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重生路》 第1章 许嫁 重生归来,郁新辞依然没能从痛失两个孩子的悲痛与恨意中走出来。 文远侯府又来下聘了。 那时她还在病中。 阿爹郁成撑着油纸伞,冒着漫天风雪轻轻推开了秋风院的大门,走进了这个幽禁她长达十多年的院落。 “文远侯和小侯爷付修融亲自来下聘了。辞儿,阿爹想让你嫁过去。” 进屋后,简单明了地说明了来意。 郁新辞微怔。 上辈子,这桩婚事原也不属于她。 是她继母,现如今的郁家主母郁夫人宋薇岚厚着脸皮为自己的长女,郁家五姑娘、也就是她的五妹郁清欢求来的大喜事。 怎奈下聘前一日,她们发现付修融有隐疾,据传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她那个五妹妹得知后抵死不从。 宋氏才临时起意把她替了过去。 当然,阿爹默许了。 但从未主动提过。 怀着疑问,郁新辞也直率地问。 “阿爹,这门婚事不是五妹妹的吗?” “她倒是乐意。可说起来,阿爹更属意你。听话,嫁过去。也算……也算阿爹补偿你一次。” 郁成将油纸伞收在一边,走到床边,在冰凉的床沿坐了下来。 望着屋里熟悉的景致和女儿酷似故人的容颜,微红的眼睛里渐渐生出缥缈的雾气,尽显慈父的形容。 可惜郁新辞的心早就凉透了。 从阿娘离世后阿爹不许她再出秋风院半步的时候开始;从她上辈子阿爹纵容宋氏母女欺侮她的时候开始;从她前世尝尽辛酸,却始终得不到阿爹的救护时开始;那颗曾经炽热的心只余一片悲凉。 她知道,这所谓的补偿,不过是个借口。 毕竟她那个五妹妹郁清欢孤傲清高、六妹妹愚蠢狠辣,又都是宋氏所出,天生和二姐姐不对付。 远不如她,能完全拿捏在手里,一辈子为二姐姐所用。 “全凭阿爹安排。” 郁新辞乖巧地应道。 并没有忤逆阿爹。 尽管上辈子她在文远侯府受尽委屈、尝遍辛酸,最终连一双可怜的儿女都没能保住,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这辈子,她依然应了这桩婚事。 只为一世蹉跎,她彻底悟了。 什么情? 什么爱? 皆是虚妄。 只有拿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这辈子,她再也不要情爱、不要真心。 只要可以护住自身的权势、可以仰赖生存的金钱、还有她那一双可爱的儿女和真正在乎她的人们。 男人? 不过是工具罢了! 当务之急,她要用尽一切法子让自己摆脱这被幽禁的命运,可以得一息自由,来展露手脚。 郁成闻言,松了一口气。 抬手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小脸。 郁新辞却巧妙地避了开。 她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浅声问郁成:“但阿爹如此安排,夫人和五妹妹岂能答应?她们若要和我闹,我又该如何应对?” 宋氏是否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她不知道。 但是她那两个妹妹如同她一样,也重生了,她却比谁都清楚。 上辈子,自从以寻死的手段拒绝了文远侯府的婚事后,阿爹就彻底厌弃了郁清欢,将她锁在府中,以致于郁清欢始终没能嫁个好人家。 后郁郁寡欢,病死闺中,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所以才有她阿爹方才说的‘她倒是乐意’那句话。 这辈子,郁新辞敢断定她的五妹妹郁清欢绝对不会再拒婚,甚至会拼尽一切去争取这场婚事。 因为郁清欢死的时候,老侯爷已故,付修融承袭爵位。在外人眼中,她郁新辞已经成为了人人艳羡的文远侯夫人。 可她不知道,外人眼中有多荣耀,实际就过得有多艰辛。 至于郁芙蓉,那黑了心肝的…… 上辈子先与人合谋害死了她的两个孩子,后又想害死她,结果被她以毒药反杀,心中存有怨愤,是以日夜想着复仇。 “你长大了,该学会如何应对。将来到了付家,一应大小事务也都得学着处理,像你二姐姐那样。” 郁成淡声作答。 他望着女儿对自己生疏的样子,颇有些伤怀。 尴尬地收回大手,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郁新辞点点头,再没多说。 轻轻地推开老旧的窗子,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飞雪发呆。 那模样,和她阿娘简直是一模一样。 郁成在旁看着,思绪瞬间被打乱,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事实与回忆,直到院外响起管家福叔的催促声,他才回神。 “辞儿,阿爹走了。你乖乖听话,安心待嫁便是。嫁妆之事,阿爹定然不会亏待你。” 丢下这么一句话,郁成又拿着油纸伞匆匆走了。 郁新辞没有回话。 她盯着郁成离去的背影,一股酸涩的苦水渐渐涌了上来,忍不住在心中暗叹: 嫁妆之事您自然不会亏待我,但这不是为了我,更不是为了我阿娘,是因为您想拉拢的文远侯。对,阿爹? “姑娘,真要答应老爷吗?我可听说那小侯爷天生有恙,决计活不过一年。” 一旁的婢女彩练见郁成已经走远才敢说话。 她委屈地撅起了小嘴,很是难受。 郁新辞却打趣。 “那不正好?等他死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掌文远侯府,做个说一不二的侯府女主人了,那一大家子都得听我的话。” 事实上,付修融有病不假,但哪里就活不过一年了? 上辈子明明活了那么久! 变心后更是姨娘、妾室娶了一大堆,快把世代清流的侯府搞成勾栏院,还那么费尽心思地折磨她…… 怎么可能活不过一年? “姑娘,您怎么还笑得出来?您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五岁死了亲娘,转眼就被亲爹关了起来,好不容易长大了,还要被许这么个人家,我都要气死了。不行,咱们跑?” 彩练一听,泪水哗啦一下就下来了。 她天真地说道。 已然抓住了郁新辞的手腕,似乎真想带着主子连夜潜逃。 郁新辞叹息一声。 反握住彩练同样冰凉的小手,摇摇头。 “傻彩练,逃不掉的。这是命,我认。但你放心,你家姑娘我也不是吃素的,绝对不会就此屈服。放心,我会给咱们挣一个锦绣前程的!” 望着彩练纯洁的双眸,郁新辞心中微波轻荡。 上辈子,这个傻丫头也是这般天真,在她受委屈的时候总想拉着她一跑了之,处处为她和孩子们着想,结果却被…… 郁新辞双眼微湿,不觉间握紧了彩练的小手,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这辈子再也不会让这傻丫头落一个那样的下场。 “可是……” 彩练的话未说完,秋风院又响起了脚步声。 郁新辞主仆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暗藏怨毒的眸子。 第2章 嫡妹 “六姑娘,我家姑娘不舒服,您回。” 彩练眼疾手快。 看清来人时,第一时间赶到门口,堵住了郁芙蓉的路。 郁芙蓉自恃是郁家嫡女,又有在家里当家做主的母亲,素来狷狂。 彩练才拦了她这么一下,郁芙蓉便怒骂了一声‘滚开’,抬手要打彩练。 彩练立即躲开。 郁新辞眯了眯眼睛,生怕彩练吃亏,忙把彩练叫到自己身边,稳稳地护着,而后才挑眉问郁芙蓉: “六妹妹这么风风火火的,是有事?” 既已知道郁芙蓉重生了,郁新辞当然不会露出自己已然重生的痕迹。 她没有露出半点锋芒。 脾性语气,一切皆如被囚禁秋风院的这十几年一样,依然是那柔弱可欺的模样,眼底也没有半分前世的仇恨。 果真。 郁芙蓉信了。 她细细端详了几眼,并未看出任何端倪,这才放下心来。 心中暗想:悄悄往这院子里送了几次毒药都没毒到你,我还当你记得前世那些事呢!今日亲自来看才知不是那么回事,好,好得很。既然你不记得,那便好办了,先下手为强,今日,定要叫你一命呜呼。 郁芙蓉嘴角一努,命随侍的婢女春芽送上来一个食盒,掀开盖子淡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今日买了些好吃的糕点,见你可怜,专程送来给你尝尝。” 她并不像郁成那样,顺势就在床沿坐下。 毕竟在她眼中,像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须得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精心养着,可不能坐这凋敝凄寒的床沿和凳子。 可是为了亲眼盯着郁新辞把淬了毒药的糕饼吃下,郁芙蓉还是忍着嫌弃在屋子里站着。 但她并不知道,郁新辞的阿娘、仓部郎中郁成的第二任夫人云引夫人可是这世上最好的毒师。 她更不知道郁新辞从会说话时开始就和阿娘学习。 虽因阿娘去的早,郁新辞没有学下阿娘所有的本事,却也习得七八分。 郁芙蓉下的这点子鹤顶红,郁新辞只瞧了一眼便看出来了。 但她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虚弱地靠坐在床上。 彩练也瞧出了有异。 已在心中将郁芙蓉骂了个十万遍,正想将那糕点摔在郁芙蓉脸上,袖子就被身后的姑娘扯了扯。 “多谢六妹妹的好意。我这身子虚得很,这些糕点放着也是浪费,六妹妹还是自己带回去吃。” 郁新辞婉言拒绝。 倒不是她宽容大度,不恨害死了自己儿女还想害死自己的罪人,更不是她不想和彩练一样,现在就想爬起来把那会要人命的糕点直接往郁芙蓉的嘴里塞。 而是还不到时候。 “是啊,我家姑娘近来吃不得这些。” 彩练将那食盒的盖子盖上,往春芽怀里推。 就是不让郁芙蓉得逞。 郁芙蓉急了。 心怀旧恨的她一刻也等不下去。 只想立即就杀了郁新辞。 所以直接抓起一块糕饼想强行塞到郁新辞嘴里,“吃都没吃怎么就知道吃不得?三姐,别辜负妹妹一片好心,来,试试!” 那狰狞的模样,和上辈子急于杀了她然后嫁进文远侯府时一模一样。 郁新辞只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又怎会继续纵容? 躲过去后,不动声色地用珠子打在郁芙蓉的膝盖上,当即让郁芙蓉摔了下去。 不偏不倚,摔下去的时候,恰好咬到了自己手里的毒糕饼。 看上去,却像是不小心绊倒了。 吓得郁芙蓉脸色惨白,慌忙吐掉嘴里的糕饼,接连呸呸呸往外吐口水,然后像个火烧屁股的猴子,四处蹦跶着找水。 当她看见郁新辞床边柜子上的水壶时,想也不想就端着壶开始灌水漱口。 可还没等她漱完口,春芽的脸色就变了。 她哐当一下松开了手中的食盒,双手捂着嘴,定定地盯着郁芙蓉逐渐肿胀的双唇和舌头,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说:“姑、姑娘,您……” “我什么我?” 郁芙蓉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依然拼了命地灌水漱口。 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摸了摸逐渐麻木的唇,然后冲到郁新辞那破旧的梳妆镜前一看,一双美丽的红唇肿的比腊肠还夸张。 还有她自诩娇媚的小脸,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郁芙蓉登时吓得大哭,大声嚷嚷的同时将半个郁家的人都‘招’了过来。 包括家主郁成和主母宋薇岚。 “阿爹,阿娘,你们快给女儿做主!三姐、三姐她要害我!”郁芙蓉哭得十分凄惨,一下子扑到了宋薇岚怀里。 宋薇岚见女儿这副鬼模样,又气又怒,当即指着郁新辞的鼻子斥问。 “郁新辞,你个小贱人,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可如此狠毒,竟然要谋害自己的亲妹妹?” “夫人明鉴!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大阿娘常说家中兄弟姐妹一体、荣辱与共,我便是再没脑子也不会做出谋害亲姊妹的事情来,平白让外人说咱们家闲话,瞧不起咱们家。” 郁新辞挤了两滴眼泪。 一句‘大阿娘常说家中兄弟姐妹一体、荣辱与共’轻轻松松便将宋氏这个继任的郁家主母定在了耻辱柱上。 宋氏又气又羞,却不敢多说一句。 而郁新辞,还是众人记忆中那个柔柔弱弱的模样。 她走向阿爹郁成,柔弱到风一吹就要倒下的身子噗通一下,直接跪在阿爹面前,淌着泪地说: “阿爹,您信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才刚六妹妹带着春芽过来,说是见我可怜,特意送来一些糕饼与我食用。” 郁新辞适时咳了几声。 咳完继续陈情。 “我这几日病着,水米都吃不下,更别谈糕饼了。所以婉言拒绝。可是六妹妹偏要我吃,还亲自拿着糕饼要来喂我吃。哪知一个不小心就摔在地上……” 郁芙蓉哭得声大。 郁新辞却哭得带情。 那一声一声,伴着委屈的泪水,任谁见了不感同身受? 何况郁芙蓉骄纵惯了,从来都是趾高气扬地呼喝别人。 哪里会如此体贴地关心照顾别人? 赶来看热闹的一听便知另有隐情。 偏生郁芙蓉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趴在母亲怀中撒娇抹泪。 这时彩练机灵地把春芽掉在地上的那一盒糕饼捧上前来,跪在郁成面前含泪述说: “老爷,便是这盒了。方才六姑娘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她要喂给我家姑娘吃的那一块,然后就呸呸呸急忙把糕饼吐了,慌忙找水,瞅见我家姑娘床沿的柜子上有水,便将我给我家姑娘好不容易筹备的花蜜水都糟蹋了。老爷,那可是奴婢小半年的心血,这下子我家姑娘喝什么去?” 彩练的心疼任谁都瞧得出来。 毕竟这些年她们主仆俩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这点子花蜜在旁人眼中算不得什么,但是在郁新辞主仆这里却是值钱的东西。 故而她这一番解释非但不显得多余,反而是恰到好处。 在场之人一听便都猜出了个大概。 宋氏脸色立变,安抚女儿的同时偷偷瞄了两眼夫君郁成,见郁成脸色不好,已经招呼管家福叔去找大夫了。 宋氏忙说:“老爷,这、这是个误会。时间不早了,辞儿身子也不好,不如都散了,也叫辞儿好生休养。” 宋氏温言软语,突然一副绝世好后娘的贤惠做派,竟然不怕呛着自己,违心地喊起了‘辞儿’。 似乎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骂对方的。 郁新辞看在眼中,只觉得极其可笑。 她藏起眼中的冷意,抹了抹眼泪,学着自己从前那样,柔婉说道: “多谢夫人关怀,我不打紧,六妹妹才要紧。她、她这样子,得趁早查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及时对症根治才好,不然落下疤、毁了容,六妹妹这一辈子就惨了。” “你……” 宋氏气的咬牙,忙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郁成。 然而,这一次,郁成并未如从前那样立即迁就她,也没有像从前一样没有原则地纵容郁芙蓉。 郁成拉下脸,瞥了一眼宋氏怀中的郁芙蓉,又瞥了一眼自己面前楚楚可怜的郁新辞,冷声说到:“辞儿言之有理。等大夫过来查过再说。” 第3章 阿娘 “郁大人,糕饼有剧毒鹤顶红,得亏三姑娘没吃,不然可就神仙难救了。” 大夫检查完,立即走到郁成身边,俯在郁成耳边说了这句话。 郁成听闻,脸色大变。 更庆幸在大夫来前把无关人员都赶走了。 不然郁家的名声就臭了。 他半眯着眼,又让大夫查验郁芙蓉的伤情,询问是何原因。 大夫点头作应。 一番查验过后低声回复郁成,“六姑娘无碍,只是体质特殊、激发了花藓之症罢了,好生养着便成。” “多谢!还请冯大夫勿要将此事……” 后面的话郁成说不出口。 只得抱拳致谢。 大夫颔首笑道:“大人放心,小人是殿下的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出了这个门,小人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夜,郁芙蓉便被郁成下令毒打一顿,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非令不得外出。 据说打得不轻,已经下不了地了。 气得郁芙蓉趴在褥子上哀嚎的时候还不忘咒骂郁新辞。 饶是郁新辞与她隔得再远,也得到了耳报。 郁新辞却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嘴角微扯,淡声说道:“随她去,我才没有精力搭理她。” “姑娘说的是,她要是还不老实,我就寻个机会再给她下一次枫花蜜,看她还能不能废话!” 彩练心中不忿。 一不小心便说出了这么个秘密。 郁新辞急忙拦她:“往后这话不要再说了。” “是,姑娘。” 自知失言的彩练连忙闭了嘴。 可千思万绪,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不过姑娘,您怎么就知道她不能碰枫花蜜?您又怎么知道大夫查不出来?” “这很难吗?” 她上辈子就发现了。 只是从未利用过罢了。 至于大夫查不出来,很简单,那么多花蜜混在一起,一时间,怎么查? 而且就算查到了是枫花蜜,又怎么证明是她故意所为? 那花蜜,原就是她自己调理身子用的。 郁新辞反问一声,到底没有说出答案。 倒是枫花蜜让她回忆起了阿娘。 想到从前未雕刻完成的牌位,身子骨稍微好了点的郁新辞又掏出了刻刀、翻出了那个牌位,开始一笔一笔继续雕刻。 彩练看在眼里,又委屈起来。 “姑娘,老爷怎么就这么狠心?夫人去了十几年了,他竟然连一个牌位也不肯立,太让人难受了!” “他并不是狠心,他只是不爱、不在乎。你看看大阿娘的牌位、大阿娘的故居,还有他对大哥哥和二姐姐的样子,就明白了!” 郁新辞依然平淡,心中已掀不起半分情绪。 她阿爹郁成,郁家的主君,这一辈子有三房正室夫人。 分别是大阿娘沈君琢,她的阿娘季云引,以及现在的宋氏宋薇岚。 大阿娘沈君琢是沈将军府嫡女,嫁入郁家后和阿爹感情十分好,后相继生下了大哥哥和二姐姐。 可惜大阿娘天生体弱,没过几年就病故了。 病故前,大阿娘立下规矩,让阿爹扶持她的阿娘季云引为正。 就这样,她从庶女成了嫡女。 可是好景不长,五岁那年阿娘也去了。 她还记得大阿娘离世的时候阿爹几乎是悲痛欲绝,几番要随大阿娘去了,却都被阿娘劝住。 直到现在,阖府上下也不能说一句大阿娘的不是。 对大哥哥和二姐姐,阿爹更是倾注了所有的心血。 而她的阿娘去世时,阿爹一滴泪都没有流,像个木头人一样,在阿娘的秋风院里静静地坐了两天。 他没有为阿娘发丧。 就那么悄悄地把阿娘埋了。 埋后无牌、无灵,也没有碑,甚至都没有埋进郁家祖坟…… “罢了,不提这事儿了。大阿娘待我极好,大哥哥和二姐姐对我也不错,我不该拿大阿娘比的。” 郁新辞自己劝自己。 然后继续给阿娘刻牌位。 哪知牌位还没刻完,郁成又来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管家福叔。 福叔身后则是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木箱。 他们把木箱子放下后立即离去。 唯有郁成没离开。 愣愣地盯着郁新辞手中的半成品牌位。 那牌位上的“郁氏云引”几个字像是几根长针,悄悄地扎疼了郁成的心。 他顺手把牌位从郁新辞的手中拿了过来。 手指轻轻地抚过上面的‘郁氏云引’几个大字。 仿佛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全天下最明艳动人的姑娘。 那个被他妻子亲自带回郁家的‘小乞丐’。 那个他妻子逼着他收了房又在死前逼着他抬为正妻的奇女子。 那个……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勾得郁成双眼微湿。 泪意已经汹涌,他却强逼着自己不掉泪。 他把牌位收在手中,对郁新辞道:“不许再刻了。这个我拿走。” “为什么?这是我阿娘!” 郁新辞终于不再是平淡到激不起一丝浪花的模样。 她手中刻刀未曾放下,不甘地质问父亲,“阿爹不给阿娘立牌位,我没有怪阿爹,为何我自己给阿娘立牌位阿爹也不许?” “没有为什么,不许就是不许。” 郁成也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手里的牌位却揣得很紧,似乎怕掉在地上摔坏了。 郁新辞看不到他手中的细微动作,只看到了父亲一贯的凉薄,不争气的泪水哗啦一下流了下来。 她望着父亲,满眼都是失望。 “什么叫做不许就是不许?” “阿爹,您到底把阿娘和我当成什么?” “阿娘是您的妻子,即使不是原配,也对您尽心尽力。她去了,您一滴眼泪都不掉,还转头将我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十二年!” “阿爹,这么多年了,我不祈求您像对待大阿娘和二姐姐那般对待阿娘和我。” “我也从未怨恨过您,自认为已经够孝顺了。您为何连这一点点小小的念想都不肯留给我?” “我是捡来的吗?” “我阿娘对不起您吗?” “您这么嫌弃我们,为何还要抬她为嫡妻?为何还要生我?为何不直接掐死我,一了百了?” 两辈子的委屈,在阿娘牌位被抢夺、被否定的一刹那都迸发了出来。 她站了起来,眼睛渐渐变成血红色,不解地瞪着郁成。 手中的刻刀紧紧地攥着,几乎控制不住了。 郁成亦望着她。 沉思了一会儿,还是那句话。 “你是我的女儿,我怎舍得掐死你?别傻了!但是你阿娘的牌位,就是不许立!我发现一次,收缴一次。” 说话间,郁成拿着牌位起身了。 他拍了拍福叔方才放下的箱子。 “这是郁家西城十二铺和你大阿娘、阿娘给你的那个五个铺面、两个庄子的账铺、房契、地契等东西。宋氏病了,往后这些东西都交由你打理,你可以带去付家。” 交代完,郁成扭头就离开。 当背对女儿、确认女儿看不清后,他才敢把这个半成品的牌位揣进怀中,小心翼翼地护着。 含着泪念念道:郁氏云引……郁氏云引…… 郁新辞已经崩溃。 她在后面对着郁成的背影怒喊:“我不要!我不要这些东西!我要我阿娘!你把我阿娘还给我!听见没有?我要我阿娘,你把我阿娘还给我!” 第4章 裹挟 郁成这一抢,等同于在郁新辞本就伤痕累累的心窝子里又狠狠戳了两刀。 郁新辞一整晚都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来。 彩练瞅着心疼。 把粥热了一遍又一遍,端到郁新辞跟前。 “姑娘,吃一点!不然您这身子骨熬不住。” “我不饿。” 郁新辞摇摇头,咽下满腹伤悲,终于打起精神开始梳洗打扮,而后去翻看昨日郁成送过来的账铺、房契和地契。 郁家是富商出身。 西城十二家商铺对郁家而言压根不算什么。 但对郁新辞,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至于大阿娘和阿娘留给她的那些东西,上辈子一直被宋氏母女霸占着,便是她出阁也没还给她。 以致于她和付修融翻脸后的日子很是清苦。 所以这辈子,她定要好好打理这些东西。 昨日,不过是被父亲气到了。 重新打起精神后,郁新辞开始查看郁成昨日送来的那些东西。 不看不打紧。 这一看,气得她想立即冲到仰春院去扇宋薇岚几个大嘴巴。 因为她大阿娘和阿娘留给她的商铺、庄子的账全是烂账,前后完全对不上,有些地方墨迹还未干。 只扫了一眼,郁新辞便知宋氏在这些庄子、铺面上贪墨了不少。 这些账本应是慌忙之中凑出来的。 “姑娘,这还看什么?全是假的!” 彩练把账本摔在地上,气得对着空气狠狠呼了两个大巴掌。 郁新辞微微挑眉,将账本拾了起来。 “假的就不看了吗?还有,你以为以阿爹的能耐,看不出这些是假账本?可他还是送了过来,为何?” 她阿爹入仕之前可没少帮着家里打点生意。 郁家的本家生意,这些年也一直是他和福叔亲自掌管。 这点猫腻能瞒得过他才有鬼。 可他不吭不哈,就这么把账本送了过来,不由得引起了郁新辞的沉思。 彩练却想不明白。 她挠着脑瓜子问郁新辞。 “姑娘这话是何意?难不成老爷都知道,还故意给咱们送来?这是当咱们好糊弄呀,还是有意偏袒仰春院那边?” “我也不知道。” 郁新辞重新坐回位置上,继续看账。 随后低低一声,“但我知道,即便是这些假账本,我也能物尽其用,让宋薇岚把吃进去的东西都给我吐出来!” 若没有上辈子的仇恨,只是从小到大这十几年的苛待,郁新辞或许不会如此计较。 看了大半日,账本只看了一小半。 秋风院又来了不速之客。 郁清欢。 她的五妹妹。 郁清欢没有带丫鬟仆妇,穿着斗篷只身前来的,两只眼睛微微泛着红,像是哭过一般。 一见着郁新辞便抹着泪开口央求,“三姐,你帮帮我!” “帮你什么?五妹妹你把话说明白些。” 尽管郁新辞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却还是这么问了一句。 其时,给彩练使了个眼色。 彩练会意,立即挪了个凳子给郁清欢。 郁清欢睨了一眼,并未说个谢字。 她抓住郁新辞,眼神微飘:“三姐,你知道的,文远侯府的婚事,昨日侯爷和阿爹定了你了。” 关于她阿娘宋薇岚得知付修融有病,背着她先提出拒婚之事,郁清欢只字不提。 心想郁新辞搁这院子里关着,肯定不知道这些细节。 “是为这事啊,阿爹倒是提过一嘴。五妹妹你说说看,想让我怎么帮你?” 郁新辞仍然不露形色。 断断不肯让郁清欢看出自己的底细。 搁下账本,边沏茶边等待郁清欢的答案。 郁清欢吸了吸鼻子,眼中又泛起泪意。 她把郁新辞抓的更紧。 “三姐,把这门婚事还给我好吗?求你了!我知道,这门婚事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对我,却至关重要。姐妹一场,就当是妹妹求你了!” “这……” 郁新辞犯起难来。 郁清欢瞅着,又声泪俱下地哀求。 “三姐,我知道这些年大家都冷落了你,我阿娘也比较刻薄,不像大夫人和你阿娘那样待大家宽和,可妹妹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三姐的事情,对吗?” “五妹妹说的是。” 郁新辞顺着郁清欢的话往下说。 诚然。 从她阿娘辞世时起,宋薇岚刻薄过她、郁芙蓉欺负过她,还有郁家那些拜高踩低的人多多少少也都刁难过她和彩练。 郁清欢从来没有。 不过却不是因为她顾念姐妹情分,多看重这个姐姐。 只是清高自傲的她瞧不上自己罢了。 所以郁新辞对她自然也没什么情分。 能顺着郁清欢的话往下说,已然是郁新辞心善。 可是郁清欢却以为自己的‘真情’触动了郁新辞,忙不迭说。 “三姐,那就看在这些年的姐妹情分上,帮我这一回!你去告诉阿爹,说你抵死不嫁小侯爷,亲自推了这门婚事,把它还给我好不好?” “五妹妹,我虽不知道你为何这么想。但我要告诉你,这门婚事不是我抢来的,我原也没怎么在乎。 但是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被阿爹喜欢,更不敢在他面前说半个不字。我虽有心帮你,可是……” 郁新辞埋下头,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思虑半晌,才堪堪回郁清欢的话。 “可是我真的没有法子帮你。” “三姐姐就这么狠心吗?就当是为了救妹妹的命,出头一次都不行吗?阿爹到底是咱们的阿爹,他还能杀了你不成?” 听闻郁新辞拒绝自己,郁清欢立即把手抽了出来。 哪还有什么所谓的姐妹情分? 她甚至于露出怨愤的神情。 郁新辞看在眼里,真想立即站起来抽她一个大嘴巴,然后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可真真是聪明绝了顶啊!要脸吗?自己都不敢去找阿爹,还有脸要求我?” 碍着自己还不能露出已经重生的迹象,郁新辞没有这么干。 她依旧柔弱如前,软言软语地反击。 “阿、阿爹也是你的阿爹,也、也不会杀了你。你若能劝得动,你、你便自己去找阿爹说,我可不敢。你放心,你若能说动阿爹,我也绝不闹。我说过,我不在乎这门婚事。” “废话!我要能说的动还要来找你?” 郁清欢十分激动,想起自己去找阿爹却被阿爹斥骂的事儿,猛地站了起来,一贯的高傲又浮在脸上。 她望着郁新辞,再不顾及所谓的姐妹情分,无情的嘲讽。 “三姐,你真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窝囊、最没用的女人,白瞎了这绝世的容貌。似你这样的窝囊废还有胆子嫁去侯府。我倒要看看,等你嫁过去后,会不会被侯府那群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说完这话,郁清欢便要离去。 气得彩练已经抄起镇纸,直接就想往郁清欢的后脑勺招呼,打她个半死不活。 却被郁新辞拉住了。 郁新辞依旧用以前那绵软的语气回话。 “妹妹既知我窝囊,何必来找我?你也知道,我是个被阿爹关了整整十二年的女儿。虽然同为嫡女,与你到底不同。” 语气虽软。 话可不弱。 但在郁新辞这里,一切都恰到好处。 她直视郁清欢,“妹妹你犯了错,阿爹不会杀你;我若犯了错,就不好说了。五妹妹心里明镜似的,何苦如此苛求我?难道就因为我软弱、窝囊?妹妹便能随意欺侮了?” “你……” “你什么?三妹妹说的难道有错?你的婚事,你自己没胆子去找阿爹争取,倒有脸来这里逼三妹妹?你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了吗?” 第5章 姐姐 “清欢啊清欢,枉姐姐还以为你与别人不同,所以一直以来格外看重你。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到底这些年宋氏还是把你教坏了!” 郁清欢的声音被一道柔软却又备显刚毅的声音打断。 郁新辞闻言抬头,便见风雪里有群衣着华丽的丫鬟仆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是二姐姐。 景王妃郁锦柔。 隔世再相见,从前的点点滴滴瞬间在郁新辞脑中闪现。 想到二姐姐前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想到二姐姐前世惨死的样子。 想到二姐姐孩子还没生下来就母子俱亡。 郁新辞便觉得心疼得厉害,眼中的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 她急匆匆行了个礼,然后直接扑到了郁锦柔怀中,娇声喊到,“二姐姐,你怎么来了?” 那种娇糯的声音,郁新辞许久都不曾发过了。 当自然而然在二姐姐面前发出来时,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再不来,你这蠢丫头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郁锦柔点了点郁新辞的额头,嗔怪一声,却难掩宠溺。 她将郁新辞揽入怀中安抚了一会儿,而后才把目光挪到正在朝她行礼的五妹妹郁清欢身上,温柔的眸光顿时冷了七分。 “起来。你阿娘怎么教你那是她的事儿,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想欺负辞儿,不行!” “我没、没有……” 郁清欢被郁锦柔的气势压得不敢大声说话。 只是连连摇头。 郁锦柔却不想这样放过她。 她冷哼一声,直接下令。 “你想没想我不管,但我听到了,你就得承认你做过。道歉!” “我!” “我什么我?道歉!” “我……” 郁清欢捏紧了小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郁锦柔的脸色,又用眼角瞟了瞟郁新辞,十分不甘心地说了句‘三姐,对不起。’ 郁新辞没说什么,只是扯了扯嘴角。 才懒得与她计较。 “记住了,她是你的亲姐姐,也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郁锦柔摸了摸怀中妹妹的鬓发,眼中尽显温柔。 转向郁清欢时,眸光又冷了下来。 “至于付家的婚事,你既那么想要,我便替阿爹做主了,送你便是,有什么稀罕的?辞儿这边,我自会再给她挑个好的。” “二姐姐……” 郁清欢一愣。 旋即喜上眉梢。 确认郁锦柔不是在敷衍她后,再次向郁锦柔行礼道谢,却被郁锦柔嫌弃地打发走了。 清冷的屋子里,顿时只留下郁新辞和郁锦柔姐妹俩。 以及她们姐妹二人的心腹。 郁锦柔拉着郁新辞在简陋的床上坐下,把郁新辞抱在怀里,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心疼道: “你个傻丫头,怎么还是这么软弱?你要记住,你是我和大哥的亲妹妹!谁敢欺负你,你大嘴巴子打回去便是了,怕什么?” “我……” 郁新辞欲言又止。 郁锦柔便道:“我什么?天塌下来,有姐姐顶着;姐姐顶不住,还有咱们大哥;大哥再顶不住,还有你二姐夫景王殿下。总之一句话,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我知道了。” 郁新辞泪眼朦胧。 心中的悲凉顿时被二姐姐的温暖填满了。 她知道,这些年,二姐姐对她的疼宠从未停过。 为着阿爹死也要囚禁她,二姐姐没少和阿爹闹。 甚至为此不再回郁家,就连出嫁这种大事都是在沈将军府出的,却改变不了阿爹要囚禁她的想法。 所以上辈子,当付家的婚事落到她的头上,二姐姐第一时间前来阻止时,她却傻乎乎的没有听二姐姐的话。 执意要嫁去付家,逃离这囚禁了她十二年的牢笼。 把二姐姐气走了。 从此姐妹生分。 到二姐姐难产、母子俱亡时她也没能见上一面。 留下一生的遗憾。 事后却得知二姐姐奄奄一息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姐夫景王殿下一定要护她周全,若付修融敢伤她,便要付修融以命抵偿…… 若非如此,上辈子付修融怕是早就寻个理由,杀了她? “二姐姐,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傻!是我没有听你的话!你放心,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再不违背半个字。” 郁新辞为前世自己的愚蠢给郁锦柔道歉。 忽然把郁锦柔拥得更紧。 好似松一点点就会再失去似的。 想到郁锦柔阻止她嫁给付家的事儿,郁新辞伏在郁锦柔怀中问。 “对了,二姐姐,你为何不赞成我嫁给付小侯爷?难道二姐姐也听说了他身体不好、活不长的事情?” 种种迹象表明,二姐姐没有前世的记忆。 且二姐姐前世死的比她早,完全不知道付修融折辱她的那些事儿,更不知道付修融纵容宠妾和郁芙蓉害死她孩子的事情。 郁锦柔叹了一声。 “不是。我悄悄问过太医,付修融身体不好是事实,却也没到活不长的地步。我不让你嫁给他,是为付家不适合你。” “哦?” 郁新辞顺着姐姐的话‘哦’了一声。 郁锦柔只好解释。 “付家关系太过复杂,勾心斗角不亚于宫中,实在不是个好去处。而老侯爷虽很宠付修融,但付修融这个人太过单纯,老侯爷死后他能不能保住自己都不好说,又怎么保护你?” 郁锦柔语重心长。 听得郁新辞满腔泪意。 但对于付修融单纯一事,郁新辞却持怀疑态度。 刚嫁过去的那会儿,付修融的确是单纯的。 单纯的就像是一张不染尘埃的白纸,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成天乐呵呵的,对谁都没有心机、对谁都掏心掏肺,对她也极好。 以至于她那时觉得自己赌对了。 甚至于不后悔与二姐姐决裂。 可谁知,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外出过后,这个单纯的男人彻底变了。 再没有从前的笑脸和单纯,变得像个地狱归来的恶魔,辱父、欺母、囚妻、困子、虐仆、纳妾…… 郁锦柔并不知妹妹心中所想。 她轻轻地拍抚着妹妹的后背,柔声教导。 “傻丫头,记住了,嫁男人一定要嫁一个像你姐夫这样,有情、有义,有手段、有能力,而且还满心装着你的人。不然,女人这一辈子都是苦。” 提起二姐夫景王殿下,郁锦柔的嘴角就止不住的往上扬。 幸福之色溢于言表。 郁新辞点点头。 替姐姐高兴的同时也记起了前世二姐姐离世后姐夫的样子。 他就像变了个人。 一夜之间失去了魂魄。 脸上再无光亮,眼中光芒尽失,心中只余恨意,一心只想复仇,为此杀尽了一切和那件事相关的。 夺嫡之争后,他胜了。 成了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却始终没有再立皇后。 没有再选妃嫔…… “知道了,我全听姐姐的安排。二姐姐帮我选谁我就嫁谁。就是……” 郁新辞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老老实实说出了心底的想法。 “二姐姐,就是阿爹那里,怕是不会答应。他、他似乎执意要让我嫁给付修融。” “我知道。” 郁锦柔并无忧色。 她拥着郁新辞,柔声宽慰。 “你放心,这回不管阿爹怎么坚持,我都不会再妥协了。他要是不应,我就把你带去景王府亲自养着。将来出嫁也好、定亲也罢,二姐姐一手操办了,懒得再问他半句,看他还怎么瞎折腾。” “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来看我这个爹也就罢了,还说我折腾?怎么,我为自己的女儿筹谋婚事,是瞎折腾?柔儿,你就是这么看阿爹的?” 郁锦柔的话音刚落,郁成又来了。 他背着手站在门口,不悦地盯着郁锦柔。 饶是如此,那种深藏在眼中的关怀却难以掩盖。 那除了大哥哥和二姐姐之外,哪个儿女都不具备的偏宠。 便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宋氏三个儿女也没有。 郁新辞瞅着,有些羡慕,却并不嫉妒。 只为她的大哥哥和二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姐姐。 他们值得这样的疼爱。 她想不通的是,爹爹为何这么厌恶自己。 明明阿娘在世时,他也曾疼过自己的。 明明阿娘在世时,他也是很喜欢阿娘的。 郁成并未注意郁新辞。 见郁锦柔只是赌气似的看向他,一直不开口说话,郁成又说。 “你阿娘和辞儿的阿娘亲如姐妹,你们从小就感情甚笃。所以你疼辞儿我理解。可辞儿也是我的女儿,难不成阿爹就不疼她了?” 郁成的声音逐步拔高。 他看看大女儿,又看看小女儿。 老泪纵横。 却不改其志。 “可我告诉你,这门婚事莫说你插手,便是殿下想要插手,我也绝对不会退让。这个家,谁也别想嫁给付修融,只有辞儿,她必须嫁给付修融!” 第6章 逼迫 “凭什么?” “阿爹,这就是您疼辞儿的方法吗?” “辞儿五岁,云引阿娘才刚走,身子还没凉透呢,您就把辞儿和还不会端茶送水的彩练关在这院子里,十二年间不闻不问!” 郁锦柔愤愤不已。 她松开了郁新辞,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父亲走去。 边走边说。 “辞儿好不容易长大了,您又要亲手把她往火坑里推?” “阿爹,女儿敢问您,您这是哪门子的疼?若我阿娘和云引阿娘还活着,她们会答应吗?” 郁锦柔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妥协。 而是直接亮明自己的态度。 “阿爹,我不管,付家绝对不是个好去处,我不会让辞儿嫁过去的。您要是执意如此,就等着一同失去两个女儿!” 说完,郁锦柔转身拉着郁新辞便要离开。 可是走到郁成的身边时,郁锦柔停了下来。 她含着泪,用言语直戳父亲郁成的心窝。 “不对,阿爹,您要是执意如此,您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两个女儿,还有大哥!女儿相信,在阿爹和我与辞儿之间,大哥肯定会选我们!” “柔儿!你就是这么对阿爹的吗?阿爹疼你一场,什么都愿意给你,你却反要逼死阿爹吗?” 郁成气得发抖。 他伸手拦住了女儿的去路。 满眸疼惜。 两行老泪哗啦一下就滚了下来。 郁锦柔也好不到哪里去。 眼中已挤满了泪珠。 她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对自己有多疼爱,也知道自己这个父亲有多在乎大哥这个嫡长子,可她就是受不了父亲这样虐待辞儿。 