 陆时雍似笑非笑看着他道:“小相公刀剑无眼,你护不住她。” 扭头对于雪浓道:“于小姐跟紧我。” “陆时雍,你又把她带入险地!” 陆时雍用剑化解掉对方攻势,刺破那人的喉管,一抹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原本清俊的面容带着几许邪性。 血珠顺着剑尖滴答而下,陆时雍语调懒散,“西府世家当真不成器,给了你们月余的时间凑不齐一队高手。” 一支冷箭朝着于雪浓而去,许庭策下意识用身去挡。 陆时雍神色骤然变冷,袖口一挥,冷箭改变方向,空的一声扎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若不是许庭策骤然扑过来,冷箭差点割破于小姐的喉管。 提声道:“小相公管好你自己!” 藏身在暗处的影卫,不得不现身保护许庭策,陆时雍的深浅,容后再试探。 将人藏在安全的位置,他往上空传了一个信号弹,想必不久之后支援便会过来。 于雪浓一直以来她便知道陆时雍剑术超群,但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剑术能精妙到一剑封喉的境地,那个脸带刀疤的男人轰然倒塌在她的眼前。 陆时雍眼带寒光,宛若开刃的剑锋,霜寒凛冽,无坚不摧,“你们不必留手,悉数上来,陆某今日亲自领教潞州高氏的手腕。” 为首的人比了一个上的手势,“不留活口,悉数绞杀。” 潜伏在暗处的高手提刀直奔茶寮而去,漫天箭矢朝他们直射而来。 陆时雍一手提剑一手搂着于雪浓,他还有心思同她开玩笑,“于小姐你怕吗?” 于雪浓抬眼,他黑亮的瞳仁清晰映着她的脸。 她以为自己会害怕到颤抖,忍不住咒骂尖叫甚至逃跑,但这一刻她反而内心出奇的平静,她知道他一肚子坏水,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但只要他在便很好。 手握着那柄镶满宝石,花里胡哨的匕首,仰脸笑道:“陆时雍,你不要小瞧我。” 他俩相对而立,眼神相交的样子,许庭策清晰的意识到他们之间容不下其他人,他无论他承不承认,三年前他弄丢了于小姐真的走远了。 许庭策在暗卫的保护下,且战且退,何况他们不是关注的重点,攻势并不猛烈。 反观陆时雍那边则被高手团团围住,他坚持将雪娘护在身后,结果一次又一次的将她陷入险境。 有好几次他都看见箭矢贴着雪娘的面颊擦过,他弄丢过她一次,他不能丢下她第二次。许庭策狼狈地躲着杀手的伏击,一边朝着于雪浓的方向而去跌跌撞撞而去。 暗卫忙着料理杀手,压根没想到许庭策全然不顾念自身安危,只身去找那个小士子,这一切都疯了疯了。 有一个杀手冷哼一声,“找死!”双手握刀,直直劈下。 许庭策吓得眼睛直接闭下,于雪浓喊了一声,“不要,庭策哥哥!” 一粒玉子飞出,打到刀腹上,迫使其偏了方向,许庭策有惊无险,很快被暗卫护在身后。 一瞬间陆时雍杀意暴涨,于小姐在他身边他本就要分出五分心神去照顾,结果他还跑到这里添乱。 他反身用剑身挡住射来的箭矢,一脚将许庭策踹开,“你要找死给我滚远一些。” 漫天的箭矢,还有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杀手。杀戮没有尽头,许庭策拳脚功夫粗陋,暗卫玄色的衣衫已被血水染红,他用剑砍掉飞来的箭矢,“公子,你先走,我支撑不了太久。” 许庭策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血水,“要走一道走!”若是为了自己活命便牺牲掉他人,他许庭策不屑为之。 许庭策拳脚功夫粗陋,还拖着身受重伤的暗卫,抬手间难免捉襟见肘。 好几次箭矢擦着许庭策的要害处飞过,于雪浓心头一紧,就想拔腿回护一二。 陆时雍看穿了她的意图,有意无意的露出破绽,引得杀手朝她欲离开的方向布防人手,于雪浓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得朝着陆时雍的方向在贴近一二。 陆时雍的唇角不自觉的弯了弯,猫戏鼠的游戏玩得差不多了,确认于小姐不会离开后提剑将杀手一一斩杀干净。 窄窄的剑身被血浸润得微微透出些许粉色,他沉醉于这场厮杀,他享受每一剑划破敌方喉管带来的快感。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怪物,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心底的恶。 只剩最后一位杀手,陆时雍并不着急将他杀掉,薄薄的剑刃一点一点在他身上留下浅浅地血痕,最终蜿蜒成凛冽的伤口。 那位杀手的心理防线被彻底攻破,大喊一声,“撤!快撤!”他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语音未落,一粒玉子正中眉心,死前眼底满是恐惧。 陆时雍取过他后背的弓箭,纤长的指搭上弓箭,蓄满力道的羽箭划破雨夜,藏在暗处的弓箭手,眉心一点红,悉数倒在这场雨夜。 于雪浓看着满地的尸体,心下一片凄惶。她闭上眼睛,她仍旧无法习惯这里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轻咬舌尖,舌尖上的疼意让她冷静下来,告诫自己如果陆时雍不下狠手,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他们。 陆时雍笑吟吟地朝她走来,自然而然想去牵她的手。 于雪浓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若有一日自己站在他的对立面,他是不是也会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绞杀。 陆时雍提步走向她。 “你怕我。”这不是疑问句,刚刚眉眼间俱是笑意的青年,眼底结满寒冰。 于雪浓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她张口欲解释,但应当说些什么呢。说不害怕,那肯定是骗人的。干脆垂下眼睑不去看他。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许庭策安顿好受重伤的暗卫,便朝着他俩的方向走去,自然而然的将于雪浓护在身后,“她跟你本就不是一路人。” 在他看来,眼前这位青年武功难测,做事仅凭自己的好恶,雪娘何时招惹这般人物。 陆时雍身体内被激起的杀意还未平息,剑尖指着许庭策,整个人泛着冷意,“那依小相公看来,她跟谁是一路人?” 第49章 你可不要太过分(2章合一) 两人均不相让,气氛瞬间有些剑拔弩张。 于雪浓好几次想要岔开话题,但两人均不接她的话头,弄得一整个没趣。 最后还是陆时雍的手下李胜骑马赶来,隔着老远就朝着李胜招手,“我们在这里!” 她现在就指着他来打破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这简直就是救星。 李胜走近之时,都一脸莫名其妙。 记忆中他跟此人并不相熟,话都没有说过。 陆时雍探寻的目光朝他俩人扫了扫,李胜瞬间头皮有些发紧,虽然他有些摸不清楚状态,屈膝半跪在地上跟陆时雍禀明情况。 “属下已派人将林外潞州高氏联合起来的人悉数料理干净,绝对不留后患。” 陆时雍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于小姐。 于小姐微微低着头,表情似乎有些苦恼,跟许庭策两人在聊些什么。 陆时雍抽空回了一句,“记得将证据保留好,这段日子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从京城回来。” 李胜皱眉,这个节骨眼上他是不放心陆公子只身前去。非去不可的话,至少要等西府局势稳定些许在动身,他好不容易攀上了贵人,他不希望出意外。 陆时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于雪浓,“有些东西得我亲自去取。” 李胜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下属,陆时雍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便不再说实话,非常识趣的离开,叫人打扫战场。 正事聊完之后,陆时雍走到于雪浓身侧,自然而然想要去牵她的手。 毕竟她刚刚问自己喜不喜欢他,他便知晓她心里是有自己的。只不过当时自己想岔了,没及时回应,让于小姐误会。 谁知于小姐却装作捋头发的姿势,避开他的触碰。 于雪浓弄得太不自然了,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许庭策笨手笨脚的去给暗卫包扎,她暂时没想好如何跟陆时雍相处,她便跑过去帮忙。 陆时雍瞧着她忙碌的身影,他的下颌线不由得绷紧,他都忍不住想自己刚刚是不是也应该受一点小伤,让于小姐心疼心疼。 他瞧着两人折腾半天不得门法,他主动过去看了一眼。 对他而言这个暗卫死了便是死了,他要是活着于小姐的身份便多一个人知晓。有一剑从心口穿过,刚好省得他动手了,陆时雍才将杀意收敛起来。 那名暗卫呼哧呼哧喘息,他知晓他躲过了什么。耳畔刚好有一队人马过来,暗卫艰难的从怀里摸出信号弹,提醒同伴赶快撤退。 陆时雍身形一闪,信号弹便捏在他的两指间。想要给同伴发信号?当真是做梦,他怎么会给于小姐留一个尾大不掉的隐患? 他送佛送到西好了,来的人,他全部都料理了。 于雪浓原本还想委婉的提醒陆时雍有一点同情心,毕竟她都能看出来这个暗卫应当是活不成了,瞳孔都有些涣散,他还去抢人家东西。 这个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命悬一线,许庭策不想放弃,他拜托于雪浓在此照顾,他去请大夫。 正当许庭策准备上马的时候,便发现不远处的竹林里,以陆时雍为圆心,倒了一片的尸体。 许庭策微微有些错愕,只当是他陆时雍打压世家,世家大族第二波的报复。但他不关心,他陆时雍选择这条路自当要承担这条路的后果。 突然间他发现有些不对,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跟保护他的暗卫穿的是一样的,他们均是郡主府的。换言之,他杀了郡主府的人!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陆时雍应当在许庭策的眼刀下,活不过一轮。 许庭策默默压下心里的火气,现在救人要紧。 谁知陆时雍反倒提着剑走过来,青年宽肩窄腰,玉面清冷,闲闲提剑,若非剑尖上的血珠和满地的尸首,他当真以为他不过是信马由缰的江南士子。 许庭策唇线紧抿,下颌绷得紧紧的,俊秀的脸上俱是怒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陆时雍走到许庭策跟前,看着眼前这位身姿如松,板正刚毅的青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把可能知晓于小姐身份的人都杀了。” “我绝对不允许任何威胁到于小姐的隐患存在。”墨色的眼眸微抬,“你护不住她,你亦没有资格。” 许庭策见着陆时雍眼底藏不住的疯狂之色,当真是疯了。 他绝对不会放任雪娘跟他这个疯子搅合在一起!许庭策眉目微敛,只在一瞬他便做出决断,既然已经寻得雪娘,自然照顾雪娘的担子便是他来接下。雪娘跟着陆时雍,名不正言不顺。 三年前交换庚帖的那日,他亲口答应过于大人,会好好照顾雪娘。这是他的承诺,他不能失言。许庭策的眼光忍不住有些黯淡,做不成夫妻,她也是他需要看顾的人。断不可稀里糊涂跟着陆时雍。 即便雪娘今后要寻一良人托付终身,他会亲自把关,登科士子,授官举人均会将名单呈给礼部,里头应当有适合雪娘的青年才俊。 他想着雪娘今后会嫁人,他心里便有些闷闷。 在茶寮里头照看暗卫的于雪浓,突然间那人呕出一口大血,怎么都止不住。 于雪浓慌了神,“你可千万不能死!” 她一个人跟一个icu重伤患者待一起,她也很怕的好嘛! 这icu护理的活,她真的是干不了。 她得摇人了,她现在脑海里唯一能想起来的人,凄厉的声音从茶寮传了过来,“陆!时!雍!快!来!救!命!啊啊啊啊!!!” 陆时雍以为出了什么事,他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于雪浓眼前。 于小姐神情慌乱,看见他出现,迷茫的杏眼瞬间找到主心骨,她扯着陆时雍的袖子,声音有些哆嗦道:“他这种级别的病患,我护理不了啊!你们习武之人,不是会点穴吗?你跟我把他的穴点了。他在这般呕血,大夫还没来,人应该就没了。” 他当是什么事,着急忙慌把他喊过来,这个人脸上已经有了死气,药石无灵。这话当然他不会对于小姐说,反手将于小姐的手握紧。 他不应当帮他止血吗?牵着自己的手做什么?于雪浓不解,正打算出声询问。 许庭策拳脚功夫粗陋,倒是过了好一会才跑过来,见到的便是他轻薄于小姐的模样,当真是登徒子。 许庭策一来,于雪浓便激动的想要迎上去,想问他大夫请来吗? 陆时雍若有所思,见到他这般高兴。 最终那个暗卫没有熬过,死在茶寮,为了守护许庭策献出自己的姓名,这是一个暗卫的职责,亦是一个暗卫的悲哀。 陆时雍一把火点燃了茶寮,光火外的三人,一时间俱是无话。 于雪浓水润的杏眼看着弥漫的火光,今日发生的种种,在脑海环绕。她发现从未看懂过陆时雍,他周身好似笼罩在一层云雾,她从未看清过他。 才惊绝艳的青年,不知深浅的剑术,他的出身和容貌反而成了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这样的人,你凭什么认为他会为你停驻。 现在许庭策也猜到自己的身份,要科考的节骨眼上掉马甲。许庭策跟陆时雍不同,陆时雍不将礼法放眼里,甚为离经叛道,他许庭策则不同,克己复礼,完美承袭长辈意志成长起来的完美封建士大夫。 自己怎么能劝说许庭策替自己保守秘密,让自己参与省试,这又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觑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许庭策,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同意。 她努力了这般久,可不会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便会放弃。无论他同不同意,她都会参与省试。这是她个人的选择,跟他们无关。 许庭策看着裹挟在熊熊大火中的茶寮,今日发生的一切好似荆棘弥漫的幻梦之中,血腥压抑同时又带着些无法抑制的欢愉。 他半敛着眉目,姣好的五官在火光的映衬下晦暗不明,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到身侧一身男装打扮的于雪浓身上。 “夜幕四合,你今日出来得太久,是该随我去驿馆跟众位士子汇合。” 于雪浓抬眼,眼神与许庭策撞个正着。 他眼底隐约有些许不赞同,但他知道他无法阻拦,既然如此那便将她放在自己看顾得着的地方。 于雪浓忙不迭的答应,生怕他反悔。 站在另一侧的陆时雍轻笑一声,也道了一声好。 于雪浓觉得今日陆时雍奇奇怪怪的,她是管不了他的,随他去。 “雪娘,上来!” “于小姐,上来!” 两位容色不俗的青年,都对你伸出手来。 于雪浓:…… 这特么什么修罗场剧情。 马和马车的对决,于雪浓果断选择马车。 两个男的共乘一骑,怎么着都觉得有些违和。何况他身后还跟着郡主牌大醋坛子,她可不想招惹随时有可能发疯的女人。 陆时雍虽然有时候变态了点,但他没有家庭负累,不会随时有女人跟在他后面,指着自己骂狐狸精。何况他驾着马车,能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 这一轮battle,陆时雍胜! 大概还有一个转弯的功夫便到驿馆,果然看到郡主的凤驾,梁羡可俏脸寒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于雪浓坐在马车里拍胸脯,“得亏没跟许庭策一道,不然今晚铁定没完。”梁羡可那爆棚的占有欲,她都不知道许庭策怎么跟她过下去的,不过这都跟她没关系。 许庭策不是一个喜欢下人脸面的人,纵然他再不喜欢梁羡可,他也会在外人面前给予她应有的体面。 但一段感情不能一个人永远高高在上,一个人卑微讨好。人的贪欲无止境,在低位的人永远渴求更多,永不餍足。若是有朝一日,在高位的人不愿给予,则易心生怨怼。 梁羡可与许庭策的这段婚姻中,梁羡可怨气横生,她恨他为何不能像自己一般爱他。 她瞧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衫鹤氅,所有的无奈又化为疼惜。你冒雨去找人家,人家好端端地坐着马车回来。这又是何苦呢? 一瞬间梁羡可不知道该生气或是该心疼,最终化为无奈的叹息,“走,先随我回去。” 驿馆 李善长一肚子的怨念,自己在房间里头忙前忙后,他怕苏颂睡不惯,特地拿出从家里带的被套换上,自己又里里外外一顿收拾,早就将原本不能落脚的房间大变样。 正当准备去寻苏颂邀功之时,原本说折点青绿装点屋子的人反倒是没个人影。为了寻他,他连晚饭都没好吃吃,同行的士子他可是挨个打听,就差没问到主座身上去了。 结果这个混人,好不容易他回来,又弄了一个尾巴,说是表兄也要去京城要跟自己结伴同行。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跟他表兄同住? 现下驿馆只有一间单人上房,若是苏颂跟他表兄同住,自己就得给人腾地。自己折腾半日子,扭头给人家做了嫁妆。 李善长哪里受得了这气,表兄,表兄,表兄。哪里来得这么多的表兄?当即要看看抢他房间的人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 廊下站着一位身姿鹤立的青年,玉面隐在雨雾空蒙的山色中半遮半掩看不真切,似幻似真。 当真是小神仙一般的人物,李善长心里的火气下了大半。但当他走近细看,表情微妙起来,手里的折扇一展,原来是他啊! 恰好外头郡主一行人姗姗来迟,郡主亲手捧着帕子,想要解开许庭策的发簪。不停呼喝婢女婆子,统共不过几步路子的功夫,折腾得丫鬟婆妇一趟一趟的跑。许庭策不耐烦她的娇小姐做派,又打马先行离去。徒留郡主坐在轿辇气得人仰马翻。 李善长冲着于雪浓眨眨眼,于雪浓顺着李善长的目光看了去。 冷呵一声,她便知道他打得什么鬼主意。 这家伙离了八卦他能死啊! 于雪浓无语凝噎,自己身边一个二个都是什么人,几个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正常脑子。 最终于雪浓和陆时雍住进了李善长精心布置的房间,当真是无一不精致,于雪浓没摘的新绿枝丫被李善长摘了回来,还问差役要了瓶子,装着水养着。 到底是富商之子,对生活品味还是有些追求的,不像她两辈子绝大多数都是平头百姓,若是换她,大抵是凑合一宿,毕竟明日一早就得赶路。 陆时雍倒是坦然的很,解下佩剑,拿出些铜板子问差役要了桶热水。 差役的手脚倒是快,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一桶热水便抬了过来。 驿馆简陋,压根没有什么屏风之类的做遮挡,桶中热气袅袅,硬生生的将于雪浓的脸给熏红了。 她自认为她跟陆时雍的关系也没熟稔到,坦诚相待的地步。她瞄了一眼若无其事解衣的陆时雍,她的脸皮到底还是败给他了,她自认为跟陆时雍也没熟成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 她借口准备吃食先溜为敬。 陆时雍直接用一粒玉子将门关上,于雪浓被困到房间里。 于雪浓气急,娇声喝道:“陆时雍!你不要太过分!” 第50章 登徒子!坏胚子!坏种!(2章合一) 陆时雍好似没有听出于小姐的不满,“上头有皂角,你替我拿过来。” 若不是担心自己身份泄露,她才不愿意跟他共处一室,跟着李善长聊一宿的八卦也比跟他有意思的多。 于雪浓气咻咻的将皂角递过去。 “替我解发。” 于雪浓将皂角一丢,“陆时雍你没完了是。” 谁知陆时雍却笑了起来,玄黑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星光。 “于小姐终于肯与小可说话了。” 于雪浓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在他面前,好似随意被他揉圆搓扁的面团,他要如何便如何。 明明是他先撩拨得她,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害得自己当了真,想要挑破关系,结果他又不接茬。 想到今日她自己双颊飞粉,语含娇羞的做作姿态,她恨不得将自己活埋了,自己怎会问出如此羞耻的问题:喜不喜欢自己? 现下对上陆时雍亮晶晶的眼睛,恨不得当场去世。 于雪浓偏头气了一会,自己跟陆时雍的差距就好比孙悟空和如来佛祖。叹了口气,自己是翻不过他陆时雍的五指山。 翻不过就不翻,她决定开始摆烂。 陆时雍不让她出这个屋子,她就不出。她合着衣服往床上一躺,赶了一天的路,又参与一场刺杀,身体早就疲惫不堪,躺在床上一合眼,倒也睡下了。 慢条斯理的将衣衫拢好,他只当于小姐还在跟自己置气。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她便睡着了。 一点防备心都没有,陆时雍坐在床侧,伸手虚虚地在她脸上流连。 她是对自己不设防还是对所有的人不设防呢? 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显得很苦恼的模样。 他不是一个执念深重的人,随即轻笑起来,今后他又不会放她离开自己,她对人设不设防又有何干系。 他捏住她的鼻子,“于小姐,于小姐,于小姐。” 她好似变成了一条鱼,明明在水里游得好好的,被人一把捞出揪住了鱼鳃,一把拽下。 于雪浓喘着粗气,对上陆时雍那双狐狸眼,气不打一处来。 “你又要干什么!”自己睡得好好的被他吵醒,一肚子的火气,加上又有些饿了。 她再一次坚信,今天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觉得自己喜欢陆时雍。 一定是荷尔蒙作祟造成的错觉。 荷尔蒙干点什么不好,竟然发出喜欢陆时雍这种信号。 许庭策刚巧站在门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你们在做什么?!” 洗完澡的陆时雍衣衫并未紧束,不过随意拢拢,于雪浓醒来一挥手,反倒将他的衣衫打散,微微露出颈项胸口。 两人相对而坐,相隔不过寸许。 在许庭策看来,陆时雍眉眼俱是一片柔情,雪娘虽说神色不耐,也未曾将他推拒。 陆时雍明明知道雪娘是女子身份,还跟雪娘共处一室,置雪娘的闺誉于何地? 于雪浓见许庭策一脸失望的站在门口,心虚的立马从床上跳开,并将陆时雍一把推开。站起来拢拢头发,扯扯衣衫。 许庭策不请自入,还将门锁紧,连同他紧锁的眉头。 于雪浓打量着许庭策,爹系男友估计就是许庭策这种,操不完的心,自己在他跟前则是挨不完的训。 于雪浓认错态度良好,您说得对,我做的不对,还有半句没说:但我就是不改。 许庭策瞧着于雪浓乖觉的模样,他便知道她没有听进去。 他将雪娘一切离经叛道的行事均归功于陆时雍,雪娘一个文弱娇柔的女孩子,她哪里做得出女扮男装科考的事情,定然是陆时雍那厮唆使的。 刚刚他又瞧见陆时雍衣暧昧地坐在雪娘床侧,他打什么主意,身为男子他清楚的很。 他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努力温和道:“陆公子若是真心喜欢雪娘,你应该爱重她,尊敬她。而不是在你什么都无法承诺的情况下,无名无分跟着你。” 他全然不顾雪娘的安危,执意将她送入最危险的境地。若是她的身份被发现,他考虑过雪娘会面对怎样的后果吗? 男人若是真心爱慕一个女人,他是不会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置于险境之中。 反之,他便对那个女人不是真心。 雪娘不过是年纪小,贪慕颜色,加之陆时雍故意引诱,焉有不上钩之理。 现如今陆时雍在许庭策这里的形象便是勾引良家子的伪君子,真小人!是他最不屑与之为伍的那种。 去京城的路上,他决计不会让陆时雍靠近她分毫。 李善长严重怀疑他们是故意整他,他只不过是收拾房间的功夫,主座做主将苏颂压过来,让自己跟他换房间。 让苏颂单独住一间。 李善长提议,“要不还是自己跟苏颂住一间,两人本就相熟。” 陆公子在西府的传闻他多少还是听过的,他在西府杀世家,所到之处头颅满地滚。虽说这些尽是传言,陆公子长相亦是章华玉姿,但他就是觉得别扭,他不愿跟陆公子共处一室。 许庭策难得强势一番,“就按照我说的,苏颂单独一间,你跟陆公子一间。” 任凭李善长如何能言善辩,均没有让许庭策松口。 于雪浓走之前看了一眼陆时雍,这厮安静的过分,她总觉得他在憋什么坏。 一个人住确实挺好,比如说,她现在可以愉快的叫水,好好洗澡。于雪浓愉快地打量这个高级单间,单间就是比双人间好,还隔了一个浴室。 当她按照现代的方式用擦澡巾将身子裹住,用一条干净的巾布擦拭头发,哼着歌回床上准备拿干净的衣物。 结果在她床上看见了一个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身影。 自己好歹也是女孩子,他随时来造访的态度,真的是半分未曾顾及自己的闺誉。 自己虽然不在乎,但别人替自己不在乎,那她也是有意见的。 陆时雍从于雪浓一叠子策论中抬眼,瞧见她窄瘦的肩膀,细白的胳膊,笔直的小腿,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腰间,配上她白净无辜的脸。 陆时雍难得有一次窘迫,他面上功夫向来得心应手,瞥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让人察不出异样。 陆时雍伸出手将叠放在一侧的衣衫递过去,“换好再出来。” 接过去双手交叠,两人均是一愣。 于雪浓有时候弄不懂陆时雍,你说他守礼,他夜探香闺;你说他不守礼,衣衫不整的美人瞧一眼就挪开视线。 于雪浓摇摇头,这个人她是看不懂的。 原本洗完澡之后的好心情,也消失殆尽。 于雪浓认真瞧着自己身上并无其他不妥之后,端上商业化的笑容,应付陆时雍去了。 虽说刚刚洗完头发,披头散发的见客也不大妥当,她还是将半湿的头发用簪子挽上。 她出来的时候,陆时雍眉头微皱。 伸手将簪子取了,“没擦干就编发,容易头疼。” 当初他们住在西府边的小楼里时,他就没少给她擦拭头发,今日怎么突然懂礼数了。 他本就心思玲珑,呼吸间七八个心眼子的家伙,又怎会不知道于小姐的心结。 他一边替于小姐擦拭头发一边不做声色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气我今日未及时回你之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于雪浓直接伸手将巾帕抢走,自己坐在一旁绞头发。 这就是跟熟人谈恋爱的坏处,一不小心谈崩了,还有抹不开的人情往来。现下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叫你眼皮子浅,被男色惑心。 现在装傻充愣都装不下去,心下一万个后悔。 于雪浓的神色一下子没收拢,被陆时雍瞧在眼里。 她前脚跟自己表明心意,她的前未婚夫一出现,她便立即翻脸,将许庭策的话做金科玉律,从来不放在眼里的男女大防也捡了起来,宁愿选择跟不知身份的士子同睡一间屋子,也不肯选自己。 想到这里陆时雍心下有些吃味,但他向来随心,他便过来找她问个清楚。 他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于雪浓的回应。 他们今日折腾半日,都未曾好好吃饭,他来的时候特地叫好了饭食。 他自然而然将碗筷递给她,顺带给她夹了一块熏鱼。 “驿站没有什么好吃的,先凑合吃着。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吃些可口的。” 又替她斟了一杯酒,“现下天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头发绞得差不多了,她随意拢拢,也随着陆时雍坐在榻边一道吃饭小酌,听着外头潺潺细雨倒别有一番意境。 吃得半饱的时候,于雪浓将筷子放下,提杯跟陆时雍碰了一个,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日自己告白的事,自己还是解释一下,买卖不成仁义在。 想到此处,于雪浓生出些许勇气,“今日我对你说的那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雨淋多了,脑子都进水。你不要介意。” 于雪浓自觉自己这番道歉很陈恳,大家都当无事发生过,你不记得我给你的表白,我也不记得你的迟疑。今日一过,大家还是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陆时雍好看的眉眼微挑,玄黑色的眸子淌出涟涟水意,他用帕子随意沾沾唇角,“于小姐打算与小可生分?” 这人真是的,明明是他不喜欢自己,他不点头,最后弄得自己是负心的那个。 简直没天理了。 于雪浓只想赶紧将人送走,用出渣男语录,“你要这般想,我也没办法。” 于雪浓自觉该说的都说了,陆时雍也吃得差不多了。又折腾一天,她也累了,明日还要赶路。 陆时雍不喜欢自己,她虽然有点,可能不止一点难过,没有什么坎不是睡一觉不能过去的,如果不行的话,那便睡死一点。 陆时雍瞧见她若无其事的开始铺床,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 哪一次不是自己眼巴巴的去找她,她从来没主动过。每次见她她的身侧便是围着各路男子,他都不知道她的人缘何时这般要好。 于雪浓整理好床,头发也一道解了,钻进被窝,“等会你出门,替我将灯熄了,门给我关紧。” 说完便把蚊帐放下,打算好好休息。 她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如她所愿传来关门声,她只当他走了。 她彻底放下心来,挑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睡去。 她的蚊帐被掀开,原本拥挤的床上硬生生的挤上一个人。 刚刚升起来的困意,消失地干干净净,她瞧着已经躺好的陆时雍,恨得牙痒痒。 成,你想睡单人房。 我自己跟李善长挤一处去! 于雪浓气咻咻的起床,她准备从陆时雍身上跨过之时,陆时雍半身直了起来,一个趔趄,倒是直接坐到他的大腿上。 “陆时雍你有完没完?!你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愤怒大过羞赧,于雪浓直接从床上站起来,她忘了这是拔步床,她身量本就高挑,一个不留神,便撞头了。 咚得一声,陆时雍都吓一跳,长臂一揽倒是先将人揽进怀里,伸手去摸她的脑袋。 这下撞得极重,当场她就瞧见星星在打转,生理性的眼泪当场洒了出来。 “你也不小心一点,撞狠了,起了一个包。”他还颇为好心的替她揉着脑袋。 这家伙还在幸灾乐祸,当即不干了,脑袋一顶,刚巧不巧,被撞的地方又磕到陆时雍的下巴。 于雪浓是伤上加伤,陆时雍倒是难得遭人暗算中招。 他叹了口气,将她的脑袋按在他怀里,“你莫要乱动了,到时候又不知道撞到哪?” 他又将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什么都是自己的错。 “你要是不上我的床,我脑袋能磕一下吗?托你的福,我有机会看到星星到脑子里打转。”于雪浓越想越气,伸手给了陆时雍一拳头。 陆时雍看着倒是清瘦,身上的肌肉倒是一块一块的,陆时雍疼不疼她不知道,她的手倒是疼得发麻。 陆时雍见她语带哭腔,想来是撞疼了。他便耐着性子给她赔罪,“是是是,都是小可的错,让于小姐吃了大亏。”又是替她揉脑袋又是轻轻替她呼呼。 于雪浓的脑袋埋入他的怀里,折腾得一脑门子汗,陆时雍搂着她的手当真是半分不动。 “登徒子!坏胚子!坏种!” 第51章 你还认为我对你无意吗?(2章合一) 陆时雍倒是笑起来,也不否认,任由她打骂,反正又不疼,又算得上是他同于小姐之间的情趣。 于雪浓折腾了几下,她打不过陆时雍,反倒被他扣得更紧了,两人像严丝合缝的榫卯,不留一丝缝隙。 她生平第一次后悔,她招惹了陆时雍。 “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段时间我会错意了,以为你对我有好感。”脸埋在陆时雍的怀里瓮声瓮气道:“我自不量力的跟陆公子表白,今日你又捉弄我,咱们扯平了。” 陆时雍将他的胳膊微微松开,于小姐果然第一时间弹开,缩在角落里。 他的于小姐始终对他无法交付信任,她信许庭策估计都来得比他多上一些。她若是不相信许庭策是正人君子,当初她又怎会作出娈童姿态,恫吓他的试探。 于小姐可从来没对自己作出邀媚争宠姿态,想到此处陆时雍心下有些吃味。 他知道自己跟许庭策没有可比性,但是一沾上于小姐,他就忍不住去想,自己跟许庭策在于小姐心上到底是谁重要些。 于雪浓想从床上下来,陆时雍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她。 他伸手将于小姐扯在自己怀里,他这一颗漂泊的心才找到安定之所。 何况在京城之时他便喜欢她了,只不过那是她与许庭策定亲,他不好枉做拆人姻缘的小人。 一朝祖父故去,江东陆氏的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自己凭空担了嫡长孙的名头,里内什么都不是。祖母不算一个清醒的,倒还是顾念自己是她的亲孙,给他买个媳妇留后。 一时间他倒是说不上来恨不恨他这没成算的祖母。 倒是没成想,来的人会是她。当她出现在他府邸的时候,他心底转过无数成算,最后都化为欢喜。只要是她便好,无论何种难堪的场景,只要她在他旁边就好。 想到此处,陆时雍心头一荡,他便不让于小姐拒绝,他小心翼翼捧起于小姐的脸,轻轻地用鼻尖蹭蹭她。 蹭得她心下酥酥软软,次次对他轻拿轻放。 这一次她打定决心跟他划清界限! 她自己说的话,定然是没什么分量。就拿许庭策说的话来堵他,许庭策作为一名优秀的封建士大夫,他的话基本上代表现今社会阶层对她跟陆时雍关系的评价。 还是颇具参考价值的。 于雪浓当即搬出许庭策今日的说辞,“你若是真的心疼我,便会顾及我的闺誉,而不是三更半夜摸进我的屋子,上我的床!” 陆时雍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恼意,但很快遮掩过去。 “你便这般相信许庭策?” 于雪浓不知道这句话的危险,满心只想着赶紧将这缠人的家伙撵走,收拢自己为数不多的脸面。 “我不相信他,难不成我相信你啊!”于雪浓又不自觉的换回小时候对许庭策的称呼,“以前小的时候跟谁有了龃龉,都是庭策哥哥从中调和,他的为人不古板清正,行事不偏不倚,大家很是信服。” 想到自己跟许庭策有缘无分,这么好的男朋友成了别人的老公,心里头就有淡淡的不爽,但自己走的这条路不算好走,没必要拉着许庭策。 觑了一眼陆时雍,还是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合适。 一直以来陆时雍的脾气就算不得好,只不过是这些年世家的教养刻在骨子里,让他一直在礼教的范畴里头打转。 尤其是对于小姐,自己算得上「恪守礼节」,「从未逾矩」的正人君子。结果自己在于小姐心头仍旧是登徒子!坏胚子!坏种! 那他这个规矩,不守也罢!反正守来守去自己也比不过她的庭策哥哥! 陆时雍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他,她的杏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在这一刻她的脑子,心里应当都是他。未给她反应的时间,陆时雍栖身向下,含住那片红唇。 省得她在开口说一些他不喜欢听的话。 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吗?怎么还亲自己?是不是瞧见许庭策来了,他有危机感了,似乎好几次他与她的亲密时刻,都有许庭策的身影。难不成他只是占有欲作祟? 陆时雍瞧着她瞪着大大地眼睛,手掌附在她的眼上。 亲吻的间隙,含糊道:“专心一点。” 这不是专心一点的事,她跟他到底怎么一回事,这胡乱胡乱的搅合在一起。 陆时雍亲的很投入,面前好似摆了一盘珍馐,他努力克制自己才不露出孟浪的神色。 亲的于雪浓浑浑噩噩,脑袋发胀,陆时雍才放过她。只不过他的下巴仍旧搁在她的颈窝,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于小姐的后背。 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喜,今日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未曾回应于小姐的心意。 那块令牌他想要,于小姐他也想要,两者本就不冲突,干嘛非得二者择一呢。 “于小姐,现在你还认为我对你无意吗?” 于雪浓本就心系于他,而今得了他一句准话,心口如揣了小兔,怦怦直跳。他这人永远都不会直白的表明心意,要么用行动代替语言,要么就是避重就轻反问你,让你去猜。当真是狡猾得很。 于雪浓并不接话茬,他可是惯会灌迷魂汤,她可不要上他的当,“你白日里可没给我一个准信,保不齐是晚上情绪上涌,编出来的瞎话,哄我高兴。” 说完就将自己蜷成一团,不去看他。 陆时雍的狐狸眼噙满了笑意,“听到我心悦于你,这般高兴?” 于雪浓感觉自己的背脊被一股热源包裹,她垂眼便知陆时雍贴过来了,她兀自嘴硬,“谁说我高兴了,我才没有高兴。”天色已然不早了,她不能跟陆时雍胡混,还是在床上,自己在开放,也不是那种刚刚互通心意,便跟「男朋友」上床的人。 于雪浓开始撵人,但陆时雍哪里肯。他宁可跟于小姐挤一张小床也不愿意跟不熟的士子蹲在一个房间。 陆时雍的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若是明日许庭策瞧见自己从于小姐房里出来,想必会很有趣。 好赖话都说了一车轱辘,陆时雍不为所动。 他贴心的替自己掖好被子,两人就像叠放在一起的勺子,严丝合缝又恰到好处。 于雪浓努力做着心理建设,她就当陆时雍是大号暖宝宝,放在被子里当真还是挺暖和,再说陆时雍着实长得又不丑,在后世当一个明星都是绰绰有余,有一个大帅逼自荐枕席,还矜持什么劲,当然是睡了他。 一夜无梦,倒是意外的安心。 以前自己与陆时雍分开,她总不敢睡得太死,担心有人闯进来,发现自己女儿身的秘密。 而今陆时雍在自己的身边,则全然没有此方面的顾虑,他不仅知道自己的秘密还武力值爆表。 于雪浓放心的很,难得没有顾忌的睡过去。 翌日 陆时雍早早的将早餐端了过来,一人一碗清粥,一小碗咸菜,还有两个圆滚滚的白煮蛋。 陆时雍回来的时候,发现于小姐还未起身。 他挑开蚊帐,于小姐抱着枕头,睡得小脸红扑扑地,倒是意外的好看。 他已经给她放了很多水了,若是在任由她睡下去,等会与西府士子会合之时他们便会迟到。他是无所谓,只不过于小姐心下会不虞罢了。 为了不让于小姐不高兴,他果断捏住她的鼻子,心底开始数数。 1,2,3,4…… 连5都没数完,于小姐便醒了。 懵懵懂懂的眼神慢慢变清澈,最后有了两簇小火苗。 “陆时雍!”你不捏我鼻子能死呀! 生气时候的于小姐,格外生机勃勃。 陆时雍将帕子绞好递给她,“于小姐你要是再睡下去,他们可就走了。” 于雪浓瞬间弹了起来,将头发随意一拢,“你怎么不早些叫我。”接过陆时雍递过来的帕子,热乎乎的,敷在脸上真舒服。 现在做男人打扮,能收拾的就很有限,她熟练的挽发,用一根银簪固定。 收拾妥当之后,他俩坐在一起吃早餐。 陆时雍倒是颇有绅士风度,将剥好的白煮蛋递给她。 他俩人的相处,基本上陆时雍照顾她偏多,她亦是习惯了陆时雍的侍奉。 当她正准备吃上一口时,外头出现两门神。 许庭策和李善长。 得,吃个早餐都不安生。 于雪浓将调羹放下,在外人面前,自己还是要给许庭策面子,起身给他见礼。 李善长肚子里有一堆话想要跟苏颂去说,同样也碍于许侍郎和陆公子在场,不好意思拉着苏颂咬耳朵。 他今日醒来,他发现隔壁床的被褥都未曾打开,还是自己收拾好的模样。他记得昨日他就跟陆公子说了一句话便困得眼睛睁不开睡过去了,等在一睁眼时,便是第二日。 李善长不动声色的将房内的陈设一扫,椅子上还搭着陆公子惯常穿的松青色袍子,倒是跟他身上的青色直缀相得益彰。 看来昨日陆公子应当是跟子容歇在一处,他又瞥了一眼许侍郎。 许侍郎眼神冷冽如刃,扫了于雪浓与陆时雍一眼。 又碍于李善长在此,不好出言训斥。 只是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吃完饭之后赶紧下来,现在差役在套车,我们得赶路了。” 于雪浓弯腰应下。 许庭策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他不在的这三年里头发生了很多事,雪娘其实并不信任他。他很想找一个机会跟雪娘开诚布公的聊一下,问一问今后她的打算,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他想要弥补自己缺席的这三年。 但三年时光如水,裂痕存在就是存在,她身侧也出现旁的人,他同她之间,总会隔着些不相干的人。 “郡主,您该醒了,姑爷跟那帮士子早启程了,您要是再不起身,到时候可就赶不上姑爷了。” 梁羡可酣睡娇拥,将脸埋在被子里,“赶不上就赶不上呗,他又不惜的瞧我,昨日我就信了你这小蹄子的话,哄着他,敬着他。结果他瞧都不来瞧我一眼!” 又瞧见自己右手处的伤痕,好似细白的瓷器上弄出难看的裂缝,怎么看都让人不高兴。 萍儿小心翼翼的将郡主扶起来,跪下来给她穿上鞋子。 梁羡可闭着眼,享受着仆妇们的照顾。 “萍儿,昨日派出去紧盯的人手呢,一个个的就知道偷奸耍滑。仲豫都回来了,他们还没回来复命。”梁羡可对着铜镜瞧见丫头给自己簪了一枚金簪子,不喜道:“别总给我弄金啊银的,显得俗气。” 她想着今日许庭策戴的是一顶莲花玉冠,姿容如玉。一想到自己的夫婿,梁羡可小脸羞红,从妆奁挑出一根通体莹润的白玉簪,簪尾处亦是莲花样式。 “就这根玉簪看过去凑合,替我簪上。” 萍儿拿起簪子,在郡主头上比划比划,故作为难道:“郡主,会不会太素了些。你金尊玉贵的,头上不多簪些簪子,怎显得您雍容华贵来。” 梁羡可抬眼瞧着萍儿没崩住的笑意,伸手便去掐她,“好你这个小浪蹄子,变着法的笑话我。” 萍儿赶紧告饶,但嘴上仍旧调侃道:“姑爷在的时候,郡主对姑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姑爷现在不在了,反倒是惦记着人家的好了。”又瞅了瞅郡主头上的玉簪,“就连簪子都要跟姑爷配着来。” 梁羡可登时脸红得跟煮熟的大虾似的,伺候的小丫头,婆子们也都捂嘴笑了起来。 郡主作势要撕了她的嘴,萍儿少不迭的告饶。 “郡主,您打心底喜欢姑爷,您干嘛非得跟姑爷顶着来?最后弄得姑爷不开心,您也不高兴,图什么。”萍儿小心翼翼给郡主上妆。 萍儿说的话,她哪里能不明白。她是想跟许庭策好好的,可是他瞧着自己,基本上都没给过几次好脸。她以前是靠边角的冷门小姐,给人镶边做陪衬。许庭策这种家世好,长得好,学问好的人物,搁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后面她又知道他跟于小姐的关系,那时候于小姐放眼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有一个好爹,虽出身寒微了些,她靠着她战无不胜的爹,硬生生的稳居京城头把名媛的交椅。 第52章 山寺风大(2章合一) 当年于小姐跟许庭策定亲,她只能远远看着,羡慕都说不上,实在是差距太大了,他们注定不会有交集。 谁知道她的小姑姑嫁得好,成了皇后,于家也倒台了。她的身份突然尊贵起来,有一日她去宫里探望小姑姑,恰好高太后也在。不知怎么高太后升起做媒的心思,还问她有没有心仪之人,她脑海中便出现许庭策的脸。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小女儿心事告知太后。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的场景,太后娘娘坐在高处,也没说同意做媒,也没说拒绝。自己原本热切的心一点一点冷却。 爹娘那时候不住的骂她,太后想给你保媒,你倒好,还真自己个儿挑上了。 等了几日她便不做指望,谁知峰回路转许家人遣了官媒前来提亲。 那时她简直快高兴疯了,太后娘娘就是太后娘娘,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她最后如愿跟许庭策成婚,她也是真心实意去给太后娘娘磕头。 最开始她只是想着能跟许庭策成婚便很好,后面她又想要许庭策心里头有她,甚至要他心里头给于小姐的位置。 何况她现在不同往日,还被封了郡主,当得起一声金尊玉贵,而他心心念念的于小姐呢,早就从云端跌在泥潭里。她凭什么跟自己比。 所以她愈发注重排场,她的衣衫必须是京城里头最新色的款式,发簪,首饰无一不是大家出品。 她跟许庭策的矛盾亦是愈演愈烈,有时候都能达到不可弥合的地步。 明明她以前不这样,以前谁人不夸她一句贞静柔和,至纯秀美。 行了,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无论她跟许庭策好不好的,他俩都搅合在一处了。 随意吃了些驿馆的早餐,收拾收拾,她也要启程赶路。 坐在轿辇里头,梁羡可想着昨日许庭策回来换下的衣衫,她闻着总觉得有股子血腥味儿。 原本想好好问上一问,谁知他压根不给自己机会,换好衣衫之后便去跟士子们吃饭聊天去了,就连换下去的衣衫也是叫细雨来收拾。 细雨何时来的,她也是不知道。反正他许庭策身边的人和事,她是一概不知。 梁羡可将萍儿召过来,“昨日我派人给我盯紧仲豫的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何况这些人都是太后指给她,给她西府之行充门面的,回京之后她还得将人老老实实还给太后。 现在是许庭策的行踪没查到不说,太后指派给自己的人倒是先没了踪影。 梁羡可恨恨地想,西府这个地界就是跟自己八字不合,来了之后就没有顺意的事。 针对郡主的诘问,萍儿姑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任凭郡主发难。 郡主只是自己气了一会就让她起来,萍儿才松了口气。 反观于雪浓这一行人。 许庭策头一次利用职务之便,堂而皇之将于雪浓按在自己身边,为了让陆时雍挑不出错来。一连叫了好几位西府士子作陪,聊经义聊政论。 这种场合于雪浓一般很少发表自己的见解,因为她的思路并不是完全与这帮古代人一致,他们推崇的,有可能是她非常反感的。 索性她便不开口,听着其他高才们高谈阔论。 一直以来许庭策便不是话多之人,只是听着这帮学子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遇到他认为不对的地方,他也仅仅只是蹙蹙眉头,并不多言。 一直以来他的父亲便教导他: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 他看着坐在马车里头,头不住的往下点啊点的,他就知道她对此没个兴趣,这种环境都还能睡着。 眼见她的脑袋都要磕到车沿上,他的手伸过去给他垫着,于雪浓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许庭策的反应速度很快,原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不然也不会接得这般及时。 于雪浓身侧的李善长将这一切收在眼底,若有所思。 于雪浓对这种清谈向来没个兴趣,听着就跟后世的物理课似的,物理老师说什么她不知道,但看着物理老师一张一合的嘴,眼皮子就忍不住黏在一块。 没成想有生之年,还能重温上课瞌睡时光,一瞬间倒也生出今夕何夕之感。 于雪浓习惯性的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她担心自己刚刚睡着,流口水。 讨论的声音也停了,众人齐刷刷的看着她和主座。 她知道自己睡着已是大大的失礼,忙不迭的跟他们作揖,“抱歉抱歉。”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倒是被许庭策打断。 “无妨,本就是旅途无聊大家随意聊天。” 原本有几名面色不虞的士子,见主座发话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索性就快到下一个借宿点,一处寺院,名为佛诞寺。 寺院清幽,又处于去京的必经之地,过往来的商客行人,基本上都会先去佛诞寺碰碰运气。 若是佛诞寺无法接待,他们才会另择他处。 又坐了大半日的马车,于雪浓一下来便舒展身子,她都能听到自己身上骨骼相撞的咯吱声。眼神四处逡巡,她在找陆时雍在哪里? 自己都转了好几圈了,都没发现他是身影。 这家伙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便放弃寻他。 她正准备去挑禅舍的时候,许庭策倒是朝她走来,他还有些事没安排妥当,让她站在原地等他一会。 于雪浓很想跟许庭策说,求你不要给我搞特殊待遇了,您是当真没瞧见今日在马车里头,他们的眼神吗?保不齐他们私底下再传,苏颂自荐枕席成功,轻松获得主座青眼,只等省试完成便可扶摇直上。 于雪浓立在原地,她时不时的感受到窥探的视线,她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得许庭策的青眼,自然引得西府其他士子的不满,只是苏颂这厮鲜少有落单的时候,他们想嘲讽他一两句都找不到机会。 这口气憋在这群士子心里不上不下很是恼人。 这一次许庭策多了个心眼,雪娘的一应事务均由他来安排,他还将雪娘的禅舍安排在最靠近自己的一间,那位与她同行的陆公子,他则计划将他安排在离他们最远的禅舍。 前来引路的小沙弥带着众位士子前去安顿,佛诞寺内植满针松,站在庙宇中,听着钟声,鼻息间淡淡的青松味,倒真是一个远离世俗尘寰的好地方。 于雪浓纤瘦的胳膊环抱着她从西府带回的书籍,佛诞寺庙大,阶梯很多,她抱着一摞书,走得并不快,好几次由于视野的缘故,她差点被台阶绊倒。 许庭策不顾她的反对,从她怀里接过她的书,偏头看着略带薄汗的少女道:“我替你拿着,好生看路。” 于雪浓张嘴欲言,最后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 想到他认出自己来了,他定然不会熟视无睹,他照顾她已经形成习惯。 一切都慢慢来。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佛诞寺。 佛寺门前倒是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青色的衣袍被风吹得扬起,青年手持一朵玉兰花,皎然若莹月,风姿郁美。 于雪浓用手指着他手里的花道:“这个季节你从哪弄的玉兰花?” 立在佛寺门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庭策千防万防的陆时雍。 雪娘与他熟稔的语气,自然而然的亲昵,让他隐隐生出些许失落。 陆时雍自然而然的将她护在身侧,随手将手中的玉兰花递给她,“送你的,喜欢吗?” 于雪浓难得有一种被撩到的感觉,觑一眼陆时雍,发现他神色未变,递给她的不过是最寻常的物件。 小沙弥摸了摸脑袋,一名男子给另外一名男子送花,瞧着总觉得奇怪。 许庭策又怎会不懂面前青年的深意,只是碍于佛诞寺僧人在场,他不好说些什么。 陆时雍倒是并未收敛,自然而然牵起雪娘的手道:“今日我先到了佛诞寺,我们的住所我已收拾妥当,你随我来。” 两人并肩而立,衣袂交织,两人之间流动的气韵将众人隔绝开来,说不出的亲密无间。 他俩不经意的眼神交汇,举手投足所展现的亲昵,许庭策犹如烈火烧身,被嫉妒啃噬。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道:“陆公子,适可而止。” 为人温和,从不给人难堪的端方君子第一次展示他的锋锐。 于雪浓想要替陆时雍解释。 陆时雍摸摸她的头发,温言道:“我收拾好的禅舍有一株枇杷树,风景秀丽,你应当会喜欢的。” 于雪浓原想跟着他们一道,无论是许庭策亦或是陆时雍,均不想她参与此番对话。 于雪浓便跟着小沙弥去陆时雍布置好的禅舍,无论她多想一个人睡,按照陆时雍的尿性,他都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既然结果注定,她干嘛还去折腾。 打量着陆时雍布置的禅舍,虽然条件有限,但陆时雍尽可能给她弄得干净舒适,她随手摸了摸被褥,均是簇新的,推开窗还能见着外头星星点点绿意的枇杷树。 她突然想到高中时期的一堂语文课,她座位偏后,又是临窗,春日午后的阳光刚巧打在她的身上,迷迷糊糊地便睡过去,半梦半醒之际听到语文老师念到: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穿过游廊,映入眼帘的便是,样貌清俊的少年,临窗伸手妄图抓住飘落的枯叶。一阵风拂过,发带拂过他的脸颊,极清极艳。万物褚色好似在他面前失了颜色。 李善长终于逮到机会来找他了,却未曾想过见到此间褚色,他朗声道:“子容,你倒是好雅兴。” 于雪浓见来者是他,赶忙起身相迎,“只不过瞧见这枇杷树,有感而发罢了。” 屋内早就燃起火盆,于雪浓顺手将他身上的披风解开。她与陆时雍相处之时,做惯的活计。 李善长微微有些讶异,但很快便坦然受之。 他俩坐在桌前,陆时雍颇为风雅,还弄了一个小炉子,配套的烤网,烤盘,不远处还有一篮拳头大小的橘子。 北方的冬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新鲜柑橘。 左右还未到饭点,他俩倒围炉煮茶,好不风雅。 于雪浓从篮子里头挑了3-4个柑橘,放在烤网上与茶水一道煮。 “这次进京赶考,许多人可都盯着你。谢师宴上由于你的关系,梁大人驱逐了一位老生员,他们嘴上不说,其实心底都将那笔账算在你身上。” 于雪浓倒是先给李善长斟了一杯茶,不以为意道:“无妨,左右我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她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通过科举,最好是在刑部或者大理寺任职,借由职务之便查一下当年的真相。 查出来真相又如何,报复吗?她自己也很迷茫,眼下她只想原原本本的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善长眉头微挑,于雪浓眉眼低垂,自然而然的整理袖摆浑不在意,他突然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优雅,浸润骨子里的骄矜。任凭他人如何跳脱,吝于给予半分关注,这是独属于上位者的漠然。 炭火将橘子烤出橘香,她用竹夹,夹了一个递给李善长。 李善长学着她的模样,一点一点的将橘皮剥开,露出热乎乎的橘肉。 做熟的橘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李善长边吃边跟于雪浓聊天,“你在西府有这般硬的后台,你也没透露分毫,弄得跟落魄士子似的。” 于雪浓苦笑,“我本就是落魄士子,李兄莫要想多了。” 李善长想着陆公子的行事风格,明里暗里不知道树敌多少,明面上子容(苏颂的表字)的确不好跟陆公子太过亲昵。 但是他总觉得子容与陆公子的相处颇为怪异,陆公子照顾苏颂,就像对待易碎的琉璃玉器,全然纳入自己的范畴。 偶尔不在身边,但他的视线也会在他身上停留。表兄对表弟的照拂,似乎过分亲昵了些。 还有许侍郎,自从那日他们仨一道回来之后,许侍郎便对苏颂格外上心。许侍郎尤为不喜苏颂的表兄,这种不喜许侍郎压根不打算遮掩。 他们仨肯定有秘密,李善长笃定。苏颂都不愿告诉他与陆公子的关系,还是他发现他俩的书信,苏颂才含糊过去,说是表亲。 而今又牵扯到许侍郎,苏颂肯定更加不会多言。 他是个好奇心重的,既然被他察觉出异样,他自然是要弄清楚。 李善长轻啜茶水,鲜爽回甘,轻滑滋润,令人齿颊留香,余韵悠长。苏颂随意拿来泡水的茶叶,应当是有人特地备下的,若是他猜得不错的话,这茶叶应当是蜀地的雀舌。 寻常人借住在佛寺,不过是喝一些茶沫子。而他这里却备下上好的雀舌,李善长对着这茶饮若有所思。 夜间山寺风大,云雾缭绕。苏颂低垂着眉眼,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他的五官轮廓好似被云雾遮挡,亦幻亦真。 第53章 我们成亲可好(2章合一) 李善长有时都觉得自己好似穿行山寺的孤客,周围不断有精怪勾引他,他明知不可前去,但他仍旧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 于雪浓没有李善长幽暗隐秘的心思,如若可以选择的话,她宁可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她的父亲仍旧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他们一家人平淡生活在偏远渔村,从不曾来过京城,她亦从未遇见过许庭策。 人生不可假设亦不可重来,她得走下去,哪怕跌跌撞撞看不清前路,她也得咬牙坚持。 李善长虽不知他所求为何,但他愿意帮他。 跟聪明人聊天点到即止,他便会明白你的意思。 苏颂黑亮亮的瞳孔微张,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很快他便将情绪遮掩过去,恢复惯常平和清正的模样。 李善长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无论是陆时雍还是许庭策,他们其实并没有遮掩。 他们均是不约而同的向外人展示他们非比寻常的亲近。 他们的做法其实让于雪浓很是头疼,但她拗不过他们,加上她的身份做得天衣无缝,纵然有心之人想要窥探,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她的性子不是锋锐激进的,只要不踩着她的底线,她一般都不会太过计较。加之她现代人的灵魂,无论是底线还是节操都被锻炼得极为低下,所以在外人看来,她一直都是温驯柔软。 无论是陆时雍还是许庭策,都自然而然的以为自己手握这段关系的主动权。 佛诞寺一处禅院内,两位容色不俗的青年对弈,风过松针,萧声簌簌,配合山寺间悠远的钟声,倒别有一番韵致。 棋盘上许庭策手执白子,棋风如他本人,平和清正,端方持重,相处久了便稍显寡淡。而陆时雍则不然,出手果决,布局狠辣,宁可自损1000,都要伤敌800。 他的好胜心太炙,许庭策不爱跟他下棋。 若不是雪娘的缘故,他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 “我知你所图甚大,我亦无意探听,但你不该牵扯雪娘。”许庭策语调平淡,今日过来他想得很清楚,他不是跟他商量,“她是于大人最后一点骨血,我要她平平安安。”他打量眼前的青年,清雅娴静,举手投足自带风流蕴籍。当真是善于伪装。 左右与他和雪娘无关,他亦无意探究。 “你在西府所作所为早就引得各方势力觊觎,昨日那场刺杀便是很好的证明。你此番前去京城,必会引起一番血雨腥风。”许庭策闲闲落子,“但我不想雪娘沾惹一点血沫腥点,以前她的父亲护着她,现在我来护着她。”提起雪娘时,青年眉眼温和,面带缱绻之色。 陆时雍注视着棋盘,西北边角处,竟呈合围之势,不经意间他的子倒是被他绞杀干净,只是他中原地区的棋子全落入自己的瓮中。 陆时雍冷嗤,“当真是在所不惜呀。” 眸间怒气横生,抬手将棋盘打翻,不加掩饰的敌意第一次直白的展现出来,“你动她一下试试看。”他的动作快似鬼魅,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她既然回到我身边,自然不劳小相公操心,不然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瞬间杀心四起,只要他消失了,他和于小姐之间便再无芥蒂可言。 “你在做什么?”外头闯入一位衣衫华贵,容色骄矜的少女,来的人不是旁人而是他的妻子梁羡可。 她原想给许庭策一个惊喜,便自己一人寻了过来,没想到看到他被劫持的一幕。 少女莽撞冲过去,陆时雍顺势将手一松,将许庭策往梁羡可那一送。 “仲豫,你可还好。”许庭策本能的弯腰咳嗽,少女的柔荑轻抚他的背脊,但他只觉恶心。 梁羡可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微微愣了愣,倒也没有太多其他表情,反正她已经习惯他的拒绝。 他俩的动作自然而然落在陆时雍眼中,这两人倒是有些意思,难得他想管一管闲事,“佳人在侧,小相公还是莫动尘心的好。”陆时雍提步欲走,“这次只是一个警告,如若下次,小相公试试看你有没有般好的运道。” 许庭策倒是坦然受之,丝毫不为所动,“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劳陆公子操心。” 陆时雍难得将目光放在梁羡可身上,眉目间带着些许怜悯,“真可怜。” 说完这三个字,抬腿便要离去。 梁羡可眉眼低垂,忍不住握紧双手,他一个世家弃子,有什么资格觉得本郡主可怜! 许庭策不在意梁羡可的心思,但他担心这位傲娇的郡主会做出什么事出来,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这是他同陆时雍之间的事,郡主还是莫要插手。” 梁羡可盯着许庭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只有漠然,她应当习惯的,他永远对自己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感觉到齿冷,“对,什么都是你的事,你有什么事跟我交过底。我有时候都搞不明白,既然你对我无意,当初干嘛同意与我成亲。” 许庭策看着眼前神色痛苦的少女,内心并无半分波动,心下生出些许厌倦,“这一切不都是你求来的吗?” “是我求的太后不假,但我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同我成亲!”梁羡可捂住脸颊,泪水从手指缝中蜿蜒而下。 “郡主,您别说得这般无辜。”许庭策眉宇间并无半分松动,甚至觉得甚为荒谬,“那杯茶点是你的手笔。” “你在胡说什么,我出身高贵,我心悦于你是不假,但我的身份我的教养绝对不允许我做出下药这等龌龊之事。” 许庭策眼含讥诮,“我只是说茶点何曾说过下药,郡主何必不打自招。” 他轻轻将她扶起,甚至还掏出帕子细细给她擦脸,“出身高贵?你一介金陵梁氏旁支之女,三年前那场杏花春日宴,你记得你似乎连请柬都未曾收到。” 梁羡可好似被人剥光了衣裳丢进闹市,那是她最不堪的过往,许庭策毫不留情的抖落干净!她那时不过是刚入京城投奔叔父的梁氏旁支之女,那场春日宴还是小姑姑见她刚来京城带她见世面。 场面上的闺秀明里暗里嘲笑她的金陵口音,轻蔑打量她寒酸的衣饰。京城贵女唇角意味不明的神色,深深刺痛她。 “住口住口!”这是她最难堪的过往,最想遮掩的曾经。 “梁小姐莫不是伪装久了,连自己都当真了。”许庭策的话尤似一根鞭子,毫不留情的鞭挞而下,她浑身火辣辣的疼。 少女的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她站起身来,用手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许郎君当真郎心似铁,枉我对你一往情深。” 她走过去想要伸手想要触碰许庭策的脖子,许庭策往后退了一步。 梁羡可轻笑一声,“你这般守身如玉,你的于小姐也不会回来。”她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高太后又怎么让她回来,当初她父亲因何而死,你不清楚吗?” 她如愿看到许庭策急缩的瞳孔,笑得恶意满满,“幸亏于小姐死了,她永永远远不会知道真相,你亦可以永远装作深情的模样。” 许庭策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很好的愉悦到她,“许郎君莫不是伪装久了,连自己都当真了。”同样的话,她原样奉还。 我们俩不过彼此彼此,谁也不比谁高贵。 这柔弱小女人的戏码,她梁羡可可算演够了。 萍儿跟在梁羡可身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回到禅舍,梁羡可将布置好的内景,全被砸了个干净! 禅舍外头丫头,仆妇跪了一地,全部砸完之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既然讨好不了,她便不去讨好。 她跟他许庭策,就相看两厌的过一辈子! 陆时雍从许庭策那边离去之后,他倒是没有急着去找于小姐。 他先去斋堂去了一趟,端上两人晚上吃的斋饭。 佛诞寺的斋饭很是简单,素炒白萝卜,白菜炖豆腐,还有一碟咸菜。 他不是一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问沙弥要了一个食盒装上餐食,打算去找于小姐。倒是有一个小沙弥笑着走过来告诉他,苏颂已经取过斋饭,檀越可直接回禅舍。 陆时雍笑了笑,放下食盒,往于小姐的禅舍而去。 于雪浓被陆时雍端过两次饭之后,她再也不相信陆时雍对吃食的选择。 所以她跟李善长拜别之后,她便钻到佛诞寺后厨,靠着讨喜的模样,外加厚脸皮。 倒是被她要来不少好东西。 她瞧着后厨琳琅满目的食材,她问僧人要了一口锅子,看样子是可以尝试做一下素火锅。 她在后厨将菜品打理干净。 素火锅的锅底材料,白萝卜,豆芽,干发的香菇,在佛诞寺倒是不难寻,她还眼尖的瞧见有一个袋子里装了红枣,她顺手拿了三四粒。 又亲自跑到菜地里摘了些新鲜的蔬菜,冬日地里能存活的蔬菜很少,无非就是萝卜、大白菜、旁边还有一畦叫不出名字的绿叶菜。 于雪浓多少都摘了些,洗干净放在碟子里,后厨里头刚好又切了一个大冬瓜,她要了一小盘子,她还发现了角落里堆着的冬笋,她扒了两个。 差不多有六七个碟子,差不多也够了。寺院不能吃葱姜蒜,她只能调最简单的油醋碟。 她折腾了两趟,才将所有食材弄到禅舍。 等她锅子架好,开始慢悠悠熬汤底,左右无事,她倒是拿起书本翻阅起来。 陆时雍推门而入,微黄的灯光,冒着热气的小炉子,他还能听到咕嘟咕嘟水煮开的声音,身着男装的少女弯着白皙的脖颈,听到声音后,她朝他看去,小脸微微仰起,两人视线相交,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今日我们吃素火锅,我可是受够了这两日的饭食。”于雪浓低声嘟囔,拿起汤勺,一人舀了一碗热汤,驱驱寒气。 陆时雍习惯性的先去洗手,他素来爱洁,于雪浓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趁陆时雍洗手的功夫,于雪浓将一应菜品悉数放在长桌之上,调好的油碟,碗筷悉数摆好。 等他重回房里的时候,于小姐自己捧着碗,尝了一口自己煮的素汤底,味道跟后世自己在家做的没有任何差别,看来自己的手艺还是没有生疏。 于雪浓颇为期待陆时雍的反应,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陆时雍浅浅抿了一口,倒是颇为给面子的给予夸赞。 于雪浓又张罗着烫菜,在佛寺里吃的均是素食,烫一下裹着油醋汁便吃下去。 有点后世减脂餐的意思,反正比寺庙里头大和尚胡乱炖煮的好吃多了。 于雪浓向来吃两筷子就饱,加上饭前又喝了碗汤。 她放下筷子看着陆时雍进食,当真是好看得跟一幅画似的,养眼极了。 于雪浓吃饱了,倒是有些犯困,她的脑袋枕在右胳膊上。在陆时雍看来,有种美人新睡的娇慵, 他很喜欢今晚的氛围,慵懒,闲适,还有他许久不曾拥有过的松弛。 他看了她许久,走过去微微贴着她的脸颊道:“困了,我抱你去床上睡可好。” 于雪浓微微错开脸颊,道了句痒。 神色瞬间清明,伸手欲推,陆时雍直接将她环入怀中。 禅舍里早早燃起了火盆,偶尔传来柴火哔啵的声,粉墙上映着两人交缠的脖颈。 “此间事了,我们成亲可好?”陆时雍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高挺的鼻梁轻轻蹭了蹭,说不出的狎昵。 于雪浓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怎么好端端地,提结婚做什么? 她对他是有些好感,想着今后能以男女朋友的方式相处相处,但陆时雍的想法永远比她快一步。 她与陆时雍的交往过程中,难得她沉默了。 陆时雍依旧笑吟吟的,心底怒气横生。 为何不答应,是因为许庭策吗?对弈时许庭策丝毫不掩饰他对于小姐的企图。 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昵,那是经年累月积累下的默契。 刚好是他所没有的。 于雪浓觉得她跟陆时雍的姿势太过暧昧,想要拉开些许距离。 陆时雍手里的动作却分外强硬,全然不似他眉眼中展现的温和。 于雪浓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他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止声。” 第54章 高太后(2章合一) 于雪浓心头如坠云端,她全然搞不清楚,怎会变成此番模样。 陆时雍伸手,将她发间的白玉簪抽走,青丝如瀑,更衬得她荏弱无害。 他突然想要放纵自己,他朝她的唇吻去。 于雪浓妄图撤离,她的后脑勺被他牢牢把住,唇齿间满满松雪味。 “于小姐,张开嘴。”低语诱哄,让她放他进去,唇齿纠缠。 她躲了几次,轻松便被他缠了过来。 “给我好不好,于小姐。”恰到好处的痴缠。 于雪浓急地满头是汗,刚发出一个「我」的音节,陆时雍逮住机会,探了进去,宛如小鱼进入莲丛,悠游自在,流连忘返。 在她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陆时雍放过她,她趴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喘气,眼尾处带着一抹艳色。 屋外传来雨水滴落之声,她瞧见窗外的枇杷树被雨水打得哗啦啦作响。她从陆时雍身上坐起,她仔细看了看眼前的青年,一如往昔的自矜优雅,淡薄从容。 她努力让自己看过与平时并无二致,但红红的耳朵尖尖泄露了她真正的情绪。 陆时雍瞧着她故作镇静,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笑了出来。 “我跟你说正经的!”她在努力规划,他们俩今后的生活。 她计划着等她查完父亲和哥哥真正的死因,了却这桩因果。 她才能心无挂碍的开启新生活。 而陆时雍浑不在意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不过是他无聊消遣的玩意,豪门大家里头的公子哥儿对女人的态度她是有所耳闻的。 于雪浓脑补出陆时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样子,气得她照着他的肩膀咬了一口,气呼呼的从他身上起来。 陆时雍对她不设防,当真被她推得差点摔下去。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们江东陆氏随意招招手便会过来的女人了?”于雪浓越想越气,“我虽然不大在乎贞洁,但也不是可以随便玩弄的。” 陆时雍一听便知于小姐又想岔了。 正当他张口欲解释之时,有一柄冷箭破空而来。 直射于小姐心口,陆时雍长臂一揽将于小姐带于身前,而后又是一阵箭雨急射而来。 陆时雍飞出一粒玉子,果断将烛火熄灭。 两人猫着身子躲在墙角,若是刺客,应当会进入禅舍,他们便守株待兔。 过了许久倒是不见其他动作,想来只是一个警告。 这般打岔,于雪浓倒是没有小情小爱的心思。 陆时雍随意捡起一根羽箭,摸着箭尾的翎羽又放在鼻下轻嗅片刻。 面上露出一丝微笑,看来宫里那位娘娘可是有些等不及了。 想来高文远已经给太后去信了,想必此次是高太后的一次试探。 不过跟他合作的少年天子,也太过无用了些,这点消息都传不过来。 禅寺已然不安全,他得换一个地方。 说他执拗也好,说他狂妄也罢,无论他处于何种境地,他都想把她带上。 