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后,郁锦柔惋惜道:“我从来不想逼阿爹,可我也不能容忍阿爹这么逼辞儿。” 郁锦柔瓷白的小脸上同样滚下两行热泪。 她一手牵着妹妹郁新辞的小手。 一手握住了父亲苍老的大手。 将三个人的手交叠在一起。 “阿爹,您还记得我阿娘吗?” “您还记得我云引阿娘吗?” “这些年您待我阿娘情深义重、您待我和大哥疼入骨髓,我都看得见,也很感激您!可您对云引阿娘和辞儿呢?” “云引阿娘她也是您的妻子啊!” “她在世的时候,您那么喜欢她。可她去了,您却没有把她埋进郁家祖坟,甚至于连个牌位都不肯给她!” “还有辞儿,辞儿也是您的女儿啊!您呢?又是怎么对她的?您明明知道付家是个火坑,为什么还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郁锦柔哽咽了。 她把三人的手抓得紧紧的,泪水就像滚落的珠子,噼里啪啦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郁新辞的泪珠也被姐姐这一番话勾了出来。 啪嗒啪嗒,止不住地往下掉。 郁成何尝不是? 可是没有人能理解他心里的苦。 也没有人能理解他心中的痛。 他在女儿一声又一声的责怪和批评中,早已红了双眼,双唇开始微微颤抖,却仍然不肯松口。 郁锦柔也不想继续与父亲废话。 她抹干了泪水,直言:“阿爹,我和大哥已经同您谈了整整十二年,没有效果。您依然不妥协,依然我行我素。罢了,我不谈了。我带辞儿走。反正您儿女多的是,不缺我们几个,爱嫁谁,嫁谁去,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郁锦柔再次拉着妹妹绕开了父亲拔步往前。 这一回,郁新辞依然按着姐姐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知道,姐姐不会亏待自己。 她知道,姐姐想要保护她,而她,也想保护姐姐。 所以没什么犹豫的。 可在这时,郁成又赶了过来。 他紧紧拦在两个女儿面前,“不许走!柔儿,辞儿,你们不能走!” “办不到!” 郁锦柔才不管。 她拉着妹妹继续绕开父亲。 郁成再赶过去阻止。 郁锦柔再绕。 就这样拉扯了许久。 郁锦柔受不住,直接命左右心腹去阻拦郁成,然后畅通无阻地往外去。 “柔儿,别走,别带辞儿走!阿爹求你了,你不可以带走辞儿!你要是执意带走她,不让她嫁给付修融,你会死的!” 眼见再也阻拦不住,郁成几近崩溃的抓住了郁锦柔的衣袖。 情急之下,用低沉的声音嘶喊出这个潜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然后砰地一声,沮丧地坐在雪地里。 用绝望却又带着祈求的眼神看向郁锦柔和郁新辞。 郁锦柔看着这样的父亲,委实心疼。 可她并不觉得这是真情。 她只当父亲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困住她、困住辞儿,以达成自己的目的,于是狠吸了一口气。 “阿爹,这话您自己信吗?我告诉您,我不信!即便我信,我也绝对不会用辞儿一辈子的幸福来换取我的安康。” 郁锦柔半分犹豫都没有。 丢下这一席话便又拉着妹妹要走。 可是这一回,郁新辞没有再随着姐姐的步伐挪动。 她的脚下像是灌了铅一样,再也无法动弹。 是的。 她的二姐姐会死的。 在临盆那天,母子俱亡。 可她从不知道,这事儿竟然与自己有关。 “辞儿,你做什么?跟姐姐走!” 郁锦柔见妹妹站着不动,便用力去拉。 可怎么都拉不动。 “二姐姐,我、我没去过王府,怕给你丢脸,还、还是先别去了。”郁新辞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辞儿!” 郁锦柔拽了拽妹妹,却仍然拽不动。 气得她直接抨击自己的父亲,“阿爹,您可真是高明!仅凭这么一句胡话就又把辞儿拿捏住了,您满意了?” “柔儿……” “别叫我!阿爹说我会死,您可曾想过,辞儿这柔弱的性子,嫁去付家也极有可能会活不下去?” “我……” 郁成有苦说不出。 郁新辞却不想再提这件事儿,也打定了主意不离开。 她匆匆打断了父亲和姐姐。 拉着姐姐在府里玩了大半日后,又费尽心机终于将姐姐哄骗回了王府,即便姐姐走的时候那样强拉她,她也没有更改自己的主意。 随后,她去了父亲的书房,直接问父亲。 “阿爹,您为何说二姐姐会死?” 郁新辞直咄咄地逼视着父亲,不容父亲有片刻的躲避。 似乎想把父亲盯出一个窟窿。 郁成并未躲避女儿的目光。 他仔细打量着女儿与妻子云引如出一辙的绝好容颜,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又抽疼起来,搁下手中的书本,沉声说道:“你阿娘说的。” “什么?” 郁新辞大为吃惊。 她阿娘会用毒、会功夫她都知道。 可是几时会卜卦算命? “很意外对吗?那阿爹再告诉你,让你嫁去付家虽有我的私心,但更主要,还是你阿娘临终前的遗言。” 郁成说的很是冷静。 他将心口的伤掩盖好,慢步起身,走到郁新辞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肩,难得地慈祥起来。 “辞儿,您怨爹爹也好,恨爹爹也罢,爹爹都必须把你嫁去付家。是为了完成你阿娘的嘱托,同样也是为了保护最疼爱你的姐姐,你……能明白阿爹的苦心吗?” 郁新辞没有说话。 依然静静地看着父亲。 实在是想不通,阿娘为何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如果如同阿爹说的这样,阿娘既然能算出二姐姐会死,又怎会算不出来她也会死?而且死的比二姐姐还惨? “阿爹……” 郁新辞唤了一声‘阿爹’,话却哽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恰此时,院子里传来婆子慌张的呼喊声,“老爷,不好了,五姑娘、五姑娘她、她上吊了!” 第7章 没死 “死了没?” 郁成情绪没有多大的波动。 依然站在屋子里。 异常冷静地问出了这句话。 这是郁新辞怎么也没想到的。 她还记得,这些年阿爹对宋氏的儿女都不错。 “没有,被丫鬟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屋外的婆子作答。 郁成‘哦’了一声。 “那就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告诉她和她阿娘,这门婚事是她阿娘临时亲自推掉的,文远侯和我没有找她们母女算账,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她再要寻死觅活威胁我,那就死,干脆点,不必来告诉我,棺材铺的路福叔很熟,买一副回来不费事儿。” 郁成就这么把婆子打发走了。 对郁清欢的态度变化,可谓天地之变。 一旁冷眼瞧着的郁新辞想了许久,都没能想出来是为什么。 她也没有问。 郁成却告诉她,午后锦柔还在府里的时候宋氏母女到他这里探过口风。 他一口回绝了。 还说为此和锦柔大吵了一架。 这门婚事,死活不能改。 估摸着郁清欢是看二姐姐的话也不管用,才出此下策? 只是又是上吊自杀。 还那么巧,偏偏又没死成。 一点儿新意都没有……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回。” 才说了那么几句话,郁成便赶女儿走。 郁新辞已经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自然也不愿多留。 转头就离开了。 走到半道上,她记起来宋氏那些假账。 想着要探一探父亲的口风。 便又带着彩练折了回来。 可她刚要出声,却冷不丁听到书房里的父亲在啜泣。 隐隐约约,她还听见父亲好像在喊阿娘的名字‘云引’。 那样子,和他深情地喊大阿娘沈君琢时很是相同。 唯一的差别是喊大阿娘时阿爹什么顾及都没有,也不会在乎身边有什么人,一切皆出自肺腑。 可是他喊‘阿娘’的名字时分明极度隐忍。 郁新辞眉头轻拧,没有打断父亲,而是透过门缝往里探。 也不知是她眼花还是看错了。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阿爹正捧着她给阿娘做的那个灵牌。 可是等她凑近了想看清楚,却见阿爹正襟危坐正捧着书在看,哪里还有什么灵牌?哪里有什么哭声? “谁?谁在外面?进来。” 里面的郁成似乎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郁新辞忙说。 “是我,阿爹。” 她推门进去,仔细打量屋里的一切,包括父亲的神情。 然而,什么异样都没有。 方才的那些,仿佛只是一个梦。 可是父亲泛红的眼睛告诉她,不是! 父亲哭过。 真真切切的哭过。 “辞儿啊,你还有事吗?文远侯府付家的婚事,我说过,不会变。” 郁成无比冷静,目光又回到了从前的清冷。 他搁下手中的书本,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女儿。 郁新辞心中虽有万千疑问,却也无法问出来。 她摇摇头,言归正传:“阿爹前两日让福叔送去的账簿……有点问题。” “哦?哪些有问题?是西城十二铺,还是你大阿娘与你阿娘留下的那些?” 郁成依然冷静。 郁新辞也恢复了平静。 她低声说:“西城十二铺的账本没有问题,一一对得上。是、是我大阿娘和阿娘留下的那些,基本都对不上。” “嗯,到底是我的女儿,天生是这块料。” 郁成轻轻敲了敲桌子,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之前郁福也说好像不太对劲,我没时间看,你既然发现了,便细细地查。”郁成似乎在鼓励郁新辞。 这令郁新辞越加断定,那些错洞百出的账本就是阿爹故意送过去的。 目的是什么,她还不清楚。 估摸着直接问,阿爹也不会说。 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郁成又说:“若有不懂的,就去王府找你姐姐问。你娘不喜欢看账本,你大阿娘却极善于此。你姐姐也是如此。她这回和我吵了架,怕是许久都不会回来了。辞儿,阿爹如今已经还你自由了,你有时间就替阿爹多去看看她,好吗?” 最后那句‘好吗’,郁成似乎是带着央求的语气。 可以想见,他对郁锦柔这个女儿有多疼爱。 郁新辞‘嗯’了一声,并未拒绝。 可是说到底,还是有点子羡慕嫉妒的。 不过想想二姐姐对自己的好,又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离开书房后,郁新辞心中还装着方才的所见所闻,便问彩练:“彩练,你方才有听到什么吗?我是说我们返回阿爹书房的时候。” “姑娘,我、我好像听见老爷在哭着喊‘夫人’的名字,可是听得不真切,我、我也不太确定。” 彩练挠了挠头。 一副没底气的样子。 郁新辞却道:“我也听见了。看起来,阿爹对阿娘似乎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薄情寡信。可是他为什么不把阿娘埋进郁家祖坟?为什么不给阿娘立牌位?又为什么要囚禁我那么久?还有阿娘,她为何也要让我嫁付修融?” “奴婢也不知道。” 彩练越加纠结。 郁新辞何尝不是? 她沉闷地闷着头继续往前走。 一路都在想这件事儿。 却在经过仰春院时冷不防听到里面的哭声。 “阿娘,我说了,我一定要嫁付修融,这门婚事我要!您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向爹爹推了?您也看见了,阿爹连二姐姐的话都不听!” 是郁清欢。 隔着院墙也能听到她话语里的幽怨。 郁新辞与彩练对视了一眼,双双停下了脚步,装作整理鞋袜的样子站在院墙下听里面的动静。 很快里面便传来宋氏宋薇岚不解的声音。 “欢儿,你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你不是也不太赞成吗?怎么忽然就非付修融不嫁了?我的儿,你是郁家的嫡女,宋家的外孙女,你哥哥是将军,你姐姐是王妃,你不是一贯气性高吗?怎么不把眼光往深宫王府里探,死活要嫁一个小侯爷?” “我是郁家的嫡女,可阿娘难道忘了?郁家是商户,阿爹也只是个六品仓部郎中,京中的高门大户谁瞧得上咱们?” 郁清欢哽咽不止。 她嘲讽宋氏:“阿娘说大哥哥和二姐姐,莫不是忘了大哥哥和二姐姐都是将军府养出来的,二姐姐出嫁都在将军府,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您让我把眼光往深宫王府里探,阿娘,您觉得我了深宫王府能做什么?丫鬟宫女吗?” “欢儿!” “阿娘,您清醒点!我们郁家在这京城什么也不算,付家已经是我这辈子能攀上的最好婚事了。这门婚事我说什么都不能让。” “那你想怎么办?事情已成定局,改不了了!” 宋薇岚带着气说。 郁清欢却说:“谁说已成定局改不了了?三姐姐不是还没嫁过去吗?阿娘,我需要您配合我,无论如何,这门婚事我都要拿下。” 这声拿下,她很自信。 彩练听完,急忙扯了扯郁新辞的袖子。 “姑娘,怎么办?五姑娘想要抢您的婚事!” “抢就抢,没什么稀罕的。” 郁新辞异常淡定。 毕竟付家是个什么虎狼窝,她上辈子已经用自己和孩子的命亲自领教过。郁清欢既然这么想去,何必拦着? 第8章 蠢娘 郁新辞一回秋风院就又投入了账本的核查整理当中。 可还没等她整理完。 那些铺子就接二连三出了纰漏。 不是掌柜的病了。 就是伙计伤了。 还有铺子里着火的。 与顾客发生争执伤了顾客的。 总之没有一个是好端端的。 不是有人故意整活。 那就是大白天见鬼了。 郁新辞沉头想了一会儿,便决意带着彩练出去看看。 可她刚备好兜帽、踏出秋风院的大门,宋氏身边的心腹杜嬷嬷便一脸堆笑赶了过来。 “三姑娘,您这是要出门吗?” 碍着景王妃回府亲自看了郁新辞,杜嬷嬷的态度极好。 “杜嬷嬷早。” 郁新辞依然秉持着‘柔婉’的模样。 冲杜嬷嬷露了个笑脸。 杜嬷嬷脸上的笑更密了。 她难得拿出对主子的态度,给郁新辞福身行礼。 “三姑娘客气了。夫人说今日是十五,按规矩要去惊云寺上香祈福,三姑娘如今既然是自由身,便请三姑娘一道去。” “惊云寺?” 郁新辞浅声呢喃。 忽然觉得很是熟悉。 仔细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那是城北的一个寺庙,不算很大,但却是大阿娘和阿娘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去的一个地方。 据说很灵。 求什么得什么。 郁新辞不觉得宋薇岚和郁清欢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寺庙里。 此行必有蹊跷。 但她没有兴趣去搅合这母女二人的谋算。 故而抬手婉拒。 “我还有事儿,就不去了。” “三姑娘!” 杜嬷嬷对郁新辞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关在秋风院里好拿捏、好欺负、完全不懂拒绝的小丫头。 忽然听郁新辞这么柔柔的婉拒。 既惊讶。 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得厚着脸皮继续和郁新辞打太极。 “三姑娘可是还有什么要紧事?缓缓不行吗?夫人是当家主母,好心邀请您,您不去,不太好?” 话语中,还带着三分威压。 似乎再说:夫人给你脸了,你得接着。 彩练立即站上前来。 “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去不太好?怎么,我家姑娘还没有自由吗?老爷都许了姑娘自由出入府门内外,怎么夫人不肯许?” “哎哟,彩练,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就是……” 杜嬷嬷不断打量郁新辞的脸色。 见郁新辞不太高兴,到了喉咙眼里的话也不敢继续往下说。 彩练却懒得和她多废唇舌。 不悦地问。 “那嬷嬷是什么意思?我家姑娘说了,不去,嬷嬷听不懂吗?还是嬷嬷想要与我一同问问王妃和老爷?” 不仅杜嬷嬷会拿权势压人。 这技巧,彩练也会。 而且运用的比杜嬷嬷还要纯熟。 才这么两句话,就把杜嬷嬷的话都堵住了。 郁新辞给了小丫头一个赞赏的眼神。 而后锁好了秋风院的院门,戴上帷帽,直奔景王府的方向去了。 杜嬷嬷一路尾随到郁家门外。 见主仆二人是往景王府的方向,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悻悻地扭头回去。 “人呢?那小贱人呢?” 回到仰春院,没见到郁新辞的宋氏立即拉下脸来,很是不悦。 杜嬷嬷埋下头。 “三姑娘好像去了景王府,老奴不好再拦。” “景王府?这小贱人可真会钻营,才放出来这么几天就迫不及待地往王府里钻,这是想做什么?急着攀高枝儿吗?” 宋薇岚天生善猜忌。 一听郁新辞要去景王府,便开始骂骂咧咧。 联想到昨日女儿郁清欢复述给她的话,说郁锦柔不在乎文远侯府,意欲给郁新辞挑个好的,立即拉住女儿,压低声音说: “欢儿,阿娘觉得你真没必要在乎一个付小侯爷。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的?景王府里郁新辞那个小贱人去的,你也去的!要不,你也去景王府多走走?让你二姐姐给你踅摸一个好人家?” “阿娘,您又在犯什么糊涂?” 郁清欢有些不耐烦。 她直接呛自己的母亲。 “三姐姐的亲娘和二姐姐的亲娘是过命的交情,所以三姐姐和二姐姐打小就关系好。您呢?您和她们哪个要好了?我没记错的话,您从前天天盼着她们死?您让我去景王府?您觉得二姐姐会赏我一顿好饭吃吗?清醒点!” “你!” “得了,我不想再和您讨论这件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我的终身大事。我问阿娘,您到底约了文远侯夫人没有?” “约了。她和她女儿今日也会去惊云寺,付小侯爷就不知道……” 宋氏迟疑道。 郁清欢摆摆手。 “他暂时去不去都不重要,当下我最需要的是先结识文远侯夫人和付小姐。只有和她们关系好了,我才能顺利地接触到付小侯爷。” “那郁新辞那个小贱人呢?” 宋氏问。 郁清欢想也没想便答。 “原也不过是利用她占个好听的名声,免得旁人议论咱们。带着还嫌碍事呢,不去便不去,我不稀罕。” 提到郁新辞这个姐姐。 郁清欢满眼都是不屑。 不过想到母亲对三姐的形容,她还是提醒了一声。 “还有,阿娘不要动不动就小贱人、小贱人的叫。您难道没注意到阿爹每次听您这么叫三姐他都不高兴吗?” “有吗?” 宋薇岚完全没有这个感觉。 她甚至于仔细回想了一番过往,还是觉得没有。 郁清欢无奈地叹息。 “我终于知道芙蓉为什么会这样……了!” ‘蠢’这个字,郁清欢并未说出口。 毕竟是她的亲娘。 毕竟是她亲妹妹。 但是她是确确实实、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自己阿娘和妹妹的愚蠢。 这么多年了,她都能察觉到的这点小细节,她阿娘、阿爹的枕边人竟然完全没发现,还一口一个小贱人叫的贼欢。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触碰到阿爹的逆鳞。 是以好心提醒母亲。 “听我的没错。您别忘了,三姐姐的阿娘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那么美的女人,男人没有道理不动心的。” 但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她却不知。 回忆起小时候见到过的那位夫人,郁家继室季云引。 郁清欢甚至有些嫉妒。 她长这么大,见过不少人。 达官显贵、市井平民。 就没有一个女人像季云引那样,美得让人自惭形秽,美的让人一眼就忘不了。 那模样…… 郁清欢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只觉得是方外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 偏偏,她的三姐还遗传了那份美貌。 所以上辈子她的三姐和付小侯爷过得很美满。 而她,只能惨死闺中…… “胡说!你阿爹喜欢的是沈君琢,根本就不喜欢季云引,不然你阿爹为什么不把她埋进郁家祖坟?为什么不给她立牌位?为什么要囚禁郁新辞那个小贱人?” 宋氏不服气。 梗着脖子和女儿叫唤。 郁清欢听着,只觉得自己这个亲娘简直蠢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她横手制止。 “信不信由您!反正我看到了,也提醒了您,往后嘴不要再这么毒,最起码在阿爹面前不要。走,去惊云寺。” “姑娘,我有点糊涂了。咱们不是说要去查看那些铺子吗?怎么转道儿来了王府?莫不是想要找二姑娘借两个身手好的去惊云寺监视宋氏和五姑娘?” 踏进景王府的大门后。 彩练一面惊叹于王府的气派。 一面又扯着姑娘的衣袖问出心中的疑问。 郁新辞两手一摊。 一脸无所谓。 “我才不在乎她们母女俩搞什么鬼名堂。我只是想二姐姐了,此外还想问二姐姐借两个人。” “姑娘既然不想去试探宋氏,为何还要借人?” “你呀!” 郁新辞戳了戳彩练的脑门。 无奈地解释。 “你以为那些铺子里的人是好对付的?哪个不是老奸巨猾?我总不能用两包毒药直接都毒死?先找姐姐两个会拳脚的,壮壮势力。” “哦,我明白了,姑娘是想狐假虎威!” 彩练比了个鬼脸。 终于释然。 恰此时,郁新辞的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郁新辞闻声转头,便见身后快步走过来两个无比熟悉的男人,一个是她二姐夫景王殿下,一个是…… 第9章 相见 付修融! 文远侯唯一的儿子,付家嫡子付修融。 她上辈子的夫婿。 那个曾经给了她一片天,却亲手毁了她一切美梦的负心人。 在她为孩子们复仇的那天,在她决意自杀陪孩子们的那天,亲手毒杀的男人! 隔世再相见,郁新辞以为会在心中涌起涛涛恨意,甚至于拿一把刀,冲过去直接砍了这个男人。 可没想到的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里没有泛起那种恨。 她的眼里也没有泛起那种怨。 在对上付修融那双纯澈无邪的眼睛时,她好像中了邪一般,将重生以来积压在内心的怨恨愤怒都排遣空了。 像上辈子没翻脸的时候一样。 看见他,就像是吃了解药,可解世上一切忧苦、愁思。 这…… “你是辞儿?柔儿总说你长得好看,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她没有说谎,你这丫头确实养眼,除了柔儿,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水灵的姑娘。” 说话的是景王。 走到郁新辞跟前时,脚步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但对于郁新辞的美貌,他只承认是第二。 天下第一,还得是他最爱的王妃,郁锦柔。 郁新辞听着,倍加欣慰,忙收回思绪,乖巧地冲景王行大礼:“辞儿见过殿下,殿下长乐安康。” 她这一拜,身旁的彩练自然跟着行跪拜大礼。 景王嘴角轻扬,摆摆手,虚扶了一下。 “一家人,不必见外,快快起来。” “谢殿下!” “你该叫我姐夫。” “是,姐夫。” 郁新辞很快改口。 景王也乐呵呵地应了。 这时站在景王身后侧的付修融扑闪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略带羞涩地轻轻咳一声后开始自我介绍。 “郁姑娘安,在下文远侯府付修融,现就任大理寺,之前是寺丞的职位,二十有二,喜诗书、好推案。” 说话之时,俊俏的脸庞徐徐攀上两瓣淡淡的潮红。 在这样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格外耀眼。 上辈子,郁新辞便是这样,一眼定情,一辈子陷在对他的感情里。 这辈子,她的心再也不会因为面前的美色波动了。 礼貌地挤出一个笑脸后,后退了两步,极其规矩地回道:“小侯爷安。不知小侯爷会在这里,多有冒犯。” 付修融面前,她依旧没有表露出自己已然重生的秘密。 进退之道,依然是从前的模样。 付修融也是改变前的模样。 并未有半点变成魔鬼后的阴鸷。 他彬彬有礼地再还礼。 “郁姑娘您太客气了,今日是我叨扰殿下,又在这里惊了姑娘。若论冒犯,该是我冒犯才是。” “得了,你们俩个眼瞅着就要成婚的人,在这里你客套来、我客套去的,累不累?” 景王打断了二人。 吆喝一声,带着几人往里面走。 且走且说。 “对了,听说你今日有事不得空,怎么又来了?” “也没什么正经事,不过是母亲和阿姐要去惊云寺上香,要我陪着。”付修融喊的母亲和阿姐并非是他生母和亲姐姐。 而是文远侯的继室和继室的女儿。 不知是不是郁新辞的错觉。 再听到付修融喊‘母亲’和‘阿姐’,似乎没有了前世那种感情,却又完全感受不到丝毫的别扭。 她从这个男人眼底看不到一丝前世的记忆。 种种迹象表明: 要么,他不是重生,没有前世的记忆。 要么,他也重生了,但比她还会演戏,演到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郁新辞在琢磨付修融的时候,付修融也在琢磨她。 他紧跟着景王的步伐。 脸上的红潮依然没有退却。 时不时地还偷瞄两眼不远处的郁新辞。 欢喜之色,丝毫没有隐藏。 景王自然是瞧见了。 又看看郁新辞冷淡的样子,故意问付修融:“惊云寺?你怎么没去?据说哪里的菩萨很灵,尤其是求姻缘。” “我都和郁姑娘定了亲,还求什么姻缘?” 付修融含笑回话。 满脸都是喜色。 景王微微颔首。 “是哦。那也该为你阿姐求一求。” “我阿姐看上的是郁家大哥,我不觉得她能配得上,求了也是白求,我才不去趟这趟浑水,免得母亲和阿姐到时候埋怨我。” 付修融孩子气地说。 依然忍不住偷瞄郁新辞。 郁新辞当然也注意到了。 她原是不想理会的。 然而,在听见付修融说他阿姐看上自家哥哥后,差点没被呛死。 一口北风灌进喉咙里,当即就咳了起来。 旋即盘问付修融。 “你说什么?你说你阿姐瞧上了谁?” 她大哥哥,那可是墨城最耀眼的少年郎之一。 十几岁就威震边疆。 是大虞人人称道的少年将军。 又生得俊朗。 是多少女孩子幻想着嫁的男人? 付修融的阿姐付瑶,怎配? 一来,付瑶并不是付侯的亲生女儿,而是付侯现在的夫人从上个男人那边带过来的遗腹子。 京中多有闲话。 本就不好许人家。 所以磋磨到了二十三岁还高不成、低不就。 二来,付瑶这个人…… 郁新辞想起前世那个女人开始讨好自己、但在付修融变心后却死命地欺负她们母子的事儿。 由心蹦出一个词来。 恶心! 如此恶心的女人,怎配得上她家大哥哥? 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家大哥哥,郁小将军郁怀逸。” 付修融朗声回话。 便是景王也被呛了一下。 忍不住调侃。 “哟,眼光倒挺高的。就怕怀逸瞧不上她呀!” “谁说不是?可我终究叫她一声阿姐,总不能直接这么直白地戳穿她的美梦?罢了,随她折腾去,我才不掺和。” 付修融说的十分轻松。 话还没落下呢,又主动和郁新辞搭话。 “对了,郁姑娘,我母亲和阿姐似乎搭上了你家夫人和五姑娘,听说今日都要去惊云寺上香,这事儿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 原是为了这个? 郁新辞终于想明白了,脸上没有多少笑意。 更庆幸自己没有去凑热闹。 单薄的身子在这风雪里似乎有些撑不住。 小脸已经冻白了。 小手也冻得红彤彤的。 景王还没注意到。 付修融却已经注意到了。 忙将自己的汤婆子递送给对方。 可是郁新辞摇头回绝了:“多谢小侯爷好意,我冻惯了,不怕的。”郁新辞与付修融的距离拉得很远。 完全不想靠近。 更不想承他的好意。 这让将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小侯爷颇有些伤怀。 闷闷不乐地捧回了汤婆子。 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景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想起柔儿身边的婢女奏报柔儿回郁家的详细,尤其是岳父说过的那番话,眉头不由地拧了起来。 还有那个‘死’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他试探性问付修融和郁新辞。 “对了,修融,辞儿?你们准备哪天成婚?柔儿最疼爱的便是辞儿,你小子可不能辜负了我们家辞儿。要不这样?我去向父皇请旨,给你们赐婚,如何?” “姐夫,不要!” “殿下,可以吗?”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来的。 答案却大相径庭。 景王当即就问郁新辞:“为何?辞儿,父皇下旨赐婚可是你一辈子的荣耀,你竟然还不想要?” 为着岳父那句话。 景王急于坐实了这桩婚事。 就怕柔儿出一点点意外。 “不、不是……” 郁新辞脸色微白。 一时之间,郁新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总不能说,陛下赐婚后就不能轻易摆脱了? 恰此时,闻听妹妹来府的郁锦柔十分喜悦地赶了过来,将妹妹拉去后院,这才化解了郁新辞的尴尬。 景王的话却并未就此结束。 他压低声音问付修融。 “辞儿似乎不太愿意嫁给你,你看到了?” “回殿下,臣看到了。” 付修融收起笑意,站在景王身边,低声作答。 景王叹了一声,揉着额头说。 “那就拿出你全部的本事,让她心甘情愿地爱上你、嫁给你。她是柔儿最疼爱的妹妹,本王无论如何都不会逼迫她,但她必须嫁给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很好,是个聪明人,本王喜欢。” 景王捏紧了拳头。 想到惊云寺还有几个做大梦的。 景王的语气骤冷。 “惊云寺里还有人在做梦,幻想着透过你继母和你姐姐来接触你、嫁给你,我要派人去处理一下,你没意见?” “任殿下处置。” 付修融躬身作答。 并无半点异常。 可当他的头低下去的时候,好看的嘴角微微斜勾,露出一抹谁也无法察觉的狠意。 那狠意,比景王急于维护景王妃、郁新辞急于报仇都狠万分。 似有吞没天地之势。 可当他抬头的时候,又恢复了一贯的纯澈。 纯的好比纯白的纸。 澈的胜过万丈深的清泉。 任谁看了,都是个没有心思的大孩子。 第10章 谋害 “姑娘,宋氏和五姑娘出事了。” 这一日,碍于二姐姐的热情,郁新辞并未如愿去街面视察各铺面,一直留在景王府里吃喝玩乐。 日暮黄昏时,又被景王妃派人送回了郁家。 一并送来的还有各色用具、衣裳、玩物。 以及两个会功夫的女婢:吉祥、如意。 这一次郁成并未像从前那样阻拦,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什么都扣下。 全都默许秋风院受了。 拮据了多年的彩练看着满院繁华,激动地热泪盈眶。 “姑娘,这是不是说,以后咱们都不需要再过那种清苦日子了?” “将来的事不好说,都收起来。” 郁新辞拉着彩练、吉祥、如意一起,将景王妃送来的东西全都整理好,宝贝似的造册入库。 而后才从她阿爹送来的账簿箱子里翻出为数不多的银票,给到吉祥和彩练。 “吉祥姐姐,可否麻烦你带着彩练去买些好料子和笔墨纸砚?别怕花钱,质地和质地与二姐姐送来的差不多即可。” “姑娘买这些做什么?” 问话的是彩练。 她看着景王妃送来的那些料子,委实不理解。 吉祥接过银票,同样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郁新辞温婉一笑:“买些回来给各家叔叔、婶婶、姨娘还有弟弟妹妹们送过去。” “王妃不是送了许多吗?姑娘既然想送,何不拿那些送于他们?”如意问。 郁新辞摇摇头:“二姐姐送我的东西,皆是二姐姐的心意,我怎舍得送与他们平白被糟蹋?” 他们不配! 但为了二姐姐与姐夫的大计,她得学会虚与委蛇。 得学会安定后方,所以在阖府上下都看见王府往她院子里送东西的情况下有些东西她必须得送出去。 “明白了,姑娘安心,不出一个时辰,奴婢便会与彩练把东西拉回来。” 吉祥福身。 与如意对视了一样,双双露出赞许的目光。 随后拉着彩练退出了屋子。 不到一个时辰,便带着大小箱子回来了。 而后是分礼、送礼。 一圈跑下来,彩练的胳膊腿儿都细了一圈。 她气喘吁吁地趴在桌子上抱怨。 “姑娘,旁人倒也罢了,就六姑娘那里,真不该送!活活一个不知好歹,我刚把东西送过去,她就让人丢了出来,还说什么不稀罕二姑娘和咱们的东西。” 郁新辞还在挑灯看账,淡淡回应。 “随她去。” “对了,姑娘,宋氏和五姑娘出事了。” 彩练撑起半张小脸,忽然又来了精神头。 她凑近郁新辞,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压低声音说:“奴婢去给五姑娘送礼物的时候恰听到争吵声,走的时候特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 “知道什么?” 郁新辞仍然淡如秋水。 彩练噗嗤一笑,掩唇笑道:“听说今日在惊云寺,宋氏本想勾搭上文远侯夫人的,哪知说话的时候说漏了嘴,说那付小姐不仅是个得了亲姨福气的大油瓶,还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说到这里,彩练笑道更欢。 眉飞色舞地继续往下说。 “姑娘,您知道吗?这话恰好被文远侯夫人和付瑶姑娘听见了,然后两伙人当场就吵了起来,闹了个不欢而散。您是不知道,五姑娘现在恨死宋氏了,一直在屋里抱怨,说她阿娘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彩练说完,开始捧腹大笑。 吉祥、如意听了,也微微抿起嘴唇。 郁新辞嘴角也轻轻扬起一个小弧度。 却没有彩练那般开心。 细细一想,总觉得事情没那么蹊跷。 宋氏再蠢,也没蠢到直戳付瑶的心窝子? “哎呀,姑娘,您说这叫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彩练还沉浸在愉悦中。 郁新辞淡笑着摇了摇头,“算是。先不管她们了,明天咱们还有几场硬仗要打,快些来帮我理账。” 郁新辞将这件事从脑海里挤出去。 并不愿意多浪费心神在这无聊的事情上。 拉着吉祥、如意和彩练全身心投入到了账簿上。 与此同时,郁清欢和郁芙蓉共同居住的青兰院里。 郁清欢眼睛哭肿了。 她不吃不喝,趴在床上,哭的撕心裂肺,还不断埋怨自己的母亲宋氏,恨有个这样蠢笨的亲娘。 奶娘心疼,过去哄。 “姑娘,别哭了,事已至此,咱们得打起精神,想想后招才是。” “后招?哪里还有什么后招?奶娘,您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我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娘?” 郁清欢的哭声又起。 前世、今生的痛都被勾了出来。 哭得撕心裂肺。 奶娘忙过去搂抱住她。 “姑娘,事在人为,只要咱们费心去想,不怕想不到。您别把自己的身子骨哭伤了。要我说,实在不行,咱们就生米煮成熟饭!” “不可!” 郁清欢脑袋还算清醒。 奶娘刚提出这个建议,就被她一口否决了。 她咬着唇说:“那种事我不能做,丢脸不说,万一不成,连一点后路都没有了。” “姑娘说的是,是我糊涂了。那咱们就……” 奶娘想了想,又在郁清欢耳边建议。 “咱们就学一学六姑娘,干脆让三姑娘从这世上彻底消失。到时候她嫁不了付家,看老爷还反对不反对您嫁过去?” 奶娘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郁清欢闻之色变。 当即就从奶娘怀里挣脱出来,呵斥道:“奶娘您说的什么胡话?她再不济也是我亲姐姐,我可以瞧不上她,怎么能谋害她?” “姑娘……” “不要再说了,这种事提都不要再提。我不知道芙蓉脑子有什么毛病,竟然能向亲姐姐下毒,但是我知道,这种事我做不成出来。” “可是姑娘……” 奶娘还是不甘心。 郁清欢当即怒斥。 “够了,我说了不要再提!你要记住,她是我姐姐,再窝囊也是我亲姐姐,我怎能要她的命?” 奶娘从未见自己养大的姑娘发这么大的火。 一时间,忘了应该怎么反应。 郁清欢看着眼前比亲娘对自己还照拂到位的奶娘,心又软了下来。 她重回来奶娘怀里,娇滴滴地说。 “奶娘,我不是要对您发脾气,我是要告诉您做人做事要有底线。三姐她永远是我的三姐,我将来若是落魄了,三姐见了兴许还能给我一口吃的,旁人可就未必了。我可以和她争、我可以瞧不上她,但是我绝对不能害她的性命,明白吗?” “明白。” 奶娘轻轻抚着郁清欢的后背,也将心中那个歹毒的计划慢慢排了出去。 想到自家姑娘的境遇,却又泛起愁来,心疼地问。 “那姑娘接下来怎么办?今日夫人算是把文远侯夫人和付瑶小姐得罪了,您再想通过她们接触小侯爷怕是办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里哭了。奶娘,我的命好苦啊,您说,我为什么要摊上这么一个阿娘?” 想到那件事儿,郁清欢的眼泪又像是掉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了下来。 她啜泣道,“明明出门的时候我还提醒过她,让她嘴上留点德,她怎么就是记不住、改不了?她这样的德行,到底是怎么被阿爹看重,扶正为妻的?” “姑娘,别瞎想了,这是你阿娘的福气,也是你们姊妹的福气,谁让前头两位夫人都命短,去世去的早呢?” 奶娘哀叹一声。 很是赞同自家姑娘的话。 若是前头两位夫人还活着。 甭管谁在,郁家都绝对没有当今这位夫人的事儿。 容貌、气质且先不提。 度量、学识和品性就不是一个档次。 可惜呀,人家就是福气好……命长! 生生把那两位人人称道的贤惠夫人都熬死了。 “奶娘,您是家里的老人了,您可以和我说说前头两位夫人的事情吗?尤其是三姐姐的亲娘云引夫人,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为什么我很多次都能感觉到阿爹好像很在乎她、很喜欢她,却从不表现出来,不让她入祖坟,也不给她立牌位呢?” 聊着聊着,郁清欢终于淡忘了心中的伤痛。 像个孩子一样窝在奶娘怀里,期待着奶娘给她讲故事。 奶娘叹了一声。 “详细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云引夫人是大夫人从外头带回来的一个小乞丐,和大夫人是刎颈之交。 啧啧啧,不得不说,那云引夫人长得是真好看,却有些呆,总是闷闷的一个人坐着,喜欢看着秋日的黄叶发呆。 忽然有一天大夫人竟然提出来要让老爷纳了云引夫人为妾,老爷不同意,可是拗不过大夫人,还是应了,再后来就有了三姑娘。 当时大夫人身体已经不好了,临终前便下令让老爷抬云引夫人为妻,替她继续照顾大少爷和二姑娘。” “所以是大阿娘让阿爹纳的云引夫人?” “是。” “那我阿娘呢?” 她知道她阿娘原本也是妾。 是云引夫人死后才抬正为妻的。 “你阿娘是老夫人让纳的,云引夫人怀上三姑娘不久,你阿娘就进门了,一同进门的还有玉姨娘。” “玉姨娘?我怎么从未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那玉姨娘进门后没多久就疯了,疯的时候生下了四公子,也就是你四哥。 可惜还没带两天,四公子就被她睡觉的时候活活给压死了。老夫人嫌她晦气,第二日便把她弄走了,是生是死,就不得而知了。” 提及玉姨娘,奶娘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戚。 很快便消失殆尽。 一声叹息过后,奶娘又轻轻浅浅地揉拍着郁清欢的后背。 “好姑娘,不说了这些陈年旧事了。姑娘该好好歇歇,想想后面的事情怎么办。还有,姑娘有没有觉得,三姑娘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有吗?我瞅着她还是那样呆。若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抵就是关久了放出来,人略微活泼了一点。” 郁清欢细细回想一番,并未找到半点异常。 无论是前世也好,还是今生也罢。 她的三姐,还是那个懦弱又胆小的窝囊废。 就知道讨好别人。 如果不是有大哥疼着、二姐姐宠着,还有疼她的丈夫付小侯爷惯着,都不知道她那个呆子怎么在这吃人的世界活下去? 难道这就是世人说的‘傻人有傻福’吗? 第11章 柔和 翌日,晴光独好。 绵柔的阳光铺洒在白晃晃的大地上,将世间照的通亮。 用过早膳后,郁新辞便同彩练、吉祥、如意都换上了男装,轻车简从去了街上开始悄悄地巡视街铺。 先巡视的西城十二铺一切正常。 该忙活的忙活。 该歇息的歇息。 井条有序,不见慌乱。 可以想见她阿爹在管理这些事上是费了精神的。 等到去到她大阿娘和阿娘留下的那些铺子,简直就是乌烟瘴气。 酒楼里伙计拼了桌躺大厅里睡大觉。 绸缎庄掌柜的用料子擦嘴擦脚。 客栈里脏不拉几。 还有那起火的,铺子烧了个大半。 与顾客打架的,争得面红耳赤。 …… 走完一圈,彩练的小脸气得发绿。 她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道:“这分明是有人故意的。姑娘,我打听过,这些铺子在交给姑娘前都好得很。” “那是自然,我大阿娘和阿娘留下的,岂会不好?” 郁新辞何尝不气? 可她依旧镇定。 小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与吉祥、如意、彩练一处坐在酒楼对面的茶庄,点了两壶茶和几碟子糕点颇有闲情地品鉴。 饮毕。 郁新辞才带着人直往酒楼扶华楼去。 “本店概不接待客人。” 郁新辞一行才刚踏进酒楼的大门,躺在桌子上眼睛都没睁开的伙计便往外头赶人。 吉祥当即一脚过去,把那桌子脚踢断了,睡在上面的伙计摔了个哐当作响,呜呜呜呜地喊疼。 吉祥冷哼一声,闷声道:“腌臜泼皮,少来这套,打量我们好欺负的吗?三姑娘来了,楼上雅间,让店里的人都滚上来!” 她在王府当差惯了,气势十足。 才这么一脚一嗓子,就震得活计汗毛直立。 连滚带爬地跑了。 “吉祥姐,好魄力!” 彩练在旁边给吉祥竖起了大拇指。 如意却道:“小事一桩,你吉祥姐妹直接打人已经算他们有福了。” “把我说的那么粗鲁做什么?人家是淑女!” 这话说完,吉祥自己也笑了。 她给前面的郁新辞鼓胆。 “姑娘别怕,这种泼皮就要杀一杀他们的锐气方才知道害怕,有我和如意在,您只管做您想做的事情,其他一切交给我们。” “多谢两位姐姐。” 郁新辞温温回应。 确实是这样。 这种泼皮,如果不找吉祥、如意这样的狠角色来,她和彩练两个柔弱的小丫头完全镇压不住。 这也是郁新辞昨日没有直接带着彩练过来的原因。 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这次拿不下这群泼皮,后面就难办了。 话落,郁新辞带着几人直接上了三楼雅间。 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开始烹茶煮水,淡定地坐在雅间边品茶边等人。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为首的张掌柜和七八个伙计都来了。 他们站在屏风外,战战兢兢地望着里面。 那个才刚从桌子上滚下来的还有些哆嗦。 几人心中纷纷嘀咕:夫人不是说三姑娘最是软弱窝囊好糊弄吗?怎么才刚过来就这么凶悍?这、这是要命的节奏啊! “三、三姑娘,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张掌柜的站出来,试探性地问话。 彩练第一个叉腰反驳:“怎么,我家姑娘来不得这儿?几时过来还要向你汇报?” 有吉祥、如意在,彩练的气势也如万马奔腾,势气十足。 张掌柜的忙说:“不是……” 郁新辞坐在床边,捧着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忽然说道:“这茶不好喝,味道不正了。” “是是是,没换上新茶。” 张掌柜的讪笑。 郁新辞搁下茶盏。 “那新茶呢?” “新茶、新茶、新茶……” 张掌柜听她声音却是柔弱,但话里夹着锋芒。 根本不是夫人说的那样,可以随意拿捏。 已然有些心虚。 加上吉祥、如意带来的杀气,一向巧舌如簧的张掌柜这会倒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支支吾吾、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如意适时开口,带着煞气:“怎么?哑巴了?还是新茶都被你吞肚子里了?塞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 如意才刚开口,张掌柜的就吓出一头汗。 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新茶还在库里,没来得及换上。姑娘要喝,小人这就去取来。” “不必。” 郁新辞抬手制止。 也不和张掌柜的以及这些伙计纠缠。 直奔正题。 “前两日你们派人到府里,说酒楼没了营生。我一个弱女子,也不懂这些,今日来看看,果真是如此。” “是呢,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生意就不好了,这两日竟连人都没有了。” 张掌柜的摸着额头的细汗说。 郁新辞‘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随即让掌柜的把账本都拿来。 说是要看看原因。 张掌柜的与伙计们对视了几眼,安慰自己道:一个被关在院子里十多年的小丫头,懂什么账本?应该查不出什么。 于是扭头去柜台把账本拿了过来。 厚厚的一摞,囊括了这些年店里所有的营生。 就想着用量迷了对方的眼睛。 让她一个小姑娘看不下去了,自己滚蛋。 然而! 郁新辞非但没有他料想的那样嫌多,反而越看越起劲,还要来了笔墨纸砚,坐在那里写写画画。 一鼓捣,就是两个时辰。 等她终于松动筋骨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张掌柜和伙计们饿的肚子叽里咕噜叫。 郁新辞却没有下令散开的意思。 她猛地一拍桌子,在雅间怒指张掌柜。 “张掌柜,你可真算得一笔好账。我粗粗算了一下,这十二年来,独你掌管的这一家店就亏空了三万两白银。” “什么?” 张掌柜的老脸登时煞白如土。 忙不迭否认:“三姑娘,您可别吓小人,小人怎敢如此大胆?贪墨银两?您是不是算错了?” “怎么会错?我已算了两遍了!你要是觉得算错了,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再算一遍?青天大老爷的公堂怎样?” 郁新辞开始一条一条给张掌柜的细说。 包括店里的用度、耗材、进账、税款。 一笔都没有错漏。 随后,她又拿出之前阿爹和福叔送到家里的那本账的誊抄本,将这些年交入郁家府库的一一对清,中间实实在在就是差了三万两。 莫说掌柜的吓得站不起来。 就是郁新辞也倍感震撼。 原来这么多年,宋氏竟然从中捞了这么多。 “三姑娘,小人冤枉,小人真的没有贪墨,小人是……”后面的话被张掌柜的咽了下去,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 只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 “三姑娘,您行行好,高抬贵手放了小人。小人是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不容易啊!” “我知道你不容易,是想体谅你的。可是那些账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府中库里收了多少银钱福叔也记得清清楚楚。桥归桥、路归路,不能混为一谈。所以张掌柜的,你求我也没用。” 第12章 克刚 郁新辞幽幽一声长叹。 很是惋惜。 半晌过后才对掌柜的说。 “这样,这些账本我带走了。你应该有誊抄的副本,我这本入账的誊抄本也给你。你再对对,若是哪里算错了,或者哪笔银子忘在哪里了,七日之内还回来,我既往不咎。若七日内还处理不了,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郁新辞依旧绵绵软软。 并不曾有欺压之势。 可任谁都听得到,这是下了最后通牒。 七日之内补全那些亏空的钱。 否则公堂见! 张掌柜的一听,立即瘫软在地上。 之前那些看不起郁新辞的伙计也被吓得不轻,老老实实杵在一旁,不敢再嚷嚷。 郁新辞打了个哈欠,懒懒起身。 带着彩练、吉祥、如意缓步走出了雅间。 走到雅间门口的时候又温声下了个令。 “生意既然不好,就先关门。我不懂经营,也没闲钱往里垫,就不耽误你们大家了。回头找个时间,我就把这店盘出去。” “三姑娘……” “三姑娘,这……” 郁新辞一言吓倒了一片人。 尤其是靠着月钱养家糊口的那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张掌柜更是直接傻眼。 偏偏这时候如意还笑眯眯地‘提醒’他。 “张掌柜,你的账还没对清,别想着跑。三姑娘不知道你们家的底细,我却知道。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揪出来。” “没、没想着跑……” 张掌柜脸上的横肉直突突。 郁新辞看在眼里,又许了个诺。 “你也别怕,我又不是和你有仇,只是按惯例核对账目罢了,把账对上了,自然不会为难你。 至于这店铺,你们若是真舍不得关门就想出个招来,看看怎么才能开下去,若是招有效、开得好,除去现有的月钱之外我还许你们对应的红利。有钱大家伙一起赚,绝对亏不了你们。” “真的?” 有小伙计两眼放光。 掌柜的似乎也看到了希望。 跟着问了一嘴。 彩练回道:“自然是真的!我家姑娘一言九鼎,还能骗你们不成?不过我家姑娘眼里揉不得沙子,你们要想赚钱,就得拿出诚意来。似今日这般糊弄敷衍,那就都别干了!横竖我家姑娘不缺吃喝。” “是是是。都是我们糊涂!三姑娘千万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张掌柜开始道歉。 底下的伙计也跟着道歉。 郁新辞摆摆手,不再多言。 她就这样用刚柔并济的方式拿下了扶华楼。 带着账本离开扶华楼后,郁新辞又交代彩练和吉祥。 “彩练,吉祥姐姐,趁热,把其他几家铺子和庄子的账本都帮忙收过来。不然扶华楼的事情传出去了,那些人该在原账上做手脚了。” “姑娘放心!” 彩练和吉祥双双离去。 如意护着郁新辞回府。 她没车马。 大冷的天,与如意双双在雪未消融的长街上漫步前行。 虽有兜帽遮风,白皙的小脸也难免冻得通红。 如意心疼,问她:“姑娘,您为何不要殿下为您准备的马车?” “那一方院落里只有喘息,没有风景,我想看看外面世界的风景。” 这是实话。 却不是全部的实话。 如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试图理解这句话。 还没等她理解,却见前头一辆不俗的马车恰好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如意好看的眉宇轻拧了一下,已经拉着郁新辞绕开马车继续往前走。 “郁姑娘!” 一道熟悉的声音拦住了郁新辞的去路。 声起时,车帘被人挑了开。 声落时,清瘦的身影已经落在郁新辞和如意跟前。 是付修融。 他顶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跳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挂在脸上的笑意礼貌而又谦柔,拱手朝郁新辞行礼:“郁姑娘,巧啊,又碰到了!” “是挺巧的。” 郁新辞口不应心地敷衍。 看见他,前世的恩恩怨怨又不受控制地在胸腔中厮杀。 她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是该恨的。 可不知为什么,一对上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就好似在风雪里行了万里路的人忽然被扔进了温暖的泉水里,顿时解了一身疲倦。 什么忧愁烦恼都忘了。 活像是遇了邪。 “郁姑娘回府去吗?天怪冷的,要不要我用马车送姑娘一程?”付修融脸上看不出半点瑕疵,也看不出半点心机。 眉眼微弯,笑得那么真、那么甜。 像个得了饴糖的孩子。 可只有郁新辞知道,这个男人往后会变得多么可怕。 她按下一切情绪,摇头婉拒:“不用,我快到了。” “好。” 付修融将失落写在脸上。 抿了抿嘴,给侍从阿行一个眼色。 阿行会意,立即从马车捧来一堆东西。 有雪白的狐裘、精巧的手炉,还有其他一些御寒的物什,都不是街面上的寻常物。 一看就知道花了心思。 他接过来,送到郁新辞跟前,“那请郁姑娘收下这些东西!天冷,姑娘家多注意保暖才不会生病。” “多谢小侯爷的好意,只是这些东西昨日姐姐都送了我,多了我也用不上,小侯爷还是拿回去。” 郁新辞婉拒。 不管此时此刻的付修融有多纯、多体贴、多善良,她都不会再陷进去了。 “可……” 付修融脸上浮出一片失落。 郁新辞已经福身作别,淡淡道了一声“告辞。” 她脚步有些快,像是在逃离。 “公子,风大了,快些进去。别冻伤了!” 阿行拿来斗篷,替付修融披上。 望着郁新辞和如意离去的方向宽慰自家公子:“女孩子家脸皮薄,公子别在意。等你们成了婚,应该会好些。” “会吗?” 付修融低低一声。 是在问阿行。 也是在问自己。 更是问前方那个离他越来越远的熟悉背影。 “会的,我家公子这么优秀,哪个姑娘不喜欢?您是不知道,昨日夫人和大小姐还在家里嘀咕,说郁家五姑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幻想能攀上公子……” 阿行本是想哄自家公子开心。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公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 俊朗纯净的眸子里染了几分阴鸷。 阿行再不敢胡说。 接过付修融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回车上,再次跑过来问付修融,“公子,天冷了,回去吗?” “是要回的,只是还不急。” 付修融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恋恋不舍地望着郁新辞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阿行,你之前说,谁给郁姑娘下毒来着?” 郁新辞的背影彻底在他视野里消失的时候,付修融眼底的纯真也随之消散。 他望着郁家的方向,幽冷地问了一声。 阿行早已习惯,低声回道:“郁芙蓉,郁家六姑娘,郁姑娘的亲妹妹。” “哦,是那个蠢货呀?” “公子,您这形容……” “我形容错了吗?她的确是蠢啊,竟然公然跑到郁姑娘的院子里给郁姑娘下毒。你说,我该如何惩罚她才好?该不该也赏她一剂毒药尝尝?” 付修融眼眸微眨,渐渐生出寒意。 想到那些欺负郁新辞的伙计、掌柜,付修融又交代阿行。 “刚才那几个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吃的菜。今夜辛苦你一趟,亲自去床头问候问候他们,记着,别把人吓死了。” “是。” 是夜,郁家六姑娘郁芙蓉见了鬼。 见的不是别的鬼。 恰是郁新辞的亲娘,云引夫人季云引。 郁芙蓉吓破了胆,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秋风院里。 郁新辞听着彩练的汇报,总觉得有些蹊跷,“当真是阿娘吗?阿娘为什么宁愿去见她,也不来见我?” “大约是夫人觉得六姑娘太过分,想护着姑娘,替姑娘出出气!” 彩练如是安慰。 郁新辞不信。 却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只得暂时搁下这事儿。 晌午时,张掌柜的带着其他几家掌柜的纷纷捧着盒子来到了郁家,奉上了他们找到的第一批‘算错’的银两。 足足五千两! 彩练从未见过那么多钱。 一时间,目瞪口呆。 “姑娘,这么多呢?” “这不算什么,这点钱,估摸着只是各个店铺还没来得及上缴的银两。宋氏贪进肚子里的那些还没拿出来呢!” 郁新辞嘴角斜勾,朗声夸赞了各位掌柜一番,又利索地拿出三百两银子分与各位掌柜,以资鼓励。 这手笔,比宋氏不知道大方了多少倍。 几位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说话。 郁新辞将众人神情一一细览。 淡然说道:“大家继续努力,我说过,有钱大家一起赚,但是账上绝对不能出问题。你们去,继续把剩下的补上。要是做的好,我还有赏。” 她果断又大方。 匆匆一言,便让各位掌柜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即从宋氏手中把交上去的钱都抢回来。 毕竟抢回来后也有自己的一份不是? 第13章 添柴 “姑娘,他们怎么会这么痛快地给钱?” 彩练数着白花花的银锭子,恍如做梦一般。 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郁新辞仍在埋头理账。 彩练问话后。 她习惯性提笔抬眸,冲着吉祥、如意莞尔一笑。 “这就要多亏吉祥、如意两位姐姐了。没有她们,这些家伙才不会这么老实。” “姑娘谦虚了,都是您尺寸拿捏得好。一张一弛,恰到好处,既让他们感到害怕,又让他们看得到希望。” 如意在旁给郁新辞研墨。 吉祥附和。 “如意说的是,都是姑娘尺度拿捏得好。” “你们都好。” 彩练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吉祥姐姐和如意姐姐以及两位姐姐背后的景王府势力,那些家伙压根不会怕姑娘一个深闺小姐。” “不管姑娘谋算的多好,他们都不会乖乖听话。” “而如果姑娘把一切掐的太死,不给他们分一点好处,不给他们留半点余地,他们就会孤注一掷,站在姑娘的对立面。” 分析完,彩练得意地冲几人摇手。 “姑娘,吉祥姐姐,如意姐姐,我说的对吗?” “对,很对!” 吉祥像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彩练的脑瓜子,以作奖励。 彩练没有躲,反而很是享受地呵呵一笑。 倒是如意有些担心。 她说:“姑娘,这些银子他们掏出来容易,可您想要他们把从前账上亏空的银子弄出来,怕是不容易啊!” “怎么说?” 提问的是彩练。 如意作答。 “王妃殿下查过,这些年宋氏从郁家弄了不少银子,都贴补了她娘家,一半是花在她哥哥身上,用以打点官场;一半是花在她弟弟身上,用来发展宋家的生意。” “姐姐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郁新辞搁下笔,仰头望着如意。 好歹是重生一世。 这些事情即便年幼的她不晓得。 后面也慢慢清楚了。 可她就是想不明白,阿爹为何一直纵容。 这种账她一个新手都查的明白。 阿爹这种老狐狸怎么会看不懂? “那姑娘可有对策?”如意问。 “拿不拿的回来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过惯了清苦日子,有个吊钱买柴买米日子就能过得很惬意。” 郁新辞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并不放在心上。 多亏她那个好阿爹。 十二年来把她和彩练关在这秋风院。 每月定时让人送些让她饿不死的柴米油盐来。 其他的,一概不管。 而她大哥哥和二姐姐每次偷偷送东西过来,他却管的很紧。 没办法。 为了活下去。 她和彩练,两个连灶台都爬不上去的小丫头渐渐地逼着自己学会了劈柴、烧水、做饭、洗衣、针线这些活计。 吉祥、如意听着。 相视一眼,都留下了两行辛酸泪。 她们当初听到王妃殿下还有这么个妹妹的时候、听到殿下为了妹妹和郁大人无休无止地争吵时,都无法理解。 她们想不到究竟是怎样狠心的父亲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明明郁大人是那样温和一个人。 对王妃殿下更是没几个父亲能比。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王妃殿下不舒服,要郁大人掏出心肝来做药引,郁大人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地剖腹取之。 怎么对待另一个女儿就如此残酷呢? “姑娘,苦了您了!” 如意忍不住抱住了郁新辞。 吉祥也将彩练搂在怀里。 暖心地安抚着这两个从小被冷落的可怜孩子。 从未感受过疼爱的彩练早已热泪盈眶,反抱住吉祥的腰身。 郁新辞眼睛也有点湿。 不过她没让眼底的热泪形成势头。 吸了吸鼻子说:“没什么,都过去了。我已经自由了。” 代价是……一世屈辱,重生而来还得答应嫁给蹉跎自己半生的男人! 眼眶中的雾气没能成功凝聚成泪珠。 她却还是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 而后挤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转头望向东边的仰春院方向,“但宋氏和宋家人过惯了好日子,银子抽回的越多,他们就会过得越不舒坦。” 他们越不舒坦。 她堵在心里两辈子的这口恶气也就能慢慢宣泄了。 毕竟上辈子欺负她和她孩子的不仅仅是宋氏和郁芙蓉母女俩,还有她娘家的那些混账玩意儿。 郁府门外不远处的茶楼雅间,付修融要了一壶碧螺春,临窗望着郁新辞秋风院的方向,颇有闲情地赏着。 等阿行风尘仆仆地回来,他才咸淡开腔。 阿行把潜伏在秋风院的所见所闻一一奏报后。 付修融摸了摸棱角分明的下巴,悠然道:“阿行,听清楚了吗?郁姑娘真是这么说的?” “公子,千真万确!” 阿行抱拳作答。 甚是恭敬。 就是有点儿不明白他家公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眼前的公子还是那个眼睛里有浩瀚星海的公子,怎么有时候会感到他像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明白了。既这么着,咱们就再帮她一把。” 付修融端起茶盏,把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依然望着秋风院的方向。 “我探过底细,那些老东西手里应该有银款的花押收据,你夜里辛苦一趟,把东西取了来,每人手里只留一张即可。” “这是为何?” 阿行问。 付修融又在续茶。 慢条斯理地解释:“没什么,替郁姑娘添一把火,逼一逼这些老家伙,也防止狗急跳墙罢了。” 惊云寺一行让宋氏被大女儿埋怨了许久。 小女儿又被关在青兰院的闺房里。 半步不得出。 整日骂骂咧咧,现在还撞了鬼。 成天窝在被子里啼哭,不成样子。 宋氏已经够头疼的。 再听说郁新辞带着王府的女婢去将那些铺子都收拾了一遍,而且还在查陈年旧账,烦的她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仰春院里。 宋薇岚手撑在太阳穴上。 烦躁地问心腹杜嬷嬷。 “那小贱蹄子到底想做什么?才刚把我的芙儿陷害的被锁在院子里,又让我的欢儿与我生了嫌隙。如今还敢来查我的账,反了天了不成?” 宋薇岚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郁新辞头上。 就连郁清欢因为惊云寺之事埋怨她,她也一并怪在了郁新辞头上。 完全不提是她的好闺女想杀了郁新辞才遭受此罚。 杜嬷嬷在她身边替她烹茶。 先细细地瞧过宋薇岚的脸色才敢说话。 “老奴也觉得蹊跷,这三姑娘,明明还和从前一样,说句话都怕让人割了舌头,怎么忽然就这么精明,知道查账了?” “她那蠢笨的怂样,哪里就精明了?我看定然是景王府那位在后头挑唆。” 提起景王府的景王妃,宋氏就恨得牙痒痒。 她再也控制不住,开始抱怨。 “该死的郁锦柔,这些年碍着老爷器重他们兄妹,我对他们够客气的了。平素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她呢?依然是眼角瞟到天上,正眼也不瞧我一眼!” “夫人,这话可不兴说。老爷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杜嬷嬷提醒,忙将屋内侍候的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 宋薇岚气到头上。 才不管那些。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不高兴就不高兴!但凡涉及到郁怀逸和郁锦柔兄妹两个,他几时会高兴?沈君琢的骨头都烂了,他还念念不忘。我算什么?我给他生了三个孩子,他把我当什么?把我的孩子们当什么?” “夫人!” “他根本就没把我当正头夫人!别以为我傻,什么都不知道!” 宋薇岚越说越激动。 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杜嬷嬷压根拦不住。 “郁家本家的生意他一概不让我碰,全都攥在手里抓的死死的。可是当初郁锦柔出嫁他一下就把郁家大半的家产、铺子都赔了过去,再算上他要给他的宝贝儿子郁怀逸留的,还有其他几房小子、丫头的,剩下来还有多少?我的孩子还能分得多少?” “夫人,想开些,沈氏毕竟是老爷的原配。” 杜嬷嬷这般说。 激得宋薇岚越加气急。 “我想不开!原配怎么了?原配不也死了吗?现在陪在他身边与他携手的是我,不是沈君琢!” “夫人……” “行了,你不必再劝我,这件事儿我心里有底。” 她早已想过。 如果郁成一点儿东西都不给她的孩子们。 那就鱼死网破,大家一块死。 把郁怀逸和郁成、郁锦柔杀了,郁家的家产,还是她孩子们的! 宋薇岚横手打断杜嬷嬷,亦逼着自己不再想这件事。 正要细问郁新辞查账的事儿,外头丫鬟来报,说是扶华楼张掌柜的并其他几位掌柜让人送了单子过来。 宋薇岚接过一看,气得两眼眩晕,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第14章 花押 宋薇岚收到的是几封催还款的账单。 不多不少。 整整十万两雪花银。 而她就是那个被催缴的人。 “那几个混账东西在哪里?让他们给我滚进来!” 宋薇岚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咆哮。 将手中的单子撕得粉碎。 张掌柜几人进来后,看见的便是满地碎纸屑,以及宋薇岚恨不能杀人的臭脸。 “夫人安。” 张掌柜领头,如同往常一样,与其他几位掌柜朝宋薇岚行了个礼。 其时,杜嬷嬷已经又将其他闲杂人打发走了。 她扶着宋薇岚坐好,斜睨着张掌柜几人,甩出冰冷的话语。 “你们这么做,夫人能安吗?我且问你们,你们是想造反吗?早前就与你们说好了,摆那小丫头几天,等事情搞定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嬷嬷可别拿这话搪塞我们。” 一人道。 另外一个急性子也站出来。 “就是,三姑娘压根就不像你说的是个傻子,好糊弄。她身边还有两个阎罗门神。何况夫人答应给我们的好处,几时兑现了?” 三姑娘给的可是真金白银! 宋薇岚急了。 正要骂人。 张掌柜先她一步站了出来。 他脸上鞠着笑。 “夫人,莫怪这位兄弟说话不好听。实在是这事儿不好糊弄。” “怎么不好糊弄?”杜嬷嬷问。 张掌柜回话。 “三姑娘说话虽然柔柔弱弱的,可是账上的事儿却半点都不含糊,一钱银子也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当时都震惊了。 叹了一声,继续说。 “如今原账都在三姑娘手里,这账要是合不上,我们都得蹲大狱去。夫人,我们也不为难您,先前那些没正经入账的银子,还与我们合账便成。” 他所谓的正经入账是同前头两位夫人在世时那样。 按照所有的流程。 将店中的银钱一一清点过后,在每月十五抬进郁家的库房,与管家福叔一一核对过后,拿了收据把钱搁下走人。 “放你娘的屁!什么银子金子?哪里来的金子银子?少来污蔑我,我怎么没见过?” 宋薇岚怒不可遏,抄起茶盏就朝张掌柜飞了过去。 因为那些没正经入账的钱早花了。 她压根拿不出来。 所以直接抵死不认。 想着她毕竟是郁家的当家主母。 大小算个官老爷的夫人。 又是自家的事情。 决计不会闹大。 可是张掌柜不慌不忙地躲了开,倒也并不生气。 他朝宋薇岚拱手。 “夫人这是打算不认账了?” 宋薇岚并不回话。 张掌柜继续说。 “那也不难办。大夫人在世时给我们立过规矩,所有银钱出入都需要留票据,票据上需要留下花押印记。” 宋薇岚脸色陡变。 张掌柜瞧见了,嘴角微微斜勾。 庆幸早已习惯大夫人立的规矩,留下了这么个证据。 可是不知是哪个天杀的。 昨夜将票据都偷走了。 他要是不把钱拿回去,而那些收据又恰巧攥在三姑娘手里,蹲大狱决计还是轻的! 这么想着,张掌柜也顾不上什么夫人不夫人。 交情不交情了。 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大夫人去世后我们没忘了这个规矩。这十二年交于您的银钱笔笔都有票据、笔笔都有您的花押印。您不认识,京兆尹老爷肯定认识!” 为了让宋薇岚相信自己没有说谎。 张掌柜还拿出了家里仅剩的那一张票据,那张宋薇岚花押的票据。 宋薇岚一看,脸色立即惨白。 “你说什么?” 她险些忘了这回事。 经张掌柜这么一提。 才记起来当年因为羡慕沈君琢有花押。 初接掌郁家时便也做了这么一个。 可是实在欣赏不来,没用多久就搁置了。 只在各店掌柜的交钱时避免他们啰嗦应付性用了一下。 因为他们说是规矩。 她没细看,也没细想。 这些年用着也从未出过问题。 所以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现听张掌柜提起来,肠子都悔青了。 怒视着张掌柜一行人。 “混账!你们胆敢威胁我?告官?京兆尹?哼!我家老爷就是官,你们以为我会怕你们?” “我们只是想摘干净我们自己,您怕不怕官我们可管不着。” 那个直性子的掌柜又呛了回去。 他提醒宋薇岚。 “夫人,三姑娘说七天之内要我们把账上对不上的银钱都拿出来。对不住了,您要是不把钱拿出来,我们就京兆尹衙门见!那大狱我们可不蹲!” “你……” “你们……” 宋薇岚和杜嬷嬷双双被几位掌柜气得发抖。 却又不能拿他们怎么着。 只得恨恨地咒骂郁新辞。 什么难听骂什么。 几位掌柜的都走了,还在骂。 好巧不巧,又被她的大女儿,郁家五姑娘郁清欢听见了。 郁清欢不知道几位掌柜催缴银钱的事情。 只当自己的母亲又在发疯。 联想到惊云寺她这张嘴惹下的祸事,郁清欢立即蹙起眉头。 她没好气地指责自己的母亲。 “阿娘,您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我说了,让您嘴巴不要那么毒,您非要用这张嘴毁了自己、毁了我们才甘心吗?” “什么叫我非要毁了自己、毁了你们才甘心?郁清欢,你到底还要和我闹到什么时候?阿娘哪里对不起你了?从生你出来到现在,阿娘哪一刻不是在为你们谋算考虑?” 宋薇岚一肚子火气没处撒。 这会儿女儿还不问青红皂白地责怪。 将她心里的火气彻底勾了出来。 她不管不顾,像吃了炮仗一样火力全开地责备女儿。 这下郁清欢的怒火也被她点着了。 她痛心地说:“您为我们考虑还考虑成这样。阿娘,您要是不为我们考虑,我们得成什么样?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您这么个糊涂阿娘?我怎么就没有二姐姐的福气,有那样一个阿娘?” “二姐姐,二姐姐,你那么喜欢你那二姐姐,你找她去呀!你那么喜欢她阿娘,你去问问那个死鬼沈君琢要不要你当女儿?你还找我这个没用的娘做什么?” 二姑娘郁锦柔和大夫人沈君琢就是宋薇岚心里的一根刺。 这么多年了。 一直横在心口。 咽不下去。 拔不出来。 这会子被亲生的女儿狠狠一戳,生生作疼。 话赶话赶到头上,郁清欢也失去了理智。 她泪眼朦胧地说:“我要不是有您这么个娘我早就去找二姐姐了!您呛我有什么用?您不如大阿娘还不能说吗?” “混账!” 宋薇岚彻底控制不住。 一巴掌扇在郁清欢脸上。 怒不可遏地说,“你给我闭嘴!你给我记住了,你是我宋薇岚肠子里倒出来的东西!永远都是!” “可我不想是!” 郁清欢也因为这一把掌彻底崩溃。 一旁的杜嬷嬷怎么劝都没用。 她捂着脸,满心委屈,忍不住对着宋薇岚咆哮。 “我宁愿我像三姐姐那样,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女,也不要您这么个嘴下无德、像搅屎棍的阿娘!您知不知道,您毁了我!您也毁了芙儿和小端!有你这样的阿娘是我们姐弟的耻辱!” “混账!闭嘴!我也不想要你这个只知道忤逆我的女儿,你给我滚出去!” “不用您赶,我会走!” 郁清欢就这么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杜嬷嬷才刚追出去一段,就没见人影了。 折道回来的她安抚宋薇岚的同时还挂着一脸忧心。 低声问宋薇岚:“夫人,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五姑娘从小到大被捧着养大,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别闹出事来。” “别理她,我就是太娇纵她了,才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宋薇岚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心里的气也没能完全撒出来。 想到几个掌柜的逼她要银子,她就恨得牙痒痒。 “郁新辞这个小贱人,竟敢跟我作对,是不知道我的手段了!混账东西!呸,下贱玩意儿生的下贱胚子,还想从我手里掏银子?我叫她有命掏没命拿!” 宋薇岚眼底的怒气收敛。 徐徐化作一股阴气。 她招了招手,将杜嬷嬷喊到身边,凑在杜嬷嬷耳边嘀咕起来。 嘀咕完,问杜嬷嬷:“都记住了吗?” “夫人放心,都记住了。” “那就好,按我说的去做。如此周密的计划,我就不信弄不死她这么个小贱人!到时候,我看她还怎么找我拿银子?” 宋薇岚眼底射出一股阴寒之气。 秋风院里,仍在理账的郁新辞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彩练忙取了袄子过来,披在郁新辞肩上,嘴里念念有词:“这是哪个黑了心肝的,又在咒姑娘!” “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迷信了?” 郁新辞不以为意。 顺手把袄子往上提。 恍然间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 是那样熟悉。 她的心思却飘到了天地之外。 飘到了她曾呆过的另一个世界。 在那里,她一双儿女五岁生辰那天的景象历历在目。 在那里,有她,有彩练,有她的女儿付宁月,有她的儿子付朗,有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付修融,还有…… 还有那个被付修融长期折磨的可怜人! 厌奴。 第15章 厌奴 那个厌奴。 郁新辞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只知道是付修融带回来的一个罪奴。 在她生月儿和朗儿的那一年。 在付修融变心的那一年。 她从未见过厌奴的真实模样,只为付修融一把他带回来,就已经用烙铁烫伤了厌奴的全部肌肤,连手脚都没放过。 不仅如此。 付修融还割了厌奴的舌头。 挑断了厌奴的手筋、脚筋。 将他关押在囚着数条恶犬的笼子里。 像个畜生一样对待。 完全没有半点尊严。 饶是如此,他身上并无恶臭,反而总能散发出一股好闻的特殊味道。 那股味道,会让人莫名的安心。 重生隔世,再闻到这熟悉的味道,郁新辞却没有上一辈子的安心,反而渐渐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 彩练第一个注意到郁新辞的变化。 忙搁下手头的活儿,跑了过来。 吉祥、如意随后。 郁新辞见她们挂心的模样,忙摇了摇头,“没事,大概是看账看的累了,歇歇便能好。” 郁新辞并未把异香之事告诉几人。 更只字没提厌奴。 恹恹地搁下账本往床走去。 还没等她掀开被褥躺进去,秋风院的院门被人拍响了。 “彩练,去看看是谁。” 郁新辞打了个哈欠,刚掀起被角的小手松了开,按着太阳穴走回了暖榻。 等她坐下,彩练已经领着杜嬷嬷过来了。 “是杜嬷嬷?还没睡呢?” 郁新辞像往常一样和杜嬷嬷打招呼。 依然没有表露半寸锋芒。 杜嬷嬷见屋里还有两位景王府的女婢。 对郁新辞比从前又客气了三分。 点头哈腰笑眯眯地打招呼。 “没呢!三姑娘,您也没睡哈,能不能……”杜嬷嬷看看吉祥,又看看如意,还是说了出来,“能不能请姑娘帮个忙?” “什么忙?嬷嬷请说。” 那个味道一直没有散去。 淡悠悠的,时而飘来那么一阵。 郁新辞闻着,越渐头疼。 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敷衍了几分。 在杜嬷嬷看来,却是郁新辞开始学着端主家姑娘的架子了。 心中虽有不悦。 但见两位气势不弱的王府女婢站在旁边,亦不敢有半点不满。 而是唯唯诺诺,低三下气地凑到郁新辞跟前。 “三姑娘,您、您怕是不知道,后天是户部侍郎赵霖赵大人高堂的七十大寿。夫人和赵老夫人说好了要带五姑娘去的,可巧这几日五姑娘和夫人闹脾气,才刚又与夫人大吵了一架,说什么也不肯去了。” 户部侍郎赵霖是郁成的上司。 家中有一子,风流浪荡。 最爱出入秦楼楚馆、勾栏瓦舍。 是京中第一风流子。 以致于快而立之年了,还没找到一房合适的妻室。 所以赵老夫人把府地放低了些。 不再瞧着与赵霖同品级、或者更高的门第,而是把眼光往下放。 仓部郎中郁家,便是赵老夫人瞧上的一家。 这事儿大家皆有耳闻。 郁新辞几人自然也晓得。 吉祥当即拉下脸来。 “所以杜嬷嬷什么意思?想让我家姑娘代替你家姑娘去?” “不、不、不……” 杜嬷嬷脸上横肉一抽一抽的。 忙不迭否认,脑子飞快地转动。 见吉祥已经露出杀气。 一旁的如意也想凑人。 杜嬷嬷更加庆幸自己够聪明。 没按照夫人说的原话奉上。 要不然这祖宗估摸着真会动手打人。 看样子,三姑娘的这点变化,就是这两位教的。 她赔笑:“姑娘您误会了,老奴不是那个意思。老奴哪敢要三姑娘替五姑娘前去?她可是许了文远侯府的。” “这和我家姑娘许了谁没关系!我家姑娘便是我家姑娘!” 如意砰地一下,轻而易举就把手里的核桃捏碎了。 把个杜嬷嬷吓得浑身冒冷汗。 连连点头,“是是是,老奴记住了。两位姑娘,莫着急,也莫气,老奴是说啊,能不能请三姑娘去劝劝五姑娘?” 她每说一句话,都要看看吉祥和如意的脸色。 然后再看看郁新辞的脸色。 见几人没有生气,才刚继续往下说。 彩练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杜嬷嬷。 毕竟人家是当家主母身边的红人。 素来是仰着脖子走路的。 这模样,还是头一遭。 于是乎忍不住笑了起来。 直到郁新辞扯了扯她的衣裳,她才强逼着自己止住笑。 杜嬷嬷看在眼底,却不敢吱声。 弯腰候着郁新辞的答案。 郁新辞淡淡扫她一眼,提起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温水,慢慢端到唇边慢条斯理地说: “五妹妹性格倔,我如何劝得动?嬷嬷,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 “三姑娘,您要是不帮忙,可就没人能帮了。老爷从来不管这档子事,夫人现在是气头上,我家六姑娘……就更不要说了。” 提起六姑娘郁芙蓉,杜嬷嬷也头疼。 略微一顿后,她快速略了过去。 然后半跪到郁新辞面前。 “三姑娘,求您了!您可千万帮帮这个忙!要不、要不您就说想和五姑娘一道去外面走走看,硬要拉五姑娘去,她碍于您的情面,不会不去的!” 杜嬷嬷 小心翼翼地说到。 