他若青云直上,她便跟着他一道扶摇直上;他若身死客乡,她便陪着他一道魂归地府。 他放她一个人安安稳稳的活着,余生喜欢另外一个人,与另外一个人携手到老,那可不行。 他陆时雍可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成人之美的肚量。 无论好坏,于小姐此生便和他搅合在一块。 陆时雍从火盆里挑出一根火棍,径直将被褥,窗纱点燃。 不是,大哥,我们还没出去,你这一把火烧了这禅舍,不是上赶子给人送人头吗? 陆时雍让于雪浓找一个地方藏好。 他则端坐于桌前,还颇有闲心的给自己斟一杯茶水。 于雪浓当真是想吐槽,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耍帅。 她可没心思陪着他耍帅,她得趁机瞧瞧,从哪里能够翻出去。 那帮刺客当真还提刀进来。 于雪浓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对着一进门的刺客扔几个碗碟打乱阵脚。 刺客一见不过是一位荏弱士子。 既然他自己撞过来的,那就怪不得他了。 刺客刀还未曾举起,他的手掌被一根筷子直穿过去。 刺客的叫声传遍整个禅舍。 于雪浓趁其不意,直接用腰带锁喉,逼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经过专业训练的刺客,哪里是于雪浓这半桶水的水平。 腰部一用力,捡起刚刚的刀柄,想要劈下。 又是一粒玉子飞出,让刀柄偏了几许。勉强让于雪浓躲过去。 陆时雍将于雪浓护在身后,用巧劲卸掉他的胳膊,又掐住他的脖子。 “是不是高太后派你们来的。” 其他刺客互换了一个眼神,谁都没有留手,提着刀直奔他们而来。 陆时雍身形很快,招式并不花哨,全是取人性命的杀招,于雪浓还未全然看清,刺客便倒下一地。 他一个世家公子从哪里学来的武功,难怪江东陆氏敢让他一人北上做军奴,那便是笃定以他的身手绝对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只见陆时雍用匕首朝着唯一一名活口逼近。 “我给你个活命机会,你若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便不杀你。” 那名刺客道:“我如何能信你。” 陆时雍清润的五官在火光得映衬下显得格外秾丽,“你只能信我。” 毕竟能以一己之力将他们悉数绞杀的实力,没必要将自己的命填进去,禅舍的这把火能很好掩盖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他不需要在给人当狗了。 刺客将他知道的合盘托出,陆时雍依约将他放了。 所以他同他做了这笔交易。 禅舍的僧人姗姗来迟,陆时雍牵着于小姐立于禅舍之外,看着火舌将这一切吞没。 后面这一路都有埋伏,离京城越近,刺杀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他得趁他们还未来得及重新部署之时,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京城才是最安全的。 陆时雍当机立断,带着于雪浓脱离西府士子的队伍。 她跟他一道提前上京。 走之前于雪浓想给许庭策留一个口信,陆时雍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只道是不必。 陆时雍挑选了另外一条回京路线,两人乔装打扮一番,陆时雍略略掩去些风貌,看过去像个普通的士人,而于雪浓则扮做是他的新婚妻子,两人相携去京城省亲。 他们这一路上与一支商队同行,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越去往京城的路上盘查便越会越严格,只不过陆时雍和于雪浓两人心理素质都挺不错,过关卡的人也就略略看几眼,就放行了。 而京城那边就不好受了。 “皇帝那边还没松口将他舅舅从大理寺提出来?”高太后端坐在高处,闭眼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当真是越大越不受控制,朝堂之上以方鹤儒为首的新党势力又重提太后撤帘还政之事。 当真是令人恼恨! 高太后忍不住拍了一下软垫,“去给平泊侯在送些衣衫被褥,顺便在哀家的小厨房里头做点点心一并带过。还不知得关到什么时候,皇上现在主意大了,哀家惹人嫌。” 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老老实实跪了一地。太后和皇上的矛盾基本上都摊在明面上,他们做下人的也不好置喙。 倒是皇后挺着大肚子,端着笑容的进来,“臣妾给母后请安。” 高太后将皇后扶起来,面上难得带上笑容,“你不在你的坤宁宫好好养胎,跑到哀家这里做什么。”高太后赶忙张罗着让皇后坐下。 皇后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人,整个人透出如水的温婉。 “太医说了,即便快生也要多走走,到时候生的时候容易一些。” 由于皇后来的缘故,慈宁宫众人不由的松一口气。 也只有皇后才能调和皇上与太后之间的矛盾。 “这不快到母后生辰,皇上这段日子都在忙着给母后您选礼物,以表他的孝心。” 高太后手转着佛珠,冷哼一声,“行了,你就别替他遮掩,皇上现在对哀家意见大的很。” 皇后亲自站在太后身侧,给她捏肩,“哪家的母亲和儿子不会拌嘴,皇家亦是寻常人家,太后宽和又怎会跟我们小辈计较。” 高太后被皇后捧得舒舒服服,“整个宫里头,就你最懂哀家的心思。” “说,皇帝又有什么想跟哀家说的,让你过来做说和?” 皇后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皇上知道自己惹太后您生气,他不敢自己过来,遣臣妾多过来陪陪太后。” “他要是孝顺哀家的话,就把他舅舅从大理寺给哀家放出来。”高太后气咻咻道:“当初若不是他这不成器的舅舅他还坐不上皇位。” 这句话说得很重,皇后第一时间倒是跪下。 打帘进来一个清瘦的身影,年纪约莫十八九岁上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朕都不知道朕坐上这位置还要仰赖这位舅舅。”他伸手扶起皇后,“不然这皇上的位置,母后给舅舅坐好了。” 整个朝堂弥漫着风雨欲来之感。 慈宁宫里头皇上与太后的对峙,还是传了出来。 许相第一时间便赶来见高太后。 许相现在六十多岁的年纪,由于常年修史的缘故,整个人透着浸润入骨的书卷气,清癯枯瘦,恰似不远处的一株老梅。 许相坐在下首处的凳子上,看着坐首容颜憔悴的女人。 忍不住叹息,“太后您这又是何苦?” 若说整个朝堂之中,高太后最信得过的人是谁,那便是许相。 先皇在世时,宠爱陈贵妃,陈贵妃诞下一子,先皇甚为欢喜。她作为中宫之主,却无所出。 陈贵妃背后的势力一直怂恿先皇立储废后,一向宽仁的先皇倒是在这上头犯起了糊涂。 他本就中意陈贵妃,加上又生了儿子,母凭子贵。 但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那段日子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候的许相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台谏官,以礼法进行驳斥,差点死谏当场。 替她保住了,岌岌可危的皇后之位。 他也受到牵连彻底贬黜出京,做一个闲散小官。 她派人去打听他的消息,他告诉她,无碍,这是一个臣子应当做的,娘娘安安稳稳的坐在中宫即可。 她又怎能安坐中宫,中宫位下群狼环伺,多少人准备将她拉下马。 待她喘过气来之后,她第一个收拾的便是陈贵妃。 后宫之中的斗争,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她亦不是什么善类,拉拢同盟,打击异己。她做得得心应手。当然这些手段,她不想让许相看见。 最后连老天都来帮她,皇上突然去世,未曾留下遗诏。 最终在她的博弈下,选了一位资质平庸的皇子继承大统。 她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召唤回来,许他宰相之尊,一报当年的恩情。 高太后垂下眼帘,手握权力的女人,第一次展现疲态,“新党势力虎视眈眈,又有卷土重来之架势。皇上年少,看不上水磨工夫的修生养息,只想借助新党之力收百姓之财,穷兵黩武。” 许相的双眼依旧是平和清润,恍若一道清溪,心底幽密伎俩在他的双眸中无处遁形。 “娘娘心思灵慧,何故不曲中求直?” 高太后不满,以前她对着先皇小意迎逢,现在换上另外一个人了,还要她顺着来。 何况坐皇位的那位,明明就是自己扶持上来的,现如今可是会跟自己甩脸色。 “我这权力还没交呢,他便给我甩脸色。我本就不是他亲生母亲,皇帝待我本不亲近。”高太后意兴阑珊,天家本就亲缘浅薄,她亦是不强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和太后之间的矛盾,没这般容易消弭。 高太后那位不省心的弟弟,他是得跟高太后好好聊一下。 许相本就不喜欢宗室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多拿多占。 他以往被贬谪在地方做官之时,不是没瞧见这群蠹虫欺压百姓的嘴脸。 针对高太后嫡亲胞弟被关在大理寺监牢这件事他乐见其成,同时也给其他人敲敲警钟,切勿欺压百姓。 高太后亦是知道许相的为人,所以她胞弟的事情,她并未求到他这里去。 她知他清正,瞧不上这腌臜事,她亦是不会去烦他。 当许相亲口说出,让她那胞弟将多贪多占的土地,银子吐出来。今后本本分分,其他的事便不追究。 他会亲自跟皇上去说,至于陆老尚书的孙子,陆时雍。 还望高太后看在故人的份上,慈和宽待一二。 第55章 故旧登门(2章合一) 高太后心下愤懑,有些事她不好对许相说。 她不想在许相面前展现自己玩弄权势手段的一幕。 这是许相第一次来求她,她自当应允。 但她也留了一个口子,若是他撺掇皇上弄劳什子新政,她定不会饶了他。 许相颔首,此行目的达到,他亦没有多留。 高太后忙不迭的叫内侍去送许相公。 许相是位端方君子,持重温润,心系百姓。他不在乎他对整个朝堂的掌控力,朝野之上遍布新党势力,他依旧坚持与民休息,重回简朴厚重的熙宁时期。 这条路上他没有同伴,他像背负着枷锁仍努力行进的孤客。 各地的士子绝大部分赶来京城,无论去哪个酒楼都能听到士子联诗对句,点评国家大事。 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于雪浓和陆时雍略略看了一眼,便绕了过去。 “哟,两位郎君,一看你们便是进京赶考的士子。这套房子是以前屡次不第的士子租住的。许多人嫌弃这意头不好。”牙婆将房门打开,领他们进来,“这院子当真是没话讲的,在这地段想找这么个二进院子,又只花3000文。” 于雪浓有着多年租房经验,对待好的房子,基本上下手要稳准狠,不然一个不留神便被人家抢走了。 她大致看了一下,看得出上一户人家倒是挺爱惜的,户型什么的她也挺满意的,她这边也不纠结直接打算定下。 牙婆被于雪浓的高效率弄得有点回不过神,她还以为还会多看几家,这么快,自己这单生意就到手了? 牙婆晕晕乎乎的帮她办完手续,走之前还不忘恭维,“这般爽利的小士子,此次定能金榜题名!” 好话谁不爱听,于雪浓拱手作揖谢她吉言。 他们是轻车从简来的京城,许多东西得重头置办。 于雪浓的意思是买点便宜的就行了,考不考得上还另说,置办下来一套东西,自己在京城又没买房子,东西都没地搁。 作为一名合格的京漂,控制好自己的行李数,是对下一次搬家的尊重。 很显然陆时雍就没有此等觉悟,于雪浓跟着他享受了一次久违的血拼,谁说男人不喜欢逛街的,她第一个不同意。 等她再次回到二进的小院子,原本不大的庭院早就堆满了今日大采购的东西,厚被褥,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一些鸡零狗碎的生活物件。 于雪浓扶额,她突然觉得住在客栈也挺好的。 拎包入住,包君满意。 房子租都租了,也不可能退。 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她麻利的将新买的被褥放在晒衣杆上晒一下,新买的被套她习惯性的要过一道水,这是后世带来的习惯,她看看天色估摸着麻利点洗,在太阳落山前应当能够晒干。 陆时雍则跟那个浴桶较劲。 当初就劝他说买一个小一点的,非不干,硬要买个最大号。 怎么折腾到浴室都是一个大问题,于雪浓蹲在一边洗衣服一边暗骂该! 当真是怀念后世的浴缸,热水器,马桶,一切的一切,当真是科技改变生活。 怀念又不能回去,她麻利的将手上的水擦干,跟陆时雍一道去抬那个浴桶。 腰都快累断了。 陆时雍也累得够呛,二进的院子看着不大,收拾起来还是费一些功夫。 两个人就像刚来北京打拼的小年轻,亲力亲为收拾他们自己在北京的第一个家。 当看着焕然一新的房子,于雪浓成就感满满。 陆时雍知道于雪浓不是一个耽于享乐之人,相反她的物质欲望一直以来挺低下的,至少比他认识的许多世族贵女来得少得多。 许多事情她笃信亲力亲为,所以他陪着她耐心收拾这套二进小院子。 虽然很累,但心情却意外地不错。 两人在桌前对坐,吃了来京之后第一顿安稳饭,毕竟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跟着陆时雍东跑西颠,最近都没好好看书,这落下的进度,她还得补上。她的基础本就不牢靠,再不下点苦功,上岸更加没希望了。于雪浓默默给自己排后续的学习计划。 两人简单的晚饭吃完,于雪浓还在尴尬晚上怎么睡的问题。 陆时雍披了身鹤氅,直接出去了,还告诉她,不要等他。 于雪浓瞧着陆时雍离开的背影,得,自己这自作多情了。 今天搬家累了一天,她实在不想在看书了,天塌的事都得明日再说。 陆时雍安顿好于雪浓之后,他倒是去了祖父在京城里的宅子。 陆时雍提着灯笼站在一座废弃府邸的门前站了许久,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拜帖,小儿接过去甚为恭敬地对他道:“申相公等候小公子多时,您随我来。” 一进入京城他便拜访祖父的故旧申鹤行,现如今整个新党隐隐以他为魁首,他既然来京,自当拜会。 申鹤行端坐在书房案前,一见家仆将人带来。 看着窗前隐绰的身影,申鹤行起身相迎。 申鹤行喜欢老庄之学,经常服气辟谷,随着年岁渐长,到有几分仙风道骨之韵味。 陆时雍微笑见礼,申鹤行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水,眼中带着欣慰之意,“陆家三郎!” “申伯父。”陆时雍弯腰见礼。 申鹤行将他扶起,仔细端量片刻,道了几声好。 “当年你的祖父最看重的人便是你,你祖父若是泉下有知,定然十分欣慰。” 陆时雍只是微笑颔首,并不接话。 双方坐定之后,便开始聊正事。 申鹤行非常关注西夏那边的动向,陆时雍则细细跟他阐明双方形势。 申鹤行手抚胡须,“西夏那边可还安分?” 陆时雍摇头,“迟早一战。” “这便有些棘手。”不过转念一想,西夏那边不稳当,陆时雍杀世家的事便能压下去。 “你这性子太过锋锐,你可知你在西府的行事,我们收到多少弹劾信件。”语气一转,“一向不理政事的天子,倒是将你力保下来,太后那边很是恼火。” 陆时雍敛下眉目,“不行非常之手段,哪有军饷可言。” 自打陆老尚书一死,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便被许相一行人把持。 申鹤行想着,还是得找机会往户部插人手。 陆时雍想着要不要将于小姐引荐给这位吏部尚书,他又不想她牵连太深,随即作罢。 申鹤行又细细跟陆时雍说了现下京城之中的局势,提点一二。 让他不至于抓瞎。 三更左右的天,他俩才聊完,这对于热衷修身养性的申鹤行而言简直是破天荒,忙不迭的表示要睡觉,同时也让陆时雍别走了,客舍已经收拾好了,在家里休息一晚在走。 于雪浓在陆时雍走后,痛痛快快洗了澡,又把头好好洗了。 不知是养成的习惯还是如何,明明说好今天休息的,她又拿出书本翻阅起来。 看了差不多2个时辰左右的书,陆时雍竟然还没回来。 陆时雍的事,于雪浓一直很少打听,他知道他来京城定然是有其他事情要做。 看着外头的天色,换算成时间,约莫晚上11点钟。 她不打算等他,她上床睡了。 于雪浓见到陆时雍时倒是第二日早晨,他从另外一个房间出来。 于雪浓正打算洗漱,却没想到碰到他,颔首说了声早。 陆时雍眼眸含着无限温柔道:“于小姐早。” 于雪浓一脑门子关系,这家伙又憋什么坏?他突然对自己态度这般好。又忍不住摇摇头,自己这算抖,要不得,默默唾弃自己一会。 两人又相携出去吃了早点,今日陆时雍不打算忙,他得陪着于雪浓补落下的复习进度,加上昨日他还是或多或少的向申鹤儒打听今年科考相关的事宜。 申鹤儒只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状元打马游街的心结,倒也能够理解,倒是跟他仔细介绍。 主考官的文风偏好,目前热门的考生的情况,信手拈来。 他甚至还知道西府出了苏颂这号人,文风虽稍显稚嫩,但别具一格,倒让人眼前一亮。 取他做西府案首倒也说得过去。 对于申鹤儒知道苏颂的名号,他不奇怪,申鹤行吏部尚书,在吏部深耕多年,哪里冒头了一位有才华的青年,自然会落在他的眼中。 申鹤行捋胡须感慨,看着进京赶考的士子,意气风发的少年,当年我和你祖父,还有现今的许相,都是自谦又自矜的少年,一晃五十载便过去了。当真是时间如水,往事如烟。 申鹤儒给陆时雍的建议,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终归不是正经路子,你得你祖父真传,不参加科考走仕途可惜了。 不若参加只参加制科考试,当年你祖父便是制科中的翘楚,你得你祖父亲自教诲,应当不会差,到时候下场试试。 于雪浓和陆时雍两人在一家卖早点的摊子一人要了碗馄饨。 陆时雍嗓音轻柔,犹如金玉相振,一点一点给她讲解现在科考的形式。 于雪浓听得认真,这讲的可都是干货。 她都有些好奇,陆时雍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些,同样是大家一道来的京城,她两眼抓瞎,他耳聪目明。 正当她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 有一个人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店家你也给我来一碗馄饨!” 于雪浓抬眼,想看看这谁啊,一点边界都没有。 一看是他,她就不奇怪了。 李善长一见到于雪浓,就哇哇哇的倒苦水。 什么水土不服,什么吃不习惯,京城里的酒馆,住宿有多贵,简直就是宰人。 于雪浓忍不住调侃,“你这有钱人,你还舍不得这钱。” 李善长吃一口馄饨,气愤道:“我有钱是不假,但我也不是傻子,让人宰。” 于雪浓受不了他了,吐槽道:“你可别说了,大家来京城赶考,条件好的嘛,住客栈,条件差的住寺庙。”于雪浓打量着他,“你这又不舍得花钱又想住得舒服,你想得怪美好的。” 陆时雍不喜欢于小姐跟眼前这位跳脱的年轻人走得太近。 他放下调羹,微微笑道:“吃饱了,我们便走。” 李善长才瞧见坐在一旁的陆时雍,想要给他见礼,陆时雍制止住了。 于雪浓吃得也差不多了,但让她没义气的抛下同伴,她又有点做不出来。 李善长也瞧见了他俩之间的暗流涌动,按道理他应当识趣的离开,但他在京城又没认识的人,他思量再三,决定厚着脸皮跟着苏颂。 李善长三两口的将馄饨吃完,一个大金毛闪着无辜的眼神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于雪浓当即受不了了。 “成成成,你跟我走,怕了你了。”于雪浓把李善长叫上,“我跟我表哥……”于雪浓瞥了一下陆时雍,见他没什么反应,接着道:“我们去买书,你要不要一道去。” 左右是要买书的,李善长觉得一道去,京城里的消息可是比西府灵通,他也要去探听科考相关事宜。 毕竟来都来了,不好好准备参与科考也不大合适。 只是这一路上的气氛有点子难受,陆时雍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就连一向不会看脸色的李善长,都发觉出异样。 李善长硬着头皮找话题,“咱们到京城了,按道理说得拜见一下主座。你说什么时候去比较合适?” 于雪浓思索片刻,“我们这省试还未开考呢,即便想攀关系,也得等到省试结束再说。”不然你没有这入场券,给大佬送再多东西,大佬也不会看在眼里。 李善长想想也是,现在京城里头想要攀上许侍郎的不知凡几,他们外地的士子还是别去凑热闹,先静观其变。 陆时雍选的这家书肆很大,陆时雍带着于雪浓一道先去选书,李善长不好意思跟得太紧,等他们选了一会之后,他才过去。 陆时雍与苏颂两人低低交谈着,陆时雍拿着最新的策论时不时指点一二,两人虽然无任何逾矩动作,但说不出的亲昵。他俩真的是表亲吗?他心底又一次浮现这个疑惑。 他琢磨的时候,一道视线从他身上扫过,瞬间他头皮一紧。 第56章 交锋(2章合一) 他待了一会着实待不下去,主动跑过去跟苏颂说:“他还得先找住的地方,就先走了。” 于雪浓将书本合上,“先把书买完,等会我陪你一道去。”顺便还打趣他,“你好歹也是我们西府里头排得上号的贵公子,虽说在京城地界,也不能被比下去。” 李善长笑了笑倒也没反驳。 “客栈订得越晚就越贵,我都后悔没去住客栈,自己租了一个小院,什么活都得自己来。等会我买完书之后,我估计还得找人给我做一下三顿饭,洗衣裳的活计。”于雪浓拼命给他传授自己踩坑的经验。 谁知李善长倒是感兴趣,主动凑过来问道:“你那还有空房间没有,算我一个,租金我跟你平分。我也懒得去听那帮人高谈阔论,无聊透了。” 于雪浓想着有人能帮自己分担些租金,有点心动。 她眼巴巴的看着陆时雍,陆时雍哼了一声,在她耳边道:“当初我说我来给你付房钱,你不肯。” 当真什么都瞒不过他,自己想回点血的想法一下。 对于钱这块陆时雍看得不是很重,不知道为什么于小姐在钱这一块分得特别清楚。 你是你的,我是我的。 她要是没钱,她直接拿着我给她的私印去宝丰隆取银子。 陆时雍长睫微垂,纤长的指尖翻阅手头的书卷,“随你。” 于雪浓原本以为她要说一大箩筐的好话,这般轻易就揭过去了,“左右我这段时间会很忙,你跟他在一处也算有个照应。” 于雪浓仰着头问道:“你就不回来了吗?” “会回来,就是有些晚,你晚上不必等我。我就睡你隔壁房间。” 于雪浓点点头,同时也觉得很奇怪,他们俩明明互通心意没多久,怎么弄得比以前还生疏了。但转念一想,她也没多久就要省试,确实不应该为男女私情上分神。 他们住的长街叫状元街,买完书之后,于雪浓便带着李善长先回她赁下的小院子。 陆时雍不在场李善长瞬间活络了下来,忙不迭地拉着于雪浓咬耳朵。 说当时在佛诞寺里头,你所住的禅舍起火,又找不着人,可把许侍郎急坏了,差点就要冲进去。幸亏寺中僧人眼疾手快将许侍郎打晕过去,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最后还是一名小沙弥急急跑过来告诉我们,你和你那表兄先走了。 “子容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先走了都不跟我们打声招呼,许侍郎醒了之后听到你和你表兄先走,整张脸都不好了。”李善长又将胳膊搭在于雪浓肩膀上,“每每我觉得你要得许侍郎青眼的时候,你总会出其不意的将许侍郎狠狠得罪一番。” 于雪浓:…… 索性就要到自己租住的小院,她赶紧打断他的侃侃而谈。 “昨日我们刚刚收拾的,你随便挑一间住下。” 李善长倒是比于雪浓还激动,“你这院子瞧着真不错,有树有花草,等开春了,我买些山茶种在这院子里,等花开时,咱们坐在校园里头读书品茗,也算得上一番风雅之事。” “这次省试还不知道什么结果呢,你还想着开春之后的事,等咱们考完试,都春末了,你的山茶早就过了最好的移栽时间。”于雪浓给他抱了新的被褥,让他自己收拾。 她可没闲工夫跟他磨蹭,她得回房里看书。 陆时雍给她挑的这几本书均是主考官张愈年轻时候写的诗文策论观点,让她大致揣摩主考官的偏好。 他在书肆之时便借笔,拟了几道策论题,夹在书册之中。 陆时雍之所以没跟着她一道回来,是有人来邀他前去做客。 陆时雍并未向她解释,他去何处,拜会何人。他不说,她便不问。 昨日陆时雍拜会申鹤行的消息,早就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 端坐在高处的少年天子,眉眼中有遮掩不住的喜色,“你是说陆明允已经到京城了。” 少年天子站起来,双手背在后面,忍不住的走来走去,“他倒是一个有胆气的,敢在这风口浪尖回来。” 不过转念一想,他与他祖父陆老尚书感情深厚,过几日便是她祖父逝世三年的寿诞,他至纯至孝,能赶来不算奇怪。 那他也替他做一次脸,“传令下去,陆老尚书以前的宅子派人收拾出来,打理妥当,省得他来京城没个住的地方。” 身侧的内侍黄锦到有些拿不准主意,委婉提醒,“太后那边怕不好交代。” 少年天子与高太后的矛盾基本上摆在明面上,少年天子冷笑一声,“朕的嫡亲舅舅还在牢里头关着,太后不会关注朕有没有收拾一间宅子。” 黄锦领命告退,皇上跟太后之间的斗法,他们这小虾米还是不要掺和。 少年天子心情大好,陆时雍的回归,似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左右无事,他便去瞧瞧皇后,毕竟她也给自己生下第一个儿子。 虽然他在跟高太后博弈,但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血脉相连,他不想将他的孩子成为自己和高太后争权夺利的工具,他其实很喜欢他的儿子。 他还未去到坤宁宫,高太后倒是派人去请他去崇政殿。 国家大事哪次不是她的一言堂,叫自己去做什么,还不如去皇后那,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 崇政殿内,高太后、许相、申鹤行、陆时雍在一块。 传太后懿旨的小黄门回来复命,高太后冷笑一声,当真是面子功夫都不打算做了。 申鹤行眉头微微蹙起,这小皇帝太过乖张任性,高太后在怎么说也是他的嫡母,嫡母相邀焉有不来之礼。 许相的想法与申鹤行不谋而合,许相道:“再去请皇上,并问皇上一句君有三乐,三乐何如?” 许相这个问题化自《孟子》,原文为: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翻译过来便是君子有三大快乐,称王天下不在其中。父母健在,兄弟平安、没有怨恨,这是第一大快乐;上不愧对于天,下不愧对于人,这是第二大快乐;得到天下优秀的人才进行教育,这是第三大快乐。 父母兄弟,手足之情,在孟子看来是人生的,天伦之乐,乐在融融,此乐居三乐之首。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孝。大梁以孝治国,而今我们的皇上为人子却连孝顺都做不到,更何谈,上不愧对于天,下不愧对于人。 少年天子得了小黄门的信,当即脸色白了下来。许相是当世大儒,最重德行与风骨。自己这算是撞他枪口上去。 少年天子忍不住埋怨,刚刚你为何不说清楚。 小黄门心里也苦,您自个话只听一半,现在又怪起别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看着还在发愣的小黄门,少年天子火急火燎的赶去崇政殿。 他做了三年多的傀儡天子,在认错方面他可是业务纯熟,首先便是跟高太后道歉,词意恳切,配上微红的双眼,很是唬人。 高太后也不想太跟他计较,既然天子已经铺台阶了,她也便搀着天子的手下去。 一向温和的许相倒是难得唱了一次黑脸,还将自己的官帽摘去,跪在地上。 “大梁以孝治国,天子对太后最基本的恭顺都无法做到,这是他这个做臣子的失职,恳请皇上同意臣仡佬还乡。”许相还在解自己身上的衣袍。 高太后和天子都愣在当场。 尤其是天子,立马过来将许相搀扶起来,在一次表明他错了,驳回许相的离职申请。 开玩笑,即便许相想要撂挑子不干了,也不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孝的名头,逼着宰相辞职。 自己这名声那可以不要了。 他是坚决不会同意。 高太后那边也有些慌神,满朝文武她最信赖地便是许相,他若是挂冠离去,自己又如何能支撑得住。 高太后立即接过天子的话头,两人一起挽留,一时间又重归母慈子孝的场面。 申鹤行和陆时雍则站在一旁矜默不语,最后高太后将他们挡在台前。 高太后看着站在一侧垂眉敛目的青年,倒是笑了起来,“你便是陆老尚书的孙子。”一只手狠狠拍在桌上,“你好大的胆子!” 高太后以为陆时雍会跪下讨饶,谁知眼前的年轻人,稳稳立在一侧,全然不在意。 “卑职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奉谁的命令。” “自然是邱将军,青州军许久不曾拿到朝廷给的补给,但青州军不能没饭吃,邱将军便要在下查一下,理清当年那笔糊涂账。”陆时雍毫不犹豫的将锅甩给邱将军,他是端世家不错,谁让他刚开始没立即给他配备足够的人手。他才不会做好处别人拿,锅他一个人背的意思。 对上邱将军,高太后果然气短上一节。 邱定坤当年为了避免自己走上于青的老路,他不成亲,不要孩子,不回京城,死窝在青州军,整个人就是一块滚刀肉。 陆时雍接着道:“太后您的胞弟在西府侵占800亩军田,改军户为佃户耕种土地。整个西府其他世家莫不进行效仿。在下不过是杀鸡儆猴而已。” 高太后脸色瞬间不好,她的母家变成了他口中的那只鸡。 高太后站起来,走到陆时雍跟前,“你叫什么名字。” 陆时雍的身子弯得更低了,“在下名叫陆时雍。” “很好,颇得你祖父真传。” 申鹤行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以为陆时雍多少会委婉一些,谁知他这一上来便亮刀子。 申鹤行出列打圆场,“到底是年轻了些,处事难免有些急功近利。” 高太后倒是打断申鹤行的话,只是看着陆时雍道:“看来你对当年哀家贬谪你祖父之事颇有微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敢有怨。” 天子独坐高处,捧着一盏茶,茶雾袅袅,到不辨喜怒。 许相看了一眼天子,很显然自己刚刚对他说的话,天子并未放在心上。 何况纵容胞弟侵占军田本就是高太后御下不力,天子作壁上观他亦找不出疏漏。 许相微微咳嗽一声,“陆小友,我知你想要革除弊病之决心,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借由酷吏手段行事非君子所为。” 许相看着眼前的青年缓缓道:“即便你们有任何不满,应当先上折子过来,交于三司商议,三司长官根据你们奏报的内容酌情行事。” 陆时雍笑了笑,难怪那时候自家祖父给许相公的评价是一介书生耳。 “若是真如相公所言,青州军等不到朝廷的拨款,拿不回侵占的军田,二十万的青州军靠什么过活?许相您告诉我。” 许相瞧着他眉眼间的流露出的锋锐,倒有几分故人的影子。 许相未置可否,淡淡说道:“陆老尚书当年坚持的新政,完全是祸国害民之政!而今全面恢复与民休息,对外也不会像先帝在时那般强势,青州军现下守成即可,如有必要也可进行裁撤。” 申鹤行当即提出反对意见,“若没有新政,朝廷哪有多余的银钱,充盈国库,豢养军队,夺回西府三镇!就连你我的俸禄都离不开新政!” “现如今朝廷奢靡成风,不知何为朴素。基层新政官吏对百姓横征暴敛,只为完成上头求财之任!” “八百里急报,八百里急报!” 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递到天子手中,天子展开一看,原本微微上扬的唇角迅速一平,他给陆时雍打了一个眼色,此番你怕是不好收场。 高太后将奏报看了之后,狠狠觑了眼陆时雍。 挨个将奏报递给许相和申鹤行。 高太后道:“传令下去,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悉数到崇政殿议政。” 陆时雍接过奏报看得分明,西夏那边的小殿下得急症去世,他的阿达将小殿下的死归结于大梁,现下他们兵临城下,交出陆时雍,今后的岁币翻一倍,并且退回西府三镇。不然他们的铁骑便会踏破山河,直取京城。 第57章 陆时雍下狱(2章合一) “来人,将此子给我押入大牢!”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是他陆时雍为了个女人给小殿下下毒。 邱定坤那边是说没下毒,但梁建章给的说明下毒之事尚未可知。很显然西夏那边便是借机发难! 刚刚一言不发的天子反倒发声,“西夏人还未攻打过来,我们自己反倒先乱了阵脚,迫不及待的想要丢几个人出去平息西夏人的怒火,未免太软弱了些。” “皇上,你以为哀家和许相不想彻底将西夏人打服吗?不想彻底结束岁币朝贡。新法实行二十年,百姓有说新法好吗?你们这群人不过是借新法由头甘食自肥!”高太后想着二十年前她的亲族一个两个跪在自己的面前,恳请废除新法。 “但彼时先皇不过而立之年,正是意气风华,纵使新法被无数百姓诟病,但王相和陆老尚书总是以国库日渐充盈为由让先皇继续支持新法。 当年你们这群新法之人怎么跟先皇承诺的,不损民力却使国库充盈。若不是泽州之地爆发农民起义,先皇还被蒙在骨里。 一直以来不遗余力支持新法的先皇也犹豫起来,你们便以收复失地为诱,继续将先皇绑上新法的战车上,此等做法可是为臣之道?” 高太后又道:“天子与哀家所求不高,唯愿治下百姓活得安乐自在一些。” 朝堂之上所有争论,最后都会落脚于两党之争。 高太后张牙舞爪,叫嚣废除新法。但新法推行二十余年,门生故吏遍布整个朝堂。高太后也好许相也好,想要抓回失去的权力,又谈何容易。 处于风暴眼中的陆时雍,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小殿下当真是不中用,这般便死了。 左右他也未将宝压在他身上。 对于陆时雍的处置,按照高太后的意思便是杀之平息西夏人的怒火。 申鹤行差点将心里话骂出来,妇人之见。 许相倒是给出他的意见,高太后处罚的温和版。他们不杀陆时雍献给西夏,亦不打算迎战。他们会将陆时雍交给西夏人,让西夏人自行决定他陆时雍的死活。 陆时雍黑亮的眼珠子,倒是朝许相看了一眼,腌臜之事从不沾手。朝堂之上倾轧之地,手不沾血,便能登临高位,他头一个不相信。 许相这话说得毫无破绽,无论在新旧两党之中秉持中正。 陆时雍唇角微微扬起,丝毫不在意。 倒是申鹤行挺身而出,反问道:“太后,若是献陆时雍给西夏仍不能让西夏人撤军如何?” 太后道:“皇上和哀家会从传胪寺择一名口齿清晰的官员游说西夏,命其退兵。” 申鹤行微微一笑,扭头问许相,“许相以为如何?” 许相静默片刻答道:“西夏人兵临城下,所求不过是西府三镇。老夫曾大致做过估算,吞下西府三镇牵扯甚大,耗资靡费且三镇百姓多与西夏杂居,法令所到之处,犹如空文。大梁若是与西夏一战,西府三镇首当其冲,为本补不归附之民牵累中原百姓大害。” 少年天子唇线紧抿,常年带笑的眉眼俱是阴鸷之色。 陆时雍倒是第一次抬眼与少年天子眼神交错,崇政殿内恰好一缕阳光拂过,犹如碎金洒在陆时雍长而翘的睫毛,他的神情好似隐入阳光之下,晦暗不明。 新党最引以为傲的事情便是夺回西府三镇,而许相的话便是彻底抹杀新法最大的功绩,这纯属两党意气之争。 申鹤行懒得跟他们多费唇舌,若是天子不傻的话,他定然会有所筹谋。 崇政殿陆陆续续有官员赶到,加入此次论战。 等于雪浓得知陆时雍消息之时,倒是三日之后。 还是许庭策找上门,给她透露的消息。 于雪浓当即愣住,她一直以为陆时雍在京城忙着会见故人,掌控京中形势,他向来智计百出,怎么可能把自己折进去。 她第一反应便是骗人的,他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为什么他要做什么总是要把自己往很惨很惨的境地去折腾。 话虽然这么说,但于雪浓忍不住去替陆时雍担心,并且此次下旨将他关入刑部大牢的人还是高太后。 她记得当年陆老尚书之死后面也有高太后的手笔。 陆时雍看似云淡风轻,安适娴静的模样,她知道他性子里的偏激与疯狂。 她似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明明已是春日将近,她反而生出些许寒意。 一直以来她与陆时雍的诉求并不一致,她更多的想法是查清父兄死因真相,知道当年到底发什么事,她会在律法的范围之内将构陷父兄的人绳之以法。 在任何时候,她都希望自己是理性,拥有是非之心的人,而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怪物。 而陆时雍则是想要报复,他把祖父的死全然归结于高太后,他从未掩饰自己对高氏的敌意。 她知他聪颖绝伦,郎艳独绝,但他的行事太像一柄开刃的刀锋,锋芒毕露,割伤别人的同时亦会伤到自己。 鸦羽般浓密地睫毛落在眼睑处,打上浓重的阴影。 西夏的小殿下怎会在两国剑拔弩张之时突然去世,于雪浓其实对小殿下并无恶感,她并不是纯粹的古人,没有其他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恨意。当初在小楼见到他时,明明是一位生机勃勃的少年人。才多久便成了一捧白骨。 她突然很害怕陆时雍会和小殿下一样,突然的出现,又遽然离开,一点准备都没有。 于雪浓很想去见见陆时雍,她想亲眼确认一下他的境况。 针对于雪浓的提议,许庭策不赞同,现在许多人都盯着陆时雍,人家避恐不及,你还拼命往上凑。 于雪浓听到「避恐不及」四个字,嘴角扯出一丝嘲讽地笑意,当年她爹被贬陈州,身死他乡,想来他们便是避恐不及。 不然怎么在明知有婚约的情况下,扭头娶了郡主。 许庭策向来心思灵慧,他张口想要解释,但解释又有什么意义,站在雪娘的角度去看,他的确是在第一时间弃她而去。 君子论迹不论心。 许庭策不想他跟雪娘之间的聊天总是围绕着陆时雍,他此次过来是想最后一次劝她,让她放弃科考。 他知道她想要查什么,但于大人的事情是整个朝堂讳莫如深的话题,只要高太后掌权一日,这件事便不能碰。 若是她愿意的话,他可以将她还活着的事情告诉父亲,毕竟当年于大人是被追封为「中书令」,而雪娘作为于大人唯一的女儿,完全可以借助她自己的身份获得一切。尤其是在西夏兴风作浪的当口,无论朝中官员还是普通百姓均怀念于大人的功绩。 针对许庭策的提议,于雪浓却道:“若是一开始我便想要荣华富贵,我何必隐姓埋名,最后还赔上自己的未婚夫呢。” 许庭策嘴里有些涩然,“其实我可以解释,你知道的……”我一直心系于你。 “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要的从来不是身份,我只不过是想要知道我父兄身死的真相,我亲眼见到有人把我哥哥推下山崖,你让我踩着父兄的鲜血锦衣玉食,我做不到。” “但你会因此搭上你的性命!”她怎么就不明白呢,有些东西能碰,有些东西不能碰。非得跟陆时雍一样,将自己折腾到大牢里去才会安生。 于雪浓敏锐地察觉出许庭策话里的漏洞,她不过是想要知道父兄身死的真相,怎么就牵扯到「有些东西不能碰」 “庭策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看在幼时的情分上。”她一直知道许庭策对她还残存着些许好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其实不介意利用一下。 许庭策一反常态的硬下心肠道:“就是看在咱俩过去的情分上,我才过来提醒你。那里头的水很深,你不要去碰!我不会害你,你就不能试着相信我吗?” 我哥临死前拉着我不住念叨许家!你说我该怎么相信你!于雪浓狠狠掐住自己的手掌,不让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泄露。 许庭策似知自己刚刚说话重了点,他毕竟跟雪娘三年未见,她不信任自己情有可原。他不能将她逼得太狠,逼狠,则是将她往陆时雍那推。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陆时雍手提长剑,闲适优雅的将刺探雪娘身份的人悉数绞杀,闭上眼他都能闻到他剑尖上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陆时雍残忍偏执,雪娘善良温驯,他俩不是一路人。他不能着急,一直以来他的耐性便是极好的,他会一点一点重建他与雪娘的信任,将她从陆时雍那个疯子身边拉过来。 于雪浓未曾觉察到许庭策百转千回的心思,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陆时雍下狱了。 她不相信陆时雍会轻易引颈就戮,他定然有自己的筹谋,于雪浓如此安慰自己。她应当稳住,现在最重要便是省试,她不能分心。 说不定等到省试结束之后,他便自己出来了。许庭策说得没有错,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陆时雍,她凑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无论她有多少不去的理由,但她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心底的声音告诉她,她想见见他,她要亲眼确认他在刑部有没有受罪。 许庭策肯定不会帮她,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想在牢狱要过得稍微好一点,少不得用银子进行打点,尤其是他这种还是被高太后亲自下旨关下去的,不仅仅需要花银子,而是找人保他。 于雪浓仔细翻了翻记忆里京城里与自己相熟的人物,她忍不住苦笑,当年她爹作为枢密使,父兄又很宠她,她是整个京城艳羡的对象,她本就惫懒,很少参与京城交际,除了许家,跟其他京城人家全无交集。 于雪浓也觉得很奇怪,当年父亲明明更偏向新党阵营,尤其是陆老尚书对父亲更是铁杆支持。怎么自家跟陆家反而不亲近。 一想着旧事,于雪浓便有些头疼。 叹了口气,自己唯一能够想起能够捞陆时雍的人,竟然只有许庭策。 许庭策在她这里并不能多待,省试在即,礼部还有许多事要忙,许庭策不能在她这里多待。再者雪娘还要参与省试,科考之前与他见面对她并不好。 许庭策来得快去得也很快。 好似真的只是过来确认她过得好不好。 许庭策走了没多久,李善长提着食盒往回走。 于雪浓道了句幸好,许庭策再晚一些,他们便碰上了。 现在她可没有心思跟李善长解释为何许庭策会在自己这。 他瞧着于雪浓站在门口,隔着老远李善长冲着她挥手,颇为稀奇道:“我还以为子容你在房里宅到天荒地老。” 宅这个词还是他跟于雪浓学来的。 “这京城最着名的酒楼名叫东来顺,我可是排了许久队才买到他们家的招牌菜,叫凤凰游。”李善长将这凤凰游摆在桌上,跟于雪浓科普「凤凰游」的来历。 于雪浓一瞧,“这不就是板栗烧鸡吗?” “我跟你讲,文人的嘴骗人的鬼,我劝你不要信。”后世玩烂的套路,找些写诗大触,做做诗,搞搞曝光,忽悠得人一愣一愣的。 李善长半信半疑,于雪浓直接扯了一个鸡腿递给李善长,“你自己尝尝。” 李善长接过去,咬了一大口,咀嚼片刻,脸色不好,最后直接吐出来 气得哇哇叫,“我还排了1个时辰!” 于雪浓没多少胃口,用筷子碰了碰,便打算出门。 李善长倒是说起他在东来顺的见闻,“子容,你说京城的人就是没见识。他们现在特别担心西夏人打过来,西夏人要打早打了,都开春了,草籽都长出来,他们怎么可能会打过来。我在西府之时,一年不知道要听到多少次西夏人来了,不也没来吗?这帮京城士人当真没种。” 看来消息传得很快,要开战的消息,甚嚣尘上。 “这次跟以往倒是不同,这次西夏的小殿下死了。”于雪浓披上外袍,准备出门。 李善长觉得不对,“小殿下怎么会死,西夏可汗最喜欢的儿子。” 于雪浓将外袍的带子系好,“这谁又能知道。”她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先去碰碰运气 第58章 探监(2章合一) 于雪浓还未从状元街出来,李善长便追了出来。 她今日有事,可没空陪他瞎逛。 李善长将折扇一展,“你以为就你有事,我家在西府家大业大的,有消息我能不赶紧往回递吗?” “小殿下死了这个消息还是从西府传过来,你火急火燎的给家里递的消息,人家早就知道了。” 李善长颔首,苏颂说得确实也有道理。 “这两国开战,你又有什么事?”李善长狐疑道,“平日里只知闭门读书的人,今日破天荒的出门。” 于雪浓有些不耐,平日里他刺探刺探,无所谓,今日她真是有事。 事有轻重缓急,既然苏颂不肯说,李善长便也不去过问。 只道是,“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可以叫他。” 于雪浓点点头。 她先找了一处离刑部大牢近的茶寮,随意点了杯茶水。 瞧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瞧着人家是如何打点,于雪浓默默记在心里。 陆时雍是高太后亲自下旨送到刑部大牢里的,定然不会关押在普通牢房。 于雪浓拿出一个碎银子,将小二招呼过来,让他给自己讲讲,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他第一次来京城,想听一些趣事回去说给家里人听。 小二将银子放在手里掂掂,瞬间眉开眼笑,“客官您可是找对人了,这京城里头发生的趣事,我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二略略凑近道:“尤其是离我们茶寮最近的刑部大牢,有什么稀罕事我们都知道。” 于雪浓装作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那劳烦小哥给在下好好讲讲,省得在下出来游历一番什么都不知道。” 将这些天刑部关押了哪些犯人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 “其中有一位年轻的公子,长得当真是俊俏,我随着我爹在这卖茶十年都没见过他这般容色的青年人。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手脚都戴着镣铐。” 于雪浓勾勒着陆时雍的形象,在她眼中清艳绝伦的青年又一次折戟,她心里很不好受。 “像寻常的小蟊贼,打家劫舍不伤及性命的,便只是用麻绳缚手;一般手脚带着镣铐的,基本上为重刑犯。” 刑部有三层,第一层关得是普通人,第二层关得是穷凶极恶之人,第三层关得是达官贵人。” 于雪浓默默记下,谁知小二又说:“现在犯人多,刑部现如今地方捉襟见肘。都是囫囵关在一处。” “一进刑部大牢,基本上都会挨上一顿打。交二十两银子,不伤及骨头,养上一个月就能好;若是交上四十两,则顶多受些皮肉之苦;若是交上一百二十两,牢头便就做做样子,一点伤都不会有。” 于雪浓心下盘算,陆时雍不是一个不知变通之人,自打他流放之后,他现在身上会习惯性的揣几张银票。 小二见于雪浓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他料想到眼前的人应当是家里有什么人犯事了,变着法子来打听。 他和他爹将茶寮开到这,便是做得牢狱里头的生意。 小二压低声音道:“我家兄长便是在牢里头的狱卒,若是你愿意花些银子,有些事可以替你办。” “多大的事都可以。” “那要看你能出多少银子。”小二搓搓手,笑得一脸谄媚。 这就是送上门的肥羊。 于雪浓目的达到,她就是要找一个地头蛇的人物,官小,贪财。 小二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当即就让他爹去传口信。 把哥哥叫回来,这里又一笔大生意。 于雪浓假意装作被人识破的模样,“也罢,不过是沾些亲的腌臜亲戚,若不是家中长辈,我才不趟这趟浑水。” 于雪浓的这番话清晰的向他们传递一个信息,他有钱是不假,但他要捞的人跟他关系不算亲密,打点的钱不会太多。 小二捏着那一角银子,这种便是最难办,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咬咬牙还是应承下来。 于雪浓花了3两银子,跟着长喜也就是这小二的哥哥,扮做刑部发放饭食的牢头。 长喜还颇有职业素养,还给她弄了一套小吏的衣衫。 因为于雪浓说不知道腌臜亲戚叫什么名号,长喜便想出这法子,一个牢房一个牢房里去瞧。 反正这3两银子只是帮他找到人,等两人见面之后,抱着哭诉一番,定会再次求到自己这来。 他便在问他们要银子。 水磨工夫,一次要几两银子,多来几次总归能从他身上刮下一层银子来。 于雪浓便借着给犯人发放饭食的功夫,挨个查看犯人。 发放饭食的时候,有一个犯人道:“你是新来的。” 他倒是颇有谈性,“只有你们这新来的牢头,才会蹲下身子给我们将碗放好。” 于雪浓眉头微皱,并不想节外生枝,长喜不耐烦陪他挨个犯人查看,只说在外头等着,长喜的做法反倒正合她意。 于雪浓提着装饭的筒,正打算离去。 这犯人嘟囔道:“好不容易来个新面孔,又是一个无趣的,尤其是前三日来的那人,白瞎了他的好皮囊。” “那人在哪里?” 犯人不疑有他,“他犯的事比较大,不知道被关在哪,反正听说那人骨头挺硬的,都挨了几轮鞭子了。” 于雪浓咯噔一下,她满脑子的都是陆时雍挨打的场景。 她上一次见到陆时雍受伤还是在流放途中被箭矢伤到了肩膀,流放期间条件有限,总是反复溃烂。这次进刑部大牢,又挨了几轮鞭子,会不会又引起旧伤。 于雪浓心下愈发着急。 她将所有犯人都看了一遍,愣是没找到。 长喜催促她赶紧离开,于雪浓仍旧有些不甘心。 给犯人放饭的时候,她隐约听到过,有些犯事的犯人会关到水牢。 于雪浓借口上茅房,长喜虽说面色不耐,但挥挥手让他快去快回。 于雪浓赔着小心,一路摸到水牢,小声喊着:“陆时雍,陆时雍。” 倒是传来一阵水声和铁链相撞之声。 陆时雍压下嘴里的血腥之气,装作若无其事道:“小可倒是让于小姐操心了。” 于雪浓瞧着他里衬衣衫被鞭子打得渗出血水,没有一块好皮肉。现在又泡到脏水里,这铁定会感染,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于雪浓心下疼极又恨极,“你在西府好好的,干嘛来京城蹚这浑水。你非得把自己的命搭上去才行吗?” 她现在不过是半只脚踏入官场的士子,搭救高太后放在牢里的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你不是在京城有许多故旧吗?他们不帮你转圜一二,就让你在这水牢里呆着,你这结交的都是什么人。”于雪浓恨恨道。 陆时雍轻轻咳嗽两声,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不急。”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急。”于雪浓一屁股坐地上,“我都快急死了。” 她好似想到什么,“实在不行,我再去求求许庭策,让他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一把。” “不行!”陆时雍想也没想便拒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无用的自尊心做什么。只要他能把你捞出来比什么都强。”于雪浓骨子里仍旧更认同自己现代人的身份,什么骨气,自尊心都比不过现在的实惠。 陆时雍怕她乱来,无奈道:“高太后现在逼我交出青州军的令牌,当年先帝给了一张令牌,唯有那张令牌才能将青州军收归己用。现在西夏强势,正是逼迫的好时候。” 她全然没有想到陆时雍这趟牢狱之灾竟然是她手头那块令牌之故。 她记得哥哥死的时候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那块令牌。 陆时雍将于雪浓的神色收到眼底,他微微喘口气,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倒是吐了一口血。 于雪浓当时有些慌了,忙不迭的表示,自己马上去叫人。 长喜阴着一张脸过来,“你要害死我啊!他可是太后娘娘关押起来的人。快走快走!”难怪他死活不说犯人的名字,他可是最顶端贵人发的话。 他一个小吏如何吃罪得起,出来之后于雪浓将银子塞到长喜手中,长喜仍旧面色不虞。 “你想捞他出来,你得去找能通天的关系。” 长喜一点都不想跟关在水牢里头的犯人扯上关系,他就赚点小钱,水牢里头的人都是有大背景的,他一个都惹不起,随即将于雪浓给他的银子全还回去,“你的钱我也不要,你不要说你见过我。” 于雪浓还想说什么,结果长喜直接将大牢门关紧,碰了一鼻子灰。现在留在这益处不大,她得想想别的法子去捞陆时雍。 她刚从刑部大牢离开没多久,到看一个年轻人带着小厮两人手里拿着一包银子鬼鬼祟祟,听他们嘴里念叨着,这点钱应当是够刑部打点。 她瞧着那两人衣衫华贵,荷包鼓鼓,一看就是非常标准的肥羊,若不是她有事,她都想过去宰一刀。 于雪浓从他俩身边擦身而过,倒是依稀听到明允两个字。 不会这般凑巧,她打算还是先试探试探。 “你们也是来刑部捞人?”于雪浓故意搭讪。 正太模样的年轻人一脸防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于雪浓一脸无辜道:“我刚刚也是从牢里探监出来的,这里头门道可是多了。我是瞧着公子面善,忍不住提点一二。” 年轻人听了之后倒是没有立刻走掉,只不过他旁边的小厮有点烦人,说他是骗子,爷不要信他。 当着她的面被人说是骗子!于雪浓面子上不好看。 想着为了陆时雍,自己得忍忍。 她本着做熟不做生的原则,将这年轻人又引到那处茶寮。 小二见到于雪浓,面色不虞,拜他所赐,他被他哥臭骂一顿,说他什么活都敢接。 于雪浓好似瞧不见小二满脸怒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意思是她知道刚刚对不住他们,这不又给他介绍一个新主顾。 小二瞧了新主顾一眼,看过去确实是一头鲜美的肥羊,手里抓着钱袋,一看就是棒槌,不宰他宰谁。 于雪浓颇为贴心的提醒,人姓赵,叫赵公子。 小二觑了一眼,“赵是国姓,莫不是有大来头。” 于雪浓暗道看来自己是赌对了,但为了诓小二,“谁家没几个不成器地亲戚。”她计划暗地给长喜使点银子,让他跟着赵公子,看看他找的人是不是陆时雍。 说实话于雪浓心里也有些打鼓,若是有门道的,怎么会跟她一样跑到刑部大牢门口碰运气呢。 死马当活马医。 这茶寮里头的小二当真话术了得,三两句话的功夫便哄得这赵公子荷包里的钱在他手里。 赵公子身边的小厮急的团团转,一看他们这帮人就是一伙的,很显然他们就是在仙人跳。 公子怎么就看不出呢。 赵公子衣衫不菲,带的小厮也自有一番气势,怎么看都是有背景的人物。 怎么突然找他这种小虾米,他不像他弟弟一样见钱眼开,倒是不顾给他打眼色的弟弟,开口拒绝。 赵公子笑眯眯地将长喜拉到一边,掏出一块令牌, 长喜大惊失色,若是没看错的话这块令牌是内廷的,他想去行礼。 却被赵公子一把拽住,压低嗓子,“你只管带路,其他的不必多问。” 长喜忙不迭的点头,看来探监的也是有来头的。自己这算是彻底被拉上贼船,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于雪浓故意跟赵公子的小厮套近乎,故意说自己受人之托,来找人,那个人叫明……允还是允……明来着。 于雪浓装作记不得的样子,“你们若是能进去,能不能也帮我打听打听。” 赵公子一脸若有所思,看来之前他说的话被他听到了。 他现在对谁都不太信任,万一是高太后派过来的人呢。 他好不容易从宫里溜出来,不想堂而皇之的表露身份,他便来刑部大牢门口碰碰运气,抓一个小虾米引路。 虽然跟他计划有些偏差,但殊途同归。 很显然这个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少年天子赵桓,他身侧的小厮就是最得他信任的内侍黄锦。 进大牢之前,赵桓让黄锦将李公子留下,一切等他见到人再说。 黄锦有些犹豫,皇上只带了他一个人,放主子独自行动,他这做贴身内侍的人不太放心,实在不行便把暗卫叫出来。叫他们看着李公子,他还是陪着皇上去牢里。 天子倒是说:“自己若是折在刑部大牢里头,刑部的人脑袋可以全部搬家。” 黄锦知道少年天子看着昏聩,内心是一个有主意的,他与太后娘娘总有一场恶斗。 黄锦觑了眼李公子,这人怕不是入了皇上的眼,端看这人的造化。 还无知无觉的于雪浓,还在跟小二努力套近乎,想要借他之口多向他哥打听点消息,最好是能告诉她,那李公子到底什么来头,见的人到底是谁。 小二都一副招架不住的模样,黄锦倒是主动跟小二解围,“我说李公子,你就不要为难人家。” 于雪浓见黄锦没有赶她,她也就顺势坐下,她也要等着赵公子探监回来的消息。 第59章 借力郡主(2章合一) 黄锦也不多问,只是给她递了杯茶水,于雪浓道谢。 现在坐下,于雪浓脑子里反复思量陆时雍的那番话。 他今日的牢狱之灾便是父亲手头那块令牌有关。那块令牌是当年先皇赐予父亲的,先皇自知父亲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无缘无故被贬陈州,一是为了安抚二是留一个气门将调配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给了父亲。 也许当年父亲身故就跟这块令牌脱不了关系,于雪浓如此做想。 于雪浓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啜饮。 今日在水牢里,陆时雍只提及令牌未曾提及高太后,甚至连西夏小殿下之死都未曾提及。 而许庭策却正巧与陆时雍说的相反,只说由于西夏小殿下死了,高太后为了平息西夏人的怒火将陆时雍下狱。至于令牌的事,压根没提。 她自认为对许庭策还是有些了解,他是端方君子,古朴清正,他没有立场向自己隐瞒令牌之事。 于雪浓努力让自己不去疑心陆时雍,她跟他从一开始便是利益联合,彼此都有保留。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便不如自己跟许庭策之间年少情谊来得干净纯粹。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从回忆里一点一滴寻找蛛丝马迹佐证自己的论点。 她与陆时雍相处的过程中,陆时雍没少向自己打听那块令牌的下落。 两人互通心意之后,陆时雍一次没提过令牌,今日倒是第一次。 哥哥临终前告诉她,那块可号令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是他们家的催命符,亦是妹妹今后的保命符。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候才能拿出来。 她的脑海中一会是她哥躺在她怀里字字泣血的嘱托,一会又是陆时雍一身素衣浑身血迹在水牢里泡着。 于雪浓知道,其实最好的方法便是作壁上观,等一切分明再说。 令牌在她手里,才是她最大的底牌。 但她做不到,她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将陆时雍丢在水牢里不管不顾。 为今之计还是先把他从水牢里捞出来,许庭策直白的表示他不会去帮忙,还能有谁? 茶寮外倒是有一位明丽的少女打马而过,空中弥漫着阵阵香风,后头跟着一群家丁叫苦不迭。 倒是难得带来几分松快。 于雪浓敲了敲脑子,怎么把梁羡可这号人忘了。 自从梁羡可去了西府便和许庭策闹了矛盾,梁羡可借口身体不适便一直住在郡主府。 许老夫人一直劝说许庭策服个软,毕竟她是高太后做得媒,她又是皇后的外甥女,不看僧面看佛面。 许庭策直接挡回去,“他心里有数。” 这鸡飞狗跳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若于家没倒台,自家儿子跟于家小姐两人青梅竹马,自是举案齐眉。 现在说什么也是晚了,许相倒是不大在意,只是劝说自己夫人,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仲豫和郡主的事,他俩自己折腾去。 许老夫人见没人站在她这一头,自讨没趣,她也懒得管了。 大儿子是个主意大的,她去看自己的二儿子和小儿子,他俩虽没有大儿子聪明,但都是踏实孩子,娶了妻子生活过得甚是和美。 于雪浓问小二借了纸笔,给梁羡可写了一封信,许庭策找到他青梅竹马的于小姐了,正打算跟许相坦白,让许相做主跟高太后求一个恩典。 于大人死后可是被追封为【中书令】,于小姐作为于大人唯一的骨血,现在西夏又在闹事,于大人在的时候,西夏可是不敢跳脚。民间对于大人的感情,于小姐的封赏可不是靠后宫姻亲扒灰来的郡主可以碰瓷的。 听闻于小姐对许庭策旧情未了,怕是想要鸾情再续。 于雪浓狠起来,连自己的谣都造。 这封全是谣言的信件就递到梁羡可手中。 许庭策本就对于小姐余情未了,整个许府上下哪个不觉得于小姐与许家郎君最是相配。自己就是他们不得已的选择! 既然她跟许庭策已经在一起了,她便不会在让这于小姐再有机会横插一杠子。 萍儿总觉得这事来得古怪,提醒梁羡可,“郡主,你说会不会有诈。这于小姐早没消息,晚没消息,偏偏这西夏人闹起来就有消息了。” “送信的人可有留下?” 萍儿摇摇头,“就是一个小孩人将信扔下便跑了。” 梁羡可看着信上留下的地址,思量片刻,她还是决定还是去会会【于小姐】。 梁羡可又招来几个婢女,让人按照她的模样替萍儿扮上,她则穿上萍儿婢女的衣衫,更方便她察于小姐。 萍儿道:“郡主,您怎么知道来的人就是于小姐。” 说起这个梁羡可就一阵气愤,“许家三个儿子,当年许相在地方做官的时候,得了一块上好的玉料,便给他们家儿子每人打了一对玉珏,今后若是相中谁家姑娘便会将另一半玉珏交给她。取【永结同心】之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萍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来郡马另一半的玉珏应当是在这于小姐手里,不然为何郡主总是心气不顺。 明明她才是许家的长媳,结果连象征身份的玉珏都没有,虽说两位妯娌面上待她不错,但谁知道私下人又是怎么嘲笑她的,连象征许家儿媳身份的玉珏都不在她手里。 梁羡可心下恨极,这个于小姐横在她和许庭策中间就过不去了。 由于这封信的缘故,整个郡主府都是低气压。 都过去半个时辰了,赵公子还未从刑部大牢出来,于雪浓等得有些不耐烦。 想必自己弄错了,她跟赵公子要找的人应当不是同一个人。 她还是将宝压在梁羡可身上更为靠谱,加上梁羡可娇纵易怒,又是对许庭策一往情深,很是好拿捏。 时间也不等人,东来顺酒楼说远也不远,但绝对也不近,走过去也是要一盏茶左右的时间。 于雪浓起身,正准备向黄锦提出辞行。 长喜一脸谄媚将赵公子请了出来,赵公子很满意长喜的上道,还给他画了个大饼,“若是这件事你做得好,你去内廷找一个叫黄锦的人领赏。” 还将手里的一袋金珠子全交给长喜,“关在水牢里的人,你给我盯紧一点,我不要出一点差错。” 长喜腰身弯得极低,“这是自然,小人定然按照大人的吩咐做事。” 他们的一举一动倒是没有避人,悉数落在于雪浓的眼里。 赵公子跟长喜说完事情之后,提步朝于雪浓走去,“李公子,我们谈谈?” 于雪浓的马甲是苏颂,她不想自己的身份被暴露,借口自己姓李,名善长。 于雪浓看了赵公子一眼,正巧她的确有事问他。 “今日你是故意将这小吏引荐给我,因为你听到我同小厮的对话。”赵公子单刀直入。 于雪浓点点头,“我从你口中听到【明允】两个字,我怀疑我想找的人,跟公子想要找的人是同一个人。便出言试探。” “原来如此。”赵公子看着于雪浓道:“你倒是很大胆。” “不过是走投无路,什么法子都想试试罢了。” 于雪浓跟赵公子打着机锋。 赵公子道:“你到底是谁?” “您自己都没有亮底牌,就开始摸我的底牌。我是谁,他没跟您说吗?”看来陆时雍对赵公子还是有所防备,至少在他们的相交过程中并未提起过她。 于雪浓双手抱胸,不过他也未曾在自己面前提起过赵公子这号人。 不要将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当真有些好奇,陆时雍到底有多少篮子又有多少鸡蛋。 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大梁朝被高太后架空的傀儡天子。 今日便是他带着黄锦私自出宫来见陆时雍,他昔日的同伴,现在的盟友。 他不能借助自己的身份让刑部放人,他甚至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出现在刑部。 他便想着用银子砸进刑部大牢,这帮小吏可只认钱不认人,正好适合他。 等到了里头他找一个老实的小吏,亮出身份,任他驱使。 跟他计划的虽有偏差,最后殊途同归。 在牢里时,他问陆时雍为何把自己折腾这么惨。 陆时雍倒是卖了个关子,“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陆时雍甚至都没打算让他插手这件事。 赵桓好似陷入一团迷雾当中,不明白陆时雍的用意。 陆时雍甚至都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含糊道:“还不是时候。” 赵桓也懒得劝他,走之前倒是随口说了一句,“有一个李姓公子倒是很担心你,还是他给朕的门路。” 陆时雍眼波流转间便明白怎么回事,倒是轻笑出来,唇角蜿蜒出一丝血迹,说不出的妖异。 “天子端坐高堂即可,此地腌臜还是莫要再来。”陆时雍说完这句话,便没搭话。 他受了三天毒打,又丢在水牢。 陆时雍细细咳嗽几声,看来高太后恨死他们陆氏。 陆时雍浑不在意的摆弄自己的身体,甚至还扯出一个微笑。 这不过只是个开始。 他唯一没想到的便是,于小姐比他预想中的还来得快一些。 早知道于小姐会来,他应该折腾得更惨一些才是。 既然高太后下了死手,他也给高太后送一份大礼,咳咳咳,那时候高太后还有力气将自己丢在水牢里泡着。 赵桓看着李公子,这人的嘴倒是比想象中的严一些。 “咱们该回了,不然家里的老夫人该急了。” 黄锦变着法子的给皇上递消息,他俩是背着高太后出来的,回去晚了,怕不好收场。 “听李公子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中人。” 都什么时候了,咱们的官家还有心思跟人聊天。 “我是来京城参加赶考的士子。” 赵桓来了兴趣,他打算慢慢将取仕的权限收归己用,分化世家大族对朝廷的掌控,培养自己的班底。 当即他想试试李公子的深浅,尤其是得知李公子是西府人士,那便更得多聊聊。 “李公子你对西夏进攻大梁怎么看?” 当场开始考策论?于雪浓心下思索,他是有什么来头? 一个王爷还是哪家的世子? 自己既然顶着李善长的名头行事,那她便替李善长好好回答,今后也算结一个善缘。 对于西夏和大梁,于雪浓的观点倒是跟陆时雍一致。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一场仗是免不了的,国运之争。 加上朝堂内部矛盾重重,通过一场大战转移矛盾,稳定社会结构,也让世家洗洗牌。 赵公子觑了一眼于雪浓,觉得这说法新鲜,忍不住想要多聊几句。 “很多人跟朕……我说,现在国库没钱,支撑不起打仗。” 于雪浓倒是笑了笑,“国库没钱,百姓没钱,但每一年百姓的税没少交。那钱去哪里了?” 于雪浓直接将问题抛出来,让赵公子自己去想里头的猫腻。 我跟你说一个小故事,有一个国家跟大梁一样,面对外敌入侵。俱是叫嚣国中无钱,不能打仗,如果可以还是议和。议和所需的财帛均可以通过赋税转移给百姓。当官有权的不光不用出钱还能多赚一笔。 有一个将军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抢了几位皇亲国戚,当真是金山银山,伙食也好了,军饷也够了。 但好日子没过多久,被抢的皇亲国戚联合起来诬陷将军谋反,还有甚者故意将敌军引入,就为了杀这位将军。最后皇帝迫于压力最后杀了这位将军。 很快外敌便打入京城,他们对这帮皇亲国戚可没个好脸色,抄家的手段可是比那将军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到了最后,都主动将自己的金银钱财都献给新主。 若是最开始他们便将自己的身家献给那位将军,国家不光能保住还能保住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 故事讲完,赵公子果然面色不好,也没多说几句话,带着黄锦就离开了。 于雪浓从赵公子的神色来看,想来他的身份不低,她还是对京城王公贵族了解的少,不然她多少能猜出李公子的身份。 被赵公子这通耽误,自己得快一点去东来顺,梁羡可现在脾气可不算好,若是让她等了,自己还不知道要吃她多少排揎。 自己可是惹不起她,到最后于雪浓还是跑过去的。 第60章 夜探于府(2章合一) 萍儿都两杯水下肚,穿着绫罗绸缎,她想去更衣也不好吩咐给她扮做婢女的郡主。 只好忍着,求那于小姐快快出现。 被萍儿念叨着的于小姐,则一路紧赶慢赶,她甚至都不打算换一身衣裳。甚至都懒得去编一个身份,打定主意以苏颂的名义见她。 在于雪浓看来,梁羡可顾忌许庭策和于小姐的关系,定然不会把今日「苏颂」与她的会面告知许庭策。 一直以来她梁羡可有一种不配得感,觉得自己高攀,哪怕现在她已经贵为郡主,她始终觉得自己仍旧是金陵梁家里头不起眼的女儿。 于雪浓就是看穿了梁羡可张扬行事下的虚弱,她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拼命展示自己的凶狠,结果只是张开它粉嘟嘟地肉爪爪。 东来顺靠东侧的雅间里头,弥漫着低气压,萍儿坐在主位上如坐针毡,她打算开口说些话转移一下郡主的注意力。 雅间的房门吱哟地开了。 梁羡可柳眉倒竖,面色不善道:“怎么是你?” 她突然想到自己今日是扮做丫鬟模样,自觉噤声。 萍儿也朝门口望去,来的人她也认识,他不是西府里头跟姑爷传出断袖传闻的士子吗? 他好端端地怎么又跟于小姐扯上关系了。 苏颂瞧着主仆二人,眉头微微一挑,“郡主什么时候多了扮丫鬟的癖好?” 既然是熟人,梁羡可也懒得装什么小丫头。 径直坐在八仙桌一角,她倒要看看苏颂这个小士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苏颂倒是没客气,一上来便招呼小二过来,就听见他报了一叠菜名:五香豆干、糖拌萝卜丝、桂圆煨鹿筋、白胡椒猪肚鸡、清蒸鲥鱼、四喜丸子、清炒小河虾,冬瓜酿虾仁,水蒸滑肉。 他之所以知道这么些菜品多亏了李善长在自己面前念叨。 小二忍不住打断,“不是小的刻意找事,您就两个人点的菜品多了些。” 于雪浓大手一挥,“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又接着提需求,“再来一壶西域葡萄酒,要用琉璃盏盛。” 梁羡可冷哼,还怪知道享受,他莫不是不知道东来顺什么水平,哪里是能够敞开肚子吃的。 他要找死她也不拦他。 点完菜之后应当可以进入正题了,谁知这苏颂压根没想法,他还颇有兴致地在雅间里头转了一圈。 挂在墙上的字画,不得了,有一幅还是名满天下唐先生的墨宝。 小二过来上菜,颇为贴心的跟苏颂解释,“这可是我们东家费尽千辛万苦求来的墨宝,挂在这,就是让大家共赏,同乐。” 梁羡可被无视个彻底,这是她做郡主以来第一次不把她的身份当一回事,她阴沉个脸,不耐烦地打断小二的搭话,“行了,这里没你的事,退下。” 在东来顺干活的小二都是颇有眼力劲的,也没将客人不耐的语气当回事,颇为乖顺地退了出去。 苏颂倒是抄起筷子自己吃了起来,忙了一天都没好好吃饭。 梁羡可一阵气闷,她觉得是不是有人故意逗她玩。 在梁羡可耐性快要耗尽之时,苏颂开口道:“我曾在苏州之时跟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她听闻我是进京赶考的士子,托我暗地里帮她找一下叫做许庭策的人。” 梁羡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急切道:“她人在哪里?” “她似乎怕被人找到,一直隐姓埋名,她求到我身上,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她被人买去替嫁,刚巧被我遇见,我便顺手搭救了她。” 梁羡可心头闪过一次扭曲的快意,听到于小姐过得不好,她痛快极了。 她终于可以将她踩到脚底。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苏颂轻笑一声,“那我去找「主座」,他应当是愿意相信的。” “你敢!” 几名丫鬟仆妇挡在苏颂跟前。 苏颂自酌自饮了一杯葡萄酒,均衡的酸甜和柔滑倒是令人难以忘怀。 苏颂自嘲地想了想,看来自己这一辈子都拒绝不了葡萄酒。 “你以为你手里头这几个丫鬟仆妇便能奈何我?”苏颂笑得漫不经心,他突然恶劣一笑,“郡主殿下,你的护卫呢?怎么到京城了,你的护卫却不见了?” 苏颂的无心之言戳中梁羡可的痛处,高太后借她撑门面的护卫,在西府有去无回。 一向对她慈和的太后,破天荒的将她骂一个臭头! 