生怕郁新辞身边的两个大丫头翻脸。 果然。 这话才刚说出来,吉祥就把脸耷拉下来。 这时郁新辞又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我去拉,五妹妹也未必会去。况且嬷嬷知道的,我甚少外出。五妹妹那么聪明,怎会想不到我在骗她?” “这……” 杜嬷嬷眉头忽然拧成了一团。 见郁新辞怎么都不上当,实在不知怎么着。 有吉祥、如意这两尊大佛在,她又不能用从前的态度那样威逼利诱郁新辞。 眼看就要完不成夫人交代的任务,急得杜嬷嬷原地跺脚。 郁新辞这才淡淡回她一句。 “嬷嬷也别急。五妹妹那里我权且去试一试,不过我可不保证我能说的动她。不过以我现在的样子去赵家怕是……” 郁新辞看看自己简陋的屋子、朴素的衣裳和首饰,又尴尬地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没了她阿爹的管束,她二姐姐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可是一来她清素惯了。 二来也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嫉妒,不给二姐姐招惹麻烦。 她并未把那些东西都用出来。 屋里屋外、身上身下还是那样简约。 看上去有些寒酸。 与仰春院、青兰院都没得比。 杜嬷嬷也算是个机灵的。 郁新辞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了郁新辞的意思。 双手一拍,满口应承。 “三姑娘您肯帮忙就成。求您了,千万说服我家五姑娘。您的行头不用担心,老奴这就是告禀夫人,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得了郁新辞的话,杜嬷嬷终于松了一口气。 边在心里念着还是自己个儿聪明边往回去了。 彩练却蹙起眉头。 “姑娘,您真要去?那赵大公子名声有多差暂且不提,就是杜嬷嬷和仰春院那位也没憋好心思。咱们现在正逼着人家吐银子,人家指不定就在赵家给咱们挖了个大坑呢!不能去!” 她抱住了郁新辞的胳膊。 好似一松开她家姑娘就会跑了。 跑到赵家和宋薇岚面前吃亏。 吉祥、如意也面露担心,却没有说话。 郁新辞无奈地摇头,点了点彩练的眉心,“你个傻丫头,那么紧张做什么?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宋薇岚有心算计我,躲是躲不过去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应,见招拆招,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姑娘……” “好了,傻丫头,你家姑娘我心里有底。更何况还有吉祥姐姐和如意姐姐,怕什么?好好睡一觉,明日随我去青兰院走走,那里明天估计会很热闹。” 郁新辞打了个哈欠,带着困倦往床走去。 渐渐的,厌奴身上那种异香也消失了。 郁新辞的心却没有因此安下来。 一闭上眼,又回到了上辈子,孩子们五岁生辰那天,付修融又像牵狗一样牵着厌奴去囚禁她的院子里给孩子们庆生。 一见着孩子,付修融那个恶魔就让孩子们拿鞭子抽厌奴。 孩子们心善不答应,怯怯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他就直接用鞭子抽打孩子。 是厌奴第一时间扑了过去,护在孩子身上,然后被付修融狠狠几鞭子抽下来,抽的皮开肉绽。 那股异香顿时变得浓郁,好像是从厌奴的血肉里散发出来的。 就在厌奴奄奄一息快要断气的时候,付修融让人将厌奴抬走了。 转头看向她的眼神比山中恶狼还让人瘆得慌。 他说:“阿辞,我给了你五年时间,你怎么还是没想明白?和我低个头,就那么难吗?我是你的夫啊!” “你不……”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付修融已经站了起来。 用沾着厌奴鲜血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威胁她。 “不什么?阿辞,你要想好了再说!你不希望孩子们再看到这血腥的场面?” “……” 郁新辞望着孩子们纯真而又恐惧的眼神,眼泪滑落下来,否定付修融的话终究没敢说出来。 两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她绝望地问付修融。 “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想要怎样?夫人的位置我可以让出来,你愿意让谁坐就让谁坐,放了我们母子,行吗?” “不行!” 付修融像个变态,舔干净她脸颊上的泪。 舔完说了句‘还是涩的’。 然后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 “阿辞,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要你的心!我要你心甘情愿地服侍我!不管我有多少女人,付夫人这个位置始终都是你的。我谁也不会给,只有你!” “付修融……” 郁新辞已经不想说话了。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早就忘了曾经的海誓山盟。 更不记得从前许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想要的,只是征服。 “说爱我!说啊,阿辞,说你爱我,说你心里只有我!” 付修融全然不顾两个孩子还在,抓着她的手逼着她去解自己的衣裳,逼着她亲抚自己,逼着她…… 第16章 巧舌 付修融的逼迫让郁新辞觉得十分恶心。 即便是在梦里,也恶心地吐了出来。 以至于一夜都没能睡踏实。 翌日去青兰院的时候,精神也不是太好。 赶巧骂骂咧咧的郁芙蓉看见了她,趴在窗子上就破口大骂,像个发了疯的疯婆子。 郁新辞并不理会。 直接往郁清欢的屋里走。 “三姑娘,您怎么来了?” 奶娘一眼就看见了郁新辞和如意。 郁新辞浅浅轻笑。 “杜嬷嬷让来的,说五妹妹和夫人闹了别扭,明天不愿意去赵家给赵老夫人拜寿,让我来劝劝。” “三……” 奶娘听着后面的话,恨不能立即把郁新辞挡出去。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才刚郁新辞的这话趴在床上郁郁寡欢的郁清欢还是听见了。 她腾地站了起来。 双手已经挥到了旁边的衣桁。 却没有真的推。 未着粉黛的小脸上眼睛又红又肿,却还保持着千金小姐的矜持。 “三姐,你来了。” 郁清欢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招呼郁新辞落座的同时让丫鬟沏茶上点心。 因为之前的事情。 再相见,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她们很快克服了。 茶刚送到,郁清欢就对郁新辞说。 “我不想去,三姐,你别劝了。” 郁清欢不知道她那个蠢娘又想出了什么歪主意。 但凭感觉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赵家,那个名声狼藉的赵公子。 所以直接堵了郁新辞的话。 至于付修融。 经过这么几天她也算是想明白了。 上一世是因为她自杀上吊威胁阿爹,阿爹才恼了她,所以将她一直关着。 这辈子她并未说一句违逆阿爹的话。 故此阿爹并未对她怎么着。 甚至于在昨晚上知道她受了委屈后还亲自过来看了她。 所以,即便不嫁付修融,她应该也不会落的前世那个下场。 “我早知道劝不动你,所以也没打算怎么劝。” 郁新辞笑着接过茶。 抿了一口,满嘴留香,忍不住羡慕:“还是你这里的茶好喝,我得多喝一点。回去了可就喝不着了。” “三姐姐喜欢便带点回去。” 郁清欢立即让丫鬟装茶。 却又调侃说,“不过要论茶好坏,总归是二姐姐那里的更好。二姐姐待你亲厚,现下爹爹也不鞠着你了,少不了你的好茶喝。” “二姐姐待你也不错啊!上次我去王府,二姐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那方宝砚带给你,却没给我,我都羡慕死了!” 那方砚可花了她的大价钱。 要不是这两天从各店掌柜的那里找补回来,她得节衣缩食许久。 郁清欢展颜。 “下回见着二姐姐,替我谢谢二姐姐。” “一定一定。不过我觉着你还是亲自去王府谢二姐姐比较好。哎……” 郁新辞叹息。 话题转回到宋薇岚头上。 “你可别说我不厚道,夫人也真是的,那赵家是什么情况她不清楚吗?怎么还硬要拽着你去?说句不好听的,连芙蓉这种性格的姑娘那赵家都高攀不上,她怎么就……” “谁说不是呢?大概……忙……糊涂了。” 郁清欢一阵苦笑。 赵家的事她也知道。 得知自己的娘要自己去赵家,越加埋怨那个糊涂娘。 可是外人面前,还是得维护自家亲娘的面子。 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也是。嗨,不说了,我难得来你这一趟,可要吃饱了才够本。夫人那里再说,回头我就说我努力劝过了,你不听。她要骂我我就关门避客不见她,再不行我就告诉二姐姐去。” 郁新辞柔柔一笑。 开始品尝点心。 半句不再提赵家的事儿。 郁清欢见她这般,猜想她是拗不过母亲的面子,这才过来走个过场,所以没多想,与她开始闲聊。 聊着聊着。 聊到了付修融。 郁清欢问:“三姐,付修融这个人你了解吗?” “不了解。” “那你还敢答应嫁给他?” “我不答应嫁给他,阿爹就会关我一辈子。” 说到这里,郁新辞忽然拉住郁清欢,压低声音说。 “五妹妹,不瞒你说,前几日我去王府,二姐姐又叮嘱我了。说付修融身体的确不好,活不活得过二十三岁不知道,总归是个命不长的短命鬼。” “当真?” “二姐姐肯定不会骗我。” “也是,二姐姐最疼你了。” “我知道。二姐姐还说让我别着急,她会给我选个好的。等二姐姐帮我找好了我就找个机会吓吓那病秧子小侯爷,让他自己乖乖去找阿爹退婚。” 郁新辞说的天真烂漫。 郁清欢瞅着,只觉得无奈。 心下寻思:阿爹那么看重侯府,怎么可能由得你轻易就搞退了?哎,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 “五妹妹,你叹什么气?” 郁新辞夹起一块桂花糕,欢喜地咬了一口,不明所以地看向郁清欢。 郁清欢忙摇头。 “没有,我、我只是有点累。” “那我先回去。” 郁新辞连忙搁下桂花糕,起身要走。 被郁清欢一把拉了回去。 “五妹妹……” “三姐,难得来一趟,走那么急做什么?”她又让丫鬟装了瓜子、松子过来。 单手撑着额头,开始探郁新辞的话。 “三姐,二姐姐既然说要给你找个好的人家,那有没有给你透露会找哪户人家?” “没有。” “那怎么找,二姐姐也没说?” “也没有。二姐姐肯定有她的法子。”郁新辞抓了一把松子,像是从未吃过似的,开始认真的剥松子。 郁清欢不死心。 继续试探。 “你就什么都不问吗?不怕二姐姐给你的找的……” 这话还没说完,吉祥咳了咳,算是提醒。 郁清欢连忙收回滚到嗓子眼的话,改而说:“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也知道二姐姐不会害我的,她给我找的肯定是最好的。我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郁新辞继续吃松子。 吃了好些,才伸了个懒腰,满足地感慨。 “这东西真好吃。听说赵家老太太最善吃喝。不瞒五妹妹你说,昨天杜嬷嬷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有个私心,想着要是把你劝住了,能和你一起去赵家蹭一顿吃喝。” “三姐想去?” 郁清欢问。 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郁新辞眨眨眼,比了比小拇指,害羞道:“有一丢丢,你知道的,我、我……” 郁新辞埋下头去,声音轻了许多。 “我从小被关着。只去过沈将军府和景王府。私心也是想出去转转的,权当去见见世面也好,让更多高门大户的主母认识认识自己也罢,将来当家做主的时候兴许用得上,总归没坏处。不过我只放心跟五妹妹你一起出门,跟你阿娘就……” 郁新辞丝毫不掩饰对宋薇岚的‘畏惧’。 说话的时候,郁新辞瞟了瞟屋外窗格子下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一看便知是隔壁郁芙蓉的婢女春芽。 郁新辞摇摇头后,权当没看见,拍了拍郁清欢的肩膀。 “五妹妹你放心,我拎得清,才不会拿你的幸福开玩笑。我回了,夫人那里我就说我没用,劝不住。有二姐姐护着,她不敢拿我怎么着!” 她说的声情并茂。 郁清欢无心多思。 但是却记住了一句话。 那就是郁新辞的那句‘让更多的高门大户认识认识自己也罢’。 真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在郁新辞拔步离开的瞬间改了主意。 “三姐既然想去,那便去。我是不喜欢那赵公子,不过只要我不松口、不答应,他们也不能按着我的头嫁给他不是?” 重要的是在那里她能结识更多的高门。 她的才学品貌不输旁人多少,缺的只是机会运道,更应该多出去走动才是。在寿宴上只要有一位夫人或者老夫人看上她,她的运气也就来了,不是吗? 第17章 贺寿 郁新辞费尽心思劝郁清欢去赵家贺寿并不是想拉郁清欢下水。 对于这个妹妹,她有怨气,但并不恨。 毕竟上辈子这个妹妹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是郁清欢不去,她就不知道宋薇岚在打什么算盘。 没办法周密的进行下一步。 所以煞费苦心终于把郁清欢忽悠到了。 没成想还能捎上一个郁芙蓉。 委实有些意外。 “看什么看?你再看我,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已经撕破了脸,郁芙蓉再也不曾客气。 撩开车帘上车的时候,见郁新辞似有些害怕地看着她,更加得意,当即露出狰狞的神情,明目张胆地出言吓唬。 郁新辞今日带着的是彩练和吉祥。 如意留在家里看家。 两个丫头脾气都暴。 已经摩拳擦掌,想要收拾这个家伙。 收到郁新辞眼神‘求助’的郁清欢已经开口:“六妹妹,你去和阿娘坐一辆车。” “你赶我走!” 郁芙蓉难以置信地瞪着亲姐姐。 看她那把蠢字贴在两个脸颊上的愚蠢模样,郁清欢觉得与她同乘一辆马车都有可能会让马车内的气息也染满蠢笨。 因此更加笃定不想和她同乘一辆马车。 声音大了些。 “是,去阿娘那里!” “走就走!郁清欢,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别求我!” 被郁清欢驳了面子的郁芙蓉五官扭曲起来。 她长得不如郁新辞清新脱俗,也没有郁清欢清丽娟秀,是那种夹着野性的美,像是张牙舞爪的狐狸。 脸上的伤才刚退下去,是以用了许多的脂粉掩盖。 更衬得那一张小脸多了几许狷狂和疯癫。 郁新辞不想看。 郁清欢也不想看。 只有她的母亲宋薇岚能包容,像块心肝儿肉一样搂在怀里哄着。 “对了,芙儿,你是怎么劝说你阿爹,让他同意你外出的?上回你下毒那事儿他很生气,你可不能再那么干了。” “阿娘,我知道。” 郁芙蓉窝在宋薇岚怀中。 “我就假装肚子疼,快要疼死了,让春芽骗了阿爹过来,然后跪在地上向阿爹磕头认错,头都快磕肿了,阿爹才答应的。” “好,也算你机灵。” 宋薇岚笑了起来。 郁芙蓉也得意地点点头。 “谁说不是?不过我觉得还是阿爹疼我,不在乎那个郁新辞。如果我下毒的是郁锦柔,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原谅我。” “亏你还明白。所以斗不过的时候就不要去惹人家。” 话虽如此。 想到郁锦柔的嫁妆带走了半个郁家。 宋薇岚还真想下个毒,把郁锦柔和郁怀逸都毒死。 可是这话她不敢在冲动的小女儿面前提。 怕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郁芙蓉更加得意。 “我知道。郁锦柔有将军府护着,又有景王府护着,我当然知道我动不了。但是郁新辞我还是敢的,她算什么,就是个没人疼的小丑罢了。还不是任我搓圆捏扁。” “你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再想那些烦心事儿。芙儿,听阿娘的话,今天要乖乖的,好好表现,尤其是在那些公府侯门夫人面前,知道吗?” 宋薇岚交代女儿。 倒不是怕女儿欺负了郁新辞。 而是担心冲动的女儿会坏自己的大事。 “我知道。” 郁芙蓉撅了撅嘴,有些不耐烦。 但想到郁新辞和郁清欢,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她们俩给比下去。 赵侍郎家如同传言中所传的一样。 设宴之意不在贺寿。 而在给他们家挑选孙媳妇。 邀请的客人特别多。 尤其是那种带着未出嫁闺女的人家,格外多。 而且格外受礼待。 每个女孩子进府门就送一只做工精致的金簪。 郁新辞一时有些不习惯。 上辈子很少走动的她没去过赵家,不知道赵家除了个花名在外的赵大公子外另外还两个待成家立业的孙儿。 闻听之后,忍不住啧啧赞叹。 “赵老太太为了孙媳妇可真舍得下本。今日寿宴上被她相中的姑娘,得用金银堆人家身上?” “我瞧这架势也像。” 郁清欢拿着手里的簪子仔细鉴赏了一番。 从做工、纹样、质地一一品鉴,然后得出结论。 “这是京都最大的金玉行玉祥斋的手艺,的确是花了大价钱。就这簪子,一枝少说得二十两纹银!” “这你都看得出来?五妹妹,你也太厉害了?” 郁新辞是诚心夸赞郁清欢。 她从小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拿到簪子的那一刻只觉得好看、别致,倒也想不出其他贴切的词语来。 经由郁清欢一讲,才明白过来。 打趣道:“你真是我见过的首饰这块最有品味和学识的姑娘家了。” “你才见过几个人?” 郁清欢轻嗤一声。 却很高兴。 这么多年来,这些东西也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 郁新辞吐了吐舌头。 将簪子收好。 不再嘀咕。 到了赵家花园后便与郁清欢在一处赏梅。 两个都是喜静的姑娘。 又生得俊俏。 站在迎着风雪盛开的红梅下。 花衬得人更靓丽、人衬得花更娇艳。 尤其是郁新辞,简直是仙子下凡,一颦一笑,都是绝美的画卷。 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甘被姐姐的美貌比下去的郁清欢为了突显自己,又要来了纸笔,恬静地在旁为姐姐作画。 低眉抬眼之间,认真的模样、柔美的线条。 糅合在一起,也是一幅让人沉沦的画卷。 有几位夫人瞧见后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两位是谁家的姑娘?” “这您都不知道?她们是仓部郎中郁成郁大人的嫡女,青色衣裳的是三姑娘郁新辞,刚许了文远侯府的小侯爷,浅绿色衣裳的是五姑娘郁清欢,眼下还没着落!” 有人站出来解释。 现场又是一片哗然,止不住地艳羡。 “是郁郎中的两个女儿啊!那就难怪了。不稀奇,毕竟都是景王妃殿下的亲妹妹,能差到哪里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有人提出不同观点。 冷不丁瞥了瞥跟在宋薇岚身边坐坐不舒服、站站不习惯的郁芙蓉,嘴巴一努,直指郁芙蓉。 第18章 脱颖 她们丝毫没有避讳。 直接议论。 “喏,那也是郁大人的女儿,郁家六姑娘郁芙蓉,景王妃殿下的嫡亲妹妹。还和五姑娘一母同胞呢,这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泥潭里!” “你说她呀!” 另外一人发出相同的嘲讽声。 “脸蛋长得还行,脾气嘛……不敢恭维!被她亲娘压着尚且如此,私下里可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她们的话音不大。 恰好可以被那边的郁芙蓉听见。 本来因为坐车的事情郁芙蓉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 恨不能掐死郁新辞。 再打郁清欢两个巴掌。 这会儿听了这些碎嘴婆子的话,更加恼火,连郁清欢也恨上了。 她坐在母亲身边,目光射向郁新辞和郁清欢,咬牙切齿地撕扯着手里的手绢,差点儿就克制不住,想要冲过去打人。 “阿娘,我去方便一下。” 郁芙蓉黑着脸。 不顾母亲的反对,气呼呼地甩手离开。 正想着怎样让这两个出风头的人丢一下脸,就见几个衣着鲜亮的闺阁小姐不善地朝郁新辞和郁清欢走了过去。 “你们俩就是郁家的嫡女?景王妃殿下的亲妹妹?” 挑头的红衣女孩指着郁清欢和郁新辞。 郁新辞眯了眯眼睛,站到了郁清欢身边,低声与妹妹商量。 “她们来者不善。” “我知道。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 郁清欢以为胆小如鼠的姐姐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 在害怕。 也不知为什么。 本能就将郁新辞往身后一揽。 做出保护的动作。 这令郁新辞倍感温暖。 她将从前的怨气从心中排了出去,也把郁清欢往自己身后拉,“我、我是姐姐,要护也是我护着你!” “你终于长了些胆子,看来多出来走走也没坏处。放心,这些千金大小姐只知道争风吃醋,不敢伤害我们。毕竟我们有个做王妃的姐姐,做将军的哥哥!” 郁清欢调侃郁新辞的同时还不忘安抚她。 对自己的身份定位,也很清楚。 郁新辞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妹妹,真的是…… “是我们,有事儿?” 郁新辞出神的时候,郁清欢已经挺起了高傲的头颅,接了话茬。 丝毫不觑对方。 郁新辞本就不怕她们。 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重生之事。 才故意装出那么一点怯懦。 当郁清欢挑头说了这句话后,她也‘壮着胆子’问。 “是啊,是我们,你们找我们有、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看你们不顺眼,想找你们切磋切磋!怎样,敢比吗?” 为首的红衣女孩很是不屑。 拍了拍手,琴、棋、琵琶还有笔墨纸砚就被取了过来。 意图很明显,真的就是想争风吃醋。 “姐姐总是教诲我们宽和有礼,不惹事、不生非。” 郁清欢柔笑以对。 并不想提及自己的蠢娘。 而是将小时候从大夫人沈君琢那边听来的教诲强行按在了身份显赫的二姐姐身上。 正想着表现自己的她不想错过这绝佳的扬名机会。 所以仰起头说。 “但是各位姑娘既然来了,不比似乎也是看轻了你们。说,你们想比什么?我都奉陪。我三姐……” 郁清欢侧过头,压低声音问郁新辞,“三姐你会什么?” “缝衣裳、绣花,算吗?” 郁新辞天真地问。 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是以才那么高傲。 素来瞧不上她。 而她,虽在这些地方比不上妹妹,但多多少少会些。 加上前世在侯府学的东西,刚嫁过去那会儿收到付修融的熏陶,弹琴、作画也算琢磨过一段时间。 这些技能还是能拿的出手的。 还有拨算盘的本事、尤其是下毒的本事…… 可她不想显露。 也不敢显露。 这才说了这么一句让郁清欢唏嘘不已的话。 “行,实在不行,你再绣。” 郁清欢拧了拧眉,有些无奈。 随后笑着回那些挑事的人。 “我三姐身体虚弱,就不劳动她了。你们想比什么,我都奉陪。我三姐就负责看着我便成!” “够狂!” 红衣女子面露欣赏。 嘴角一勾,“我喜欢!那就……都比!” “都比?” 郁新辞看着面前的姑娘们,再看看自己的妹妹,免不得有些担心。不过仔细端详郁清欢的表情后,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她看了两眼眼前的红衣女孩,试图从前世的记忆搜罗一二,无奈并无痕迹。 只能在郁清欢耳边低语:“小心些,三姐姐看好你,你是三姐姐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孩子了!” “切,你才见过几个人?” 又是那句话。 又是那相同的傲娇劲儿。 味道却不一样了。 长这么大,郁清欢终于觉得有个人是站在她的身后为她鼓掌的。 不像从前。 做什么都被阿娘否定,都被阿娘说是不务正业,只有不厌其烦地和二姐姐、已经死去的大夫人和云引夫人争才是第一要务。 原来,被人肯定、被人赞美的滋味是这样的! “你管我见过几个人?我说你最厉害你就最厉害,去,三姐姐看好你!”郁新辞由心鼓励郁清欢。 她也没有想到,肯定一个值得肯定的人,也是一种享受。 就这样。 姐姐在旁鼓励。 妹妹在场中尽情发挥。 弹琴。 下棋。 作画。 吹笛子。 书法。 郁清欢五场赢了三场。 其他两场输的也不算彻底。 整个后院都沸腾了。 郁新辞更是兴奋地为妹妹鼓起了第一个响亮的掌声,“清欢,你真厉害!三姐为你感到高兴,骄傲!” 她小跑着过去,当做所有人的面抱住了郁清欢。 诚心诚意说出了这些激奋人心的话。 说完还贴着郁清欢的耳朵轻声说,“我说什么来着?我妹妹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没说错?” “是,你没说错,你更厉害,可以预言,成了?” 郁清欢也很得意。 只为她可以想见,从今天开始,她就彻底出名了。 整个墨城都会知道郁家有个才貌兼备的五姑娘。 大虞也会传唱,郁家不仅有个王妃,还有个大才女。 她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那些高门大户,因为她这份品貌才气,大概也能瞧上她一眼。 再和二姐姐多亲近亲近,请二姐姐多帮帮,总归还有高升高嫁的机会。 “那当然,我是你姐姐,我肯定比你更厉害!”郁新辞捏了捏郁清欢的脸颊,姐妹俩就这样笑到了一处。 没有任何嫌隙。 没有任何猜疑。 此时此刻,她们就是最亲近、也最能欣赏对方的好姐妹。 看得其他人啧啧称奇,一个个都夸赞郁家的家风好,却又忍不住踩两脚黯淡无光的郁芙蓉。 气得郁芙蓉脑子都快炸了。 恨恨地盯着光耀处的郁清欢和郁新辞。 跑到宋薇岚身边酸酸地问阿娘宋薇岚。 “阿娘,您就这么纵容郁清欢踩我吗?” “说什么胡话?你姐姐几时踩了你?要阿娘说你也该学学你姐姐,多厉害?”宋薇岚怎么也没想到,她女儿痴迷的那些破玩意儿还能有这用处。 可是眼睛瞟到郁清欢旁边的郁新辞,又暗了下来。 转头对杜嬷嬷使了个眼色。 杜嬷嬷立即会意,心事重重地扭头离开了。 与此同时,赵家花园外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楼里,几道灼热的目光同时落在郁新辞和郁清欢姐妹俩头上。 水蓝色长衫是赵大公子。 他慵懒地靠在窗上,且饮且唱,视线来回在郁新辞和郁清欢脸上徘徊,犯难道:“两个都好看,选哪个才好呢?” “我喜欢有才的!” 赭色衣裳的年轻男子盯着郁清欢,眼睛都舍不得转动一下。 青色长衫的公子却说:“我喜欢好看的那个。这种仙姿绝品,天下少有,即便没才华也没关系。” “都有道理。” 赵大公子呵呵一笑。 又灌了半杯醇香的酒。 转头望向另一扇窗子处带着银狐面具的男人。 “孟颀,孟大公子,你呢?我看你自始至终都盯着郁家三姑娘,怎么,想去和付修融抢亲?” “也不是不可以。” 带银狐面具的腰间缠着一壶酒,目光始终都没离开郁新辞。 然而与其他人不同的是。 他看向郁新辞的目光,比谁都炽热、比谁都清澈,却比谁都欲。 恍如在看深恋的爱人。 一个画面都不舍得错过。 郁新辞似乎感受到了这些目光。 扭头往这边看,便对上了孟颀的目光。 第19章 赵彤 孟颀正好也在看她。 四目交汇于冰冷的空中,瞬间迸射出万丈火花。 郁新辞看着他那双银狐面具下的眼睛,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却又碍于银狐面具的干扰,看不真切。 这时,郁清欢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疑惑地问:“三姐,你认识他?” “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他?” 郁新辞敷衍。 郁清欢想想也觉得有理,便不再多问。 见那楼里还有其他男子。 都在看她们,便拉着郁新辞离开了。 可是还没走出去多远宋薇岚便来找郁清欢。 哩哩啰啰。 说个不停。 郁新辞便在一旁候着,也不去打扰。 这时候方才与郁清欢较量的红衣女孩子悄悄地走了过来,扯着郁新辞就跑。 “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郁新辞并不怕。 因为吉祥一直跟着。 红衣女孩神秘不语,直到将她拉到角落才说:“我叫赵彤儿,这是我家。有人想让你在这里身败名裂,然后羞愤自杀。” “你怎么知道?” 郁新辞一时失言,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当然,她知道宋薇岚要对付她。 却不知道详细的计划。 当赵彤儿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震惊的。 但那种震惊程度原不是正常反应。 赵彤儿一看就失去了兴趣。 “原来你知道啊!切,没意思!” 她松开了拉着郁新辞的手,嘟起嘴来,“得得得,算我自作多情。你自己好自为之,我吃酒去了。” “赵……” 郁新辞一把拉住赵彤,开始打量她。 似乎在猜赵彤的年纪。 赵彤便爽快地说,“哥哥说我比你大一个月,你要是想叫的话,就叫我姐姐。” “赵姐姐,谢谢你提醒。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有人要害我,只是、只是感觉不太对,所以瞎猜的。赵姐姐可以和我详细说说吗?” 郁新辞拉着赵彤说。 虽然只接触了这么一会儿。 她还是看得出赵彤是个爽利人。 所以愿意结交。 赵彤一听对方还不知道全部,顿时来了兴趣。 哒哒哒,拉着郁新辞跑到了小阁楼里。 “有人告诉我说,让我今天保护你。说是有人蓄意谋害你,让我帮忙护着些。本女侠最爱打抱不平,知道这种事岂能坐视不理,所以第一个就是要找出来谁要害你。” 赵彤开始吹嘘。 虽然有掺水的成分。 却也不算是瞎说。 她拔出小阁楼里的佩剑,在空中熟练地挥舞了几下,“我以为是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郁清欢,所以主动挑衅她,没想到倒让她长脸了,还让我看了一眼姐妹情深。” “姐姐好眼力。清欢的确不会害我。” 郁新辞对眼前的姑娘忽然生出几分敬畏。 脑子里不经意蹦出一个词来:有用有谋,粗中有细。 赵彤眉毛一挑:“那当然!我可是赵彤,赵大小姐。也就是倒霉,托生成为女儿家。要是能生得一个男儿身,肯定已经名扬天下了!” “那定然。” 郁新辞跟着拍马屁。 拍完又问,“那姐姐现在觉得是谁要害我?” “你问我?在你踏入我们家之前,认识你的拢共也就那么几个人?谁会费尽心机害你?你好意思问我?” 赵彤的剑尖飞了过来。 抵在郁新辞的喉咙处。 一旁跟着的吉祥立即就拔出了腰上的软剑,危险地指向赵彤,“你想干什么?休要伤我家姑娘!” “我就说你没那么简单,果然带了厉害的。” 赵彤笑着把剑收回。 也不着急让吉祥把指着她的软剑。 而是轻轻抚着吉祥的软剑,夸赞道:“是一把好剑,只可惜姐姐的剑术差了些。与我过招二十招之内我就能拿下姐姐。与我大哥较量,我觉得姐姐走不过三招。” “哟,没想到花名在外的赵大公子这么厉害呢?” 吉祥从赵彤身上感受不到敌意,便把软剑收了起来。 郁新辞也好奇地问:“你大哥会功夫?” “当然。还是个高手。” 赵彤的表情告诉郁新辞,在赵彤眼里这个赵大公子很是优秀。 就像她对她大哥郁怀逸那样。 觉得自家哥哥全是优点。 没有任何瑕疵。 可是她大哥美名在外。 赵大公子却是声名狼藉。 把这赵大公子和大哥放到一起比,多少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自家哥哥的意思。 “你那是什么表情?” 赵彤捕捉到了郁新辞小脸上的细微变化,当即不悦。 “我大哥很优秀的好不好?别什么都听外面胡说。” “没、没有。” 郁新辞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吉祥在旁冷不丁来了一句。 “哼,优秀?估计全天下也就你一个人觉得他优秀?你大可以到墨城去打听打听,看看谁会说你那个浪荡子的哥哥优秀?” “我为什么要打听?谁敢在我面前说我大哥不是,我砍了她!” 赵彤的剑比划到了吉祥面前。 隐隐间有了杀意,“王府的人也不例外!不信的话你再说一句试试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剑硬!” “我偏说!” 吉祥似乎不想服输。 偏要赌赵彤敢不敢砍。 郁新辞忙笑着圆场,“吉祥姐姐开玩笑的,赵姐姐别当真。自家哥哥在自己眼中当然是最优秀的,管别人说什么?” 她轻轻地、试探性地去推赵彤的剑。 同时鼓吹起自己的哥哥。 吉祥也没再多话。 一场矛盾这才被化解。 赵彤将剑收回剑鞘,不再搭理吉祥,然后拉着郁新辞看向花园中的人,指着宋薇岚说: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想要害你的应该是你这个后娘?她像只狐狸,不细看瞧不出来,但是她身边有个蠢货,那眼神,时时刻刻都在杀你。” 郁新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算是默认了。 赵彤了然于心。 挑眉问郁新辞。 “看来我猜对了。怎么样?要不要本姑娘帮你一把,让她害人不成反害己,按照自己设定的路羞愤而死?” 郁新辞依然不说话。 思虑了一会儿才问,“赵姐姐为何这么帮我?那个提醒赵姐姐的人是谁?” “提醒我的是谁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总之我应了就会保护好你。倒是你,既然你问了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赵彤忽然凑近郁新辞。 “我从小就喜欢修融哥哥,可我听说他向你下聘了,我今天护你,就是想让你把修融哥哥还给我!” 郁新辞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喝到嘴里的一口热茶在激动之下都喷了出来。 赵彤见此,拉下脸,“你不愿意?” “不、不是,我、我是想说成交,就这么办!付修融付小侯爷赵姐姐想什么时候拿走就什么时候拿走,我绝不阻拦!” 她才不稀罕。 只是想到付修融未来的变化,又免不得替赵彤担心。 毕竟人家现在在帮自己。 可是回头一想,赵姐姐这么厉害,付修融怎可能伤得到她?就别杞人忧天了,立即拍板,问赵彤。 “赵姐姐,你有什么妙计可以让那人自食恶果?” 宋薇岚会不会羞愤到自杀她不知道。 但是既然出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 既然宋薇岚已经把台子搭好了。 怎么也得把戏唱下去不是? 只不过唱戏的人角色得变一变! 第20章 相逢 “啊!” 一道尖利的声音在赵家西北角响起。 亏得隔宴厅远,才没几个人听到、没几个人知道。 宋薇岚被赵家女婢匆匆喊走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 她憋着笑不敢发出来,一路都在想郁新辞现在是个什么惨状,是不是正被几个男人同时压着,药效过没过,是不是还赤身露体? 更重要的是,会不会不甘受辱,当即就去寻死! 所以走的特别快。 可谓是两脚生风。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的躺在那里的并不是她恨之入骨的郁新辞。 而是她嫡亲的闺女,郁家郁芙蓉! 温暖的屋子里鲜花密布。 旖旎之气遍布每一个角落。 郁芙蓉身上裹着一层布。 神志有些不清,却笑得格外舒爽。 她身边站着一个漫不经心正在整理衣裳的男人。 男人旁边则是赵家主母赵夫人和亲随。 见宋薇岚进来,赵夫人一脸歉意。 宋薇岚却无心看她。 眼见此景,当即晕了过去。 缓过来后,便揪着男人打。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天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个天杀的畜生,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如此对待我的女儿?” 她压根就没看清楚男人是谁。 其实压根也不认得。 只知道是个举止轻浮的家伙。 并非她专门给郁新辞找的那些人。 赵夫人想要解围。 怎奈宋薇岚根本不听。 终是男人烦躁地将她甩开,“郁夫人,够了?是你女儿勾引小爷我,不是我故意欺负她。” “你!” “我什么?我说错了?哼,郁夫人好家风、好手段啊,给亲闺女下药来勾引男人?” “你、你、你你你!” “我什么?有话就快说,要告官也随便,横竖我没错,小爷还得回去吃席呢!夫人想好了再来找我,若是夫人不介意,我愿意纳郁小姐为妾。” 说完这番话,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前意犹未尽地瞥了一眼躺着的郁芙蓉。 宋薇岚彻底疯了。 还想追上去打那男人。 却被赵夫人拦住了。 “宋妹妹,事已至此,认了!他是陈国公府的二公子陈耀,贵妃娘娘的亲侄儿,可不能再打了。” “什、什么?” 赵夫人的话才刚说完。 宋薇岚就再也不敢打了。 不为别的。 只为贵妃娘娘的儿子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恒王殿下。 是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主儿。 宋薇岚就是想杀了他,也决计不敢再下手。 只能生生吞下这个苦果。 当陈耀的名声却让她怎么都不敢把女儿交出去,哪怕是明媒正娶。 因为传言赵大公子只是花心,对女孩子却极其温柔体贴。 这位陈二公子不仅是花心,爱纳妾玩女人,还喜欢折磨女人。 国公府里哪年不得死个一两个? 郁新辞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怔。 她对赵彤儿点头说了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宋薇岚自食恶果。 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陈耀? 一个宋薇岚恨不能恨、嫁女儿又不敢嫁的混球。 更巧的是,他还是郁芙蓉上辈子的小叔子! “你怎么了?吓到了?不是,就这点胆量?你怕是不知道,宋薇岚那个毒妇,可是给你找了好几个男人想要侮辱你,你现在难道还在同情她?” “没有。” 郁新辞否认。 对害死她孩子的罪人,怎会有同情? 她只是觉得天道好轮回。 恶有恶报罢了! 不过冥冥中总感觉不太对劲。 赵彤儿一个深闺女子,是如何纵观全局,又如此巧妙地引人入局的? 还有宋薇岚。 她又是如何敢在赵家设下此局的? “那你在想什么?不管哈,你的危险已经帮你处理掉了,现在得你兑现诺言,把修融哥哥还给我了。” “还你,还你,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不在乎他。” 话音刚落,付修融走进了小阁楼。 听着郁新辞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捏了起来。 脸上却还噙着笑,“彤儿,郁姑娘。” 付修融叫了二人一声。 郁新辞堪堪回眸,便见付修融披着厚重的风衣站在那里,白皙的脸庞将他身体的孱弱暴露无遗。 视线相接的时候,他还是那样。 满目清安。 不曾有任何杂质。 能一下子洗涤干净所有的烦恼。 他的身后还跟着付大小姐付瑶、赵家大公子赵云安,并其他几位和他们相熟的世家公子千金。 最后面是老寿星,赵老夫人。 郁新辞在入府后遥遥望过一眼,所以认得。 故此恭敬地朝赵老夫人行大礼。 “起来,别多礼!孩子,过来,让奶奶好好瞧一瞧!” 赵老夫人浑身散发着慈和的气息。 落座后,招了招手,将郁新辞唤到更前细细地看了一圈,点头道:“像!真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像什么?祖母,您在说什么呀?” 赵彤蹲到了赵老太太跟前,拉着赵老太太的手追问。 赵老太太又盯着郁新辞细看了两眼,说道:“像她娘,云引。” 提到云引,赵老太太便止不住地惋惜。 想来应该是熟悉的故人。 “老夫人认得我阿娘?” 郁新辞好奇地问。 记忆中阿娘不像大阿娘喜欢交际、走动。 老夫人微笑着点头。 “认得,认得!当年你阿娘怀你的时候我家三儿他娘和修融她娘还抢着要和你娘定娃娃亲呢!你大阿娘是偏我们家三儿的,可惜你阿娘更喜欢修融,便把你许了修融了。” “什么?” 郁新辞很是诧异。 活了两辈子,她都不知道自己曾被许给过付修融。 冷不丁便多瞅了付修融一眼。 恰见付修融也在看她。 脸上微微泛着潮红。 有些羞涩。 郁新辞连忙埋下头去。 赵彤也很惊讶。 “什么?我婶婶还干过这事儿呢?厉害!咦,祖母,您还别说,就辞儿这模样,和我三哥还真般配。” 赵彤说这话的时候,付修融俊朗的脸上已经见不到晴天了。 偏赵彤还没注意。 当然了。 即使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乎。 继续胡乱拉配。 “祖母,要不这样,咱们家也去郁家提亲,给三哥提。” “彤儿妹妹,别胡闹了。我家已经向郁家下过聘了。” 付修融轻咳了两声,柔和地开声提醒。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又定在了郁新辞身上。 郁新辞连忙别过脸去。 赵彤完全不放在心上。 “那有什么?又不是只有你们家可以提亲。再说了,修融哥哥,我可是从小就喜欢你,你可以先退了郁家的婚事,再来我们家提亲呀!” “胡闹。这丫头,满嘴胡言!” 老太太宠溺地敲了一下孙女的脑门。 哈哈一笑,将这个玩笑带过去了。 在老太太的调和下,氛围异常活跃。 大家围在老太太面前,说的说、笑的笑。 再看那个赵大公子赵云安,虽有些洒脱,却也不失为一个大好男人,怎么就被传的那样不堪了呢? 这时候赵夫人从后面赶了过来。 附到老太太耳边低语几声,将后院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查到的事情全都告禀了婆母,老太太原本还嵌在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玩意儿!” “祖母,怎么了?” 问话的是赵彤。 她见母亲前来,什么都明白。 却还是故意这么问了一嘴。 赵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赵夫人。 “把底下人的嘴巴都给我封严实了,半个字也不许泄露出去。胆敢违抗命令的,全都乱棍打死!” “母亲,您放心,儿有分寸。”赵夫人应诺。 转眼看到了郁新辞,忍不住露出疼惜之情。 付瑶就在当场,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信息,却不敢问。 郁新辞就更加心知肚明了。 她疑惑的是,这件事背后还有谁? 是谁提醒赵彤,又是谁帮了她? 正在想是不是阿姐时,独属于厌奴身上的那股子异香又出现了。 郁新辞立即追了出去。 便见院墙上站着一个带银狐面具的男人。 夜黑风高,看不真切。 但那个特制的银狐面具是那样醒目,只是一眼,郁新辞便认了出来,是赵家花园中见到的那个男人。 他……是厌奴吗? 第21章 绝望 “孟颀,我真搞不懂你,你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 院墙外,孟颀坐上了赵云安的马车。 从郁家缓缓离去。 赵云安赶车。 孟颀便坐在另外一边。 他望着手上的伤,闻着从伤口中散发出来的香气,无奈哀叹:“为了护她呀!” “我知道,但有必要这么复杂吗?直接说不好?” “直接说,解不了她的心结!” 那可是两世啊! 怎么解? 孟颀将伤口裹好,抓起腰间的酒葫芦,套在银狐面具之下,饮了一大口。 “云安,那几个混账怎么样了?” “丢出去了。在我家里还想乱来,当我是死的吗?” 赵云安说的非常轻巧。 提起这事儿,就有些恼。 愤愤道:“说起来这个宋薇岚也是够阴狠、够蠢笨的,竟然能想到这种下三烂的招数!得亏是我祖母、母亲还有婶婶和两位先郁夫人是故交,又有景王妃殿下的情面,不然以我祖母的脾气,今天绝对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有这些关系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走吗?她要算计的可是我的阿辞!” 他连一个手指头都舍不得碰的阿辞! 孟颀面具之下的眼睛凝聚成冰冷的冰潭。 他又饮了一口酒,恨恨地说:“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过去。我要让她付出双倍的代价!” “她闺女都失身了,还是陈耀那种人,你还想要怎样?” 孟颀的出现,让郁新辞频频陷入前世的噩梦中。 这一回是她前世自杀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她的一双孩子被郁芙蓉和付修融的宠妾害死了。 头七之夜。 她搂着孩子们的寒体冰骨。 那些人却乐得逍遥。 笙歌燕舞。 好不热闹。 再也控制不了恨意的她绝望了。 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半分留恋。 配好了毒药,将他们都约到一处,一剂药下去…… “朗儿,月儿!” 噩梦惊醒。 郁新辞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然而她还没从噩梦中回神,就见吉祥进来了。 “姑娘,老爷生气了。” “阿爹知道了?” 郁新辞打了个哈欠,仍然在想刚才那个梦。 响彻郁家的哀嚎声却打断了她的思路。 郁新辞听着动静,披起衣裳到院外去听,便听到青兰院那边隐隐约约有哀嚎声传来。 “这是……” 郁新辞望着青兰院的方向,问从墙头翻下来的吉祥。 吉祥咧嘴一笑:“六姑娘!” “郁芙蓉?” “是的。郁大人回来了,似乎是知道了赵家发生的一切,正在青兰院教训六姑娘呢!下手那叫一个狠,简直是往死里打的劲儿。五姑娘都被暂时安置在别处了。” 吉祥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郁新辞这才知晓。 明白是她阿爹在管教女儿。 只是从小一直骄纵纵容,现在教还有用吗? 郁芙蓉的脾性已经养成了! “吉祥姐姐,我问你一件事。” 想到些什么,郁新辞忽然问吉祥。 吉祥连忙说:“姑娘请说。” “你还记得小时候阿爹在大哥和二姐姐出错的时候,是怎么教训他们的吗?” “奴婢记得。奴婢是沈家的丫鬟,打从王妃和大少爷搬去沈家教养的时候就在王妃身边。” 吉祥开始回忆过去。 “奴婢记得小的时候不管大少爷和王妃犯了什么错、多大的错,郁大人都会过问。问清详实之后。郁大人每次都会认认真真地耐心和大少爷、王妃讲道理。有时候也会打手板。” “每次都讲吗?” “对。” “那我阿爹刚才打郁芙蓉,有讲道理吗?” “似乎……没有。好像就问了下六姑娘认不认自己做过的事儿,然后就让人按住上手打了。” 吉祥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知道郁新辞在想些什么。 郁新辞并未往深处说。 只是感觉,不太对。 阿娘还在世的时候,她还没被囚禁的时候。 阿爹对她也是像对大哥、二姐姐一样的。 每每犯了错,总是要先讲道理,耐心地规劝。 实在不行才动手。 可是对待郁芙蓉、清欢甚至郁家的另一个嫡子郁端,她好爹好像从没有说理那一套。 要么宠、要么惯。 要么就直接上手打! “姑娘,您在琢磨什么呢?” 吉祥推了推郁新辞的胳膊,打断了郁新辞的天马行空。 郁新辞忙说:“也没什么。我、我就是有种感觉,觉得我阿爹他、他有点怪。尤其是在儿女一事上。” “嗨,这有什么怪的?一碗水就不可能端平。郁大人这么多孩子,怎么可能人人做到一样?” “也许。” 郁新辞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站在院墙下又听了一会儿过后,她打着哈欠回了屋。 翌日醒来,郁新辞的头一件大事就是找各掌柜的催账。 “三姑娘,不是我们不给,实在是、实在是这账一时不好算清楚啊!您看看、您看看能不能再多宽限几日?” 张掌柜的露出难色。 郁新辞端着柔善的微笑。 “各位掌柜的难处我岂会不知道?可是你们应该也要体谅我的难处。这时日真是没法宽限。” “三姑娘,可是……” “张掌柜,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也没办法。这账既然交给了我处理,我就要处理清楚。您老可就别难为我了,有你这里和我磨嘴皮子的功夫,八百本账也能算清楚。” 郁新辞半点不松口。 依然将日期掐的死死的。 张掌柜见实在谈不下,只能一脸懊丧地退了回去。 其他掌柜见此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只能去逼宋薇岚。 因为昨日的事,宋薇岚原本心情就乱糟糟的。 晚上她和女儿还被郁成打了个半死不活,更加烦躁。 张掌柜的几人才刚找过来,就被她一壶砸了过去,险些砸破脑袋。 “夫人,您这是想过河拆桥了?” 一个掌柜地望着那个将地板砸出一个窟窿的水壶,后怕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子。 宋薇岚没有力气与这些人周旋。 直接摆出一副痞子态度,“我就是过河拆桥,你们又能把我怎么着?还真想着去告我?我告诉你们我不怕!” “夫人不怕最好!” 张掌柜再也没了好脾气。 他闷哼一声,也送给宋薇岚一句话。 “三姑娘和我们约定的七日之期眼瞅着就要到了。不怕告诉夫人,那些印着夫人花押的票据压根不在我们手上。 只要七日之期一到,钱不凑齐,自然有人拿着那些票据去找京兆尹老爷!您要是不想影响您的儿女,不想影响郁家和宋家,就尽管这么和京兆尹老爷说去!” 张掌柜的拂袖而去。 宋薇岚大骇。 哐当一下跌坐在地,再也无法爬起来。 触目所及之处,都写满了‘绝望’! 第22章 兴业 整整十万两。 堆在秋风院里,满满当当几大箱子。 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钱的彩练数钱直接数到手软。 趴在箱子上,“姑娘,原来做个有钱人也好累!怎么办?这么多钱,往哪里搁?会不会被人惦记被人偷?” “你就是天生受穷的命。” 郁新辞笑着打趣。 彩练吐了吐舌头以示反抗。 郁新辞却已拿出纸笔,将所有银钱都折算好了去处。 两万两给大哥留着,将来婚娶之用。 两万两给二姐姐,随二姐姐调配。 还有她自己的花销、嫁妆,彩练、吉祥、如意的嫁妆,折合三万两。 余下三万两,全用在生意上。 “姑娘,我不要,我一辈子跟着姑娘蹭吃蹭喝就行。” 彩练第一个说。 吉祥、如意也摇摇头,笑道:“姑娘不必算我们的,我们的将来王妃殿下自有谋算,姑娘就不用操心了。” “我知道,可这是我的心意,你们说什么都得收下。” 这些黄白之物,要说郁新辞有多在乎,倒也不至于。 可若是说不在乎,却也说不上。 她劝几人:“咱们女孩子家,有这些东西傍身,终归不一样。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们接着便是。” “姑娘……” 彩练的泪珠儿滚落下来。 吉祥、如意也红了眼睛。 几人围坐在一处,头抵着头,在这钻风的屋子里,是那样的温馨。 盘点好。 郁新辞没闲着。 把该给大哥和二姐姐的银钱都交给了阿爹郁成,让他存入郁家库房代为保管。 留给自己和彩练几人的银子,也都藏好了。 余下三万两,赶紧换上男装去票号兑换了银票,然后赶往扶华楼。 “三姑娘,您来了!” 因为多少都得了郁新辞的好处,再见到郁新辞,扶华楼上下格外殷勤,就差趴到地上给郁新辞当地板踩。 别说郁新辞有些不喜欢。 就是彩练和吉祥、如意也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彩练更是拉着自家姑娘悄悄地问:“姑娘,这些家伙不是之前还蒙我们吗?怎么不赶走?还留着?” “留着自然有留着的道理。” 郁新辞意味深长地说到。 没有过多的解释。 她依然到了上次待过的雅间,将掌柜和各活计举在屏风外。 只不过这次给了桌椅和茶水。 “三姑娘,您有何吩咐,我们站着就行!” 张掌柜地笑眯眯地望着屏风里面。 郁新辞轻轻咳了一声。 “不着急,等其他店里的伙计和掌柜都来了再说。你们要是闲不住,就去多备些好茶好果品。” 这一回她不仅叫了之前几个店铺的掌柜和伙计。 还把她阿爹送她的郁家西城十二铺的掌柜和伙计都喊了过来。 张掌柜已经有所耳闻。 知道郁新辞接掌了郁家本家的西城十二铺。 便不再多话。 招呼了两个伙计下去煮茶做糕点,然后惬意地回到雅间吃茶。 半个时辰后。 十七个店铺的掌柜、伙计以及两个庄子的庄头、管事都来了。 半个雅间坐不下,郁新辞就下令拆了隔间的墙板,让人坐到隔壁雅间去。 等大家都坐稳了,才徐徐开音。 “各位弟兄,我是郁家郁新辞。前些日子阿爹把你们所看管的店铺、庄子给了我。” 她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 多少有些紧张。 便用喝水去积压。 待情绪稳定了一些后,才继续说。 “每个人的管理方式多多少少有些差别。我们刚开始磨合的时候可能会有些不习惯,不过这没关系,大家互相体谅、包容便是了。” 话落,屏风外雅雀无声。 可是一会儿过后就响起了议论声。 郁新辞并不着急把议论声压下去。 也不着急打断大家。 而是等大家伙议论的差不多了她才适时开口。 “听大家的议论,想来是已经都知道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言了。我接管这些铺面和庄子之后,会做适当的调动,具体情况视具体铺子决定,但你们放心,绝对不会辜负你们。” “三姑娘,我问一句,您这是打算解雇我们吗?” 一个中年厨娘问。 郁新辞摇头:“不是。只要你们能胜任现在的事,没有品行问题,都不会解雇。” “那姑娘您这是……” “是啊,姑娘,您一股脑把我们都喊了过来,白耽搁半天的功夫,要扣月钱的!” “就是就是!真是深处闺阁的千金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瞎胡闹。你说你好端端地在府里等着收银子不好吗?裹什么乱?” “没错!” 外头那群人眼瞅着郁新辞言语温柔。 以为是个好拿捏的。 又见有人挑头说话后没听到里头反驳,便越发放开了。 一个比一个说的不好听。 彩练怒了。 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都给我闭嘴!能不能听姑娘把话说完?有谁不想听的站出来,我请吉祥姐姐送你们下去!” “什么送下去?踢下去就说踢下去。” 吉祥连委婉都不想要。 直接用了‘踢’字。 她上次一脚踢断桌子脚的事情扶华楼的伙计没忘。 一开嗓子,雅间顿时安静下来。 郁新辞也不着急说话。 喝完一盏茶,才慢悠悠地开口,“你们急什么?既然是我把你们喊过来的,便不会扣你们的银钱。” “真的?” “还能有假?” “那姑娘您说,我们听着。” “这才对。”郁新辞叹了一声,方缓缓道来,“我喊你们过来,是为了更好的发展我们的铺子。这么说,之前我与张掌柜的几人也说过,铺子开不好,直接关门;若是开好了,大家得利!但有前提,那就是你们的的确确为自己所在的铺子全心全意地付出了。” “姑娘可别忽悠我们。” “红口白牙,如何忽悠?” 郁新辞并不着急。 说话之间,让彩练捧着备好的银钱走到屏风外,一个个开始发放,大小多少,各有不同。 大家愣愣地,完全没懂怎么回事。 坐在里面的郁新辞便解释。 “年关将至,这是我送于你们的见面礼,你们权且当是你们这一年辛苦付出的红利了。” 郁新辞出手很阔绰。 所谓红利,已经是他们大半年的月钱。 有些被郁新辞查证做得好的,直接赶上了一年的月钱。 西城十二铺做得最好的绸缎庄,郁新辞更是一口气赏了掌柜和伙计整整两年的月钱。 大家伙一看,全都激动的热泪盈眶。 止不住地夸郁新辞。 郁新辞将声音压下。 “不必谢我,我一个姑娘家,对这些黄白之物本就看的没那么重,有的赚自然是和大家分。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凡有胡作非为或者故意懈怠的,我也不会手软。” 赏也赏了。 郁新辞开始立规矩。 她把张掌柜的一行人叫了出来,当着大家伙的面问:“因为某些原因,前些日子你们刻意怠工,你们是否承认?” “三姑娘,我们、我们也是……” “原因不必说了,我不想听。我只说惩罚。”郁新辞端起茶,润了润嗓子,然后说,“怠工一日,罚三倍;损毁店总物什,照价赔偿。” 听闻这话,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自动上缴罚款。 毕竟郁新辞今日所送的钱是罚款数的几十倍之多都不止。 唯有替宋薇岚火烧店铺那个莫掌柜有些站立不住。 果然,下一瞬,郁新辞就把矛头指向了他。 “莫掌柜,不用我多说?你留也好,去也罢,你铺子里失火是真,原因我清楚,你也清楚,就没必要再细说了。” “三……” 莫掌柜支支吾吾,似乎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郁新辞径直打断他。 “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我不是要和你秋后算账,只是想趁着今日这个机会把规矩立下来!” “小的明白。” 莫掌柜站了起来,站在屏风外给郁新辞磕头。 “小的自知有罪,不敢祈求姑娘原谅,但请姑娘千万再给小的一次机会,日后必定勤勤恳恳,再无二心!” 第23章 赏罚 “我可以给你机会,但是今天的账,必须算清楚。” 郁新辞没有把路直接堵死。 她给莫掌柜留了一丝余地,“你若认罚,我也不会逼着你现在就赔那些银钱,可以慢慢地从你的月钱里扣。” “可以吗?” “可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再有下次,直接送官,请官老爷处置!” 郁新辞声音虽柔。 气息却很足。 加上吉祥、如意的气场,一番话说下来,把在场之人也震慑住了。 莫掌柜更是千恩万谢地叩头。 “多谢姑娘,往后小的必定好好干。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好干就好好干,肝脑涂地大可不必,蛮吓人的。”郁新辞难得开一个玩笑,惹得屏风外的人哈哈大笑。 赏罚已定。 她也不再纠结这些东西。 开始问各个掌柜和庄头对自己管理的铺子或庄子有什么想法,可以做什么调整。 一番商讨下来,已是黄昏。 疲惫至极的郁新辞遣散了众人,披起风衣往外走。 还没踏出扶华楼,张掌柜的靠了过来。 “三姑娘,有句话……小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想讲便讲,啰嗦什么?没看到姑娘已经很累了?”彩练没好气地说。 张掌柜地点头说是,然后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们都是大夫人一手培起来的人,也不想针对姑娘。之前的事儿实在是……” “之前的事儿就算了,我不是小心眼的人。从今天你帮我把店看好了,我不会亏待你!” 郁新辞打了个哈欠。 不太想和他扯这些。 张掌柜的也看出了郁新辞的困倦。 忙点头说:“是是是,姑娘的手笔我们已经领教过了,往后必定好好干活。就是、就是想提醒姑娘一下,夫……小心宋家!” 说完这句,张掌柜地立即退了几步。 声音大了些,“恭送姑娘,姑娘慢走。” 郁新辞倒逼着宋薇岚一下汇出来十万两银子,等同于一下子搬空了大半个宋家和大半个仰春院。 素来奢靡的仰春院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像是被洗劫过一样。 宋薇岚是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下。 满心里只有一个主意。 杀了郁新辞! 杀了可恶的郁新辞! 用尽一切办法杀了郁新辞! “贱人!贱人!该死的小贱人!竟敢如此对我,我要杀了她!”越想越气的宋薇岚彻底失去控制。 在仰春院里发癫。 瓷器杯碟摔了一地。 丫鬟婆子怕伤着自己,一个个地躲了出去。 屋里只有杜嬷嬷在劝。 可是怎么都劝不住。 宋薇岚越气越乱摔东西,甚至还把自己摔倒了地上,像个疯婆子。 这一幕恰被郁清欢看见。 不明真相的郁清欢倍感头疼。 尤其是得知自己好不容易名动京城之后,本该会等来好事的似乎因为母亲和妹妹的胡作非为受牵累,又成了没人敢问津的存在,怨恨又从心底里爬了出来。 她失望地望着坐在地板上发疯的母亲。 甚是悲凉地问。 “您又在咒谁?谁又惹了您?” 她的言语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存有敬意。 而是夹着一股冷意与嘲讽。 宋薇岚便是再糊涂也听得出来。 她理了理蓬乱的发梢。 “你说呢?你瞎了,看不出来吗?” “有时候我真想我是瞎的,我要是瞎的该多好?” 郁清欢扶着太阳穴,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这个不成体统的阿娘说话。 下药、让野男人毁了三姐的清白? 她到底是用什么想出来的? 脚趾头吗? 她难道不知道即使受损的是三姐,一家子兄弟姐妹也会跟着遭殃吗? 她难道不知道这事儿一旦传出去,整个郁家都会被她牵累吗? 她难道不知道这事儿可能会让赵家厌恶郁家,让阿爹的顶头上司赵侍郎对阿爹有意见吗? 她难道不知道,如果三姐真遭算计,出了那样的事情,二姐姐会杀了她、杀了整个宋家以泄愤吗? 她到底是有多少怨、多少恨,才能想出这馊主意来? 她都已经是郁家的当家主母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非要堵上一切去弄死一个并不能影响她身份地位的女孩?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阿娘,我没有骗您!我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是瞎的,我要是瞎了,看不见这一切该多好?” 得亏这事儿是在赵家发生的。 得亏当时三姐和赵彤在一块。 得亏赵家夫人和前头两位夫人有交情,这事儿才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若不然…… 若不然她当时就该羞愤的抹脖子自尽了。 郁清欢的泪从眼睑滚落。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 起码在赵家、陈家以及与这两家交好、沾亲的所有人家家里,她大概已经成了和阿娘与妹妹一样,品行不端的女孩子。 又有谁愿意上门说亲? “你愿意瞎就瞎去,少在我面前摆个臭脸。怎么,会弹个琴、画个画就上天了?还想骑在你阿娘我的头上?” 宋薇岚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说出如此‘歹毒’的话。 自然没好话回对方。 从鼻子里哼出气来。 当即怼了回去。 郁清欢倒抽出一口恶气,“到现在您还觉得我是想骑在您头上?阿娘,我真为您感到悲哀!我更为我自己感到悲哀!” “既然那么悲哀就滚出去!滚到你可以悲哀的地方悲哀去,别在老娘面前摆你那一张臭脸。老娘现在烦得要死。你再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别怪老娘对你不客气了!” 宋薇岚站了起来,抬起巴掌就要打郁清欢。 郁清欢并未躲。 只是倔强地站在那里。 宋薇岚的巴掌终究没舍得落下去。 僵持的时候,丫鬟来报,说是宋家舅母宋王氏过来了。 郁清欢一听这个名字就头疼。 终于卸下了所有,扭头要走。 哪知正碰上宋王氏。 “哟!这是欢儿!哎呀,才多久没见,又长高了!长俊了!啧啧啧,出落的越发标志了。” 宋王氏两眼冒金星。 一把拉住郁清欢,就差把眼睛贴在郁清欢脸上。 郁清欢很讨厌她这样的目光,当即甩开,“我都十七了,舅母说的什么玩笑话,还能长高?” “十七在舅母眼里也是个孩子。” 宋王氏又拉住了郁清欢。 依然围着她打转。 止不住地赞叹。 “赵家寿宴那天欢儿你可是太出彩了!哎哟哟,太给你阿爹阿娘长脸了。便是你舅舅和我也觉着脸上有光。” “谢舅母赞赏,我还有事,先走了。” 郁清欢甩开宋王氏便要离开。 可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宋王氏嘀嘀咕咕,“小妹,你听明白了?你侄儿瞧上了欢儿,闹着非欢儿不娶。” “什么?欢儿?嫂嫂,你开什么玩笑?欢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又怎样?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听我的,咱们先把事情谈好了,等上花轿的时候给她捆上去……” “谁要嫁你儿子?你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议论我的婚事?你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郁清欢折了回来。 忽然就控制不住了。 冲着宋王氏发火。 宋王氏一听,火冒三丈,“清欢,你怎么说话呢?” 郁清欢气到头上,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怎么说?我就这么说。你那儿子大的三闷棍下去憋不出一个屁来,读书、读书不会,文章、文章不会,被人打死了都不知道喊冤的木头。” “小的贼眉鼠眼、好色成性,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怎么,打量着诓我过去给你们家当教书匠还是智斗烂桃花啊?” 第24章 贱商 “郁清欢,你胡说什么?我儿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宋王氏从未听过如此难听的话。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 立即冲到郁清欢的面前,意欲揍她。 郁清欢早就恼了这个只会从她家拿好处的舅母。 又听宋王氏想用那么卑污的手段逼着自己嫁给她的儿子,更加厌恶这个舅母,一把抓住宋王氏的手腕:“这福气本姑娘不需要!” “郁清欢,你别给脸不要脸!” “这话原样还给你。郁家不欢迎你,你给我滚!” “郁家还不是你当家!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要滚也是你滚!” 骂着骂着,二人同时望向宋薇岚。 郁清欢以为阿娘会偏向她。 怎知宋薇岚想也不想就偏向了宋王氏,冲郁清欢怒斥:“清欢,给舅母道歉,不许对舅母这样无礼。” “我没错,也不需要道歉!” 委屈的泪水哗啦一声划破禁锢冲了出来。 一肚子委屈的郁清欢头也不回地跑出了仰春院。 “郁……” “赵姐姐,先别叫她。” 郁清欢跑到仰春院门口的时候,赵彤正好拉着郁新辞从青兰院过来找她。 赵彤心思单纯。 没想那么多。 见郁清欢抹着泪跑出来便要去喊她。 却被郁新辞拉了回来。 “为何?” 郁清欢已经跑远。 赵彤才问郁新辞。 郁新辞轻叹了一声。 “我五妹妹最爱面子,她肯定不希望别人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等会儿,等她心情平复一些再去找她。” “好,女人,真麻烦!” 赵彤抱怨。 却把郁新辞逗笑了。 她捂唇看着赵彤。 “赵姐姐,说的你好像不是女人似的。” “我是女人,可我一点也不想当女人,这不成、那不成,这不可以做、那不可以做,烦都要烦死了。” 说起这些,赵彤也觉得头疼。 从前她总是幻想如果她是个男孩子该多好? 习得一身武艺,上可保家卫国、匡扶社稷,年纪轻轻就封狼居胥,威名远扬;下可以锄强扶弱卫道除魔,四海江山任逍遥。 可惜…… 幻想终归只是幻想。 她终究还是被三从四德、女儿孝道圈禁在这一方天地,永生都出不去了。 郁新辞若有所思。 想着想着,便对赵彤生出崇敬之情来。 二人远远地看着郁清欢往青兰院的方向走,正要去追,彩练赶了过来,“姑娘,二姑娘回来了。” “二姐姐?” 郁新辞微愣。 反应过来后立即喜上眉梢,拉着赵彤往秋风院跑。 赵彤并未因为身份悬殊就怯懦不去,反而越加兴奋。 回到秋风院后,见了郁锦柔,赵彤第一个冲上去行跪拜大礼:“臣女赵彤拜见景王妃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你就是赵侍郎家的千金?” 赵家发生的事情,吉祥、如意原原本本都向郁锦柔汇报过。 是以郁锦柔知道有赵彤这么个人。 对她也颇为感激。 问完话,便亲自扶赵彤起来。 赵彤哪里需要她扶? 自己就弹了起来,“谢殿下,我就是赵侍郎的女儿。” “不错,赵侍郎教女有方!” 郁锦柔笑道。 赵彤却答,“谢殿下夸奖。不过阿爹可没怎么教我,他要是真教我,我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应该是……” 赵彤转了一圈,看向郁新辞,“若是我阿爹日日教导我,我就是辞儿这般模样,才长不成现在的猴儿样。” 赵彤简直就是欢乐的源泉。 秋风院里所有人都被她这一番话逗笑了。 包括鲜少露笑的郁锦柔。 她一时高兴,便将头上的凤钗取了下来送与赵彤。 赵彤答谢,将时间交还给姐妹俩。 郁新辞这才上前给姐姐行礼,“二姐姐,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她扶了姐姐坐下。 又忙着倒茶弄点心。 郁锦柔却统统推开,板着脸问郁新辞, “辞儿,姐姐问你,阿爹是不是把西城十二铺和阿娘、云引阿娘从前给你的那些铺子、庄子交给你打理了?” “是呀,阿爹还说以后这些东西就是我的,我可以当成嫁妆带走。” 郁新辞继续黏着姐姐,追着给姐姐奉茶。 郁锦柔推不过,才勉为其难地接受。 脸却依然紧紧绷着。 拉着郁新辞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说。 “辞儿,你接管这些铺子姐姐没有意见,可你怎能抛头露面,一次又一次去铺子里与那些人打交道?你是郁家嫡女,是我的亲妹妹,将来的夫婿不说是王侯将相,大小是个官身,这么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二姐姐……” “姐姐不是拦着你接管那些铺子,你手里有傍身的东西,姐姐也高兴,可是你不该抛头露面,跑到铺子里和他们交涉。” “那些人一个个精得很,我不去多接触、多盯着,如何管治?只怕是要把我当傻子一样耍。” “姐姐明白,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 “姐姐!” “你别嫌姐姐啰嗦,所谓士农工商,商者,为之贱商,历代被人瞧不起。我们郁家世代为商,到了阿爹这一代才好不容易混到一个官身,你难道不知道吗?” “二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并不觉得丢脸。也没有觉得低人一等。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么。” 比起所谓的名誉。 她更在乎握在手里的东西。 像赵彤说的那样,作为女子身,她们已经失去了太多权利。 如果连抛头露面从商的勇气也没有,她又凭什么抓住自己这一生?凭什么主宰自己的这一生? 一味地依靠男人,到头来靠什么保全自己? “辞儿!” “二姐姐,你希望我嫁得高门、希望我和你一样得一个如意郎君。可是这天下不是人人都是姐夫那样的男人。不管是嫁付修融也好,不嫁付修融也罢,我若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终将有我尝苦果的时候!” 郁新辞无比认真地看向姐姐。 她眼睛水灵灵的,很是真诚。 见姐姐有所松动,便继续发力。 “二姐姐,我知道你疼我。可是人各有命。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作为女子,仕途与我无缘;我不被阿爹疼爱,娘家指望不上。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大哥和二姐姐你。” “辞儿……” “二姐姐,我不奢望我能富甲一方。我只希望能靠自己过好这一生!如果可能,再在适当的时候能帮帮二姐姐你和大哥哥,哪怕只是锦上添花,那也是我的一份力、一份心愿!” 郁新辞无比诚挚。 一句一句劝说着自己的姐姐。 这时赵彤也帮她说话:“殿下,我觉得辞儿说的有道理。凭什么女子就不能抛头露面做生意?凭什么女子就要藏在深闺绣鸳鸯?史书千古,也有女帝,也有女将军,也有掌管家宅的女商人。依我看,生于天地之间,只要无愧于自己、无愧于礼法、无愧于亲族、无愧于祖宗,便什么都做得!何须紧守那些陈腐的教条?” 第25章 施压 郁锦柔的忧心一消尽散。 终于有心坐下来和妹妹聊天。 聊着聊着,婢女来报陈国公夫人带着陈二公子亲自上门,要向郁家五姑娘提亲。 “谁?陈国公夫人?” 吉祥拧着眉头问。 赵彤儿颔首:“你没听错,就是陈国公夫人,陈二公子陈耀的生母。” 郁新辞也是一惊:“她要求娶五妹妹?” “是。” “宋氏应了?” “她敢不应吗?”赵彤儿插话。 与郁新辞对视一眼。 郁新辞这才想起陈二公子陈耀和郁芙蓉的那场荒唐事,知道陈国公夫人是攥着这个把柄要逼郁家嫁女儿了。 可是陈耀那种人? 如何配得上郁清欢? 郁新辞眯起眼睛,又问婢女:“五妹妹知道吗?” “知道了,正在青兰院里大哭。” “哭什么?去喊她过来。” 郁锦柔淡淡一声,捧起一杯热茶,从容不迫地呷着。 等婢女领了两眼发红的郁清欢过来,她才抬起凤眸,缓缓落到郁清欢那张小脸上,“这点出息。就欺负辞儿厉害。” 短短一句话,威严而又兼具压迫力。 郁清欢头也不敢抬。 只是越发委屈。 牙齿紧紧咬着唇,低低地说:“二姐姐,我……” “随我去一趟前院。” 郁锦柔已经搁下茶盏,在婢女的搀扶下抬步前行。 蔚然王者风。 郁清欢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赵彤儿预感到前院马上有场好戏要看,屁股已经不再听凳子的好话,急赶着要去追,却又不好意思冒犯王妃,是以频频朝郁新辞递眼色。 祈求郁新辞带她一同前往。 郁新辞虽也有些好奇二姐姐意欲何为。 奈何前院之事她不宜参与,便用摇头回复赵彤儿。 赵彤儿气得想打她。 忽然听得前面郁锦柔喊了一声,“辞儿过来。你也长大了,是该见见世面,学着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了。” “是。” 郁新辞乖巧地应了。 还不等她自己抬步走,赵彤儿已经拉着她一溜烟跑到了郁锦柔面前。 郁锦柔温柔一笑,一面拉起郁新辞的小手,一面对赵彤儿说:“彤儿也一起去,有你陪着,辞儿胆子能大些。” “遵命!” 赵彤儿乐呵呵地应了。 松开郁新辞,识趣儿地往后退了些,与郁清欢站在一起。 见她眼睛还红着,用胳膊肘捅了捅郁清欢的软腰,压低声音说:“你哭成这样?没用的哭包一个,那天和我比较的劲头呢?” “我……” 郁清欢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彤儿也不想等她的答案。 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不就是个陈二吗?怕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人家有当贵妃的姑姑,你还有当景王和景王妃的姐夫、姐姐呢!你看看殿下,多霸气!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姐姐,我肯定要在墨城大街横着走。” “赵小姐,横着要怎么走?” 如意调侃。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 哪知赵彤儿当真跳到旁边,学着螃蟹的步子比划了几下,“就这么走,没见过?” “没。” 郁新辞主仆被逗得呵呵笑。 喜怒不形于色的郁锦柔和一直苦着脸的郁清欢也忍不住扯起唇角。 一行人说着笑着便到了郁家的会客厅福喜堂。 堂上,郁父郁成和夫人宋薇岚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一个沉默不语。 一个愁眉苦脸。 客座的陈夫人一脸慈容,不咸不淡地喝着茶,似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离她不远的地方还站着传闻中的陈二公子陈耀。 那厮一见郁新辞和郁清欢,眼睛都直了,舔了舔唇,心里有无数只小虫子在挠,这才知道赵家寿宴那日的传闻不是虚言。 郁家的姐妹花,果然是天下一绝。 只娶一个郁清欢似乎已不能再满足这位小公子。 他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都要! 若不是景王高高在上,不是他可以触碰的,他甚至想连雍容华贵的景王妃郁锦柔也一起霸占了。 尤其是这郁新辞…… 哪怕是和付修融抢人,他也不在乎。 “咳咳咳……” 陈夫人注意到了儿子,出声提醒。 却没什么作用。 陈耀一双眼睛就像定在了郁新辞和郁清欢身上。 郁锦柔瞥了一眼,立即将郁新辞拉得更紧,同时把郁清欢拉在另一只手上,不咸不淡地警告陈耀: “陈二公子,你可听说有个叫碧罗的地方?在哪里,似你这般直视姑娘家,可是会被挖眼睛的。” “殿下恕罪。” 陈耀跪了下去。 众人也纷纷起身行礼。 包括郁成夫妇和陈国公夫人。 郁锦柔没回话,已经走到主位上坐下,睨着前方的几人说:“不必多礼,都起来。赶巧今日过来看看两个妹妹,听闻夫人在,便来坐一坐。” 郁锦柔纤白的手抬了抬,示意众人落座。 寒暄两句后直入主题,“听闻夫人中意我五妹妹,有意求娶,可有此事?” “是……不……” 陈国公夫人脸抽了抽,有些不自在,说起话来也有些支吾。 郁锦柔不等她,也不催她。 淡淡地丢出自己的话。 “不巧了,吾近来恰好为五妹妹寻好了一门亲事,不早不晚,偏偏赶在夫人的前头,所以夫人这门婚事,我五妹妹应不得。” 郁锦柔说的铿锵有力。 郁新辞听着,对姐姐越加崇拜。 赵彤儿也悄悄地在郁新辞面前竖起大拇指。 郁清欢一听,更是当场松了一口气,对面前这个从小自己就比不上的姐姐,从原有的嫉妒,瞬间生出几许感激与崇敬。 郁成没有说话。 只是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夫人闻言,哪里还敢多说?与景王妃为敌。 可她就纳闷了,明明京中人都传景王妃不在乎宋氏的儿女,她这才敢上门要挟,怎么忽然就这么维护了? 为上者久了,郁锦柔很是习惯在不经意间打量众人的脸色。 匆匆扫过一遍后,她又徐徐添腔。 “不过瞧着陈二公子一表人才,吾甚感欣慰,也愿成两家之好。这样,吾家中还有个六妹妹,虽蠢笨些,规矩礼法也远不如五妹妹学得好,可是说到底都是郁家的女儿。夫人若是不嫌弃,便让二公子娶回去,为妻也好、做妾也罢,都不论。” 说是商量。 其实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就是要把郁芙蓉塞入陈家。 陈夫人早打听过郁芙蓉的品性。 据说是个又懒又蠢又笨还爱骂人的恶毒浪荡货色,塞在儿子房中当丫鬟都嫌碍眼,哪里愿意娶回家? 可是瞅瞅景王妃笃定的样子,又不宜摇头回绝。 正犯难间,陈耀站了出来。 他跪地答谢:“谢王妃,那便六姑娘。” 话是对郁锦柔说的。 余光却陷在郁新辞的小脸上。 郁新辞感受到了这令人不舒服的目光。 正想着要不要悄悄赠他一点毒药,让他从此断子绝孙,就闻到那股熟悉而又奇异的异香飘入鼻息。 第26章 鞭策 那股异香告诉郁新辞,他来了。 当她追出去的时候,有个影子一晃而过。 她似乎又看到了赵家见过的那个银狐面具。 可是仔细去找,什么都没找到。 回去的时候,郁家、陈家已经敲定了郁芙蓉和陈耀的婚事。 名分是姨娘。 面对这个结果,宋薇岚俨然很是不悦。 但在二姐姐、阿爹和陈国公夫人面前,她不敢发作,极力地憋着,像是一只鼓了气的河豚,快要炸了。 这么多年,郁新辞还从未在宋薇岚脸上看到如此精湛的表情。 她正暗自欣赏。 二姐姐又给她奉上了一场崭新的视觉盛宴。 那是陈国公夫人、陈耀以及赵彤儿都离开后。 二姐姐让人将青兰院里时不时发疯的郁芙蓉拖了过来,随后屏退左右奴仆,只留她最信赖的贴身婢女芳容和两个近侍嬷嬷。 一个嬷嬷按着郁芙蓉。 一个嬷嬷拦在郁成前面。 “柔儿,你要做什么?家里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意识到什么的郁成及时阻挠。 可惜并没什么用。 郁锦柔压根不理他,响亮的巴掌已经扇到了郁芙蓉那张白皙的脸上。 “郁锦柔,你做什么?” 郁芙蓉被打,登时怒目圆睁,凶煞煞地想要反扑,却被嬷嬷死死地按住了,嘴也被嬷嬷拿东西堵住了。 宋薇岚不敢骂郁锦柔,眼中的恨意却在翻涌。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挤上前去,不服气地争辩。 “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芙儿深居简出,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二姑娘的事情,您凭什么这么打她?” “凭什么?” 郁锦柔冷哼一声,捏紧了郁芙蓉的下巴,转向宋薇岚,眼中射出两道寒芒:“你问我为什么?” 话落,先扇了郁芙蓉两个清脆的巴掌。 扇完把郁芙蓉的脸朝着宋薇岚一甩,“自己心里没底?” “什、什么底?” 宋薇岚狠狠掐着手心。 郁锦柔也不着急回答,又是两巴掌狠狠扇在郁芙蓉白皙的小脸上,“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慢慢想!” 说完,眼角一瞟,给芳容使了个眼色。 芳容会意,已经代替郁锦柔捏住了郁芙蓉的下巴,开始一巴掌一巴掌不间断地扇。 没一会儿,郁芙蓉的脸蛋就红了起来。 郁成在旁,几番说话都被嬷嬷挡了回去。 郁清欢也在。 她虽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亲妹妹,到底一母同胞,见被打成那样,心中过意不去,想要上前替郁芙蓉求情,却被郁锦柔抢先一步喝了回去。 她坐在那儿,斟了一杯热茶捧到唇边,锐利的眸子睨向想要开口的郁清欢,“清欢,你是要学她们的蠢毒糊涂劲吗?还是就着今天好好学一学怎样做好一个当家主母?” “我……” 郁清欢攥着手里的手绢退了回去,已然明白二姐姐这番定是从哪里得知了芙蓉和阿娘干的蠢事,在为三姐姐撑腰呢! 她清楚二姐姐既然选择关起门来逼问,势必不会要了阿娘和芙蓉的命。 但狠狠教训一顿是少不了的。 她若插手非但帮不到阿娘和芙蓉,反而会惹恼二姐姐,于她、于阿娘和芙蓉都不利。 这个反应郁锦柔是满意的。 她不再理会郁清欢。 视线落到郁新辞身上,俊冷的眸子瞬间暖了几分。 她搁下茶杯,握住了郁新辞的小手,“辞儿,你素来胆小,也该好好学学怎么做好一个当家主母。只有你学会了,姐姐才放心把你嫁出去。” 郁新辞‘嗯’了一声,乖巧地站在姐姐旁边。 芳容并未停手。 啪嗒啪嗒一巴掌一巴掌还在继续扇。 见郁芙蓉的小脸已经红肿地差不多了,便对宋薇岚说:“夫人,您还想不明白吗?六姑娘可挨不了多少了?怎么?您想看着她被打死?” “住嘴!你个贱……” 婢之一字终究没敢说出来。 只为贱字出口时,郁锦柔刀人的目光就已经落在她的头上。 如同当年那个压着她的大夫人沈君琢。 不! 比起沈君琢,眼前的郁锦柔杀气更重。 宋薇岚收回了话,极力忍着要杀人的冲动对郁锦柔求饶,“姑娘饶了她!都是我的错,你要杀要剐,我认了!” “你是该杀,也该剐!” 郁锦柔并未让芳容停手。 她松开郁新辞的小手,堪堪站起身来,“我甚少回府,可并不代表我聋了、瞎了!为了家宅安宁,为了阿爹不难做,你们平时苛待、欺负辞儿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郁锦柔走到宋薇岚面前,娇媚的容颜染上了一层寒霜。 她咬牙切齿地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那样卑污的手段算计辞儿!我告诉你,你要庆幸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那天辞儿真的出了一点纰漏,我会毫不犹豫地弄死你!” 那句‘弄死你’声音并不大。 但是足以震慑在场的所有人。 “我……” 宋薇岚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开始哆嗦。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再也不敢抬眸看郁锦柔的眼睛。 郁清欢定定地看着这个姐姐,又看看姐姐身边从小懦弱的三姐姐,一时间说不出是何感受。 郁新辞的眼眶早就红了。 看着姐姐极力维护自己的样子,心里缺了两辈子的地方瞬间就被填的满满的。 可是想到前世姐姐的下场,又立即狠狠一把掐在自己的手臂上提醒自己。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用尽自己的所有能力护姐姐一世周全。 “所以你该谢谢老天爷,谢谢她保佑辞儿平平安安地站在我面前。今日看在五妹妹的面子上,我权且给你留一点体面不动你。但你和这个蠢货要是再敢动我辞儿一根汗毛,别怪我翻脸无情。” 郁锦柔的目光在郁清欢不安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 如果不是考虑五妹妹。 即便辞儿没有受到伤害,她也会杀了这对心肠歹毒的蠢货。 可到底…… 郁锦柔气有不顺,一脚将郁芙蓉踹翻在地,顺势将茶杯砸在郁芙蓉的脑袋上,怒指着郁芙蓉喝道: “还有你,胆大包天的蠢货,听清楚了吗?今天看在五妹妹的面子上我给你一次机会,自今日起,若是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你谋害辞儿的闲话,我就打死你!” 郁芙蓉素来不喜欢处处压着她的郁锦柔。 今日的巴掌更让她恨透了这个姐姐。 这一踹、一砸,将她对郁锦柔的恨意拉到了最巅峰。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服软。 而是用无比怨毒的目光愤愤地瞪着郁锦柔,恨不能将郁锦柔盯出一个窟窿来。 那样子郁锦柔看着就厌恶,让人把郁芙蓉拖了下去,责令锁死在青兰院,不到出嫁之时不得外出。 郁成终是忍不住了。 拨开嬷嬷走上前来。 可惜还没开口,郁锦柔就堵了他的话,“阿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您愿意一直这么委屈辞儿,我却再也不愿意了。今日打了打了,训也训了,我也乏了。阿爹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大可以去找我阿娘和云引阿娘述说。” “你!” 郁成脸色发青。 郁锦柔并不看他。 走前叮嘱了郁新辞几句,待到郁清欢身边时,又拍了拍郁清欢的肩膀,转头睨向地上的宋薇岚。 “记住,你不止是郁芙蓉一个人的娘,郁芙蓉已经被你教毁了,大罗神仙也难救回来。可我清欢还是个好姑娘,她可以有个好前程。 你要是不想毁了她,从今日开始就老老实实地做好你的郁夫人,规规矩矩地看着郁芙蓉嫁入陈家!别再给我生什么幺蛾子!” 说完这话,郁锦柔便要离开。 郁新辞忙追上去相送。 只是还没送出郁家,便迎面撞上几个男人。 第27章 宠溺 是景王一行和……付修融。 景王的一双眼睛都在郁锦柔身上。 付修融却是微笑着盯着她的。 那眼神依旧清澈。 可隐隐之中郁新辞总感觉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殿下怎么过来了?” 郁新辞还在愣怔时,郁锦柔已经眉眼舒展,冲着为首的景王迎了上去。 冬日寒风呼啸。 吹在人脸上有种风刀削过的痛感。 景王上前,先替郁锦柔把斗篷紧了紧,将她整张小脸几乎都罩进了兜帽中,捧着她一双瓷白如玉的小手轻轻地揉搓了一会儿才徐徐笑言:“顺道,接你一起回家。” 夫妇俩之间平淡的言语里浸润出清甜的蜜丝。 好似天地之内,都是陪衬。 郁新辞在旁看着,既是艳羡,又是心酸。 想到阿爹那天说过的话,说如若她不嫁给付修融二姐姐便会死,郁新辞没得把复杂的目光挪向了景王身侧的付修融。 “郁姑娘,好久不见。” 付修融没话找话。 郁新辞只是浅浅地勾了一弯唇角。 这时候郁成和郁清欢追出来相送,见了景王,纷纷行礼。 “岳父不必多礼,我是来接柔儿回家的,天色不早了,就不多留了。” 景王辞色依然柔和。 他温热的大手牵着郁锦柔柔软的小手,冲着众人摆了摆手。 随便聊了两句便要带郁锦柔离开。 可是走到府门口时,忽然转头问付修融和郁成,“对了,听说岳父和文远侯议定了辞儿和修融的婚事,不知可谈好了婚期?” “回殿下,还没有。” 付修融拱手作答。 视线却落在郁新辞身上。 郁新辞瞥见了,立即挪转。 郁成也点点头,“侯爷那边说是还要请通天观的大师算算,寻一个黄道吉日。” “哦。其实也没必要那么麻烦,钦天监……” 景王催婚的话还未说完,郁锦柔已经岔开了话题,“文远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谨慎些也好,殿下,我累了,咱们早些回府。” “好,不说了,回家。” 感知到了身边人的不悦,景王立即收了话匣子。 再不提一句郁新辞和付修融的婚事。 只是在不经意间给付修融使了个眼色。 随后打横将人抱起,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温柔地抱着郁锦柔走出郁家,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宠溺,看得人艳羡不已。 尤其是郁清欢。 她看着姐夫抱着姐姐离开时的样子,再回想起这些年阿爹对阿娘的模样,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郁新辞似乎也有此感。 其时,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不远处正在看她的付修融,四目相对之时,某些回忆瞬间被翻了出来。 上辈子付修融变心前对她,和眼前的姐夫对姐姐,不是一个样吗? 陈国公府来下聘的时间很快。 婚期定的也近。 得到消息的郁芙蓉彻底疯了,成天在青兰院里大肆打砸损烧,闹得青兰院整个院子都不得安宁,就连仰春院也受到了波及。 恰此时,宋王氏又来了。 郁新辞才刚听彩练说这消息,宋王氏就灰头土脸从宋薇岚的院子里出来了。 骂骂咧咧的同时走向了秋风院。 “找我?” 郁新辞那时正在理账。 这些日子她将西城十二铺的旧账和扶华楼几家铺子的陈年旧账都翻了出来细细查对,心思有些乱。 乍一听宋王氏来了秋风院,好看的眉宇揪成一团。 立即让吉祥把人打发走。 怎奈宋王氏是个脸上镶了母猪皮的。 打滚似的挤了进来,笑眯眯凑到郁新辞跟前,“三姑娘别急着赶我走,我也不耽误三姑娘多少时间,就想和三姑娘做个交易而已。” “和我做交易?” 郁新辞半眯着眸子,单手懒懒撑着额头,看也不看宋王氏一眼。 宋王氏悻悻地笑了笑,一脸讨好:“是,和三姑娘做交易。” “可你手上并没有我想要的生意?” 郁新辞没有赶人。 宋王氏立即说:“不谈谈,姑娘怎么知道没有?” “哦?” 郁新辞终于抬眸,看向眼前的妇人。 妇人大喜,忙说:“一万两纹银,换姑娘身上一个秘密,如何?” “一万两?” 郁新辞好似听了个大笑话,“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没疯,姑娘也没疯。” 宋王氏见郁新辞兴趣缺缺,凑近了两步,压低声音说,“但我知道姑娘会愿意出这笔钱的,难不成姑娘不想知道你阿娘云引夫人季云引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这婆娘可真不要脸,就这个敢要我家姑娘一万两银子?我家夫人怎么死的要你说?当年谁不知道我家夫人是病死的?” 彩练已经撸起袖子上前撵人。 宋王氏哪肯走? 宋薇岚为了填补亏空,把输送到宋家的钱都掏了回来,宋家只剩下一个空壳了。宋王氏三天两头来讨要,宋薇岚都不理会,还把话说的越来越难听。 偏她那个小儿子还不争气。 惹上了不该惹的事儿。 加上娘家嫂嫂的逼迫。 再要弄不到银子,天都要塌了。 为了要到银子,宋王氏管不了那么多。 她再次凑到郁新辞跟前,“云引夫人又不是大夫人身娇体弱,好好的如何会病死?且我记得没错的话,云引夫人好像略通岐黄,是知道如何照料自己的,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就病死?她是被人害死的!” “你说什么?” 郁新辞猛地心惊。 刚端上手的茶盏砰地一声掉在桌子上。 杯子里的茶水立即溅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姑娘!” 彩练、吉祥、如意同时冲了过来。 一个捧着她的手查看伤势,一个忙着擦掉她身上的茶水,还有一个忙着收拾桌面上被茶水打湿的账本。 郁新辞摆摆手,锋利的视线射到宋王氏身上,用异常冰冷的语气逼问宋王氏:“把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姑娘想要答案,拿钱!” 宋王氏一刻也没忘记观察郁新辞的神情。 见郁新辞如今的模样,已经吃定郁新辞动心了。 再不像刚才那般讨好,反拿起乔来。 郁新辞给吉祥使了个眼色,吉祥立即捧着一盒银锭过来摆在宋王氏面前,警告道:“你最好说实话,若你敢我们家姑娘,我会叫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她把银锭拍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瞪了宋王氏一样。 宋王氏见了银子,哪还有别的心思。 大喜过望,随手抓起两个银锭咬了起来,直到郁新辞催问答案才散漫地回话,“姑娘别急,我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你阿娘确系被人害死的无疑,害死你阿娘的人姑娘都认得,他们就是……” 第28章 遇险 “姑娘,姑娘,你去哪儿?” 好些天没出门的郁新辞第一次出了郁家家门。 她像个失魂落魄的游魂在街上游荡。 游着游着,出了墨城。 吉祥、如意和彩练都在后头跟着。 可是只要一靠近,郁新辞就会跑。 吓得她们也不敢跟的太近,只能心疼地在后面看着。 “吉祥,这样跟着不是办法,等城门落了锁,咱们就回不来了。”如意挑眉道。 见天色已经不早,她对吉祥说,“你回一趟王府,和殿下打个招呼。” “不行!” 素来敬重二人的彩练站了出来,挡住吉祥的去路。 吉祥、如意同时皱眉,“彩练,你闹什么?我们也是为姑娘的安全考虑,你难道不知道近来京中不太平吗?在城里尚且好说,我们现在是在城外,万一出个什么事儿怎么办?” “可、可今天的事情不能让王妃知道!” 彩练岂不知王妃疼爱姑娘。 可是宋王氏透露的消息太…… 彩练不敢赌。 她虽不是吉祥、如意的对手,小小的身板站在二人跟前也不值一提,却仍然勇敢地挡在那里。 吉祥扯了扯她:“殿下那么疼爱姑娘,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说殿下不疼姑娘,可是如果宋王氏说的是真的,你们想过后果吗?我不管,反正这件事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我们几个守着姑娘!姑娘的脾气我知道,她、她想明白了就好了。” 彩练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死活就是不让路。 吉祥、如意跟了郁新辞多日,也有了感情。 思及再三,终是妥协了。 继续三个一排,不远不近地跟着郁新辞。 跟着跟着,只见郁新辞游荡到了一处荒冢前。 说是荒冢,其实修缮的很好。 四处没有杂草,还有几棵掉光了叶子的梨树,坟前有祭祀的果品香烛,碑上的‘妻季氏云引之墓’几个大字清晰可见。 一点都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 郁新辞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眉梢渐渐凝了寒霜,噗通一声跪在坟前,倒也不哭。 就那么靠在墓碑上哀戚地坐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吉祥几人不敢打扰。 只能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守着。 冬日的天黑的快。 郁新辞靠在阿娘的墓碑上,靠着靠着就睡了过去。 等她睁眼时,天已经黑了。 冷色的月亮高高挂在天涯。 见不远处吉祥、如意和彩练还在等着自己,郁新辞终于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抬步朝几人走去,却猛地发现几人背后不知什么多出两条黑黢黢的身影。 那两个黑黢黢的身影犹如夜里的一道鬼魅,只有四只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静悄悄地往几人身后靠。 郁新辞大惊。 忙提醒:“小心,后面有人!” 话音刚落,两道寒芒惊现,并行朝着吉祥几人飞了过去。 吉祥、如意同时惊觉,一人一掌将不会功夫的彩练推到了郁新辞跟前,立即拔出佩剑,与那突然袭来的两道黑影战到一处。 她二人的身法郁新辞见过。 称不上高手,也绝对不差。 一般的草莽武夫决计不是对手。 可是在这两道黑影跟前就像是三脚猫的功夫,没一会儿就挂了彩。 “姑娘,快跑!别管我们!” 吉祥死死撑着。 如意也边打边呼,“姑娘,听话,赶紧跑!” “跑?哼哼,遇到我们还想跑?做梦!” 其中一道黑影轻蔑地哼笑。 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瞬间又给吉祥割开了几道口子。 郁新辞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两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邪门的很,下手还狠,决计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极有可能是江湖上穷凶极恶的贼匪恶徒。 再不想想法子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谁说要跑了?” 郁新辞喝了一声,“只是我想知道,我们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们下手?你若想要钱,我可以给你钱!” 说话的时候,郁新辞没闲着。 快速掏出藏在身上保命用的清风散,朝着打斗处靠近。 然后趁人不备,挥手一扬,一股脑全撒了过去。 连吉祥、如意都没有例外。 “你、你下毒……” 清风散触及几人的时候,战斗声戛然而止。 几人手脚一抽,纷纷没了力道。 郁新辞赶忙和彩练一人扶起吉祥、一人扶起如意,睨着那两个黑影说,“是你们自讨的!这药不会要你们的性命,但是若你们强行运功,势必会损毁你们的内经根源,所以还是老实点!” 她到底还下是不去手杀人。 扶着吉祥、如意就往墨城的方向跑。 然而,她们还没跑出几步,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同样着黑衣,蒙着面纱,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如虎豹的眼睛定在郁新辞身上,刹那之间的惊讶之后恢复了常色,“你会用清风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把路让开!” 郁新辞不敢透露自己的底细。 这是阿娘教过的。 她扶着吉祥警惕地盯着男人。 男人嗤笑一声,“我若不让呢?” “那我就……” 郁新辞的手没闲着,又在摸身上的家伙什。 可惜一眼就被男人洞穿。 他异常清冷地说:“我劝你最好别搞什么小动作,在我面前玩毒药,你还嫩点。识相的乖乖跟我走,我暂时不杀你。” “你要带我去哪儿?” 郁新辞朝后退了两步。 男人眯了眯眸子,声音更冷,“人质没有问话的权利。” “可我不是你的人质。” “很快就是了。” 话落,男人如同狂风一样,朝着郁新辞蹿了过去,危险的气息也在刹那之间袭来。 郁新辞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还是决定奋力一搏。 抓起身上的毒药准备反击,却见自己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道人影,像座巍峨的山峰一样矗立在前,不仅横挡住了黑衣男人的袭击,还一掌把黑衣男人打得退了几步,捂着胸口不悦地瞪着他。 “是你?你跟踪我!” 黑衣男人咳了两声。 横在郁新辞身前的人淡淡轻笑:“是我,可我并不是跟踪你这只见不得光的臭老鼠。她是我的人,再警告你一遍,别再打她的主意,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话落,又是一掌,毫无保留地打在黑衣男人胸膛,将黑衣男人打得口吐鲜血,再无招架之力。 他这才转过头来,温柔的目光落在郁新辞身上。 第29章 护她 熟悉的银狐面具。 熟悉的异香。 几乎只是一眼,郁新辞便认出了来人。 望着银狐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她瞬间失神,竟没注意到身边几个丫头早就软趴趴地全躺在了地上。 红唇微启,郁新辞问男人,“是你吗?” 其实她更想问:厌奴,是你吗? 但是那个名字似乎不太好,是她心里的伤疤,何尝不是他心里的伤疤? “是我。你没事?要不要紧?” 银狐面具之下,男人的薄唇轻启,在这幽冷的月色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的大手抬了起来,抬到郁新辞的额前,本能想要摸一摸她额前的碎发,却迟迟不敢落下去,似乎是怕弄脏了她。 就像上辈子的很多时候,他在肮脏的铁笼子里、地下、污泥里,见了她,都想要摸一摸她的鬓角、她的碎发、她那张脸。 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只能两眼泛红,心疼地看向她。 “我没事。” 郁新辞的眼中也蓄了泪。 她没曾想隔世还能相逢,她也没曾想再相逢会是在这样的境地,她更想不到曾经那么可怜的他会如此厉害。 “真的没事?” 银狐面具之下的男人似乎不信。 悬在半空的手渐渐收回的时候,眼睛一刻也没闲着,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了个遍。 见她的确没有受伤,才长舒出一口恶气。 “墨城近来不太平,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去。” 郁新辞拒绝的很干脆。 那个家,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去了。 如果不是心里还有二姐姐放不下,如果不是心中还有仇与恨放不下,她真想就这样隐匿山林,再也不要回那个冰冷的地方。 男人微怔,声音更加温柔,“好,那就不回去。这边附近有个小茅草屋,可避风露,我带你们去歇一歇。” 说着,与郁新辞一起,将地上几个丫头一道弄走。 等郁新辞把她们安顿好了,男人煮好的热茶也奉了上来,“喝点,驱寒。” “谢谢。” 郁新辞靠在窗前,仰头望着窗外的明月。 接过茶碗时问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孟颀。” 男人快声回答。 给自己也倒了一碗滚烫的热茶,坐到郁新辞的对面,学着她的姿势仰头望着屋外的明月。 “孟颀?” 郁新辞浅喃一声。 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划过。 到底没曾想起来。 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孟颀自始至终都没有多话。 安静地坐在对面,单手托腮,悄然欣赏着姑娘的容颜。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杂乱的声音慢慢靠近,伴着一声一声‘三姑娘、辞儿’的呼唤传来,警觉的孟颀站了起来。 “你家人寻来了,我先走,对别人就说没见过任何人。记住,千万别说漏嘴了,你是女孩子,不能被我累了名声。” 话音刚落。 人没了踪影。 异香也随之消散。 简直一个来无影、去无踪。 这样的身手。 郁新辞不知道上辈子他是怎么落到付修融那个病秧子手里的,又是怎么被付修融折磨成那个样子的。 “郁姑娘,你在这儿?你没事?” 说曹操,曹操到。 郁新辞才刚想到付修融。 付修融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许是方才的事触动了郁新辞。 又或者是孟颀的出现让郁新辞想起了曾经的过往。 见到付修融的一刹那,郁新辞的眸色冷了三分,摇头回他:“无碍,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没回去,就跟着找来了。” 付修融喘息了一会儿。 在郁新辞跟前坐下。 见郁新辞面前还有碗茶,端了起来咕噜咕噜喝了小半碗。 郁新辞当即拧起眉头,“你不怕茶里有毒,毒死你?” “郁姑娘才不会。” 付修融憨憨一笑,擦了擦嘴角,有些羞赧。 眼睛看向郁新辞时,似有星星在闪烁。 加上那张绝世的容颜,可谓之‘赏心悦目’。 郁新辞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该死’,挪过目光不再看他,而是望着天上高悬的月亮慢悠悠地说,“那可说不定。哪日你要是惹恼了我,我就一剂毒药毒死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郁成和郁家家仆恰好也寻到了屋子里。 付修融还没说什么。 郁成第一个黑了脸。 他怒斥郁新辞:“不许瞎说。姑娘家家的,从哪里学的这些胡话?” “不用您管。嘴在我自己身上,爱和谁学和谁学。” 郁新辞心里带着怨。 说起话来没有了从前的温柔。 这让郁成很不舒服。 他张嘴又想训斥。 却被付修融打断了。 “郁伯伯,郁姑娘是与我开玩笑的,您没听出来吗?您怎么能这么斥责她,我都不生气,您生什么气?” 驳完郁成,付修融又附和郁新辞。 “郁姑娘,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惹你,等你进门后,我只会疼你、宠你、保护你,若我真的伤了你,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把我自己毒死,怎么样?” 郁新辞:“……” 郁成:“……” 郁家家仆们:“……” “哎,这小屋子风景可真不错。郁姑娘,我在这里待着,你不排斥?”付修融并不觉得尴尬。 见郁新辞不说话,开始没话找话。 郁新辞白他一眼,“屋子又不是我的,你愿意待就待着。” 付修融不怒反笑,“谢姑娘。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这位付小侯爷当真把自己当成了这屋的主人,自斟自酌不说,还客气地招呼郁成和郁家家仆。 郁成颇有些无奈。 他还从不知道,付家的付小侯爷,那个十七岁就高中进士、在侯府说一不二、在大理寺断案如神的大才子在自己女儿面前是这模样。 难道,这就是云引费尽心机一定要把辞儿嫁给付修融的原因? 可当时两个孩子还那么小,云引怎么就知道? 思及云引,郁成的心蓦地抽疼了几下。 见郁新辞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回府的意思,便想趁着夜色去看一看荒冢中自己那个已经故去的可怜妻子。 哪知还没拔动脚步,一行捕快冲了上来。 为首的捕头见着郁新辞便下令,“把她给我带回去!” “等等,你们凭什么带她走?” 郁成本能地拦在前头。 捕头见是景王殿下的岳父大人郁成,肃冷的神情缓和了几分。 解释道,“郁大人见谅,宋家的大夫人宋王氏被人杀了,在她身边搜出大量银钱,经查证是从令爱手里拿到的。换言之,令爱有作案嫌疑,卑职要把人带回去让大人查问。” “什么?” 郁成脑瓜子轰的一下,险些站不稳了。 昨日宋王氏去了郁家、还去过秋风院之事他多少有耳闻。 捕快道了一声抱歉,又要拿人。 郁新辞也是半懵状态。 怎么也想不到才一天功夫,那个宋王氏就会暴毙。 唯有付修融无比清醒。 他不慌不忙地横在郁新辞前头,“谁也不许带她走!” “小侯爷,卑职知道您和郁小姐有婚约,可这是卑职的差事,还请小侯爷不要妨碍公务。”捕头一个头两个大。 付修融摇头说:“我没有想要妨碍公务,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办差。但是郁姑娘,你不能带走。因为她和你说的什么宋王氏之死根本没关系!” “小侯爷凭什么说没关系?” “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要是不信,给我两天时间,我还你真相。” 付修融信心十足地说。 捕头狐疑地看向他,似乎并不相信。 付修融便拍起胸脯保证。 “倘或两天之内我还不了你真相,我脱去自己身上这身官衣,永不再入仕林,与郁姑娘一起去京兆尹,如何?” 第30章 惊魂 付修融看上去柔柔弱弱,一副天真纯朴的样子。 遇到案情,瞬间就变了个人。 一回到墨城他就径直去了京兆尹衙门。 郁新辞不想坐以待毙,更不信付修融会真心帮助自己,遂而也跟着去了。 因吉祥、如意的清风散未解,三日之内不能动用功夫,她便只带了强行被唤醒的彩练同往。 郁成放心不下,又派了最信任的管家福叔一同前往。 京兆尹衙门不敢怠慢。 等付修融几人从停尸房出来,京兆尹林莫便亲自出面将事情的始末细细对付修融说了一遍。 付修融颔首,“我知道了,多谢林大人。” “小侯爷客气。如张捕头所说,这两日就辛苦小侯爷了。” 林莫拱手说道。 这桩案子报上来的时候他就头疼。 毕竟事涉景王殿下的小姨子、付小侯爷的未婚妻。 他不好拿捏分寸。 如今付小侯爷主动请缨,他高兴还来不及,忙不迭将张捕头唤来,“这两日你就听凭小侯爷差遣,不必来衙门了。” “是,大人。” 张捕头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 付修融道了一声谢,转头问郁新辞,“我想连夜去趟宋家,要先送你回家吗?” “不。” 郁新辞满脑子都是方才停尸房中宋王氏死不瞑目的眼睛。 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暂时放下了前世的种种,对付修融说,“我也想去一趟宋家,方便吗?” “嗯。” 付修融微笑着点头。 已经做出恭请的手势。 一言一行,都透着尊重,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礼教。 福叔却不知怎么回事,素来谦恭的他忽然阻拦郁新辞:“三姑娘,还是别去了?太晚了,您再不回府老爷会担心的!” “会吗?” 郁新辞看似在问他。 实则是在问自己。 联想到宋王氏那番话,和自己两辈子的遭遇,她似乎一下子想通了某些事情。 福叔急了。 “瞧姑娘说的,怎么不会?三姑娘,老奴知道为着这些年老爷把您关在秋风院,您心里多有怨气。可是您该明白,老爷也是为您好。他、他其实很疼您的!” “他真的疼我吗?” 郁新辞又是一声不确定的反问。 抬步就要同付修融一起去宋家。 福叔说了一声当然,急切地拦在前头。 “三姑娘,不能去!那宋家是什么人家?您难道没听过?他们家那个二世祖的二公子是个见不得美人的混账玩意。您这么去了,岂不是白白给自己添麻烦?” 劝了郁新辞,福叔又转向付修融。 “小侯爷,按说老奴说不到您头上。可这三更半夜,您这么带着我们家姑娘四处逛真的好吗?且不论若有闲话传出去了外面会怎么编排我们家姑娘,就是遇着了麻烦,小侯爷您的身子骨,护得住我家姑娘吗?” 福叔素来是个好脾性。 突如其来的这番急切。 不仅郁新辞和付修融双双起疑。 就是平素懒得动脑子多想的彩练也纳闷。 她问:“福叔,您今晚这是怎么了?姑娘不是还有您和我陪着吗?再说了,小侯爷身子骨不好,不是还有张捕头吗?您怕什么?一个宋家,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你知道什么?不劝着姑娘还瞎起哄,回去我就告诉老爷,让老爷好好收拾你!” 福叔把个彩练一顿斥。 急于带着郁新辞回府。 郁新辞对宋家并不感兴趣。 只是事涉自己,死的又是才刚向她吐露阿娘消息的宋王氏,免不得想要多了解一些,倒也不是非去不可的。 可见福叔这个样子,反倒非要去不可。 “福叔,你要是累你就先回去。宋家,我一定要去” 郁新辞绕过他。 试探性地大步往前走。 彩练快步跟上。 付修融似是看懂了郁新辞,跟着追了上去。 随后是张捕头和几个捕快。 福叔急得跺脚,跑上前再次拦住郁新辞的去路,“姑娘这是何必?您就不怕自己的名声受累吗?” “我若被传杀人,才真是要名声扫地。” “小侯爷不是说了要为您正名?” “我信不过他。” 一句话出来,付修融的脸狠狠抽了一下。 “您……”福叔气急,“那您总该相信二姑娘和景王殿下,他们说什么都不会不管您的!” 横竖就是一句话。 不让郁新辞去宋家。 好似宋家是个虎狼窝。 郁新辞盯着他,越加觉得不对劲,便回:“我总不能什么都依赖姐姐、姐夫?” “姑娘!” “福叔!”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终究还是郁新辞赢了。 在福叔担忧的目光中随着付修融、张捕头一起踏入了宋家的大门。 彼时宋家已经歇下。 就连门子见了付修融一行都带着气,更别提宋家的主子们。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可当宋家人在人群中见到郁新辞后,所有的谩骂声戛然而止。 尤其是宋王氏的两个儿子宋淙和宋泽。 见到郁新辞的一刹那,两个人魂儿都丢了。 不过一个是痴痴地偷看。 一个是贱贱地乱瞄。 郁新辞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付修融何尝不是? 他将郁新辞护在身后,冷声问宋家:“谁是今天发现宋夫人尸体的人?带我们去宋夫人出事的地方看一看。” “小菊。” 说话的是宋王氏的小儿子宋泽。 他的眼睛已经深深陷在郁新辞的身上,生生一个垂涎欲滴,甚至于还想朝着郁新辞身边靠。 福叔瞅见,忙挡了过去。 付修融也不由自主地拉过了郁新辞的小手,将她稳稳地护着,跟着那个怯生生走上前来的小菊往前走。 郁新辞本能是抗拒付修融的。 可是不知为何。 当他的大掌将自己的小手紧紧裹住的时候,她竟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就像每次看见他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一样,瞬间放空一切,将所有的烦忧都遣走了,随着他的步伐乖乖地往前走,仿若中了毒一般。 宋泽在旁瞧着,嫉妒的直磨牙。 哪里有什么刚失去母亲的悲哀? 宋家大老爷宋沉安,也就是宋王氏的夫郎这时披着衣裳过来了。 恰碰上付修融牵着郁新辞往后宅走。 当视线触及到郁新辞的一刹那,宋沉安不受控制地抖了三抖,“你、你、你……” 如果不是因为暮夜里光线不好,他又恰好站得远,那脸上如死人一般的惨白定然难逃众人的眼睛。 第31章 宋家 “你认得我?” 郁新辞停下脚步,幽冷的目光落在宋沉安身上。 付修融随着她一起停下,手却没松开。 “没、没……” 宋沉安有些慌不择言,用最快的速度将脸上的惊骇掩藏好。 饶是如此,敏锐的郁新辞还是听出了异常。 她的视线深锁着宋沉安,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没什么?” “我没、没……认得你。” 宋沉安不敢与郁新辞对视。 慌乱过后,他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付小侯爷,贱内之事是个误会。没有人杀她,她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我们明日就去和林大人说明情况。” “哦?是吗?” 付修融悠悠地反问。 他看向宋沉安,带了几分戏谑和意味不明,“如此说来,此事与郁姑娘便没有任何关系了,是吗?” “是!” 宋沉安沉声回。 依然不敢看郁新辞的眼睛。 郁新辞越瞧越觉得古怪。 本还想继续往里走,来个一探究竟。 却听付修融说:“也行。不过听说你家夫人拿了郁姑娘不少银子,这我得带走,宋大人可有意见?” “没、没有。都是贱内不懂事。” 宋沉安赶忙让人抬了满满一箱子银钱过来。 足足一万两整。 郁新辞看着,眼眸深深地眯了起来。 “怎么了?” 付修融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异常。 郁新辞摇头,“没什么,就是这银子……数量不对,我、我只给了宋王氏一千两。”宋王氏倒是想要一万两来着。 可她没给。 “明白了。那这沾了血的钱咱们不要了,全部捐给衙门,你亏空的那些我回头给你补上。不过宋王氏并不是摔死的,她是被人用掌力击打天灵盖活活打死的。” 付修融附在郁新辞耳边低声说。 随后让张捕头的人抬着钱离开。 只字不提案情一事。 郁新辞也曾亲眼细看了宋王氏的尸体,却怎么都瞧不出来宋王氏的死因,蓦地有些诧异,毕竟以她对付修融的了解,这个男人是不会拳脚的。 他怎么一眼就看出了宋王氏的死因? “那你不查了?” 郁新辞问付修融。 付修融淡定地摇头,“不查了。我虽是大理寺的人,寻常所做的便是推案断狱,却不是什么案子都想沾手的。既然确保不会波及你,我才懒得管。” 郁新辞:“……” 最近这人总是在她面前晃。 还毫无保留地刷存在感。 真弄得她有点儿哭笑不得。 “走,再在这破地方待下去,看那姓宋的猥琐眼神,我会忍不住想揍人。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家。” 付修融当真不再插手此事。 前提是宋沉安连夜就去京兆尹说明情况。 至于林大人怎么处置,他并不担心。 郁新辞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随着他的步伐往外走。 路过宋泽身边时,那宋泽还在色眯眯地盯着她,时不时还舔舔唇,简直恶心至极,气得郁新辞想直接赏他一剂毒药。 付修融也受不了这样恶心的目光,经过宋泽身边的时候突然横脚一踢,将宋泽踢的‘嗷呜’惨叫,控制不住地蹦了起来。 他却反手给人扣上了帽子。 “宋二少,你别欺人太甚!不知道我是个病秧子吗?如此伤我,万一有个好歹我看你怎么赔!哎呀,我的脚好痛!” 郁新辞:…… 这人? 真的不是被夺舍了吗? 鉴于某小侯爷的‘无耻’,郁新辞也忍不住牵了牵唇。 只是笑容还没消失,她就觉得背后一阵寒芒,隐隐之中,总觉得在哪个幽暗的地方有双眼睛在暗暗盯着她。 回到郁家已是深夜。 郁新辞累了一天,早已是精疲力尽。 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郁成出现在她的屋里,开声就是:“福叔说你去了宋家?” “是。” 郁新辞没有否认。 郁成的脸立即拉了下来。 他大步走到郁新辞跟前,喝道:“谁让你去宋家的?” 那架势,恍如被激怒的暴君。 从小到大,郁成还没有这样凶过她。 也没有这样凶过任何人。 郁新辞当即被吓得心腔一震,委屈的泪也不争气地滚了出来。 可是想到宋王氏的话,她还是倔强地反驳:“我自己想去,不行吗?” “不行!” 郁成大声呵斥。 将她一把拉到秋风院的院子里,冷声下令,“跪下!