现在又被人翻出来,梁羡可当即不快。 “我这边只是想知道于小姐在哪里,你跟我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苏颂倒也没有跟她掰扯,主动说明来意,“我告诉你于小姐在哪可以,但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梁羡可狐疑,“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忙?” “这你就别管,你帮我把陆时雍捞出来,我告诉你于小姐在哪里。”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裙带关系受封的郡主,这人可是得罪了太后!我哪有本事!”梁羡可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清楚,她看似骄纵乖张,但她一直在高位者允许的范围内放纵。 “我不是同你打商量,这件事你若办得成,我才会将于小姐在哪的消息告知与你。”苏颂神色冷淡,一副你爱同意不同意的模样。 “于小姐现在过得不算好,想必她巴不得有人救她于水火。”苏颂讲话喜欢说一半藏一半,话说得太透没有意思。 梁羡可最讨厌有人要挟她,但若是这个消息被许庭策知道,估计他不光想着把于小姐接回来,搞不齐还会想着跟她成婚,弄一个平妻出来。 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但是她不想这次合作,她落在下风。 “你为何会想着找我合作,明明你跟许庭策关系比我来得更近一些。若是今后这件事让你的「主座」知道了,你怕是仕途也算到头了。” 苏颂给梁羡可递了一杯葡萄酒,笑得漫不经心,“「主座」为人清正,我不过是汲汲于营的小人。我同他不是一路人,我亦是懒得伪装。” 梁羡可倒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你倒是直言不讳。” 苏颂端起酒杯,朝她举杯示意,“左右会分道扬镳,何必在一开始就纠缠不清呢。所以我选择跟我一样的郡主殿下作为合作对象,想来郡主殿下不会让我失望。” “虽然郡马从不跟我聊他的事,但我看得出,他其实挺看重你这位西府来的士子的。”梁羡可见苏颂的确无意攀附许庭策,她又生出些许不如意,“郡马作为你的「主座」待你还不够好吗?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若是让他知道了,你不会羞愧吗?” 于雪浓心头冷笑,当一个人手中略略资本便想乞求心理上的圆满,当真是天真。 “既然郡主心软,那在下便找「主座」寻求合作,想来他会想知道于小姐的下落。”苏颂可没半分怜惜梁羡可的意思,对着她的痛处下刀。 梁羡可微不足道的恻隐之心迅速烟消云散,“这笔买卖我做了,但我要你保证绝对不向郡马透露分毫。” 于雪浓心下暗爽,自己来找梁羡可果然找对了,她比自己还害怕让许庭策知道。 苏颂装作若无其事道:“这是自然。” 梁羡可嘴巴上答应得痛快,但脑子转得飞快,陆时雍可是高太后亲自下狱的,若是聪明她应当离这件事远远的。但一想到许庭策书房的一个匣子中藏着于小姐的画像,她就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当初她无意打开匣子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许庭策看她不善的眼神。 她定然不会给他俩鸾情再续的机会。 这件事最好能哄得皇后出面,这些年皇后一直在高太后手下做小伏低。皇后虽没说什么,但她是梁家的女儿,又怎会愿意长久屈居人下。何况皇后又诞下嫡子,她就不信皇后没有心思。 皇后是个谨慎的,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她的命门只有一个,那便是皇上。她尚在闺中的时候,她便发现她这个小姑姑对皇上情根深种。 后宫当中还有不少位分空悬。若是自己的小姑姑不乖顺,高太后是不是会选几个听话的女儿家进来侍奉皇上,毕竟梁家不缺女儿。 如此皇后和太后的矛盾便会无法弥合,皇后便会彻底倒向皇帝这一边,苏颂让自己办的捞出陆时雍便有机可乘。 梁羡可心中打鼓,按照苏颂的尿性他肯定不会给自己这般充足的时间布局。 她还得想想别的法子,能够立竿见影的。 她在心底又把苏颂骂了一遍。 骂完之后她还得替他想折,得把陆时雍给捞出来。 说来梁羡可当真也是命好,京城梁家那边见皇后诞下嫡子,宫中位置空悬,不光牵动这梁羡可的目光,同样也牵着梁家其他人的目光。 这不京城梁家便派人过来请她。 梁羡可拿着手中的帖子,暗笑道:“当真是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 京城梁家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除了自己叔父在西府有些实权之外,现如今都是花架子。前朝无法站稳脚跟,便将眼光放在宫廷内闱之中。 梁羡可坐在一侧饮着茶水,一边见他们不停盘算的模样,心里头一阵齿冷。 梁家的大伯母,拉着她的手,笑得一脸慈和,“皇后向来同你要好,你帮着伯娘劝说一下。毕竟她也是梁家出来的女儿,到底还是要多替亲族打算。” 梁羡可装作为难的模样,“小姑姑刚刚才生产完,这时候提怕会引得小姑姑不喜。” “天家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让她将心思摆正,她是正宫,谁都越不过她去。”梁家大伯母耐心耐烦解释。 梁羡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她在京城梁家还是摆出当年金陵梁家小门小户的做派。 梁家大伯母对她很是放心,一个偏门的女儿有如此机缘被高太后点为郡主,自家嫡亲闺女还没机会。 当真是好运道。 既然有了由头,梁羡可自然应下,同时也跟京城梁氏女眷打听陆时雍的消息。 常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京城贵妇圈的消息来得可不比其他地方来的慢。 梁羡可这一趟京城梁氏本家之行倒是走得不亏,她当下便打定主意明日去拜访皇后。理由大伯母都替自己想好了,皇后生产完,家中人理应去探望。 到了郡主府,梁羡可便吩咐萍儿捡一点好的山参,补药之类的东西包起来,明日一早她们便进宫探望皇后娘娘。 萍儿低低应下,立即照办。 说完正事,梁羡可又问道:“郡马可曾来过郡主府?” 萍儿大气都不敢出,当即跪下。 梁羡可看着萍儿的样子,便知怎么回事。冷哼一声,我非得把你的于小姐送得远远地,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于雪浓跟梁羡可分开之后并未回状元街那套小院子。 她趁着夜色倒是去了回京之后一直回避地地方——于府。 当年父亲无错被贬黜继而死在任上。民间议论纷纷,先帝为了平息事端,倒是给了父亲死后哀荣,追赠「中书令」,自然于府也会被好好打理。 于雪浓看着于府外头都有人把守,那块令牌当真令人趋之若鹜。 于雪浓眼神微闪,他也一样吗? 不过他从一开始也未曾掩饰自己的野望。 也罢也罢,于雪浓来到西侧的角门,那里有一个狗洞,小的时候,她和哥哥常借助这个狗洞溜出去玩。 她伸手去摸,果然还在。 她毫不犹豫钻进去,里面又一只通体黑亮的大狗狗摇着尾巴,围着于雪浓打转。 “大黑,你还认得我?” 大黑粉粉地舌头不住舔着她的手掌。 于雪浓蹲下,摸摸大黑的脑袋,“我回来是有事,你给我找一把小铁锹,我要拿那个小盒子,咱俩一块埋的。” 大黑啊呜一声,倒是真走了。 于雪浓就躺在草垛上等大黑,以前他俩就没少干过。 这地方很偏,一般没人过来,加上大黑很凶,逮着人就咬,没几个人愿意跟畜生待一块。 大黑倒是来得快,不远处还能听到老翁的喝骂声。 大黑将小铁锹放下之后,还跑过去跟老翁对骂。 一人一狗倒是吵得不亦乐乎。 第61章 令牌(2章合一) 于雪浓乘机去了自己的院落,每年自己的生辰父亲便会亲自酿一坛女儿红,等她十八岁的时候嫁给许庭策之时大宴宾客。 她十三岁那一年,父亲一口气将剩下年月的酒酿好。 她在苏州的每日每夜夜,她想了许久,有关令牌的下落。 父亲唯一会将令牌藏的地方便是他当年酿得女儿红之中。 于雪浓不急,她用小铁锹一点一点将这十八坛女儿红挖出无甚不同,她有直觉,令牌一定藏在某一坛当中。冥冥之中她相信她的父亲会给予她指引。 月光如练,树影婆娑。 于雪浓静静地待在自己的院落,任凭清风过耳。 又有何难,她搬起一坛酒直接砸了下去,积年的酒香喷薄而出。 于雪浓不为所动,一坛一坛的砸。上好的女儿红一点一点湮入土里。 于雪浓觉得痛快极了,她与许庭策最后的牵绊都烟消云散。 她闹出的动静太大,于府开始点起灯火。 她将最后一坛女儿红抱在怀里,头也不回的离开。 还在牢里的陆时雍,早已换上他惯常穿的那身青布直缀,头顶依旧是于小姐给他挑的那枚素簪。他在牢房里头一人对弈,捏棋子之时微微露出骨感分明的手腕,交错着些许鞭痕。 作为陆时雍最为得力的心腹手下,李胜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刑部大牢。他一身狱卒衣衫,对着陆时雍颇为恭敬,凑到他耳边耳语几句。 纤细温润的指夹着一枚黑子,微微顿了顿,轻轻咳嗽几声,呢喃道:“于小姐打算出手了?” “可是要属下下手?” 陆时雍只管下棋,“不急,我想看看于小姐下一步应当如何?” 咔哒一声棋子落下,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低声说道:“若是于小姐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生气。” 陆时雍缓缓起身,姿态优雅闲适,好似他不是在监狱而是置身江南陆家,他依旧是从容优雅的贵公子。 他衣袖一挥,被关着门锁,霎时落地。 于雪浓抱着那坛女儿红,倒是没有着急回状元街的小院。 以往父亲出征前,母亲都会在守山寺给父亲点上一盏长明灯。 “客人,你现在要去守山寺便无法赶回城里。” 于雪浓给马夫一枚碎银子,“劳烦小哥。” 原本有些不乐意的小哥,瞬间笑了起来,“客人快快坐上来,我驾车带你去。” 于雪浓倒是没有攀谈的欲望,自己坐上马车,头靠在车窗上,双眼放空。 过了许久,吐了一口浊气,扯出一个笑脸,“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在最初的计划中,也是你一个人。”心里好似有小针扎下又拔出,反反复复,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 守山寺是京郊远近闻名的禅院,以求平安闻名遐迩。 夜间山寺风大,还飘起细雨,清瘦的身影拾级而上,好似山鬼。 守山寺的沙弥将于雪浓迎了进去,还贴心的递给她一把伞,引她去客院休息。 今天她折腾一晚,已是疲累之极。 于府有人闯入的消息则分别被人悄悄递往皇宫和许府,一直悬在高太后心上的那把达摩克斯之剑终于落下了。 于家还有人活着,他们终于出来了。 高太后枯瘦的手指撵着佛珠转得飞快,当年计划太过仓促,应当给了于氏一族可乘之机。 许庭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头思索着父亲跟他说的话,当年于大人亲手给于小姐酿得女儿红,被人悉数砸个粉碎。 放在手中不住把玩的玉珏狠狠嵌入肉中,密密麻麻的疼意袭来,他知道她在找东西,但为何偏偏要砸掉原本他们成婚时大宴宾客的女儿红。 生平第一次生出意气,他要亲自问她为何如此决绝,他俩之间一丝余地都不留,斩断他所有的妄念。 已是深夜,许庭策的马车出现在状元街小院的门前,他亲自前去叩门。 等了许久,李善长汲着鞋,一脸怨气的开门。 双方均是一愣。 “主座?!” “怎么是你。” 许庭策眉头微蹙,不打算过多纠缠,“苏颂呢?” “他今日有事,倒是一直未归,不知主座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李善长一脸狐疑,自从驿站那次之后,主座便对子容过分关注,到了京城之后甚至一点都不避讳,难不成在西府时子容与主座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这下他便来了精神,不着声色的打量起许庭策。 许庭策没有他这般弯弯绕绕的心思,径直问道:“你可知他因何之事,彻夜未归?” “学生原本想要跟着他一道去,但子容很是避讳,学生便不好再做搅扰,先行回小院温书。 至于子容去做什么,学生真是不知。” 许庭策低垂着眼帘,他大概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如此便叨扰了。” 许庭策告辞,李善长直呼不敢。 许庭策坐上马车,直奔刑部大牢,他掏出他父亲的令牌,他要见一下陆时雍,现下雪娘倾心的男子。 他不信雪娘得知他下狱会无动于衷。 许庭策瞧着空空如也的房舍,厉声问道:“高太后下令关押的人呢?” 刑部大牢的狱卒跪了一地,错眼前还在的,怎么一会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众人心下惶惶,他们都不知如何跟高太后交代。 许庭策脑子里思索出无数可能。 传言先皇赏赐给于大人可调动二十万青州军令牌之事是真的? 许庭策冷笑,看来陆时雍对雪娘并不是真心,从始至终他想要的不过是这枚令牌而已。 刑部大牢第一次出现有人逃狱之事,刑部尚书都得亲自跟高太后告罪。 他便不去出这个风头,他的重点仍旧放在找到雪娘身上。 于家发生的事,身处囹圄的陆公子耳聪目明,想来知道雪娘应当是拿到她父亲的那张令牌,不然他不会急着从刑部大牢出去。 陆时雍在西府行事高调,得罪西府一片世家之后执意来京城,当时他还有所不解,现在想来,当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枚令牌他不会让他拿到,雪娘他也休想再去碰。 现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找到雪娘。 雪娘会去哪里?许庭策坐在马车里假寐,思索着雪娘会出现的每个地方。 折腾了大半宿,眼看就快天亮了。 细雨赶着马车,犹豫要不要劝说小相公回去歇息片刻,哪怕是找人也没有像他似的不眠不休,一夜不停息的找。 城外倒是传来悠远地古钟声,好似穿破晨曦地第一缕阳光。 许庭策轻笑起来,雪娘至纯至孝,他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以前他没少陪雪娘去守山寺点灯,为于大人祈求平安。 她回京城,自然要给她的父亲点上一盏长明灯。 于雪浓这一觉她注定没有睡安稳。 她躺下没多久,便有一个登徒子摸上她的床。 她停下解开衣衫的手,无奈道:“佛门清净之地,陆公子还是自重些为好。” 陆时雍躺在床上,衣衫虚虚拢着,精致漂亮的锁骨,身体线条隐隐展现在她眼前。 她毕竟不是真正十六七的少女,这具荏弱的身体里寄居着一个成年女性的灵魂。她会被他的身体所引诱,想要纾解暌违地欲望。 于雪浓不自然的神情自然落在陆时雍的眼中,他用胳膊撑着脑袋,眉宇弯弯道:“小可并未做什么,于小姐何必杯弓蛇影。”陆时雍直起身子,环抱着于雪浓,“还是说于小姐心中不清净。” 他的手轻轻挑开于小姐半解开的衣衫,虚虚拢着那抹丰盈。 于雪浓将那双欲作怪的手捉住,“自重一些。”泛红地耳朵尖泄露出她最真实的情绪。 陆时雍黑亮的眼睛满是笑意,俊俏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喷薄而出的热气,弄得于雪浓脖颈处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于小姐你很紧张,身子都不软和了。” 于雪浓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疯狂的吐槽欲,“哪个大姑娘一个人睡得好好的,被人半夜摸上床,还能神色不变,你给我找一个出来!” 陆时雍将于雪浓扣在怀里,半真半假道:“于小姐好狠地心肠,只见了小可一眼便消失不见,独留小可一人在监牢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他的这张嘴,她是说不过他。她为他奔走了一夜,结果反倒成了薄情寡义的人。 跟他做生意,不把命交给他,都会被打成奸商。突然间她想跟他拆伙了,太没安全感了。 她不理会陆时雍一叠子情话,从他怀里直起身子,“你怎会在此处,高太后把你赦免了?” 陆时雍用鼻尖蹭蹭她的,“我想你了。” 于雪浓不错眼的看着陆时雍,“陆公子嘴里没一句实话。”微微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哪位姑娘有幸或不幸被你喜欢上。” 陆时雍低低笑道:“于小姐何故妄自菲薄。” 今夜看来注定难眠,索性将这一切解决。 于雪浓估算估算时间,许庭策应当快到了。 “你可愿陪我去点一盏长明灯?”于雪浓将衣衫拢好,随意将头发高束,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意态。 陆时雍微微失神,随即点点头,算是答应。 陆时雍提着一盏灯笼,于雪浓抱着一坛酒。陆时雍虽好奇,但并未多问。两人并肩穿行在这清冷的山寺中,偶尔路过一名小沙弥,两人亦是礼貌还礼。 供奉长明灯的殿宇常年灯火通明,会有专人看守。 值守的僧人瞧见夤夜而来的两人,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端上笑容,“两位檀越可是要点灯?” 于雪浓点点头。 年轻的僧人口念佛号,道了句稍等。 于雪浓提笔准备在灯笼上下笔,突然她停住手,眼神温和清澈的瞧着陆时雍,“你在外头等我可好?” 陆时雍黑亮的眼眸噙着些许温柔,这是于雪浓熟悉的模样。 “好呀,只要于小姐开口,小可无不满足。”陆时雍微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喷薄而来的热气,让于雪浓心跳快了一拍,不自在的开口,“我一会便出来寻你。” 于雪浓对着素白的灯笼面落墨,她的字总算是有所小成,下笔雍容平和,形聚而神逸,又自带妍媚洒脱。 最终于雪浓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给陆时雍点了一盏长明灯。 愿神佛保佑他平安顺遂。 写完之后她便将素白的灯笼交给值守的僧人挂上,她去找她父亲和哥哥的长明灯,她问僧人要了些灯油,自己小心翼翼的替父兄添上。 她自己有时候也有些迷茫,不知道她走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 她跪在父兄的长明灯前,繁杂的思绪一点一点厘清,最后趋于平静。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回不了头。 离开之前于雪浓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零零碎碎一堆,值守的僧人都愣住了。 于雪浓的心中好像卸掉什么负累一般,脚步轻快地去找陆时雍。 天空一角微微翻起白鱼肚,于雪浓吐出一口气,天快亮了。 她带着陆时雍左绕右绕,倒是找到一块废弃的亭子,两人现在都不算讲究,随便拍了拍灰,便在亭子里坐下。 于雪浓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三个碗。 针对那个空碗,陆时雍微微挑了挑眉,看来她并不只是待自己呀。 她径直将酒盖掀开,一阵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 于雪浓抱着酒坛就给他斟上。 陆时雍颇为给面子的喝了一口,倒是意外的好喝。 于雪浓自己端着碗,学着陆时雍的样子喝下去,一下子没控制好,灌多了。 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陆时雍给她顺顺气,“你也算喝酒的老手了,怎么还会呛到。” 任何一个女孩子被人说是喝酒的老手都会不高兴,于雪浓也不例外,随即不高兴道:“我压根就没喝过几次酒好,被你说的我好似酒鬼。” 两人说话的时候,隔得有些近,两人却浑然未觉。 陆时雍眯着狐狸眼讨饶,两人又玩笑做一团,说不出的亲昵与亲密,全然超出男女交往的安全范畴,只不过两人浑然未觉。 刚好这一幕被许庭策看见,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累,外加一点失望,“你们在做什么!” 第62章 造化弄人(2章合一) 于雪浓瞧着许庭策的神情,浑似被捉奸在床。 她也不想跟许庭策黏黏糊糊,纠缠不清,索性一次性解决。 她替许庭策也斟了一碗酒,“边喝边聊。” 许庭策纵然在气,对上雪娘的目光,他习惯性的退让,好似本能。 眼前人素手捧着粗瓷碗,一脸笑盈盈的模样。 晨曦中微微的光晕洒在她身上,让她有一种雨雾初晴的美感。经年轮转,她好似还是记忆中的会甜甜叫他哥哥的小女孩。 许庭策眼睫微颤,所有的怒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接过她递来的酒,眼光无意识看向酒坛子,昔年他去于府玩的时候,恰巧碰到于大人在埋酒。于大人还打趣他俩,说是给他俩成亲的时候准备的。 许庭策瞳孔微缩,心头怒意翻腾。 若不是当年雪娘执意离家,他们俩人早就结发夫妻,恩爱不疑。怎会像现在这般有无数人横亘在他俩之间。 许庭策端着酒道:“雪娘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吗?”他不想呵责,不想训斥,他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 陆时雍颇为自在,他已经不耐烦于雪浓慢悠悠给他斟酒,他喝一碗便斟上一碗,绝不停歇。好似什么美酒佳酿。 于雪浓直视许庭策的眼睛道:“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纠缠着没意思。”她想说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曾经喜欢他不假,甚至在凤凰山书院之时,她对他亦有好感。 但他们的关系也只能停在这里了,多的她给不了,她也要不起。 “所以你毫不留情的将于大人酿给我们的成婚喜酒碎个干净,你压根就不在乎对吗?” 他都娶妻了,他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缠着问,你在不在乎我,喜不喜欢我。 问题是现在还有意义吗? 于雪浓低垂着眼眸,下定决心道:“是,在你跟梁羡可成婚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我们会是这般结果。” 许庭策惨然一笑,“我可以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雪浓打断道:“庭策哥哥,没有意义了。” 她的话语好似薄刃,一点一点凌迟他的心脏,让他透不过气来。 “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何为还要留下最后一坛女儿红,何必不碎个干净。”许庭策步步紧逼,“还是说你找的东西就在这坛酒里。” 陆时雍轻笑一声,“没成想于小姐的新婚贺酒倒是便宜了陆某。” 他替于小姐斟了一碗,“你自己的新婚贺酒,你也喝些。” 不知陆时雍是不是故意,他直接用自己刚刚喝完的碗递给于雪浓。 这一刻许庭策并未掩盖自己对陆时雍的敌意,陆时雍的眼眸好似深不可测的玄潭,将所有的情绪吸入得一干二净。 “你就是为了他对吗?”许庭策用手指着陆时雍,“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从始至终他对你都不怀好意,你看不出来吗?”许庭策生平第一次品味出了嫉妒。 陆时雍饶有兴味的看着于小姐,看看她会有何反应。 一坛子的酒被他喝个干净,“于小姐,你的新婚贺酒没了。”他要亲自斩断于小姐跟许小相公最后一丝牵绊,他要她干干净净地站在他眼前。 许庭策是男人他当然明白陆时雍说这句话意味什么。 对于许庭策的诘问,于雪浓只是轻声道:“那是我同他之间的事。” “雪娘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当做不知道,甚至科考的事我也可以帮你。”于雪浓知道这是许庭策最大限度的让步。 但她不想要,诚如她跟梁羡可说的他俩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她不想把他牵扯其中。 “你给我帮最大的忙便是当做一切都不知道,无论我做什么,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不要过问。”剩下的话她没有说。 许庭策难以置信,雪娘当真对他如此残忍吗? 他已经竭力去忍让,迁就她。 但她为何总是把自己排除在外! 他能够做的比陆时雍更多,为何她便瞧不见自己。 现在便毫不掩饰的与自己划清界限。 “我办不到,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找死,尤其是跟着他!”许庭策攥着于雪浓纤细的手腕,想将她带回自己身侧。 “陆公子,你有什么条件你是说出来,不要将雪娘牵扯进来。你若是想要知道当年陆老尚书身死的真相,你找我比找她有用得多。” 许庭策抛出自己认为能够吸引陆时雍的条件,毕竟传言他是他祖父一手带大的,感情非同一般。 用他祖父牵绊着他,他不会不上钩。 陆时雍的妩媚地狐狸眼微挑,语气带了些许嘲弄之意。 他瞧着许庭策握住于小姐的手腕,觉得有些碍眼了。 一粒玉子飞出,许庭策吃痛,自然而然的松开握住于雪浓手腕的手。 他趁势将于小姐搂在怀中,于小姐挣扎着要起来。 陆时雍的胳膊好似铁桶一般,于雪浓努力了半天挣脱不开。 这是陆时雍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在外人面前展现他俩的亲昵,他将下巴搁在于小姐的颈窝处,懒洋洋道:“我家老头子怎么死的,不用小相公你说我自己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他笑得恶劣,“他死都死了,你指望一个死人牵绊着我。” 他见于小姐不在挣扎,修长的手指在于小姐的腰腹处流连,于雪浓见他手指放肆,场面上还有其他人在场,登时红了脸,赶忙用手抓住他作怪的手指。 陆时雍低低笑了一声,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握住。 眉目微挑,手一翻转,径直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手中。 “我现下对别的事情没有兴趣,若是能帮于小姐摆脱小相公你,我倒是非常有兴趣去做。”两粒颇为凌厉地玉子飞出,堪堪擦着许庭策的脸颊飞过,带出些许血痕。 “这是一个教训,不该惦记的人别惦记。”其实陆时雍私底下觉得把许庭策的眼睛挖掉来得更妥帖,只是于小姐怕是会不喜,自己这个好提议只得作罢。 于雪浓瞧着许庭策受伤,下意识朝他走去,陆时雍当即有些不悦,把人又圈在怀里。 这个人把人弄伤了,他还有理了?于雪浓受不了陆时雍偶尔冒出来的占有欲。 现在她还不能跟许庭策翻脸,她想体面的结束掉他们这段关系。于雪浓从怀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递过去道:“先用它擦擦。” 又回过身轻轻拍了一下陆时雍的胳膊,示意他松开。 难得陆时雍打发善心,松开桎梏。 他俩的眉眼官司,全部落在许庭策眼里。 他都感觉不到痛,从西府到京城这一路见多了,他也有些麻木了。 也许她的心里真的没有自己,经年错过的感情就真的错过,什么弥补之类的,不过只是一厢情愿。 许庭策站在雪娘身后,瞧着她清瘦单薄的身影,身上的衣着也是最普通的学子澜衫,这些年她应当过得不算好。 家破人亡,活下来的人又怎会跟之前一样呢。 许庭策心底的郁气消散了些许,雪娘有雪娘的难处,许庭策缓缓吐了口气,算了,跟她计较什么。 最后一丝恼怒消失不见,他又恢复成清雅温和的端方君子。 于雪浓示意许庭策在另一边聊聊。 许庭策未置可否,用手上的帕子按住受伤的脸颊跟在于雪浓身后。 从陆时雍的角度看过去,刚开始许庭策还不同意,两个人还在争执些什么,最后不知道于小姐用什么法子,将人安抚好了。 许庭策气冲冲地来,没说几句话便走了,走之前频频朝他的方向看了看。 陆时雍用手撑着下巴,感慨于小姐当真是好手段。 她会打算用什么法子安抚自己呢?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毕竟她与许庭策的「喜酒」差不多都是他一个人喝完的,喝到最后他觉得有点酸,也不知道当年于大人酿酒的时候用的什么酒,越喝越觉得酸,还是说放得时间长了,走味了? 还好喝完了,得亏没让于小姐多喝,就她的小身板,别喝出毛病来了,自己还得找大夫给她看病。 于雪浓重新坐回陆时雍对面,低眉漾起一抹浅笑,“想来可调动青州军的令牌想来已经到了陆公子手中。” 于雪浓淡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也是当初陆公子跟我谈合作的隐藏条件。” 陆时雍大大方方的将那枚从那坛女儿红里头抠出来的令牌拿在手里把玩。 “当初小可不是记得于小姐不是不同意吗?” 陆时雍笑盈盈地瞧着于小姐,他记得很清楚在陆府的时候他还没开口,她便直截了当的便拒绝了。 左右不过1年的时间,她的前后态度变化的太快了。 他可不相信于小姐不顾一切爱上自己,因为爱上自己便无条件信任自己。 陆时雍嗤笑一声,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细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面前的石桌,想看看于小姐会跟自己聊些什么。 毕竟自己可不是许庭策那个软柿子,动不动就拿少时情谊说事,那玩意狗都不要!但一想到他俩的过去,心下就是一阵不痛快。 就看于小姐如何安抚自己。 谁知于小姐淡淡道:“酒也喝完了,东西你也拿到了,你也可以走了。” 陆时雍皱皱眉,这个也字,让他有些不高兴了,原来自己跟许庭策在她心里倒也是半斤八两。 这个认知陆时雍接受不了,打算跟于小姐好好掰扯掰扯。 于小姐倒是对他笑得坦然,“陆公子你现在时间不算多了,我已经让庭策哥哥去通知刑部的人,高太后命人关押的钦犯在守山寺出现。对了庭策哥哥是骑快马走的,想来刑部的人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陆时雍的神情愉悦极了,他对后面会发生的事情不以为意。 “看来于小姐是谁都不想选,于大人身死的真相于小姐打算一人去查。只是官场行事,若无助力恐寸步难行。” 于雪浓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的行事方式会瞒得过陆时雍,此人心细如发,一点端倪便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她又不打算正儿八经混官场,不需要合纵连横的队友,她所求的真相,她一个人查就好。 半个月之后 于雪浓倒是如愿登科及第,甚至还比她预想中的考得好上太多,她竟然考了全国第三!也就是赫赫有名的探花。 李善长比她还要激动,张罗着散喜钱,订谢师宴的酒楼。 他的名次考的也不错,二甲第一。 两人又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关系自然来得比旁人更为亲厚。 他俩一道去拜谢许庭策,这次之后,许庭策便是他们名正言顺的「主座」。 李善长很是激动,这是他们第一次以学生的名义登门拜访宰相府邸,而于雪浓则神情淡淡,如若可以的话,她甚至都不想出现。 自从守山寺一别之后,她与许庭策便再也没有见过。 以前他们是哪哪都能遇见,现在即便只隔了一条街,两人却从未相见。 所以说啊,所有的巧遇都是另外一个人蓄谋已久的安排。 站在宰相府邸,于雪浓低垂着眉目,神色一派平静。 毕竟踏入官场的这一刻起,他们便无法避免的需要跟许相他们打交道,许庭策是他们的「主座」,从一开始他们便旗帜鲜明的打上许相派系的印记。 这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规则,她心底哪怕不喜,但也仍旧表示顺从。 宰相府邸派人出来接应的人也倒是个熟人,许庭策身边的小厮细雨。 细雨的眸光微微朝于雪浓扫了几眼,若不是他亲自去苏州查验,很难将眼前这位纤瘦清俊的读书人与娉婷袅娜,雪肤花貌的于家小姐联系到一起。 哪怕他现在见着于小姐,他仍旧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细雨叹了一口气,她跟公子两人当真是造化弄人,当初于小姐好好呆在许府不好吗?非得逃了去,现如今公子另娶她人。 他打小伺候公子,自打公子知晓苏颂是于小姐之后,更是一头栽进去,反倒是这于小姐冷心冷肺,全然不将公子放在眼里。 倒是公子剃头担子一头热,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于小姐。 第63章 登门拜访 今后这于小姐女扮男装考科考的事捅了出来,自家公子又对于小姐如斯上心。若是让郡主瞧出了端倪,这宰相府里头估计没个安生日子。 一边是并未退亲以为早亡的未婚妻,一边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美娇妻。 细雨一想到两位贵女对上的场景,他都替他家公子头疼的慌,头都要大。 不知道是于家大小姐厉害还是郡主拔得头筹。 主子的事也轮不到他这一介奴仆置喙,他便老老实实做个锯嘴葫芦。 这美人恩还是让他那多情的主子去消受。 细雨半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将两位新科士子迎进宰相府邸。 按理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那眼睛恨不得长到天上去。他和子容不过是偏远地区来的寒门小子,侥幸得了功名。竟得「主座」面前的小厮礼遇,不可谓不稀奇。 李善长自觉自己没这本事,自己应当是沾了子容的光。毕竟在西府的时候,许侍郎便待子容不一般。明眼看过去跟其他士子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俩站在一处,就有一种难以描摹的细流在他俩周身缠绕。 且半个月前「主座」突然出现在状元街那桩小院子里问自己打听子容的下落,他便料定「主座」与子容不一般,而今在宰相府邸又得礼遇,更加坐实他的猜想。 李善长跟苏子容打了好几次眼色,这家伙就当没见着,他弄了个没趣,也就老老实实走路。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到了许庭策的书房。 这个地方以前于雪浓没少来,许庭策坐在上首读书写字,她便找一个蒲团靠在书架旁,许庭策的书房有一巨大的书架,许庭策知道自己喜欢看时兴的画本子,他便在最靠近蒲团的那一层专门放置画本子,让她抬手便可取到。 许庭策不可谓不细心周到,于雪浓有些感慨。 当于雪浓踏入许庭策书房的时候,她便发现他的书房并未变过,甚至蒲团的位置还是当年她在时候模样。 眼观鼻鼻观心,想来是许庭策特地布置的。 但这又是何必,他们之间断无回头的可能,除了让彼此徒增困扰,当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他对她的好,现下对她而言全是负累。想来是许庭策顺风顺水习惯了,难得碰了一次钉子,想来是被激起了男人的好胜心。 你瞧人陆公子多干脆,在守山寺拿到他想要的令牌,便立刻收起平日里轻薄浮浪做派。 还颇为正式的跟她一揖到底,临走之前倒是说了句,“今后若是有麻烦可传讯于他,无论他身在何处,他必然赶到。” 那时候于雪浓倒也没反驳,只是瞧着陆时雍英挺的眉眼,没由来的她想给他添点堵,脸上带上恶趣味,“陆公子,庭策哥哥走之前,我让他帮忙通知一下刑部的人,毕竟刑部出了一个逃犯,守卫京城安全人人有责不是。” 听完于小姐的这番话,原本想伸出手捏捏于小姐白瓷似的脸颊的手顿住了。 于雪浓顺带起身,站在亭外回头看他,“就算你拿到令牌的考验!” 陆时雍倒是浑不在意,京城里头的指挥使多年未曾见血,都是一杆子绣花枕头。他们想拦他,借他们八百个狗胆也拦不住他。 既然于小姐有兴致想玩玩,他也不会扫于小姐的性子,陪她玩上一局。 西府的形势愈演愈烈,邱将军或明或暗来了不少消息,仰头看看旭日,自己确实在京城耽搁得太久,西府里头被自己狠狠修理过的士族,怕是又起了心思,一面外敌一面内患,邱将军怕是有些独木难支。 他得回了,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得先回到西府。 还好西府的朔风还未吹到京城,京城里头仍旧是一派轻歌曼舞,歌舞升平的太平模样。 于小姐在京城,他亦是放心一些。 等他将西府那边的事情料理妥当,他再来寻她。 临走之前,他倒是留了几封信,于小姐一介孤女在京城这潭浑水里,总归需要看顾一二。 站在陆时雍身侧的李胜有些着急,他都听到刑部的人打马前来的声音,他的这位主子,一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思写信。 当真不知道那个苏颂给陆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放着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不去喜欢,天天对着一个小士子琢磨有的没的。 作为大直男的李胜很是不解,难怪都说高门多龃龉,里头的王孙贵族一个赛着一个不着调子。按理说他作为陆公子的第一心腹,有劝诫之责。 好几次他都想去张嘴,但他对上陆公子那张清俊淡雅的脸,他半个字都不敢吐露。明明陆公子是个清瘦稚弱的谦谦贵公子,偏生自己一对上他便没了底气。 当真是奇哉,怪哉! 李胜烦恼得用手挠头,陆时雍觑了他好几眼,示意他有什么话,直言。他吞了吞唾沫,愣是不敢将劝诫的话说出口。 陆时雍见他不说,他也懒得开口追问,底下人的小想法他亦是懒得管束。将信写好之后,交给守山寺一位面生的沙弥,陆时雍事无巨细的嘱托一二。 李胜了然,这定然是陆公子的暗桩,只是这小士子有甚好的,陆公子人走了走了还要小心回护。 刑部的人都到院门外,李胜抽出长刀,提醒道:“公子,我们该走了。” 陆时雍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也便毫不犹豫的跟着李胜离去。 等刑部的人从守山寺进来赶到凉亭之时,他们昨晚居住的禅院早已人去楼空。 皇宫大内 高太后恨得银牙咬碎,这陆家小儿,当真是滑不溜手。 此番他可算蛟龙入海,今后可没有如此好的机缘将他逮住。 高太后心下大恨,另一厢的少年天子则心下大快!陆时雍这枚棋子可算是彻底活络了。 李善长用胳膊肘捅捅苏颂。 这家伙怎么回事,「主座」跟前了还犯迷糊。 他这厢已经跟许庭策叙了一拨,话头起到他头上了,也不接茬。 第64章 登门拜访(二) 许小相公也是脾气好的,竟也不以为忤,只是拨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茶水。 于雪浓收回思绪,弯腰作揖,“学生前来拜会「主座」,问「主座」安。” 许庭策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淡淡嗯了一声。 这个苏颂平日里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怎么关键时刻跟个锯嘴葫芦似的。 他赶忙打圆场,“这几日他跟苏颂两人可是把京城翻遍了,才找出合心意的礼物给「主座」带来,尤其是苏颂知道您喜欢砚台,那恨不得把全京城书肆里头的砚台翻个遍,最后才挑出这么个合意的。” 李善长见苏颂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你倒是说呀,现如今我们都是「主座」的学生,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庭策能不知道他俩打什么机锋,无非是李善长担心苏颂不会说话,平白无故得罪了自己。 许庭策心下冷笑,她于大小姐何曾低下过她高贵的头颅,哪一次不是自己俯就的她。 李善长说完这一茬子话结果这两个人一个都不接话,倒弄得他有些没脸。 李善长正下不来台之时,许庭策的贴身小厮倒是过来问话,“可是要留饭?相爷说许久不见文质少年,相爷想亲自瞧瞧登科的士子。” 许庭策瞥了一眼于小姐,吩咐细雨道:“你让厨房加两道菜,杏仁佛手、桂花鸭子。” 于雪浓眼睫微颤,这是她还在许家的时候,最喜欢吃的两道菜。 细雨权当不知,躬身退下。 雪娘敛着眉目,瞧不见她真实的情绪,她整个人好似拢着一层烟雾,瞧不真切。 他很想告诉她,一切有他,让她不必如此神伤,一介女子何苦卷入朝堂纷争,她想要什么,他会替她去拿。更何况高太后本就优待于大人,尤其是于大人身故之后,直接被追封为「中书令」,寒门拜相第一人。 若是高太后之后于大人尚有血脉存世,定然会优而待之。 只是雪娘一直不愿信任高太后亦或是信任他。 宁可去相信之前她从未见过面的江东陆氏。 这一点当真让他很挫败,但是他从不是轻易服输的人。 现如今陆时雍不在京城,雪娘又中了探花,去翰林任职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朝堂之上他多多照拂于她,雪娘总会慢慢解开心结。 许庭策打定主意之后,便开始跟他们俩大致介绍朝堂的局势,略微提点一二,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主座」与学生的关系。 场面上倒也融洽,于雪浓暗自几下许庭策说的要点,她打定主意低调做人做事,等新科士子的热度降下来,她在有所动作,最好是能把她调到大理寺或者刑部,查一下当年的卷宗。 于雪浓心下微微叹了口气,想要去这两个部门绝非易事,虽说不是最为热门,但绝对不是什么冷门部门。 想要进去某一个差事也绝非易事。 于雪浓瞥了一眼许庭策,何况这个家伙不一定肯帮忙,并且说实话他不给她裹乱就不错了。 场面上的三人各有各的心思,倒也无话。 细雨敲门,“酒席置办妥当,还请移步。” 许庭策起身带着这两位学生去花厅吃饭,于雪浓扫了一眼席面,跟京城里头富裕人家的菜式差不了多少。许相不爱口腹之欲,整个相府都是古朴清正之流。 江东陆氏,则全然相反,整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只不过后来陆时雍被陆家当做弃子丢出,他才改了世家大族娇养出的秉性,但细微处仍会不经意流露出浸润入骨的气息。 于雪浓自己都弄不明白,今天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会想起陆时雍来。 人呐,果然是贱骨头。当他围着你打转的时候你不当回事,现在人走了,便开始惦念。 当初自己摆了陆时雍一道,应当问题不大。 她对陆时雍的手段很是信服,但也难免忍不住心下打鼓。刀剑无眼的,万一伤着了呢。 转念一想,他呼吸间七八个心眼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受伤。 她还是管好她自己。 就在这时,一身黑色绸布,头戴木簪的老头出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许相。 许相上了年岁,身体大抵是不济,看着年纪到比他实际年纪大了些许。 许相瞧着眼前两位年轻士子,心下忍不住欢喜,好似瞧见年轻时候的自己,少年登科,好不得意。 但瞧着自己满头银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老了。 于雪浓瞧着许相,心下有些触动,发自真心的给许相见礼。 许相虚虚将人扶起,认真教考了一下他俩的功课,询问两人今后的打算。 两人都是中规中矩的回答,翻译成现代话就是,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许相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张罗着众人入席。 许相家吃饭向来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考虑到他俩不是京城本地人士,许庭策倒是细细给他们讲了些京城近些年的风土人情。 许庭策语调轻柔,好似江上微风,听着便将人拉入迤逦风光之中。 于雪浓听得倒也认真,说到好笑之处,也会会心一笑。 在许庭策看来,倒有几分冰雪消融之感。 提到京城的风物,自然而然的便会提起那位寒门拜相的于大人。 “只是天妒英才,于大人命陨青州。若是于大人还在,西夏人可不敢在西府叫嚣。”李善长是西府本地人士,这些年的变化,他最是感同身受。 许相对此颇感兴趣,一直以来他们便是通过西府当地官员的奏对了解情况。官员们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上来的基本上都是粉饰太平之语。 而青州军里头的邱将军,则由于于大人身死之故,对他们便不再热络。他给他们发的信函,十有八九都收不到回复,好不容易收到回复,都是半年之后。 早就没有任何意义,若非今年狠心从西府破开一个口子,将高太后的心腹梁建章安插进去,他们才不至于眼盲心瞎。 而今又有一个西府出来的新科士子,许相自然是想听一听他的想法。 李善长是出了名的人精,太过敏感的内容他不会说,就说一些西府的风土人情,普通人的生活。 但当李善长说道现下的生活比不上于大人驻守青州军时,许相倒是难得触动一下。 笑容里头有些许意味不明的苦涩,“小友说说看,是哪里比不上了?” 第65章 你相信我 许是刚刚聊天的氛围太好,李善长放松了心神,把真心话说了出来,虽说只是吐露了些苗头。 但混官场的,谁又不是人精。 那位许相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这些年他殚精竭虑,想要底层百姓好过一些,但底层百姓的日子并未如他如期预料的好过些许,反而他们更怀念于大人和陆尚书主政那会。 他向来自诩清流名士,主政以来一直将百姓放在心上,但这些年来传过来的奏报无一例外,均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百姓其实并不买账,他们宁可重新回到新政时期。 甚至朝堂之上原本应与他亲密无间的盟友,也转了风向,以江浙地区为首已重新恢复新法。 国库里头没钱,朝堂百官的俸禄发出不来,所有的人都劝他,不要再固执。 他现下不过是暂时妥协,等度过难关之后,他还是要坚持废除新法。 至于百姓,日子久了,他们也会知道他的好心。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也罢也罢。 于雪浓坐在一侧,仔细观察着许相的神情,她便知道李善长说的西府见闻对许相而言不过是些许触动,走不进许相的内心。 许相是出了名的拗相公,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 于雪浓捧着一盏清茶,神色无悲无喜,脑海中交汇着自己在许家与许庭策,许伯伯,许伯娘相处的种种,平和温馨,那是她最喜欢的时光。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终归是她父亲的孩子,她最终还是沿袭她父亲的政治主张,是新政的拥护者或是说的鼓吹者。 许庭策不错眼的瞧着一身男装身姿纤弱的于小姐,她的神情太过淡然,他看不透她,似乎他一直以来都看不透她。 许庭策不甘心,夹了一块杏仁佛手糕放在她碗里,这是京城里的特色糕点,“尝尝。” 于雪浓微微抬眼,这是进许府之后第一次与庭策哥哥对视。 随即粲然一笑。 许庭策心下一颤,垂下去的左手紧紧握拳。 对于他家大儿的动作,许相微不可闻的皱眉。 他的大儿子一直以来与人相交秉承「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观念,怎么突然给一介新科士子夹菜? 许相打量着于雪浓。 这士子不多言,行为举止进退得宜,不出挑但不出错。 同来的这个叫李善长的士子明明更为打眼一些,但他的儿子却对另一位叫苏颂的士子另眼相看。 许相的视线在他俩之间逡巡了一番,正觉得苏颂眉眼间似有熟悉之感,正打算开口询问。 外头有人敲门告知郡主回府。 许相戏谑地瞧了眼他的大儿,每次两人争执,每次都是郡主先服软。 许庭策不满的回瞪他的父亲。 许相面带笑意,算了算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两个孩子的事情他们自己做主。 李善长和于雪浓两人对视了一眼,既然郡主回来了,他们俩也便不好太过叨扰。 他俩这话还没说完,许庭策便让人带他俩去偏厅候着,他还有事跟他们说。 于雪浓思索片刻,应当是许庭策先想把郡主糊弄住再来跟他们谈事情。 虽然她认为真的没什么好谈的,但现下主动权不在她这边,许庭策让他们等着他们便等着。 等许府的小厮一走,李善长忍不住拉着于雪浓八卦。 “你说这小相公干嘛非得留着咱们?这车轱辘话都说了三轮了。” 于雪浓瞥了一眼李善长,他的这点心思全写脸上了。 她知道他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单纯八卦。 但她和许庭策的关系,暂时还不能让他知晓。 于雪浓直接给了李善长一个巴掌,“你哪来得那么多话,让咱们等就等。” 李善长摸着被拍的脑袋,嘟囔道:“不说就不说,还打人,你这人看着弱,手劲还不小,痛死了。” 另一侧许庭策与梁羡可自西府回来之后,第一次见面。 梁羡可满心的柔情对上许庭策漠然地神情消失殆尽,忍不住出言讽刺,“真是难为夫君拔冗相见。” 许庭策眉头微皱,“尽说些没用的。”抬腿就想走。 梁羡可又想发火,她的大丫鬟萍儿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郡主。 梁羡可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悦,不经意问道:“听说苏颂他递帖子来府里了?你跟他都聊些什么?” “不知所谓!”许庭策袖子一甩欲转身离去,真搞不懂这个郡主一天天,满脑子的情情爱爱! 梁羡可欲追过去问得再仔细些,萍儿轻轻拉住梁羡可的袖口,摇摇头,在郡主耳边轻轻道:“从郡马的表情来看,那个小士子没跟他提于小姐。” 梁羡可心底的石头放下,但又暗自思忖,他吩咐自己的事情,她没有给他办妥。苏颂那家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他会不会以此为借口长长久久的要挟于她。 想到此处梁羡可眉头皱得死紧,现下自己手头有没有可以制衡他的把柄,自己只能任由他搓圆搓扁。 这种感觉梁羡可许多年都未曾体会过,心下不喜。 萍儿适时补充一句,“不如先让奴探探口风?” 梁羡可点点头,“盯紧点,不要让郡马发现。” 萍儿点点头,退下先去给郡主探路。 于雪浓瞧着去而复返的许庭策,她和李善长与他见礼。 只见许庭策吩咐细雨道:“带李善长去一趟书房,挑几幅带过来一道赏玩。” 细雨领命,李善长长眉一挑,他就知道小相公会有事与子容聊。 待人走后,许庭策坐在上首,于雪浓随后也便坐在他的下首处,眼观鼻鼻观心。敌不动我不动,这是于雪浓对待许庭策的相处原则。 雪娘这般滚刀肉的做法,他心底一阵气闷。 他留下她也确实是有话提点她。 陆时雍拿了令牌,躲过了高太后的十道追杀,已入青州军大营。 高太后以不孝之名申斥皇帝。 帝后两人在慈宁宫门外跪了三个时辰。 自此高太后称病,皇上一人上朝理政。 太后与皇上不和已然摆在明面上。 皇上自此改年号为:继圣。意为继承先帝之志,推行新法。 新旧党争一触即发。 许庭策说完这番话,静静地看着于雪浓,一字一句道:“你要亲自将你父亲打下来的江山弄得四分五裂你才甘心吗?陆时雍是个疯子,他已在西府地界,将高太后的族人一杆屠戮殆尽,现在青州军就快成为叛军了。” “我在西府半年光景,高太后的族人如何欺压百姓的,都看在眼里,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雪娘不以为意的态度激怒了许庭策,“那他也不能明晃晃的扇太后的脸面,太后的脸面代表着天下的体面。” “「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腹,则臣视君如心腹;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高太后对陆老尚书所作所为不外乎如是,何必愤愤不平,且在看看。”于雪浓不为所动,父兄的身死,估计少不了这位高太后的身影。 许庭策气得用手指了指他们,随即摇头笑了笑,是了,为何雪娘宁可选一个从未识得的陆公子作为盟友而不是选知根知底的他。 原来症结在这。 于雪浓瞧许庭策的神色,便知他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说了,我想做什么你不出手,在旁边看着就好了。”于雪浓斟了一杯茶递给他。 许庭策也不接静静地瞧着她,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原来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与许庭策不欢而散。 许家之所以能够复起,全仰赖高太后,他们与高太后才是利益联盟。 但她不是,她父亲她兄长的身死皆有高太后的身影。 所以她与许庭策永不会站在同一战线。 站在许府门口,李善长与伸了一下胳膊,悄悄说道:“真累,我没吃饱,你呢。” 他俩是出了名的狐朋狗友,李善长这眼神递过来,她便知道什么意思。 “东来顺走起!” 他俩哥俩好打算下馆子搓一顿,还没走出长街,一只素手横在于雪浓身前,“可否跟公子借一步说话。” 第66章 做笔交易 于雪浓冲着李善长苦笑,“李兄,看来今日我不能作陪。” 李善长也没有为难他,自己先回了状元街他和苏颂一道租住的小院。 于雪浓见李善长走远,对着那丫鬟道:“有什么事你说。” “郡主相邀,还请公子相见。”萍儿将身子弯下,一派谦恭模样。 于雪浓双手抱胸了然的笑了笑,这个郡主啊! 这点子心眼全用在许庭策身上。 可是这「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但总归不是她的事。 于雪浓大概知道这梁羡可找自己是为何,她担心今日自己登门拜访,会一不留神给许庭策透露出于小姐的下落。 她轻哼一声,她难道就不知道,她的相公自己已经找到了于小姐吗? 当年她跟许庭策在一起的时候,压根都没注意到她这号人。那时候许庭策身边也没有什么莺莺燕燕,毕竟那会没有人会没眼力见的跟自己抢男人。 她可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她的父亲每开疆拓土一番,她的地位便水涨船高一次。 她借由她父亲的名望,成了京城闺秀的顶流。 无论哪家贵妇见了她,都摆出一副温婉慈和的模样。 当你在高位的时候,瞧见的人都是好人。 她与郡主又约在东来顺,还是原先的厢房。 于雪浓亲自给郡主斟茶。 梁羡可的俏脸绷得紧紧的,她软磨硬泡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从郡马嘴里撬出东西来,郡马向来不会跟自己说实话。 梁羡可主动跟于雪浓先道歉,她没有办成他交代的事,但也不怪她。她原本打算去梁家找门路的,谁知那个叫陆时雍的人,自己先跑了。 对于梁羡可的解释,于雪浓未置可否。 既然梁羡可并未完成她的嘱托,她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聊的。 当初拿于小姐出来吓唬梁羡可,纯粹就是自己病急乱投医。 很快于雪浓便遭到报应了。 她一直以来知道梁羡可是难缠的,但是她没想到梁羡可竟然能够难缠成这样。 非得揪着她,让她交出于小姐。 我特么从哪里给你变出一个于小姐出来,于小姐正坐在你对面陪你喝茶呢。 但梁羡可不讲武德,说事情她给她办了,但不管办成不办成,他苏颂都得把于小姐的消息告诉她,尤其是这于小姐过得甚是不好,郡马本就是怜贫惜弱的,于小姐若是出现在郡马面前,郡马肯定会把她迎进来。她怎么可能给她机会让她巴着郡马,给自己添堵。 于雪浓被梁羡可的厚颜无耻惊呆了,事情她都没替自己办成,她还有脸问自己要事成之后的酬劳。 难怪许庭策见到她恨不得抬腿就走,这种全然按照自己心意的大小姐,谁受得了?! 梁羡可见苏颂捧着茶杯,低头不语。 这人怎么跟郡马一个德行,半天憋不出一句好话。 她兀自说道:“若不是那个陆时雍执意逃跑,她一定帮他把人弄出来。” 梁羡可见苏颂不搭腔,咬咬牙接着道:“又不是我不帮你,是他自己个跑了。” 梁羡可打量起苏颂,“你老实同我说,你跟那个陆时雍到底什么关系。你现在被点为探花,前途不可限量,你跟这样的人搅合在一起,小心有人使绊子。” 梁羡可见苏颂在听,忍不住炫耀道:“你没有门路,我跟你说,高太后为此发了好大脾气,连皇后都生分了。高太后不上朝之后,他们这高太后派系官员的日子可就不算好过。” 后半句话她并未言语,京城梁家的人,尤其是她那眼睛长在天上的大伯母,现在反过头来对她客客气气的。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梁羡可想起她大伯母的脸就一阵痛快。 于雪浓将茶杯轻轻搁下,“既然郡主没有其他紧要之事,那便容在下告退。” 她就知道这个苏颂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刚刚她好赖话说尽了,他半点都没放心上。 这个小士子干嘛非得跟自己过不去呢?于小姐的消息对他而言又没有任何意义。 梁羡可第一次睁眼瞧苏颂,颇为骄矜的扬起下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能做到的都给你做到,只要你把于小姐的消息告诉我。” 于雪浓没工夫跟这满脑子小情小爱的女人打交道,冲着梁羡可行了个叉手礼,“告辞。” “你就不怕我将你跟陆时雍的关系告诉高太后吗?高太后如此厌恶陆时雍,她定然不会给你好脸色。” 于雪浓笑得坦荡,“你大可以去说,最好跟高太后言明我跟陆时雍一丘之貉,包藏祸心,骗得你去刑部大牢去救人。” 她弯下身子,在梁羡可耳边轻言细语道:“你说高太后会不会觉得你背刺了她?你之所以能够嫁给小相公,高太后出力不少,这些年你一直在高太后面前卖乖,高太后也着实疼你,给了你不少实惠。若是她知道你背地里背叛她,你说高太后会如何?” “你!” 于雪浓替梁羡可斟了一杯茶,“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郡主你还当真了。” 这个苏颂,当真是滚刀肉一块,砍又砍不得,拉拢又拉拢不住。 若是自己帮他的消息传到高太后耳朵里,自己得了高太后的厌弃,京城梁家那帮势利眼,还不知道怎么看她。 她绝对不能失了高太后的欢心。 于雪浓好似知道她内心所想一样,淡淡开口说道:“其实你没有必要非得弄清楚于小姐是否会被小相公找到,小相公与于小姐是否有一段情。现在你是小相公的妻子,无论何时她都越不过你。 现在你应当跟小相公重修旧好,争取早日怀上麟儿,诞下嫡子。如此他便是相府的嫡长孙,小相公哪怕在喜欢那个于小姐,也都无济于事。” 梁羡可的手指不住绞着帕子,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但她就是不服气。 “何必跟小相公拧着来,你的他八抬大轿,亲自迎回来的夫人,更是这宰相府的长媳,谁能越过你去。郡主,不要争一时之意气。” 苏颂已经走了很久了,郡主一直坐在厢房里头。 萍儿见郡主在思索事情,她不好打扰,只是静静陪着她。 等天擦黑的时候,郡主遽然笑起,“当真是一叶障目,那位小士子说得不错,自己想跟郡马长长久久的过下去,自然不能只争一时之意气。以前又不是没有做小伏低过,自己诞下嫡子,什么于小姐,张小姐,李小姐都得给自己靠边站。” 梁羡可心下有了决断,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67章 做与不做,都是乱臣贼子 自打陆时雍归了青州军,他就一天没歇着。 邱将军直接把他当一柄锋锐的刀来用,西府的世家贵族不老实了,便让他去收拾。无论陆时雍在西府地界杀了多少勋贵人家,只要他能弄来军饷他便不会过问。 朝廷申斥的旨意不知道下发了多少道,邱将军瞧完之后,直接递给陆时雍,陆时雍看都没看,直接用它垫桌板。 邱将军有些牙酸,这家伙果然一身反骨。 只是现下西府的局势越来越严峻,陆时雍高调的做派,让不少世家大族视他为叛徒,陆时雍的项上人头,现下值百金。 有些恨毒了陆时雍的世家,则把陆时雍回到西府的消息告知西夏人,妄图借西夏人之手除掉陆时雍。 小殿下的死则是很好的催化剂,直接打破西夏与大梁岌岌可危的平衡。西夏借口要给小殿下报仇兵临城下,让大梁退还西府三镇,岁币再加一成,最后还要交出陆时雍,让他为小殿下抵命。 这一个月以来,西夏人顶多就是小股人马前来骚扰,以前不是没有过。 只是这次西夏皇帝最喜欢的儿子死了,估计不会善了。 这段日子,西夏不断调兵遣将,十来万的西夏军兵临城下。 这段时间西府充斥着肃杀之气,青州军里的伙食都较平日提升不少,召回了不少休假的军部,开始没日没夜进行操练。 邱将军的大帐彻夜有人讨论如何应对西夏人的攻击。 当初陆时雍在某村做的民兵训练集结成册,在实战中能够大量减少普通民众伤亡。 他决定整个西府的村镇都按照此法进行训练,普通民众一则可以自己保全自己,另一则还能替他们完成补刀收割。 邱将军将这件事让陆时雍负责,也算卖陆时雍人情,让他提拔他的人马。 陆时雍也没跟邱将军客气,李胜那帮人跟他也有段日子了,他也要实实在在的给予回报。 陆时雍则让李胜去拟名单,负责此次民兵训练。 这次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亮相,不能出差错。 李胜挺起胸膛,这次他压上全部身家攀上陆时雍之后,他的主家第一次将权力给予他,让他做此次的统帅官。 他从陆时雍处退下之后,不少人凑到他跟前,恳请他引荐自己去陆公子身侧效命。陆公子可是世家子,手里头的银子不知凡几,陆公子的嫡系人马,日子好过得不行。 瞧瞧李胜,现在一副不差钱的模样,走在外头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大官人。 以往都是仰人鼻息,自己去巴结人家。李胜第一次尝到被人追捧,被人讨好的滋味。 就连以往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伍长都跑过来跟自己说好话。 陆时雍不会管底下人的小九九,只要下头的人替他把事情办好。 邱将军坐在大帐中,一脸愁苦,现下箭矢缺口太大。 铁矿石等原料得朝廷允准,不然就是谋逆。 邱将军迟迟下定不了决心,他始终觉得青州军与朝廷还没到那一步。 陆时雍看出了邱将军的犹豫,他径直拿过邱将军的笔,洋洋洒洒写下一份文书,还盖上自己的私印。 “西夏人已经兵临城下,朝廷之上主和派占据上风,如若一而再再而三拿不定主意,青州军便有可能面对肢解的风险,高太后绝对不会允许一只不受掌控的军队存在。 无论你做与不做,你在朝廷,在许相眼中都是乱臣贼子。” 陆时雍的话像一柄尖刀,刺破了青州军与朝廷岌岌可危的平衡。 邱将军瞳孔一缩,嘴里泛着苦意,“我们勤勤恳恳戍边,抗击西夏人的第一线,一场战争下来,不知道死多少兄弟,结果到头来得了乱臣贼子的名头。” 邱将军喝了一口酒,蒲扇大的双手直接将碗砸碎,“干他娘的!” 80里外的铁矿营被突如其来的兵丁团团围住,铁矿营的班头剔着牙,捧着圆滚滚地肚子走出来,用马鞭指着来人,“做什么做什么,私自来铁矿营可是死罪。潞州高氏你们吃罪得起吗?” 随手鞭笞了路过的苦役,“赶紧干活,一个二个还想不想吃饭!” 邱将军冷哼,这潞州高氏的门下走狗都如此嚣张,看来陆公子这世家还是没杀干净。 这群人宛若附骨之蛆,着实可恨。 邱将军给他身侧的近卫一个眼神,近卫小哥也没惯着这班头,一个马鞭抽过去,对面当即哭爹喊娘。 上过战场的人,他的力道可不是就知道欺负奴仆的软脚虾可以比拟的。 “唉哟唉哟,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班头躲着马鞭,扯出杀猪似的叫声。 “快快住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唉哟唉哟。”班头虽然胖,但着实灵活。 邱将军见打得差不多了,让近卫小哥住手。 邱将军一脚踩到班头的胸口,“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给我把匠人全部叫过来。” “军爷,军爷,这不合规矩,按道理,你要拿到兵部的条子才行。” 邱将军的大脚直接捻着班头的脸按在地里摩擦,“刚刚你说什么,爷没听清楚。”语毕又掏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班头是一个脑子活络的人,“小的马上给军爷去找。” 邱将军半蹲下身子,“千万别给爷玩花花肠子,不然爷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班头点头应下。 看来这青州军当真是反了,此人凶神恶煞,自己先不要跟他硬碰硬,自己保命要紧。 近卫给邱将军搬来一把椅子,邱将军也没客气,大马金刀的坐下,有些有眼力劲的还给邱将军泡了杯茶。 邱将军瞧了那人一眼,接过茶水喝了起来。 邱将军还跟那人聊了几句,那人说话轻声细语,条理分明,看样子还念过几年书。 邱将军问了他的名字,那人喜不自胜,“小人名唤陈舟,做文书的。” 陈舟还想在攀攀关系,班头过来了,狠狠的剜了陈舟一眼,这家伙不耐烦在自己手下可不是一日两日,现下逮着机会就想往上爬,他给他脸了。 班头胖胖的身子直接挤在他俩中间。 “军爷,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 第68章 许庭策你当真是好样的 他俩的不对付邱将军看在眼里,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被班头带来的匠人有些忐忑,不知道贵人找他们所为何事。 邱将军让他们呈上他们最近做的兵器。 其中有一位干瘦的匠人大着胆子说道:“最近哪还做兵器,材料都不够。” 邱将军眼神冰冷,他们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当初就是为了原料供应方便,特地把他们放在铁矿石旁边,这一个二个还没怎么着,就开始给自己上眼药了。 匠人颇为无奈道:“铁矿营开采的矿石不小,但分到我们手里却不多,我们做兵器都得攒上一些才行,不然就得做一些次品添进去。” 邱将军带来的青州军听到他们以次充好的言论,无不怒目而视。 战场上不合格的兵器,可能随时要了他们的命,被他们轻而易举的说用次品添进去。 有些烈性的,恨不得当场将他们斩杀。 “到底怎么回事!”邱将军用马鞭指着班头,全然一副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便分分钟宰了你。 班头赶忙跪下,举天发誓,“我们也是按照上头的吩咐办事,铁矿石也不在我们手里。” 邱将军右手不断挽着马鞭,有一搭没一搭的放在手上把玩,“你最好想清楚在回答,不然我一不小心就宰了你。” 班头伏跪在地,这简直是一尊黑煞神,颤巍巍道:“我们把收上来的铁矿石都给了高二爷,他是高太后的弟弟。” “诬陷皇亲国戚,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一柄剑横在班头脖子上。 “小人说得句句属实,如有假话,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 冷汗都要滴下来,架在脖子上的剑才离开。 班头小心翼翼道:“你们想要铁矿石,只能去找高二爷,并且他手里可有不少精良武器,这些年他们囤积了不少。” “这些年供给青州军的武器,他们都有截留,应当还剩下不少。”班头又一个俯身,五体投地。 “爹,爹,爹,不好了,不好了。”班头的儿子急急跑回来。 他有一个大消息要告诉他爹,当真是出大事了。 结果瞧见他爹跪在葛衣劲装,约莫四十岁的男人脚下。他还未曾走近,脖子上便被架起两柄长剑。 当即双膝发软,直接跪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口中大呼,“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班头膝行过去,“贵人饶命,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邱将军觉得聒噪,马鞭一挥,“安静点。” 瞬间噤声,班头的儿子拼命给他爹打眼色,这人是谁,你怎么得罪了来头这般大的人物。 邱将军可不惯着他们,“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出来。” 班头的儿子学着他爹的模样,五体投地,“回军爷,潞州高氏被人灭门,整个府邸没有一个活口。定是潞州高氏得罪人了,爹啊,咱们跟高二爷,呜呜呜,我怕死,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他越想越伤心,班头听着儿子不着调的话,最后实在忍不住踹了他的屁股,踹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高二爷被灭门,那可是太后的母家。 这这这…… 班头福灵心至,抬眼瞧着手执马鞭的军爷,心底寒意乍起。 跪着不停磕头,“军爷,军爷饶命。” 自己磕头还不够,压着儿子一起磕。 “只要军爷愿意,我愿把我自己私藏的武器献给军爷,只求军爷饶过我那蠢儿子。” 看来这里还有一个聪明的。 邱将军见目的达到,从现在开始让他好好给自己弄武器,但凡有一个不合格。 他就宰了他们。 班头白着脸,不住点头。 邱将军洋洋洒洒带走了满满两车兵器,并且还有不少还是好钢料的。 走之前邱将军亲自对匠人说只要他们好好干活,研制出新式武器,就有10两的银子赏下来。 他还怕有人不信,他从匠人列出的武器拿了一柄看上去不错的长刀,两指一弹,嗡的一声,一听音便是用了好钢料。 邱将军随意挥舞了几下,问这是谁做出来的。 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匠人。 邱将军当场拿出10两银子,还激励他,只要他好好做,银子只会多。 许多匠人很是羡慕,打算牟足劲好好干,得赏银。 邱将军将这一队的人马直接驻守在铁矿营,算是接管铁矿营。 邱将军发现,当自己不打算按照规矩行事之后,发现事情开展起来顺利多了。现在他都有些佩服陆时雍那个小子,捅破天的不管不顾,想来能让朝廷之上的那帮老迂腐狠狠地头疼一把。 与邱将军畅快的不同,这边许庭策的日子可不算好过。 进入西府的关隘口,破天荒的关闭了。 许庭策一行人站在城门口口都说干了,好赖话全部说尽。 守城门将只有一句话打发他们,“邱将军吩咐现在西夏有入侵可能,让我等誓死守城,没有他的命令不能放一个人进去。众位请回。” 邱将军派来守城门的门将也是经过精挑细选,认死理的那一挂,无论对方如何舌灿莲花,都不会对他产生影响,严格执行邱将军的命令。 最后许庭策唤来影卫,让他回去提一个人来。 他倒要看看,他邱定坤有没有胆子不开这个门。 于雪浓像往常一样去翰林院打卡上班,她最近在经营慵懒随性,波澜不惊的官场人设。 刚刚有所小成,结果她当街被人绑了。 经过3日疾驰,她见到许久不见的许庭策。 许庭策亲自给她解掉被缚在她手腕的绳索,“事急从权,望你不要介意。” 于雪浓扯出讽刺的笑意,“这番话你是以谁的名义说的,是礼部侍郎还是庭策哥哥的身份说的。” 许庭策当仁不让,“你现在是以雪娘的名义质问我还是以翰林院编修的身份质问我。” 于雪浓瞧着许庭策挺翘地五官,忽然展颜一笑,“说得有理。” 半弯着身子对许庭策行礼,“学生见过主座。” 许庭策神情复杂,但也坦然接受。 他直接给于雪浓布置一个任务,让她敲开这个关隘大门。 于雪浓笑了笑,“恕学生不能做到,学生只不过是翰林院的编修,撬开关隘大门的活,不是学生应当做的。” 许庭策摘掉于雪浓去翰林院上工的令牌,他给邱将军三日时间考虑,若是还不让他进去,他便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于雪浓站在一侧,轻轻呵了一声,之前口口声声说保护自己,结果许府的利益受到一点点损害,立马挥剑相向。 许庭策,你当真是好样的。 第69章 立场 守城将领虽然不知道于雪浓什么来头,但是他还是依许庭策所言奏报上去。 他没有得到邱将军最新指示,他绝对不会放他们一行人进来。 邱将军刚刚坐到大帐里头的虎皮椅上,连热茶都未曾喝上一口。 便有人给他禀报朝廷派人过来,还给他带来一个信物,若是不开门,就公布那人的身份。 瞬间邱将军笑不出来了。 你瞧女扮男装混朝堂哪是那般好混的,身份暴露处处受人掣肘。 现在变成人要挟他的利器。 邱将军很想不管于小姐,若是于小姐的身份曝光,他们定会死死抓住于小姐,拿捏住他们。 一边埋怨于小姐行事不谨慎,被人发现身份,一边又觉得要挟之人小人行径,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再说,最开始他就不同意于小姐考什么劳什子的科考,她一个女娃,偏又心气高。 邱将军又无奈的叹口气,偏生天赋又高,还被她被皇帝点为探花。这文曲星老爷怎么就投身到女儿身上。 说来说去都怪陆公子,把于小姐的心思养大了。 他惹出的乱子,他去收拾。 邱将军直接将皮球踢给陆时雍。 陆时雍接到任命时,好看的眉眼微微上挑,月余不到的时间于小姐又出现了。当即翻身上马,去寻于小姐。 这段日子于雪浓和许庭策一直在驿馆待着。 自打许庭策以公布于雪浓的真实身份为要挟之后,于雪浓直接与许庭策翻了脸,有许庭策的地方于雪浓绝对不会出现。 刚开始许庭策还想同于雪浓一道吃饭,于雪浓直接说看到他的这张脸没有胃口。 许庭策微垂着眼眸,什么话都没说。 倒是几日都相安无事。 在许庭策给他们最后的期限那日,陆时雍骑着快马姗姗来迟。 还颇为闲适的骑马绕着于雪浓转了一圈。 “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一手控制着缰绳一边不忘调侃,“苏公子这风水轮流转的略快了些。” 于雪浓索性闭眼,好好一人偏偏长了一张嘴,37度的嘴说出来的话,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是她爱听的。 陆时雍没跟于雪浓多说,翻身下马身子半挡在于雪浓跟前,对许庭策懒洋洋说道:“我人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跟我说,拿一个小姑娘做筏子不失你的君子之道。” 陆时雍直接点破于雪浓的身份,明白的给许庭策传递一个消息,你想用于小姐的身份拿捏他,很显然是不够看的。 许庭策瞧着对面站着的一袭青布直缀的年轻男子,面若冠玉,鼻若悬胆,嘴角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加上他深不可测的武力,若是当年他未曾被江东陆家下令不能出仕,他的名声定然不会在他之下。 许庭策淡道:“既然陆公子来了,那便劳烦陆公子带我等进去。” “没有皇上的旨意这个关隘,陆某不会让小相公进去。”陆时雍当仁不让。 “就连她你也不在乎了吗?”许庭策将于雪浓推出,“你不是一直说喜欢于小姐吗?现下是不喜欢了吗?” 于雪浓觉得无聊透顶,明明他俩政见上的事情,非得牵扯上她。 “无聊” 其实许庭策他也不想将雪娘牵扯进来,现如今新党激进,父亲恪守君子之道。他们经营出的大好局面,一点一点被蚕食干净,尤其是申鹤行,当年陆老尚书的得意门生。 梁建章老奸巨猾,现下干脆称病,两方都不得罪。 现下他这西府别驾的位置,又不好动,到底让他稳坐钓鱼台。 如若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陆时雍压根不回答他的质问,径直牵起于雪浓的手,细细问她最近在京城玩得开心吗? 于雪浓感觉自己好似陆时雍的牵线木偶,她非常努力去适应京城底层公务员的生活,伪装蛰伏,一点一点去查父兄身死真相,在他们看来自己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任性之举。 场面三人一时间心思各异,于雪浓受不了此刻凝重的气氛。 “我已经到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你和他之间的,我出来的急,并未去翰林院告假,到时候劳烦小相公亲自去翰林院替我解释一二。”她不可想因为旷工被翰林院撵出去。 许庭策笑得颇为好看,只是淡道:“你出来之前我便找人替你告过假了,只要你能说服他让我等一行人进去,我便如你所愿调你去刑部如何?” 于雪浓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没想到她小心翼翼接近刑部边缘小官,她以为她做得不露痕迹,谁知还是被有心人瞧见眼里。 说起来也是巧合,甫的一接触的刑部小官名叫顾辰,是刑部出了名的刺头,他坚持原则,把刑部尚书家的某位小妾的哥哥坚持收监,狠狠地打了数十下板子。刑部尚书气不过,他隐晦地托人去提点顾辰一二,结果这个浑人,直接当做听不见,这不狠狠地打他刑部尚书的脸面吗?弄得他在他最心爱的小妾面前抬不起头来, 反正这个顾辰办完这个案子之后,他就被撵出了官家给贫寒官员提供的屋舍。 顾辰被撵出来的那日,于雪浓正巧路过。她瞧着被丢得满地的行李,想起她后世在帝都租房时的心酸。 她赶忙上去帮忙,还上去理论,结果她也被人推搡出去,正当她挽起袖子,打算给人教训的时候。 顾辰倒是将她拦下,默默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就打算息事宁人。 最后于雪浓将他领回家,反正多一个多平摊一点房费。 她就跟着刑部出名的犟种走近了。 结果自己这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许庭策就知晓了。 于雪浓脸一偏低头不语,其实心下已经恨极,拿自己父兄身死之事做筹码,许庭策好样的。 陆时雍一哂,“小相公我实话跟你说,我让你进去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我们不会听你的,于大人怎么死的,想必你多少也有所耳闻。你拿着高太后的懿旨,你在青州军怕是没人会理你。加上你们旧党一直拆撤青州军的用度,大家早就怨声载道。” 许庭策眉毛死拧着,陆时雍却好整以暇,“即便如此你也要非进不可吗?” 许庭策袖子一挥,“荒唐!你要记住你是一介臣子!怎可问君上要承诺!何况我等是奉命前来与西夏人进行和谈。你们凭什么拦下,你就不怕我回去狠狠地参上你们一本!” 陆时雍身边的兵丁都笑了起来,他们青州军现下只认统帅,不认什么京城贵人! 有一个衣衫褴褛地中年人突然冲了过来,“救命救命!” 第70章 秘密 “贤侄贤侄,救救我!他们可不是人!我们高家满门皆被他这个乱臣贼子屠戮干净!”这人不是别人,是潞州高氏在西府的掌权者,他的那个哥哥倒是好命,被押回京城大理寺,被稳妥的看鼓起来。 陆时雍走过去,马鞭虚虚指着他,“哪里屠戮干净了,你不是这条漏网之鱼吗?” 许庭策挡在陆时雍跟前,“他可是高太后的亲弟,你竟然如此折辱皇亲国戚,置高太后的脸面于何地。” 于雪浓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屠戮干净」是她理解的「灭门」吗?一直以来她便知道陆时雍胆子大,但是那可是高太后的母家啊!他就给宰杀干净了? 他祖父的死的确跟高太后脱不了干系,但他也不能将高太后一家悉数灭口,其他人又未曾得罪过他。双十左右的年纪,手段过于毒辣了些。 于雪浓半垂着眼眸,若是自己哪一日触碰到他的逆鳞,会不会像他对待高太后这般对待自己。 于雪浓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自己身边的都是些啥人呐,没一个靠谱的。 陆时雍敏锐的察觉出于雪浓的变化,一双利眼朝她看去。 许庭策将人扶起,他们在京城可没听到一星半点关于潞州高氏的消息,若是他未曾亲至,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现在西府之事都被瞒得死死的,许庭策气急,“你们眼里可有朝廷,可有太后?!” 高家二老爷哭得悲从中来,这些天他一直东躲西藏,就想赶去京城给高太后报信。 陆时雍眼神冰冷,看来这件事无法善了。 他抽出长剑,直接对着高家二老爷捅了个窟窿眼。 “陆时雍你太过狂悖,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许庭策瞧着长剑处血珠沿着剑身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配上陆时雍玉面清冷的模样,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这是陆时雍第一次当着于小姐的面杀人,于雪浓呆在这大梁朝19年,她后世守法公民的习惯刻在骨子里,陆时雍漠视生命的做法让她无法接受。 魏武说她的剑法无法大成,她总会犹豫,无法狠下心来挥剑。 于雪浓无意识的后退一步,许庭策用身形挡在于雪浓身前,回身安抚她道:“雪娘你莫怕,只要我在一日便会护你一日。” 结果对上陆时雍又是另外一个态度,“当着我等的面故意杀人,陆公子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律法。” 陆时雍不在意的甩了甩剑,“他早该死了,铁矿营他都敢碰,从他的府邸抄出百斤铁矿还有数不清的武器,你说他是要造反?” 陆时雍笑了笑,走到于小姐跟前,想要伸手去拉于小姐的手,“根据律法,私藏铁矿石等同谋反,可即刻诛杀。我这杀了他何罪之有?” “高二爷有没有私藏铁矿石和武器,都需请旨圣上,而不是你一介偏将能够决定的!”许庭策死死的讲于小姐护在身后,“你这种偏执的疯子,不配跟于小姐在一起。” “看来当初我给你的警告并未听进去。”陆时雍面带笑意,但整个人透露着阴沉。 于雪浓的第六感告诉她,现在陆时雍很不好惹,许庭策又惹他不痛快了。 于雪浓拉拉许庭策的袖子,“既然他们不让进,咱就先回京城,请一道圣旨下来,有了圣旨他们便不能推拒了。”说完这番话,又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离去。 她不想跟陆时雍对上,还是能避就避开。对谁都好。 谁知陆时雍一把长剑横在他俩跟前,“我特地赶了过来,你们这一下子要进来一下子又不要。你当我陆某是你随意呼喝的人?” 许庭策偏头瞧了眼雪娘,她在他心中到底不一样。 进去关隘口之后,他带来的兵丁则被直接带走,陆时雍嘲讽,“放心,您在青州军的地界安全得很,无需他们的保护。” “那就让他们回京城。” 陆时雍扯出讽刺的一个微笑来,“于小姐女儿身的身份被你暴露在众人口中,你觉得我会容忍威胁于小姐的人存在吗?” 许庭策觉得此人乖张异常,行事全凭心意,好似一柄锋锐的匕首,只不过握上之人是雪娘。 于雪浓沉默,现下她不能暴露身份,就当她自私好了,她默认陆时雍的做法。 父兄的死,她没查到真正的真相,她决计不会罢手。 许庭策唇畔扯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这一行人估计就陆时雍最高兴,他旁若无人的粘着于小姐。 带她去瞧沿路的甘泉,共赏夜间的星辰,偶尔还去逮一下野兔。 陆时雍为人体贴,把于小姐照顾得妥妥当当。 许庭策看来,雪娘似乎也习惯了陆时雍的侍奉,陆时雍给予的关照她照单全收,好似他俩已经习惯了如此相处。 陆时雍仍旧保持着教考她功课的习惯,好似流放路上的相处一般。 许庭策冷眼旁观,原来儿时惫懒成性,粗通文墨的雪娘竟然是被他一点一点调教成聪慧绝伦的模样。 陆时雍无非想让雪娘的行事方式,思考方式全然按照他的意志进行,雪娘周身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喜好进行雕琢,陆时雍对雪娘好似对待一件他亲手打磨的完美物品。 这是喜欢吗?许庭策半个字都不信,这分明就是这登徒子可怜又可怕的占有欲。 许庭策深呼吸,一切得从长计议。 现下最要紧的便是与西夏和谈之事,当初在京城里父亲提出让陆时雍自请去西夏消了西夏人的怒火,想来陆时雍是不会同意。 看看能添别的筹码把这件事翻过去,毕竟打仗,受伤害最大的不外乎还是百姓。 现在百姓的日子才好过些许,还是能不打仗就还是别打仗。 只是青州军皆为新党簇拥,觉得旧党之人均为顽固迂腐之人,许多争论最后无一例外都变为意气之争。 许庭策柔声安抚一道前来的鸿胪寺丞,让他以大局为重, 生于京城,长于京城的鸿胪寺丞哪见过这个场面,还吃了一大口的瓜。 先前执剑的年轻男子还说,他不会放任知晓于小姐身份的人再次出现。 那个人不是叫苏颂吗?刚刚被点为探花郎,本该前途无量,怎么是个女子,还叫她于小姐。 并且小相公也是知道的样子。 这里头就自己是个小虾米,早知道自己就不为了跟许相投诚揽这个差事。 现在跑又跑不掉,他颇为忐忑的点点头。 只希望那个年轻人说的是气话,他发誓回京之后绝不乱讲,他不想一辈子待在这喂沙子。 第71章 无论好坏你都得陪着我 但他现下只不过是小小的传胪寺丞,面前的三个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他还是老老实实装死比较好。 实在不行他去讨好讨好苏颂,执剑的青年很是听她的,他保证回京之后不会乱讲话。 他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呱呱坠地的孩童要养。 这位京城来的传胪寺丞趁陆时雍不在的空档挪过去给于雪浓见礼。 想跟她打好一下关系。 对于他的见礼,于雪浓礼貌的颔首,她并不想多聊。 但传胪寺丞可不能任由她与自己生分,又不是没有舔过权贵的臭脚,只要能回京城,这读书人的风骨折了便折了。 他努力的跟于雪浓攀着交情,于雪浓对他释放出的好感总是淡淡的,于雪浓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借口去找陆时雍,这才作罢。 传胪寺丞讨好雪娘的这一幕自然是落在许庭策的眼里,这个传胪寺丞出了名的脑子活络,他倒是很能分辨谁才是这一行人中的谁才是真的头儿。 陆时雍抓了几只沙兔回来,扔给许庭策他们一只兔子,于小姐嘛自然是他来照料,架起篝火将兔肉烤得芳香四溢,陆时雍还从怀里掏出先前摘的野果。 而另一侧的许庭策他们则有些手忙脚乱,他们在京城哪位不是手不沾尘的贵公子,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不会让他们做庖厨之事。 但现下就很令人发愁,他们连一只兔子都搞不定,月挂中天了,他俩被一只兔子折腾得灰头土脸。 最后还是于雪浓瞧不下去,帮他们把兔子处理干净。 传胪寺丞果断第一时间奉送上彩虹屁。 于雪浓只是不搭理他,大致教一下如何烤兔子,便又跟陆时雍坐一块去了。 刚开始陆时雍对于小姐帮他们略微有些不高兴,但忙完之后于小姐又坐到他这边,他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陆时雍寻了一块避风处,他俩靠在马腹上,陆时雍用手指着天上的星辰,教她如何根据星宿辨认方向。偶尔他也会说一下历法推演,于雪浓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说实话她真是有点佩服陆时雍,这世间还有他不会的东西吗? 这说天才都是不够表现他的聪颖,她都怀疑他是哪里来的妖孽。 于雪浓的黑眸好似星辰,熠熠发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陆时雍,于小姐的神情让他很是受用,这是女人对男人崇拜的目光。 两人又低低说了几句,许是夜风轻柔,于雪浓的眼睛慢慢合起,安心睡了过去。 陆时雍轻柔的将自己的衣衫给她盖上,起身去找许庭策。 许庭策知道他会来找他,并未休息。 很多时候陆时雍并不想把于小姐牵连其中,朝廷之事,他可向许庭策打听。 许庭策倒是未曾藏私,以一个平和中正的角度论述事情发展的始末。 颇让陆时雍感到意外的便是,许庭策对西夏人的态度,他其实也不想一味对着西夏人退让,甚至他还颇为诚恳的劝诫,只不是现下的时机不在大梁,需得等他们肃清吏治。让更多清廉之士担任关键职位,不给百姓添负担。 陆时雍笑了笑,当真是书生之见。 那些所谓的清廉之士,多为沽名钓誉之辈,仗着读了几本圣贤书,以为自己才高八斗,指点江山,吩咐下去的事没有一件能办好。还不如用一些浊流能吏,虽说手脚有些不干净,但他们办事牢靠。 坐在一侧听了许久的传胪寺丞,插了句嘴,“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两位大人都朝他看来,他吞了吞唾沫,继续道:“打仗没有最好的时机,不可能等你全然尽善尽美再去做某一件事。下臣看来西夏那边也是仓促开战。自打于大人死后,青州军并未进行大规模战斗,他们也吃不准没有于大人的青州军是否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下臣为鸿胪寺丞,愿意走一趟西夏去替各位摸一下西夏人的深浅。” 陆时雍长眉微挑,这个鸿胪寺丞不蠢,既然这一趟西夏非走不可,不若卖个好,多问他们要一些筹码,将自己的命保下。 陆时雍闻弦歌而知雅意,点点头,“自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西夏进行交涉,我会单派人护你周全。” 鸿胪寺丞大喜,当即长揖在地。 许庭策倒是好脾气,对于鸿胪寺丞扭头捧陆时雍,他倒也不恼,寻求强者的庇佑是寻常人的本能。 而他所走的路,本就是冷涩孤寂。 雪娘不会懂, 这位鸿胪寺丞不会懂。 正事聊完,陆时雍起身准备回到于小姐身边。 许庭策叫住他,鸿胪寺丞最是有眼力劲的,人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给他们留下谈话空间。 “雪娘毕竟是女孩儿,也非陆公子姬妾之流,还是要恪守男女大防。” 陆时雍轻笑一声,“这是我跟于小姐之间的事。”最后用只能他俩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哪怕我现在睡了她,也跟你没关系。” “狂悖之徒!无耻之尤!” 陆时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还有心情抚了抚衣袖。 许庭策还打算再说,陆时雍已经不打算再听,随手在他脖颈处点了几下,“许兄,许兄?” 也随他在地上躺着,“哎呀哎呀,你怎么说睡就睡。” 他可不管许庭策躺在地上会不会着凉,抬腿就去找于小姐。 他又将几许干柴丢在火堆,找了一个离于雪浓不远的地方和衣睡下。 许庭策的那番话还是让他有所触动,毕竟他想让于小姐做他的妻子,自然不想今后有任何不好的流言缠绕她。 这俗世还是将他裹挟,陆时雍摇摇头。 他瞧了一眼睡得香甜的于小姐,当你非得跟我走上流放之路,我就不打算放你走了。 无论今后他走上怎样的道路,无论好坏,她都得陪着他。 有一个鹞子飞到他跟前,他拿下密信。 这个皇帝还是出了名的心急,旧党不过只是示弱,他却恨不得将旧党之人扫除干净。 陆时雍缓缓吐了口气,这个高太后倒是挑了一个好皇上。 志大才疏,最好的提线木偶。 陆时雍将密信烧毁,招来附近的影卫,淡淡说道:“稍安勿躁,在双方战事还未分出胜负之前,旧党之人勿动。边境和朝堂必须有一方得保持稳定。” 说完这番话,陆时雍挥挥手,让这影卫离去。 夜幕四合,最终他还是遵从心意,搂着于小姐安心睡去。 第72章 局面 第二日陆时雍压根没给许庭策他们适应时间,带着于小姐骑马回到青州军大营。 而许庭策和那个颇为识趣的鸿胪寺丞则丢给西府别驾梁建章进行接待。 梁建章勉强算旧党之人,许庭策也想听听梁建章的见解。 整个别驾府邸门可罗雀,梁建章跟许庭策见礼,“贤侄,先进去说。” 许庭策点点头。 当年高太后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把梁建章插到这西府里头。 战事一来,整个西府仍旧笼罩着于大人的阴翳。 以黔首之身官拜枢密使,从军以来未尝败绩,当真是不可小觑,即便死了也不枉狠狠摆他们一道。 现下又将可调20万青州军的令牌归于青州军,当真是潜龙入海。 朝廷现下无耐他们不和,许庭策吐了一口浊气。 当年父亲秉承君子之道,人死债消,于大人到底也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硬生生制止高太后欲意搜于府的提议,还主动操持于大人的葬礼,还给于大人求了「中书令」的谥号。 原本雪娘跟他有婚约,高太后深恶于氏,他们亦是半推半就,并未花力气寻找雪娘。 许庭策闭眼,自己都不想回忆这难堪的真相。 没想到于大人当真大手笔,20万青州军的令牌当做雪娘的嫁妆。 终归是他对不起雪娘,无外乎她信任外人,这样甚是公平,但他心底仍有无法遏制的嫉妒。 缓缓吐了口气,这一局,他们在下风。 梁建章将他们引入席面,亲自给许庭策倒酒,传胪寺丞则表示自己来就好,他可不敢劳一方大员动手给他这小官倒酒。 梁建章倒是直言不讳,“西府这块地方就是难啃的骨头,新法最忠实的簇拥,新法得来的钱七成都投在这里,当初陆老尚书之死为何不一步做绝直接除掉江东陆氏,结果非要折辱陆老尚书最看好的嫡孙,还把他发配到霸州!你们是觉得青州军还不够难对付。 邱定坤不过是一介武夫不足为惧,但陆时雍一来就像是一个武夫配上了脑子! 连我这无甚实权的别驾都得暂避其锋芒。” 对于梁建章的指责,许庭策倒也无话可说。 其实他私底下也认为他父亲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他父亲修了一辈子书,绝大多数时间是在翰林院修史,有过很简短在台谏官任职的履历。其实与历来「宰相必起于州部」大相径庭。 很多时候父亲的主张带有一定的理想色彩,他有尝试过跟父亲推心置腹的去谈,但谁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拗相公。 逼不得已他去了礼部,牢牢把握科举取仕之权,借由「主座」和「学生」的关系,培养值得信赖的班底。只是那个吏部尚书申鹤行是个老狐狸,将吏部护得跟铁桶一般,半点插不进人手。 瞧着梁建章撇清干系的模样,这个家伙惯常油滑,想来此番他打算作壁上观。 想来也是旧党需要他来辖制青州军,而他不太需要依附旧党。 许庭策将酒盏推拒,“一口清茶便好,那位邱将军在下有所耳闻,当年可是于大人亲自教导带兵演练之法。他最大的特点便是忠诚,忠于于大人高于朝廷。尤其是与于公子私交甚笃,他是于大人麾下最忠诚的部下。” 梁建章将杯中酒饮尽。 坐在一侧的传胪寺丞,惴惴不安,自己陌然介入高层会谈。他努力降低存在感,菜都不敢多夹。 只听许庭策接着道:“当年于小姐还在许府之时,就听她聊起过邱将军,他那会还不过是于大人身侧的亲卫,出了名的义气,只要是被他认为是自己人,他愿意为人两肋插刀。但这样的人有一个致命问题,他不会轻易接受他人的示好。有人想要依附他,进入内部圈子,难如登天。” 都是千年的狐狸,自然明白许庭策所说是什么意思。 你想改换门庭,想卖邱将军一个好,但看人家收不收。 梁建章端起酒杯,放在低处给许庭策敬酒,“现下局势不利你我,还是暂避锋芒比较好。” 滑不溜手,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知梁建章想一个尚书之位,但申鹤行老谋深算,行事谨慎,抓不住错处。 何况吏部尚书的位置,怎么可能会给他这种首鼠两端的人。 许庭策权当听不懂梁建章的言外之意,只是吃菜,半点不谈朝廷之事。 梁建章冷笑,这个小相公倒是不比许相公好糊弄。 旧党魁首之子还是不要得罪,梁建章瞬间变成真诚起来。 “老夫私下琢磨几次,邱将军现在三十有五还未曾娶亲,若是给他赐婚,有了自己的孩儿,自然会替自家孩儿多打算几次。还有那个陆时雍,大可恢复他江东陆氏嫡长孙的名誉,去给他祖母去信,让家中长辈出面,联姻江南世家贵族,把他从青州军里进行剥离。” 许庭策笑了笑,当初自己一门心思想要把陆时雍跟雪娘拆散,却没想过世家大族有它自身娶妇的方式,只要给陆时雍恢复江东陆氏的名号,其他江南世家定会对他们生出联姻的心思。 借力打力无外乎如是。 坐在一旁认真干饭的鸿胪寺丞,突然顿了顿,明明陆公子有了心怡的女子,前段日子还被皇上钦点为探花的苏颂。 他这个外人都瞧得出来,他就不信小相公不知道。 许庭策将目光朝他这边扫过来。 鸿胪寺丞赶忙咽下嘴里的那口饭,主动站起来给两位大人敬酒。 他只是小虾米,他不会碍着他们什么事的。 这位鸿胪寺丞欲哭无泪,早知道他就不主动请缨跟着小相公走这么一遭。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许庭策并未难为他,只道是此间事了,邀他去相府做客。 一个大棒一个甜枣。 这位寒门出身的鸿胪寺丞突然间站在云端的贵人给他递了梯子。 他哪有不往上爬的道理。 前段日子的愤懑瞬间一扫而空,内心盈满巨大的惊喜。 小相公愿意提携他这微末的鸿胪寺丞,他内心感激不尽,君待人以诚,他自会投桃报李。 何况这一路小相公与人想谈事宜并未避忌自己,难不成将自己看作心腹。 他这心都热切了。 许庭策倒是没有他想得这般多,只是想着无端将他卷入这场风波,若是经过教考,人品没问题的话,他不介意送他一场富贵。 青州军大营 邱将军老早就等在那,只是他瞧着于雪浓心下有些不喜。 于大人的这个女儿,就是想法太多,非得在男人堆里搅和。 他还不能不管她,当真是愁人。 他跟人小姑娘也没什么聊的,只能干巴巴的问一下, 最近还好吗? 还有没有银钱? 若是不够,他给她一些。 陆时雍倒是打断他们的叙旧,只是让于雪浓说一下,他走后朝堂之上的变动。 许庭策的话,他还是不太相信。 第73章 介绍对象 他还需要听听于小姐的版本,两版本的信息互为映照。 翰林院虽说是清水部门,但任何人都不敢小觑,毕竟历届宰辅无不出身翰林。 朝堂之上的风水草地动,翰林院的消息倒也算是来得快的。 加上翰林院最不缺的便是大才子,但很多大才子在一块就忍不住点评一下,于小姐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侥幸上岸的西贝货,她更多的时间是倾听为主,后面被逼的没办法才输出自己的观点。每回虽然言语寥寥,但总令人耳目一新。 最后她就是裁定者,大家有辨不明的地方就跑在她的面前让她来作出最后的裁定。 由于这层缘故,朝堂之上很多事,她都了如指掌,还能跟陆时雍说一下朝廷之上的主流看法。 陆时雍听得认真,看来许庭策到底是糊弄自己,许多点都模糊处理。 根据于小姐说的,其实可以看出整个朝堂舆论还是偏向高太后撤帘还政,但朝堂上不少人是高太后提拔的,他们为了今后自身官运亨通,不得已跟着高太后走。 加上皇上打算趁高太后生病又裁撤了一部分高太后的马前卒,虽然急躁了些,但确实空出不少位置,后又吏部尚书申鹤行跟皇上压阵。 许相和申鹤行的博弈之中,也勉强分走了三成位置。 但新党能不能再次起复的关键便是在千里之外与西夏人无可避免的战事。 可惜现在朝廷掌权者龟缩保守,缺乏开拓进取的锋锐之气。 且让他们的人试试议和,但陆时雍私以为西夏人惯会得寸进尺,以往他们旧党之人就会躲在后头骂来骂去,这次让他们来,看看他们能讨到什么好来。 邱将军听了一会,觉得不都是说一些朝廷上鸡毛蒜皮的小事吗?跟现在的局势一点关系都没有。 旧党那帮人跟他们别苗头可不是一日两日,按照他的想法,皇上还是手段太轻,应当从上到下把这帮人撵走。养兵哪有不费钱的,一天天的就想裁撤他们的用度,他对他们没啥好感,哪有陆老尚书在朝的日子好过,当真是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现在养兵还得自己筹钱,以往打西夏人得来的赏赐,花的七七八八了,在马上要断粮的档口,陆公子打一波世家续了一口命。 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朝堂之上必须要有支持青州军的人做主位。 邱将军把他的想法说出来,陆时雍点点头,“这是自然,没有朝廷的介入,没有哪家世族能够养得起20万的青州军。” “户部尚书必须是我们的人。” 邱将军点点头,“只是那边不会轻易挪位置。” “只要和西夏人这一仗打赢了,彻底逼高太后还政,户部尚书之位轻而易举。现在的户部尚书都七十八了,之所以还不仡佬,是替其他人占着位置。” 于雪浓颇为意外,陆时雍都没有出仕,朝堂上的关系网,比她这个在朝堂上还清楚。 难怪当初他跟他聊合作,他能说出以「祖父三十多年朝堂关系」用来置换「青州军得用名单」。 看来他这朝堂关系是实打实的,不是说人走茶凉吗? 怎么他们家的关系能这般稳固,简直是没地说理去。 这就是传说中世家大族的底气。 既然有大腿可以抱,于雪浓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调我去刑部或者大理寺,能查到卷宗的地方?” 她父亲那么大个事,应当会有卷宗记载。 邱将军当即表示反对,“你一个女孩子去什么刑部大理寺,那种腌臜地就不适合你。我现在觉得你呆在翰林院就很好,清贵又体面。” 邱将军想了想,“你是不是觉得翰林院月俸太低,没银子花,你要是没银子,你从叔这里支一些走。” 于雪浓恨不得翻一个白眼,无论聊什么事,邱将军总能将事情拐到自己是否缺银子这件事上。 其实邱将军的思想代表了大梁朝男性对女性的看法,不求有甚出息,只求女孩儿温顺体贴。 邱将军想到于小姐现在19岁了,换成其他女孩儿,估摸着孩子都几岁了。 她这个官还不知道要当到什么时候,他要不要跟她提一提,选夫婿的事。 他这段时间硬是挤出时间查看青州军里年轻英武的好男儿。 倒是还真被他找到了些。 当然门第什么的不能跟宰辅之子相提并论,但若是让他说实话,当初他便瞧不上那户人家,他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他们家透着伪善。一方面又瞧不起于大人的出身,一方面又非想着跟于大人结亲。 后面于大人出事了,他们家撇干系也撇的快,瞬间攀上高太后的外甥女。 邱将军说来都觉得有些生气,呸,什么玩意。 邱将军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但碍于陆时雍在场,他不好说得太过直白。 他知道这个小子对于小姐抱有想法,但是他家那个情况,都被逐出陆氏,现在做的事,基本上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造反差不多。 于小姐跟他这样的绑在一块,事成倒还好说,万一一个不好可是掉脑袋的。 于家现在就她一位独苗苗,可经不起一点闪失。 邱将军思索片刻,他觉得还是求稳比较好。 只是这于小姐对一个人好就没个底线,可调用20万青州军的令牌说给就给了。 当真是女生外向。 邱将军品着茶水,咋么着感慨。还是养儿子好,儿子怎么着都是自家的,你瞧瞧养了于小姐这种,恨不得把家底都掏给人家。 于大人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可不能轻易送人了。 邱将军想了想,还是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把于大人可调20万青州军令牌的归属聊清楚,还有于小姐的婚事,哪怕不成亲那也需要定下来,不然到时候他哪去给于小姐去抓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邱将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递了一个小册子给她。这本小册子上写满了他看得上眼的年轻士官。 有几许军功,为人正直,不嫖妓,长相周正。瞧着就是会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于雪浓接过去,翻了翻。 好家伙,16岁到26岁不等,详细记载他们在青州军的职务,月俸,长相,就连家庭背景都有记载,甚至还附上其他人对此子的评价。 于雪浓将「男嘉宾」的小册子合上,今后邱将军要是打算「退伍转业」,有这背调实力,可以创业弄一个背调公司。 于雪浓对上邱将军殷切的眼神,嗯,在古代让她体验一把被催婚的压力。 她用后世对父母的方式糊弄邱将军,“这个等会再聊。” 第74章 介绍对象2 邱将军一听就炸了,“还等会再聊,你跟我说说你都多大了,还不成亲。你能在翰林院混一辈子啊!” 邱将军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不会还对着宰相府的那位公子哥儿念念不忘。” 说起来他就生气,“你看看人家,娇妻在怀,高官厚禄,前途一片大好。你等他?” 最后他压低声音凑到于雪浓耳边道:“还有那个陆公子,你想都不要想,我绝对不会同意。” 他正打算细说,但陆时雍眼底带冰,嘴上倒是噙着笑,“有什么话还需要回避陆某。” “我跟好侄女好久没见了,我有些话需要嘱咐,难不成还非得通过你不成。”邱将军不满,这家伙简直把于小姐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他以为他是谁?就他和于小姐的事,他不点头,他还真娶不到于小姐。 陆时雍顺手抽走于小姐手中那本小册子,好整以暇的翻阅起来。 “钱二,裨将,2两银子的月俸,家中就得一老母奉养。” “李蛋,旗手,2两银子的月俸,贫农出身,家中仅有一幼妹,年八岁。” 于雪浓自己看的时候觉得没什么,被陆时雍一念,就觉得耻度爆表。 她伸手欲抢,但陆时雍轻轻一躲,还欲在念。 一声娇喝,带着羞意,“陆时雍你没完了是。” 陆时雍倒是撩袍跪下,“我心悦于小姐良久,于小姐当真瞧不见我吗?”他眸光清澈,神情坦荡。一直以来他都是非常坦诚的将他的爱意展露出来。 不给于小姐有任何逃避的可能。 对于陆时雍的坦诚,来自后世的于雪浓反倒被闹了个大红脸。 “你先起来。”她伸手去搀他,毕竟邱将军还在呢,当着外人的面呢,都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再说了,哪个人求婚,是双膝跪地的。 邱将军赶忙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口茶,现在年轻人都这般坦率了吗? 他虽然没三媒六聘娶过新妇,但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哪户人家结亲,不是托媒人进行相看,家中长辈请有身份的人做中人提亲,双方交换庚帖, 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哪像这家伙,直接就跪在人姑娘跟前,要是姑娘脸皮薄,说不准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他们家不是百年世家大族吗?最重礼仪规矩,哪家娶妇像他一般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邱将军怕于小姐抹不开面,他这个做长辈的,自当挺身而出。 “贤侄贤侄,你和于小姐的事倒是不急一时,于小姐家的大人虽然去了,但她还有不少叔伯兄弟在青州军里头。该守的规矩都得守着。”邱将军暗示陆时雍,你要是想迎娶于小姐,就按照正规娶妻规矩来。 陆时雍就着于雪浓的力道站了起来,“邱将军莫不是忘了,于小姐现在女扮男装在翰林院任职,如何能大张旗鼓的操办?你是嫌弃她身份暴露的不够快是吗?” “我给她选的都是青州军里头知根知底的,都是在我眼皮子混的,于小姐的身份能暴露什么。倒是你那边,才是最大的隐患。”邱将军可是一点也没客气,直接将不信任挂在脸上。 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有必要两人吵得跟急眼的乌鸡似的。 在她看来她才19岁,换算成后世,她不过才上大二,有甚好着急的。 当然她这惊世骇俗的想法,自然不会表露出来。 现今唯有扯出孝道的大旗,“我父兄之死现下还未有眉目,我发过誓,必定要查出真相。此事没有尘埃落定我不考虑成亲,还望理解。” 她甩出后世面对催婚常用的拖字诀,在她的潜意识中19岁年华正好,正是青春恣意的时候,可以背包远走,可以静读诗书,也可与年龄相仿的男生展开一段青涩懵懂的爱恋,唯独不是过早的陷入成年人似的婚姻。 爱恋是轻盈,纯粹,带着粉色泡泡,而婚姻却是沉重,压抑,带着束缚。婚姻的可怕在于将相爱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现在她只想去享受一段感情,不想考虑其他。 她的观点搁在古代估计会被打上「渣女」的标签,但是她并不打算去改,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从心」。 陆时雍好看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她并未退缩,坦然迎上。 她隐隐觉得陆时雍能够理解她,他剔透,聪颖,他给她的感觉便是离经叛道,坦然面对最真实的自己。 陆时雍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于小姐想要如何便如何,小可自当可以接受。” 邱将军插嘴,“我还没同意你俩呢!”扭头又朝着于小姐卖力的推销起,他精心挑选的青州军二郎,大有一副来都来了,干脆见上一见。 于雪浓虽说暂时不想成亲,但她委实也想瞧瞧邱将军给介绍的对象长得什么模样。 如何快速了解你在他人心中的定位,就看他给你介绍的对象就成。 正当她满怀期待,等待着「男嘉宾」,陆时雍则站在她的眼前,“于小姐有了小可,还要去看其他男人吗?” 于雪浓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始乱终弃」的大渣女,她不自在偏过脸,觉得上辈子叠加这辈子的脸都折在陆时雍身上。 “你别说这般暧昧的话,弄得我俩有什么一样。”于雪浓还是打算撇清关系。 “我们还叫没什么吗?当初流放的时候,我还宿在你……”于雪浓赶忙捂住他的嘴,他真的是什么都往外说,邱将军还在场呢,她尴尬的都快冒烟了。 “你们宿在一起过?”邱将军当即站起来,原来打一开始就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目的,这个登徒子,看来一直觊觎于小姐。 邱将军越想越气,心下不禁安安埋怨魏武,这个家伙让他照顾于小姐,他是怎么照顾的,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就把正事给忘了。 邱将军是真的有些生气,女孩子的名声多重要,于小姐就放任自己跟陆时雍搅合在一起,她还想不想好了,他陆时雍是本分过日子的人吗? 他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 第75章 比较特殊 于雪浓再迟钝也感受到邱将军的不悦,其实她能说她也不想跟陆时雍搅合在一起吗? 但陆时雍开出的条件她真的无法拒绝。 如果她不找他辅导自己的科举考试,就她这种小废物,那是哪里能上岸的水平。 于雪浓心里很清楚,自己能上岸跟陆时雍脱不了关系。 当然这些话她不能直接跟邱将军去讲,毕竟陆时雍这个大活人还杵在那。 后来邱将军也觉得自己得私下找个机会与于小姐在沟通一次。 他们的私人话题结束,开始聊朝廷打算跟西夏人和谈的意愿。 邱将军冷嗤一声,“要是能够和谈,还能打这么些年。”最后邱将军忍不住吐槽,“现在当政的一个是妇人,真搞不懂一门三宰相的许相,跟着这妇人掺和什么。自打先帝去了之后,从上到下透露着政治新手的幼稚。” 对于这种敏感话题,于雪浓不会参与,她现在坐的位置,甚至连一杯茶都没有,她都不能借喝茶来掩饰尴尬。 陆时雍倒是说的坦诚,这是内部成员之间的闲聊,说点深度的话题没事。 陆时雍关于许相的评价,跟许庭策倒是不谋而合。 许相是坦诚君子,修了一辈子的史书,只因当年替高太后仗义执言,保下高太后岌岌可危的后位,此后高太后对许相展现出非同寻常的信任,后来高太后掌权自然投桃报李,让许相当宰相,高太后将与许相的私人感情卷到公务上。 许相是一位极度在意民生疾苦的官员,无论在士林之中还是普通百姓之中,官声极好。 当年先帝薨逝,他回京奔丧,走在京城街道,还有不少百姓夹道欢迎,这次许相回京便不要走了,做宰相替百姓办点实事。 此后许相便一直替百姓办点实事作为自己的政治主张,可惜许相并未有地方一线的工作经验,他看问题带着常年浸淫学术界的天真,出发点是好的,但无法落地。 加上他远离中枢核心实在是太久,当年陆老尚书作为户部尚书,统管朝廷的财政,加上申鹤行作为他第一得意门生,在吏部进行历练。学生与老师配合默契,基本上从中央到地方安插的都是他们新党的人。 加上先帝强势推行新政,基本上陆老尚书的任何奏报,先帝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 当然陆老尚书和申鹤行自然没放过这个机会打击异己。 这帮旧党的人,占着位置不干活,还给他们捣乱。陆老尚书压根不能容忍,有些投机取巧之辈自然投其所好,变着法子折腾旧党之人,让他们把位置腾出来。 先帝对新党之人很是纵容,只要事情不太出格,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后果便是,新党之人认为他们对旧党之人使用的手段是先帝默许的,从而打击旧党之人更加不遗余力。 后面演变成,只要是旧党之人说的话,他们新党之人便一律反对。 一时间新旧两党,泾渭分明,朝堂地方斗得如火如荼。 但由于先帝对新党的纵容,旧党之人每每败下阵来,从中央到地方一应关键位置均被新党之人把持。这一现象直到高太后掌权之后,新党把持朝政的局面才有所缓解。 许多旧党之人开始慢慢在朝堂崭露头角,尤其是谏台院,基本上是旧党的大本营。 他们借助谏台院闻风而奏的权力,对新党之人肆意打压,整个朝堂,旧党之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抢去新党之人半数以上的位置,但真正核心的官位,依旧牢牢被吏部尚书申鹤行把持着。 申鹤行吏部主事多年,加上他为人低调,做事圆滑,旧党之人费尽心思也抓不住他的把柄,看来想斗倒继陆老尚书之后的另一位新党魁首,基本上不太可能。 关于朝廷大佬的辛密,于雪浓听得很是带劲。 她还等着陆时雍继续说下去呢。 谁知陆时雍黑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瞧着她,“若是你当真想从翰林院换到其他部门,你可以去找吏部尚书申鹤行。” 于雪浓端着邱将军给她泡好的茶,正打算喝上一口,结果被陆时雍的话弄得一口茶喷了出去。 得亏邱将军闪得快,不然就喷到他身上了。 就他陆时雍真敢想,她一个新晋实习生,让总经理给自己解决跨部门工作问题,当真是敢想。 于雪浓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这种拐着弯拜托第三个人,那还是算了。 其实在陆时雍眼里这并没有什么,毕竟这件事对吏部尚书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甚至他都不需要出面,底下的人就会替他办好,其实这种小事在吏部尚书申鹤行眼里连做人情的资格都不够。 于雪浓对于走关系这件事,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她都不习惯。 她想靠自己的努力去查父兄身死的真相,是靠自己的能力跨部门。 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但她仍旧不想放弃她从后世带来的价值观。 她安慰自己这是她与这里的人不一样,她努力让自己不被同化,但很多时候她回忆起后世,她突然发现似乎很多事情,她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有时候她自己会生出逆时光行走的孤独感,没有人可以同行,没有人可以分享。 她有时候也会想,若是陆时雍的话,他大抵会嘲笑自己总在一些没意义的事情上坚持。陆时雍一贯都是利用身边一切能利用的,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 他一直以来就是利己主义者。 陆时雍见于小姐在发愣,她似乎被自厌压抑的情绪包裹,她的情绪好似一条隔在他俩之间的河流,让他无法触碰到她。 一直以来他希望他和于小姐的关系是亲密纠缠的,刚刚于小姐的情绪,则让他有一种无力感,好似无论如何努力,他都够不到她。 过了一会,于雪浓自己回过神来,对上陆时雍探究的目光,她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暂时还用不到你的关系,等我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找你帮忙。” 最后于雪浓半开玩笑的说:“按照咱们陆大公子的本事,今后可是分分钟飞黄腾达,今后我还求个什么吏部尚书,求你岂不更好。” 虽说他知道于小姐是委婉的拒绝他的提议,但被她捧一下,他不能免俗的感觉心情好。 是不是在她的认知里,他是比较特殊的? 第76章 探听消息 他俩的互动被邱将军瞧在眼里,随意又扫了眼摊在桌上的名册,心里堵得慌。 有他陆大公子明珠在前,确实瞧不上青州军里头的大头兵。 得了,他俩的事情他懒得掺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邱将军抿了口茶,陆大公子给的太平猴魁就是美啊! 一金一两的太平猴魁说给就给。 唉,若是于小姐真能降服陆大公子,自己这口茶倒是可以长长久久的吃下去。 但也就想想。 这时门外有人通报,西府别驾梁建章来了。 邱将军嘟囔,“他来做什么?他可是跟自己万年不来往的。” 陆时雍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椅背,“想这么多做什么等他来了不就知道了。” 陆时雍说的颇不以为意,他们能来还能有什么事,无外乎就是西夏开战这件事。 不过说来也奇怪,西夏人气势汹汹,但也没见他们动真章。 也就惯常叫骂几声,到后面叫骂也没有,外头的人马也撤掉不少。 于雪浓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身份最低,加上还是莫名其妙被许庭策拽过来的,自己没跟许庭策在一起,反倒是跟邱将军和陆时雍搅合在一起,梁建章那个老狐狸,估计扫一眼都能发现有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想低调做人做事,但自己总会莫名其妙的卷入不可控的纷争之中,思来想去她还是想避一避。 虽然鸵鸟思维不可取,但有用。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 于雪浓从另外一侧出去,与西夏无论战或和,她都不在乎。 她只要求得她父兄身死的真相,换成更直白的话,许家是不是害死她父兄的真凶。 虽然她极力不想如此做想,但她不得不怀疑。 毕竟他父兄身死,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谁就最有可能是凶手。 她很努力的让自己不去如此臆测,但父兄死后,一直以来坐冷板凳的许家火速升迁,一时间风头无两,后来许庭策又娶了郡主,当真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加上自己在许庭策面前掉马,许庭策非常反对自己去查所谓的真相,只是劝说让她公布身份,拿回她应得的身份。至于真相如何,他觉得没有必要追究,毕竟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要坚强。 当时于雪浓并未反驳,但并不代表她不会去想,不会去猜测。 更何况自己兄长在临死前叮嘱自己小心许家。 她又不是脑子昏掉了,怎么可能会对许庭策全心全意的信任。 她站在青州军的门外,深吸一口气,权当自己是出来度假。 门外又是一熟人。 于雪浓扬起笑脸主动打招呼,“陈平,许久不见,你去哪里发财啦!” 陈平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现在这个女扮男装的苏公子可不得了,听说还考上了探花,那可真是文曲星转世。他还在斟酌应当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苏公子时。 苏公子倒是半分没有芥蒂,熟稔的跟自己打招呼,甚至还关心他的走私业务开展得如何了?现在西夏和大梁关系紧张,边境贸易估计不好开展。 陈平瞬间苦了脸,自己还压了一批大货,他可是把所有的钱投进去了,谁知道两国要打仗了,直接收紧边境贸易的口子。 陈平仗着自己在青州军里头有关系,直接从西府吃掉各地客商送来的商品,送去西夏。 毕竟东西一过边境就能翻几个滚。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陈平的胃口越撑越大,开始整个西府高价收购商品贩到西夏,结果两国战事一触即发,边境贸易自然烟消云散。 于雪浓那时候还在奇怪,为何西府的物价直接比半年前跳水了不止一个数,全国各地的商人自然不肯将货物砸手里,闻到风声自然要求立马出货,拿到现银。 西府能吃下这种大宗商品的毕竟是少数,他们自然疯狂压价,卖方市场瞬间变成买方市场。 于雪浓想通其中的关窍,自然也就理解陈平的着急上火。 不过做生意这种东西,偶尔翻车很正常,让他放平心态,说不准也会峰回路转。 陈平苦笑,“也只能这样。” 陈平是这西府里头的地头蛇,加上他与西夏人做生意,探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于雪浓也没客气,单刀直入的问道:“西夏的小殿下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就悄无声息的死了?” “西夏顶级的辛密,我怎么知道。” 于雪浓仍不甘心,“就没有什么流言。” 按道理真的不可能啊,这种一国王子突然逝世,总归会有点八卦消息。 虽然有些消息很离谱,但总归会有些传闻。 要是说这个的话,陈平便来精神了,那可是把西夏的热门八卦全给她搜罗来了。 什么大王子偷父亲的小老婆;什么有实权的王爷跟小侍卫搞到了一起,还被王爷的老婆抓了奸;还有就是一个小部落的19岁的王子,非得娶大11岁的侍女为妻…… 于雪浓听了几个听不下去了,她还是高看陈平了,他除了男女以外的话题基本上不关心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了一堆桃色新闻,于雪浓直呼晦气。 原本计划通过繁杂的信息能够提炼有效的信息,如果这个信息的来源是陈平的话,基本上就是垃圾信息。 看来西夏和大梁是否开战的事,她是帮不了什么忙了。 提起打仗,于雪浓好奇的问陈平,“你想不想西夏和大梁开战?” 陈平摇摇头,“小老百姓谁希望打仗,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朝廷给的抚恤银子又不多,多少还会被截留,压根不够孤儿寡母的生活。” 于雪浓叹了口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原本陈平打算将于雪浓送到邱将军的宅子里,毕竟这也是邱将军的吩咐。 但于雪浓有自己的想法,她让陈平将自己送到自己考乡试居住的客栈。 她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跟邱将军算不上太熟,住在他家算怎么个事。何况他家还养了不少姬妾之流,虽然他是自己的长辈,但她向来看不惯花心乱玩的男人。 陈平隐约感受到这个苏公子跟邱将军不亲近,但邱将军对苏公子倒是颇为上心。 他曾旁敲侧击打听过,邱将军倒是颇为含糊,只是说以前亲戚家的孩子,要多照顾照顾。 陈平还酸唧唧的想,怎么自己家就没有这等有出息的亲戚。 于雪浓瞧见客栈熟悉的门脸,一扫牌匾悬挂着:案首客栈。 小二还在不遗余力的揽客。 于雪浓瞬间觉得够够的,正准备走的时候,小二眼尖的发现她。 “可是苏公子?” 于雪浓转头,“嗨~好久不见。” 小二颇为激动,“掌柜的!苏公子回来了。” 第77章 苏公子,留下墨宝 于雪浓第一次深刻地体验了一把古代人民的热情。 自打小二把自己迎进来,漂亮地老板娘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她身上。 弄得于雪浓以为自己穿帮了,被人瞧出了女儿身。 谁知漂亮老板娘将笔墨摆好,笑得一脸谄媚,“苏公子,上次你走得急,都没留下墨宝。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赏光。” 漂亮老板娘将毛笔递在于雪浓手中,颇为期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本买卖,想要一副苏案首的墨宝。” 于雪浓知道在西府她一个女人讨生活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于雪浓倒没有敝帚自珍的意思,将笔沾好墨水,扭头问漂亮老板娘需要提什么字。 小二抢答,“案首客栈。” 于雪浓忍不住唇角一抽,她忽然不想写这几个字。 合着还琢磨着拿自己引流呢。 谁知有一个士子打扮的年轻人扫了几眼,颇为惊喜,立刻过来跟于雪浓见礼。 “苏兄?你何时回来了?” 于雪浓被这一声「苏兄」弄得有点不自在。心底腹诽,跟开黄腔似的,「苏兄」酥胸。 “你考中探花的消息传来西府,西府官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那士子一脸激动,能跟探花聊天,这是祖上冒青烟了。 漂亮老板娘更高兴了,挤了过来,“苏公子,那咱们不叫「案首客栈」,改叫「探花客栈」!” 探花的名头比案首要大,这个她是知道的。 被老板娘挤到一边的士子,有些酸溜溜的,要是自己考上举人,这些待遇就是自己的。 于雪浓还是先帮老板娘把活干完再说,她挥毫而就,「探花客栈」跃然纸上。 漂亮老板娘原本圆溜溜的杏眼,瞬间弯成一到月牙儿,她还张罗着给于雪浓免单。 探花公子住在自己的客栈! 于雪浓拒绝了她给自己免单的提议,房费花不了多少,她不想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占人便宜。 于雪浓的高风亮节,让漂亮老板娘更加倾心了,只恨自己早生了十年,不然自己一定把他拿下。 于雪浓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漂亮老板娘离开,那个年轻士子还站在自己跟前。 现在她的脑海里在疯狂头脑风暴,眼前的人是谁啊!她把她在西府里头,能想起的人全想了个遍,真的没这号人。 这就很尴尬,人家认识你,你不认识人家。这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 别看那位年轻的士子年轻,但办事却一点也不显稚嫩。 忙弯腰冲着于雪浓通报姓名,“晚生宋辉见过探花郎。” 官场讲究论资排辈,自己上岸了,他没上岸,无论他年龄多大,他在自己面前都只能称晚生。 虽然见过许多次,她仍旧无法习惯泾渭分明的阶级观念。 她手忙脚乱的将他搀扶起来,在她看来,不就是后世的公务员考试,这次没考上,下次再考就是,能有多大事。 他没想到这个探花郎如此平易近人,他瞧见不少人中了个举人之后,那目空一切的姿态。 哪像苏兄,中了探花待人却始终平和如一。 宋辉又把于雪浓的形象又调高大了几分。 站在客栈门口尬聊实在是太傻了,不如找个茶寮叙叙话。 宋辉自然求之不得,能得探花郎的接待,那可是祖坟冒青烟了。 这该死的社交,于雪浓心里疯狂骂娘,但表面依旧云淡风轻。 宋辉跟个小迷弟一样,问她省考和殿试的事情。 于雪浓想了想,估计是来取经的,就像后世考公务员,都会问上岸同学虚心请教。于雪浓理解他们的心理,倒也回答的很仔细,考试的重点,细节等,她全都细细道来。 大概聊了1个时辰,嘴巴都讲干了。 于雪浓琢磨着要跟宋辉分道扬镳,但宋辉浑然没有一丝眼力劲儿,她呢,又不好意思直接赶人。 于雪浓索性端起茶杯喝起来了,边喝边感慨当真没有邱将军处的太平猴魁好喝。 那一厢青州军大营,陆时雍,许庭策他们则是不欢而散。 新旧党矛盾无法弥合。 最终结果是议和邱将军和陆时雍不参与西夏议和,他们的安全青州军不负责,只是多派几个人护着鸿胪寺丞,当然人手是陆时雍自己私人调配,不走青州军的名额。 梁建章确实个怕死的,随即脑袋瓜子一动,拉着陆时雍叫老弟,让他也私下派人保护保护自己。陆时雍可不松口,梁建章这些年可没少捞钱,不让他出点血不合适。 陆时雍的心思,他能猜不到吗? 变着法子想从自己手中薅银子,自己的家丁跟人家的正规军比不了。 梁建章在心底把陆时雍大骂一顿,但嘴上好似抹了蜜,好话不要钱的脱口而出。 邱将军觉得自己听不下去,当真是能屈能伸。 梁建章咬碎银牙应承,自己掏2万两银子,给青州军添做伙食费,还得承他陆时雍的人情。 银子都掏了2万两,梁建章也做了个人情,让他们顺便把许庭策也保护起来。 陆时雍瞥了许庭策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 聊完正事许庭策忍不住去问于小姐怎么不在。 陆时雍牵了一匹枣红马,体态匀称漂亮,他翻身上马的姿态亦是行云流水,他端坐在高处,笑得漫不经心,“我干嘛把她到哪里的消息告诉你?” “雪娘是我带来的,她的安危自然是我负责。”对于陆时雍的蛮不讲理,许庭策有时候也颇感无奈。 “你把你自己照顾妥当就行,她虽然身手不济,但仍旧比你好上不少。你就好好在西府待着,多想想如何跟西夏和谈。” 陆时雍的话可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许庭策纵然心下不快,但也无可奈何。 于雪浓与宋辉进行第三轮尬聊的时候,陆时雍出现了。 当真是农民伯伯盼来了解放军。 陆时雍轻笑了一声,直接将于小姐拉起,随手给茶寮小哥丢下一块碎银子。 于雪浓还想回头瞧一瞧宋辉。 陆时雍将她箍得死紧,“你一个探花郎,他一介白身,你跟他能有什么好聊的,还需顾忌他的面子。” 说完瞥了宋辉一眼,这家伙除了年纪小一点,没有哪一处能和自己比的,她还耐着性子陪着他聊天。 宋辉原本想前去问上一两句的,但被陆时雍的眼神呵退。 于雪浓无奈道:“他也是读书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陆时雍冷嗤一声,“就你同情心泛滥。” “是是是,你说的对。”她算是瞧出来了,陆大公子的傲娇病又犯了,她得赶紧给他顺毛。 陆大公子又发话,自打她溜号,他们又跟许庭策一行人谈判,饭都没吃。 陆时雍又在可怜兮兮的卖惨。 没人提醒时还不觉得,这会她也觉得有些饿了。 这次陆时雍倒是做向导,带她去吃好吃的。 第78章 于小姐你情动了 自己跟陆时雍分开的这段时间,看来他把西府摸了个清楚。 不过陆时雍的品位,一直都是走得世家高端路线,带她去的地方,雕梁画柱,美婢引路,往来的人看着样子都是非富即贵。 菜品与外头扎实但略显粗放的菜式全然不同,菜品精致,分量稀少,价格还特别贵。 桌面上林林总总摆了十几二十个碟子,基本上每个盘子一筷子就没了。 说实话,她就搞不懂,陆时雍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做派。 她坐在一处亭子里,依稀还能听到吴奴软语的调调。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置身江南的某处宅院里。 于雪浓吃的欢快,陆时雍倒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酒也是从江南运过来的,入口绵柔,好似江南春雨。 于雪浓瞧着陆时雍只喝酒,扭头用公筷给陆时雍夹了几道她吃起来觉得不错的菜。 “你自己带我来的,你怎么不吃。” 陆时雍瞧着于小姐大快朵颐,没由来的心情都愉悦了。 陆时雍顺从的吃了一口菜,现在西府局势不稳,他还是想让她回京城。 陆时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于雪浓点点头,自己过来也是被人硬拽过来的,自己一个翰林编修在这里一点用处都没有。 陆时雍难得见于小姐如此顺从,心情更是一片大好。 吃完饭后,陆时雍带着于小姐随意走走,这外头有一片湖泊,吃饱喝足之后湖风一吹,倒有几分困意。 于雪浓打了几个哈欠,一连奔波,她都没休息好。 陆时雍当然体贴的想要带她去找休息的的地方。 于雪浓赶紧说道:“自己已经定好地方了,就是自己考试住的地方。” 他记得那家客栈没多好,怎么就得于小姐的惦念。 若是他开口询问的话,于雪浓倒会实话实说,就是住惯了,反正又住不了多久懒得换新地方。 相处了这么久,陆时雍也多少知道于小姐的性格,也就没劝她去自己的地界休息。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瞧着天色也不早了。 于雪浓想着下逐客令,但陆时雍就权当看不见。 后面还有专人给他俩送来衣物。 于雪浓瞧着陆时雍手上的包裹,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心下默默做着自我建设,自己跟陆时雍勉强也算男女朋友关系,她应当开放一点,后世什么没见过。 自己怎么能比陆时雍这纯古代人还保守呢。 陆时雍将于雪浓的衣衫找出来,甚至贴身小衣都给她备好。 于雪浓脸红的接过去,她有时候都觉得陆时雍有些男妈妈属性。 她整个人泡在热水里,舒服的喟叹一声。 自己都感觉现在她对自己生活标准要求已经严重下滑,能够安安稳稳洗个热水澡都算奢侈。 也许是陆时雍知晓她身份的缘故,她的精神很是放松,加上饱餐一顿,热水一泡,骨头缝里都透出酥软。她半趴在浴桶上,闭眼小憩。 陆时雍他洗漱完好一会,都坐在床上随意翻了好一会兵书。 他有些不放心,走到浴室门前,隔着屏风唤她的名字。 难得放松身心,于雪浓睡得很死,压根没有听见。加上陆时雍本就不是迂腐守礼之辈,果断绕过屏风。 映入眼帘的是白璧无瑕的背脊和半垂腰间的长发,随着水纹微微起伏。 站在他的角度还能瞧见水下半遮半掩的女体,活色生香,满室春华。 他微微勾勾唇角,还能瞧见如此香艳的一幕,当真是大饱眼福。 他随手拿起搭在屏风上的长巾,走到于小姐跟前。 用力捏住她的鼻子。 看着她本就红扑扑的脸蛋涨的绯红,细长的胳膊无意识的一挥,陆时雍眼疾手快用手捉住。 于雪浓霎时清醒,对上亮晶晶地狐狸眼。 于雪浓慌忙用手捂住陆时雍的眼睛,又急又气,“谁让你进来的,我还在洗澡呢!” 陆时雍拽着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拉起,眼疾手快的用长巾将她身子裹住。 “水都凉了,还是小可伺候于小姐起身。”懒洋洋地调笑声响起,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抱着浑身赤裸的于小姐有何不对。 于雪浓心下大悔,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这不是白白给他机会吗?虽然她对他是有好感的,但也不打算现在就跟他不清不白的滚床单。 甫的一上床,于雪浓迅速躲进被子里去,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 陆时雍拉了几次,都没有拉开。 他忍不住伸手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尖,半弯下腰身,嘴唇微微碰到她的耳垂,“于小姐你的耳朵红了,红得跟血一样。” 耳朵痒,她想伸手去挠,她忘了自己裹在被子里,浑身上下就脸在外头。 她笨拙地躲避,陆时雍的唇舌好似带着电流,所过之处引得阵阵战栗。他是属狗的嘛,还开始啃自己的脖子。 原本陆时雍只是想撩拨一下,但撩着撩着好像真的出问题了。 陆时雍向来随心所欲,既然他对于小姐生了心思,遵循本心即可。 于雪浓身子有些发软,开口说话的音都带着颤音。她觉得自己是一条被丢到岸上的鱼,她觉得自己好渴,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 她艰难地推着他,“你起来,我不舒服。” 她瞧见他瞳孔里深深地欲色,这次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玩大了。 “陆时雍,陆时雍!”语带哭腔,她努力想要唤回陆时雍的理智。 陆时雍被拒绝地烦了,吻直接印上她的唇舌,与她一道纠缠。 他的不遗余力地解开缠在她身上的被子,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爱抚她的周身。 陆时雍的嘴唇微微从她唇舌深处离开,“于小姐你放松一点。”语调中带着愉悦,他很享受跟于小姐的亲密接触。 于雪浓压根没有注意到,包裹周身的巾布,不知何时散落一旁,她整个人被陆时雍搂在怀里。那双手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走。 于雪浓现在顾不得自己是否还得体,赶忙握住在她身上不断作恶的手。 “我还没准备好。”她努力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 陆时雍将头靠在她的心口,笑得一脸暧昧,“于小姐你的心跳得好快呀~” 一个不留神,他的手指抚上私密部位,于雪浓闷哼一声,才意识到他做了什么。 陆时雍吃吃笑道:“于小姐你情动了。” 第79章 直言吧 霎时间于雪浓的脸上蒸腾起红晕,她恨不得此刻她立即晕厥过去算了,至少不会再丢脸了。 陆时雍情动得厉害,对于于小姐的拒绝他充耳不闻。 于雪浓也感受到陆时雍身体上的变化,她越是推拒,陆时雍便缠着越紧。 最后于雪浓发了狠,狠狠地咬了他舌尖一口。 陆时雍将头埋在于雪浓的颈弯,大口大口喘气慢慢等身体上的躁动平息,“是我孟浪了。” 此刻于雪浓在如何神经大条也无法坦然装作无事发生。 他终于停下来了,她亦是吓坏,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陆时雍缓缓从她身上起身,仔细用被子将她裹紧,连人带被子的搂入怀中。 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长发,语调重回清雅温和,“只要你不愿,我便不会迫你。”说完又在她的额头亲了亲,“早些睡,我在你隔壁房间。” 听着房门关闭的声音,于雪浓这才松了口气。随便披了件外衫,第一时间将房门锁上。 唇齿间还残留着陆时雍的味道,好似她整个人都被标记成陆时雍的所有物。 她直接将一杯冷茶灌下,冲淡唇齿间的味道,总算觉得舒服一点。 陆时雍对她的好感来得莫名其妙,他又霸道惯了,丝毫不掩饰他对自己的意图。 她也曾旁敲侧击,让他低调一点,尤其是在许庭策面前。 谁知道这家伙偏偏反着来,恨不得直接舞到许庭策跟前。 许庭策的反应自然也没让陆时雍失望,失落,心痛,自责,难过等情绪从许庭策身上流泻而出,陆时雍则像一个胜利者一样,拥着于小姐,肆无忌惮地嘲笑失意之人。 现在于雪浓心里很乱,她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出现她跟陆时雍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他俩戏剧性地相见,她被人发卖冲喜。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眸; 流放路上他替她备考科考,考试要点信手拈来,在他的辅导下她这种小白菜都能考上探花; 青州军里依仗绝对实力,瞬间崭露头角,搭上邱将军的关系,一路顺风又顺水。 文成武功他都拿得出手,个人能力恐怖如斯,于雪浓半闭着眼,若非当年陆家恪守那条可笑的谶语,陆时雍怕是早就名满京城,又怎会让许庭策一人专美于前。 现在于雪浓提起许庭策心情还是有些复杂,她见不得他过得不好,但她又瞧不得他过得太好。 他被陆时雍按在地上摩擦,说实话她心底没少暗爽,让你丫放弃我娶郡主的,活该!!! 每次暗爽完,于雪浓没少唾弃自己,并提醒自己下次不能落井下石,但每次都做不到。 于雪浓闭上眼睛,今晚被陆时雍一通折腾,许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倒也睡得踏实。 隔壁房的陆时雍则随意将敞开的衣衫拢起,查看堆得老高的信件,他看得很快,下笔并未有过多思考,直接写了出来。 李胜早就静立在一侧。 陆时雍将公务处理完,随口问道:“可曾查到小殿下的消息?” 李胜抱拳回答道:“西夏那边消息封锁得厉害,派出去不少探子,都折了进去。现下怕是不好在动。”说实话他也觉得有些古怪,鬼精鬼精地小殿下怎会突然暴毙,何况还在老汗王身体异样的关口。 这几个探子,陆时雍觉得无所谓,只要能打听到他要的消息。 除了于小姐其他人的死活,他并不是很在乎,人没了在找便是。 李胜抱拳称是。 “最近西夏大殿下如何?” 李胜有时候都不太理解,陆公子格外关注痴傻的西夏大殿下,他都在西府呆了二十多年,那大殿下打一生下来就是痴傻儿。阏氏因此还收到西夏王的冷落。 就这样一个痴儿,何必管他。 在他看来,西夏二殿下才是应该重点关照对象,虽说不是阏氏所生,但他的母亲可是西夏某部族族长的女儿,很有势力,加上他的母亲得西夏王的欢心,二殿下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尤其是此次西夏王病重,现在西夏的话事人,基本上都是二殿下。 这些话李胜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因为他知道陆公子对待他们可没有他对待苏公子那般好性。他们在陆公子心中估计等同于一把好刀,他需要用刀之时,可不会管刀有什么心思。 李胜老实回答,“大殿下倒一直是痴傻模样,只是他的母亲阏氏直接将二殿下的母亲软禁起来,美其名曰让她寸步不离的照顾老西夏王。” 其实李胜他也会暗暗感觉奇怪,明明二殿下看过去大权在握,但他的母亲却硬生生的受到磋磨。 按道理若是下一任西夏王,祭师应当寸步不离的跟在新的西夏王身边才是。 但这西夏祭师仍旧奉老西夏王为主,半点都不给二殿下面子。 二殿下虽然恼火,但考虑到祭师得民众爱戴,他不得不装作大度模样。 陆时雍随意在纸上作画,李胜随意瞥了一眼,好似是一名女子。 难不成陆公子情窦初开,有喜欢的女人?他跟在陆公子身侧,没有瞧见陆公子拥美在怀。 倒是时不时跟苏公子混在一起。 打住打住,主子的事,不要多想。 陆时雍淡淡吩咐,“大殿下你给我盯住,那个小殿下我估计他没死,他的死不过是放出来的烟雾弹,在加派人手给我去找。那个小殿下的母亲还是大梁送去的和亲公主,只是这位公主死的早。” 若是找到这位带有大梁血统的小殿下,他倒是不介意扶他上位。陆时雍若有所思,他不希望西夏强盛,但他也不希望西夏死了,半死不活的西夏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李胜抱拳,记下陆时雍的嘱托。 “对了,我的叔父最近可还好。”陆时雍一点一点描摹于小姐的眉眼,画纸上的于小姐灵动可爱,见之忘俗。 提起这位江东陆氏家主,他有些不好接话,世家大族沉淀的气韵,若没陆公子的吩咐,他决计不敢往上凑。 陆时雍知道他的顾虑,淡笑道:“直言罢。” 第80章 好好谈谈 李胜道:“他不肯交出江东陆家的家主令,还说陆公子你不过是被逐出陆家的……” “但说无妨。” “丧家之犬。”李胜说完抱拳将头低下。 陆时雍神色未变,依然慢慢勾勒画中女子的模样。 “不给就不给,他是我的叔公,我一个晚辈怎么好跟他计较。” 李胜心下疑惑,难不成陆大公子转性了? 结果人扭头吩咐,“既然他舍不得交出家主令,金州刺史的位置便挪挪好了。” 李胜领命出去,陆时雍接着将画卷中的于小姐一点一点的完善。 于雪浓原本以为自己还会睡不着,没想到直接睡到自然醒。 她习惯性的伸个懒腰,却发现那人坐在自己床侧,长腿交叠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 于雪浓眼眸满是不解,昨晚自己明明锁了门啊! 陆时雍却不想解释,只是催促她赶紧起床,他饿了,想要去吃早餐。 大家很默契的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事,于雪浓松了口气,陆时雍则坐在一旁边喝茶边看着她洗漱。 于雪浓束发的时候朝他瞥了一眼,心下忍不住腹诽,一大清早就喝茶也不怕胃受不了。 收拾妥当之后陆时雍带她去昨日那家酒楼吃早点,于雪浓瞧陆时雍的架势应当是没少来,她瞧着那端菜的丫头,可没少将眼睛朝陆时雍这里瞟。 想想也是,陆时雍皮相上佳,身上又带着百年世家的高雅气韵,加上现在算得上一方豪强。 按道理说往他身上扑的女孩儿应当不在少数。 