跪在这里向你阿娘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宋家,再也不见宋家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去宋家?为什么我不能见宋家人?难道就因为宋薇岚?” 郁新辞并没有跪,而是倔强地顶撞父亲。 郁成没成想女儿会如此回话,怒急的大手抬了起来,作势就要扇郁新辞,可是手抬在半空中半晌都落不下去。 反倒是两行老泪哗啦一声滚落下来。 “辞儿,你就非要和阿爹作对是不是?” 郁成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只是被他掩藏的比较好。 郁新辞气在头上,也没多分辨,梗着脖子说:“是我要和阿爹做对吗?还是阿爹心里有鬼?” 一句话出来,郁成猛地惊神。 他忙扣着她的肩问,“你说什么?辞儿,你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宋王氏她跑到秋风院里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了什么阿爹不清楚吗?” 郁新辞看着眼前的男人,泪水也哗啦一声滚落下来。 郁成见了,好似故人归来,心狠狠地揪疼起来,再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辞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阿爹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辞儿!” “阿爹不是想知道吗?好,辞儿告诉阿爹,宋王氏说我阿娘不是病死的,是您和宋薇岚害死的。她说您曾不止一次地逼迫我阿娘,她还说宋薇岚曾多次暗中向我阿娘下毒,这才害得阿娘香消玉殒。阿爹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郁新辞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 突然就把堵在心口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她本以为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阿爹会解释、会着急、甚至急于辩驳。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父亲非但没解释,反而明显松了一口气。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为何是这个表情的时候。 父亲已经把她搂在怀里。 “傻孩子,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你阿娘是毒师,没有人能用毒药杀死她。我也从没有逼迫过她什么,她、她的死……” “她的死怎么了?” 郁新辞其实也知道阿娘不可能被宋薇岚毒倒。 所以宋王氏的话她没有全信。 但是宋王氏把细节说的那么清晰,她也没办法完全不相信。 所以这两日她心里都堵堵的。 郁成这个时候提起,无疑是给她抛了一个引信。 她急忙抓住。 可是郁成却不再往下说了。 搂着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就好像害怕失去她似的。 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终有一天阿爹会告诉你真相。好孩子,别问了。我没有害过你阿娘,我也舍不得伤害她。听阿爹的话,往后不要再去宋家了,好不好?” 只是一瞬之间。 郁新辞感觉到阿爹的声音多了几分沧桑、无力。 她不明白这样的沧桑和无力来自哪里。 可是直觉告诉她,宋家真的有大秘密! 一个和她、和阿娘还有阿爹都有关系的大秘密。 许是天生反骨。 也有可能是急于想要得到答案。 在阿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时候,郁新辞非但没有顺着郁成的话应好,反而说:“不好。阿爹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第32章 设局 “彩练,帮我做件事儿。” 宋家的反应、阿爹的反应,让郁新辞愈发觉得阿娘的死不是偶然。 她沉思再三,叫来了彩练。 彩练忙点头,“姑娘想要做什么?” “散个消息出去,就说宋王氏死前找过我,还卖给了我一个秘密。” “姑娘这是……” 彩练挠头想了想。 郁新辞慢声解释:“不用很多人知道,只要确保仰春院那位能听到就行了。” “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 彩练很快没了人影。 郁新辞又叫来如意,“如意姐姐,你也帮我做一件事。” “姑娘想要做什么?” 清风散已解,如意的精神头又回来了。 郁新辞便在她耳边说:“帮我给郁芙蓉下个药。三天下一次,最好让宋薇岚知道是我在下药,并意图毒死郁芙蓉,但是绝对不能让她抓到把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交给如意。 如意想也没想就把东西收了。 并没有像彩练那样刨根究底。 郁新辞也不多做解释。 布完局便开始埋头整理旧账。 这些旧账,她是越理越蹊跷。 正是头疼的时候,赵彤儿来了,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毛笔,调侃道:“你是准备考状元吗?” “赵姐姐,是你呀?” 郁新辞愣愣醒神。 赵彤儿撅了撅嘴,颇有些不快,用笔敲了敲郁新辞的脑袋,“当然是我了,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和你这个闷葫芦玩?” 赵彤儿把笔随意搁下。 拉着郁新辞往院子里去。 昨晚下了一场新雪。 院子里白雪冰洁,正是玩雪的好时机。 不等郁新辞动手,赵彤儿已经捏了两个大雪球往郁新辞身上砸。 郁新辞压根不是她的对手。 没一会儿功夫就被赵彤儿按在地上起不来。 她索性装死,摊在雪地里不起来了,“赵姐姐你欺负我,我不玩了。” “咦,你个小妮子,也忒没意思了?打不过我就撒赖?哼,和修融哥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赵彤儿伸手把她拉起来。 郁新辞便揶揄她:“哟,这就和我是一对了?也不知道是谁恬不知耻地逼着我让我把她的修融哥哥还给他。” “是我,怎么了?” 赵彤儿叉腰。 愤愤地鼓起了腮帮子。 虽也像一只充了气的河豚。 却比宋薇岚可爱多了。 郁新辞扑哧一下就笑了。 她划拉两下脸庞,对赵彤儿说:“自然是羞啊!” “呸!要羞也没你羞。说,前几天是不是和修融哥哥拉小手手了?也不害臊!”赵彤儿反击一声,弯腰搓了个雪球,又往郁新辞身上砸。 郁新辞偏头躲了过去,也弯腰搓了个雪团砸回去。 两人又闹了起来。 直到郁新辞精疲力尽了,赵彤儿才肯罢休。 她躺在雪地里,一只脚搭在郁新辞身上,望着白茫茫的天空说,“辞儿,你听说了吗?陈耀又把个齐家的千金小姐给祸害了。” “齐家?哪个齐家?” 郁新辞鲜少走动。 自然不清楚赵彤儿所说的齐家。 赵彤儿转头过来,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威远将军府齐家,还能有哪个齐家?那齐大小姐可是个厉害角色,不知怎么就着了道。出事后闹着要生要死,是贵妃娘娘出面才勉强安抚住。现下陈家已经下了聘,据说是和郁芙蓉同一天入府。齐大小姐是妻,郁芙蓉是妾。往后的日子里有郁芙蓉受的。你说,这算不算报应?” “可能。” 郁新辞对这件事并不太上心。 虽然她恨极了郁芙蓉。 可上辈子的仇上辈子她已经报了。 这辈子郁芙蓉想要害她,也被她反虐了一遍。 加上那日二姐姐为她出面,她现在倒是没有什么心思用在郁芙蓉的身上。 就让她在陈家自生自灭好了。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郁新辞把头靠在赵彤儿的肩上。 活了两辈子。 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地和另外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幕天席地聊平生。 赵彤儿扁扁嘴,“想你了不成吗?” “不信。” “不信拉倒。” 赵彤儿佯装生气。 可是见郁新辞并不哄她,自己又把自己哄好了,揪着郁新辞说,“是孟颀哥哥让我来的,行了?” “孟颀?” 郁新辞猛地坐了起来。 一脸正色地将地上的赵彤儿拉了起来,“你还认识孟颀?” “认识啊。从小就认识,怎么了?” 赵彤儿拍了拍衣服上的雪。 郁新辞眸光立即暗了几分,“你怎么会认识孟颀?” “他是我哥的好朋友,我当然认得。有什么好奇怪的?”赵彤儿把郁新辞的手扒拉开,一副嫌弃的样子。 郁新辞却又抓了上去,“可你还认识付修融。” “不可以吗?” 赵彤儿反挽着郁新辞,一副看白痴的样子,“辞儿你怎么了?怎么我不能同时认识修融哥哥和孟颀哥哥吗?” “这么说他们俩也认识彼此?” 郁新辞追问。 赵彤儿点点头,:“认识,熟的不能再熟了,都是我哥最好的朋友。哎呀,怎么了吗?一惊一乍的。” “没,没什么。” 郁新辞摇摇头,脑子里有些乱。 赵彤儿便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什么就听我说。孟颀哥哥说前些天你在郊外遇到了危险,那几个人很是蹊跷,让你不要再去那里了。即便是出门也要小心点,一定要带上人,记住了吗?”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跟我说?” “大姐,你是大家闺秀!你已经许了人家的,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过来?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名声了吗?” 赵彤儿一巴掌拍在郁新辞的脑袋上。 郁新辞这才回神。 记起那天晚上孟颀对她说过的话。 心中不由觉得一暖。 赵彤儿似乎注意到了她唇角的变化,蹙起眉头,问她。 “辞儿,我倒是好奇你到底喜欢哪个?是更喜欢孟颀哥哥多一点,还是更喜欢修融哥哥多一点?” 问完话,她酸溜溜地补了一句。 “哎,你说你这丫头的福气怎么就这么好呢?这世上最好的两个男人都喜欢上你了,白叫我羡慕!” 郁新辞原被她那句话问得有点儿无措。 再听见后面这一句,忽然就绷不住笑了起来。 反扣着赵彤儿的肩问:“那我把这福气送给你行吗?” “我倒是想要,可惜那两个都看不上我。我都把话说的那么明显了,他们一个个地都无动于衷。算了,姑奶奶不强求了。” 赵彤儿捧起一捧雪花,扬散在空中。 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真有那么个意思。 忽然就捉住郁新辞认认真真地说,“听说你家大哥郁怀逸郁小将军还未婚娶,要不把你大哥介绍给我?你放心,等我做了你嫂子,保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护着你,从此以后让你在墨城横着走!” 第33章 暗算 郁新辞并未细想赵彤儿那句话。 只当是个玩笑。 赵彤儿走后她又闷在屋子里算了好些天的账。 等她终于从那些让她越见生疑的陈年旧账中理出一丝头绪的时候,宋薇岚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秋风院。 “夫人,我家姑娘不方便。” 彩练阻挠的话刚说出口。 宋薇岚迎头就是一句粗暴的急斥,“滚开!” 话落,命随侍的嬷嬷按住了彩练。 她乌泱泱带了一大帮人,进门就下令手下关了院门开始砸东西,等走到郁新辞跟前,立即便要拿人。 可惜有吉祥、如意在,焉能让她如愿? 进屋的那一瞬,宋氏就被反按住了。 “来了?” 郁新辞挑眉,淡定地坐在椅子上。 轻轻搁下手中的账簿。 宋薇岚不服气地冷哼:“小贱人,看来你知道我要来!” “这个贱字原样还给夫人。” 郁新辞仍然淡定自若。 再不是从前那畏畏缩缩的样子 宋薇岚嘴角一抽,恍似夜半惊梦。 但想到小女儿近来三天两头莫名其妙地生病,又不再多想,指着郁新辞怒骂: “小贱人,嘴皮子也利索了?我警告你,别以为郁锦柔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若是再敢动我芙儿一根汗毛,我和你没完!” “夫人这话说错了?她可是阿爹和您的心肝宝贝,我敢动她?” 郁新辞抵死不认。 气得宋薇岚跺脚。 “少跟我装傻,我知道就是你做的!” “什么就是我做的?夫人,您污蔑我,也该有个污蔑我的理由?” 郁新辞摆摆手,就是不认。 说完紧紧盯着宋薇岚,不肯放过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就在她以为宋薇岚会绷不住说出些什么的时候,郁清欢听着动静赶了过来,好说歹说把宋薇岚弄走了。 再来秋风院的时候,已是午后。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郁新辞:“抱歉,我阿娘她近来心情不是很好。” “无碍,我已经习惯了。” 郁新辞淡淡地扯了扯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习惯是习惯了。 可没想就这么便宜宋氏。 宋氏晌午来秋风院里砸坏的东西,她让吉祥和彩练详抄了两份,一份送到仰春院宋薇岚的手上,一份送到爹爹郁成手中。 郁清欢不知这些细节,但看着秋风院恍如被人抢过一般,委实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她才刚承了二姐姐的恩。 二姐姐最近也确实在帮她物色人家。 踅摸了好几个不错的世家公子,派王府的嬷嬷来问她的意见。 她自然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二姐姐不高兴。 所以去拉郁新辞,拽着郁新辞往外走,“三姐,陪我上街逛逛!我、我很久没买过首饰了,我们还可以叫上赵姐姐一起,上次赵老夫人寿宴我们得了人家的礼,今日正好还一个给赵姐姐。” 话落,又命贴身婢女夏末留下来和彩练一起拾掇院子。 院子里砸坏的,还让夏末去自己屋里取来。 郁新辞算账算的头疼,正想出去走一走,也就没驳她的面子。 嘴上却在嘟哝,“赵姐姐才不喜欢这些。你与其送赵姐姐一盒首饰,不如送一把匕首或一柄剑更让她欢喜。” “那东西我又不会摆弄,还是首饰。” 郁清欢拽了如意还有她自己的小丫鬟芳如同行。 心中暗想甭管赵姐姐喜欢不喜欢,心意到了就行。毕竟杀她三刀,她都干不出上街买剑或者买匕首的事情。 临近年关。 墨城的雪下得更勤了。 街面上的人不多,她们姐妹俩一下马车,便是整条街最亮眼的存在,不知引来多少人的目光。 郁新辞不是很习惯,随着郁清欢的步子大步往玉祥斋走。 可是不知怎的,总感觉暗处有双眼睛盯着她。 等她回眸,又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了?” 郁清欢问。 郁新辞寡淡地摇头:“没什么,可能近来没睡好,有些恍惚。” 说着,二人已经走到玉祥斋里面。 郁新辞对那些簪子、朱钗完全不感兴趣,郁清欢给她挑什么她都说好,气得郁清欢捏她的脸。 “三姐,你认真点?是不是我给你别个树枝你也说好?” “树枝也挺好的,也算是簪花的一种嘛。” 郁新辞打了个哈欠。 将挑首饰的活全部交给了郁清欢。 自己懒洋洋地倚在一旁打哈欠。 “郁姑娘,里面还有好货。小的瞧着三姑娘应该也累了,郁姑娘不如与三姑娘一起挪动芳步到里面去。一来姑娘可以慢慢地瞧,二来也方便三姑娘歇一歇。” 掌柜的这时上前凑话。 郁清欢还没应声。 正打着哈欠的郁新辞眼睛亮了,问那掌柜:“我从未来过你家,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谁?” “哟!三姑娘这话就问的呆了。赵侍郎高堂的寿宴上出了个郁家双绝谁不知?传闻郁家双绝一个貌美、一个才绝。五姑娘是我们家的熟客,小的早就认得。姑娘是同五姑娘一起来的,就您这容貌,不是那位传闻中的三姑娘又能是谁?” 掌柜的说起话来手舞足蹈。 见郁清欢和郁新辞并不反对他,便掀开隔断前堂和内堂的珠帘,大着胆子恭请二位姑娘入内堂。 到内堂后,他宝贝似的从几把大锁锁住的柜子里掏出几个精巧的匣子。 匣子里装着些质地、做工都上好的首饰。 郁新辞仍是兴趣缺缺。 郁清欢却是一眼就亮了起来,怪那掌柜:“你有这好东西都不拿出来。” “哎,这不是那什么嘛……” 掌柜的赔笑。 开始半躬着身子在二人跟前绘声绘色地‘忽悠’,什么绝世仙品、什么蓝田美玉、什么鬼匠神工。 郁新辞听得直蹙眉。 心下暗想:做生意,都这个样子嘛? 难道她手底下那些铺子的掌柜平时对待客人也是这样? 不行。 什么时候得乔装打扮亲自去看看。 这样想着,郁新辞从桌上捻起一个蜜橘。 刚剥开,屋里飘散开一阵淡淡的橘子清香,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方才还热闹的外堂忽然安静了下来。 郁新辞再没心思吃什么橘子。 转头去看,便见守在珠帘那边的芳如和如意双双往地上倒。 与此同时,一股几不可察的异味从外头飘进来。 不好! “清欢,快捂住口鼻!” 话音刚落,一个东西飞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掌柜的,当即将他打晕在地。 郁新辞暗骂了一声该死,还没来得及屏住呼吸,两个色眯眯的男人已经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第34章 无耻 “宋兄,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好东西!啧啧啧,药效多久?” “六个时辰。” 陈耀和宋泽不要脸地走了进来。 两个人、四只眼睛。 同时发出了恶心的目光。 郁新辞和郁清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尤其是郁清欢。 再看见宋泽的时候,恨不能将宋泽的脑瓜子拧下来。 偏生已经中了毒。 四肢僵硬。 浑身上下一点儿劲都使不上。 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宋泽怒骂:“宋泽,是你!你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竟敢这样对待我们!” “表妹,你就骂!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我让我娘上你们家提亲,你非但不答应,还那么羞辱我们。怎么,如今知道怕了?告诉你,晚了!” 宋泽走上前,一巴掌扇在郁清欢白净的脸上。 多少带了几分恨意。 扇完还捏着郁清欢的脸,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地在郁清欢的脸上划蹭,舔了舔唇咽着口水说:“真嫩啊!” 郁新辞在旁看着,觉得恶心极了。 她斥宋泽:“姓宋的,你做什么?她可是你表妹!你离她远点!” “表妹怎么了?表妹就不能睡了?”宋泽冷嗤。 郁清欢气得肝疼。 当即以唾弃的方式反击。 宋泽恼了,伸手又要打。 陈耀便用扇子拦下他,“宋兄,你这是做什么?美人是要用来疼的,可不是用来打的,别那么粗鲁。” “你管我?” 宋泽呛陈耀。 因为陈耀已经选择了郁新辞,完全不问他的意见,他心中有不满,却碍于身份悬殊不敢明说。 这会儿正好借题发挥。 陈耀睨他一眼:“你说呢?别忘了,小爷我刚替你还了多少银子!怎么?你想再欠回去?还是想用你那不值钱的手脚还?” 陈耀瞪他一眼,不再多言,朝郁新辞伸去了大手。 郁新辞呸他一声,愤愤道:“别碰我!” 她没想到自己功夫还是没学到家。 虽知道自己中了迷药,却不知自己中了什么药,一时半会也完全没有对策,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陈耀压根不在乎。 用折扇挑起郁新辞的下巴。 言行举止甚是轻挑。 “美人,生起气来更可爱了。这样,要我不碰你也行,你现在就和付修融退婚,改而嫁我,我便不碰你,等咱们洞房花烛夜时,小爷我再细细地教你,如何?” 郁新辞歪过头去不理他。 陈耀便又伸手挑衅。 郁清欢就在旁,忙朝陈耀也呸了一口,威胁道:“你放开她!她是我二姐姐最宠爱的人,你敢碰她我二姐姐不会放过你的!” “郁锦柔?我会怕她?” 陈耀冷哼。 眸子落在郁清欢身上。 忽地笑出声来。 “倒是你,没成想还是火爆脾气,说起来也是小爷喜欢的类型。啧啧啧,可惜了,可惜小爷我已经答应了宋兄,得留一个给他,不然带美人你一起玩。” 陈耀的扇子转到郁清欢脸上转了一圈,收回时,已经睨向宋泽,“你还等着干什么?这点儿事儿不会干了是?” “……” 宋泽心头不悦,却不敢真的得罪陈耀。 弯腰便要抱走郁清欢。 郁新辞和郁清欢同时呵斥。 “别碰她!” “别碰我!” “姐妹情还挺深!别担心,今天你们俩都会舒舒服服的。”陈耀将扇子别在腰间,也去弯腰抱郁新辞。 郁新辞急得额上的汗都滚了出来。 眼瞅着宋泽抱起郁清欢往后院走去。 她也被陈耀抱起来往另一边去。 再想不到法子,她和清欢都得完! 快! 快想办法! 郁新辞强逼自己。 可惜毫无进展。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道冷冽而强有力的声音乍然响起,透过穿风的走廊穿透她的耳膜。 “放开她!” 郁新辞抬眸,便见付修融站在那里。 他那张纯朴的脸上再没有半分纯澈可言。 浑身散发着冷意与怒意。 眉头深锁,眼睛半眯着,颈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杀意浮在脸上,薄唇轻启,用更加锐利的声音勒令陈耀: “听见没有?我让你放开她!” 冰冷的空气顿时又冷了数倍。 郁新辞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两辈子了。 她爱过这个男人,怨过这个男人,也恨过这个男人。 还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这个男人。 “放开她?就凭你?” 陈耀抱着郁新辞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看向付修融,嗤笑出声:“付修融,你觉得你有那个本事把她从我怀里抢回去吗?别说我瞧不起人,我就是让你一只手,你也没有!” “我说了,放开她!” 付修融的声音又大了许多。 双手紧攥成拳,脸上的青筋也冒了出来。 尤其是看见郁新辞滚落的泪珠。 怒意就更加汹涌了。 陈耀仍然不屑,挑眉斜视付修融。 “磨叽什么?有能耐就上来抢,别说小爷没给过你机会。付修融,你这病秧子,是不是不敢呀?既然不敢,跑来做什么?想专程过来把她送给我?还是想亲眼看看我和她是怎么恩……” 后面的字没能吐出来。 陈耀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莫说郁新辞没看见是怎么回事。 就是陈耀自己也没察觉。 等郁新辞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付修融抱在怀里,陈耀却已飞出数步远,砰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吐出两口血来。 方才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个郁新辞并不陌生的男人:阿行,付修融的护卫。 看他那架势,陈耀方才便是他打伤的无疑了。 “阿辞乖,等我一下。” 付修融温柔地安抚两声,将郁新辞轻轻放下,扭头就朝陈耀走了过去,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郁新辞是感激的。 当然也想打死陈耀那个混账。 可是想到五妹妹郁清欢还在宋泽的手上,忙叫住付修融:“清欢!付修融,清欢被宋泽带走了!” “云安去了,她不会有事的。” 付修融头也不回,大步朝着陈耀走过去。 随后整个屋子都是惨叫。 有陈耀的。 也有宋泽的。 等付修融回来的时候,陈耀已经只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 “你、你把他打死了?” 郁新辞望着趴在血泊里的陈耀低声问付修融。 付修融摇头:“我是想打死他来着。” 可惜没有。 付修融声音低沉。 抱起了郁新辞。 这时,那边赵云安也抱着郁清欢快步赶了过来。 他神色慌乱,脸上还有一丝不正常的羞涩,不像是上次郁新辞见过的那样云淡风轻,一见着付修融就急切地说: “修融,不对劲。她、她好像不仅中了迷药,还、还有……” 第35章 包场 后面的话就像卡在喉咙里,赵云安死活都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羞色未消,又多了几丝忧色。 郁新辞和付修融闻言,同时朝郁清欢看了过去,便见赵云安怀里的郁清欢已经神志不清,白皙的两颊呈现出异样的潮红,朱唇翕合,不断念着‘水、水、水’字,还总是忍不住要往赵云安脖子上靠,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 二人瞬间懂了。 是媚药! 更糟糕的是,郁新辞也渐渐起了反应。 只是没有郁清欢那么严重。 神志也勉强能维持。 郁新辞恍然大悟。 终于悟出了自己究竟中了什么药。 低哑的嗓音怒不可遏地挤出几个字,“这、这、这是……失传已久的江湖邪药千、千日好?” “郁小姐好厉害!这正是已经绝迹江湖的千日好。是毒,不是药。发作起来又猛又凶,中毒者要么及时服下解药,要么赶紧找个男人,否则就等着全身筋脉寸断、暴毙身亡!” 一道男声赫然出现。 几人同时抬眸,便见长廊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不是那晚在阿娘坟前要抓她的又是谁? “你、你想做什么?” 郁新辞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男人悠悠地回应。 “也不想做什么。我家主人在宋家摆好了酒宴,想请几位去赴宴而已。几位若是乖乖去了,解药自当双手奉上。” “威胁我?” 付修融眸光越渐暗沉。 任谁也联想不到那个双目清明的少年郎,付小侯爷。 在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直接掏出了袖箭,一句废话都没说,便朝着黑衣人射了过去。 出手快、稳、准、狠! 一箭就射在了黑衣人的胸口。 那黑衣人大吃一惊,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瞪着付修融。 付修融不过一声轻哼。 “回去告诉你主人,没有人可以算计她,更没有人可以在我的面前算计她!宋家,算个屁!两个时辰之内解药送不到郁家,我要他、要宋家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你?” “你什么?怕了?怕了就离她远一点!从今往后再也不要碰她!记住,任何敢伤害她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是任何!” 付修融一句一顿。 话落,他当着黑衣人的面问阿行。 “那个药姓宋的身上还有吗?” 阿行回话。 “回公子,还有。” “很好!”付修融满意地点了点头,“都‘请’姓宋的和陈二公子用了,然后送他们去翠红楼。记好喽,给他们两个~包~场!” “公子?” 阿行一声犹疑。 付修融却坚定地点头。 而且还补了一句:“告诉那些姑娘们,但凡卖力伺候好了宋二公子和陈二公子的,本公子重重有赏!不论数量,越多越好!” 那声音、那气势,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 却能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饶是郁新辞和他一世夫妻,也免不得倍感诧异。 毕竟前世的他单纯过、阴暗过,却还没有如此霸道过。 “付……” 郁新辞的四肢仍然僵硬。 完全无法动弹。 小脸却红的离谱。 她仰头望着怀抱自己的男人,眼中有一层迷离的水雾泛起,渐渐有些迷茫,是对他的迷茫,也是对自己的迷茫。 付修融似乎注意到了怀里人的举动。 低头时,声音顿时柔了许多,“别怕,我绝对不会趁机欺负你。我敢射伤他,就有伤他的底气。。” 付修融信誓旦旦。 郁新辞除了信他,还能怎样? 只能配合地点点头。 她就这么躺在付修融的怀中,任由他抱着自己出了玉祥斋,坐上了赵家的马车,一路往前行。 她以为是送她们回郁家。 却不想马车一路向西,径直出了西门。 “我们要出城?” 郁新辞才刚淡下去的忧色又爬了上来。 付修融忙安抚她。 “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但是我也不能拿你去赌。我认识个好大夫,他或许能解你的毒。” “可是……” 郁新辞还是一脸为难。 付修融便耐着性子继续安抚:“京中的事情我也会安排好,绝对不会走漏任何风声,更不会波及到你们姐妹二人的名声。” “谢……” 谢谢二字已经滚到喉咙口。 她还是生硬地吐不出来。 付修融没骗她。 马车驶出墨城的西大门后,又往西行了约莫十里的路,最后在一处十分简陋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付修融和赵云安一边叫‘来人’,一边已经分别抱着她和郁清欢闯进了屋子。 “干什么?干什么?” 一道烦躁的中年男人声从后院传来。 郁新辞转头望去,便见一个中年男人不满地走了过来。 他的胸前,还挂着一个熟悉的银狐面具! 郁新辞的心忽然就漏了两拍。 以为他就是孟颀。 可是直觉告诉她:不是! 不是他! 声音不是。 身形也不像。 “千日好?我说两个没用的臭小子,这药你们大老远的跑来烦我?就地解决不就解了?” 中年男人话语轻挑。 看向她和郁清欢的眼神却不是那般。 反而带着几许意味不明的暧昧。 一副发现了什么秘密的神情。 郁新辞的小脸顿时红的不像话,再不好意思抬头,直把脑袋往付修融的怀里拱。 中年男人掀了掀眼皮,懒懒地靠在柱子上,懒洋洋地抱臂道: “俩小子不错,找的小丫头都水灵漂亮。争气!抱好各自的人直接去东西屋,我正好上山采药去,天黑前不回来。” 言下之意,不会打扰你们。 “闭嘴!” 付修融终于忍不住斥他一声。 俊朗的脸上擦过一片红潮,很是不好意思,更不敢低头看怀里的人。 他轻柔地将人放下后,那双暗沉了许久的眼睛才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变成郁新辞熟悉的模样。 赵云安也是老脸通红。 白那中年男人一眼,“你打趣我们也就算了,在姑娘家面前,能不能放尊重点?人家都是清白姑娘!” “呸!你小子也能正经?” 中年男人啐赵云安一口。 到底还是嘴硬心软。 缓步走过来查看郁新辞和郁清欢的情况。 然而,在看清郁新辞小脸的刹那,忽地抓住郁新辞手臂,激动地滚出泪来:“阿姐,是你?真的是你!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36章 往事 “什么阿姐?” 郁新辞猛地抬起头来。 恰迎上中年男人微微湿润的目光。 可是转瞬之间,男人眸子里的星光就淡了下去,微红的眼睛渐渐攀上几缕失望,“不,你不是她!” “她是谁?” 郁新辞追问。 她还想问些什么。 岂料男人摇摇头。 “没谁,我的一个故人而已。女娃娃,你中了毒,得尽快医治。” 说完这句男人就闭了嘴。 开始专心为她和郁清欢解毒。 等她们身上的毒一解,便直接赶人。 郁新辞倍感纳闷。 冥冥中,总觉得男人嘴里的‘她’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于和她阿娘有关。 故而一回到郁家她便想去找阿爹郁成问问阿娘的事,却撞上郁清欢的奶娘迎了上来。 “姑娘和三姑娘回家了?咦,怎么是赵姑娘送你们回来的?姑娘自己的马车呢?”奶娘上前道。 不知是不是郁新辞的错觉。 赵彤儿挑开帘子走出来的时候,恍惚间,她好像看到奶娘脸上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和惊讶一闪而过。 等她仔细盯着对方细看时,眼前的奶娘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爱与温柔,疼惜地挽着郁清欢上下打量。 这时郁清欢回话。 “逛着逛着碰上了赵姐姐,便去赵姐姐家坐了坐。赵姐姐怕我们这么晚回家被阿爹阿娘责备,所以主动送我们回来。” 她谨记着赵云安和付修融的叮嘱。 玉祥斋一事、宋泽、陈耀一事,还有中毒、解毒一事,只字不提。 即便是对着亲手将她养大的奶娘,也一样守口如瓶。 “哦,如此真是多谢赵姑娘了。” 奶娘朝赵彤儿行礼。 赵彤儿豪爽地摆摆手,“小事。不过奶娘,听清欢说你做的一手好茶,我能顺便讨口茶喝吗?” “自然可以,只是老奴沏的茶怕是远比不上赵姑娘家的。” 话虽这么说,奶娘还是恭请了赵彤儿入府。 郁新辞一并被赵彤儿拉上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到青兰院,就好像白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玉祥斋也从没有那档子事。 事实上,京中确实没有半句闲话传出来。 郁新辞感激之余,免不得也在思量:付修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宋家暂且不提,那陈家决计不是好惹的! 回到青兰院,整个院子都充斥着郁芙蓉的咒骂声。 从郁锦柔到郁新辞,再到郁清欢,郁芙蓉一个都不放过。 郁清欢一阵尴尬。 脸色不是太好看。 奶娘便劝她:“姑娘别在意。赵姑娘和三姑娘不是外人,不会在乎的,您且招呼她们坐一坐,我去沏茶。” 奶娘将郁清欢几人送入郁清欢的屋子。 转身就要去烹茶。 郁新辞却叫住她。 “奶娘,先别急。我、我可否问你一件事儿?” “三姑娘想问什么事?” 奶娘仍旧满脸堆笑。 郁新辞思索一番才委婉地问:“奶娘进郁家多久了?” “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奶娘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本能地退了两步。 “话里的意思!” 郁新辞本是觉得她在郁家似乎已经很久了。 算是个地地道道的老人。 遂而想问问她来郁家多久了,记不记得她阿娘的情况,知不知道她阿娘有什么亲人朋友。 怎奈才刚问了这么一句,奶娘的反应便这么大。 想到方才府门前的事情。 郁新辞故意拿着腔调诈对方。 不知缘由的郁清欢听出了话里的火药味,忙不迭站出来说话:“奶娘自我出生时便在,三姐你想问她什么?” 她不知郁新辞为何忽然这样问话。 但本能就是维护奶娘。 郁新辞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娘,淡淡说道: “也没什么。就是觉着奶娘在家里很久了,对我阿娘应该比较熟悉,一时来了兴趣,想问问我阿娘的事情罢了。” 奶娘这才缓过神来,“原是这个呀。实话说,对于小夫人老奴虽见过不少次,却也不是很熟悉。” 她嘴里的小夫人便是郁新辞的阿娘季云引。 回眸想想过去后继续说:“老奴只记得那是个天仙模样的神仙妃子。素来喜静,也不常四处走动,却和大夫人十分亲近。大夫人去后,小夫人被抬为正室。寻常除了打点家务,旁的事情一概不予理会。” 她所说的这些郁新辞都知道。 不算是新鲜。 也并非郁新辞想要听的,托着腮问:“那我阿娘进府之前的事情,奶娘知道吗?” “这就不知道了。小夫人从未提过,我们只知道她是大夫人带进家里的。如今大夫人、小夫人都去了,姑娘想知道,怕是只能问老爷,他或许知道一二。” “嗯,我知道了,多谢奶娘。原也只是一时兴起,没什么好问的。” 郁新辞故意这么说。 一旁听着的赵彤儿已经吃了两个橘子,忽然凑过来搭话。 “你这个的确没什么好问的。那我问个好问的。奶娘,为什么你们家有大公子、二姑娘、三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七公子。老四呢?老四跑哪儿去了?还有,我瞧郁大人也有好几房姨娘,怎么只有三位夫人有生养?” “这……” 奶娘尴尬一笑,望向郁清欢,似在求助。 偏郁新辞就在旁边。 方才奶娘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 当赵彤儿问及老四的时候,她似乎又看到奶娘脸上有刹那的神情是不受控制的。 可惜眼前的妇人变化太快。 转瞬之间,一张老脸上全是为难。 所以她故意顺着赵彤儿的话问奶娘,“是啊,奶娘,我其实也想问,我是不是还有个四弟或者四妹妹?怎么家中人从未提过?” “嗨,都是些陈年旧事,没什么好提的。不过姑娘和赵姑娘既然问了,老奴便多嘴答一下。府中当年确实是有个四公子的,乃是玉姨娘所生。” “那玉姨娘与当今的夫人是同一天入府的,也几乎是同时怀的孩子。可惜她福薄,怀上孩子后没多久就疯了。” “后来孩子好不容易生了下来。可惜啊,没过几天那孩子在睡觉的时候被她活活压死了。老夫人嫌她晦气,便将她赶出去了。” 奶娘悠悠地长叹一声。 至于郁成有那么多姨娘,为何都不生养的问题,她缄口不提。 微微福身之后立即转身离开。 不知怎的。 落在郁新辞眼中,竟有种仓皇逃离的错觉。 正疑惑间,丫鬟来报,说是宋家老祖宗回京了,专程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话音刚落,一个浑身散发着寒意的银发女婢捧着一个小匣子走了进来,直接走到郁清欢和郁新辞面前,躬身道:“老祖宗有东西送姑娘,其他无关人员都退下。” 郁新辞记得付修融的威胁。 以为宋家这是派人送了解药过来。 便没多想。 郁清欢听过外祖父家老祖宗的名气。 她虽不喜欢那两个舅舅和几个表哥表姐。 对这个传闻中的老祖宗却没那么讨厌。 她知道这位老祖宗是外祖父的小叔叔,还听说那是个得道成仙的仙人,也没多想,摆摆手将屋里的婢女嬷嬷都打发了下去。 屋里顿时只剩下郁新辞、郁清欢、赵彤儿和银发女婢。 银发女婢瞥赵彤儿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直接将小匣子奉上,摆到郁新辞和郁清欢的面前,“请姑娘亲启!” 郁新辞和郁清欢对视一眼。 最终决定由宋家的外孙女郁清欢亲手打开小匣子。 然而,匣子才刚打开,青兰院里立即传出两道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第37章 惩罚 盒子打开的时候,刺鼻的腥臭味从那小盒子里传来。 更让二人无法直视的是盒子里的东西。 血呼啦的。 即便她们再傻、再年轻,也不会看不出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何况郁新辞上辈子还是嫁过人的。 她们双双尖叫,面色铁青,哇地一下干呕了出来。 郁清欢吓得把匣子扔在桌子上。 恰停在郁新辞面前。 郁新辞立即哐当一声把那小匣子合了起来,嫌恶地推到一边,还不忘一个劲地用手绢擦手。 她满眸怒意,瞪着面前的银发女婢。 “你、你们宋家疯了吗?这是什么意思?滚!给我滚出去!” “三姑娘不必着急赶人,奴婢会走的。” 银发女婢波澜不惊。 安然站在原地。 微微垂眸,权当是礼貌。 等二人吐完了,她才悠悠地解释。 “老祖宗知道今日二位姑娘受了惊吓,特派奴婢过来道歉,并告诉两位姑娘,人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这是我们家二少爷该受的。” 郁新辞:“……” “老祖宗还说,我们家二少爷的行为不代表他,他已经亲自教训了二少爷。今日他的确是想过请两位姑娘去宋家坐坐的,只是方式似乎有点没礼貌,还请二位姑娘见谅。” 