陆时雍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个灌汤包,眉眼中带着情谊,“你尝尝是不是跟在苏州吃的一样。” 说完还将他给她调好的醋汁递给她,“蘸着吃比较好。” 于雪浓瞧了一眼,站在陆时雍身侧一脸落寞的小丫头,她便知道怎么回事,应当是小姑娘特地调好了给陆大公子,谁知道她心心念念地陆大公子扭头就把她调好的爱心醋汁给了旁人。 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情窦初开,于雪浓心下啧了一下。 果断将醋汁推回去,“我不爱蘸这些,你自己留着。” 那小丫头也顾不得其他了,当即将那碟醋汁重新放到陆大公子跟前。 陆时雍瞧了一眼那小丫头,这种小把戏,他在陆家可是见多了。家里头的丫鬟借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这流风斋的小丫头竟然在自己面前卖弄起来? 一直以来陆公子都是言语温和,容色淡淡的模样,她们何尝见过眼带寒霜的模样。 那小丫头没由来的大惊,慌的当即跪下。 倒是于雪浓瞧不过去,将小丫头搀扶起来,吩咐她这里暂时不需要她照料,让她先下去。 小丫头点点头,眼泪珠子滚滚而下。 于雪浓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那小丫头,“莫哭了,下去。” 心底下默默腹诽,小姑娘你瞧上谁不好,你瞧上这尊煞神。 她还是先将她先打发走再说。 陆时雍似笑非笑的瞧着于雪浓,倒是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挑眉道:“怎么着,难不成我会吃了她不成,你还赶紧将人带走。” 停顿了一会,凑到她耳边低低道:“你刚刚处事的模样,当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模样。” 这人说话越来越没个样子,花花口的占自己便宜。 于雪浓也没搭理他,努力吃眼前这碟小笼包。 是不是又喝上一口酥酪,当真是惬意。 陆时雍又给她夹了一块杏仁佛手糕,“这都是你爱吃的,你尝尝是不是以前的味。” 于雪浓狐疑地打量着他,他怎么知道自己爱吃这个,她记得她在苏州的时候并未点过这道糕点。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去想,努力解决眼前的美食。 一连好几天,陆时雍都跟没事人似的陪着自己晃悠。他俩还抽空一道爬了雁塔山,初夏时节的雁塔山一派蓊蓊郁郁,同时他俩的心境也有所不同。 一路上陆时雍饶有兴致的给她介绍周围的景致,神话传说也都信手拈来,于雪浓听得入迷极了。 她觉得陆时雍真的好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陆时雍瞧见于小姐用崇拜的目光瞧着他,让他的男性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他趁着于小姐不注意,轻轻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吻完他若无其事牵着她的手,四下游玩。 耳畔只有些许微风鸟鸣,一瞬间于雪浓甚至在想,跟他这样一直过着倒也不错。 从雁塔山回来之后,骨头缝里都累酥了。她不想出去吃饭,陆时雍便吩咐人从流风斋端一些菜品过来。 于雪浓闭着眼睛享受着陆时雍的专属按摩,偶尔点评几句轻了重了的。 陆时雍倒也好脾气的随她指挥。 这堕落的日子享受几天,于雪浓便琢磨着要不要先回京城的事,许庭策最近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她托人找了他几次都没找着。加上陆时雍又缠她缠得紧,她也存了心思躲许庭策几日,她便跟陆时雍放纵了几日。 但她总归还得回去,她把她的想法一说。 于雪浓腰部一痛,她立即抓住陆时雍的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你可别跟我按了,我的腰都要被你按断了。” 陆时雍顺势躺下,半搂着于雪浓,神色有些危险道:“你说你要先走。” 按照她与他相处的经验,这个时候最好别惹他。 说实话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她同陆时雍的相处之道,你说没关系,除了最后一步没有突破之外,他们什么都做过了。硬要说没关系,她是觉得说不出口,即便说了陆时雍估计也不会承认。 你瞧他现在的占有欲,自己想先回京城都不行,她现在还挂名在翰林院呢。 她现在想想都有些头疼。 于雪浓双臂抻在陆时雍的肩膀处,拉开一点距离,“我们好好谈一谈。” 陆时雍黑眸好似玄潭,能看见她的心底。 于雪浓心下微挣,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他是千年的狐狸,她没他的道行。 陆时雍伸手覆上她的,“好了,不是你说要好好谈吗?我们确实需要好好谈一谈。” 第81章 渐入佳境 陆时雍将于小姐拢在怀中,不住把玩于小姐纤长的手指。 这哪里是谈事的样子,于雪浓忍不住用手拍拍他,“正经一点。” 陆时雍偏头亲了亲于小姐的唇角,“我们俩之间,自是在正经不过。” 于雪浓考虑到陆时雍向来是直球派,她也不拐弯抹角。 毕竟她在大梁朝,也算是大龄剩女,问自己男朋友今后的打算也不算丢人。加上她没打算一辈子女扮男装混朝堂,搅弄风云。她骨子里还是想安稳过日子的,等她查完父兄身死的真相,她也想过些清净日子。 回档过的人生,总不可能一直陷在仇恨之中。 于雪浓脸颊微红问道:“你对我们今后有什么规划吗?还是说你只是想跟我玩一玩?” 陆时雍拍了一下于小姐的臀,不悦道:“你胡说什么?你是在看轻你自己还是在看轻我。” 于雪浓有些不自在,想从他怀里出来。 陆时雍死活不肯,双唇轻轻落在她的唇角,笑道:“我跟你自然是不会分开,自从你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就从未想过跟你分开。” 对于陆时雍的深情表白,于雪浓心里乐开花,毕竟被一个样貌家世样样出挑的人深情款款的表白,于雪浓也不能免俗,女性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于雪浓轻轻捶了他一下,“说正经的。” 陆时雍将她搂紧,发出满足的喟叹,“于小姐终于正视我俩的感情,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心思。” “是是是,那你赶紧说说今后的规划。”你说同样都是手,为什么他的就是比自己的修长好看,当真是气人。 “等你的心结解了之后,我们便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我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反正当初我们是成婚了。” 陆时雍难得不好意思,“只不过当初仓促了些,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于雪浓其实想说,倒也不必,自己家现就她一根独苗苗,陆时雍父母早逝,由祖父亲自抚养长大,前些年祖父也去了。他俩办婚礼,高堂全是牌位,想想都瘆得慌。办婚礼的钱省下来,还能给青州军的小伙伴改善一天伙食。 对于仪式,于雪浓没有执念,男方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转一圈,胸口还坠着一朵大红花,在他人眼中是人生得意,但对她而言怎么看都觉得傻不拉几。更别提女方还要巡回展示自己的嫁妆,想想都觉得社死。 反正她是接受不了,对于陆时雍提出的在办一场盛大婚礼的提议,在她耳朵里自动翻译成:来,在社死一次。 于雪浓当即表示反对,并表态两人在一起不要太过在意他人的眼光,只要自己觉得舒服就行,婚礼就没必要办了。 对于于小姐不想办婚礼,陆时雍觉得颇为古怪,他认知中的贵女,无不盼望一场盛大的婚礼,就连金枝玉叶的公主都不能免俗。 为何她是个例外,还是说她觉得自己拿不出手,不想给自己一个名分? 难不成她还惦念着许庭策?她那没担当的未婚夫? 想到此处陆时雍没控制手上的力道。 于雪浓惊呼。 陆时雍放开掐在她腰间的手。 于雪浓扭扭身子,想来应当是青了,于雪浓瞪了陆时雍一眼,最后忍不住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陆时雍苦笑,看来他真的非常非常介意于小姐和许庭策的过去。 于雪浓将陆时雍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哪怕陆时雍在聪慧绝伦,他也不过是20来岁的青年人。在情事方面仍旧是新手小白。 他会跟普通人一样,会患得患失,会生气吃醋。 在怎么说,自己的经验多少古代土着陆时雍来的丰富。 虽说没有直接经验,间接经验可不算少。 后世的影视媒体,各种恋爱电视剧,看了不知凡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于雪浓自动把自己带入知心大姐姐的角色,想要给我们的陆同学来一次心理辅导。 谁知陆同学压根不按照她设定的剧情走。 陆时雍伸手强势的扳过她的脸,狠狠地吻了下来,以绝对不容拒绝的姿态,唇齿纠缠间满是他的味道,她的脑海宛若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于雪浓感觉自己要窒息的时候,陆时雍终于良心发现,将她松开。她浑身瘫软,陆时雍轻抚她的背脊。 她的眼神盈满水光,一派迷离。 陆时雍的嘴唇微贴在她的唇角,“别胡思乱想。” 停顿了一会又道:“刚刚是不是什么都忘了。” 于雪浓:…… 从古到今,中二少年的脑回路,基本上没有几个正常人能够理解。 其实她已经跟他说了好多次,自己跟许庭策已经是过去式。 每次他答应的好好的,但他从未放松过对许庭策的戒备。 他也不想想许庭策都娶妻了,她又怎会跟他还有多余的牵扯。 难不成在男人眼里,女人当真会为了所谓的挚爱愿意俯就男人,委屈做妾? 也许这是他们这个时代的规则,但很抱歉对她而言不是。 陆时雍也不愿意他们俩之前的谈话总围绕另外一个男人。 对于西府的局势,她还是亲自问问他比较稳妥,“现在西府的局势很紧张吗?” 陆时雍搂着于雪浓,想抚摸怀中幼猫的姿态,轻抚她的背脊。 “也谈不上,西夏里头都一团乱,他们暂时没工夫来闹,但是他们来也是迟早的事。” 于雪浓递过去询问的眼神。 陆时雍亲了她一口,解释道:“不过是西夏老汗王一下子身体抱恙,他生的狼崽子不安分。” 游牧民族可不是什么谦让的民族,若是一头狼想要做狼王,它必须杀死现在的狼王。现在的西夏就处于此种境地。 于雪浓皱皱眉,“但西府给朝廷传来的消息没说老汗王病危的消息,只是说西夏人陈兵西府。” 陆时雍把玩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道:“朝廷看到的信息,自然是我们想要给他们看到的。他们的手还是莫要伸到西府这来。” 典型的地方跟朝廷别苗头,何况这个地方还驻扎了一支强有力的军队。 这也难怪,无论是高太后还是许相均想将青州军收归己用。 第82章 博弈 男人们政治博弈的事,于雪浓向来不掺和。 尤其是陆时雍越来越明目张胆的跟许庭策别苗头,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自己身份敏感,他本就介意自己跟许庭策的过去。 时不时还得刺上两句,吃吃干醋。 万一她要是在事情的看法上与他陆时雍相左,那不是等于自己在身上绑了十斤炸药包,分分钟要被引爆的节奏。 她还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她果断装孙子,他们的事她不掺和。 陆时雍亲了亲于雪浓的额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明日你便回京城,西府的事你别管。” 他恨不得将于雪浓揉碎在怀里,闷闷道:“当真舍不得。” 于雪浓也环抱着他,“出息。” “这次是我不好,给你派的人都是需要你主动去联系的,这次让许庭策钻了空子,是我不对。我给你找了两个人,到时候你跟他们在一起,我也放心一些。” 于雪浓眼睛转了转,大户打算给自己配备人手? 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但陆时雍却难得强势,“许庭策直接将你掳走这件事确实给他提了个醒,若是下次碰到坏心的,自己在西府,你在京城鞭长莫及。所以这件事你听我的,放心他们不会影响你的生活,平时你想做什么做什么。” 于雪浓听到陆时雍说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也就没有拒绝。 对于于雪浓的顺从,陆时雍非常高兴。 又提议道:“你不是想去大理寺或者刑部查当年你父亲身死的真相吗?” 这朝堂之上都是他的眼线,这种小事他都能知道。 陆时雍将一枚印章放她手里,“你拿着这枚印章去找申鹤行,他会给你安排的。” 在京城自己默认打上许相派系的烙印,自己去找吏部尚书,这不是公然爬墙吗? 目前这个阶段,最忌讳改弦更张,她在两党派之间就是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影响不了大局,还是苟为上策。 于雪浓问道:“那许庭策会不会跟我一道回京?” 她见陆时雍面色不虞,于雪浓直接当没看见,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你是小狗吗?还咬人,我也要咬你一口”平日里智计百出的陆时雍,一头扎进爱情的怀抱,跟寻常男孩没什么两样。 可算被他逮到机会了,他捧着她的脸狠狠的亲了下来,两人分开的时候,都有些气喘吁吁。 刚刚这一会,他已经吻她三次了,身体很明显起了反应,他不想吓到她。 将她带离自己的怀抱,他半搂着她的腰,闷闷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但我一想到你跟他在京城,我不在,我心里就难受。” 于雪浓伸手抚着他的头发,心下柔软一片。 她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何他对自己如此迷恋。明明她的容色并不十分姝丽,至少流云斋里对他有好感的婢女颜色就胜过她些许。 如果他愿意的话,他身边早就不缺女人。 于雪浓想了一会,随即笑了笑。 想那么多做什么,她跟他指不定能走到哪? 随心即可。 于雪浓半垂着眼眸,轻笑一声。 陆时雍不错眼的盯着她,刚刚她低头轻笑的模样惊艳极了,直直撞进他的心里,他的心口好似开出一朵花。 “我和许庭策之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于雪浓想了许久,还是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我想自己理清我与他的是是非非。” 陆时雍从她的腰间直起身子,半倚在榻上,说不出的风流蕴藉。 她总是喜欢跟自己分得很清楚,从最开始给她的2000两银票,到现在她执意将自己从她的事情剥离开来。他很想告诉她不必如此,他俩早就算不清了。 她给他的东西,他便从未想过要去还,他俩本就是一体的。 一股大力,于雪浓被陆时雍狠狠拥进怀里,“都听你的!”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满意,最后还忍不住问于雪浓讨几个吻。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般孩子气。 他们的好气氛没持续多久,陆时雍的一个暗卫过来敲门。 陆时雍理理衣衫,又恢复成从容优雅的贵公子。 听完暗卫的汇报,他的黑眸闪了闪,抓住于雪浓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一下。 “走,带你看一场好戏。” 于雪浓一头雾水,不是说明天让自己先回京城的吗?又看得哪门子的戏。 陆时雍将于雪浓安顿在一辆马车里,陆时雍直接躺在于雪浓的腿上,长腿随意交叠着,一副风流公子哥携美出游的场景。 陆时雍时不时嚷嚷着,重了轻了,按太阳穴都按不好。 于雪浓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起身坐到另一边去。 陆时雍哪能让于雪浓走,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的手。 又说了一叠子的好话,于雪浓才安稳坐下。 只是脸颊被气的一鼓一鼓,陆时雍觉得殊为可爱,最后伸手戳了戳。 于雪浓睇了一眼,“幼不幼稚!” 男人果然听不得女人说他幼稚,尤其是他喜欢的女人。 他伸手将她拉近,嘴唇贴近不过寸许,呼吸交缠,说不出的亲昵。 他黑亮的眼眸全是她的倒影,她的双手抻在他的胸口,身下的男人犹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充斥着危险,年轻的男人没有定性,最经不得激。 于雪浓小心翼翼的安抚他,慢慢让他放松下来。 等马车停下的时候,于雪浓都没发现自己的小衣都被汗水濡湿。 脸颊上也有几许汗液粘着,陆时雍的眼神又恢复清明,体贴的将自己的手帕递去,让她擦擦。 于雪浓也没跟他客气,轻轻地将脸上的汗擦了一遍,舒服多了。 于雪浓不知道在古代一个女人接受男人的手帕是一件非常暧昧的事,在她看来,陆时雍给她递手帕就等于给她递了张卫生纸。 她又舒展了身子,听到骨头咯吱咯吱响,自己现在年纪才19岁,怎么弄得跟坐办公室十年的身子骨似的。看来自己还是不能偷懒,魏叔教自己拳法,自己没事练练,就当活动筋骨了。 陆时雍带她来的地方算是西夏与大梁的交界,以前这一片还挺热闹,活跃各种走私业务,现在两国局势紧张迅速萧条,但这个地方倒是适合两国双方进行和谈。 只是和谈的事,陆时雍带她来做什么? 他不是说他和邱将军不插手许相那一派和谈的事吗? 第83章 是她理解的意思吗 站在边界的位置双方人马剑拔弩张。 陆时雍倒是跟没事人一样,带着于雪浓,时不时点评一下边界的风物。 他的青衫直缀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腰线被勾勒得劲瘦有力。 若是换在现代,他这身材应该让不少女生怦然心动。 她有时候都有一种被大奖砸中的感觉。 怎么偏偏是自己。 于雪浓跟在陆时雍的身后,听着他温醇的嗓音给他介绍西夏当地的风土人情,传奇轶事,典故传说信手拈来。 陆时雍是不考虑周围人的脸色,但是她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西夏风土人情什么时候聊都行,你还是赶紧跟他们聊正事。”于雪浓错后半步,给足他空间。 陆时雍却笑得跟狐狸似的,环顾了一圈,“都老朋友了,他们不会放在心上,我说了带你来看好戏。” 一句老朋友,让西夏那边的兵卒直接无语掉,你都不知道明里暗里干掉我们多少人马,你还有脸说是老朋友。 那刀子捅得那叫一个利索,不少西夏人至今还心有余悸。 但在西夏地界强者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虽说陆时雍是敌方阵营,但他的身手好,西夏还是很多人服气。 西夏人崇敬英雄。 陆时雍随意走到一个西夏人跟前,“烦请带他们去琳琅公主处。” 于雪浓八卦的雷达飞速运转,哇,西夏公主欸,美不美呀!是不是草原一枝花。 她脑补了一堆草原公主的形象,一脸兴奋地想要去见琳琅公主。 陆时雍始终噙着一抹暧昧不明的微笑,于雪浓一门心思想去见公主,压根没有留意到。 撩开帐子,一股草原独有的奶腥气杂糅了刺鼻的甜腻脂粉香味,于雪浓火速从帐子里退出来,半弯着腰身吐起来。 味道当真受不了,但她出来的时候眼风微微看到用绫罗束缚着的许庭策,衣衫凌乱,眼角眉梢带着欲色。 许庭策跟琳琅公主? 这就是陆时雍说的热闹。 许庭策和谈把自己谈进去了? 琳琅公主当真是彪悍,直接把身娇体柔的许庭策给推倒了。 一时间她心里有些复杂,毕竟她也曾喜欢过他,看见他倒小霉她是高兴,倒大霉还是不喜居多。 陆时雍好心递上茶水,让她漱漱嘴。 于雪浓睇了他一眼,当真是眼波婉转,容色风流。 陆时雍想于小姐年岁在大上一些,这一眼当真是是魂销绶予。 “这里头有多少是你的手笔。”于雪浓咬牙问道。 她就不信西夏公主地位再高,能毫无心理负担的绑了和谈代表? 没有人授意,她能相信琳琅公主有这个狗胆子。 对于于雪浓的指控,陆时雍虚虚将她葱白似的细指,似笑非笑道:“这几日我都寸步不离的陪着你,即便我想做坏事,不也鞭长莫及?” 于雪浓知道他不会认,他说话时阴阳怪气的模样,她便知道这家伙疑心病又犯了。 她实在是不想跟他在吵架,她觉得自己对他已经够退让了,他问自己要什么她没给,边缘性行为都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他为何总是不满足。 陆时雍先软下身段,主动拉起她的手道:“我承认我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谁让他当时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你带走呢。” 于雪浓有些一言难尽,陆时雍的报复心是不是太强了一点。 于雪浓压低嗓子道:“再怎么说也是同胞,他被敌国公主绑了,大家的面子都不算好看。” “不过是一则无伤大雅的风月事,都不会当真的。”陆时雍说得满不在乎,到他们这种段位,女人只是点缀影响不了大局。当然这句话他是不可能跟于小姐说的,不然于小姐又会气呼呼的不理人。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有些话还是不要跟于小姐说了。 明明他说得已经很隐晦了,但于小姐还是生气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许庭策你给我弄回来。” 于雪浓给陆时雍下达任务,她知道他有能力做到。 陆时雍挑挑眉,于小姐第一次求人,他得满足,虽然为的是许庭策那个讨厌鬼。 于雪浓还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结果全没派上用场,陆时雍几时这般好说话了。 陆时雍瞧着于小姐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倒是颇为好笑,用手弹了她的脑门,“走了,你再纠结,你的「主座」真的就要失身给草原琳琅公主了。” 一股热气喷薄在耳边,“琳琅公主可不是大梁养在深闺的稚弱女子,她对他用了「一晌欢」。” 于雪浓骂道:“无耻!” 陆时雍难得从于小姐脸上瞧见如此浓烈的情绪,他觉得甚是有趣。 他反手握住于小姐的手,“大小姐,走。” “走路就走路,拉拉扯扯做什么。”于雪浓觉得陆时雍又有点发病,迟早自己会跟他传出断袖传闻。 于雪浓在门口憋了好大一口气才鼓足勇气跟上,陆时雍颇为体贴的给她将帐子撩开,“如果实在勉强,你在外头等我,我很快的。” 于雪浓忍不住用手指狠狠地拧了他胳膊内侧,让你胡说八道。 陆时雍眼睛闪着光,伸手拢住了她细长的手指,“乖一点。” 琳琅公主半卧在长榻上,一头长发编成乌油油的一根辫子,期间缀满了各色宝石。 眼睛微微上挑,带着无处安放的风情。 于雪浓一瞧,就觉得是梁羡可那种丫头片子给不了的。 许庭策跟琳琅公主春风一度其实也不亏,她又瞥了一眼努力跟「一晌欢」作斗争的许庭策,唉,漂亮的男孩子出门在外也得好好保护自己。 陆时雍给琳琅公主行了一个抱胸礼,琳琅公主倒是对他颇为热络,半躺着的御姐还特地坐起来,笑得花枝招展,叫人赐座。 于雪浓自然依葫芦画瓢,跟着陆时雍有样学样。 琳琅公主娇声道:“大梁的风水果然养人,没想到陆公子身侧的这位少年风姿郁美,容色姝然。倒想让他长长久久地伴在身侧了。” 这是几个意思?是她理解的意思吗? 第84章 换一个能谈的过来 古代渣女吗? 她不是刚刚还觉得许庭策不错,这么快就换口味了? 陆时雍倒是笑了笑,“公主殿下说笑了,大梁的男人不是你能够吃得下的。” 刚刚帐子里还一派和煦,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西夏的勇士拿着弯刀严阵以待。 陆时雍笑得一派风轻云淡,漂亮的狐狸眼眯起来,笑意盈盈。 “怎么各位西夏勇士,想要跟某过过招?” 琳琅公主抿了抿唇,勉为其难将心火压下,她的兄弟没在他手里讨到便宜,恨恨地挥手叫人退下。 于雪浓挑眉,看来陆时雍在这边混得着实不差,公主的面子也可以说不给就不给,哪像自己还在翰林院当一个小透明。 不过她还是挺为他感到高兴的!他想拿回江东陆氏的控制权,总归距离又进了一步。 正当她神游天外的时候,琳琅公主和陆时雍开始谈判。 但是怎么又牵扯到小殿下? 于雪浓赶紧打起精神好好去听。 琳琅公主怀疑小殿下在陆时雍手里,为了她嫡亲兄弟的汗王之位,她必须将小殿下这个障碍替她兄弟扫掉。 今后她兄弟继承汗王之位,她长公主的位置才会稳当。 谁知陆时雍压根不跟她在这件事上多谈,只是让他们放掉许庭策,还要附上一大笔赔偿。 琳琅公主在草原横行霸道惯了,只有她揩油别人的,哪有别人让她放血的道理。 当即大怒,“你们没有诚意和谈,那就不要谈了。” 陆时雍冷笑道:“你不过是一介女流,汗王未死,你在这上蹿下跳,当真两国之事岂容你来放肆。” 陆时雍的话弄得琳琅公主脸色一白,精心打理的指甲狠狠嵌入肉里,陆时雍此獠当真是半分面子都不给自己。 “你激怒我,你当真不怕你会走不出我的帐子,你能承担此次和谈失败的结果?” 面对琳琅公主的质疑,陆时雍表情轻蔑,“谁告诉你我是来和谈的,我们青州军枕戈待旦,早就想给你们一个教训,要和谈的人是刚刚被你下了【一晌欢】的。如果你当真跟他有了什么,我倒是相信他的主和立场会改变。” “你打算将你唯一的盟友推走吗?” 陆时雍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还鼓动琳琅公主赶紧把许庭策睡了,那他便更加有理由主战。 琳琅公主一口银牙都要咬碎,这个陆公子怎么就不认绕。 于雪浓敲了在旁边脸烧得通红的许庭策,她真的有必要提醒他们俩位,再不让许庭策【纾解】一下,当真会出事。 于雪浓友好的打断一下,她伸手触碰许庭策,他的额头都有些发烫,人会不会被他们弄出毛病来?古代的【春药】效果这么好的?于雪浓不信,还想伸手摸摸许庭策的脖子。 “主座,你还好?现在还有意识吗?”于雪浓伸手在许庭策眼前晃晃。 许庭策艰难地抬眼,咬着舌尖,对抗体内一波又一波情潮。 “你离我远一些,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许庭策努力让自己说话更为清晰,他知道他现在的状态狼狈极了,他努力抗拒自己对于雪浓本能的吸引力。 许庭策深呼吸几下,竭力压制体内越发汹涌澎湃的情潮。 于雪浓有些着急,忍不住催促陆时雍,“他看样子不太好,要不要先叫个大夫来瞧瞧。” 她知道他们双方在博弈,但很显然许庭策这边状态确实不好。 谁说抓住和谈代表无用的,你敲对这个小士子效果不是挺好的,好像陆公子对这小士子不一般。 陆时雍眉目清冷的瞥了他俩一眼,对琳琅公主道:“劳烦公主请一位医者过来瞧瞧。” 琳琅公主用手指挽着发尾玩笑道:“要什么医者,我吃点亏陪他睡一觉就好了。” “你做梦!我宁可死也不会跟你媾和在一起。”许庭策压根就不想瞧琳琅公主,好似她就是什么脏东西。 许庭策的态度激怒了琳琅公主,琳琅公主心说我拿陆公子没办法,我还收拾不了你吗? “你不用我也可以,【一晌欢】可不是你以为的可以扛扛就能过去的春药,现下你越压制,后面反弹的越厉害,压抑久了,还会影响后嗣。” 琳琅公主最后的话,让许庭策如临大敌,他是这个时代的人,还是非常重视自己的后嗣。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这毒妇人。”许庭策咬牙切齿,他开始就不应该去接她递过来的茶水。自己太过自负,没有去听青州军派来保护他人身安全的人的话。 谁知他们会如此下作,明晃晃的下药。 于雪浓觉得琳琅公主玩笑弄得大了,起身给琳琅长公主见礼,开口讨要解药。 琳琅公主更加笃定,许庭策的分量。 “男欢女爱的小情趣,怎么有解药之说。阴阳交合一下,自然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琳琅公主说得满不在乎,她其实有些不理解,她一个女人愿意跟他春风一度,他一个大男人还扭扭捏捏的。 大梁人做事就是不爽快! 于雪浓被琳琅公主滚刀肉的做法弄得牙痒痒,但她又无可奈何。 陆时雍觉得让许庭策跟其他女子媾和这个条件不错,直接斩断于小姐的遐思。 一时间场面上的人全是各自的小心思。 以前梁羡可不是追着许庭策追得很紧吗?这次她人跑哪里去了。 陆时雍塑造的谈判局面,已经被于小姐这个猪队友打散。许庭策的死活他不关心,琳琅公主想要以此为突破口要挟他,那她真的想多了。 琳琅公主试了几次,陆时雍坚决不松口。 小殿下的行踪看来是要不到,那她得问他们大梁要些好处。 大梁高粱之地,处处透着富裕,百姓生活富足。 哪像他们西夏,靠天吃饭,人随草地迁徙。 凭什么他们占据好的地方,西夏的百姓就要为了点茶叶,药材用自己辛辛苦苦养的牛羊去换高价的茶叶与药材。 陆时雍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袖摆,动作优雅又矜贵。 这点让琳琅公主恨得牙痒痒。 “这个问题,你不配和我谈,换一个能谈的人过来。” 第85章 是你? “你就不关心他的死活?”琳琅公主用手指着许庭策。 许庭策挺了太长时间,整个眼眶都被刺激的泛红,于雪浓见他不能在拖下去了,虽然她不能给他找女人,但请个医者过来看看,总归是好的。 何况她对古时候研发的春药效果存疑,还能影响男人的生殖功能?如果是的话,那简直是太好了! 这是什么神仙春药,现代小三小四泛滥,给家里的大猪蹄子用上一次,他在外面玩得在花也威胁不了原配以及原配生的孩子的位置。 若是能安安稳稳回现代,带上【一晌欢】的秘方,她都能实现暴富。 她偏头瞧见与本能相对抗的许庭策,她做不到漠然处之。 她忍不住伸手扯扯陆时雍的袖摆。 陆时雍低头瞧见于小姐眼中的悲悯,罢了,自己勉为其难的做一次好人。 陆时雍坐在椅子上,端起搁在一旁的茶水,许庭策艰难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将那杯茶水拂掉。 “茶水…有…问题,我…就是…喝了…他们的…茶水…出问题的,他们…有…后手…快走!”许庭策咬牙将最后的消息传递出去。 陆时雍顺手将人扶在一旁坐下。 看来这个人虽说古板了些,但心底不算坏。 但是他俩不属于同一阵营,当真是可惜了。 陆时雍则并没有将许庭策的话放心上,他反手搭上许庭策的脉搏,陆时雍挑眉看上琳琅公主,“手段未免太过狠辣了些。” 琳琅公主笑得张扬,“本宫为了在西夏有一席之地,不得已而为之,这下陆公子可以与本宫谈判了吗?” “我虽然同情他的遭遇,但你想以为来要挟我,那你当真是想多了?莫说他现在还活着,你现在当着我的面给他扎成窟窿,我陆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陆时雍说得残忍。 “两国之事,不是你能掺和的,你们想谈,得派出有分量的人出来。还是说你们西夏现在已经无人可用,需要一介女流来充门面。”陆时雍挑衅地环顾四周,“既然你们不是诚心和谈,我们便带着和谈代表先回去了。” 琳琅公主这下也打算翻脸,“你当真以为我没准备后手。” 一挥手间,整个帐子均被西夏士兵包围,帐子里陪侍在旁的侍者全都换了一副面孔。 琳琅公主站起来,于雪浓这才发现这位西夏公主一袭劲装,说不出的明媚洒脱。 这妥妥地御姐范。 她一个女人看了都爱。 许庭策这个家伙脑袋被门夹了,这都不从。 换自己早就躺好了,唉! 还有陆时雍也是,也不知道对大美女客气一点。 眼前统共就这么两位男性,都跟眼瞎了一样,她对这里男人对女人的审美表示疑惑。 于雪浓想了想,应当是这边的审美跟后世的审美不是在一条线上。 西夏侍者又想去抓许庭策,于雪浓挡在许庭策身前,浅浅与他们过了两招。 眼看于小姐要落入下风,一粒玉子飞出,打断了西夏侍者进攻的节奏。 琳琅公主一个马鞭过去,陆时雍伸手抓住马鞭的一端。 两人的视线交锋。 “陆公子当真要与本宫为敌吗?你交出小殿下,我给你料理了他。这不是两厢得宜的买卖,你怎么就不点头呢。”琳琅公主想不明白。 踩死西夏对他陆公子有什么好处,只有双方敌对,同时保持微妙的平衡,才能让双方达到利益最大化。而陆公子现在却要打破这个平衡。 她作为另一方,怎能不着急。 既然陆公子不按照规矩行事,她也没必要客气。 她先了结了许庭策,逼他不得不跟自己合作。 如果他实在不愿意,那就连他一并了结,今日他可是孤身一人前往,纵他武功再高也打不过一层又一层的西夏兵马。 优势在我!琳琅公主如此做想。 突然一个身影闪过,琳琅公主的脖子上横了一把匕首。 在所有人都忽略她的情况下,于雪浓闪到琳琅公主身后。 掏出她随身携带的匕首,“你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你。” 琳琅公主眼波一横,“杀了我,你和你的情郎也走不出我的帐子。” 情郎两个字一出,许庭策猛地抬头,黑如点漆的眸子盛满水光,一脸难以置信,同时内心被巨大的喜悦盈满。 陆时雍知道琳琅公主在挑拨离间,冷嗤一声,但手上飞出去的玉子却没客气。 琳琅公主姣好的脸颊瞬间出现两道血痕,“不会说话就将嘴闭上!” 于雪浓抬眼,发现陆时雍下颌紧绷,笑意不达眼底。这是他不高兴的前兆,按道理现在她应当少惹他为妙。 但现在她不能后退,一水手拿弯刀的西夏勇士。 何况还带了个负五渣的许庭策。 用琳琅公主开道撤回去比较实在。 其实于雪浓忘了,她是陆时雍带过来的,呼吸间七八个心眼子的人,怎么可能没准备后手。 于雪浓用眼神示意陆时雍,将许庭策搀上,他们仨要撤退。 就分神的这一刹,琳琅公主抓住机会,夺掉于雪浓的匕首,好在于雪浓的反应也算够快,没让她捉住反被掣肘。 看来自己给魏叔丢脸了,他教自己的功夫基本上全还回去了。 琳琅公主对着西夏侍者大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就地斩杀。” 但帐子里的人有所迟疑。 “愣着做什么,出了问题我担着!” 有人对视了一眼,提刀便朝着他们而去。 但于此更快的是场上有另外一波人马对提刀朝着他们而来的人挥刀相向。 于雪浓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事情转变出乎她的意料,但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陆时雍做事向来有的放矢,他敢只身前来,定然是准备后手。 外头也不甘示弱,一阵兵戈相击之声,于雪浓还能瞧见鲜血溅在帐子上,一炷香的时间,琳琅公主的帐子被人掀开。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琳琅公主明白自己大势已去,瞧着一身劲装的祭师,恨得咬牙切齿,“是你?” 第86章 谈判 一身巫服的祭师,神色高深莫测,只身走到陆时雍跟前,跟他行抱胸礼。 陆时雍亦是还礼。 琳琅公主不甘心,“祭师不是效忠汗王吗?汗王还活着,你就叛主!” 祭师不想跟琳琅公主废话,微微挥手,琳琅公主身侧的婢女将她请走。 “公主殿下为了彼此的颜面,您还是老老实实下去。” 琳琅公主一直知道这个年轻的祭师阴狠多疑,自己从来没到他手里讨过好。 她给了祭师一个眼刀,不情不愿的下去。 她出了大帐,想要去找她的嫡亲兄长二殿下探探口风。 但她身侧的两位婢女坚持让她去祭师休息之地。 琳琅公主瞧见外头所有的人马皆被祭师替换,现如今她的兄长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得忍下来。 每一次王权更替,都会伴随着内部势力的重组,她琳琅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就失了先机。 年轻的祭师蹲下身来,在许庭策嘴里拍下一粒药丸,“这药只能暂缓【一晌春】的发作,等到了地方,你找一位你喜欢的女子媾和。” 祭师又拿出一盒金锭子,“这算是我替琳琅赔给您的罪礼。” 于雪浓八卦的触角又高高举起,这个祭师年纪看过去比琳琅公主来的小,而且小上许多的样子。 直接叫人琳琅,他还直接代琳琅公主赔罪。 他俩肯定有问题!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于雪浓思维也没有太过发散,当即想要去搀扶许庭策。 她瞥了眼陆时雍,很明显西夏祭师与陆时雍还有别的事情要谈。 她没什么事,就先带着许庭策回去,在自己地界找找大夫,争取把【一晌欢】给排掉。 陆时雍压根没不管于雪浓给他打的眼色,直接让青州军里的其他人将他送回,并且指名道姓送到西府别驾梁建章的地界,他们也有姻亲关系。 许庭策找女人这事,让他们自己拿主意,他知道许庭策娶的那位郡主可是能吃醋的,他们最好别沾边,丢给他们自家人处理。 于雪浓还有些放心不下许庭策,想要跟去看看。 陆时雍轻咳一声,她从他身侧过的时候,陆时雍半强制的拉住她的手。 于雪浓半垂着眼,有些不服气。 她也下了力气,但就是挣脱不了。 许庭策服下药物之后,情潮慢慢从身体中褪去,他也发现雪娘与陆公子之间的暗流涌动。 “苏颂是我的学生,他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自然由我带回去。” 陆时雍轻蔑的瞧了眼许庭策,“她的事你无需插手。”陆时雍说得似是而非,话中的机锋也只有当事人才会清楚。 于雪浓弄得有些尴尬,让陆时雍别咄咄逼人。 陆时雍伸手抚了抚于雪浓微微凌乱的头发,毫无顾忌的朝所有人展现他对她的亲昵。 许庭策心下一闷,突然说道:“敢问苏颂公子,昔日在春风楼说的话还作数吗?” “主座你在怀疑什么?” “在下不是古板之人……” “在下心甘情愿侍奉主座……” 于雪浓背脊一僵,她的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许庭策。 黑亮的眼眸盈满了春水,许庭策包容着她,只等她点头。 这是他俩人才懂的暗语。 他这是跟自己求欢吗?于雪浓有些难以置信。 陆时雍瞧着他俩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倒要看看于小姐到底有什么事是背着自己的。 于小姐白瓷似的脸颊浸染上红晕,语调中有些许不自然。 “那些话是顽笑话,当不了真。” “可我当真了,我一直记在心里,半分都未曾忘怀。”许庭策声音有些暗哑,于雪浓忍不住心下一颤。 陆时雍用身子挡住许庭策炽烈的目光,【一晌欢】让他的情绪外放了不少。 他俩之间的对话,很显然于小姐有事瞒着自己,他下意识的认为他们之间的事,定然会让他不悦。 后面陆时雍并未给许庭策机会让他继续跟于小姐攀谈,果断示意其他人员将他送走。 年轻的祭师将两个男人之间的涌动尽收眼底,他不是一个多言之人。 倒是甚是平静地将陆时雍带到长桌上,两人对坐,双方相互试探对方底线,利益博弈。 在他们的谈话之中,于雪浓倒是获取关键信息,小殿下当真还活着,只是他被陆时雍藏起来。 陆时雍和这位年轻的祭师都打算推举他作为新一任汗王。 祭师要求大梁与西夏明确开放边境互市,茶盐的交易数量要比之前提高一倍,他们的部族族人生活的更有质量。 但陆时雍却咬得很死,坚决不提高茶盐的交易数量,仅仅只同意维持之前的比例,并且绝无转圜的余地。 祭师颇为不满,但茶盐这两样东西,他们草原部族都不产,只能受制于人。 于雪浓生于后世,她没有陆时雍这般分明的敌我观念。 其实她更加崇尚更加温和的贸易战,双方利益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最终哪怕分歧再大,也能坐在桌前谈判,最后握手言和。 对于茶盐的交易数量,于雪浓最后忍不住开口发表自己的观念,如果不影响局势的情况下,能否多给他们一些茶盐,甚至还有药材。 祭师心下当即热络起来,他当真没想到大梁还有人愿意向着他们。 陆时雍纤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今日于小姐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跟自己唱反调。 但表面仍旧风轻云淡,“哦,那你说说,为何你想要给他们多供应茶盐,甚至不曾列入此次谈判的药材。”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陆时雍的锋锐。 她倒也不怯场,淡定自若的阐述自己的观点,“像西夏贵族定然是不缺茶盐和药材,他们有自己的方式能够获取到。但底层民众呢,他们数量最为庞大,没有任何优势获取资源。当他们生病的时候,缺药少盐会直接谋害他们的生命,其中影响最大的便老人妇女和儿童。” 于雪浓深吸一口气,“老人妇女和儿童是天然的弱势群体,我们天然的需要给予更多的照顾与关爱,这是社会赋予我们的责任。” 于雪浓又将目光看向祭师,“如果我们大梁追加茶盐药材的供给,我希望多出来的部分是给予老人妇女儿童的资源倾斜,并且我们大梁要西夏提交所有领取茶盐老人妇女儿童的明细清单。” “如果你们无法做到,我们便无法提供多余的茶盐药材。”于雪浓说的很认真,她的眸子中盛满了真诚。 陆时雍偏头看着于小姐,他真好奇她的脑袋瓜子里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对于她的提议,他并不反对。 陆时雍用手指叩叩桌面,“赶紧表态。” 第87章 合作 祭师对他们愿意多提供的茶盐、药材的提议非常有兴趣,只是他们的条件他有些接受不了。 以前从未有过单独给特定的人群予以照顾,并且还是部族里头最弱的群体。 西夏他们奉行的是强者为尊,部族里最强大的人享受最好的东西,美酒美食美人。 而弱者则注定被抛弃。 祭师适当表明,西夏的国情跟大梁不一样,没有尊尊亲亲,长长幼幼的概念。 此举一出,恐怕会在部族之中引起非议。 “那你们就不想要多余的茶盐和药材,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到最初商讨的内容上,茶盐不可能增加,原先约定多少的量就多少。”陆时雍说的很无所谓,他可没有于小姐的悲悯之心。 只是于小姐想要做,他便成全罢了。 祭师也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又多的茶盐和药材自然是再好不过。 只要进了西夏的地界,事情还能由得了他们做主? 先将人稳住,把东西弄到手再说。 于雪浓强调,“你们这边可是需要提供老弱妇孺的名单才可领取到对应的茶盐和药材。” 祭师感觉有些为难,草原部族没有自己的文字,让他们提供老弱妇孺的名单有些强人所难。 这一块上,于雪浓并未放弃。 这算是民族融合的第一步,先进的汉文化一点一点浸透,让他们习惯汉族的文字,生活方式甚至是思考方式,最后通婚,一代一代的通婚。 什么西夏,什么草原之主,全部淹没在历史的黄沙中。 针对祭师给出的不可实施性,于雪浓坚持大梁会派出友好使者,负责此次事宜。 祭师给出反对意见,“区区小事怎么麻烦大梁使者,我们自己就可以处置。”西夏内部的事情西夏人自己做主就好,让大梁的人参与进来不合适。 “不行,我们多投入的茶盐和药品是单独核算,并且要交于我们的皇帝陛下亲自批复。若是大梁没有派出自己的人,想来皇帝陛下也是会有想法,自然无法达成。”于雪浓将锅甩到皇帝身上。 祭师沉吟片刻,决定退让半步,“但大梁的友好使者人选必须是西夏与大梁通婚之人,且不能在西夏逗留,发放完茶盐药材之后就立即退出。” 对于祭师的戒备,于雪浓表示理解。 陆时雍无所谓,在他看来纯属多此一举。 祭师原本以为他们不会答应,在他看来这个条件其实挺苛刻的,基本上算是不给他们脸面。 如果易地而处,他绝对不会接受如此苛刻的条件。 于雪浓甚至还贴心的表示,“其实今后可以派13-18岁的青少年来西府交流学习,促进两国友好,今后学成归来,可由他们来做茶盐药品的监察者。自然他们来西府生活求学的钱资肯定是由大梁来承担。” 陆时雍也有些不解,怎么看都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在他的印象里于小姐不是心底软弱地贵族少女,天真柔善,不谙世事。 她这么做定然有她的目的,他打算在看看。 其实这样的场合,于雪浓其实是没有资格开口,陆时雍给了她无限的包容,哪怕事情本身他并不赞同。他也会让她先把她想要表达的,表达清楚。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当真是一位理想伴侣。 祭师他多少也发现其实陆公子和他带来的这位士子,想法并不完全一致。 只不过陆公子迁就他。 自己得赶紧抓住这次机会,先把茶盐药材的事定下来。 若是换成陆公子跟自己谈,那绝对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尤其是最后一条可派青少年去西府学习,汉人一向敝帚自珍,从不轻易示人,为了两国和谈,竟然愿意让他们学习汉文化。 既然他们退了一步,那他不会不给他们面子。 他也退一步,茶盐药材就按照他们的想法给老人妇女和儿童。 陆时雍又提了要求,“更高品质的马需要列入互市的范畴,并且现阶段交易的马匹不是骟过的。”一直以来大梁受困于没有好的战马,在骑兵作战的时候,总是受制于人。 西夏对马匹的管控向来很严格,借此机会让西夏更高阶的马匹纳入交易范畴,自然是谈判的重点。 祭师非常敏锐,当即表示不可能,这一次的让步太过巨大。 如果这样谈的话,茶盐药材的交易额度需要再次翻倍,并且要把铁矿石纳入交易范畴。 这个祭师当真厉害,绝不吃亏,西夏没有铁矿石他们的武器强度比不过大梁。 陆时雍了然的笑了笑,“胃口当真不小。” 祭师给自己倒了杯马奶酒,仰头饮下。 “若是你能答应铁矿石加入交易,我们供给你们的马匹数量可翻倍。”祭师抛出他的诱饵。 毕竟用陶土做饭烧水哪有铁锅来的轻便。 如果两国真的打起来,这些铁器融掉,重新制作,可直接转化为武器。 谈判的双方各怀鬼胎,这次的问题双方都未曾进行让步。 谈判似乎陷入了僵局,于雪浓插上一句话,“既然西夏和大梁打算开放互市,模糊地带的追风盗,影响互市安全性的问题。” 他们需要重新构建信任,既然如此,让两国都很头疼的追风盗给打了了。 于雪浓提议双方弄一个联合军演,提高一下默契程度,增进彼此信任。 陆时雍将【联合军演】这个新词放在嘴里咀嚼一遍。 于小姐当真聪明,找一个彼此都觉得麻烦的敌人,降低双方的戒备度,为进一步的合作铺路。 只是在沙漠地区横行霸道三十年的追风盗会惹到这群煞神,轻而易举成了他们合作的筏子。 两国这些年一直打仗,让追风盗做大,他们知道无暇顾及于他,可算得上大漠的毒瘤。 对于于雪浓的提议,祭师狠狠心动。 双方一拍即合,为了表示此次【联合军演】的重视,顺便也向大梁展示自己的实力,选用的都是西夏最顶尖的武士,配上最好的战马。 祭师还邀请他们看看西夏勇敢的儿郎。 于雪浓跟在陆时雍身后,小声嘟囔道:“就像开屏的花孔雀似的。” 第88章 惶恐 陆时雍放慢脚步与于小姐并行,偏头低声道:“这可是展现西夏儿郎风采的时刻,自然得将他们最好的武士拿出来……显摆。” 陆时雍的那句【显摆】将于小姐逗笑了,于小姐低声笑道:“促狭鬼。” 陆时雍颇为宠溺地瞧着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就许庭策他跟自己争,他配吗? 只是横行霸道数十载的【追风盗】便成了大梁与西夏和谈的刀下魂。 看来得把隐藏在【追风盗】的势力给召回来,顺便丢些替死鬼出去,让【追风盗】彻彻底底沦为自己手中的棋子。 对于祭师刻意展现实力地做法,陆时雍倒也不点破。 适当的时候微笑示意。 于小姐则全程跟在陆时雍身后,像极了一个小跟班。 既然都打算要合作了,祭师特地叫人准备了席面,场面上都是男人有什么意思,正事谈完,自然是需要草原上的娇花点缀一二。 酒酣耳热之际,美人儿鱼贯而入,三三两两地坐在男人身侧。 草原姑娘感情热烈,陆时雍在一众草原糙汉面前,更显卓尔不群,加上他气质温和,白面书生的模样,更引得草原姑娘倾心不已。 为了争夺陆时雍身侧地位置,草原姑娘们眉眼间的官司可没少打。 八卦技能满点的于小姐,自然没错过这个大八卦。 她还颇为促狭地给陆时雍举举杯,用口型说:“陆公子艳福不浅哇~” 陆时雍轻轻一笑,将杯中酒饮下。 调侃完陆时雍,于雪浓便安安心心享受美食,地道地烤全羊她来了! 真正好的羊,可是没有膻味的。 她目不转睛地瞧着在一旁烤全羊的奴仆,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时雍倒是跟她坐在一张桌上。 “把你的口水收一收,人家都要笑话你了。”耳边喷薄着一股热气。 于雪浓伸手挠了挠有些发烫的耳朵,有些不自在道:“你胡说八道,我明明很克制。” 他俩的对话还是被有心人听到。 有一位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给她介绍,还让她多吃点。 大梁的男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比不得草原汉子。 于雪浓暗暗唾弃,你说事就说事,你还搞拉踩。 烤全羊的奴仆马上要片羊肉了,于雪浓的注意力全被烤全羊吸引,西夏人的挑衅之语她就当听不见。 对于两国邦交,主次问题,陆时雍来得比较敏感。 “草原汉子再强壮,仍需对大梁称臣纳贡。男人孔武有力固然很好,但谋略计策才是关键。”陆时雍四两拨千斤的话,扞卫大梁男人的尊严。 于雪浓一边吃着正宗的烤全羊一边认真的听着双方打嘴炮。 果然外交无小事,于雪浓点点头。 同时她也感慨陆时雍浸润到骨子里的风仪,语调轻柔宛若江南暖风,轻轻吹拂在草原上。 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在场的人无不被他吸引。 于雪浓半撑着脑袋看着他,不管她承不承认,他当真是很有魅力的人,是她认识的人里头,无论才学,家世亦或是容貌都是最顶尖的。 如果在现代社会,他俩绝对没有机会碰在一起,更遑论生出爱意。 想到这种可能,于雪浓心底便忍不住有些失落。 自己在此间出类拔萃,很大程度上是依托时代的洪流,让她具有跨时代的眼光,吃了一波穿越的红利。 于雪浓觉得自己好像作弊了,她所展现的与众不同,见识不凡均是时代的产物,跟她本人没有多大关系。 陆时雍眼睛里的欣赏甚至是迷恋,会让她产生虚荣心,但片刻的虚荣之后又是惶恐,若是换成其他女子来,陆时雍是不是依然会爱上另外一个人。 于雪浓陷入严重地自我怀疑,她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她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她是虚幻的,陆时雍给予她的喜欢更是虚幻的。 也许某一天一睁眼,现在她所拥有的一切便消失不见。 她端起身侧的马奶酒一饮而尽,她有些喝不惯,咳咳咳的咳嗽起来。 陆时雍倒是第一时间亲抚她的背脊,“你喝这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又亲自喂了一杯清茶给她。 在场的人瞧着他俩人的互动,怎么看都觉得,他俩的关系亲密地有些过分。 被陆时雍冷落地草原娇花有些不满,这大梁来的贵客怎么回事,放着娇滴滴地大美人不去心疼,一门心思贴着小士子,这是什么道理。 草原娇花粉唇微撅,施施然起身,朝陆时雍款款走去,她的声音柔和地能滴出水来,“奴家给公子敬酒,还望公子怜惜则个。” 这略带娇憨的语气,配上她委屈地神情。 陆时雍你再不接下就不合适了。 于雪浓用胳膊肘捅捅陆时雍,眼神里全是看戏。 最难消受美人恩。 陆时雍动作雍容,连身都未曾起来,端起于雪浓刚刚的酒杯,径直饮下。 权当全了她的脸面。 草原娇花哪受得了这个气,当即红了眼眶。 走之前还不忘瞪于雪浓一眼。 自己这是遭了无妄之灾,是他陆时雍不解风情,你怪我做什么。你要是敬我的酒,我肯定跟你喝。 于雪浓摇摇头,大抵美女都任性,突然见一个不买她账的人,心里不痛快。 算了算了,自己也不跟小姑娘计较,看着满满一盘,香喷喷的烤肉,还是接着喝酒吃肉比较重要。 一口下去当真是满满地幸福感。 陆时雍瞧着于小姐跟小孩似的,嘴巴上都糊了一层油,唇瓣亮晶晶的。 他都有些意动,又有想要亲吻她的冲动。 陆时雍顺手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有这么好吃吗?”明明口味非常普通,他带她去吃的地方,哪个不比这里高级,她怎么偏偏喜欢粗糙的做法。 “当然好吃了,量大还管饱,满满地幸福感。”于雪浓咽下嘴里的烤肉接着道:“你带我去的地方,吃个饭都一堆规矩,瞧着都累。我家以前就一暴发户,吃穿的品位还没跟上你们世家贵族的做派,我家就破产了。后面更没机会提升品位,还请陆公子体量一二。” 于雪浓俏皮地端起酒杯,跟陆时雍碰了个杯。 陆时雍虽然不太明白她口中的新词,但结合语境他也能猜出一二。 他这次倒也没矫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89章 求你可怜可怜我 初时喝马奶酒时,未觉酒味浓厚,不觉间喝得有些多了。 陆时雍瞧着在马车里头仍旧不老实的于小姐颇感一阵头疼。 她非拽着他看星星,嘴里念叨着,“没有污染过的天空,星星就是亮。” 还唱起了儿歌《小星星》。 陆时雍手忙脚乱地照顾于小姐,好几次于小姐都差点栽下马车,若非他眼疾手快,于小姐的脑瓜子不知道磕了几个包。 她自己唱歌不成,还非得拉着他。 索性于小姐哼得小曲,简单上口。 他听了几遍也能哼唱一二。 于雪浓枕靠在陆时雍的胸膛,闭上眼睛道:“陆时雍,你怎么什么都会呀!你简直就是天才啊!” “人长得好就算了,还聪明,唱歌还唱的好听。”于雪浓掰着手指头数着陆时雍的优点,最后还颇为苦恼道:“你的存在就是过来打击我们普通人的。” 陆时雍也随她烦恼,他有时候都弄不明白,她总是喜欢自寻烦恼。 比如说现在她就很不老实,坐在他怀里扭过来扭过去。 陆时雍索性将她紧紧箍起来,在她耳边道:“若是你现在还没想好跟定我,你最好老实点。”他知道于小姐的顾虑,她家里的事还没办妥,他不想给她施加压力,一直以来他都是克制的。 但他在克制也是正常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也会情难自禁,所以他警告她。 于雪浓愣了一会,缓缓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对视,她捧着他的脸,“你不要再给我机会了,我会当真的。”于小姐的表情失落极了,“我没有你想象中的优秀,我非常非常普通与平凡,你要是见过我真正的样子,你一定很失望。” 陆时雍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于小姐有一句话送给你【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于雪浓不满一把扯住他的领口,朝自己拉近,双眼迷离道:“你竟然嘲笑我是【庸人】?” 一个猝不及防,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错,陆时雍瞧着于小姐艳红地小嘴,张张合合。 他听到他心里的鼓噪声,像急雨落下又像越发快的鼓点声,催促着他。 于小姐突然感觉自己的下颌被人掐住,一张温热的唇附上,细密地吮吸她的唇瓣,细细描绘她唇角的轮廓。 她的理智告诉他应当拒绝,许是夜色正好,晚风又太过温柔。 她想要放纵自己,她的胳膊攀上他的脖子,主动追随着他。 夜色中疾行地马车,一对年轻的男女交缠在一起,温柔缱绻,春意正浓。 这一次陆时雍并未给于小姐其他选择,直接带她回了他的府邸。 陆时雍将她的手攥的死紧,坚决不给于小姐逃跑的机会,甚至凑到她耳边低低道:“在马车上于小姐可是任由小可采摘。” 于雪浓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能怎么能同意,陆时雍解开她的衣衫,若非到了目的地,他俩最后的一道防线肯定是突破过去。 当马夫提醒他们到了之时,她与他浑身赤裸,四肢纠缠。整个马车里他俩的衣衫被甩得到处都是,可见当时战况的激烈。 于雪浓才从这场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来,抬脚将陆时雍踹走。 急急用衣衫将自己的身躯裹住,自己怎么就和陆时雍胡闹到这般田地。 马夫听见陆公子一声闷哼,赶忙开口询问。 陆时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与平日并无二致。 他心下后悔,自己不该带这个憨直蠢笨的马夫,但凡换一个机灵点的,自己便与于小姐成了好事。 唉,好不容易自己与于小姐有了大进展,临门一脚又被踹了出去。 穿戴好的于小姐急急从马车出来,她觉得在没脸见陆时雍了。 在没有隔音的马车里,陆时雍还进去了,外头还有人,她跟他的动静不算小,应当是个人都能想到里头发生了什么。 她没脸见人了。 结果陆时雍这个脸皮厚的,还有脸将自己的手攥紧说着骚话! 陆时雍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强势。 “你再不配合的话,我不介意当着所有下仆的面抱着你,吻着你。” 于雪浓又气又急,她这才明白情欲点燃的男人,没有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陆时雍拽着她的手走得很快,一路上不少仆从跪地行礼。 陆时雍一概不理会。 他被她带到书房,平日里他图方便,他便直接宿在书房。 “少爷。” 于雪浓瞧着弯腰行礼的小厮颇为眼熟,“陆丰?!” “备水!” 等陆丰再次直起身之时,只听见书房砰的关门声。 他何曾见过大公子如此急色的模样。 陆时雍一把将于小姐抵在门上,急急吻上。 于小姐双手撑着他的肩膀,脸颊往旁边一偏,纤细的颈项暴露在视野中,加上这一路疾行,本就穿得不大体面的衣衫,有些零散,顺着陆时雍的视线,能看见起伏地粉色山峦。 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盛满了危险,“都这个时候了,于小姐还打算拒绝?” 她把他撩起火了,他向来不是正人君子,自由随性惯了,为了于小姐他一直克制自己,但现在她主动打破界限,他便不会轻易停手。 于雪浓心下说不出的迷茫,箭在弦上了,她感知到陆时雍身体的变化,她知道陆时雍不会同意她的退缩。她的两只手腕,强势的被按在门上。 陆时雍不管不顾地俯下身来,不管于小姐是否会拒绝,强势的吻了下来,细密又黏腻,一点一点将他身上的气味甫到她的身上。 于雪浓感觉自己被一条白色巨蟒紧紧纠缠,脸颊飞粉,好似被人抽了筋骨,瘫软在他的怀中,任他予取予求。 房内的温度渐渐升高,陆时雍不再满足口舌交缠,他想要更进一步的关系,他伸手解开于小姐的衣衫,轻轻抚上她圆润的肩头。 他的嘴唇也渐渐移到于小姐脖颈处,一点一点反复流连。 于小姐气喘吁吁,拼尽全力想要推开他。 此刻她身娇腿软,没有半点威慑力,倒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意味。 她见陆时雍仍无半分收敛,甚至开始解她小衣的衣带,忍不住娇喝:“陆时雍!” 陆时雍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抬起她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清雅的音色裹挟着情欲,“于小姐你别否认了,你心悦我。”陆时雍得意地像一只不断甩着尾巴的小狐狸。 “我们陆家家训,只娶妻不纳妾,小可有于小姐一人足矣。”说完陆时雍轻轻在于小姐脸颊小啄几口,“于小姐你可怜可怜我,疼疼我,给我,快给我。”还不住的拿头往她的颈项去蹭。 第90章 反击 李善长伸手在苏颂眼前晃了晃,“你从西府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怎么着被我们西府的小娘迷住眼了。” 李善长半坐在书桌上,随手拿起一块糕饼,“这京城哪都好,唯独没有小叶娘。” 于雪浓对于李善长和小叶娘的感情,她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风月场所打滚的女子言爱,是不是太过浅薄了些。 亦或是整个社会风向如此,携美狎妓蔚然成风。 对于他的问题,于雪浓无法回答,她只是认真翻阅刘彧给她抄录的关于她父亲卷宗的记载。 于雪浓细细翻看了好一会,没有任何特别信息,很显然当初是为了快速结案,给出的官方统一话术。 刘彧是比她早一届上岸的无出身,无背景,无钱财的基层草根公务员,基本上各路升迁评优都轮不到他,加上为人耿直又狷介,在刑部坐了三年的冷板凳,按照他的发展势头,还有可能长长久久的坐下去。 于雪浓就是他被上司刻意刁难赶出【廉租房】时遇见的,她给他搭把手,以极低廉的价格租给他一间房舍。 刘彧为了报答于雪浓的收留之恩,帮她在刑部找大梁战神于大人的消息。 他有一点好,纵使这件事他满是疑虑,但也不会过多窥探。 不像那个李善长,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一只,放在她身上,时时刻刻八卦着。 于雪浓将卷宗一合,微微叹口气。还是权限不够,拿不到核心卷宗。 李善长早就有些不满,用手戳了戳于雪浓,“我说了半天,你有没有在听。亏我还惦记着你,你一来京城我就带你去东来顺接风。” 于雪浓瞧着李善长一副翻旧账的模样,赶紧叫停,不然没完没了的,听得头疼。 于雪浓颇为真诚的发问,“既然你倾心小叶娘,你会娶她吗?” 李善长好似受到什么惊吓,伸手摸摸于雪浓的额头,还用手捏捏她的胳膊,“到底是哪个楼里的小娘,竟勾的你这种生瓜蛋子想娶人家。” 李善长煞有其事的解释,“若是你实在喜欢某个楼里的小娘,给她赎身即可。娶回家去那是万万不可!” “且不说官员纳妓为妻会受刑罚,家里头的人都会抬不起头来。” 说到此处李善长颇为失意,“纵使我在心悦小叶娘,我也不能娶她。把她娇养做妾室是我能给她的极限。” 对于李善长的纠结,于雪浓无力安慰。 她自己这头都还是一团乱麻,她对他的事当真是有心无力。 在东来顺吃饭的时候,李善长还唉哟唉哟的叹气。 弄得刘彧还以为他怎么了。 于雪浓好心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通。 刘彧倒是颇不赞同,耐心劝诫,“在官场之上需爱惜自己的名声,私德有瑕在官场走不长远。两位切莫因为女色放弃自己的仕途。” 刘彧苦口婆心的劝诫,各路引经据典,于雪浓都不知道他何时这般能侃。 她实在受不了刘彧宛若唐僧念经般的劝诫。 一股脑的往他的碗里夹菜。 东顺楼某间厢房里头,一阵兵荒马乱,娇纵的女声响起,耳后又是一阵告罪声,乒乒乓乓,里头的碗碟被砸了干净。 八卦达人李善长上线,立马解释原委,“子容你回京没多久之后,【主座】也从西府回来了。当时我还奇怪,子容你为何没跟【主座】一起回来,毕竟【主座】对你一直颇为照拂。” 李善长见苏颂不喜人说他与【主座】的关系,李善长提了一嘴之后也止住话头,“【主座】这次从西府回来之后,又纳了一位梁府的女儿做妾室,听说这位梁家姑娘还是郡主的亲叔父亲自保的媒。 她想要大闹,无论是娘家还是夫家都没立场,一个不留神还会留下一个善妒的名声。” 她只能跑到外头,借着别的由头发着心头的火气。 自打许庭策从西府回来之后,好似变了一个人,平日不近女色的他,开始频繁流连新进门的妾室房内。 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她心下恨极,但这位梁府的女儿,可是正儿八经京城梁家的姑娘,若非自己得太后青眼,她金陵梁家女的身份还入不得许庭策的眼。 她满心满眼皆是他,结果他却将自己的心意弃之如敝履。 李善长还颇为疑惑,“【主座】怎么去了一趟西府,又带回一位梁家女。” 李善长瞧着于雪浓,“你跟【主座】一道去的西府,你当时没发现【主座】有何异常。” 于雪浓半垂着眼睫,其中的关窍她自然是知晓的,【一晌欢】看来还是有人替他解了。 但其中隐秘之事,不方便对他们透露,只是含糊道:“【主座】的事,她一介学生又怎好置喙,何况还是女色之事。” 李善长想想也是,风月场所打滚带着学生确实不大合适,他们也没在这话题上纠结太久,转而聊京城最近发生的其他事情。 于雪浓倒是听得认真,在李善长的嘴中,少年天子跟高太后的矛盾达到不可弥合的地步。 少年天子想要追封他的亲生母亲做太后,并将他亲生母亲与先帝合葬。 天子追封他的亲生母亲做太后,可彰显孝道,活人没必要跟死人争。高太后对于少年天子追封一事倒是无所谓,只是他那亲生母亲要合入帝陵,她就不同意了。 他的亲生母亲身份微贱,本不得先帝的喜欢,临幸一次之后便远远打发了。 这样的人还妄图进帝陵,还以太后的身份。 那自己又算什么? 这小皇帝简直欺人太甚! 这段时间以来高太后一直都在退让,朝堂之上半数以上的位置在他的手上。 他想给他母亲一个体面,谁知直接触动高太后的逆鳞。 她一反常态的强硬,甚至脱簪披发跪在先帝画像跟前,哭得肝肠寸断,路过之人见之无不心生怜悯。 他这嫡母这一套不知道弄了多少遍了,少年天子心下厌恶得很,只是让皇后去安抚,自己则窝在养心殿看折子,手头拢着他新收的美人。 但他错误低估了高太后的手腕,一直以来高太后以退为进,结结实实拿住他的错处,借此发扬光大。 彻底坐实他不尊嫡母的名头。 当年先帝是实打实地下了一道旨意,让高太后辅政,一定等孩儿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之后才将玉玺交出。 高太后借此翻盘。 等陆时雍接到消息之后,低低喝骂道:“蠢货!” 第91章 人当真是矛盾的生物 站在陆时雍的角度去想,他在西府好不容易打开的大好局面,竟然被京城小皇帝给断送了。 他落下一子,“高太后倒是选了一个好皇帝,虽不好掌控,但胜在不甚聪明。” 对弈的人是他在苏州时教导过他的傅师傅,其实他有两位师傅,一位傅师傅,一位张师傅。皆是祖父从小给他选定的师傅,但是名为师傅,现下更多的是主家与客卿的关系。 傅师傅顺着他的子落下,“公子之所以愿意辅佐于他,其目的不也跟高太后一致吗?天子嘛,乖巧坐在龙椅上即可。” 陆时雍随意将手里的棋子一丢,“傅师傅说得在理,我既然想要他的愚钝,我自然需要承担他闯出来的祸事。” “你张师傅还在京城替你盯着,没事的。” 傅师傅的劝慰似乎起了作用,陆时雍倒也没继续纠结少年天子给他惹的麻烦事。 只要西夏人在卧榻一日,青州军便会存在一日,而他的位置自然也会一日的稳固。 高太后不愧是先帝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政治手腕一流。 凭借先帝似是而非的旨意,硬生生地又从皇帝手上夺回了监国之权,朝堂之上明黄的帘后坐着大梁朝真正的掌权者。 少年天子的骄纵意气,毁掉了原本经营地大好局面。 高太后彻底对这位皇帝心冷,此后她不会对她这位庶子抱有任何期待。 既然皇长孙已经出生,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瞧了一眼安睡在一旁的皇长孙,伸手抚摸他幼嫩的脸颊。 “你的父皇做得最好的事,便是生下你这位继承人。” 跪在慈宁宫外的皇后哭得肝肠寸断,高太后只是不做理会,她哭便让她接着哭,后宫之中没有哪位女人能跟靠着眼泪走到最后。 少年天子赵桓瘫软在勤政殿的椅子上,他搞不懂明明优势在他,怎么一夕之间他输了个彻底。 他又成了高太后手中的傀儡。 现在他自己的儿子也被高太后带走,美其名曰亲自教养,让他与皇后在多生几个,多子多福。 赵桓冷笑,他能不知道他这位嫡母打得什么主意。 无非是今后看不顺眼自己了,扶自己的儿子上位。毕竟一位不谙世事的小皇帝可比他好操控得多,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好不容易爬到天下至尊的位置,想把他拉下来,绝对不可能。 沾染上权力的人,让他放弃权力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日落西斜,偌大的勤政殿并未点上灯火,年轻的帝王独坐高处,他一点一点理清这段时间他与高太后的交锋,他是如何在有优势的情况下被他那嫡母翻盘的。 他这嫡母当真沉得住气,父皇给她留了道旨意,硬生生拖到现在,他飘飘欲仙,一切竟在掌握中之时给他致命一击。 赵桓这才想起陆时雍跟他说过的,万事不要急躁,京中之事多与申鹤行商量。申鹤行点头了,你再去做。 赵桓原本就受够了嫡母高太后的管束,好不容易高太后撤帘还政,自己还要听一介臣子的话,那他还大费周章得跟高太后闹个什么劲。 因此对于陆时雍的提议,他内心并不接受,但他需要陆时雍在青州军站稳脚跟,扶持他,何况他身后江东陆氏的影响力,他亦是需要借助。 他俩相识于微时,其实更准确来说,是他的微时。 陆老尚书还未去世之日,他是江东陆氏的长子嫡孙,得陆老尚书亲自教导,板上钉钉的陆家下一任家主。 而他不过是皇宫之中不甚得宠的皇子,与他的身份天差地别。 但这位陆家子颇为坦然的与自己相交,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让他在这拜高踩低的人群中第一次感受到温情。 他搭上陆家这条线之后,他的处境也好上了些许,能正经读书,骑射,甚至连见父皇的机会都多了些。 他一直牢记陆时雍的嘱托,他与他的关系不要告知任何人。 这些年他独自一人长大,没有煊赫的母家,又不得父皇宠爱,一直是皇宫中的背景板。 突然有一个人愿意与自己结交,而且身份高贵,他自然无不同意。 这便是他和陆时雍关系的始末。 他登临帝位,从一开始的诚惶诚恐,到现在对权力的欲罢不能。 谁都不能阻止他握住至高无上的权力。 赵桓深深地吐了口气,一直以来他便惯会忍耐,而今不过是再来一次。 自打许庭策从西府回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去找过于小姐。 哪怕他俩在官舍相遇,浑似陌生人,毫无半分私交。 于雪浓弯腰行礼,他步履不停直接从她身侧经过。 于雪浓与许庭策的关系迅速冷淡下来,就连李善长也察觉到两人不寻常的气氛。 身为当事人的于雪浓自然感受出来,自从他拒绝与她一道返京,她便知道他与她生分了。 少时的情谊终究还是在相对的立场消弭干净。 这一切均是她所求的,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之时,她亦是忍不住心下黯然。 但选都选择了,她不会回头。 父兄身死,于家覆灭的真相还等着她去查证。 记载父亲案件的卷宗,她得去找。 同时她要着手去查当年奉旨给哥哥宣旨之人,她清清楚楚地瞧见是他们将哥哥推下山崖。 但根据上位者多疑的尿性,她猜测这两位宣旨之人八成也被处理了。 于雪浓两眼一抹黑,她应该找何人,去何地查事情的真相。 当真是槽多无口。 于雪浓深深吐了一口气。 她还是从卷宗入手,先找到记载卷宗之人,了解当年是谁负责他父亲的案子。 还有他父亲倒台之后,谁收益最大,谁就最可能是策划于家覆灭真正的元凶。 京城于府的宅子有专人把持着,于家人都死干净了,谁还好心帮他们守着这座空宅? 上位者的千金买骨作秀? 于雪浓想得恶毒。 整个大梁朝,士族与皇权分庭抗礼,她父亲是他们中的异类,黔首出身却攀临高位,的确会引得人人侧目。 于雪浓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以前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看来当年父亲的日子不算好过,自己作为拥有后世眼界的穿越人士一天到晚只想躺平咸鱼,全然不管家中的难处。 当初的她也没把这个家放在心上,但家真的散了的那一刻,她又生出不舍。 人当真是矛盾的生物。 第92章 从现在开始,她便是他的 这段日子天子赵桓的日子不好过,他跟高太后彻底撕破脸后,朝堂之上的事务,他一概不能插手,继续做他的吉祥物。 现在就连他和皇后生的孩儿,他也轻易不能瞧不见。 皇后因为瞧不见孩儿,眼睛都哭肿,好多次还忍不住对他发了脾气,皇后是有涵养的,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之后,果断跟皇上道歉。 他这做人相公的,心里憋着一口气,一方面是恼恨高太后一方面又恨自己沉不住气,觉得自己没脸见皇后,一连多日都宿在别的妃嫔处。 帝后关系现在也愈发紧张。 赵桓想起陆时雍说的话,若是遇见不决之事,可向申鹤行问策。可惜自己当初被权力冲昏头脑,以为朝堂之上,他狠狠清理了一波旧党之人,断了高太后的羽翼他就高枕无忧,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主宰。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高太后这招釜底抽薪来的真是毒辣,先皇的旨意,谁人敢违背,让他不得不暂避锋芒。 在自家庭院打坐修行的申鹤行接到皇上的密令,申鹤行直接吩咐自己的长随,“就说自己病了,不宜进宫面圣。” 拂尘一摆,合起双目,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申鹤行闭眼接着打坐,心下感慨这小皇帝太沉不住气了。 高太后扶持的皇帝人选当真选的不错,天真又鲁莽,朝堂之上的事务当真离不开她。 申鹤行嗤笑,自己现在可不能跟他搅合在一起,高太后的眼睛还盯着自己。 陆时雍一日没回来,他这吏部尚书的位置还得继续坐下去。 天子接到黄锦的密报,过了良久他才挥手让他退下。 真正掌控朝局的老狐狸,无论是新党还是旧党都没有人买他的账,赵桓心下大恨,将勤政殿的东西悉数砸碎,心头的郁气仍旧消不下去。 皇帝给申鹤行递消息的事自然瞒不过高太后的耳目,高太后一边逗着怀里的孩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算那老匹夫识相。” 过了许久,高太后叹了口气,“这老匹夫当真是滑不溜手,跟他老师一个德行。” 这么些年她屡次授意旧党之人想要拉他下马,结果都被这厮四两拨千斤化解掉,每次还能狠狠坑她一把。 想起来她就恨得牙痒痒,他处在吏部尚书的位置,官员升迁考评必须过他的手。 他毕竟不是同一战线之人,她想把他拉下马给她的心腹腾地。 奈何这厮聪明太盛,手腕又甚为圆滑,她捉不到他的错处,她也只能由得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放肆。 自打赵桓吃了申鹤行的闭门羹之后,倒是老实了不少,连带着新党之人都低调不少。 于雪浓在翰林院修史,对外头的感知不算大,她好像是被人故意隔绝开来。 她其实内心觉得是许庭策搞的鬼,但是自打他们从西府回来之后,他跟她的关系就陷入了冰点。 好几次跟同僚出去吃饭的时候,都会聊到宰相府。 其实不怪他们八卦,是最近宰相府很是热闹,让大家不关注都不行。 许小相公新纳地梁氏女很得他的欢心,基本上夜夜宿在她处。 加上新纳的梁氏女身份比梁羡可来的高,当初高太后觉得她的身份太过低微,封她为郡主抬抬身份。 这些年下来,她都忘记自己落魄地模样。 嫡支出的梁氏女算是彻彻底底打她的脸。 进门还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她的堂妹好像有半个月身孕了。 梁羡可冷笑,每日都宿在她那好堂妹的房里,有身孕不过是迟早的事。她心下恨极,京城梁氏的大伯娘还特地来敲打她,说都是梁家出来的女儿,更要好好扶持。 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她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够得到。 饭桌上李善长做了总结,“主座那人什么都好,在女色面前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跌跟头。许庭策新纳的梁氏女一尸两命,郡主殿下成了阶下囚。” 正在喝汤的于雪浓,手指微微抖动一下,她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但具体是哪她也说不上来。 左右自己不会跟他再有交集,许庭策的事她也就不参与讨论。 谁知李善长那厮不放过自己,“我发现你跟主座变得有些奇怪,以前主座隔三差五打听你的情况,还托人照顾你。” 于雪浓见李善长将话题拽在自己身上,赶忙拿了一个馒头塞他嘴里,“吃你的,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托李善长这个大嘴巴的福,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在西府跟许庭策有点暧昧的事。 不过让于雪浓放心的是,还好没有人当真,只是笑话李善长真能编。 最后李善长提议,主座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作为门生的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宰相府出了这么大的事,遮丑还来不起,咱们还去,怕是不合适。” 聚餐的人里头有人反对,最后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最后得出一致结论,大家伙就当不知道。 这件事来刷好感度难度太高,一个不留神就刷毁掉了。 回到住的地方,于雪浓反倒是沉思下来。 她以前还在许家住过不少时日,而今庭策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应当去关心一下。 但是自打从西府回来,他们的关系就疏远了,贸然登门也不大好。 临睡着的时候,她想了想,自己去守山寺给他点一盏长明灯。 祝他平安顺遂。 想清楚之后,于雪浓便沉沉睡去。 宰相府邸 许庭策坐在书房里头,一笔一笔精心描摹一幅美人图卷。 只有走近的人才能见着画上的丽人,云鬓花颜,笑得一脸灿烂。 他小心翼翼地勾勒出女人曼妙地身姿,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一直藏在心里的人,他的小青梅,真正意义上未过门的妻子。 还有就是他一直想娶的人,于雪浓。 最后一笔收完之后,他满意的将这幅美人图收起。 他的眼里没有昔日的温驯,而今再也没有人横亘在他俩之间。 至于那讨人厌的陆公子,他绝对没有机会在靠近雪娘。 从现在开始,她便是他的。 第93章 我家主人有请 对此事毫无知觉的于小姐,再一次去了守山寺。 又是那位年轻的僧人给她点灯,当她写下许庭策三个字的时候,年轻的僧人妙目微转,倒也没有追问,只是颇为体贴的带她去供奉长明灯。 于雪浓还抄了一份《地藏经》烧下去给许庭策未出生的孩子祈福,做完这些之后,她心里舒服多了。 她在守山寺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报给远在西府的陆时雍。 自打于雪浓离开西府之后,陆时雍便开始忙起来。 先是与西夏一道联合端了横行霸道的【追风盗】,小幅度开展互市。 边界又开始恢复平静。 至于于小姐说的扩大范围提供茶盐药材,则需要上报朝廷。 现如今高太后又重新执掌权柄,与西夏扩大交易范围的茶盐药材,估计不容易通过。 现在的党争基本上演变成意气之争,但凡新党提出的论点旧党之人就会反对,反之亦是如此。 对于朝廷内耗的局面,陆时雍也觉得颇为棘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打破两党的纷争,必须有一个极具个人魅力和强硬手腕的魁首。 放眼整个朝堂没有一个人能担此大任,当年自己的祖父距离这个位置都相去甚远。 但无论如何,他们跟西夏人谈的合作仍需要上报朝廷。 陆时雍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奏疏,以邱定坤的名义急递京城,当然他单独给申鹤行写了一份更详细的奏疏,同时也跟申鹤行引荐了苏颂。 还拜托这位昔日祖父最得意的门生照拂一二。 他收到守山寺暗线递来的消息,加上每半个月京城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报他这里。 许庭策的家务事,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陆时雍将京城递来的信纸放在烛台上,火舌一舔,瞬间化为灰烬。 两位梁氏女均被拉下马,唯独他好似神隐。 整个京城的风向均是对这位小相公是同情的态势,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不放心将他的于小姐放在旧党羽翼之下,他并未跟于小姐提及,他已经将她推到吏部尚书的眼前。 有吏部尚书进行看顾,于小姐的仕途会顺遂不少,他绝对不会给许庭策借由职务之便缠着于小姐。 至于赵桓的求助,他也仅仅回了四个字:稍安勿躁。 他也不管天子能不能理解,但他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安抚他,这段时日的意气风发,让少年天子变得心浮气躁,现在的他已经没办法回到之前韬光养晦,心如止水的境地。 但他必须要隐忍,也必须装作虚怀坦荡的模样,没有人能跟帮他,只能他自己慢慢想通。掩盖自己的情绪是一名天子必须拥有的职业操守。 陆时雍顺手打开苏州急递来的家书,顺带还捎来一叠女郎的画像。 看来江南世家大族觉得自己倒不了,又心思活络想要联姻。 陆时雍哧笑:看来当一个男人有了出息,无论朱门还是竹门都会自动将自家女儿送来,讨人欢心。 当初自己落魄,他们一个二个可都是避恐不及,现下又装作没事人一样跟自己拉关系。 真当他是泥捏的。 陆时雍随便抽出一张女郎画像,清丽婉约,天真烂漫。 但他可没工夫去玩才子佳人的戏码,何况他得感谢他们,若非他们对自己避恐不及,他哪能遇上于小姐,有幸同年少时心动的女孩结成连理。 他的祖母,常年不理事事,若非为了全家族体面,当初才随便买了一名女子来跟自己冲喜。 不过是害怕有人戳她脊梁骨罢了。 他父亲母亲去的早,开始几年确实也真心实意的心痛,毕竟那也是她的长子长媳。但再大的悲伤也会被时间冲淡,加上他那不安分的二叔,时常在她耳边吹风。 孙儿和亲儿之间,祖母选择亲儿,自然无可厚非。 当初祖母打算买一名女孩儿冲喜,他也未曾反对。 自己刚刚在西府站稳脚跟,祖母便打着大家长的旗号,插手他的房中事。 那他可不能答应。 祖母为何而来,他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定然是二叔的授意,想用孝道来压他一头,那他们真的是打错如意算盘。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回信,去岁自己便与祖母亲自挑的女子成亲,夫妻两人相识于微末,他不是此等忘恩负义之人,自然许她嫡妻之位。 他不打算休妻另娶,她们也不会自降身份为某妾室。 陆时雍直接堵死有些世家大族为了攀附,送庶女为妾室的路子。 他和于小姐的关系才刚刚定下,他可不想被莫名其妙的人给他搅合了。 何况还有于小姐的青梅竹马许庭策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没有那么蠢,给自己留一个尾大不掉的麻烦。 至于他的那个二叔,他是得找机会收拾一下,霸占着家主令,真当自己是江东陆氏的家主。 他现在在金州担任刺史,离他这不远,他要不要去拜会一下,省得他总是暗戳戳地做一些小动作。 当初自己流放途中,他的这位好叔叔可没少给自己添堵。 新仇旧恨的确得一道算算。 金州的陆刺史打了个喷嚏,明明都快初夏了,没由来的自己身上还泛着冷。 在京城里的于小姐,卷宗没有好的突破,她打算在去一次于府,看看情况。 自打上次她去于府摔了一地女儿红,于府的守卫倒是增加了一倍。 于雪浓又跑到那个狗洞处,就连这年久失修的狗洞都给自己补上。 于雪浓叹了口气,自己家看来是进不去了。 她在于府附近流连许久,守门的侍卫都打算过来询问一二,于雪浓瞧见苗头不对也打算闪人。 刚走到巷子前,她被一名身着道袍的小厮拦住去路。 小厮朝她作揖,“我家主人有请,还请小友随我来?” 于雪浓狐疑,这大晚上的她又不认识他,干嘛要跟陌生人面基。 她只当没听见,绕过小厮便走。 谁知不远处的马车撩开车帘,“还请苏小友陪我这老头子走一趟。” 于雪浓瞪大双眼,立马朝马车里的人作揖行礼,“下官不敢!” 第94章 坦荡相交 坐在马车里的人不是别人,是上一届陆老尚书的铁杆嫡系人马,他是陆时雍在京城里头明牌的大腿。 于雪浓心下拿不定主意,她在于府周围晃来晃去,她的行径也不知道被这位吏部尚书瞧去了多少,他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自认为她在翰林院处事低调,哪怕查父亲身死的卷宗,也是找的最基层最不起眼的官吏帮忙,并且那人还出了名的嘴严。 按道理她做的事情,不可能被日理万机的吏部大佬知道的呀。 于雪浓心里打鼓,但她神色不显,她瞧瞧赫赫有名的吏部尚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在打量申鹤行之时,申鹤行亦是在观摩她的举止。 少年人的身量,眉眼自有一股清正之气,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风流意态,他倒是许久没见过这般秀越的年轻人。 他伸手抚了抚胡须,让他无需多礼,还颇为顽皮的称他为【小友】并邀请他一道乘坐马车。 于雪浓也不是什么矫情人,倒也从善如流,自己爬上马车。 申鹤行又是哈哈一笑,许久没见真诚旷达的年轻人。 看来陆家二郎引荐的人,倒是颇有几分意趣。 申鹤行是修道骨灰级发烧友,他与她聊的话题,自然是老庄玄学,颇有几分清谈的架势。 对于老庄玄学说实话于雪浓了解不多,她虽然侥幸考上了探花,但绝大多数仰赖陆时雍押题压得准。跟她自身文化修养关系不大。 很显然申鹤行开启的话题对于雪浓而言是有些超纲,于雪浓基本上维持礼貌微笑,偶尔附和两句。 到底存在千年的眼界,她虽然话语寥寥,但每每开口都是精准之言。 倒是让申鹤行耳目一新,觉得她是懂的。 对于申鹤行的夸赞,于雪浓颇为忐忑,赶忙推辞。 于雪浓的态度在申鹤行看来那简直就是低调谦逊的典范。 他见过太多才子,仗着自身才华,恃才傲物,一身狷介之气。 哪像眼前这位小友,含蓄又质朴。 他心下埋怨陆家二郎,有此等俊杰应当早日引荐,放在旧党那群老匹夫那,能有甚出息。 申鹤行问了一下平日她喜欢做什么,喜欢看什么书,最后还漫不经心的问她对西府局势的看法还有给西夏增加茶盐药材供应。 于雪浓听到最后,这不是当初自己给陆时雍的献策吗? 现在原模原样来问自己。 于雪浓端正态度,这可是能够影响大梁朝政策的大佬,她可得好好回答。 申鹤行瞧着眼前的青年身姿笔挺,嗓音清润,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好似江面清风。 看问题的角度是他们从未思考过的,让利益与西夏进行媾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西夏的当权者自动为大梁进行鼓吹,强势文化进行侵蚀。 茶盐药材不过大梁与西夏和平沟通的引子,以老弱妇孺群体作主体,让西夏最底层的百姓看到富饶又强大的大梁朝释放的善意。 普通民众天然慕强心理,我们只需花费很小一部分财力便可赢得西夏底层人民的赞誉,并且这群孺子会长大,他们从小到大得到大梁朝的照拂,等他们长大真的愿意拿起刀戈对着大梁朝吗? 哪怕他们最后拿起刀戈,但他们麾下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瞬的犹豫。 一代一代的文化入侵,边界人民不断通婚,一点一点将西夏进行消弭。 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外乎如此。 申鹤行听闻倒是频频点头,论点耳目一新,看法角度清奇,他倒是有几分才气。 只是这条策略推行起来,需要几代君主共同努力。 整个大梁朝勠力同心才能达到设想的局面。 申鹤行微微一笑,倒是没去反驳。 马车适时也停下,于雪浓想要告辞。毕竟明月高悬,她明早还要上班打卡,需要早睡。 在大梁朝上班又不流行一个月三次迟到机会的人性化打卡制度。 谁知眼前这位吏部大佬压根没有放人的意思,还七拐八绕带他来了一家食肆。 申鹤行熟门熟路的跟店家打着招呼,问于雪浓有没有忌口,他请她吃京城最地道的美食。 于雪浓诚实的摇摇头,只说大人随意即可。 吏部尚书申鹤行却不赞同他的观点,“小友你是同我一道来的,怎可光顾着迁就我呢。” 申鹤行示意站在一旁的小二介绍一下,于雪浓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点了两道菜。 等菜品的功夫,申鹤行倒是问于雪浓些许私人问题。 “陆家二郎向来心冷情冷,你和他什么关系?”申鹤行将泡好的茶递过去,让他尝尝今年新采的明前龙井。 于雪浓双手接下,对于他的问题,她则打着哈哈,“自己是西府籍的考生,与陆家二郎在西府有过几面之缘。” 申鹤行喝茶的手一顿,眼神来回在她身上扫了扫。 于雪浓只做不知,装作一副坦然的模样。 申鹤行怎会不知他的隐瞒,不说便不说。 他随口问道:“我瞧见你在于府门前晃荡,” 话还没说完,于雪浓的脸上瞬间白了几个色,她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抖落出来。 谁知申鹤行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将桌上的菜往他那推一推,“你是西府来的士子,西府受于大人庇佑良多,西府来的士子基本上都会在于家宅院前祭拜一二。” 于雪浓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没想到西府的百姓还能记得她的父亲。 申鹤行话锋一转,“若是你想在朝堂之上有所建树的话,最好收起你心底无谓地同情,你现在身处旧党之中,明目张胆对于大人表示怀念,他们是不会接纳有异心的同伴。” 于雪浓抬眸,眼底一片澄澈,“我无所谓他们接不接纳,我只想尊崇我的内心,我自己的意愿比什么都重要。” 申鹤行觉得意外,他以为眼前这位士子的话打动。 许是见过太多明哲保身的人,冷不丁来一位心思明澈的年轻人,倒令他耳目一新。 苏颂的话申鹤行他并不赞同,但不妨碍他欣赏他。 他突然有些懂了,一向冷心冷肺的陆家二郎写信让自己照拂与他,他的身上有他们缺失的悲悯。 第95章 你我之间何必装模作样 与吏部尚书申鹤行告别已是夜半。 最后还被这老狐狸忽悠着喝了些酒,虽说比不上现代的蒸馏技术,但数量喝得多了,肚子仍旧有些受不了。 申鹤行修的是老庄之道,极其看重养生。 此次他受人之托,终人之事。算是破例了,亲自对他进行考察。 算是入了他的眼,若是他今后有什么难处,他不介意拉他一把。 于雪浓回到租的院子,深深地叹口气。 跟朝堂大佬吃饭就是累,每次开口均是斟酌再三,生怕说错话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还好平安度过。 至少自己短时间内于府是去不了。 自己是想做点啥都做不成。 于雪浓叹气。 在京城没有人脉果然是行不通啊! 但生活还得继续,她没得选。 两党相争,朝堂之上又空出不少位置,双方为了尽可能多的安插自己的人手,吵得不亦乐乎,最近都在忙活这事。 高太后重新掌权,旧党之人扬眉吐气,摘掉不少新党之人的位置。 其实也不怪旧党之人诟病,新党的人做事的确不错,算个能吏,但一般这样的人手脚不算干净。毕竟靠着朝廷发的俸禄,有几个人能过日子的。 高太后以此为借口一口气发落了不少人。 于雪浓觉得此次是一个机会,想找机会活动活动,最好能把自己弄到大理寺做一名基层公务员。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活动,她被人提溜去了礼部,她的直属上司是许庭策。 李善长顿时对她刮目相看,谁说主座把苏颂给抛脑后了,他第一个不同意。 你瞧主座有什么好事,第一个还想着你! 李善长由衷地替苏颂感到高兴,毕竟他们算是同年又是同乡,苏颂混的好,到时候拉拔他一把。在官场上不就是靠同乡师长此类关系吗? 于雪浓却有苦说不出,她科考当官就是为查明父兄身死真相,但他并不赞同自己的做法,朝廷已经给于大人死后哀荣,追封为【中书令】,你作为于大人世上唯一的骨血,高太后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其实在他心中,也许自己的做法纯粹是没事找事,真相重要吗?也许很重要,但切切实实地利益更重要。 她不应该一头脑热的陷进去。 在许庭策眼中,雪娘向来乖巧懂事,现在之所以离经叛道,定然是有人背后撺掇导致。 背后之人显而易见,不就是那位陆家子。 许庭策心绪翻涌,最后收笔没控制住力道,素白地纸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墨痕,宛如美人脸上可怖地一道疤痕。 许庭策毫不在意,在原有的基础上接着作画。 若是有人瞧见这幅画作,定然会叫一声可惜,白璧微瑕。 于雪浓把她能找的借口全想遍了,最后实在是拖无可拖,带着上班如上坟的心情,踩点最后一刻去礼部报到。 这是她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到许庭策,他身着绯色官服,玉色的脸庞没有太多表情,沉水般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她。 许庭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冷,虽说有传闻他对西府来的某位士子刻意照拂。 今日他俩的一举一动,皆有不少人盯着。 传言苏颂之所以能来礼部,是礼部侍郎亲自去吏部尚书那抢人。 但他俩刚刚的模样,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亲昵,反而透着生疏还有一点显而易见的尴尬。 许庭策见她规规矩矩地朝自己行礼,他心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公事公办地叫他不要多礼,还点了一个人带她熟悉礼部工作环境。 转悠了一圈,她回到自己所处的【工位】,礼部算得上一个比较清闲的部门,只要不赶上皇上,太后,皇后等人离世和三年一度的科考。整个礼部基本上没啥工作,可以愉快的摸鱼。 其实对于没大追求的人来说,当真是个好单位。 部门里头基本上都是咸鱼,没几个有事业心的,同僚关系和谐。 还有人嚷嚷着等下值,大家伙一起聚聚,礼部终于进新人了。 前世于雪浓也是混过职场的,自然知道与同事打成一片的道理。古代职场没有部门经费一说,基本上说请客吃饭都是新人买单。 于雪浓自然也不能免俗,为了今后在礼部吃得开,自然得积极响应。 以前许庭策对礼部内部的聚餐,他基本上不参与,一则担心大家拘束,二则他本就不喜应酬,久而久之大家都不会叫他。 于雪浓心下一喜,她能跟许庭策少见面就少见面,能拖一次是一次。 但等到下值之时,许庭策倒是主动招呼礼部的人一道去东来顺酒楼。 礼部有些同僚当即酸溜溜表示,还是苏颂面子大,能请到侍郎。 于雪浓面色讪讪。 东来顺酒楼离下值的地方有些距离,好些相熟的同僚三三两两挤在同一辆马车里。 于雪浓住的地方离皇宫不算远,加上也是为了锻炼体魄,她基本上都是走路上下班。 东来顺很显然走路到不了,在这里又没个【滴滴打车】,一辆颇为华贵的马车停在她面前。 许庭策亲自打帘,瞧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宫门外的模样,淡淡开口道:“既然无人载你,你便跟着我。” 不等她拒绝,直接吩咐细雨放好马扎,让她上来。 于雪浓不想跟许庭策大庭广众之下产生龃龉,半搭在细雨的胳膊上,上了马车。 所幸马车尚未宽敞,两人浅浅保持着一定距离。 她半垂着眼睛不去瞧他,在密闭的空间,许庭策身上的书墨香传到她的鼻尖,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尝试着去找话题,想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 许庭策则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她,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皆没放过。 最后她索性闭上眼,不去理会那道幽暗又放肆的视线。 “到东顺楼还有一段时间,先喝杯橘茶,茶喝完,便到了。” 许庭策细长地手指托着一杯橙黄的茶水递给她。 于雪浓双手接过,低低道了声谢。 许庭策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雪娘,你我之间何必装模作样,弄得如此生疏?” 第96章 调去礼部 许庭策话里的讽刺意味太浓,自打他的后院出事之后,他整个人变得锋锐起来。 一直垂眼的于雪浓从西府回来之后,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他。 现在他瘦得厉害,眼底带着一层青灰色,整个人泛着病态的苍白。 于雪浓心下太息,算了跟他计较做什么。 “主座您要多保重身体。” 许庭策听了之后,呵了一声,“现在连庭策哥哥都不愿意叫了?” 他的话讽刺意味太浓。 “现在你跟着陆公子,自然需要跟我这【未婚夫】保持距离。” 许庭策的话让她觉得自己的脸上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可是你早已娶妻,我家在如何败落亦是不会与人做妾。”于雪浓斟酌回答。 “现在你没这顾虑了,我已经没有妻妾,孑然一身。我们的婚约依然作数。” 许庭策说得清淡,好似他与她的事只不过是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成就他君子一诺的美谈。 他的话让于雪浓忍不住苦笑,过了许久她叹了口气,“当年我们彼此作出最有利的选择,你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房,我独自查明父兄身死真相。” “我从来没有同意过你去查什么真相,于大人的死就是意外!没有人会想到于大人会死于毒痈发作。”许庭策忍不住将声音拔高,过了许久,他带着些许疲惫,“你为何总是不相信呢?” “还是说你宁可相信不知道打来的陆公子,也不相信跟你相伴十年的青梅竹马。” 许庭策的眼睛带着寒意,“你对得起我吗?” “若不是在凤凰山书院我发现不对劲,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许庭策起身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全然将她笼罩,带着以往绝没有的压迫感。 于雪浓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下,许庭策装作没看见,坐在她的身侧,闻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幽香,躁动地心抚平不少。 最后还是温和道:“我知道你父亲的身死对你而言是一块心病,在朝堂之上没有帮手,你在翰林院干到死你也不会摸到真相的一角。” 语调中带着些许蛊惑,“我来帮你,你会省很多事,比如你想要的真正的卷宗,我都可以跟你拿到。” 于雪浓背脊挺直,带着她不自知的抗拒。 许庭策不以为意,拿出一枚玉珏,轻轻系在她的腰间,“好好戴好,等此间事了,我们就成亲。” 外头热闹声响起,礼部的同僚到了。 许庭策也撩开车帘,率先下马车。 众人一见苏颂从礼部侍郎许庭策的车驾下来,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早上初次见面,装作不甚熟悉的模样,纯粹就是避嫌。 针对礼部出来的流言,许庭策一点也不想制止,他就想将雪娘与自己捆绑在一起。 于雪浓跳下马车之后,主动解释道:“你们走得太快了,我想蹭你们的马车都没赶上,若不是碰见许侍郎,我感觉我得走过来,你们吃完了我还在路上。” 她本就年轻,说话又俏皮,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也便没有人捉着不放。 甚至还有同僚打算喝酒赔罪。 她头轻轻一歪,笑得一脸明媚,她的笑容不自觉的晃了一个人的眼,落到他的心里。 从西夏回来之后,他便想通了,他不要做什么正人君子。 做正人君子,他失去了他青梅竹马,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陆公子越走越近。 他秉承君子之风,被西夏公主下了烈性春药,场上唯一关心他的人就是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小青梅。 是陆时雍死活拦住她,硬生生地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 他有什么资格,他除了用卑劣的手段禁锢着她,让她待在他身边。 自己却一直恪守礼节,结果一步一步将倾心地佳人拱手让人! 凭什么呀,他才是跟雪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婚约,他也从未想过放弃她。 江东的陆氏子有何立场与自己相争,索幸他醒悟得不算太晚。 他还有机会。 礼部众人见许庭策一脸严肃思考问题,都不好意思打扰,甚至交流都是压低声音继续的。 于雪浓心下腹诽,跟领导出来就是不自在。 还好许庭策很快调整状态,拿出他无懈可击的微笑,甚至还主动提出加几道菜。 引得礼部众人纷纷叫好,有礼部侍郎在,今日他们可以在东来顺敞开了吃。 解绑人吃着吃着又闹起事来,虽然这帮人都是咸鱼没什么上进心。 但他们都是科考独木桥拼杀过来的好手。 虽然上班多年,身上多少还有书生意气,喝了点酒,非得联诗。 于雪浓自认为自己纯属是个粗人,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喝酒吃肉。 但所有人都是一副兴致高涨的模样,她也就不好扫兴。 只是在心底默默吐槽,一群中二病人。 许庭策知道她不耐烦应付,倒是主动解围,“我们来得晚些,暂时就不加入了,容我们先吃几口饭。” 大家喝了些酒,上下级的界限没有那般分明。 有些人还起哄,既然侍郎和苏颂不参与,可要罚酒三杯。 不就三杯酒嘛,古时候的蒸馏技术,全然不够看,她就当酒味饮料喝,加上她的确是有点渴了,颇为豪爽的地连干三杯。 震惊场上所有人。 原本细品慢酌地许庭策不得不跟进,他不善喝酒,一杯下肚脸上就泛起红晕。 眼眸中含着潋滟春水,于雪浓看不过去,主动替他将剩下的酒喝掉。 一连干了五杯酒,说实话有点撑。 但苏颂能喝酒的名头可是一炮打响,还说今后有其他部门的人来挑衅,我们礼部就可直接派出苏颂前去挑战。 于雪浓无语,感觉自己好像触发了咸鱼的上进心。 许庭策倒是替她解围,“现在风口浪尖的,大家还是低调谨慎些来得好。” 众人赶忙附和。 于雪浓松了一口气,围绕自己的话题终于结束。 于雪浓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见礼部的大才子们大显身手。 无论多生僻的古诗词句信手拈来,于雪浓拍着胸脯连连感慨,幸亏自己没有下场,不然就自己这点文化水平,基本上都是不够看的。 第97章 密闭的蛛网 加上联诗赌酒的缘故,礼部绝大多数人被放倒。 场面上只有两个人是全然清醒的,于雪浓和许庭策。 许庭策让细雨安排人妥帖地将人送走。 于雪浓没有马车,她原本想跟另外一位住状元街的同僚顺路。 她的手被许庭策轻轻抓住,若非两人袖摆宽大,就能见到交缠的双手。 于雪浓的直觉没有错,自打他从西府回来之后,他好似主动打破了某种边界。 他毫无顾忌地展示他对她的关照,迫不及待地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但是她想说的是:经年的错过,其实根本就回不去。她已经不是六七年前躲在身后的小女孩了。 她不相信许庭策那般聪明他会不知道。 等所有人走了以后,于雪浓用一点巧劲儿挣脱许庭策的桎梏。 于雪浓后退半步,给他见礼,“主座天色已晚,学生居所甚为偏远,请容学生先行告退。” 她不管许庭策是何态度,转身想要离去。 她宁可自己走回去,也不想跟许庭策在有何牵扯。 但许庭策并不打算放过她,长臂拦在她身前,“状元街甚远,我送你回去,明日还要应卯。” 他的语调清淡,丝毫不在乎于雪浓的态度。 于雪浓觉得自己跟他讲不通,加上她又喝了点酒,脾气有些绷不住。 懊丧地将他的胳膊一推,径直向前走去,好似赌气。 陆时雍是如此,现在他亦是如此,从未尊重过自己的意思。 走了几步,站在后头的许庭策有些无奈道:“你走的方向反了,状元街的方向在那边。”许庭策用手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于雪浓有些尴尬,忍不住抱怨,“你怎么不早说。” 被这一打岔,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断。 许庭策叹了口气,“还是我送你,纵使你想跟我保持距离,也不差这一次。” 于雪浓有些尴尬,自己的行径被刺拉拉地点出来,让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最终都化作一声叹息。 “这又是何苦呢。” “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于雪浓也不好再次拒绝。 “劳烦了。” 许庭策替她将车帘打开,过了许久才道:“你我之间不需如此客套。” 也许是两人半摊开的讲了,于雪浓也便没有恪守礼仪。 她的长腿交叠,抱胸闭眼假寐。 许庭策一只手撑着下颌,眼神放空,也许从一开始他所求地便是共乘一车,携手一生。 车内的两人皆静默不语,只留车辙粼粼。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到了她在京城时她与陆时雍一起租的小窝。 车一停下,于雪浓第一时间跳下马车。 “月以中天,主座早日归家歇息。” 许庭策跟随她下了马车,绯红地官服在夜风下吹得猎猎作响。 “我看着你进去。” 于雪浓拗不过他,最后朝他见礼之后,便轻轻推开那扇小门。 “我进去了,你也快回。” 于雪浓瞧着许庭策不为所动,转身进去,轻轻将门关上。 在门外的许庭策半倚着马抬头瞧着高悬的月色。 宁静又美好,一切如昨。 细雨静静伫立一旁,并不去打扰。 过了许久,许庭策缓缓吐了口气,“走,先回府。” 回到小院里的于雪浓,奢侈地烧了一大桶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洗过澡后她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连带着许庭策带给她的压迫感都减轻不少。 许庭策将她调入礼部,算得上把她安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本就心思细腻,自己做什么基本上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其实于家的事情,她不想任何人来插手。 最开始陆时雍也委婉的表示,他可以帮她,她觉得这是她私密地情感,她不想展现给任何人,她拒绝他的好意。 陆时雍也很体贴地没有再提。 其实于雪浓的想法要是让陆时雍知道之后,他一定会说,要不是他远在西府,他也会一手包揽她所有的事务,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相公帮妻子自然是天经地义。 不然于雪浓又该头疼。 一个两个都让她不省心。 她自己在床上都扭成麻花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出来。 最后还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上班,都是李善长叫她起的床。 在大梁朝上班可不流行迟到一说,迟到可是会被打板子,还是扒了裤子打。 这要是迟到,那简直是能跟原地去世的程度。 于雪浓在李善长面前展示后世社畜争分夺秒出门现状,官服就解开两粒口子,直接钻进去,一脚一只官靴。腰带挂在脖子上,端上茶水随便漱漱嘴,剩下的茶水则用帕子蘸了点,把眼睛鼻子随意擦了擦。 幸亏昨天太困了,洗完澡头发都没来得及解开就睡了。 得亏上班时间早,外头没什么人,于雪浓一边疾行一边五指做梳状,随意将头发梳理整齐。 同时还不忘提醒李善长在街边买两块羊肉胡饼,等会路上吃。 赶在宫门落锁前,他俩进了宫门,两人都没多说什么,各自前往自己的单位前去打卡。 于雪浓像个小耗子似的贴着门边溜进去,谁知刚踏进寮房一步,许庭策就站在那等着她。 于雪浓有些尴尬,硬着头皮给许庭策见礼。 许庭策笑得如沐春风,嗓音低调温和,“昨天没休息好,赶紧进去,今日我叫人熬了些醒酒汤,你去喝一些。” 一进寮房,礼部的小伙伴端着碗大口喝着许庭策准备的醒酒汤。 见于雪浓来了,也颇为热情的招呼。 有些热心肠的主动给她递上一碗,还让她赶紧喝,有些同僚喝了好几碗了。 于雪浓接过去,正打算喝上一口,压压自己满嘴的羊肉味。 “这次侍郎当真体贴,以往大家喝酒,也没见侍郎给大家伙准备醒酒汤。” “有喝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刚刚喝下去的醒酒汤含在嘴里瞬间有些烫人,她努力不去多想,但大家伙的猜测很难让她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 她好似被拉入一张密闭的蛛网中,现在蛛网一点一点收紧,让她透不过气来。 第98章 他要的爱给不起 礼部的事情不算多,于雪浓考科考上岸做公务员也不是满足自己的权力欲望,她不过是想查明真相而已。 但事与愿违,在朝堂之上没有自己的关系网,当真是寸步难行。 好几次她偷偷去了于府门前,以往的于家仆从早就四散开来,连个给自己开门的人都没有。 于雪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手抻着脑袋,胡思乱想。 突然她想起什么,对啊,可以从于家仆从入手。 于雪浓来了精神,这好歹也算是一枚线索。于家是暴发户,仆从都是发家之后半路买来装点门面。于家倒了之后,他们也便逸散开来。 古代社会找人犹如大海捞针,她要如何去寻找当年逸散的仆从呢。 于雪浓努力给自己打气,现在多少算一条线索。 她安慰自己不要着急,都已经到这个份上,慢慢来,总有能查明的时候。 于雪浓动动神思,她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在去一趟于府。 她先要把大黑弄出来,自然能够骗得了一直帮养大黑的老阍头出来。 看看能不能从他那套出些许有用的消息。 于雪浓纤长的手指敲着桌面,许庭策坐在她对面,眼风已经往她这扫了好几次。 于雪浓现在被陆时雍带的一思考东西,就喜欢用手指时不时敲一敲桌面。 总归现在有个突破口,总归得去试试。 一切想清楚之后,于雪浓便开始专心干活,许庭策打算以科考为突破口,增加礼部的权威性。 他让礼部的人现下的工作重点放在科考上面。 其实不少人都有些怨声载道,三年一度的科考才结束,礼部的人早就忙得人仰马翻,还没歇息多久,又要盘点历年科考试卷,编纂呈册。 时间节点还卡得特别死。 对于绝大上班打卡的古代社畜而言有点不习惯。 许庭策现在这种做法不就相当于每日写日报,每周写周报的做法,经过多年社会毒打的于雪浓,对这种套路简直不要太熟悉。 于雪浓接受度良好。 她先将最近十年省试的科考试卷整理出来,一甲二甲的试卷保留,同时她也保留比较有意思的视角的论点,有点光弧的句子她都摘抄下来。 其实做这个活基本上不太费脑子,上面都有当初的阅卷大佬,给出上中下,算得上是体力活。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于雪浓瞧着有些百来名开外考生写的卷子,有几个她觉得写得相当不错,按道理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名次。 于雪浓按照她自己的审美,全部拿出来,甚至可以放在一甲二甲的卷子名单上。 也许是被后世锻炼出的高强度的工作习惯,她干活还挺快。 一天的时间就将近十年省试的科考试卷整理出来。 她觉得有争议的部分,还会附上选择的原因以及自己的见解。 临下班的时候,于雪浓将自己整理的内容交给许庭策之后,许庭策都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于雪浓的做法直接打破了礼部里头咸鱼的现状,许多人都只是刚刚开了一个头,有的干脆没做。 说自己手里还有祭祀收尾的活没做完。 皇室的族谱这边还有几处不确定,还需要斟酌一二。 …… 刚开始于雪浓也觉得可能是大家手头真的有事,这种临时插需求,对于她这种社畜来说,也是不能接受的。 但听了几个之后,她就算再迟钝也品出不对味儿来了。 好似每个人都能给出不能胜任的理由。 古代职场可以如此明目张胆的摸鱼吗?一点都不用在乎领导的面子? 于雪浓叹为观止,毫无愧疚的当着老大的面甩锅,借她上辈子的胆子都没这个魄力。还是说她现在是古代职场新人,还没彻底融入封建主义大家庭。 是不是古往今来只要有人打定主意当咸鱼不想往上爬,就没有人可以做你的领导? 传说中的无欲则刚? 对于礼部同僚们的做法,许庭策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态度。 其实一开始礼部同僚并不是如此,毕竟他是当朝宰相的儿子,他们也是诚惶诚恐。 但相处下来,他们发现许庭策好说话的过分,基本上有求必应,后面他们自然也就愈发得寸进尺。 这些礼部内部的辛密事件,于雪浓不过是刚来礼部的新人自然无法窥见全貌,她只能隐隐地觉察出不对劲。 许庭策不想在她的面前展现凌厉的一面,以往他对他们多加纵容,是觉得没必要。 他收了于雪浓递给她的材料,口气清淡道:“马车就在门外,等会你自己上去,让细雨送你回家。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我就不亲自去了。” 她就同意让他送了一回,他为何要说出如此惹人误会的话。 “下官住的地方离皇宫不算远,走两盏茶左右的时间就到了。”下意识的拒绝,她想跟他拉开距离。 外头阴云密布,风吹得窗户哗啦啦作响,一声惊雷响起。 许庭策难得笑得有些恶劣,“马上就要下雨了,你确定不需要我送你回家?” 耳边突然一阵热气喷薄而出,“雨要是下下来,把你的衣衫打湿,你觉得你的秘密还能守得住吗?” 她的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故作镇定道:“不会这般凑巧。” 她觉得现在的许庭策有一种无所顾忌的轻佻。 “我反正无所谓,其实你能丢掉苏颂这个身份,我还求之不得。” 他从一开始便从未遮掩他的目标。 他的心意太过沉重,其中还隔着两条鲜活的人命。 这样的许庭策,她爱不起。 她只是当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外头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整个天地间成了一场水雾。 “也不差这一会,我在这多待一会就是。” 许庭策点点头,“也好,我手头的事情很多,刚好你可以帮我分担一些。” 于雪浓哑然,无论她接受与否,他都能轻巧带入他的领地。 于雪浓觉得很苦恼,但她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青年浓烈的感情,她只能像一只鸵鸟一样,将脑袋埋进沙里,假装一切都很安全。 第99章 他所求地东西,她给不了 于雪浓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不要让许庭策的情绪影响自己。 也许是定力不够的缘故,她并没有像她希冀中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好不容易挨到雨停,整个礼部就剩下他们俩人。 虽然他又给自己打了不少任务,但后世的工作经验告诉她:工作是做不完的。 她也不打算在礼部评先进,凑活凑活拉倒。 许庭策顺势收起手中的卷册,温和的叫住欲先离开的于雪浓,“现在天色已晚,我们一道。” 他走之前顺手拿了一把放在台子上的油纸伞,外头的雨已经小了许多,但不撑伞已经会濡湿衣摆。 不觉间许庭策走在她的身前,节骨分明地手将伞撑开,抬眼瞧她。 “一起走。” 伞下的青年,长身玉立,乌发蝉鬓,她与他隔着雨幕,他的脸都瞧不真切。 于雪浓抬眼,她突然间觉得她与他好陌生。 最终她收敛神思,低低颔首,算是应下。 还好油伞宽大,没有局促到手脚,肩膀与人相贴的尴尬。这才让她略略安心一些。 于雪浓第一次生出官署甬道过场的感慨,她不擅长开启话题,但她觉得一直沉默着又不算太好。 她内心纠结成一团麻花之时,许庭策清凌凌地嗓音响起,“你跟李善长他们一块住,总是有些不方便,我在京城有一套小院离这不远,所有东西都是齐全的,今日我便送你过去。” 什么情况,许庭策莫名其妙要给自己租房子?房东还是他自己。 又是上司现在还秒变房东。 那大可不必。 “我跟李善长合租挺好的,无缘无故,我一个人跑了,我的那一份租金就得平摊给剩下的舍友,不大合适。”于雪浓想都不想便婉拒了。 现在跟许庭策过多的接触已经让她颇为头痛,她可不想自己的私生活跟他搅合在一起,何况陆时雍只是不在京城,并不代表他死了。 别看陆时雍表面风光霁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可是见识过陆时雍骨子里的偏执。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跟许庭策各种纠缠不休,她都能想象得出陆时雍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 对比起来,还是陆时雍给自己的压迫感更盛一些。 哪怕这家伙现在不在这里,她都感觉到他的威慑力。 对于雪娘的拒绝,许庭策没多大感觉,似乎他被她拒绝习惯了。 反倒生出无所谓的态度。 到了宫门口,细雨早就等在一旁。 于雪浓见雨小了,只有些许雨丝,她不想麻烦许庭策。 但许庭策好似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堵住她的去路,“我又不会吃了你,去看一下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你不是自己说吗?主座无论想要什么,学生都可以。” 一瞬间于雪浓羞耻度爆表,当时为了击退许庭策的窥探,她故意用暧昧地话语逼迫他。 而今全都成了射向她的利箭。 于雪浓佯装没听见,“学生位卑言轻,不敢攀诬主座,坏主座清名。” “如果我不在乎呢?” 踏出去的脚步忍不住顿住。 她与他之间注定要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她的鸵鸟拖延策略看来不管用。 于雪浓回头瞧着自己曾放在心里的青年,玉骨质颜,工笔难描。 他俩没有在一起,其实她心底也是有些遗憾。 但经年的错过就是错过。 他们彼此都有自己的人生,也需要背负自己的责任。 再次抬眼之时,于雪浓神色一片澄澈,“但是我在乎,我不希望我曾经满心满眼的少年,沾惹俗事一丁点尘埃,他应当永远意气风发。” 许庭策怔住了,过了一会他突然放声大笑,笑到最后眼眶都泛红。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也是一介凡夫俗子,也会求不得,怨憎会。” 于雪浓倒是没有习惯性的转移话题,倒是笑了笑,伸手拂过被风吹乱的头发。 “主座你已经拥有这个世间绝多数不能拥有的身份,地位,家世还有容貌。没有完满的人生,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它是我们人生中不可或缺的课题,无人可避免。”于雪浓答得坦然。 她现在都能坦然回忆起自己在京城时的光景。 那时她父亲没去世之前,她亦是天之骄女。京城所有的贵女捧着她,每一位京城贵妇对她都和颜悦色,每个人都散发着对她的善意。众星捧月不外如是。 但于家一朝跌落,她跌入泥潭。之前环绕在她身边的人,如潮水一般褪去。 她的位置很快又会有新的贵女来顶替,京城里头最不缺的便是年轻又漂亮的女郎。 她的想法他怎会不知道,不过是委婉的劝说他放弃。 他狠心摘干净身上的一切,一如年少时般干干净净地站在她面前。 她凭什么不要自己。 他们呆在府衙前太久,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拿目光打量他俩。 许庭策再一次提议,先上马车,有什么话边走边聊。 于雪浓也注意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朝他们这边扫来。 也就不多坚持,跟许庭策前后脚上了马车。 于雪浓没有拗过许庭策,她还是出现在他口中离府衙不远的小院门口。 仆从似乎得了消息,早早地站在门外等候。 许庭策下马车后,伸出手来,想搀扶她下马车。 时下男子搀扶女子,只能是新婚归宁时丈夫对新婚妻子作出的动作。 这动作背后的深意,她不敢去想。她只做没看见,自己从车上跳下来。 许庭策神色未变,甚至还想去牵她的手。 于雪浓装作拍袖子的动作躲过去,谁知许庭策压根不允许她退,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于雪浓想要甩开。 他的眼眸清晰地映着她的样子,“去院子里转转又有什么关系?你在害怕什么?” 于雪浓怔住了,一直以来她都不是一个擅长拒绝的人。 过了许久她还是默许了许庭策的纠缠。 在她没注意的角落,许庭策琥珀色的眼眸瞬间亮起。 于雪浓不得不承认许庭策其实是一名非常合格地情人,他能妥帖地照顾着你,他能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你的方方面面。 这套小院,基本上是按照她的喜好进行收拾。 说是不感动那是假的。 但是他所求地东西,她给不了。 第100章 你们大公子还有多久才到 于雪浓曾有过不短的日子居住在许府。 加上许庭策父母并不是迂腐之人,她与他早年定下婚约,整个许家都默认,她是许家的长媳。 许家上下对她颇为殷勤,她的喜好,有心之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她喜欢青碧色的纱窗,木质的地板,不喜摆件屏风之类时下流行的体现主人家品味的器物。 若问许府的丫头,最喜欢在谁那当差,无一不是回答去——于小姐处。 于小姐算得上最省心的主子,不好华服,不喜奢屋,甚至对时下女子喜欢的朱钗脂粉表现得也是兴趣缺缺。 且于小姐出手向来大方,跟在于小姐身边当差的,基本上都是拿双份赏钱,许家给一份,她于小姐会单独补一份。 直到现在许家不少人还是真心实意的怀念于小姐。 哪怕后来他们的主子娶了那位郡主,出手可没人大方。 这次许庭策又调了之前伺候过于小姐的人去了京城的小宅院。 于雪浓瞧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心上难免浮现自己曾经在许府生活的点点滴滴。 尤其是她在许府时给她配的贴身侍女夏荷。 这些年小婵长大一些,十六七岁的模样。 眼睛大大的,闪着些许不安的光。 于雪浓下意识的安抚,让她不必如此紧张。 于雪浓不得不承认,他许庭策的怀柔之策还是对她产生影响。 不知何时,许庭策站在她身后,眼里含着情谊温声道:“他们都是你用惯了的人,你住在此间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他的嗓音带着蛊惑,让于雪浓差一点就沉溺进去。许庭策身上带着一股甜腻的香味,闻多了,让她头脑发懵。 于雪浓背脊微微僵硬,仍旧不松口,“还是不了,我跟主座你非亲非故,住在你这里,样子不好看。” “怎会,我们是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我照拂于你自然是天经地义。难道不是吗?” 于雪浓彻底清醒,“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们的婚约早在我父亲亡故的那一刻便做不得数,更何况你早已娶妻,我也亦非不谙世事的于小姐。我们俩之间早就面目全非。” 深深叹息一口,“早就回不去了。” “你是因为他吗?” 于雪浓眉目微敛,她忆起他热烈的情谊,她突然不反对承认她的感情。 她唇角漾起笑容,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她点点头,有些女孩子的羞赧,“也不全是,现在我住在主座您的院子,用得还是您之前未婚妻的人马。被好心人知道,还不知道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对您的名声亦是有所妨碍。” “我说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于雪浓不欲与许庭策过多纠缠,想着自己还是先行离去。 现在的许庭策,她总觉得他有些偏激。 她觉得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她先行离去。 但许庭策的袖子微微抬起,一股甜腻的气息瞬间盈满鼻腔。 她的身子一软,许庭策眉目清冷,一把将人搂在怀中。 他将门外一直候着的夏荷唤进来,“好生伺候小姐。” 夏荷大气不敢出一声,赶忙应下。 等于雪浓清醒之时,她身上的男装悉数被人换下。 就连她的束胸也一并消失。 而今她的贴身小衣是她还是在京城穿惯的雪蚕丝。 就她身上的这件微不足道的小衣,抵得上京城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 夏荷见她醒来,眼眶一红,一声于小姐叫得都带着哭腔。 看来从一开始,许庭策就没有瞒着这些人。 于雪浓不想跟她相认,故作冷淡道:“我之前的衣衫呢?” “大公子说今后于小姐用不到,便做主让我们烧了。” “烧了?”于雪浓难以置信,他不会打算把自己软禁在这。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提出辞行。 夏荷顿时慌得六神无主,跪下挽留。 “大公子说了您今后就一直住在这。”夏荷见于小姐神情似乎不对,“这些年大公子一直在找您,若非当初被人算计,大公子压根不可能迎娶郡主。小姐,公子心里一直都有你。” 夏荷的话让于雪浓心下微微触动,但也仅仅只是一下。 她现在闭眼就能想到她哥哥临死之前,抓住她的手念叨许家。 她曾经也很想认为哥哥是想让她回许家。 但她哥哥临死时的神情告诉她不是那样。 她离开了五年,以他们许家的权势找一介奔逃的孤女,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更何况他们于家倒了,受益最多的便是许家。 若说他们无辜,她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夏荷故意将声音放大,外头的人听到动静,自然会做好戒备。 于雪浓不欲跟夏荷一般见识,她要走的路没人拦得住。 谁知刚出房间,不大的院子站满了人。 于雪浓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这是何意?” 夏荷当即跪在她的面前,“于小姐,您消消气。您有什么事,等大公子来了在说。您要是出去了,我们没法子跟大公子交代。” 上一世于雪浓自己就是社畜,她不会为难夏荷。 她使了一个巧劲,将夏荷拽起。 夏荷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于雪浓心里多少也知道,夏荷是装的。但她确实也做不到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跪在自己脚边哭得梨花带雨。 于雪浓垂眸,努力压下心头的愤懑,“那便劳烦夏荷给许大公子带个信,我这边想要见他。” 夏荷忙不迭的应下,赶忙表示,“大公子说过,他今日下值便会过来看小姐。” 夏荷给院子里的家丁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散开,维持着大公子定下的外松内紧的策略。 夏荷担心于小姐不痛快,邀她看看大公子给她准备的珠宝首饰。 每一个都样式繁复,美轮美奂。不少应当是时下京城正流行的花样。 他这是打算将自己当做金丝雀养。 夏荷一脸羡慕说道:“你瞧,大公子对您多上心,但凡得了个好东西都送到您手里。” 还指着一根通体碧绿的翡翠簪道:“这柄翡翠簪子,当时郡主不知道明里暗里讨要多少回,大公子都没带搭理。您瞧您一回来,大公子就送到您的跟前。” 于雪浓有些头痛,夏荷还在喋喋不休。 告诉她现在她身上的料子,多么多么稀有,大公子费了多少多少力气弄到。 这还不是光有钱就能弄到的极品。 还说今后小姐若是游走在京城贵妇人身侧,她们定然不敢小觑了您。 理智告诉于雪浓,夏荷常年在后宅打交道,她的眼界只有后宅那方寸之地,自己不应该怪她。 但她真的好吵啊! 她刚想语气严厉一些,夏荷便眼睛含泪。 她便硬生生的将骂人的话憋下。 只能干巴巴的问一句,“你们大公子还有多久才到。” 第101章 不想枉做小人 夏荷知道她已经将于小姐逼到极限。 她还不想被于小姐厌弃,毕竟大公子使了诸多手段才将人留在身边。 现下虽说讨好了大公子,她清楚的知道于小姐在大公子心中的地位,今后于小姐在大公子吹吹耳旁风,自己指不定被发配到哪里去了。 夏荷很懂见好就收的道理,说派人去官署请。 于雪浓打量的夏荷,她的态度对她愈发恭敬。 看来五年的时光,不止她变了,所有的人都变了。 于雪浓瞧着桌上精致的糕点,说实话她并没有多少食欲。 但她实在不想跟夏荷聊天,她机械的将糕点塞在嘴里,咀嚼了几下。 这熟悉的味道,这是当初她在许府时心血来潮做的绿豆糕,她颇为耐心地给绿豆去皮,混合牛乳,自己一点一点搅拌,塑模,最后成型。于雪浓当真想笑。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云端的天之骄子卑微乞怜,她想拿出一面镜子,自己的脸蛋是不是天仙妖女,竟能让许庭策念念不忘。 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的魅力折服了。 不得不说她的确有一瞬陷入许庭策编造的幻梦,但她过往的经验告诉她,越是靡丽的便越是危险。 她虽然不欲探究他和梁羡可还有另外一位梁氏女之间的纠缠,但她确实搅入原本就混乱的局势。 于雪浓手指轻扣着桌面,她现在的小动作渐渐与陆时雍一致。 她还未全然想清楚之时,外头传来一阵叩门声。 “我可以入内吗?” 他又披上温润无害的外皮。 “我说不可以,你不会进来吗?”于雪浓用手抻着脑袋,瞧着门外的动静。 夏荷朝于雪浓福了福,果断给她的「上司」开门。 许庭策入内之后,夏荷悄悄将房门合上,小心翼翼退出。 于雪浓仍旧保持刚刚的姿势,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许庭策装作瞧不见她眼底的讥讽,甚至比之前更加温柔。 他还说他会让她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她是「中书令」唯一的女儿,虽说于大人不在了,他作为她的未婚夫,自然会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看来他不光要自己嫁给他,还要以她父亲追封的「中书令」的身份嫁给他。 她虽然不喜梁羡可,但是她同样对他的做法感到心凉。 因为他打心里就没瞧上过梁羡可。 哪怕梁羡可被高太后点为郡主,哪怕梁羡可一心一意待他。 没入眼就是没入眼。 自私凉薄到可怕。 这样的人,凭什么认为他会对自己倾心。 她垂下眼眸微微思索,她还得跟他周旋,陆时雍给他留了人手。 她得将自己的消息传递出去。 深吸一口气,于雪浓一副贵女骄矜做派,漫不经心道:“可是在苏州的时候,我与陆时雍早已拜堂成亲,并且他还是陆老尚书的孙子。当年我父亲当年的军需每一笔款项均是陆老尚书亲自批复。” 许庭策努力压下心底的不悦。 于雪浓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跟前,“他承诺过他会替我找出杀害我父亲的真凶,替我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知道她在故意激怒他,这些天以来,他努力规避他与她之间存在的第三人。 但她偏偏不让他如意,非得提那个人。 “他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孙,迫不得已在青州军讨生活。他能给你的承诺,自然我也能给你。”许庭策不喜欢从雪娘嘴里听到对他的夸赞。 于雪浓摇摇头,“我既然同他有了姻缘,他又未曾毁诺,我没必要改弦更张。” 许庭策心下有些火辣辣地疼,当初他的确没有第一时间去追寻她的下落,他是许家的嫡长子,自然是以许家的利益为先。他知道他父亲在拉于大人下马这件事上做法并不磊落。 但他们原想着补偿他们,就等于小姐嫁进来,该给的体面,该给的尊重他都会给她。他甚至想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可是她却背着他逃跑了,放弃他们的大好姻缘。 想到此处,许庭策心下生恨。 他对她不好吗?为何她家出事了,她第一反应是逃走,还不是跟他这个未婚夫婿商量。 于雪浓等他的回复等了许久,她知道在男人面前去提另外的男人意味着什么,她就是激怒他,只有人在愤怒的情况下才会露出破绽。 于雪浓的小伎俩,他哪能不知道,他倒是颇不以为意,甚至还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你我的姻缘在前,你和他的自然不作数。” 许庭策不想多谈,转移话题,“今日得了两筐樱桃,便带过来一筐过来,让府里的人给她做做她曾喜欢的樱桃煎。” 对于许庭策滚刀肉的做派,于雪浓心下一阵气馁。 于雪浓又尝试提出,现在自己住在他这里对彼此双方的名声都不好。 左右他知道她住哪里,她还在他手底下上班。 要不然他俩还是像过去一样。 许庭策直接否决,现在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 于雪浓装作生气的模样,“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我是你养的外室吗?” 许庭策定定地瞧着她,语气清淡,“若是我将你当外室,现在你应当是我的房中人了。” 于雪浓张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许庭策打破尴尬,“等休沐,我带你去近郊转转,散散心。” 许庭策打算带自己出去,也算有所收获。 她懂见好就收的道理。 她现在做的要慢慢放松他们的警惕,或者说等陆时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她跟陆时雍一周便会有一次书信往来,而今她被许庭策软禁到这里,跟陆时雍的书信肯定会断。 只希望陆时雍足够的敏感,能发现出异常。 但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是她于雪浓的风格,她得自己想法子出去。 不然真的等许庭策抹掉苏颂的痕迹,坐实她于家女的身份,那时她便真的回天乏力。 许庭策不是急色之人,事缓则圆的道理他是懂的。 加上他的确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毕竟在西夏和谈期间,他陆时雍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还扣下他带去西府的鸿胪寺丞陈舟。 他给他的羞辱他照单全收,现在他给他的回礼亦是在路上。 江东陆氏,江南百年士族。里内各种糟污,他的二叔觊觎陆氏家主之位良久,心下恨不得这位心狠手辣的陆氏子死在外头。 这位陆氏嫡长孙也不是吃素的,手握权柄的那一刻便把他的嫡亲二叔从金州刺史的位置上拉下来。 就连他的祖母一连发了好几封斥责之语皆被他悉数摁下。 他的所作所为对于一向低调,与人和善的江东陆氏早就忍无可忍,还有折戟在西府的世家贵族,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还未曾言语,便有人提出联手。 他不想枉做小人,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第102章 信晚来了三日 陆时雍算着日子,于雪浓给他的信晚了三日,他在京城里的眼线也被人清理一批,守山寺传来消息,所有的人员续上还需时日。 他是一个多疑性子,他瞧着书信上跟他相似的笔迹,总觉得笔锋不像平日收到书信的笔迹,但比对起来又没有问题,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 京城里头的少年天子落了下风,硬生生的被太后高氏翻盘。 这次太后高氏对不是自己肚子爬出来的皇上彻底失望,她现在拼命想要抓住权力。 因此她再一次掌权,她对新党之人便没有怜悯之心。 但凡被抓住人抓到错处,轻则申斥,重则贬斥。 一通折腾下来,朝堂之上空了许多位置,各级紧要位置,基本留给许相嫡系人马。 新旧两党本就势如水火,高太后偏颇旧党早就引得新党之人颇为不满。 一直碍于天家威严,不敢出言冒犯。 但这一切在高太后的二弟进京哭诉青州军纵容小将犯上作乱,将家中亲眷屠戮干净,还请太后娘娘做主。 高太后一口气提不上来,她心下大恨陆时雍大胆,皇亲国戚都敢杀。 若今后臣子人人相仿,置天家威严于何地! 当即高太后便下了一份申斥青州军的文书,800里加急传给青州军都统制邱定坤。 高太后即刻点人马含恨要诛杀陆时雍。 、 吏部尚书申鹤行倒是站了出来,率先驳斥高太后。 他说他曾收到一封检举信,潞州高氏在当地为非作歹,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肆意霸占军田,逼军户做囤户,甚至还将手伸到铁矿营。 根据律法私自开采铁矿,位同谋反。 没有圣上的旨意,高太后的亲眷,族弟是有何凭仗,敢伸手动铁矿之事。 不就是仗着高氏出了一位女君? 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申鹤行骤然发难,她的二弟也并未跟她提及铁矿之事。 他们被狠狠地抓了把柄,高太后一直知道她的那帮亲眷,贪婪忘义,见钱眼开。 她心下大恨,但他们又是她最最亲近的弟弟,她硬生生的将气压下,驳斥申鹤行的观点。 申鹤行一反常态的强硬,甚至列举出潞州高氏借由高太后的名义,欺压百姓,霸占军囤,甚至还将手伸到铁矿营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下「姓高」而不「姓赵」! 高太后被申鹤行的话唬得一跳,立马掏出手帕拭泪!大声哭嚎先帝,若是您在,这帮臣子欺侮了去。 旧党维护高太后的颜面,新党攻讦高太后纵容亲眷。 整个朝堂吵做一团。 最后许相亲自出面,天家威严不容侵犯,给青州军里头的邱定坤下一封旨意:让陆时雍自裁,至于高太后亲族所犯之过,也已付出代价,今后高太后需要严格约束亲族。 吏部尚书申鹤行,以下犯上,罚俸一年。 一直高坐的天子,突然将象征天子的冕旒拆下,脱掉黄袍。 赵桓自知才疏学浅,能力平庸,不堪大任,自请回封地做一名闲散王爷。 赵桓话一出口,满朝大臣悉数跪下。 直言陛下息怒。 高太后隔着帘子与少年天子对视。 看来,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她是想换一个天子,但并不是让他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赵桓的这一手以退为进,高太后抬手抚着发间的金簪,鹰隼般的眼神直视赵桓,是哀家小瞧你了。 赵桓坦然视之,他现在没有退路,他若是坐以待毙,他的儿子便会对他取而代之。 许相亲自跟赵桓表态,皇上一直都是大梁的皇上,为了国本稳固,没有换皇上的先例。 赵桓跪下不起,甚至唱哭先帝,说自己是个不成器的赵氏子孙,受不住先王的基业。自己愿退位让贤,只求朝堂之上再莫出现这个天下到底是「姓赵」还是「姓高」的论调。 高太后霍然起身,用手指着伏跪在地的赵桓,“皇帝,欲意不孝否?” 只要拿出孝道,皇帝一般都会退让,而今赵桓非但不退,反而站起来,“不孝的名声桓愿意一人承担,但桓为赵氏子孙先帝亲子,「田氏代齐」这一幕定然不能在我赵桓眼皮子下发生。” 高太后不能不服软,“皇上,您的舅父们犯了糊涂事,私下如何训斥如何责骂都行,但被一介小将折辱了天家颜面,皇室威严何在?” 高太后开始发起情感攻势,妄图软化赵桓,可是他俩的矛盾已然无法弥合。 “什么舅父,他们是偷挖铁矿,其罪当诛的佞臣。那位将才非但无错,反而有功,依朕来看,应当受封上。”赵桓旗帜鲜明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参加朝会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新党之中便有人开始脱掉官帽,“主辱臣死,皇上受到折辱均是臣下的过错,臣弹劾潞州高氏恶意屯田,改军户于佃户,截留朝廷对青州军的军需,意图谋反!” 一时间场面哗然! 平日高太后并不勤于约束自家兄弟子侄,朝中大半之人对其颇有怨言。 高太后曾旗帜鲜明的支持旧党,得了高太后恩惠之人自然全力维护高太后。 一粒火星子落入干草之中,瞬间形成燎原之势。 刚开始两方人马只是动动嘴皮子,不知道是谁推搡了谁一下,文斗变武斗。 朝堂瞬间变成菜市场。 新旧两党各退了一步,高太后不追究此事,毕竟潞州高氏参与铁矿营之人被陆时雍砍都砍了,她为了不成器的高氏子息得罪新党之人,怕是不划算。 同样陆时雍也付出代价,江东陆氏上下均被申斥一番,他也挨了50军棍。 青州军执行的朝廷的敕令,里头都是自己人,这50军棍就是做做样子。 邱将军还让陆时雍别耽误正事,挨完军棍赶紧过来干正事。 现在他们跟西夏小范围恢复商业往来,边境安全方面自然需要人来压阵。 还有他们承诺给西夏增加茶盐药材的供给,西夏那边前脚刚跟他们商量好,他们后脚就开始问什么时候他们可以拿到。 邱定坤觉得莫名其妙,他们西夏蛮夷一看就不懂天朝上国的工作流程。 邱定坤跟他们解释了八百遍,说要等朝廷那边的回信,不一定能成。 后面他着实不耐烦应付,他叫来陆时雍跟他们虚与委蛇。 若非朝廷始终不拨银子下来,他能同意陆时雍的提议。 茶盐药材这种东西,尤其是大宗类的,绕不过朝廷,还有绕不过世家。 江东陆氏在江南地区执牛耳,朝廷的茶盐药材要不到,便只能走世家的路子。 若是走世家则势必要更加倚重陆时雍,只是将青州军跟世家绑定在一处,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第102章 信晚来了三日 陆时雍算着日子,于雪浓给他的信晚了三日,他在京城里的眼线也被人清理一批,守山寺传来消息,所有的人员续上还需时日。 他是一个多疑性子,他瞧着书信上跟他相似的笔迹,总觉得笔锋不像平日收到书信的笔迹,但比对起来又没有问题,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 京城里头的少年天子落了下风,硬生生的被太后高氏翻盘。 这次太后高氏对不是自己肚子爬出来的皇上彻底失望,她现在拼命想要抓住权力。 因此她再一次掌权,她对新党之人便没有怜悯之心。 但凡被抓住人抓到错处,轻则申斥,重则贬斥。 一通折腾下来,朝堂之上空了许多位置,各级紧要位置,基本留给许相嫡系人马。 新旧两党本就势如水火,高太后偏颇旧党早就引得新党之人颇为不满。 一直碍于天家威严,不敢出言冒犯。 但这一切在高太后的二弟进京哭诉青州军纵容小将犯上作乱,将家中亲眷屠戮干净,还请太后娘娘做主。 高太后一口气提不上来,她心下大恨陆时雍大胆,皇亲国戚都敢杀。 若今后臣子人人相仿,置天家威严于何地! 当即高太后便下了一份申斥青州军的文书,800里加急传给青州军都统制邱定坤。 高太后即刻点人马含恨要诛杀陆时雍。 、 吏部尚书申鹤行倒是站了出来,率先驳斥高太后。 他说他曾收到一封检举信,潞州高氏在当地为非作歹,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肆意霸占军田,逼军户做囤户,甚至还将手伸到铁矿营。 根据律法私自开采铁矿,位同谋反。 没有圣上的旨意,高太后的亲眷,族弟是有何凭仗,敢伸手动铁矿之事。 不就是仗着高氏出了一位女君? 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申鹤行骤然发难,她的二弟也并未跟她提及铁矿之事。 他们被狠狠地抓了把柄,高太后一直知道她的那帮亲眷,贪婪忘义,见钱眼开。 她心下大恨,但他们又是她最最亲近的弟弟,她硬生生的将气压下,驳斥申鹤行的观点。 申鹤行一反常态的强硬,甚至列举出潞州高氏借由高太后的名义,欺压百姓,霸占军囤,甚至还将手伸到铁矿营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下「姓高」而不「姓赵」! 高太后被申鹤行的话唬得一跳,立马掏出手帕拭泪!大声哭嚎先帝,若是您在,这帮臣子欺侮了去。 旧党维护高太后的颜面,新党攻讦高太后纵容亲眷。 整个朝堂吵做一团。 最后许相亲自出面,天家威严不容侵犯,给青州军里头的邱定坤下一封旨意:让陆时雍自裁,至于高太后亲族所犯之过,也已付出代价,今后高太后需要严格约束亲族。 吏部尚书申鹤行,以下犯上,罚俸一年。 一直高坐的天子,突然将象征天子的冕旒拆下,脱掉黄袍。 赵桓自知才疏学浅,能力平庸,不堪大任,自请回封地做一名闲散王爷。 赵桓话一出口,满朝大臣悉数跪下。 直言陛下息怒。 高太后隔着帘子与少年天子对视。 看来,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她是想换一个天子,但并不是让他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赵桓的这一手以退为进,高太后抬手抚着发间的金簪,鹰隼般的眼神直视赵桓,是哀家小瞧你了。 赵桓坦然视之,他现在没有退路,他若是坐以待毙,他的儿子便会对他取而代之。 许相亲自跟赵桓表态,皇上一直都是大梁的皇上,为了国本稳固,没有换皇上的先例。 赵桓跪下不起,甚至唱哭先帝,说自己是个不成器的赵氏子孙,受不住先王的基业。自己愿退位让贤,只求朝堂之上再莫出现这个天下到底是「姓赵」还是「姓高」的论调。 高太后霍然起身,用手指着伏跪在地的赵桓,“皇帝,欲意不孝否?” 只要拿出孝道,皇帝一般都会退让,而今赵桓非但不退,反而站起来,“不孝的名声桓愿意一人承担,但桓为赵氏子孙先帝亲子,「田氏代齐」这一幕定然不能在我赵桓眼皮子下发生。” 高太后不能不服软,“皇上,您的舅父们犯了糊涂事,私下如何训斥如何责骂都行,但被一介小将折辱了天家颜面,皇室威严何在?” 高太后开始发起情感攻势,妄图软化赵桓,可是他俩的矛盾已然无法弥合。 “什么舅父,他们是偷挖铁矿,其罪当诛的佞臣。那位将才非但无错,反而有功,依朕来看,应当受封上。”赵桓旗帜鲜明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参加朝会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新党之中便有人开始脱掉官帽,“主辱臣死,皇上受到折辱均是臣下的过错,臣弹劾潞州高氏恶意屯田,改军户于佃户,截留朝廷对青州军的军需,意图谋反!” 一时间场面哗然! 平日高太后并不勤于约束自家兄弟子侄,朝中大半之人对其颇有怨言。 高太后曾旗帜鲜明的支持旧党,得了高太后恩惠之人自然全力维护高太后。 一粒火星子落入干草之中,瞬间形成燎原之势。 刚开始两方人马只是动动嘴皮子,不知道是谁推搡了谁一下,文斗变武斗。 朝堂瞬间变成菜市场。 新旧两党各退了一步,高太后不追究此事,毕竟潞州高氏参与铁矿营之人被陆时雍砍都砍了,她为了不成器的高氏子息得罪新党之人,怕是不划算。 同样陆时雍也付出代价,江东陆氏上下均被申斥一番,他也挨了50军棍。 青州军执行的朝廷的敕令,里头都是自己人,这50军棍就是做做样子。 邱将军还让陆时雍别耽误正事,挨完军棍赶紧过来干正事。 现在他们跟西夏小范围恢复商业往来,边境安全方面自然需要人来压阵。 还有他们承诺给西夏增加茶盐药材的供给,西夏那边前脚刚跟他们商量好,他们后脚就开始问什么时候他们可以拿到。 邱定坤觉得莫名其妙,他们西夏蛮夷一看就不懂天朝上国的工作流程。 邱定坤跟他们解释了八百遍,说要等朝廷那边的回信,不一定能成。 后面他着实不耐烦应付,他叫来陆时雍跟他们虚与委蛇。 若非朝廷始终不拨银子下来,他能同意陆时雍的提议。 茶盐药材这种东西,尤其是大宗类的,绕不过朝廷,还有绕不过世家。 江东陆氏在江南地区执牛耳,朝廷的茶盐药材要不到,便只能走世家的路子。 若是走世家则势必要更加倚重陆时雍,只是将青州军跟世家绑定在一处,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第103章 少年情谊分崩离析 西夏那边的人催的厉害,毕竟早日拿到茶盐,对他们而言更有利。 何况他们一起端了「追风盗」也有合作的基础,加上他不放心于雪浓,他最好还是亲自去一趟京城。 天子赵桓直接跟高太后对上,虽然陆时雍很想斥责他的鲁莽,但正是由于他的莽撞,他给他挣出一条活路。 陆时雍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哧笑道:“倒也是歪打正着。” 近日远在江东的祖母左一封信右一封信的递过来。 说当初明允给你定下一个买来的姑娘传宗接代,委实太过仓促,索性那姑娘自己走了,也不算咱们对不起她。 还兴致勃勃的跟他分享,好几个世家大族跟他们透露出愿意跟他联姻的消息。 后来他断了二叔金州刺史的位置,金州本就是青州军辖制之所,自打他与邱将军达成合作联盟,邱将军自然得帮他达成心愿。 毕竟今后江东陆氏一半以上的田产可是归了青州军名下。 区区一个金州刺史,舍了就舍了,无非就是等来朝廷的申斥。 这些年下来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话,他这个大老粗都能背下了。 孙子在亲如何能比得了儿子,祖母立即写信,让他将家主令还给二叔,说你二叔这些年掌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丝毫不顾他的颜面,将他撵走。你就跟你那祖父一样心狠! 祖母的信写得字字泣血,声声含泪。陆时雍的脸上却一派漠然,最后只是附上一只老山参回去给祖母补补身体,毕竟气坏了,二叔的起复之路更加遥遥无期。 后来他便再也没有收到江东陆氏的来信。 父母具亡,最疼惜他的祖父亡故,他对江东陆氏的其他人没有好感。 他不在乎他们,譬如他们不在乎他一样。 他们之间公平的很。 对于江东陆氏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二叔在江东陆氏经营数十年,内部盘根节错。他想要接盘,总归要费上一番功夫。拔掉二叔的爪牙,让内部蠢蠢欲动的族人,接着安分下来。 明明他应该去江东,但他还是决定先去趟京城。 于雪浓被软禁在这一处小院月余,虽然夏荷每日变着法子给自己做吃的,她都没给个好脸色,后面下来也不说话。 许庭策则一下值就朝小院里赶,陪她吃饭。 只是现在于雪浓都不愿搭理他,其实他也能够理解,她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官身,被自己拿走。 他会补偿她的,至于她父亲那辈子的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 他的雪娘定是让陆时雍教坏了,教唆她去复一个莫须有的仇。 于雪浓坐在他对面,一身昳丽的新装,就连脸上也一如当年,妆点上京城贵女时下最新的面靥。 许庭策将一块鸡肉放在于雪浓碗里,温和道:“雪娘,现如今只能委屈你屈就在此处。近日朝堂之上诸事繁杂,你许伯伯接连多日都宿在宫里。” 于雪浓垂着眼睛,扒着碗里的米饭,她不发表任何意见。 这段日子她对许庭策已经失望,他执意认为她之所以给父亲翻案全是陆时雍撺掇,他听不见她的一丁点诉求。 既然说不通,于雪浓便闭嘴。 许庭策也知道最近这段时日逼她太过,说点让她感兴趣的事。 “明日是我这边休沐,我带你去郊外踏青。” 他知道雪娘最是拘不住的性子,这次他是关她关狠了。 他还是想让她展颜的。 于雪浓将碗筷一扔,道了句:“吃饱了。”起身离开。 许庭策握住她的胳膊,“你在吃点,最近你都瘦得厉害。” 于雪浓下意识的甩开,许庭策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许庭策温言道:“雪娘你的苦头还没有吃够吗?” 他走到于雪浓跟前,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不顾怀中女子细细地颤抖。 “你若乖乖听话,我不会将手段用在你身上。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找你,我一直都爱着你呀。”许庭策用手抬起她的下颌,温热的唇轻轻附上她的。 她想要躲开,他的手捏住她的后脖颈。 完成了此次亲吻。 过了许久,许庭策半搂着于雪浓平息自己的情潮。 他成过亲,虽说平日欲望不炽,但该行的伦敦之好他也未曾拒绝。 现如今他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就在自己怀中,他焉能不情动。 刚刚亲吻她已是孟浪之极,但他却不后悔。 于雪浓的身上早就被他下了软骨粉,平日坐卧没有问题,但若是想提剑用力,则万万不行。 现在的于雪浓就好似被抽去筋骨的猫咪,只能雌伏在他的身下,任他为所欲为。 她的嗓音清清凌凌,与她艳若桃李的脸形成极致的反差,反倒让人更加目醉神迷。 “你趁人之危,何其无耻。” 许庭策的眉眼有一瞬的黯然,但很快他便掩盖住了。 “现下你被陆时雍迷了心神,一门心思贴着他。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还能给的更多。”许庭策第一次赤裸裸地表明他对陆时雍的嫉妒。 于雪浓嘴巴紧闭,不想跟他多言。 她只求陆时雍足够敏锐,能察觉自己的不对劲,派人来搭救自己。 其实在此之前她试了很多次,许庭策那厮甚是敏锐,好几次都快得手,最后她还是被他捉了回去。 自然免不了更严重的禁足。 于雪浓神游天外的时候,许庭策在一点一点规划他们今后的生活。 “若非近来朝廷之事多繁杂,雪娘你就跟我一道去见父亲母亲,早日把咱俩的亲事定下来。” 许庭策的话让于雪浓心下一颤,她还没问他跟梁羡可到底什么情况,他就自以为是的安排自己?他以为他是谁? 突然间于雪浓意识他,眼前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的男子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位温文尔雅,娴静自然的竹马兄。 也是,每个人都会变,自己不也变了吗? 斥责的话语于雪浓说不出口,但那口气憋在心头又难受。 难受当年亲密无间的岁月,又难受于现在少年情谊分崩离析。 第103章 少年情谊分崩离析 西夏那边的人催的厉害,毕竟早日拿到茶盐,对他们而言更有利。 何况他们一起端了「追风盗」也有合作的基础,加上他不放心于雪浓,他最好还是亲自去一趟京城。 天子赵桓直接跟高太后对上,虽然陆时雍很想斥责他的鲁莽,但正是由于他的莽撞,他给他挣出一条活路。 陆时雍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哧笑道:“倒也是歪打正着。” 近日远在江东的祖母左一封信右一封信的递过来。 说当初明允给你定下一个买来的姑娘传宗接代,委实太过仓促,索性那姑娘自己走了,也不算咱们对不起她。 还兴致勃勃的跟他分享,好几个世家大族跟他们透露出愿意跟他联姻的消息。 后来他断了二叔金州刺史的位置,金州本就是青州军辖制之所,自打他与邱将军达成合作联盟,邱将军自然得帮他达成心愿。 毕竟今后江东陆氏一半以上的田产可是归了青州军名下。 区区一个金州刺史,舍了就舍了,无非就是等来朝廷的申斥。 这些年下来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话,他这个大老粗都能背下了。 孙子在亲如何能比得了儿子,祖母立即写信,让他将家主令还给二叔,说你二叔这些年掌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丝毫不顾他的颜面,将他撵走。你就跟你那祖父一样心狠! 祖母的信写得字字泣血,声声含泪。陆时雍的脸上却一派漠然,最后只是附上一只老山参回去给祖母补补身体,毕竟气坏了,二叔的起复之路更加遥遥无期。 后来他便再也没有收到江东陆氏的来信。 父母具亡,最疼惜他的祖父亡故,他对江东陆氏的其他人没有好感。 他不在乎他们,譬如他们不在乎他一样。 他们之间公平的很。 对于江东陆氏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二叔在江东陆氏经营数十年,内部盘根节错。他想要接盘,总归要费上一番功夫。拔掉二叔的爪牙,让内部蠢蠢欲动的族人,接着安分下来。 明明他应该去江东,但他还是决定先去趟京城。 于雪浓被软禁在这一处小院月余,虽然夏荷每日变着法子给自己做吃的,她都没给个好脸色,后面下来也不说话。 许庭策则一下值就朝小院里赶,陪她吃饭。 只是现在于雪浓都不愿搭理他,其实他也能够理解,她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官身,被自己拿走。 他会补偿她的,至于她父亲那辈子的恩恩怨怨,就让它过去。 他的雪娘定是让陆时雍教坏了,教唆她去复一个莫须有的仇。 于雪浓坐在他对面,一身昳丽的新装,就连脸上也一如当年,妆点上京城贵女时下最新的面靥。 许庭策将一块鸡肉放在于雪浓碗里,温和道:“雪娘,现如今只能委屈你屈就在此处。近日朝堂之上诸事繁杂,你许伯伯接连多日都宿在宫里。” 于雪浓垂着眼睛,扒着碗里的米饭,她不发表任何意见。 这段日子她对许庭策已经失望,他执意认为她之所以给父亲翻案全是陆时雍撺掇,他听不见她的一丁点诉求。 既然说不通,于雪浓便闭嘴。 许庭策也知道最近这段时日逼她太过,说点让她感兴趣的事。 “明日是我这边休沐,我带你去郊外踏青。” 他知道雪娘最是拘不住的性子,这次他是关她关狠了。 他还是想让她展颜的。 于雪浓将碗筷一扔,道了句:“吃饱了。”起身离开。 许庭策握住她的胳膊,“你在吃点,最近你都瘦得厉害。” 于雪浓下意识的甩开,许庭策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许庭策温言道:“雪娘你的苦头还没有吃够吗?” 他走到于雪浓跟前,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不顾怀中女子细细地颤抖。 “你若乖乖听话,我不会将手段用在你身上。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找你,我一直都爱着你呀。”许庭策用手抬起她的下颌,温热的唇轻轻附上她的。 她想要躲开,他的手捏住她的后脖颈。 完成了此次亲吻。 过了许久,许庭策半搂着于雪浓平息自己的情潮。 他成过亲,虽说平日欲望不炽,但该行的伦敦之好他也未曾拒绝。 现如今他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就在自己怀中,他焉能不情动。 刚刚亲吻她已是孟浪之极,但他却不后悔。 于雪浓的身上早就被他下了软骨粉,平日坐卧没有问题,但若是想提剑用力,则万万不行。 现在的于雪浓就好似被抽去筋骨的猫咪,只能雌伏在他的身下,任他为所欲为。 她的嗓音清清凌凌,与她艳若桃李的脸形成极致的反差,反倒让人更加目醉神迷。 “你趁人之危,何其无耻。” 许庭策的眉眼有一瞬的黯然,但很快他便掩盖住了。 “现下你被陆时雍迷了心神,一门心思贴着他。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还能给的更多。”许庭策第一次赤裸裸地表明他对陆时雍的嫉妒。 于雪浓嘴巴紧闭,不想跟他多言。 她只求陆时雍足够敏锐,能察觉自己的不对劲,派人来搭救自己。 其实在此之前她试了很多次,许庭策那厮甚是敏锐,好几次都快得手,最后她还是被他捉了回去。 自然免不了更严重的禁足。 于雪浓神游天外的时候,许庭策在一点一点规划他们今后的生活。 “若非近来朝廷之事多繁杂,雪娘你就跟我一道去见父亲母亲,早日把咱俩的亲事定下来。” 许庭策的话让于雪浓心下一颤,她还没问他跟梁羡可到底什么情况,他就自以为是的安排自己?他以为他是谁? 突然间于雪浓意识他,眼前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的男子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位温文尔雅,娴静自然的竹马兄。 也是,每个人都会变,自己不也变了吗? 斥责的话语于雪浓说不出口,但那口气憋在心头又难受。 难受当年亲密无间的岁月,又难受于现在少年情谊分崩离析。 第104章 身份分明 翰林院摸鱼的李善长,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他已经月余没见到苏颂了。 他跟刑部的陈舟商量一下,决定先按兵不动。 苏颂虽说有许多秘密,但他人却不坏。 透着少年人的意气与天真。 他李善长最喜欢跟少年意气的人相处。 最近他跑礼部跑得勤,许庭策都瞧了他好几眼。 他佯装瞎子吃汤圆。 许庭策也不是苛责之人,倒也没说什么。 只要他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他都能忍受。 李善长的出现,着实也给他提了个醒,他不能一直将雪娘藏在小院里。 他必须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 她苏颂的身份非常好抹去,现在他是她的顶头上司,让她出一个公务,中途遇上山匪,一次性抹掉她作为苏颂的痕迹。 他给于雪浓喂了一倍剂量的软骨散,等于雪浓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马车上了。 于雪浓想要坐起来,她的动作惊动了在马车另一头看书的许庭策。 他赶忙放下书本,将她搂入怀中,顺便亲了亲她的鬓角。 于雪浓心下一日比一日焦急,许庭策对自己严防死守,她努力装作乖顺,想降低他对自己的防备。但许庭策非常谨慎,软骨散的量,他始终不肯撤掉。 无论她软语哀求还是急言令色他都不为所动。 “此番你受委屈了,等我将事情办妥,咱俩名分彻底定下来,我会好好补偿你。” 许庭策耐心安抚,他也不齿自己的小人行径,但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力,小心行事。 他算了算时日,差不多也就这几日的功夫,陆时雍应该会从西府赶到京城。 只是道:“等咱俩成了亲,名分定下来。你去哪里我都不会拘着你,闲时我们一道赏花品茗,焚香谈琴。” 于雪浓偏头看着外头闪过的风景,他们明明已经无法回头,他为何执着不放,佯装深情的模样。 “若是以前的你,定然不会对我下软骨散。” “你要是以前的雪娘,又怎会弃我选旁的人。” 一时间,两人俱是沉默。 他俩第一次直面感情的裂痕,于雪浓清楚的知道,即便他俩真的在一起了,这件事会像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他俩之间。 这又是何必呢? 她很想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说出来,但是现在很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契机。 突然间马车加速,许庭策用手一手抻着马车壁,一手搂住于雪浓护住她的头颈。 她被他下了超剂量的软骨散,现在的她就像一棵刚刚移栽过来的小树苗,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他大声叫着:“张叔发生了什么?” 张叔是他最信得过的赶车人,兢兢业业在宰相府里效命。 老实人张叔却意外的没有回答,他一边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一边护着雪娘。 伸手去取挂在不远处的短剑。 自从他从西府回来之后,他便习惯性地带上短剑防身。 一向不崇尚武力的人,也开始找人带自己习武,他不求能够以一敌十,但求能够自保。 西夏之行,他受到的耻辱,这辈子有一次就足够。 他半搂着于雪浓,坐在马车前方,右手紧握短剑,用力一刺。 “看来许小相公回京之后,没少下苦功,至少这一剑有点架势。”陆时雍身体轻轻一偏,笑得恣意又坦荡,“但还是不够。” 他用肘部的力量,将许庭策顶开,没有许庭策的庇护,眼看她就要滑落在地。 他伸手用马鞭捆住她的腰身,径直带到他的身边。 他的手毫无顾忌的搂住于雪浓的腰肢,他亲昵地用脸蹭蹭她的。 雪娘也并未拒绝,许庭策胸口一股怒气蓬勃而出。 “我跟她青梅竹马,有婚约在身。你明目张胆的抢别人的未婚妻,你不怕遭报应吗?” 他还是棋差一着,陆时雍来的比他想象中更快。 但雪娘假死之事布局许久,他也曾算过他会赶来。 他赌他的自负,自负到他会一个人赶来。 陆时雍果然没让他失望。 许庭策双臂抻着马车壁,想要站起来。他不要落入下风! 他努力克制心中的恶意,扯出一个风轻云淡地笑容,向于雪浓伸出手,让她来自己这。 突然于雪浓的眼前一黑,一顶白色的斗篷罩在自己身上,将她包裹地严严实实。 “许小相公,现在陆某再次在此,我不可能让你带走于小姐的。”陆时雍将于雪浓搂在身侧。 这匹马已经疯了,如果继续跑下去,这辆马车定然会翻下悬崖。 陆时雍第一次见这般虚弱的于雪浓,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许小相公,这就是你的喜欢,你给她下了多少软骨粉。软骨粉用多了,毒性沉疴入骨,今后行走坐卧都是难事。” 许庭策有些狼狈,“我计算好计量,不会有你说的境况出现。” 过了许久他艰涩道:“即便雪娘出了事,我便照顾她一辈子。但她必须跟我在一起。” 于雪浓用手抓着陆时雍的衣摆,“我不想再见他,你让他走。” 这段日子,无论他如何小意讨好,她对自己都是冷淡的模样。他一直都在骗自己,是陆时雍把她骗了,她被蒙蔽了。 他要把她拉回来,回到彼此原定的轨迹。 可是他发现她并不愿意,也是,如果愿意的话,他如何会对她用上软骨粉。 可惜,他许庭策看中的,定然要拿到手。 他瞧着窗外的景色,一切都快了。 就在两山关隘口,突然涌入一波山匪。 许庭策的脸上扯出一抹淡笑。 这波山匪可不是普通的匪徒,而是京中禁军。 他陆时雍狂悖任性,以为杀了高太后的族人当真可以全身而退。 “陆时雍,你会为你的自负付出代价。”加上他给于雪浓下了足额的软骨散,她只会是他的拖累。 他不是爱雪娘吗? 他便要亲自让雪娘瞧着她放在心上的男人,亦会舍弃她。 断尾求生本就是本能,她不应该对自己如此苛责。 他就像一个游离在外的人,冷眼瞧着山谷关隘口发生的一切。 等一切结束之后,他的雪娘身份便从此分明,干干净净。 第104章 身份分明 翰林院摸鱼的李善长,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他已经月余没见到苏颂了。 他跟刑部的陈舟商量一下,决定先按兵不动。 苏颂虽说有许多秘密,但他人却不坏。 透着少年人的意气与天真。 他李善长最喜欢跟少年意气的人相处。 最近他跑礼部跑得勤,许庭策都瞧了他好几眼。 他佯装瞎子吃汤圆。 许庭策也不是苛责之人,倒也没说什么。 只要他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他都能忍受。 李善长的出现,着实也给他提了个醒,他不能一直将雪娘藏在小院里。 他必须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 她苏颂的身份非常好抹去,现在他是她的顶头上司,让她出一个公务,中途遇上山匪,一次性抹掉她作为苏颂的痕迹。 他给于雪浓喂了一倍剂量的软骨散,等于雪浓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马车上了。 于雪浓想要坐起来,她的动作惊动了在马车另一头看书的许庭策。 他赶忙放下书本,将她搂入怀中,顺便亲了亲她的鬓角。 于雪浓心下一日比一日焦急,许庭策对自己严防死守,她努力装作乖顺,想降低他对自己的防备。但许庭策非常谨慎,软骨散的量,他始终不肯撤掉。 无论她软语哀求还是急言令色他都不为所动。 “此番你受委屈了,等我将事情办妥,咱俩名分彻底定下来,我会好好补偿你。” 许庭策耐心安抚,他也不齿自己的小人行径,但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力,小心行事。 他算了算时日,差不多也就这几日的功夫,陆时雍应该会从西府赶到京城。 只是道:“等咱俩成了亲,名分定下来。你去哪里我都不会拘着你,闲时我们一道赏花品茗,焚香谈琴。” 于雪浓偏头看着外头闪过的风景,他们明明已经无法回头,他为何执着不放,佯装深情的模样。 “若是以前的你,定然不会对我下软骨散。” “你要是以前的雪娘,又怎会弃我选旁的人。” 一时间,两人俱是沉默。 他俩第一次直面感情的裂痕,于雪浓清楚的知道,即便他俩真的在一起了,这件事会像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他俩之间。 这又是何必呢? 她很想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说出来,但是现在很显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契机。 突然间马车加速,许庭策用手一手抻着马车壁,一手搂住于雪浓护住她的头颈。 她被他下了超剂量的软骨散,现在的她就像一棵刚刚移栽过来的小树苗,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他大声叫着:“张叔发生了什么?” 张叔是他最信得过的赶车人,兢兢业业在宰相府里效命。 老实人张叔却意外的没有回答,他一边努力保持身体平衡,一边护着雪娘。 伸手去取挂在不远处的短剑。 自从他从西府回来之后,他便习惯性地带上短剑防身。 一向不崇尚武力的人,也开始找人带自己习武,他不求能够以一敌十,但求能够自保。 西夏之行,他受到的耻辱,这辈子有一次就足够。 他半搂着于雪浓,坐在马车前方,右手紧握短剑,用力一刺。 “看来许小相公回京之后,没少下苦功,至少这一剑有点架势。”陆时雍身体轻轻一偏,笑得恣意又坦荡,“但还是不够。” 他用肘部的力量,将许庭策顶开,没有许庭策的庇护,眼看她就要滑落在地。 他伸手用马鞭捆住她的腰身,径直带到他的身边。 他的手毫无顾忌的搂住于雪浓的腰肢,他亲昵地用脸蹭蹭她的。 雪娘也并未拒绝,许庭策胸口一股怒气蓬勃而出。 “我跟她青梅竹马,有婚约在身。你明目张胆的抢别人的未婚妻,你不怕遭报应吗?” 他还是棋差一着,陆时雍来的比他想象中更快。 但雪娘假死之事布局许久,他也曾算过他会赶来。 他赌他的自负,自负到他会一个人赶来。 陆时雍果然没让他失望。 许庭策双臂抻着马车壁,想要站起来。他不要落入下风! 他努力克制心中的恶意,扯出一个风轻云淡地笑容,向于雪浓伸出手,让她来自己这。 突然于雪浓的眼前一黑,一顶白色的斗篷罩在自己身上,将她包裹地严严实实。 “许小相公,现在陆某再次在此,我不可能让你带走于小姐的。”陆时雍将于雪浓搂在身侧。 这匹马已经疯了,如果继续跑下去,这辆马车定然会翻下悬崖。 陆时雍第一次见这般虚弱的于雪浓,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许小相公,这就是你的喜欢,你给她下了多少软骨粉。软骨粉用多了,毒性沉疴入骨,今后行走坐卧都是难事。” 许庭策有些狼狈,“我计算好计量,不会有你说的境况出现。” 过了许久他艰涩道:“即便雪娘出了事,我便照顾她一辈子。但她必须跟我在一起。” 于雪浓用手抓着陆时雍的衣摆,“我不想再见他,你让他走。” 这段日子,无论他如何小意讨好,她对自己都是冷淡的模样。他一直都在骗自己,是陆时雍把她骗了,她被蒙蔽了。 他要把她拉回来,回到彼此原定的轨迹。 可是他发现她并不愿意,也是,如果愿意的话,他如何会对她用上软骨粉。 可惜,他许庭策看中的,定然要拿到手。 他瞧着窗外的景色,一切都快了。 就在两山关隘口,突然涌入一波山匪。 许庭策的脸上扯出一抹淡笑。 这波山匪可不是普通的匪徒,而是京中禁军。 他陆时雍狂悖任性,以为杀了高太后的族人当真可以全身而退。 “陆时雍,你会为你的自负付出代价。”加上他给于雪浓下了足额的软骨散,她只会是他的拖累。 他不是爱雪娘吗? 他便要亲自让雪娘瞧着她放在心上的男人,亦会舍弃她。 断尾求生本就是本能,她不应该对自己如此苛责。 他就像一个游离在外的人,冷眼瞧着山谷关隘口发生的一切。 等一切结束之后,他的雪娘身份便从此分明,干干净净。 第105章 权力的滋味令人迷醉 关隘口埋伏的人,可是跟他陆时雍有血海深仇。 他们没想过会活命。 纵你陆时雍智计百出,恐这一局也会无解。 许庭策作壁上观。 于雪浓让陆时雍先走,许庭策不会拿她怎么样。 陆时雍将她搂紧,甚至还在她的鬓角亲了亲,语调轻柔又散漫,“他有先手,你又怎知我没有后招?” 他以身入局,为了逼真,他身上有不少血痕。 这群人自然上钩。 他们大叫,“出来,在西府杀潞州高氏多气魄,现下怎么躲起来了?” 天空是好看的蓼蓝色,太阳只露出些边角,天空上明月高悬,偶尔飞出些惊鸟。 突然陆时雍放了一只信号弹。 整个山顶突然出现衣衫整齐的官兵,他们手拿环刀,从山上冲了下来。 几息之间局势逆转。 陆时雍用脚碾在只有一口气的人身上。 那个人他不记得他的名字,对于他的手下败将。 他从不会将自己的精力放在手下败将身上半分。 那日却有执念,将口中的血吐掉,他反正活不成了。 他甚至还能自嘲,“我们高氏要亡了,守了一辈子的家业,到头来还是跟他人做了嫁衣。” 陆时雍不语,只是静静地瞧着他。 这个人他想起来了,是潞州高氏真正的掌舵人,高家二爷。 他并不是高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高太后待他始终隔了一层。 哪怕高家大爷总是闯祸,高太后虽然每次将他骂个狠,但最后还是任劳任怨给他擦屁股。 他这个隔了一层的兄弟自然又排除在外,这次他又被推了出来做替死羔羊。 他也累了倦了,他不想他的孩子重蹈覆辙,他要在死前将他们彻底摘出去。 “我死后,劳烦你善待我的家人,当然我不会让你给我白做,你一直针对潞州高氏,无非想要那一笔粮钱,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你自然拿得到你想要的,甚至比你给的更多。” 陆时雍蹲下去,将他扶起。 “你就不怕我拿了财,不给你干活?” “咳咳咳,你大可一试,事情没办成你拿不到。” 陆时雍挑眉,他应当是算出他是高太后踢出去的棋子,若是能够全身而退,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不幸折戟,就赔了他一人。 高家二爷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些年他一直在给潞州高氏做见不得光的脏事,他知道自己没法抽身,但他得给自己的儿子谋一条出路。 陆时雍也懂打狗没入穷巷的道理,何况他的要求对他而言并不过分。 他点头同意。 高家二爷却让他以于雪浓起誓。 高家二爷见陆时雍迟迟不肯答应,立即说:“这可是潞州高氏三十年的积 淀,还不够你起誓吗?你要给我这个将死之人些保障。” 于雪浓不信这些,他已经救不活了,这是他的执念,她予以尊重。 最终陆时雍以江东陆氏下一任家主之妻的名义起誓,若为此誓,我陆氏长房一脉子息凋零,永不翻身。 自见心愿达成,他心头的那股气散掉,整个人迅速灰败起来。 于雪浓说不出什么感觉,她来古代之后,见过无数人性命的陨落,始终她还是无法习惯,但她不是有金手指的穿越女,她没有改变某个具体人物命运的能力,甚至她自己也只能被动的随波逐流。 她心里不好受,陆时雍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许庭策见苗头不对,早就先撤了,只是陆时雍看得紧,他没法子带走雪娘。 他是一个果决的人,他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有利自己的判断。 许庭策亲自骑了一匹快马,朝京城里赶。 他没有办法骗自己,雪娘心中当真没有他了。 既然这样,他也不会留手。 巍峨的皇宫里 他身姿如玉但却谦卑地匍匐在地。 他不打算替于雪浓保守秘密,她是【中书令】的女儿,又跟江东陆氏搅合在一起,她还把能调动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给了他。 桩桩件件,每一处均在高太后敏感神经上蹦迪。 高太后铁定不会容她,就连一向秉公持重的父亲,亦会掂量掂量。 高太后听完之后,她手上的佛珠被她扯断。 她厉声问道:“为何不早点将消息报过来!”她若是知道于家还有活着的人,她定然要斩草除根,一着不慎,竟然让她溜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许庭策只是跪伏在地。 高太后焉能不明白他的私心,不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自然把感情看得比天大。 他想要保全她,她能够理解。 当真是【色令智昏】。 高太后虽想继续责骂,但多说无益。 她得叫人前来商议,做局杀掉于大人,许相也是默许的。先帝在时,新党如日中天,许相所在的旧党被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若是于大人彻底坐稳,旧党便更无还手之力。 许相是谦谦君子,这也是他手里第一次沾上人命。 于大人当年黔首之身拜相,得罪一大波士族阶层,尤其触犯旧党人的利益,陆老尚书一直以来就保举于大人,从而得罪一大波士族阶层。 高太后自认为自己不过只是顺势而为,他挡路了,自然有人会将他挪开。 现在不过才过去6年,这两位失意的年轻人若没存着把她拉下马的想法,她第一个不信。 自打天子赵桓以退为进之后,她现在许多事情都需要跟他进行商量。 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赵桓已经在内宫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 他是什么时候跟陆时雍接上头的? 赵桓好对付,赵桓手下的陆时雍简直处处和自己做对。 他就跟他祖父一样,惹人厌烦。 许相来了之后,瞧见自己的儿子站在一侧。 他一直以来便反对儿子太过参与上一辈人的公案,对于于家那女儿走丢,他也是抱着如此最好的态度。 从一开始他们家便和于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曾经他以为劝说于大人放弃【枢密使】的位置,毕竟那个位置从古至今就没有寒门出身的人坐上过。 为了今后安稳的日子,他明示暗示。 于大人死活不听,他知道权力的滋味令人迷醉。 为了整个大梁的基业,为了先帝的嘱托,他一定替先帝守好这偌大大梁朝。 第105章 权力的滋味令人迷醉 关隘口埋伏的人,可是跟他陆时雍有血海深仇。 他们没想过会活命。 纵你陆时雍智计百出,恐这一局也会无解。 许庭策作壁上观。 于雪浓让陆时雍先走,许庭策不会拿她怎么样。 陆时雍将她搂紧,甚至还在她的鬓角亲了亲,语调轻柔又散漫,“他有先手,你又怎知我没有后招?” 他以身入局,为了逼真,他身上有不少血痕。 这群人自然上钩。 他们大叫,“出来,在西府杀潞州高氏多气魄,现下怎么躲起来了?” 天空是好看的蓼蓝色,太阳只露出些边角,天空上明月高悬,偶尔飞出些惊鸟。 突然陆时雍放了一只信号弹。 整个山顶突然出现衣衫整齐的官兵,他们手拿环刀,从山上冲了下来。 几息之间局势逆转。 陆时雍用脚碾在只有一口气的人身上。 那个人他不记得他的名字,对于他的手下败将。 他从不会将自己的精力放在手下败将身上半分。 那日却有执念,将口中的血吐掉,他反正活不成了。 他甚至还能自嘲,“我们高氏要亡了,守了一辈子的家业,到头来还是跟他人做了嫁衣。” 陆时雍不语,只是静静地瞧着他。 这个人他想起来了,是潞州高氏真正的掌舵人,高家二爷。 他并不是高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高太后待他始终隔了一层。 哪怕高家大爷总是闯祸,高太后虽然每次将他骂个狠,但最后还是任劳任怨给他擦屁股。 他这个隔了一层的兄弟自然又排除在外,这次他又被推了出来做替死羔羊。 他也累了倦了,他不想他的孩子重蹈覆辙,他要在死前将他们彻底摘出去。 “我死后,劳烦你善待我的家人,当然我不会让你给我白做,你一直针对潞州高氏,无非想要那一笔粮钱,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你自然拿得到你想要的,甚至比你给的更多。” 陆时雍蹲下去,将他扶起。 “你就不怕我拿了财,不给你干活?” “咳咳咳,你大可一试,事情没办成你拿不到。” 陆时雍挑眉,他应当是算出他是高太后踢出去的棋子,若是能够全身而退,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不幸折戟,就赔了他一人。 高家二爷自然也是知道的,这些年他一直在给潞州高氏做见不得光的脏事,他知道自己没法抽身,但他得给自己的儿子谋一条出路。 陆时雍也懂打狗没入穷巷的道理,何况他的要求对他而言并不过分。 他点头同意。 高家二爷却让他以于雪浓起誓。 高家二爷见陆时雍迟迟不肯答应,立即说:“这可是潞州高氏三十年的积 淀,还不够你起誓吗?你要给我这个将死之人些保障。” 于雪浓不信这些,他已经救不活了,这是他的执念,她予以尊重。 最终陆时雍以江东陆氏下一任家主之妻的名义起誓,若为此誓,我陆氏长房一脉子息凋零,永不翻身。 自见心愿达成,他心头的那股气散掉,整个人迅速灰败起来。 于雪浓说不出什么感觉,她来古代之后,见过无数人性命的陨落,始终她还是无法习惯,但她不是有金手指的穿越女,她没有改变某个具体人物命运的能力,甚至她自己也只能被动的随波逐流。 她心里不好受,陆时雍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 许庭策见苗头不对,早就先撤了,只是陆时雍看得紧,他没法子带走雪娘。 他是一个果决的人,他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有利自己的判断。 许庭策亲自骑了一匹快马,朝京城里赶。 他没有办法骗自己,雪娘心中当真没有他了。 既然这样,他也不会留手。 巍峨的皇宫里 他身姿如玉但却谦卑地匍匐在地。 他不打算替于雪浓保守秘密,她是【中书令】的女儿,又跟江东陆氏搅合在一起,她还把能调动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给了他。 桩桩件件,每一处均在高太后敏感神经上蹦迪。 高太后铁定不会容她,就连一向秉公持重的父亲,亦会掂量掂量。 高太后听完之后,她手上的佛珠被她扯断。 她厉声问道:“为何不早点将消息报过来!”她若是知道于家还有活着的人,她定然要斩草除根,一着不慎,竟然让她溜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许庭策只是跪伏在地。 高太后焉能不明白他的私心,不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自然把感情看得比天大。 他想要保全她,她能够理解。 当真是【色令智昏】。 高太后虽想继续责骂,但多说无益。 她得叫人前来商议,做局杀掉于大人,许相也是默许的。先帝在时,新党如日中天,许相所在的旧党被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若是于大人彻底坐稳,旧党便更无还手之力。 许相是谦谦君子,这也是他手里第一次沾上人命。 于大人当年黔首之身拜相,得罪一大波士族阶层,尤其触犯旧党人的利益,陆老尚书一直以来就保举于大人,从而得罪一大波士族阶层。 高太后自认为自己不过只是顺势而为,他挡路了,自然有人会将他挪开。 现在不过才过去6年,这两位失意的年轻人若没存着把她拉下马的想法,她第一个不信。 自打天子赵桓以退为进之后,她现在许多事情都需要跟他进行商量。 自己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赵桓已经在内宫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 他是什么时候跟陆时雍接上头的? 赵桓好对付,赵桓手下的陆时雍简直处处和自己做对。 他就跟他祖父一样,惹人厌烦。 许相来了之后,瞧见自己的儿子站在一侧。 他一直以来便反对儿子太过参与上一辈人的公案,对于于家那女儿走丢,他也是抱着如此最好的态度。 从一开始他们家便和于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曾经他以为劝说于大人放弃【枢密使】的位置,毕竟那个位置从古至今就没有寒门出身的人坐上过。 为了今后安稳的日子,他明示暗示。 于大人死活不听,他知道权力的滋味令人迷醉。 为了整个大梁的基业,为了先帝的嘱托,他一定替先帝守好这偌大大梁朝。 第106章 找个名头 等李胜跟他点头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危险,他才用自己手中的长剑撑着地面。 于雪浓吃了一粒缓解软骨散的药丸,身体机能恢复了些。 她伸手搀扶住陆时雍,眉宇间带着些许倦色,“你还好?” 陆时雍将于小姐散落在脸颊的发轻轻替她别在耳后,眉眼间全是笑意,“不受点伤怎么能【请君入瓮】。” 于雪浓瞬间想要放手,不搭理陆时雍。 陆时雍眼明手快的揽着于雪浓,将她带上一辆普通的马车。 她的身份定然暴露了,不过他也压根没把宝押在于小姐身上,他从一开始就只是让于小姐玩玩。 只要是于小姐愿意做的事,他都能满足。 她想去官场看看,他便送她去。 她想要查于大人身死真相,他便陪她。 其实于大人身死的真相是什么,他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告诉她了。 只是她心有执念,想自己一探究竟。 坐在马车里的两人,有三月未见。 于雪浓跟陆时雍在西府的时候有过亲密接触,甫的两人在密闭空间,有一种淡淡的尴尬在蔓延。 陆时雍倒是眉眼含笑,不错眼的盯着于小姐。 视线太过炽热,于雪浓想装作无事发生都不行。 最后还是她先破功,黑亮的眼眸抬眼瞧着对面散漫坐着的青年。 青年修长的手指牵着她的,认真把玩。 好几次于雪浓想把手指抽回来,都会被他重新抓回去。 她和他在一块,更多的时候是她来妥协。 这次也不例外,反正他只是拉着自己的手,就当自己跟一只大狗狗牵牵手。 陆时雍温和道:“你苏颂的身份应该暴露,你礼部的位置应当没有了。于小姐的身份应该在小范围内被人知道,他们应该商量到底是保下你还是彻底抹除你的身份。” 于雪浓心下还算平和,她的伪装并不算好,许庭策本就心细如尘,他能够联想到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陆时雍突然用力一拽,于雪浓一个不察,便跌落在他怀里。 七月末尾,正是暑气正盛之时,两人俱是年轻人,火力正旺。 年轻的身体甫的一贴近,两人俱是一愣。 于雪浓甚至紧张的手啊脚的都不知道如何放,陆时雍像一个偷到腥的小狐狸,眼睫弯弯,甚至头都靠到于雪浓的颈弯处。 双手自然还在于小姐的腰侧,陆时雍挑挑眉,“你清减了不少。” 整日被喂软骨散,吃饭没胃口,每日吃几口就饱,能不瘦吗? 他瞧见于小姐脸上深深地疲倦之色,看来这段日子她不好过。 他知道她心软,其实她有机会联系她在京城布下的暗桩。 但势必会造成他与许庭策正面意义上的交锋。 哪怕许庭策伤害她,她依旧选择维护他,在她的底线范围之内。 陆时雍有时都忍不住想,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好像什么事她都能容忍,接受。 马车停在城外的一幢普通农家小院里。 陆时雍先下马车,站在外头,主动伸出手来,恰好晨曦一缕微光打来,衬得陆时雍丰神俊朗,俊美不凡。 她晕晕乎乎的递出手,在陆时雍的巧劲下,下了马车。 “城里自然是引君入瓮,我们先在此处歇息几日再做打算。” 于雪浓一边听着陆时雍细致的解释,她一边打量这间小楼的陈设。 不算奢华,但绝对的舒适。 与朴素的院外大相径庭。 对于陆时雍的手笔,于雪浓向来不多问。 她不会太过热切地过问陆时雍的事。 身体内的软骨散没有根除干净,她受不得累,才多大一会的功夫,她整个人疲倦异常。 陆时雍直接拦腰将她抱起,放在二楼临窗的房间。 这里应该很早有人进行打理,被子被晒得蓬松软糯。 于雪浓感觉自己好像陷入棉花里。 她不自觉地用脸颊蹭蹭被子,好似一只温驯的猫咪。 陆时雍用手背蹭蹭她的脸,然后替她贴心的将被子盖好。 “你在这里小睡片刻,等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唤你。” 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放松,她直接昏睡过去。 陆时雍下楼,他最忠实的人马适时出现。 自然也有他京城安插的暗桩。 他们开始逐一向他汇报工作。 陆时雍认真听完每个人的讲话,适时抛出自己的疑惑,让他们进行更深刻的阐述。 陆时雍让京城的暗桩盯紧皇宫和宰相府的动向,朝中的传闻无论多离谱的均一字不差的报来。 “西府带过来的人马,则继续潜伏。” 李胜抱拳应下。 最后陆时雍决定还是自己亲自走一趟,有些细节他还是自己看上一眼更放心。 陆时雍的提议刚出,他手下的人悉数反对。 但陆时雍力排众议,最后跟着暗桩回到城墙之内。 他穿着一身洗的花白,还有些许补丁的澜衫,一头乌黑的头发高束,用一柄木簪固定。 全然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年轻书生。 若是于雪浓瞧见,估计又会骂他就喜欢装书生。 其实本人一肚子坏水。 陆时雍走在久违地京城街道,街上熙熙攘攘地叫卖声络绎不绝,他好久没和于小姐一同游街。 等所有事情结束,他俩便一道打马游街,好不快活。 他在东来顺酒楼要了三杯碧螺春,顺便在上头点了三下。 小二和他对了对暗号,一切能够对上。 小二态度瞬间恭敬起来,引他到不对外开放的三楼坐下。 当他快喝完第三杯碧螺春的时候,申鹤行姗姗来迟。 申鹤行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坐在他对面。 “你胆子也太大了,整个京城风雨欲来,你还敢出现。” 申鹤行灌了一大口凉茶,“前路晦暗不明,明允应当小心才是。” “现在党争异常激烈,高太后必然刻意操纵,许相虽不反对,但私下默认为支持态度。何况你想要护着的于大人的女儿,他们不打算放过。” 陆时雍拨弄一番棋局,“她我保定了。” “她把她父亲藏下的可调用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给我了。” 申鹤行颇为激动,“于大人身死之后,高太后一直在找那块令牌,没想到在她手里。” 申鹤行摸着胡须,“有兵权在手,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名头嘛,自然好找,你且等老夫的消息。” 第106章 找个名头 等李胜跟他点头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危险,他才用自己手中的长剑撑着地面。 于雪浓吃了一粒缓解软骨散的药丸,身体机能恢复了些。 她伸手搀扶住陆时雍,眉宇间带着些许倦色,“你还好?” 陆时雍将于小姐散落在脸颊的发轻轻替她别在耳后,眉眼间全是笑意,“不受点伤怎么能【请君入瓮】。” 于雪浓瞬间想要放手,不搭理陆时雍。 陆时雍眼明手快的揽着于雪浓,将她带上一辆普通的马车。 她的身份定然暴露了,不过他也压根没把宝押在于小姐身上,他从一开始就只是让于小姐玩玩。 只要是于小姐愿意做的事,他都能满足。 她想去官场看看,他便送她去。 她想要查于大人身死真相,他便陪她。 其实于大人身死的真相是什么,他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告诉她了。 只是她心有执念,想自己一探究竟。 坐在马车里的两人,有三月未见。 于雪浓跟陆时雍在西府的时候有过亲密接触,甫的两人在密闭空间,有一种淡淡的尴尬在蔓延。 陆时雍倒是眉眼含笑,不错眼的盯着于小姐。 视线太过炽热,于雪浓想装作无事发生都不行。 最后还是她先破功,黑亮的眼眸抬眼瞧着对面散漫坐着的青年。 青年修长的手指牵着她的,认真把玩。 好几次于雪浓想把手指抽回来,都会被他重新抓回去。 她和他在一块,更多的时候是她来妥协。 这次也不例外,反正他只是拉着自己的手,就当自己跟一只大狗狗牵牵手。 陆时雍温和道:“你苏颂的身份应该暴露,你礼部的位置应当没有了。于小姐的身份应该在小范围内被人知道,他们应该商量到底是保下你还是彻底抹除你的身份。” 于雪浓心下还算平和,她的伪装并不算好,许庭策本就心细如尘,他能够联想到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陆时雍突然用力一拽,于雪浓一个不察,便跌落在他怀里。 七月末尾,正是暑气正盛之时,两人俱是年轻人,火力正旺。 年轻的身体甫的一贴近,两人俱是一愣。 于雪浓甚至紧张的手啊脚的都不知道如何放,陆时雍像一个偷到腥的小狐狸,眼睫弯弯,甚至头都靠到于雪浓的颈弯处。 双手自然还在于小姐的腰侧,陆时雍挑挑眉,“你清减了不少。” 整日被喂软骨散,吃饭没胃口,每日吃几口就饱,能不瘦吗? 他瞧见于小姐脸上深深地疲倦之色,看来这段日子她不好过。 他知道她心软,其实她有机会联系她在京城布下的暗桩。 但势必会造成他与许庭策正面意义上的交锋。 哪怕许庭策伤害她,她依旧选择维护他,在她的底线范围之内。 陆时雍有时都忍不住想,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好像什么事她都能容忍,接受。 马车停在城外的一幢普通农家小院里。 陆时雍先下马车,站在外头,主动伸出手来,恰好晨曦一缕微光打来,衬得陆时雍丰神俊朗,俊美不凡。 她晕晕乎乎的递出手,在陆时雍的巧劲下,下了马车。 “城里自然是引君入瓮,我们先在此处歇息几日再做打算。” 于雪浓一边听着陆时雍细致的解释,她一边打量这间小楼的陈设。 不算奢华,但绝对的舒适。 与朴素的院外大相径庭。 对于陆时雍的手笔,于雪浓向来不多问。 她不会太过热切地过问陆时雍的事。 身体内的软骨散没有根除干净,她受不得累,才多大一会的功夫,她整个人疲倦异常。 陆时雍直接拦腰将她抱起,放在二楼临窗的房间。 这里应该很早有人进行打理,被子被晒得蓬松软糯。 于雪浓感觉自己好像陷入棉花里。 她不自觉地用脸颊蹭蹭被子,好似一只温驯的猫咪。 陆时雍用手背蹭蹭她的脸,然后替她贴心的将被子盖好。 “你在这里小睡片刻,等吃饭的时候,我再来唤你。” 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放松,她直接昏睡过去。 陆时雍下楼,他最忠实的人马适时出现。 自然也有他京城安插的暗桩。 他们开始逐一向他汇报工作。 陆时雍认真听完每个人的讲话,适时抛出自己的疑惑,让他们进行更深刻的阐述。 陆时雍让京城的暗桩盯紧皇宫和宰相府的动向,朝中的传闻无论多离谱的均一字不差的报来。 “西府带过来的人马,则继续潜伏。” 李胜抱拳应下。 最后陆时雍决定还是自己亲自走一趟,有些细节他还是自己看上一眼更放心。 陆时雍的提议刚出,他手下的人悉数反对。 但陆时雍力排众议,最后跟着暗桩回到城墙之内。 他穿着一身洗的花白,还有些许补丁的澜衫,一头乌黑的头发高束,用一柄木簪固定。 全然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年轻书生。 若是于雪浓瞧见,估计又会骂他就喜欢装书生。 其实本人一肚子坏水。 陆时雍走在久违地京城街道,街上熙熙攘攘地叫卖声络绎不绝,他好久没和于小姐一同游街。 等所有事情结束,他俩便一道打马游街,好不快活。 他在东来顺酒楼要了三杯碧螺春,顺便在上头点了三下。 小二和他对了对暗号,一切能够对上。 小二态度瞬间恭敬起来,引他到不对外开放的三楼坐下。 当他快喝完第三杯碧螺春的时候,申鹤行姗姗来迟。 申鹤行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坐在他对面。 “你胆子也太大了,整个京城风雨欲来,你还敢出现。” 申鹤行灌了一大口凉茶,“前路晦暗不明,明允应当小心才是。” “现在党争异常激烈,高太后必然刻意操纵,许相虽不反对,但私下默认为支持态度。何况你想要护着的于大人的女儿,他们不打算放过。” 陆时雍拨弄一番棋局,“她我保定了。” “她把她父亲藏下的可调用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给我了。” 申鹤行颇为激动,“于大人身死之后,高太后一直在找那块令牌,没想到在她手里。” 申鹤行摸着胡须,“有兵权在手,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名头嘛,自然好找,你且等老夫的消息。” 第107章 晚生陆时雍见过许相 无论是于大人还是于小姐他们的嘴都很严。 当年官场很多人以为先帝给于大人可调动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为谣传。 毕竟当年可是将于大人府上翻个底朝天,愣是没有发现任何令牌的踪迹。 至于令牌好似凭空消失。 当年高太后不是没打过于大人亲自酿造的那一堆酒的主意。 毕竟就那块没去搜过。 但许相却保了下来,说这一堆酒是他看着于大人酿造的,他也伸手帮过忙。 许相还记得当年于大人弯着腰,笑得一脸质朴,说等两个小娃娃成亲的时候打开。 总归是他对不起人家,他不想最后一点美好地记忆被抹杀。 谁知于大人还留了个心眼,将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当初于府女儿红被砸,他就应该想到这件事。 是他的儿子,许庭策说,下人打扫时不小心弄坏的,他顺便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当时他还有些愣住了,他们家和于家最后的牵绊也消失了。 他的儿子娶了郡主,于小姐早就销声匿迹。 死守着这段记忆确实没有意义。 许相也释怀了。 而今他的儿子却跪在高太后下首处,揭露苏颂的真面目。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苏颂是于小姐。 他现在是越来越不理解他的这个儿子。 好不容易挨到商谈结束,父子俩一进宰相府,许相径直给了许庭策一个耳光。 许庭策生受了,许相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跟我到书房来。” 进了书房,许相喝道:“你给我跪下。” 许庭策展袍跪地。 “郡主之事是不是你做的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苏颂就是于家姑娘。” 当初他就觉得奇怪,西府回来再一次性弄了位梁氏女跟郡主对打,很长时间家里头都弄得乌烟瘴气。 他这大儿子做事一向平和中正,但第一次鲜明的展现自己的好恶。 他一般不管儿子的房中事,毕竟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等后来想要插手的时候,两位梁氏女直接对上,弄出一个巨大丑闻。 一死一伤。 最后他不得不出面,花了一些功夫才将事情平息。结果还没安分几日,又弄个于小姐出来。 他们家对于家还是有愧疚的,许相问他何时发现于小姐。 “他曾派人去苏州查了一个叫做魏雪娘的人,才一点一点查出来的。” 许相听得有些糊涂了,怎么又冒出一个魏雪娘的人。 许庭策不得不一点一点解释来龙去脉。 许相抚了抚胡须,脸上瞧不出情绪。 很显然他的这个儿子还未能放下于家那位姑娘。 儿女都是前世的孽债,许相问道:“于家的女儿你藏在哪了,也不把她带回来。她在怎么着也是于大人的女儿,你不可如此慢待,让你母亲同你一道去把人请回来。” 许庭策不为所动。 许相觉得有些奇怪,突然想起于家那位姑娘跟陆家那位桀骜不驯的孙辈走的很近。 “感情的事情,仲豫不可强求,落井下石,也非君子所为。” 许相大概猜出整个事情的轮廓,他希望他的儿子不要因为感情的事蒙蔽双眼,变成嫉妒狭隘的凡俗男子。 许庭策半垂着眼睛,许相也不知道他这位好大儿在想什么。 孩子大了,便有自己的主意。 “至于你跟高太后的筹谋,我还是那句话,我并不赞同,但我也不会阻止。我既然知道她是于大人的女儿还活在世上,我便不会置之不理。” 过了一会许相又说:“既然于家那位姑娘不在心悦于你,你便成全她。到时候给你在择一门好人家的女儿。” 许庭策一反常态的拒绝,“我与雪娘的婚事并未作罢,她依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甚至在他心底默默补充一句:纵使我不要她,她也不能从我身边离开,哪怕是死最后也得以许庭策之妻的名头下葬。 许相见跟他这个大儿说不明白,挥挥手让他退下。 一直以来他就是修史的史官,他并不热衷权力的斗争。 他是莫名其妙被抬上这个位置,当上旧党魁首。 等许庭策走后,他招来自己的得力手下。 让他查查于家那姑娘和陆家小子的下落。 虽然高太后那边也会派人,但自己这边是带着善意的,万一出了事,他还能维护一二。 东来顺酒楼第三层,申鹤行听完陆时雍告诉他手里有可调动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那道士飞拂尘也不挥了,穿上鞋子跑得飞快。 他们新党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这几年一直被旧党人压着,难受的要死。 害得他被迫修道,修生养性。 不过修了这些年,确实他也修出些门道。 心态比年轻时候平和不少。 到底还是先帝心向新党,支持变法,临死之前赐下令牌。 兵权在手,说话就可以硬气。 加上高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牝鸡司晨。 该退回她的后宫。 他得联合新党核心人士,好好跟旧党的人斗上一斗。 让他们出让朝堂之上的位置,新法停滞的这几年,朝廷以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银钱,想办什么事都会办不了。 官员没有饷银发放,朝堂之上的高官自然不在乎这点微薄的俸禄,但许多底层的官吏可都指着这点饷银养家糊口。 缺钱啊!大梁朝从上到下都缺钱。 唯有变法才是大梁朝的出路。 陆时雍静静地饮完最后一杯茶,起身离去。 上次回来的匆忙,他还未去陆家在京城置下的宅院。 当年他也是在京城长大,跟着祖父。 不过他被批了命格,三十岁之前不得出仕,不然家族倾灭。 祖父虽然不信这个,但拗不过其他人的意思,这些年他都甚少出去,常年一人呆在家中,看书,习字,作画。 唯一一次出去倒是去于家作客,那是他第一次遇见于小姐,结果是她喝醉酒认错人,把她当做她的情郎。 想到于小姐他的内心都柔软了。 他站在京城陆府的门口,当年祖父被贬出京城,这里的宅子就没人住一直荒芜着。 只是门头出现一辆马车,他懒得伪装直接过去。 “晚生陆时雍见过许相。” 第107章 晚生陆时雍见过许相 无论是于大人还是于小姐他们的嘴都很严。 当年官场很多人以为先帝给于大人可调动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为谣传。 毕竟当年可是将于大人府上翻个底朝天,愣是没有发现任何令牌的踪迹。 至于令牌好似凭空消失。 当年高太后不是没打过于大人亲自酿造的那一堆酒的主意。 毕竟就那块没去搜过。 但许相却保了下来,说这一堆酒是他看着于大人酿造的,他也伸手帮过忙。 许相还记得当年于大人弯着腰,笑得一脸质朴,说等两个小娃娃成亲的时候打开。 总归是他对不起人家,他不想最后一点美好地记忆被抹杀。 谁知于大人还留了个心眼,将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当初于府女儿红被砸,他就应该想到这件事。 是他的儿子,许庭策说,下人打扫时不小心弄坏的,他顺便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当时他还有些愣住了,他们家和于家最后的牵绊也消失了。 他的儿子娶了郡主,于小姐早就销声匿迹。 死守着这段记忆确实没有意义。 许相也释怀了。 而今他的儿子却跪在高太后下首处,揭露苏颂的真面目。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苏颂是于小姐。 他现在是越来越不理解他的这个儿子。 好不容易挨到商谈结束,父子俩一进宰相府,许相径直给了许庭策一个耳光。 许庭策生受了,许相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跟我到书房来。” 进了书房,许相喝道:“你给我跪下。” 许庭策展袍跪地。 “郡主之事是不是你做的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苏颂就是于家姑娘。” 当初他就觉得奇怪,西府回来再一次性弄了位梁氏女跟郡主对打,很长时间家里头都弄得乌烟瘴气。 他这大儿子做事一向平和中正,但第一次鲜明的展现自己的好恶。 他一般不管儿子的房中事,毕竟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等后来想要插手的时候,两位梁氏女直接对上,弄出一个巨大丑闻。 一死一伤。 最后他不得不出面,花了一些功夫才将事情平息。结果还没安分几日,又弄个于小姐出来。 他们家对于家还是有愧疚的,许相问他何时发现于小姐。 “他曾派人去苏州查了一个叫做魏雪娘的人,才一点一点查出来的。” 许相听得有些糊涂了,怎么又冒出一个魏雪娘的人。 许庭策不得不一点一点解释来龙去脉。 许相抚了抚胡须,脸上瞧不出情绪。 很显然他的这个儿子还未能放下于家那位姑娘。 儿女都是前世的孽债,许相问道:“于家的女儿你藏在哪了,也不把她带回来。她在怎么着也是于大人的女儿,你不可如此慢待,让你母亲同你一道去把人请回来。” 许庭策不为所动。 许相觉得有些奇怪,突然想起于家那位姑娘跟陆家那位桀骜不驯的孙辈走的很近。 “感情的事情,仲豫不可强求,落井下石,也非君子所为。” 许相大概猜出整个事情的轮廓,他希望他的儿子不要因为感情的事蒙蔽双眼,变成嫉妒狭隘的凡俗男子。 许庭策半垂着眼睛,许相也不知道他这位好大儿在想什么。 孩子大了,便有自己的主意。 “至于你跟高太后的筹谋,我还是那句话,我并不赞同,但我也不会阻止。我既然知道她是于大人的女儿还活在世上,我便不会置之不理。” 过了一会许相又说:“既然于家那位姑娘不在心悦于你,你便成全她。到时候给你在择一门好人家的女儿。” 许庭策一反常态的拒绝,“我与雪娘的婚事并未作罢,她依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甚至在他心底默默补充一句:纵使我不要她,她也不能从我身边离开,哪怕是死最后也得以许庭策之妻的名头下葬。 许相见跟他这个大儿说不明白,挥挥手让他退下。 一直以来他就是修史的史官,他并不热衷权力的斗争。 他是莫名其妙被抬上这个位置,当上旧党魁首。 等许庭策走后,他招来自己的得力手下。 让他查查于家那姑娘和陆家小子的下落。 虽然高太后那边也会派人,但自己这边是带着善意的,万一出了事,他还能维护一二。 东来顺酒楼第三层,申鹤行听完陆时雍告诉他手里有可调动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那道士飞拂尘也不挥了,穿上鞋子跑得飞快。 他们新党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这几年一直被旧党人压着,难受的要死。 害得他被迫修道,修生养性。 不过修了这些年,确实他也修出些门道。 心态比年轻时候平和不少。 到底还是先帝心向新党,支持变法,临死之前赐下令牌。 兵权在手,说话就可以硬气。 加上高太后把持朝政多年,牝鸡司晨。 该退回她的后宫。 他得联合新党核心人士,好好跟旧党的人斗上一斗。 让他们出让朝堂之上的位置,新法停滞的这几年,朝廷以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银钱,想办什么事都会办不了。 官员没有饷银发放,朝堂之上的高官自然不在乎这点微薄的俸禄,但许多底层的官吏可都指着这点饷银养家糊口。 缺钱啊!大梁朝从上到下都缺钱。 唯有变法才是大梁朝的出路。 陆时雍静静地饮完最后一杯茶,起身离去。 上次回来的匆忙,他还未去陆家在京城置下的宅院。 当年他也是在京城长大,跟着祖父。 不过他被批了命格,三十岁之前不得出仕,不然家族倾灭。 祖父虽然不信这个,但拗不过其他人的意思,这些年他都甚少出去,常年一人呆在家中,看书,习字,作画。 唯一一次出去倒是去于家作客,那是他第一次遇见于小姐,结果是她喝醉酒认错人,把她当做她的情郎。 想到于小姐他的内心都柔软了。 他站在京城陆府的门口,当年祖父被贬出京城,这里的宅子就没人住一直荒芜着。 只是门头出现一辆马车,他懒得伪装直接过去。 “晚生陆时雍见过许相。” 第108章 他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是一个好的政客 许相和陆老大人以前算得上同年,许相是出了名了才惊绝艳的大才子,少年登科,一日看尽长安花。好不得意。 陆老大人相比则暗淡许多,仅为进士出身。他能坐上户部尚书之位,与他多年勤勤恳恳,处事方正分不开关系。 那时许相还不过是翰林院修史的小官,陆老尚书则跟在主持变法的王大人身后,做点小事。 其实那时开始就展现端倪,陆老尚书字里行间展现对王大人的崇拜,变革始于王大人,他一定要做变革最忠实的跟随者。 那时许相则对比成中正态度,若是不费百姓一分一厘,增加国库收入,自然是好的。 但他在一次回乡祭祖的路上,看见那些新党人士,逼迫百姓借贷,借贷的利钱跟高利贷息钱一样。无非就是从民间转移到官府。 官府成了催贷人。 打砸还不起贷款的百姓屋子,逼人卖身为奴。 这跟地痞恶霸又有何区别。 当年他祭完祖之后,便上疏朝堂,恳请废除新法。 压根没有实现当初承诺的,不费百姓一分一厘,增加国库收入。 底层官吏为了政绩,做了恶霸伥鬼。 他的奏疏一出,瞬间朝野震惊。 王大人不得不派人出去查探基层执法存在违规之处。 后来王大人和皇帝还有些新党核心人物去商量,原本满怀希冀以为会整治这帮欺压百姓的恶官吏。 谁知谈完之后,原本勃然大怒的皇帝陛下改了口风。 说新法执行期间难免会存在急功近利,整改一下就行。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自己因为这封奏疏的缘故,基本上十年未曾升迁一步。 他的同年,也就是样样不如他的陆老尚书则因靠着王大人平步青云,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反观自己则仍旧是一名小小的修史官,少年登科的意气早就消失在可吞噬一切的官场中。 他不是圣人,他也会有失落,但他多年修史还是锻炼出平常心。 许相收回自己的思绪,坐在马车里看着弯腰跟自己行礼的年轻人。 他当真有几分他祖父年轻时的模样。 不是说皮相而是风骨。 许相下了马车,一双枯瘦地手将他搀扶起来。 “一别经年,小友别来无恙。” 陆时雍笑了笑,“雍自是还好,大人倒是愈发清癯,当真要保重身体。” 许相哈哈大笑。 他牵着陆时雍的手走进这座荒废的宅院。 抛开立场而言,他和他的祖父也曾相谈甚欢,把臂同游。 只是时不我待,故人斯人已矣,他也垂垂老矣,再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打马游街的少年郎。 这段日子朝堂之上搅弄的风云,很多都出自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手笔。 后生可畏。 许相原本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但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立场不同。 当年他不赞同高太后的做法,行事太过锋锐,不留余地。 当年陆老尚书可是继王大人之后锐意改革新法的第一人,直接拿掉人的魁首,新党之人自然反扑。 整个大梁朝陷入空前的内斗之中,直至现在都没有任何缓解的意思。 许相看着陆时雍,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如高太后死捏着权力不肯放手。 他们之间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古今多少事,谈笑中。” 许相和陆时雍相视一笑。 “阿翁,我能承诺的只是尽可能的降低给百姓带来的伤害,大梁朝现在什么样,阿翁您也清楚,到了不得不变革的时候。”陆时雍弯腰对着许相行礼。 这五六年他坐上宰辅的位置,才知道哀明生之多艰,国库多么空虚,收税收狠了百姓又受不了。 难啊! 他在这个位置他才知道有多难。 而今整个朝堂党争更趋激烈,只要新党之人提出的,旧党人就反对,反之亦然。 若是在争斗下去,西夏人并未打来,自己内部先沦陷。 许相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陆老尚书亲自教授的陆时雍,目前是新党真正意义的魁首。 他还是江东陆氏最年轻的家主。 无论是能力还是家世,目前的朝堂没有人能阻碍他。 何况他手里还有可号令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 许相吐了一口气,高太后又拿什么底气跟他斗。 最后无奈摇摇头,先帝在世之时虽迫于无奈叫停部分新法,那是他毕生的政治追求,最后还是不甘心啊!临死前给新党之人留了一条退路。 将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给了于大人,他是大梁朝战无不胜的战神,是陆老尚书最锋锐的刀锋,是新党执政者的基石。 许相望着眼前满目的衰草。 最后先帝还是选了新党。 近一年许相总感觉疲惫,新旧两档之间很多摩擦,在他看来都没必要发生。 但所有的事情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发生了。 他每日都忙着安抚各部。 他也年纪大了,也该上书乞骸骨,请求回乡养老。 也许他终其一生,他不算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宰辅,但作为一名史官,他是够格的。 没有人知道这位老者跟陆时雍在这荒芜的京城的陆氏府邸聊了多久,最后又聊到什么地步。 只知道没多久,一向平和中正的许相突然上书乞骸骨还乡。 一时朝野惊叹,高太后甚至从帘后走出,询问她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他不满,要弃孤儿寡母于不顾。 高太后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之后,又匆匆折返回帘后,针对许相递上来乞骸骨的折子直接予以驳斥。 旧党之人亦是轮番劝说,现如今大梁看着光鲜,内里早已千疮百孔。许相您要弃这样的国家而去吗? 最好朝堂之上也吵吵嚷嚷。 独坐在高处的少年天子赵桓,则并未表态。 最后迫于高太后的压力,也附和着出言挽留。 毕竟许相虽然没有帮过他,但也没有对他使绊子。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弥合过他和高太后的关系。 只是他跟高太后的矛盾太过尖锐,没有人可以调和。 许相他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是一个好的政客。 第108章 他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是一个好的政客 许相和陆老大人以前算得上同年,许相是出了名了才惊绝艳的大才子,少年登科,一日看尽长安花。好不得意。 陆老大人相比则暗淡许多,仅为进士出身。他能坐上户部尚书之位,与他多年勤勤恳恳,处事方正分不开关系。 那时许相还不过是翰林院修史的小官,陆老尚书则跟在主持变法的王大人身后,做点小事。 其实那时开始就展现端倪,陆老尚书字里行间展现对王大人的崇拜,变革始于王大人,他一定要做变革最忠实的跟随者。 那时许相则对比成中正态度,若是不费百姓一分一厘,增加国库收入,自然是好的。 但他在一次回乡祭祖的路上,看见那些新党人士,逼迫百姓借贷,借贷的利钱跟高利贷息钱一样。无非就是从民间转移到官府。 官府成了催贷人。 打砸还不起贷款的百姓屋子,逼人卖身为奴。 这跟地痞恶霸又有何区别。 当年他祭完祖之后,便上疏朝堂,恳请废除新法。 压根没有实现当初承诺的,不费百姓一分一厘,增加国库收入。 底层官吏为了政绩,做了恶霸伥鬼。 他的奏疏一出,瞬间朝野震惊。 王大人不得不派人出去查探基层执法存在违规之处。 后来王大人和皇帝还有些新党核心人物去商量,原本满怀希冀以为会整治这帮欺压百姓的恶官吏。 谁知谈完之后,原本勃然大怒的皇帝陛下改了口风。 说新法执行期间难免会存在急功近利,整改一下就行。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自己因为这封奏疏的缘故,基本上十年未曾升迁一步。 他的同年,也就是样样不如他的陆老尚书则因靠着王大人平步青云,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反观自己则仍旧是一名小小的修史官,少年登科的意气早就消失在可吞噬一切的官场中。 他不是圣人,他也会有失落,但他多年修史还是锻炼出平常心。 许相收回自己的思绪,坐在马车里看着弯腰跟自己行礼的年轻人。 他当真有几分他祖父年轻时的模样。 不是说皮相而是风骨。 许相下了马车,一双枯瘦地手将他搀扶起来。 “一别经年,小友别来无恙。” 陆时雍笑了笑,“雍自是还好,大人倒是愈发清癯,当真要保重身体。” 许相哈哈大笑。 他牵着陆时雍的手走进这座荒废的宅院。 抛开立场而言,他和他的祖父也曾相谈甚欢,把臂同游。 只是时不我待,故人斯人已矣,他也垂垂老矣,再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打马游街的少年郎。 这段日子朝堂之上搅弄的风云,很多都出自眼前这位年轻人的手笔。 后生可畏。 许相原本心里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但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立场不同。 当年他不赞同高太后的做法,行事太过锋锐,不留余地。 当年陆老尚书可是继王大人之后锐意改革新法的第一人,直接拿掉人的魁首,新党之人自然反扑。 整个大梁朝陷入空前的内斗之中,直至现在都没有任何缓解的意思。 许相看着陆时雍,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如高太后死捏着权力不肯放手。 他们之间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古今多少事,谈笑中。” 许相和陆时雍相视一笑。 “阿翁,我能承诺的只是尽可能的降低给百姓带来的伤害,大梁朝现在什么样,阿翁您也清楚,到了不得不变革的时候。”陆时雍弯腰对着许相行礼。 这五六年他坐上宰辅的位置,才知道哀明生之多艰,国库多么空虚,收税收狠了百姓又受不了。 难啊! 他在这个位置他才知道有多难。 而今整个朝堂党争更趋激烈,只要新党之人提出的,旧党人就反对,反之亦然。 若是在争斗下去,西夏人并未打来,自己内部先沦陷。 许相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陆老尚书亲自教授的陆时雍,目前是新党真正意义的魁首。 他还是江东陆氏最年轻的家主。 无论是能力还是家世,目前的朝堂没有人能阻碍他。 何况他手里还有可号令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 许相吐了一口气,高太后又拿什么底气跟他斗。 最后无奈摇摇头,先帝在世之时虽迫于无奈叫停部分新法,那是他毕生的政治追求,最后还是不甘心啊!临死前给新党之人留了一条退路。 将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给了于大人,他是大梁朝战无不胜的战神,是陆老尚书最锋锐的刀锋,是新党执政者的基石。 许相望着眼前满目的衰草。 最后先帝还是选了新党。 近一年许相总感觉疲惫,新旧两档之间很多摩擦,在他看来都没必要发生。 但所有的事情都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发生了。 他每日都忙着安抚各部。 他也年纪大了,也该上书乞骸骨,请求回乡养老。 也许他终其一生,他不算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宰辅,但作为一名史官,他是够格的。 没有人知道这位老者跟陆时雍在这荒芜的京城的陆氏府邸聊了多久,最后又聊到什么地步。 只知道没多久,一向平和中正的许相突然上书乞骸骨还乡。 一时朝野惊叹,高太后甚至从帘后走出,询问她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他不满,要弃孤儿寡母于不顾。 高太后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之后,又匆匆折返回帘后,针对许相递上来乞骸骨的折子直接予以驳斥。 旧党之人亦是轮番劝说,现如今大梁看着光鲜,内里早已千疮百孔。许相您要弃这样的国家而去吗? 最好朝堂之上也吵吵嚷嚷。 独坐在高处的少年天子赵桓,则并未表态。 最后迫于高太后的压力,也附和着出言挽留。 毕竟许相虽然没有帮过他,但也没有对他使绊子。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弥合过他和高太后的关系。 只是他跟高太后的矛盾太过尖锐,没有人可以调和。 许相他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是一个好的政客。 第109章 许相退 等结束朝会之后,高太后派人在许相必经地地方派人拦他。 她这般信任他,她给了他充分的信任,放手做他一切想做的事,为何他要放弃宰相之位,乞骸骨? 高太后不理解。 现在的她已经够如履薄冰了,她最信任的人也要弃她而去? “您就非走不可吗?” “臣老迈昏聩,忝居高位于大梁非福也。臣也劝娘娘一句,您不可能垂帘一辈子,该让皇帝接手的就接手,他的年纪不小了,娘娘也该放手了。” 高太后瞬间红了眼眶,“你们都有自己的立场,你就不能想想哀家的难处,你以为哀家愿意去争取抢,去垂这帘子,管政务。” “皇帝不是我亲子,一天到晚别苗头。我这还辅政呢,他便不尊我这嫡母。我若是真交了手里头的权势,皇帝还不知道如何欺压我这空有名头的太后。” 高太后与皇帝的矛盾太深,高太后始终不愿退上这一步。 许相也不在劝,第一次对高太后说非常直白的话:“皇帝始终都要亲政,太后您也不可能垂帘一辈子。现如今您提出退,还能体面着退出去,老臣愿意舍出这张老脸跟皇上要一个承诺。若是您现在不退,今后被人逼着退,怕是样子不好看。” 高太后又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过一时是一时。 动不动拿出先帝出来哭诉。 许相见高太后不吭声,他便知道她是默许了。 许相走近一步,跟高太后低声说:“您既然将皇后生下的嫡子抱养在膝下,您就一直养着,他今后是咱们大梁的储君,老臣乞骸骨之前会上书皇上立他做太子。也算给您今后一个保障。” 高太后用帕子拭泪,低声道:“如此便听许大人的。” 还不满一岁的赵宣,三言两语之间便卷入宫廷之中最为凶险的立储之争。 但这都是后话。 京郊的一户农家 于雪浓睡到天黑才悠悠转醒,等她睁开眼的时候,陆时雍坐在不远处的八仙桌前,捧着一本书读的认真。 “我这睡了多久?”刚刚睡醒地嗓音有些暗哑。 听在陆时雍的耳朵里有些痒。 他见于小姐醒了,随即放下书本,走了过去。 伸手用后背贴了贴她的脸颊。 于雪浓才慢慢醒过神,眼睛含着湿漉漉地水汽与他对望。 陆时雍忍不住倾身,攫住那抹红唇,这是他见到她第一面就想做的事。 于雪浓微微有些讶异,但很快她调整过来。 陆时雍有些不满她的分心,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嘴唇。 于雪浓知道不让他胡闹个够,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何况她也挺想他的,自己跟他也滚过床单,接吻而已,她觉得没什么,加上陆时雍长得也很帅,也不亏。又不是什么不经事的少女,何必压抑自己的天性,全然享受与他的亲吻。 若不是下头有人过来敲门,说晚饭好了,他俩会胡闹到哪一步。 于雪浓半靠在陆时雍的肩膀上,头发也散了下来,衣衫也被半拉开。 都能瞧见里头的小衣。 都是刚开荤不久的小年轻,很容易意乱情迷,擦枪走火。 陆时雍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于小姐的细腰,脸埋在她的颈窝,“笑笑笑,气氛都没了。” 于雪浓若无其事的将小衣拉好,拍掉他还想作乱的爪子。 “折腾了一天,我都饿了。”于雪浓在陆时雍面前忍不住撒娇。 陆时雍替她将衣服拢好,牵起她的手,“那你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把饭餐端上来。” 于雪浓点点头。 果然有陆时雍在,自己果然可以安心做个废物。 什么都不用伸手,他会替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于雪浓突然发现,她还是时候做咸鱼,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小废物。 以前靠她爹,现在又靠陆时雍。 于雪浓狠狠地唾弃自己一下,但父亲的事她不能不查,现在身份暴露,确实有点棘手。 陆时雍将菜品端回来,甚至还有一条热水烫过的手帕。 于雪浓接过去,心里一片熨帖。 等她擦完手,陆时雍这边也将菜摆放好。 于雪浓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 于雪浓瞧了一眼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她都不知道陆时雍在这地界怎么弄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夹了一筷鱼放在嘴里,鱼肉鲜嫩爽滑,也是一整天没吃饭的缘故,于雪浓扒了一口饭。 陆时雍见她恨不得将脑袋埋在碗里,跟小猪吃食一样,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有点心酸。 看来今后他还是不要放任她一个人,他不放心。 他心下又把许庭策恨上一笔。 宰相府 许庭策非常不解,父亲宰相做的好好的,为何突然辞官。 许相则警告许庭策,让他不要掺和,高太后和皇帝之间的事。 至于于家姑娘,你跟她就此作罢,她不会被聘为我们家的儿媳妇。 你跟她缘分浅了,就此作罢,彼此留一个体面。 许庭策第一次违逆父亲,“最开始你们说,她是我今后未来的妻子,这么多年我一直按照对待妻子的态度对待她。而今父亲您却跟我说,我和她缘浅,做不得数。” 许庭策眼底积攒起深沉的郁色,“没有这个道理,我一定会得到她。” 许相直接一个巴掌下去,“你若是还认我这个爹,你就放弃你的计划。我已经跟高太后谈好退路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日子你想拉着高太后做什么。” “大梁朝已经风雨飘摇,你忍心它毁于一旦吗?新旧党争何时是个头啊,新党不退,我们旧党也不退吗?总有一方要服软,我已经老了,修了一辈子史书,到老反而坐上宰相的位置。这些年战战兢兢,夜不能寐,生怕辜负先帝和太后的嘱托。” “既然如此我来退这一步,缓和两党矛盾,弥合皇上与太后之间的间隙。” “国无小事,儿子你念了那么多书,不应该沉溺在儿女情长里头,现在百姓过得苦啊!咱们得斗到什么时候!” 说到后面,许相潸然泪下,大梁朝经不起折腾,当真经不起折腾。 许庭策撩袍跪在许相跟前,他长时间的沉默。 许相也对他这个执拗的儿子,没了脾气,“孽障啊!孩子都是上辈子造的孽!” 第109章 许相退 等结束朝会之后,高太后派人在许相必经地地方派人拦他。 她这般信任他,她给了他充分的信任,放手做他一切想做的事,为何他要放弃宰相之位,乞骸骨? 高太后不理解。 现在的她已经够如履薄冰了,她最信任的人也要弃她而去? “您就非走不可吗?” “臣老迈昏聩,忝居高位于大梁非福也。臣也劝娘娘一句,您不可能垂帘一辈子,该让皇帝接手的就接手,他的年纪不小了,娘娘也该放手了。” 高太后瞬间红了眼眶,“你们都有自己的立场,你就不能想想哀家的难处,你以为哀家愿意去争取抢,去垂这帘子,管政务。” “皇帝不是我亲子,一天到晚别苗头。我这还辅政呢,他便不尊我这嫡母。我若是真交了手里头的权势,皇帝还不知道如何欺压我这空有名头的太后。” 高太后与皇帝的矛盾太深,高太后始终不愿退上这一步。 许相也不在劝,第一次对高太后说非常直白的话:“皇帝始终都要亲政,太后您也不可能垂帘一辈子。现如今您提出退,还能体面着退出去,老臣愿意舍出这张老脸跟皇上要一个承诺。若是您现在不退,今后被人逼着退,怕是样子不好看。” 高太后又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只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过一时是一时。 动不动拿出先帝出来哭诉。 许相见高太后不吭声,他便知道她是默许了。 许相走近一步,跟高太后低声说:“您既然将皇后生下的嫡子抱养在膝下,您就一直养着,他今后是咱们大梁的储君,老臣乞骸骨之前会上书皇上立他做太子。也算给您今后一个保障。” 高太后用帕子拭泪,低声道:“如此便听许大人的。” 还不满一岁的赵宣,三言两语之间便卷入宫廷之中最为凶险的立储之争。 但这都是后话。 京郊的一户农家 于雪浓睡到天黑才悠悠转醒,等她睁开眼的时候,陆时雍坐在不远处的八仙桌前,捧着一本书读的认真。 “我这睡了多久?”刚刚睡醒地嗓音有些暗哑。 听在陆时雍的耳朵里有些痒。 他见于小姐醒了,随即放下书本,走了过去。 伸手用后背贴了贴她的脸颊。 于雪浓才慢慢醒过神,眼睛含着湿漉漉地水汽与他对望。 陆时雍忍不住倾身,攫住那抹红唇,这是他见到她第一面就想做的事。 于雪浓微微有些讶异,但很快她调整过来。 陆时雍有些不满她的分心,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嘴唇。 于雪浓知道不让他胡闹个够,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何况她也挺想他的,自己跟他也滚过床单,接吻而已,她觉得没什么,加上陆时雍长得也很帅,也不亏。又不是什么不经事的少女,何必压抑自己的天性,全然享受与他的亲吻。 若不是下头有人过来敲门,说晚饭好了,他俩会胡闹到哪一步。 于雪浓半靠在陆时雍的肩膀上,头发也散了下来,衣衫也被半拉开。 都能瞧见里头的小衣。 都是刚开荤不久的小年轻,很容易意乱情迷,擦枪走火。 陆时雍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于小姐的细腰,脸埋在她的颈窝,“笑笑笑,气氛都没了。” 于雪浓若无其事的将小衣拉好,拍掉他还想作乱的爪子。 “折腾了一天,我都饿了。”于雪浓在陆时雍面前忍不住撒娇。 陆时雍替她将衣服拢好,牵起她的手,“那你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把饭餐端上来。” 于雪浓点点头。 果然有陆时雍在,自己果然可以安心做个废物。 什么都不用伸手,他会替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于雪浓突然发现,她还是时候做咸鱼,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小废物。 以前靠她爹,现在又靠陆时雍。 于雪浓狠狠地唾弃自己一下,但父亲的事她不能不查,现在身份暴露,确实有点棘手。 陆时雍将菜品端回来,甚至还有一条热水烫过的手帕。 于雪浓接过去,心里一片熨帖。 等她擦完手,陆时雍这边也将菜摆放好。 于雪浓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 于雪浓瞧了一眼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她都不知道陆时雍在这地界怎么弄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夹了一筷鱼放在嘴里,鱼肉鲜嫩爽滑,也是一整天没吃饭的缘故,于雪浓扒了一口饭。 陆时雍见她恨不得将脑袋埋在碗里,跟小猪吃食一样,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有点心酸。 看来今后他还是不要放任她一个人,他不放心。 他心下又把许庭策恨上一笔。 宰相府 许庭策非常不解,父亲宰相做的好好的,为何突然辞官。 许相则警告许庭策,让他不要掺和,高太后和皇帝之间的事。 至于于家姑娘,你跟她就此作罢,她不会被聘为我们家的儿媳妇。 你跟她缘分浅了,就此作罢,彼此留一个体面。 许庭策第一次违逆父亲,“最开始你们说,她是我今后未来的妻子,这么多年我一直按照对待妻子的态度对待她。而今父亲您却跟我说,我和她缘浅,做不得数。” 许庭策眼底积攒起深沉的郁色,“没有这个道理,我一定会得到她。” 许相直接一个巴掌下去,“你若是还认我这个爹,你就放弃你的计划。我已经跟高太后谈好退路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日子你想拉着高太后做什么。” “大梁朝已经风雨飘摇,你忍心它毁于一旦吗?新旧党争何时是个头啊,新党不退,我们旧党也不退吗?总有一方要服软,我已经老了,修了一辈子史书,到老反而坐上宰相的位置。这些年战战兢兢,夜不能寐,生怕辜负先帝和太后的嘱托。” “既然如此我来退这一步,缓和两党矛盾,弥合皇上与太后之间的间隙。” “国无小事,儿子你念了那么多书,不应该沉溺在儿女情长里头,现在百姓过得苦啊!咱们得斗到什么时候!” 说到后面,许相潸然泪下,大梁朝经不起折腾,当真经不起折腾。 许庭策撩袍跪在许相跟前,他长时间的沉默。 许相也对他这个执拗的儿子,没了脾气,“孽障啊!孩子都是上辈子造的孽!” 第110章 揭开厮杀的面纱 慈宁宫里也不太安宁。 高太后暂时被许相安抚住了,但坐下来仔细想想,她又觉得不应该听许相的。 许相这种做法无异于将刀刃递给别人,自己今后的日子统统捏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这不是高太后的风格。 大梁朝又不是没有太后一直辅政的先例。 为何自己不能效仿娥皇后。 皇帝也不是娥皇后的亲子,最后娥皇后不也辅政了一辈子吗? 怎么轮到自己,朝堂之上这群迂腐老顽固就冥顽不灵。 当年娥皇后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俯首帖耳的? 高太后手中的佛珠都快被她绞断了。 许相的急流勇退,倒是让天子赵桓大吃一惊。 他吃不准是不是高太后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招。 他又不是没在高太后手里吃过亏,此番他是相当谨慎。 只是安抚许相,现在朝廷之上少不得您,还得您多劳累劳累。 许相说了一大堆,皇上并未表态,是了,新旧两党之间的矛盾,他与高太后之间的龃龉。 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消弭的。 哪怕他愿意退这一步,他们都下意识的以为对方又在布什么局。 许相只管问心无愧,他与陆时雍做了交易,他可退,但他退的前提是保证高太后安然无恙。 高太后做了再多的事,她也是大梁的太后,地位尊崇。 他要他在皇帝面前替太后斡旋。 许相要斩断他做纯臣的可能,虽然他知道陆家这位小子,打他第一眼瞧过去便知他走的不是什么纯臣的路子。 一直以来他上位所走的路子就颇为邪性,不是为官的正统路子。 虽说他现在没个身份,陆公子陆公子的被人混叫着。 但没人敢小觑了这个年轻人。 一则畏惧他手中的兵权,另一则畏惧他手段的狠辣。 许相大抵还是天真,他们家与高太后之间的旧账不是轻易能抹平的。 由于高太后的缘故,他的祖父声名俱毁。 那可是一生清正,殚精竭虑一辈子,结果落了个客死异乡的结局。 他的生活也被突如其来的风波打破了,他好好的江东陆氏嫡长孙成了身份低贱的军奴。 江东陆氏里头的人,巴不得他们长房倒霉,他倒霉,趁势抢了他的江东陆氏家主之位。 当年他的二叔以他年龄小为由,代为掌家。 这一掌就养刁他的胃口。 他以大哥早死为由,他为何做不得江东陆氏的家主。 他那耳根子软的祖母,哪里又经得起她最喜欢的小儿子的恳求。 大儿子死得太早了,经年的时光磨平了她对她大儿子的思念,甚至现在回忆起来,她竟然不记得她大儿子的脸。 还好她的小儿子还在她的身边,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老了,自然更心疼还在身边的孩子。 陆时雍可以理解,当然现在他有了权势,他原不原谅祖母他们又是另外一码事。 另一侧的许庭策也不甘心。 他这二十三载顺风顺水惯了,突然冒出一个陆时雍,无论从样貌,家世还是才学,有过之而无不及。 京城里头不少人家明里暗里拿他与他相提并论。 何况他们之间还夹杂了于小姐。 许庭策不想放弃,陆时雍也不是善茬。 若说之前两人之间不过是暗涌,现在基本上是明面上的风浪。 许相想退,但他身后所代表的旧党势力并不想退。 高太后也不想退。 因为他们需要选一个新的魁首,带领他们继续与新党斗争。 许相原以为自己的退出会换来,新旧两党彼此各退一步。 谁知却让两党的矛盾更加尖锐,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扯上两党之争,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许相不解,他是文人,他修了一辈子史书,看问题天然带着浪漫主义文人色彩。 他看着他的儿子在党争过程中愈发深陷,带着一群同样欲望灼烈的官员在权力的泥潭里厮杀。 新党那边自打得知先帝托付给于大人的可号令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出现,并且还在陆时雍的手中。 他们便彻底放下心来,他是陆老尚书最得意的孙辈,不止一次说过,他的孙儿会继承他的衣钵。 这半年的时间,他们不是不知道陆公子的手段。 杀世家,剿田产,稳西夏。 哪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是他的手笔。 他有能力但也狠辣。 他暂时还未有官职,但所有人都不敢小觑他。 少年天子赵桓知道陆时雍回京之后。 他的底气瞬间足了。 他开始拿出天子的气度,甚至直接将自己的年号改了,由承平改为绍圣。 继承父亲新政遗志之意。 赵桓的表态基本上等同于他直接与高太后宣战。 甚至他连掩饰都不愿做。 高太后砸了一个杯子,好得很,果然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就是不跟自己一条心。 这段日子赵桓也逐渐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至少高太后砸了一盏茶杯之时。 他还能心平气和给高太后递上一个新的,甚至还劝太后,“母后,仔细伤着手。” 高太后心下大怒,她看着半弯着身子给她请安的天子。 唇角扯上一抹冷笑。 “皇帝现在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哀家自然是讨人嫌弃的老婆子。” 赵桓的腰身弯的更低,“大梁朝以孝治天下,儿子哪敢为难母后。儿子自然是以母后为重。” 高太后想发作,又发作不得。 恨恨地想,让你在猖狂几日。 赵桓对她的态度,让她更为坚决不放弃手中的权力。 她也可以像娥太后一样,临朝听政,母仪天下。 以前在后宫之中,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而今她坐上太后的宝座,又有先帝辅政遗照,她不想退,谁奈她何。 新旧两党双方蓄势待发,都恨不得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整个朝堂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但最近几日的朝堂反而愈加平静,甚至新旧两党寻常的争论都鲜少耳闻。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直到有一件小事一触即发,李善长见苏颂迟迟不归,礼部又没有他的消息。 最后实在找不到苏颂,他凭空的出现又凭空消失。 李善长他是基层官吏,苏颂与于小姐的关系早在高层内部不是秘密。 他无意的操作,揭开这场厮杀的面纱。 第110章 揭开厮杀的面纱 慈宁宫里也不太安宁。 高太后暂时被许相安抚住了,但坐下来仔细想想,她又觉得不应该听许相的。 许相这种做法无异于将刀刃递给别人,自己今后的日子统统捏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这不是高太后的风格。 大梁朝又不是没有太后一直辅政的先例。 为何自己不能效仿娥皇后。 皇帝也不是娥皇后的亲子,最后娥皇后不也辅政了一辈子吗? 怎么轮到自己,朝堂之上这群迂腐老顽固就冥顽不灵。 当年娥皇后是用了什么手段,让他们俯首帖耳的? 高太后手中的佛珠都快被她绞断了。 许相的急流勇退,倒是让天子赵桓大吃一惊。 他吃不准是不是高太后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招。 他又不是没在高太后手里吃过亏,此番他是相当谨慎。 只是安抚许相,现在朝廷之上少不得您,还得您多劳累劳累。 许相说了一大堆,皇上并未表态,是了,新旧两党之间的矛盾,他与高太后之间的龃龉。 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消弭的。 哪怕他愿意退这一步,他们都下意识的以为对方又在布什么局。 许相只管问心无愧,他与陆时雍做了交易,他可退,但他退的前提是保证高太后安然无恙。 高太后做了再多的事,她也是大梁的太后,地位尊崇。 他要他在皇帝面前替太后斡旋。 许相要斩断他做纯臣的可能,虽然他知道陆家这位小子,打他第一眼瞧过去便知他走的不是什么纯臣的路子。 一直以来他上位所走的路子就颇为邪性,不是为官的正统路子。 虽说他现在没个身份,陆公子陆公子的被人混叫着。 但没人敢小觑了这个年轻人。 一则畏惧他手中的兵权,另一则畏惧他手段的狠辣。 许相大抵还是天真,他们家与高太后之间的旧账不是轻易能抹平的。 由于高太后的缘故,他的祖父声名俱毁。 那可是一生清正,殚精竭虑一辈子,结果落了个客死异乡的结局。 他的生活也被突如其来的风波打破了,他好好的江东陆氏嫡长孙成了身份低贱的军奴。 江东陆氏里头的人,巴不得他们长房倒霉,他倒霉,趁势抢了他的江东陆氏家主之位。 当年他的二叔以他年龄小为由,代为掌家。 这一掌就养刁他的胃口。 他以大哥早死为由,他为何做不得江东陆氏的家主。 他那耳根子软的祖母,哪里又经得起她最喜欢的小儿子的恳求。 大儿子死得太早了,经年的时光磨平了她对她大儿子的思念,甚至现在回忆起来,她竟然不记得她大儿子的脸。 还好她的小儿子还在她的身边,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老了,自然更心疼还在身边的孩子。 陆时雍可以理解,当然现在他有了权势,他原不原谅祖母他们又是另外一码事。 另一侧的许庭策也不甘心。 他这二十三载顺风顺水惯了,突然冒出一个陆时雍,无论从样貌,家世还是才学,有过之而无不及。 京城里头不少人家明里暗里拿他与他相提并论。 何况他们之间还夹杂了于小姐。 许庭策不想放弃,陆时雍也不是善茬。 若说之前两人之间不过是暗涌,现在基本上是明面上的风浪。 许相想退,但他身后所代表的旧党势力并不想退。 高太后也不想退。 因为他们需要选一个新的魁首,带领他们继续与新党斗争。 许相原以为自己的退出会换来,新旧两党彼此各退一步。 谁知却让两党的矛盾更加尖锐,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扯上两党之争,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许相不解,他是文人,他修了一辈子史书,看问题天然带着浪漫主义文人色彩。 他看着他的儿子在党争过程中愈发深陷,带着一群同样欲望灼烈的官员在权力的泥潭里厮杀。 新党那边自打得知先帝托付给于大人的可号令二十万青州军的令牌出现,并且还在陆时雍的手中。 他们便彻底放下心来,他是陆老尚书最得意的孙辈,不止一次说过,他的孙儿会继承他的衣钵。 这半年的时间,他们不是不知道陆公子的手段。 杀世家,剿田产,稳西夏。 哪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是他的手笔。 他有能力但也狠辣。 他暂时还未有官职,但所有人都不敢小觑他。 少年天子赵桓知道陆时雍回京之后。 他的底气瞬间足了。 他开始拿出天子的气度,甚至直接将自己的年号改了,由承平改为绍圣。 继承父亲新政遗志之意。 赵桓的表态基本上等同于他直接与高太后宣战。 甚至他连掩饰都不愿做。 高太后砸了一个杯子,好得很,果然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种,就是不跟自己一条心。 这段日子赵桓也逐渐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至少高太后砸了一盏茶杯之时。 他还能心平气和给高太后递上一个新的,甚至还劝太后,“母后,仔细伤着手。” 高太后心下大怒,她看着半弯着身子给她请安的天子。 唇角扯上一抹冷笑。 “皇帝现在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哀家自然是讨人嫌弃的老婆子。” 赵桓的腰身弯的更低,“大梁朝以孝治天下,儿子哪敢为难母后。儿子自然是以母后为重。” 高太后想发作,又发作不得。 恨恨地想,让你在猖狂几日。 赵桓对她的态度,让她更为坚决不放弃手中的权力。 她也可以像娥太后一样,临朝听政,母仪天下。 以前在后宫之中,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而今她坐上太后的宝座,又有先帝辅政遗照,她不想退,谁奈她何。 新旧两党双方蓄势待发,都恨不得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整个朝堂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但最近几日的朝堂反而愈加平静,甚至新旧两党寻常的争论都鲜少耳闻。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直到有一件小事一触即发,李善长见苏颂迟迟不归,礼部又没有他的消息。 最后实在找不到苏颂,他凭空的出现又凭空消失。 李善长他是基层官吏,苏颂与于小姐的关系早在高层内部不是秘密。 他无意的操作,揭开这场厮杀的面纱。 第111章 哀家也来听听 他和陈舟两人作为苏颂此间唯二的好友,而今苏颂人不知去向,他还是大梁朝的官吏,一介官吏失踪,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均无人回应。 陈舟和李善长出离的愤怒,就因为他们是寒门出身,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尤其是陈舟,他本身就是眼睛揉不得沙子,刚直不阿的性子。 好好的大活人,眼皮子底下消失,报上去之后,通通没有了下文。 当初若非苏颂好意收留于他,他便真的要露宿街头。 加上这半年以来,苏颂对他颇为照拂,知道他手中银钱短缺,他与李善长两人倒是变着法子的叫他出去吃。 他跟着他俩蹭吃蹭喝,省下不少银钱。 让他得以有富余的银子托人带回家,奉养老母。 当他托人将银子带回的时候,她还买了几匹京城上好的布匹,让他带回去,说是一点心意。 陈舟赶忙拒绝,但他拗不过苏颂的坚持。 他跟苏颂的相处,他发现苏颂真的好喜欢逛街买东西。 他陪她逛过一次。 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拉。 一个男人如此热衷购物,他平生罕见。 苏颂告诉他,她就享受将银子花出去的快感,这些布匹他买回来也是放在库房生灰。 还不如你拿回去,让老夫人高兴高兴。 李善长也从旁劝说,还告诉他,你可犯不着替他省,他老鼻子有钱。 而今这样的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偌大的朝堂,竟没有一人能说明原委。 他和李善长两人去西坊敲了登门鼓。 登门鼓响,皇帝必须亲自出面。 慈宁宫里头正在逗孙的高太后将孩子递给旁边的嬷嬷,问道:“外头发生了何事?” 慈宁宫里头的大太监禀告:“听说是有两名小官吏敲了登门鼓。” “因为何事敲鼓?” 大太监赶忙跪下,“是平日里根苏颂关系要好的同僚,替他鸣不平。” 高太后转动佛珠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起来。 “这件事不是吩咐你们处理妥当了吗?这两个敲登门鼓的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大太监垂下头,只是不答。 高太后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她唤人过来,替她换上上朝时穿的衣衫。 皇上坐在勤德殿中,望着下头跪着的两位身穿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 天子赵桓叫他们平身,甚至还叫人搬来两把椅子,让他们坐着回话。 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模样。 身为寒门的陈舟,李善长自然感激涕零,他们在这官场上,没个后台,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们,跟士族出身的官吏打交道时,他们无一不是鼻孔瞧人。 而今皇上却对出身寒门的两人和颜悦色。 未曾受过优待的两人心潮澎湃。 赵桓开门见山道:“你们俩敲登门鼓所谓何事?身为朝廷官吏反而学普通百姓的做派,你让京城百姓如何看我们大梁朝的官吏!”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跪下。 李善长善辩,此番他起身回答:“圣上明鉴,若非我和陈舟找不到法子,又何必效仿百姓去敲那登门鼓。只是我那好友苏颂,在礼部好好的,就突然不见了。 我们先后去了刑部,大理寺报案,刚开始无一不是答的好好的,等过了几日之后,无一不是改了口风。让他们莫要探究,一条鲜活的人命,怎可不探究?” 陈舟下意识的补充,“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寒门出身,我们的命就不值刑部和大理寺探查一番?” 赵桓叫他们免礼,他现在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口中玩味的念叨了一声:苏颂。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陆时雍下狱,他悄悄出宫,想去刑部大牢遇见一位心思灵巧,活泼跳脱的年轻人。待他见过陆时雍之后,他想要去找他,他便不见踪迹。 那时他是悄悄出宫,不好意思大肆寻找,他记得他曾说过他名唤:李善长。 他瞧着底下自称李善长的年轻人,跟他遇见的那位哪有半分相似。 看来当时那人应当是猜出自己身份,故意叫另外人的名字搪塞过去。 赵桓心下一窒,但很快他将发散的思绪收回。 他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了,李善长和陈舟两人位基层官吏,苏颂和于雪浓为一人的消息,只是小范围的人员知晓。 他俩在官场上没个引路人,此等辛密之事,也无人跟他俩分说。 他们凭借朋友之间的意气,一次又一次碰壁,但又越挫越勇,最后孤注一掷去敲了象征公平公允的登门鼓。 赵桓心头心潮起伏,若是他能将他俩收归己用。 慢慢培植自己在朝堂之中的势力,他们对友人尚且一腔赤诚,若是对他呢。 他想想便热血沸腾。 赵桓甚至叫来黄锦,给他俩奉上茶点。 他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一位黔首出身的小兵,凭借自身努力一步一步登临高位。结果他却不被世家大族所容,最终落得身死他乡的结局。随着他的身亡,他的儿子也遭人陷害,女儿倒是躲了起来。 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便堙灭在无穷的黑暗之中。 那位侥幸活下来的女儿,摒弃红装,长发高束,扮成儿郎模样。 她倒还争气,榜上有名。 但天不遂人愿,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份,但还是被有心之人发现。 李善长好似窥见真相一角。 他咽了咽口水,如果按照皇上的叙述,那个黔首出身,登临高位的人,便是大梁朝赫赫有名的杀将-于大人。 他的女儿莫非就是化名苏颂的西府士子。 他现在回忆起在西府种种,苏颂身边总会有青州军的身影,纵使她极力遮掩,但她无意识流露出的做派,出现在她身边最微末的赶车人,都有些行伍之气。 那时候许侍郎的种种异常之态,他对她的各种照拂,尤其是启程来京之时,他总是给她安排独自一人的房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许侍郎是跟于小姐是有婚约的。 但他记得陆姓青年跟苏颂走的极近,他是否也知晓他的身份? 当他打算开口之时。 “皇上在商议什么紧急之事,哀家也过来听听。” 第111章 哀家也来听听 他和陈舟两人作为苏颂此间唯二的好友,而今苏颂人不知去向,他还是大梁朝的官吏,一介官吏失踪,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均无人回应。 陈舟和李善长出离的愤怒,就因为他们是寒门出身,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尤其是陈舟,他本身就是眼睛揉不得沙子,刚直不阿的性子。 好好的大活人,眼皮子底下消失,报上去之后,通通没有了下文。 当初若非苏颂好意收留于他,他便真的要露宿街头。 加上这半年以来,苏颂对他颇为照拂,知道他手中银钱短缺,他与李善长两人倒是变着法子的叫他出去吃。 他跟着他俩蹭吃蹭喝,省下不少银钱。 让他得以有富余的银子托人带回家,奉养老母。 当他托人将银子带回的时候,她还买了几匹京城上好的布匹,让他带回去,说是一点心意。 陈舟赶忙拒绝,但他拗不过苏颂的坚持。 他跟苏颂的相处,他发现苏颂真的好喜欢逛街买东西。 他陪她逛过一次。 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拉。 一个男人如此热衷购物,他平生罕见。 苏颂告诉他,她就享受将银子花出去的快感,这些布匹他买回来也是放在库房生灰。 还不如你拿回去,让老夫人高兴高兴。 李善长也从旁劝说,还告诉他,你可犯不着替他省,他老鼻子有钱。 而今这样的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偌大的朝堂,竟没有一人能说明原委。 他和李善长两人去西坊敲了登门鼓。 登门鼓响,皇帝必须亲自出面。 慈宁宫里头正在逗孙的高太后将孩子递给旁边的嬷嬷,问道:“外头发生了何事?” 慈宁宫里头的大太监禀告:“听说是有两名小官吏敲了登门鼓。” “因为何事敲鼓?” 大太监赶忙跪下,“是平日里根苏颂关系要好的同僚,替他鸣不平。” 高太后转动佛珠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起来。 “这件事不是吩咐你们处理妥当了吗?这两个敲登门鼓的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大太监垂下头,只是不答。 高太后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她唤人过来,替她换上上朝时穿的衣衫。 皇上坐在勤德殿中,望着下头跪着的两位身穿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 天子赵桓叫他们平身,甚至还叫人搬来两把椅子,让他们坐着回话。 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模样。 身为寒门的陈舟,李善长自然感激涕零,他们在这官场上,没个后台,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们,跟士族出身的官吏打交道时,他们无一不是鼻孔瞧人。 而今皇上却对出身寒门的两人和颜悦色。 未曾受过优待的两人心潮澎湃。 赵桓开门见山道:“你们俩敲登门鼓所谓何事?身为朝廷官吏反而学普通百姓的做派,你让京城百姓如何看我们大梁朝的官吏!”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跪下。 李善长善辩,此番他起身回答:“圣上明鉴,若非我和陈舟找不到法子,又何必效仿百姓去敲那登门鼓。只是我那好友苏颂,在礼部好好的,就突然不见了。 我们先后去了刑部,大理寺报案,刚开始无一不是答的好好的,等过了几日之后,无一不是改了口风。让他们莫要探究,一条鲜活的人命,怎可不探究?” 陈舟下意识的补充,“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寒门出身,我们的命就不值刑部和大理寺探查一番?” 赵桓叫他们免礼,他现在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口中玩味的念叨了一声:苏颂。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陆时雍下狱,他悄悄出宫,想去刑部大牢遇见一位心思灵巧,活泼跳脱的年轻人。待他见过陆时雍之后,他想要去找他,他便不见踪迹。 那时他是悄悄出宫,不好意思大肆寻找,他记得他曾说过他名唤:李善长。 他瞧着底下自称李善长的年轻人,跟他遇见的那位哪有半分相似。 看来当时那人应当是猜出自己身份,故意叫另外人的名字搪塞过去。 赵桓心下一窒,但很快他将发散的思绪收回。 他大概知道怎么一回事了,李善长和陈舟两人位基层官吏,苏颂和于雪浓为一人的消息,只是小范围的人员知晓。 他俩在官场上没个引路人,此等辛密之事,也无人跟他俩分说。 他们凭借朋友之间的意气,一次又一次碰壁,但又越挫越勇,最后孤注一掷去敲了象征公平公允的登门鼓。 赵桓心头心潮起伏,若是他能将他俩收归己用。 慢慢培植自己在朝堂之中的势力,他们对友人尚且一腔赤诚,若是对他呢。 他想想便热血沸腾。 赵桓甚至叫来黄锦,给他俩奉上茶点。 他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一位黔首出身的小兵,凭借自身努力一步一步登临高位。结果他却不被世家大族所容,最终落得身死他乡的结局。随着他的身亡,他的儿子也遭人陷害,女儿倒是躲了起来。 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便堙灭在无穷的黑暗之中。 那位侥幸活下来的女儿,摒弃红装,长发高束,扮成儿郎模样。 她倒还争气,榜上有名。 但天不遂人愿,无论她如何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份,但还是被有心之人发现。 李善长好似窥见真相一角。 他咽了咽口水,如果按照皇上的叙述,那个黔首出身,登临高位的人,便是大梁朝赫赫有名的杀将-于大人。 他的女儿莫非就是化名苏颂的西府士子。 他现在回忆起在西府种种,苏颂身边总会有青州军的身影,纵使她极力遮掩,但她无意识流露出的做派,出现在她身边最微末的赶车人,都有些行伍之气。 那时候许侍郎的种种异常之态,他对她的各种照拂,尤其是启程来京之时,他总是给她安排独自一人的房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许侍郎是跟于小姐是有婚约的。 但他记得陆姓青年跟苏颂走的极近,他是否也知晓他的身份? 当他打算开口之时。 “皇上在商议什么紧急之事,哀家也过来听听。” 第112章 回京城 赵桓心头闪过一丝不悦,自己的儿子都快一周岁了。 他这嫡母死活不愿退回后宫。 但当着两名小官吏的面,天子赵桓还是要给太后脸面。 赵桓起身给高太后见礼,“儿子不知什么风将您吹过来了。” 李善长和陈舟顺势给高太后见礼。 高太后扫了他俩一眼,不冷不热的叫他俩起身。 既然高太后来了,他俩也不好意思坐下,索性站着回话。 高太后对于他俩的说辞,冷笑一声。 直接摔了一根玉如意,“我瞧你们是太过放肆,刑部和大理寺需要与你们说明情况?苏颂之事,上头的公卿大人早有论断,你们回去。” 高太后想要含糊过去,毕竟里头牵扯到许庭策,现下许相一门心思求退。 旧党里头她信服的人,也便只有许庭策。 所以她必须得保下他。 李善长和陈舟相继跪下,直呼不敢。 高太后的这番话,基本上当着他们的面,打皇上的脸。 赵桓当即不乐意。 “朋友之谊如何不应当问上一句?难不成在太后眼中,什么都要讲求资格,就连人伦之中最亲密的关系,是否也要按照身份,分出个亲疏远近。” 高太后被天子赵桓的话弄得心潮起伏,但仍旧闭口不言。 “若是按照高太后您的意思,当初您应该立陈贵妃之子-秦王殿下为太子。毕竟陈贵妃可是由得父皇宠爱!” 高太后拂袖,“放肆!哀家保举你为太子,而今你登上皇位,你就这般回报哀家的?” 赵桓非常清楚高太后的软肋在哪里,她对陈贵妃可是恨之入骨,父皇差点为了陈贵妃动了废后的心思。 以往赵桓绝对不会拿陈贵妃来刺激高太后,其实她说的不错,若没有她的支持,他一介宫女之子,又有何能力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但高太后实在是专权太过,皇帝的权威如何能够容忍其他人来染指。 李善长和陈舟当即跪下,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隐约知道皇上跟太后关系差强人意,结果他俩当着他们的面都能吵起来。 陆时雍回京这几日,绝大部分时间都陪在于雪浓身边。 她想单独做点事情都找不到机会。 他俩坐在守山寺的一方静亭中,陆时雍亲手给她泡了一杯茶。 “今年新上的雀舌,你来尝尝。” 于雪浓接过去,先是轻嗅片刻,一股茶香弥漫鼻息。 她小心翼翼地饮了一口,过了好一会才道:“好茶。” 陆时雍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两人看着天上的流云,禅院传来些许诵经之声偶尔与掠过天际的鸟鸣相呼应。 映衬着山中岁月长,不觉春已深。 于雪浓笑了笑,陆时雍冰雪聪明,想来早就知道自己的打算。 他一直在等她开口。 罢了,她家的事他又不是什么不知道。 很多事情没有言明,但她大概也是知晓。 她父亲的死,于家的倾覆不过是一介寒门妄图冲破世家桎梏,自然会遭到既得利益者的反扑。 她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人是谁,但旧党之中,谁获利最多,谁的嫌疑最大。 现在她的马甲:苏颂现如今用不得了。 但灰溜溜地离去不是她的风格。 她要走也要体体面面的走,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好似她做了什么亏心事般。 “我许久未曾露面,而我毕竟在礼部挂职,我得回了。” 陆时雍问弦歌知雅意,温文道:“你的身份,新旧两党有些身份的人,基本都知道了。”他抿了抿茶水,缓缓道:“即便如此,你还打算去?” “毕竟我父亲,哥哥身死的真相还未分明。我自是要问他们要一个答复,顺便也验证一下他们给我父亲追封的【中书令】还作不作数。我作为我父亲唯一活着的血亲,他们会如何安置我?” 陆时雍笑了笑,“他们自然会妥善安置于你,同样他们会对你父亲的死,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 于雪浓将杯中茶饮尽,“我该走了。” 陆时雍知道她的坚持,倒也没有阻拦。 “我送你。” 于雪浓坚定的摇摇头,“不必,这个答案我想自己去找。” 陆时雍伸手将她额上是碎发轻轻梳拢,“好,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而我在你身后。” 于雪浓最终还是换上她惯常做男子打扮的衣衫,她甫的出现在状元街的那间小院之时。 李善长和陈舟吓了一跳。 他俩坐在一块,回忆起他们跟苏颂相处的种种,虽说苏颂长得女气了些,但她行事颇为疏阔,加上又是千杯不醉的海量。 怎么看都不会将她与女娇娥联系在一起。 还有今日皇上与太后之间,丝毫不掩饰彼此的恶意。 他俩第一次窥见皇宫大院的辛密事。 陈舟突然想到之前苏颂还拜托过他,找找于大人的卷宗。 他以为他是西府之人,对于大人有几分老乡情谊。 毕竟于大人的青州军曾护西府百姓多日,西府出身的士人感念他自是理所应当。 他那时候也没多想,加上他欠他的人情,他便想着替人将事情办了。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忆起与苏颂相处的点点滴滴。 其实苏颂他隐藏的并非完美无缺,现在反推起来,明明疑点重重,他俩愣是一点都没察觉。 现在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俩还在背地说人家八卦。 一时间有些尴尬。 尤其是陈舟,他没跟李善长走近的时候,他向来自我克制,不会与人深交,背地议论他人的事以前绝对不会发生。 而今他不光跟李善长一块背地议论他人,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陈舟走近,刚想去解释。 他突然想到苏颂就是于大人唯一的女儿,瞬间脸就爆红。 匆匆给她见礼之后,他无意间用的还是对女孩儿的礼数。 又推托刑部那边还有事,忙不迭的跑路。 于雪浓还想跟他再说几句话,人家就好似被鬼追上一般,瞬间跑了个没影。 于雪浓叹了口气,她的身份没被戳破前,她自认为她跟陈舟关系还不错。 现在只因为她是女生的缘故,他就壁纸如蛇蝎,这也太令人难以接受。 最后李善长有些尴尬的出来打圆场,“他人就这样,不然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第112章 回京城 赵桓心头闪过一丝不悦,自己的儿子都快一周岁了。 他这嫡母死活不愿退回后宫。 但当着两名小官吏的面,天子赵桓还是要给太后脸面。 赵桓起身给高太后见礼,“儿子不知什么风将您吹过来了。” 李善长和陈舟顺势给高太后见礼。 高太后扫了他俩一眼,不冷不热的叫他俩起身。 既然高太后来了,他俩也不好意思坐下,索性站着回话。 高太后对于他俩的说辞,冷笑一声。 直接摔了一根玉如意,“我瞧你们是太过放肆,刑部和大理寺需要与你们说明情况?苏颂之事,上头的公卿大人早有论断,你们回去。” 高太后想要含糊过去,毕竟里头牵扯到许庭策,现下许相一门心思求退。 旧党里头她信服的人,也便只有许庭策。 所以她必须得保下他。 李善长和陈舟相继跪下,直呼不敢。 高太后的这番话,基本上当着他们的面,打皇上的脸。 赵桓当即不乐意。 “朋友之谊如何不应当问上一句?难不成在太后眼中,什么都要讲求资格,就连人伦之中最亲密的关系,是否也要按照身份,分出个亲疏远近。” 高太后被天子赵桓的话弄得心潮起伏,但仍旧闭口不言。 “若是按照高太后您的意思,当初您应该立陈贵妃之子-秦王殿下为太子。毕竟陈贵妃可是由得父皇宠爱!” 高太后拂袖,“放肆!哀家保举你为太子,而今你登上皇位,你就这般回报哀家的?” 赵桓非常清楚高太后的软肋在哪里,她对陈贵妃可是恨之入骨,父皇差点为了陈贵妃动了废后的心思。 以往赵桓绝对不会拿陈贵妃来刺激高太后,其实她说的不错,若没有她的支持,他一介宫女之子,又有何能力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但高太后实在是专权太过,皇帝的权威如何能够容忍其他人来染指。 李善长和陈舟当即跪下,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隐约知道皇上跟太后关系差强人意,结果他俩当着他们的面都能吵起来。 陆时雍回京这几日,绝大部分时间都陪在于雪浓身边。 她想单独做点事情都找不到机会。 他俩坐在守山寺的一方静亭中,陆时雍亲手给她泡了一杯茶。 “今年新上的雀舌,你来尝尝。” 于雪浓接过去,先是轻嗅片刻,一股茶香弥漫鼻息。 她小心翼翼地饮了一口,过了好一会才道:“好茶。” 陆时雍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两人看着天上的流云,禅院传来些许诵经之声偶尔与掠过天际的鸟鸣相呼应。 映衬着山中岁月长,不觉春已深。 于雪浓笑了笑,陆时雍冰雪聪明,想来早就知道自己的打算。 他一直在等她开口。 罢了,她家的事他又不是什么不知道。 很多事情没有言明,但她大概也是知晓。 她父亲的死,于家的倾覆不过是一介寒门妄图冲破世家桎梏,自然会遭到既得利益者的反扑。 她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人是谁,但旧党之中,谁获利最多,谁的嫌疑最大。 现在她的马甲:苏颂现如今用不得了。 但灰溜溜地离去不是她的风格。 她要走也要体体面面的走,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好似她做了什么亏心事般。 “我许久未曾露面,而我毕竟在礼部挂职,我得回了。” 陆时雍问弦歌知雅意,温文道:“你的身份,新旧两党有些身份的人,基本都知道了。”他抿了抿茶水,缓缓道:“即便如此,你还打算去?” “毕竟我父亲,哥哥身死的真相还未分明。我自是要问他们要一个答复,顺便也验证一下他们给我父亲追封的【中书令】还作不作数。我作为我父亲唯一活着的血亲,他们会如何安置我?” 陆时雍笑了笑,“他们自然会妥善安置于你,同样他们会对你父亲的死,给你一个完美的答案。” 于雪浓将杯中茶饮尽,“我该走了。” 陆时雍知道她的坚持,倒也没有阻拦。 “我送你。” 于雪浓坚定的摇摇头,“不必,这个答案我想自己去找。” 陆时雍伸手将她额上是碎发轻轻梳拢,“好,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而我在你身后。” 于雪浓最终还是换上她惯常做男子打扮的衣衫,她甫的出现在状元街的那间小院之时。 李善长和陈舟吓了一跳。 他俩坐在一块,回忆起他们跟苏颂相处的种种,虽说苏颂长得女气了些,但她行事颇为疏阔,加上又是千杯不醉的海量。 怎么看都不会将她与女娇娥联系在一起。 还有今日皇上与太后之间,丝毫不掩饰彼此的恶意。 他俩第一次窥见皇宫大院的辛密事。 陈舟突然想到之前苏颂还拜托过他,找找于大人的卷宗。 他以为他是西府之人,对于大人有几分老乡情谊。 毕竟于大人的青州军曾护西府百姓多日,西府出身的士人感念他自是理所应当。 他那时候也没多想,加上他欠他的人情,他便想着替人将事情办了。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回忆起与苏颂相处的点点滴滴。 其实苏颂他隐藏的并非完美无缺,现在反推起来,明明疑点重重,他俩愣是一点都没察觉。 现在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俩还在背地说人家八卦。 一时间有些尴尬。 尤其是陈舟,他没跟李善长走近的时候,他向来自我克制,不会与人深交,背地议论他人的事以前绝对不会发生。 而今他不光跟李善长一块背地议论他人,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陈舟走近,刚想去解释。 他突然想到苏颂就是于大人唯一的女儿,瞬间脸就爆红。 匆匆给她见礼之后,他无意间用的还是对女孩儿的礼数。 又推托刑部那边还有事,忙不迭的跑路。 于雪浓还想跟他再说几句话,人家就好似被鬼追上一般,瞬间跑了个没影。 于雪浓叹了口气,她的身份没被戳破前,她自认为她跟陈舟关系还不错。 现在只因为她是女生的缘故,他就壁纸如蛇蝎,这也太令人难以接受。 最后李善长有些尴尬的出来打圆场,“他人就这样,不然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第113章 柳暗花明 于雪浓倒也没有矫情,她回来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他们。 何况她也需要李善长他们跟她说说现今的局势。 李善长得知苏颂就是姑娘之后,虽然她的装扮仍旧跟平日里并无两样。 但他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想着曾经他俩勾肩搭背走在西府的小街上,还坑了许侍郎一把。他俩还记得许庭策脖子上清晰的三个抓痕。他俩蹲在街上猥猥琐琐的讨论许庭策定然跟郡主两人打起来了。 李善长恨不得将头都埋在米饭里,权当他是空气。 他回忆起自己跟苏颂的相处,基本上处处都是黑历史。 于雪浓瞧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就知道他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她语气笃定,一把将他定死。 李善长将筷子放下点点头,“我和陈舟不放心你,去敲了登门鼓。我跟他怀疑” 突然间他压低了声音,颇为警惕地环顾四周,“你是不是被许侍郎带走的,你最后出现的时间刚好跟他在一起。” 一说起这事,李善长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我跟陈舟还跟过他几次,平日里倒还没发现,他真的很警惕。我们为了怕被他发现,次次都跟丢了。” 于雪浓都不想说话,什么叫猪队友,这就是猪队友。 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们俩跟人都能跟丢,我要是指望你们来救命,我的坟头草都长了三尺高了。” 李善长不服,“你不知道他有多谨慎,我跟陈舟又不是行伍出身,身手自然不行,跟丢不算丢人。” “行行行。”于雪浓赶紧服软,若是自己不服软,李善长一定要辩的她服软为止。 “我的事,是谁跟你说的?”于雪浓仔细想了想,以高太后的性格她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大规模的捅了出去,李善长和陈舟他俩在京城里头又没什么人脉。 不可能有人会将朝廷辛密事告诉两个愣头青。 刚巧李善长正在喝汤,一口汤直接卡在嗓子眼。 被烫得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脸都憋成猪肝色。 瞧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心虚。 于雪浓哐哐哐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顿乱捶。 李善长哇哇大叫,“你轻一点啊!半条命都要被你锤没了。” 最后他举白旗投降,如竹筒倒豆子般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于雪浓说了一遍。 “你不知道当时我跟陈舟两人有多尴尬,恨不得跟勤政殿里头的小太监一样,躲在柱子后头。” 于雪浓笑了一声,“出息。” “你有大本事,大出息。我是个没本事的,皇上和太后当着我们的面开始不对付,皇家辛密听多了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我又不像你有后台。”说到后面李善长都有些委屈上了。 “我这后台,有还不如没有。命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 李善长认真思考一番,觉得她说的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那你回来做什么,你现在的身份即便回来了,人也不好安置你。” 于雪浓倒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努力了这么久,总归让我知道结果不是。” 于大人的事,这些年他作为西府之人多多少少对此也有所耳闻。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为了一个已知的结果,值得吗?” 李善长半天没等到于雪浓的回复,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复的时候,她倒是说了,那口气好似一阵烟雾,说散就散。 “那我也要站在他们面前亲口问上一问,凭什么!” 李善长第一次认真打量于雪浓,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她是鹅蛋脸型,杏眼微翘,鼻梁挺直,嘴唇丰润。 一笑起来整个脸上漾起柔柔的春水。 自己也是眼瞎,这样的人怎么又会是男人,还是西北地界烈烈寒风下生长出的人呢。 于雪浓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他打量的太过专注。 最后她忍不住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李善长感慨道:“我跟陈舟两人就是傻子,长成你这样的,又怎么可能是男人,就我们俩傻傻被你骗。” 于雪浓有些不好意思,“你们是灯下黑。” 李善长点点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也不用客气,毕竟于大人护住了西府,我们都感激他。” “虽说你女子的身份确实吓了一跳,但我也蛮佩服你的,竟然被点中了谈话。仔细想来,那时候在西府的时候,我见过你认真备考的样子,又觉得这一切都说得通。” 没想到一路走来她还交到了一个朋友,于雪浓心下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你老实跟我交代一下,你是不是因为陆公子的缘故一脚踹了咱们的许侍郎?”李善长忽闪忽闪着大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这人正经不了两分钟。 她冷漠着一张脸,吃得也差不多了。 她抬腿打算走。 李善长习惯性地想要拦住他,突然想到她非他。 又急急止住他的动作。 于雪浓一个人走在街上,她记得这条街的尽头是陆氏府邸。 那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父亲跟陆老尚书更熟悉一些,同属同一个阵营。 为何他们两家却没有私交,她翻遍她在京城所有的记忆,都没有他。 明明他才是真正才惊绝艳的少年。 她不会忘记她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心口剧烈的跳动,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少年。 突然一颗棋子砸在她的脚边,上头传来懒洋洋地声音,“干嘛站在外面,进来啊!” 他双手往后抻着,仰头沐浴着日光,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 霎时间,于雪浓觉得她曾经跟许庭策之间的种种瞬间黯淡下来,只有他如此鲜活明媚。 在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心里已经全部都是他,容不下别人分毫。 她和许庭策真的彻底翻篇,从她的心头抹去的干干净净。 于雪浓学着他的样子,仰着头道:“好呀,但你得邀请我才行。” 陆时雍一个漂亮的旋身落下,颇为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进去,小陆夫人,这个院子原本是我祖父留给我大婚的时候用的。” 结果一进去连片衰草,但这片衰草倒是长得生机勃勃。 亦如他俩的感情,柳暗花明。 第113章 柳暗花明 于雪浓倒也没有矫情,她回来原本就没打算瞒着他们。 何况她也需要李善长他们跟她说说现今的局势。 李善长得知苏颂就是姑娘之后,虽然她的装扮仍旧跟平日里并无两样。 但他就觉得有些不自在。 想着曾经他俩勾肩搭背走在西府的小街上,还坑了许侍郎一把。他俩还记得许庭策脖子上清晰的三个抓痕。他俩蹲在街上猥猥琐琐的讨论许庭策定然跟郡主两人打起来了。 李善长恨不得将头都埋在米饭里,权当他是空气。 他回忆起自己跟苏颂的相处,基本上处处都是黑历史。 于雪浓瞧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就知道他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她语气笃定,一把将他定死。 李善长将筷子放下点点头,“我和陈舟不放心你,去敲了登门鼓。我跟他怀疑” 突然间他压低了声音,颇为警惕地环顾四周,“你是不是被许侍郎带走的,你最后出现的时间刚好跟他在一起。” 一说起这事,李善长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我跟陈舟还跟过他几次,平日里倒还没发现,他真的很警惕。我们为了怕被他发现,次次都跟丢了。” 于雪浓都不想说话,什么叫猪队友,这就是猪队友。 忍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们俩跟人都能跟丢,我要是指望你们来救命,我的坟头草都长了三尺高了。” 李善长不服,“你不知道他有多谨慎,我跟陈舟又不是行伍出身,身手自然不行,跟丢不算丢人。” “行行行。”于雪浓赶紧服软,若是自己不服软,李善长一定要辩的她服软为止。 “我的事,是谁跟你说的?”于雪浓仔细想了想,以高太后的性格她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大规模的捅了出去,李善长和陈舟他俩在京城里头又没什么人脉。 不可能有人会将朝廷辛密事告诉两个愣头青。 刚巧李善长正在喝汤,一口汤直接卡在嗓子眼。 被烫得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脸都憋成猪肝色。 瞧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心虚。 于雪浓哐哐哐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顿乱捶。 李善长哇哇大叫,“你轻一点啊!半条命都要被你锤没了。” 最后他举白旗投降,如竹筒倒豆子般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于雪浓说了一遍。 “你不知道当时我跟陈舟两人有多尴尬,恨不得跟勤政殿里头的小太监一样,躲在柱子后头。” 于雪浓笑了一声,“出息。” “你有大本事,大出息。我是个没本事的,皇上和太后当着我们的面开始不对付,皇家辛密听多了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我又不像你有后台。”说到后面李善长都有些委屈上了。 “我这后台,有还不如没有。命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 李善长认真思考一番,觉得她说的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那你回来做什么,你现在的身份即便回来了,人也不好安置你。” 于雪浓倒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努力了这么久,总归让我知道结果不是。” 于大人的事,这些年他作为西府之人多多少少对此也有所耳闻。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为了一个已知的结果,值得吗?” 李善长半天没等到于雪浓的回复,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复的时候,她倒是说了,那口气好似一阵烟雾,说散就散。 “那我也要站在他们面前亲口问上一问,凭什么!” 李善长第一次认真打量于雪浓,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她是鹅蛋脸型,杏眼微翘,鼻梁挺直,嘴唇丰润。 一笑起来整个脸上漾起柔柔的春水。 自己也是眼瞎,这样的人怎么又会是男人,还是西北地界烈烈寒风下生长出的人呢。 于雪浓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他打量的太过专注。 最后她忍不住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李善长感慨道:“我跟陈舟两人就是傻子,长成你这样的,又怎么可能是男人,就我们俩傻傻被你骗。” 于雪浓有些不好意思,“你们是灯下黑。” 李善长点点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也不用客气,毕竟于大人护住了西府,我们都感激他。” “虽说你女子的身份确实吓了一跳,但我也蛮佩服你的,竟然被点中了谈话。仔细想来,那时候在西府的时候,我见过你认真备考的样子,又觉得这一切都说得通。” 没想到一路走来她还交到了一个朋友,于雪浓心下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你老实跟我交代一下,你是不是因为陆公子的缘故一脚踹了咱们的许侍郎?”李善长忽闪忽闪着大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这人正经不了两分钟。 她冷漠着一张脸,吃得也差不多了。 她抬腿打算走。 李善长习惯性地想要拦住他,突然想到她非他。 又急急止住他的动作。 于雪浓一个人走在街上,她记得这条街的尽头是陆氏府邸。 那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父亲跟陆老尚书更熟悉一些,同属同一个阵营。 为何他们两家却没有私交,她翻遍她在京城所有的记忆,都没有他。 明明他才是真正才惊绝艳的少年。 她不会忘记她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心口剧烈的跳动,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少年。 突然一颗棋子砸在她的脚边,上头传来懒洋洋地声音,“干嘛站在外面,进来啊!” 他双手往后抻着,仰头沐浴着日光,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 霎时间,于雪浓觉得她曾经跟许庭策之间的种种瞬间黯淡下来,只有他如此鲜活明媚。 在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心里已经全部都是他,容不下别人分毫。 她和许庭策真的彻底翻篇,从她的心头抹去的干干净净。 于雪浓学着他的样子,仰着头道:“好呀,但你得邀请我才行。” 陆时雍一个漂亮的旋身落下,颇为自然的牵起她的手,“进去,小陆夫人,这个院子原本是我祖父留给我大婚的时候用的。” 结果一进去连片衰草,但这片衰草倒是长得生机勃勃。 亦如他俩的感情,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