银发女婢微微福身。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搁在桌子上。 “这是二少爷下给二位姑娘的千日好的解药。看上去二位姑娘已经不再需要了。是丢还是怎么处理,二位姑娘自行抉择,告辞。” 银发女婢再没有多余的话。 起身往外退去。 一旁的赵彤儿也瞥见了木匣子里的玩意儿。 那……那不正是男人的那、那东西吗? 血淋淋的,又腥又臭。 何尝不是一阵反胃,觉得恶心至极? 心里早已将宋家上上下下骂了个遍。 见两个好友吓成这般模样,自然不想让那女婢就这么轻易离开。 闪将过去挡住了银发女婢的去路,却听郁清欢拦她。 “赵姐姐,让她滚!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清欢?” 赵彤儿的匕首已经拔了出来。 郁新辞附和:“赵姐姐,听清欢的,别多事儿了。让她立刻带着这东西滚。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 因为方才她和郁清欢的尖叫,院外已经有了脚步声。 她不想把这件事儿闹大,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匣子里的腌臜东西。 “好。” 赵彤儿听了姐妹二人的话。 用匕首逼着银发女婢将木匣子带走了。 奶娘和其他丫鬟婆子们赶过来的时候,郁清欢已经吓得小脸发白,虚弱地连坐也坐不住了。 当夜就病倒了。 高烧烧得滚烫。 郁新辞也没好到哪里去。 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才闭上,眼前就止不住冒出那血呼啦的东西。 不知挣扎了多久,直到独属于厌奴身上的那股子奇特异香飘入鼻息的时候,她才渐渐将脑子里的杂念排了出去。 像是用了安神香,疲惫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翌日,京中传闻,陈家二公子陈耀狎妓过度,伤了根本,再也没法子做个正常男人了。 翌日,同样是京中传闻,宋家二公子宋泽纵欲过度,死在了石榴裙下。 郁新辞听得冷汗直冒。 她坐在秋风院里,揉着发疼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将这些事情串在一起,越想越觉得窒息。 好似天地之间织了一张大网,正向她扑来。 偏生宋薇岚还不安分。 得知大女儿昨日与郁新辞是一道出去的,回来之后还和郁新辞在一起,后面就病了,又带人闯进了秋风院。 “郁新辞,你个小贱人,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害我芙儿还不够,连我清欢也不放过吗?” “你在胡说什么?” 郁新辞晚上没睡好。 加上一直在苦思这些事情,神色不是很好。 说话时,看上去很是不耐烦。 宋薇岚见了越加火大。 即便吉祥扣着她,她还是怒不可遏地要冲到郁新辞面前: “你别给我装糊涂!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郁新辞当真有些烦了。 她现在无心理会这个泼妇。 甩手让吉祥把人弄出去。 宋薇岚却死活不肯,还和吉祥拉扯起来,隔着吉祥低吼: “小贱人,你可真会装,别以为这样我就会信了。我告诉你,你恨我可以,但你绝对不能动我的孩子!” “我为什么要恨你?” 郁新辞忽然醒神。 记起宋王氏说的事儿,立即眯着眼睛问宋薇岚。 宋薇岚一时嘴快,要收回已经是来不及了。 只能矢口不认。 郁新辞哪里能轻易这么放过她? 她继续逼问:“你怎么不说话了?说呀?我为什么要恨你?难不成你做过什么值得我恨的事情?” “你休要胡言!我、我几时做过值得你恨的事情?” 宋薇岚言辞闪烁。 但郁新辞一直在捕捉她的神情。 如此明显的变化,她自然看得到。 她慢慢走到宋薇岚面前,锐利的眼睛紧锁向宋薇岚: “夫人,到底是谁在胡言?你心里如果没有鬼,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得我会害你的孩子?” “我、我没有!” 宋薇岚还在狡辩。 郁新辞冷眼看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做过! 她肯定做过! 宋王氏说这个女人给阿娘下毒之事不是胡诌。 阿娘的死或直接、或间接,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她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恨意在胸腔里翻涌,渐渐贴到宋薇岚耳边,声音乍然冷了数倍:“夫人做没做过夫人心里清楚。” “你……” “我什么?夫人莫急,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清楚的。” 郁新辞不再废话,直接让吉祥、如意把一行人都丢出了秋风院,而后叮嘱吉祥:“盯死了她!有消息随时来报我!” 吉祥点点头,立即跟了出去。 郁新辞一身疲惫。 在朔风吹寒的院子里站了半晌,等整个脑子冷静下来后才挪动芳步回屋,却见郁成黑着老脸走了进来。 第一句话就是:“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 郁新辞反问。 并不打算告诉父亲昨日之事。 却见父亲脸色更加难看。 他屏退了左右,独留她和他站在秋风院里。 “小侯爷今天一早就被陛下的人带走了。他被带走前还特意让人叮嘱我,要你近几日千万别出门,更别打听、别插手他的事儿。” “什么?” 郁新辞一愣。 郁成又说:“他还说,如果他出不来,或是福薄熬不过这关,付家和郁家的婚事就此作罢,你可以自由婚嫁。怎么,你想告诉我这件事与你无关?” 第38章 原点 “那阿爹觉得和我有什么关系?” 郁新辞声音依然清冷。 听闻付修融的举止,她多少有些错愕。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但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对她的情感远和上辈子不一样。 他在护她! 昨日的疯狂、今日的稳重…… 这不是她想要的! “阿爹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辞儿,阿爹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休想甩脱这桩婚事。这辈子,即便付修融死了,阿爹也会把你嫁给他!” 郁成嗓音低沉。 似乎笃定女儿耍了什么花招。 郁新辞在旁看着,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抱了抱胳膊,忍不住讽刺。 “您还真是我的好阿爹!好,既然您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您,昨日清欢与我去玉祥斋买首饰,不甚着了陈耀和宋泽的道,他二人对我和清欢下了药……” 郁新辞的话还没说完,却见郁成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地上。 他老脸上的血色瞬间荡然无存。 站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一把将郁新辞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他、他们……他们那些畜生有没有伤到你?” 郁成的声音有些颤。 话语里的关切是做不了假的。 这一瞬,郁新辞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是疼爱她的。 心中不由得酸了起来。 她摇摇头,将后面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但没提宋家老祖宗让人送那腌臜东西的事儿,也没提猛叔的事儿。 郁成一颗心终于平静下来。 他‘嗯’了一声,反复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阿爹?” 郁新辞看着这样的父亲,一时陷入了迷茫。 郁成却已松开她,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温柔地叮嘱。 “最近一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生呆着,此事未平之前不许出府门半步。其他的事情交给阿爹,阿爹会处理好的。” 他自始至终都没问过郁清欢。 一直在安慰她。 这是郁新辞怎么都想不通的。 明明这些年更受宠的是郁清欢。 就在她打算再问点什么的时候,郁成已经喊来了福叔。 他命福叔立即调派人手守在秋风院外,不许她再出去,更不许闲杂人踏入秋风院半步,尤其是姓宋的。 兜兜转转,好像重新回到了原点。 她没有反抗。 却在郁成即将离开的时候叫住了郁成。 “怎么了?” 郁成转身。 郁新辞吸了一口凉气,捏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问:“付修……付小侯爷会有事吗?” “不知道。贵妃素来心眼小,对我们和付家结亲之事本就存有芥蒂,怕你们成亲后文远侯府会成为景王殿下的助力,阻碍恒王殿下继承大统。而今小侯爷废了她的亲侄儿,害陈家和齐将军家不能顺利联姻,她不会轻易饶了小侯爷的。” 郁成如实作答。 郁新辞渐渐低下头去。 已经猜到了付修融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要么坚守本心,被贵妃趁机折磨死。 要么顺势倒戈,彻底成为贵妃一档。 郁成走了过来,大手落在郁新辞头上,摸着郁新辞的头温声安慰。 “你放心,文远侯和我都不会让他有事的。但你要听话,乖乖待在家里,这段时间哪里也不许去。更不能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不管谁问,都是昨日你是去了赵侍郎家里和赵姑娘玩,知道吗?” “我知道了。” 郁新辞咬了咬唇。 不再问付修融的事情。 想起猛叔,她又问郁成:“阿爹,您知道我阿娘是哪里人吗?她、她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 “你阿娘?” 郁成微愣。 须臾过后摇头,“你阿娘从不提自己的身世。她只对我说过她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她有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 郁新辞怔怔地望着父亲。 很是不解。 却见父亲点头,“是,她的世界。其实阿爹不止一次想过,你阿娘那样的人本来也不可能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她那么美。 美得不可方物。 那么纯朴。 纯的没有一点瑕疵。 又那么有本事。 却偏偏无论如何都留不住。 郁成暗自叹息,伤心往事渐渐被勾了出来,垂眸看着与她容貌如出一辙的女儿,眼睛里渐渐迷蒙起一层雾气,扯了扯嘴角,“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 郁新辞淡声回。 她已经越来越习惯察言观色。 今日,她从父亲的神情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种东西不是她一贯以为的凉薄。 而是她还参不透的一种情感。 接下来的日子,她没有给父亲添堵,乖乖地在秋风院里呆着。 每日除了理账,便是让彩练、吉祥、如意几个去外面打探消息。 数日过后,付修融一事终于有了定论。 付修融被释放了。 据说被关起来的日子里,贵妃没少让人折磨他,抬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全凭一口气吊着。 郁新辞如似梦中。 被赵彤儿抓着去文远侯府看他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是懵的。 “赵姐姐,我……” 郁新辞脸上写满了不想去。 赵彤儿立即捏住了她的双颊:“我什么?人家为了你伤成这样,命都快丢了,看一看都不愿意?也太凉薄了?” “不是。”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赵彤儿又说,“那是什么?你和他的婚期前些天已经敲定了。你们马上就是拜堂的夫妻,还怕人说笑话不成?” 郁新辞闻言,颇有些惊讶,“什么婚期?” “你不知道?” 赵彤儿好奇地问。 见郁新辞摇头,又问,“那齐家大小姐被改许给了陈耀的哥哥陈家大公子陈熠,你家的蠢货郁芙蓉成了陈耀的正妻,她会与你同一天出嫁你也不知道喽?” “我……” 郁新辞更加惊讶。 这些事儿她的的确确是不知道啊。 彩练几个人打探出来的消息只有付修融平安出来了。 细节,完全没有。 “你还真是关傻了!” 赵彤儿悠悠地叹了一声,拉着郁新辞又问:“那我家大哥现在在追清欢,好像好事快了你也不知道喽?” “不知道。这、这是真的?” 郁新辞瞪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赵彤儿点头。 “真的不能再真了!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看对眼的,我大哥像是中了邪一样,满心眼里都是清欢,已经在想什么时候让祖母派人来你们家提亲了。哎,明明清欢最小,以后我却得喊她嫂子,不爽!” “你不是还想嫁给我大哥哥吗?那就等我大哥哥回来你就开始追。若你追到了,你不就是我们的嫂子了?算起来还是你最大。” 郁新辞逗她。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熟悉的文远侯府。 那府邸还是郁新辞记忆里的模样,扑面而来一股子浓郁的书卷气息,配得上文远侯的美封。 可是于郁新辞而言,那便是她美梦的开始、噩梦的巢穴。 是毁了她一辈子地方。 也是害死她一双儿女的地方。 才刚踏进去,她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阵冷意不知从何而来,吓得她不敢挪步继续往里走。 似乎再踏一步即是深渊。 第39章 表白 “怎么?害羞了?” 赵彤儿问了一声,拉着她继续往里走。 去的是素羽楼。 那是付修融的居所。 也是付修融上辈子变心前喜欢的地方。 赵彤儿似乎十分熟悉。 一到素羽楼就拉着郁新辞直奔卧房。 付修融已经虚弱至极。 正软趴趴地趴在松软的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锦被。 在朝堂上一言九鼎的文远侯此时已经褪去官袍,着一身赭色常服。 年过半百的他脸上有不少皱纹,却难掩少年时的俊朗风流,看上去还是个风姿卓然的帅老头。 他手里端着药,坐在床沿温声细语哄着付修融:“融儿,乖,你就喝一口?这一身的伤,不喝药,如何能好?” “阿爹,我不想喝药,我就想见阿辞。” 付修融‘气若游丝’,闭着双眼,一副倦于理睬文远侯的样子。 上辈子,文远侯也是这么哄着惯着这个儿子的。 明明已经二十多岁的大男人。 在文远侯眼里,顶多算个三岁的孩童。 郁新辞并不陌生。 “阿爹已经请彤儿去郁家了,还让人带了帖子给你郁伯伯,不出意外辞儿很快就会过来,融儿,你乖乖喝点药好不好?你再不喝药,阿爹会心疼。怎么,你就只知道辞儿,不心疼阿爹了?” 文远侯卑微地央求。 果然见儿子睁开了眼睛。 他连忙舀了一勺药递送到儿子唇边,却见儿子并不张嘴喝,睁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帘处。 文远侯顺着目光看过来,便见郁新辞和赵彤儿站在那里。 他儿子的眼睛深深地陷在郁新辞身上。 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把药递给郁新辞,“好孩子,帮我哄哄他好吗?药不吃,水米不进,我实在是没辙了。” “我……” 打从进到付家,郁新辞的神思就开始游离。 文远侯将药碗递给她的时候,她也没有接。 还是赵彤儿替她接过,将她拉到付修融的床边,“乖乖听话,喂修融哥哥的药。我饿了,先去找点吃的垫垫。” 赵彤儿使了个眼色。 文远侯立即会意,将一屋子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 他和赵彤儿也快步退出了屋子。 宽大舒适的卧房顿时只留下郁新辞和付修融四目相对。 付修融趴在那儿,满心都是欢喜。 见面前的姑娘呆呆的样子,又皱起眉来,“郁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不是。” 郁新辞摇摇头。 舀了一勺药递送到付修融唇边,倒也不像文远侯那样哄他,只随口问了一句,“他们、他们打你了?” “不打紧,都是些皮肉伤,不疼的。” 付修融嘻嘻一笑,又是那个天真的纯朴少年。 他乖乖地接住勺子,配合地把郁新辞喂过来的药一饮而尽。 没几下,药碗就见了底。 郁新辞见他喝了药,扭头就想离开。 手腕却在转头的那一瞬被一股力量钳制住了。 低头去看,不是付修融又是谁? 他望着她,眼中水雾弥漫,“别那么快离开好不好?多陪我一会儿,行吗?” “可是我……” 可是她不想和他独处。 在这座承载着她复杂记忆的侯府。 每一个回忆都像针一样,扎得她的心巨疼无比。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看得出来你对我似乎有什么成见。可是郁姑娘,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打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喜欢。” 付修融哽咽着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他不舍得松开她的手腕。 见郁新辞不说话,他又说:“阿辞,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你知道吗?那天,那天当我知道你被人欺负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多生气吗?” “付修融!” 郁新辞沉沉一句。 喊的是付修融。 而不是小侯爷。 面对付修融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些无所适从。 她朱唇轻启。 想要回些什么,却怎么都回不出来。 依旧是付修融在说话。 他说:“那时候我想杀人!我想杀掉陈耀,我想杀掉那个混蛋,我甚至想杀掉每一个欺负过你的人!” 提及那天,付修融似乎有点儿后怕。 他的声音变了。 “好在我及时赶到了。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他!哪怕会因此填命,哪怕会因此葬送整个文远侯府。” 郁新辞依然没有说话。 她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便是这样,付修融也觉得好受不少。 他依然紧紧抓着郁新辞的手腕,仰头问她。 “阿辞,你别这样躲着我好不好?我知道你答应嫁给我是因为你阿爹的压力,你没有选择。我不想这样的,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嫁给我。可是我又害怕,我害怕你不愿意,害怕你选择别人。” “付修融……” “阿辞,陪陪我,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儿!” 他情绪颇有些激动。 手上稍稍一用力,人就疼的龇牙咧嘴喊了起来。 但似乎是怕影响到郁新辞,又生生压了下去。 生生忍着身上的疼。 这熟悉的模样,勾起了郁新辞上辈子的记忆。 那时他们感情还没破裂,他也是这般,不管遇到什么都自己忍着、自己扛着,从不告诉她,从不让她心疼。 郁新辞的心一软,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顺手拿起桌上的糕点喂了一块给他。 付修融一口咬下半块,嘴角的笑意立即咧到了耳后根。 看上去是那样耀眼。 “陛下和娘娘除了打你,还有什么惩罚?你、你大理寺的职位还在吗?”郁新辞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以此打散自己的注意力。 见付修融垮下脸。 她立即安慰:“抱歉,到底还是连累你了。” “不是的。”付修融急忙否认,将她喂过来的糕点全部吃下后解释,“我没被削职,陛下还晋升我为大理寺少卿了。” “什么?” 郁新辞睁大了双眼。 上辈子他袭爵之后才慢慢坐上大理寺少卿之位,后渐渐成为大理寺卿。 而今他们还未成婚,便已经得到这样的职位,郁新辞当然是惊讶的。 更何况,按照大虞的官阶品级,这人已经位列四品,比她阿爹还高两品,她怎么可能不惊讶? “陛下晋升我为大理寺少卿,等于说我没有因为此事被革职。” 付修融望着盘里的糕饼,笑眯眯地让郁新辞再抓一块给他。 满足地吃入腹中后,满足地打了个嗝。 郁新辞却呆住了。 她问:“所以陛下非但没罚你,还赏你了?” “也不是,该打的该责罚的陛下一点也没松口。但推举我做大理寺少卿之职其实是我们大人去年就上奏陈情过的,可是阿爹怕我年纪轻轻站的太高会跌得太疼,陛下那边也觉得我年轻需要磨砺,加上恒王一党从中作梗,便搁置下了。” 他不敢告诉眼前的人儿,为了爬得更高、站得更稳、能更好地护住她,对陈耀动手后他就用自己的命给恒王一党设了个大局。 赌输了,他或许会死在里面。 赌赢了,他会站得更高。 结果是他赌赢了! 成功挤走了恒王安插的大理寺少卿,自己站了上去,成为整个大虞朝堂最年轻的四品官,也是大虞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那贵妃娘娘那边呢?她就愿意这样放过你?” 郁新辞不解地问。 换来的是付修融一阵叹息,“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贵妃娘娘和我不是死敌,她在乎的也从来就不是她那个侄儿陈耀,而是她自己的儿子、她儿子的锦绣江山。为了安抚住她,我阿爹和你阿爹联合献策,让她保住了陈家和齐将军府的婚事,也保住了郁家的亲事,还得了郁家不少嫁妆,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她要是真杀了我,我阿爹绝对不会就此罢休,到时候就是鱼死网破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所以陈大公子娶齐家大小姐,陈耀娶郁芙蓉,都是你阿爹和我阿爹的主意?” 后面那句话郁新辞没听进去。 反而是这句话让她陷入了沉思。 她记起那天在秋风院里阿爹摸着她的头对她说过的话,他说他会处理好,还将她关在了秋风院。 不知怎的,想到那时的情景,她总觉得阿爹起这个主意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息事宁人、安抚住贵妃。 似乎……似乎另有深意。 第40章 仇人 事实证明郁新辞没有猜错。 据赵彤儿的情报,陈耀的大哥陈熠为了反抗这门婚事和陈家闹开了,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说什么也不愿娶一个被亲弟弟睡过的女人。 结果却被贵妃娘娘狠狠一顿斥。 骂他不懂大局、儿郎心性。 陈熠不过辩驳两句,便被贵妃和父亲陈国公双双掌掴。 拗不过的陈熠从此消弭,开始整日酗酒。 郁芙蓉这边更不用说。 得知陈耀废了之后就吵闹的更凶。 却听闻她和陈耀的婚事已经被敲死。 她后半辈子都要顶着陈二少奶奶的名分和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同床共枕,几乎天天都在闹自杀。 上吊、割腕、服毒…… 什么都尝了个遍。 然而,每次都没死成,每次都被春芽和嬷嬷及时救下,然后便是嬷嬷跑到郁成那里声泪并下地哭诉。 开始几次郁成只说:“随她闹去。” 后面索性就问:“死了没?” 嬷嬷站在院子里摇头回:“没死。” 郁成:“那就滚回去好生看着,不要再来烦我。” “老、老爷?” “她要是实在想死也别拦着。若是郁家的刀不够快、绳子不够结实、毒药不够猛烈,就去库房支些银钱,把她要用的东西统统都给她买回来,不必给我节省。郁家还没穷到付不起这点银钱的地步。” 郁成怒吼一声,吓得嬷嬷连滚带爬。 逃也似地离开了。 郁新辞来找郁成的时候恰碰上。 她双眉微挑,总觉得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嬷嬷走后,她才缓缓推开院门,走向阿爹郁成的书房。 原是要抬手敲门的,却听里面传来阿爹的说话声。 他说:“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想要怎样,你心里不清楚?” 这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郁新辞从未听过。 一时好奇,便贴了过去。 她的脚步声本来就轻。 这会儿更是连呼吸声也屏住了。 这时里面又传来阿爹的声音,俨然已经生气了。 “我不清楚!你要郁家,我可以给你。你要钱,我也可以给你。甚至于你要我的命,我都能给你。但你若敢动我的辞儿一下,我真的会和你拼命,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她? 郁新辞忘了呼吸。 尤其是听着阿爹这般维护她的话,眼泪顿时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没想到阿爹原来这般爱她。 为了护住她,竟连自己的性命也舍得下。 在她感动的时候,里面那个男人冷哼一声。 “哟,这么疼那个丫头呢?那我要是让你在郁锦柔和她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谁?你是想让郁锦柔安安稳稳地活着,还是想让她平平安安地活着?” “你别太过分!” “过分的是你!”男人幽冷的声音瞬间变成暴怒,随着砰地一声脆响,好像什么东西被他拍碎了。 他愤怒地斥责阿爹。 “郁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在这儿给我装深情?装大义?你配吗?别忘了你这个郁大人、郁家家主是怎么来的!更别忘了你这个便宜爹是怎么来的!” 便宜爹三个字让郁新辞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 还没恢复,有阵风呼啸而来。 书房的门哐当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已经被一阵莫名的力量裹挟。 等她站稳的时候,喉咙已经被人掐住了。 掐住她的是个满头紫发的男人。 男人的个头和阿爹一般大,不过比阿爹壮实些,力道也出奇的大,掐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他脸上蒙着黑纱,正瞪着阿爹郁成。 郁新辞看不清他的容貌。 阿爹郁成却已经认出了她,慌忙之中拔出剑指着男人的心脏,“你想干什么?放、放开她!” “哦,看来你很在乎她?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女人让你如此在乎……”男人丝毫不畏惧阿爹郁成的威胁。 他悠悠地转过头来。 视线落在郁新辞已经憋胀到快要无法呼吸的小脸上。 刹那间,黑纱下暴露的一双眼睛忽然氤氲丛生。 掐着郁新辞的力道立即松了几分,一个‘云’字情不自禁从他嘴里飘了出来,泪水渐渐冲破禁忌,啪嗒两声滚落下来。 郁成见此,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以为郁新辞能逃过一劫的时候。 已经快要窒息的郁新辞朝着他喊了一声‘阿爹’,男人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立即暗了。 整个人戾气横生,掐着郁新辞的力道顿时猛了数倍,只需要再加一点点力气,就能把郁新辞的脖子掐断。 活了两辈子,郁新辞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危险。 她本能地想要弄点毒药对付男人。 男人却似乎能懂她一样,先一步钳制住了她的双手。 郁成见势不对,心一横,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向上挪了几分,狠狠一下刺进了男人的胸膛。 然后快速拔出。 鲜血立即从男人的胸腔溅射出来。 喷在郁新辞的小脸上。 许是疼痛所致,那一瞬男人松开了掐着郁新辞脖子的大手,郁成便趁着这个机会从男人手中抢下郁新辞。 “辞儿,你跑过来干什么?” 郁成一手拿着长剑,一手搂着郁新辞。 才刚这么说了一句,便觉一股强劲的罡风袭来,正袭向他和郁新辞。 郁成来不及多想,本能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郁新辞,然后便听砰地一声响,后背立即传来巨疼,是那个黑衣男人捂着胸膛拍来了一掌。 正落在他的后背上。 他禁受不住,一口猩红的鲜血立即呕了出来,整个人也已经站立不稳,却还不忘推郁新辞,“快跑!” “我不!” 郁新辞扶住阿爹,倔强地摇头,同时抓住阿爹手中的剑,怒指着那个男人;“你、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会杀了你的!” “你还没那个本事。这是他欠我的,他应该偿还。你现在走,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我可以不杀你。” 男人眼中的泪没有干。 一步步朝着郁新辞父女俩逼近。 手中已经蓄了力。 只消再打一掌,郁成便会殒命。 郁新辞如何肯离开? 她把剑举得更高:“我不走!我不许你伤害我阿爹!”说完冲着外面大吼,“来人呐,快来人呐,有刺客!” “来人?哪里来的人?小丫头,你在开玩笑嘛?” 男人哈哈一笑,有些癫狂。 他继续逼近二人,看向郁新辞的眼光也渐渐变了。 “辞儿,别管我,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你听话,快走,就当从来没来过这里,就当从来没见过今晚的事。” 看着女儿拼了命保护他,郁成很是欣慰。 可是他更明白,女儿越是这样保护他,她自身就越危险。 所以他一个劲地推郁新辞离开。 郁新辞哪里会听他的? 她哭着摇头。 “我不走!我不走!我已经没有阿娘了,不能再没有阿爹。阿爹,您别赶我走。要生咱们一起生,要死咱们也一起死,辞儿不会丢下您不管的!” “阿爹?哈哈哈!你喊他阿爹?哈哈哈哈!他就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这个便宜爹是怎么来的?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笑得更疯,手上蓄积的内力也更强,异常讽刺地瞪着郁成。 郁新辞从男人的话里听出了古怪。 她扶着阿爹问男人:“你、你什么意思?” “辞儿,别听他瞎说!他是恨毒了我,已经失心疯了。你听话,快离开。” 郁成捂住郁新辞的耳朵,不舍得让她再听半个字。 捂好女儿的耳朵后,恨恨地剜了男人一眼。 “你听着,我是欠你的。我说了,你要怎么还都可以。哪怕是我这条命。但是你不能伤害辞儿,就算是看在云引的面子上,你也不能伤害她!” “郁成,你给老子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喊她的名字?” 男人瞬时更疯,他将手举在头顶,冲着郁成咆哮。 “我是想放过她来着,可是她非要护着你,我有什么办法?记住,都是你害的,她是因为你而死!” “你就不怕云引向你追魂索命吗?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女儿!” 郁成怒吼。 实在推不开郁新辞,便只得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男人闻言,笑得更癫。 “我怕!可我更怕她不入我的梦!郁成,你少啰嗦,安心受死!等你们死了,我会亲自下地狱去找她,向她赔罪。我亲手杀了她的女儿,这一回她总该知道恨我、总该会记起我?” 话落时,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男人再也顾不上许多。 凌空跃起,蓄满了内力的大掌朝着父女二人劈了下去。 第41章 痴恋 “你杀了我唯一的女儿,还想让我记住你?告诉你,不可能!” 男人的掌力快要落到郁新辞和郁成身上的时候,空中忽然飘出一道缥缈的声音。 那音色,和当年的季云引一模一样。 男人的掌力立即就收了。 身体回落在地板上,激动地冲着屋子大喊。 “阿引,阿引,是你吗?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你在哪里?你出来好不好?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当年的事不怨你,都怨我,你出来好不好?你见见我,你见见我啊!” “别不要我!别不理我!更不要忘记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男人痛苦地喊着,未得到任何回应后渐渐跪了下来,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往下淌,然后撕开了蒙着脸的面纱。 露出一张和郁成如出一辙的脸。 如果不是双生兄弟,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近乎相同的两张脸,两个人? 但……但郁家的叔叔堂伯们郁新辞都认得。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郁新辞脑子轰的一下,飞快闪过万千思绪。 郁成并不想让她看见,本能要去捂她的眼睛。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一声哀叹,轻道了一声‘冤孽’。 男人无心理会他们,还在那里痛苦地呼唤‘阿引’。 可他哪里知道。 这所谓的季云引是郁新辞装的。 上辈子付修融为了哄她开心,找过一个口技师父到府中表演。 她觉得好玩,便在那个时候学会了模仿别人说话。 阿娘的声音是她记忆深处的怀念。 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模仿起来,自然也是活灵活现。 莫说男人分辨不出。 便是护着她的阿爹郁成,如不是正搂着她,听到了她的发声,也压根不会知道如此熟悉的声音竟然是她模仿的。 郁新辞怕男人再次失控,会真的杀了阿爹和她,便壮起胆子,又学了一次阿娘。 “我没有怪过你,也不会忘了你。从前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但不管谁错了,我的辞儿都没有错。她那时候还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怨她,我听你的话,我都听你的话,我、我不杀她。” 男人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郁新辞看在眼里,不知是何滋味。 顿了一会儿,她继续学阿娘的声音,“如此,我便谢谢你了。” “我不要你谢我。阿引,我想你,我想要你记住我!” “我说了,我从未忘记你。” 郁新辞学着阿娘的样子一声轻叹。 叹息完,又对男人说:“但是,但是你不能杀了成哥。这些年他替我照顾辞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若杀了他,我的辞儿怎么办?你想我的辞儿从此无依无靠吗?你想我死了也不能瞑目吗?” 郁新辞记得阿娘在世的时候是喊阿爹‘成哥’的。 不像宋薇岚那样喊阿爹‘老爷’。 也不像大阿娘那样喊阿爹‘郁郎’。 她小的时候,阿娘每次喊‘成哥’好像都很开心,像是裹了一层甜腻的蜜,让人从心底里甜出来。 阿爹听着,似乎也很受用。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娘嘴里喊出的‘成哥’二字似乎变了味,渐渐染上了苦涩的味道。 那苦涩,她一个孩子都感受的到。 “只要你肯记得我,只要你还在乎我,我可以不杀他。阿引,你在哪儿?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男人崩溃地跪在地上。 哭得稀里哗啦。 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那一瞬,郁新辞知道,这个男人是爱阿娘。 他不仅爱,还爱惨了,爱疯了。 再看看低声啜泣、极力隐忍的阿爹,看着他含在眼中的泪,看着他明明知道这声音是假的却还是一副痴迷的样子,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阿爹也是爱阿娘的呀! 但她不知道这两个男人和阿娘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又有什么恩怨。 当下最重要的是把这个疯子弄出去,及时给阿爹找大夫,不然即便这个疯子不杀他们,阿爹也活不了了。 这样想着,郁新辞又学了一声,“我在我的墓地里呀!” 话音刚落,男人捂着胸口的伤嗖地一下消失在书房。 想必是奔着阿娘城郊的墓地去了。 郁新辞父女俩同时松了一口气。 见阿爹的伤势越见加重,郁新辞立即就要喊人,却被郁成拦住了。 他摇头说:“此事不宜让人知晓,辞儿,你去把郁福喊来。” 他的声音已经十分虚弱了。 夹杂着痛苦的声音。 郁新辞强忍着泪水,用袖子抹了抹,将阿爹扶靠在柱子上,垫了个靠垫,然后马不停蹄去找福叔。 福叔是个精干人。 一见着郁新辞满身的血便猜到了七八分。 已经不动声色让人去找大夫了。 他则和郁新辞一同回到郁成的书房,“老爷,这、这是……” “无碍,已经过去了,扶我躺下,再、再把屋子收拾干净,尤其是血迹。” 郁成有气无力地吩咐。 郁新辞和福叔照做。 将郁成扶到软榻上后,郁新辞又沏了茶过来,含着泪奉到郁成唇边:“阿爹,您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 她心中有万千疑惑。 可是眼瞅着阿爹这副模样,又不敢多问一句。 就怕牵扯出什么伤心往事惹得阿爹生气,让他伤势加重。 郁成看她乖巧懂事的模样,顿时老泪纵横,抬手抚着她的小脸含笑道:“辞儿乖,阿爹不渴。孩子,今晚吓着了?” “没……” 郁新辞想要安慰阿爹。 可是在阿爹关切的话语中,泪水还是控制不住地掉落下来。 她抽泣一声后,压低声音问郁成,“阿爹,那个人是谁?” “我、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你让阿爹缓缓,好不好?” 郁成的声音异常温柔。 见女儿乖巧地点头,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化开了。 他略显粗糙的大手缓缓从女儿的小脸上落下,抓住了她冰凉的小手,赞道: “你今晚做的很好。记住了,但凡再碰见他,就用今晚的方式自保。他欠你阿娘的,永远都不敢直视你阿娘,明白吗?” “明白。” 郁新辞咬着唇继续点头。 郁成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等福叔收拾干净屋子,他便叫福叔取来一个十分精致的紫檀木小匣子,让福叔把东西交到郁新辞的手上。 “阿爹,这是什么?” “给你的东西。” “可是……” 郁新辞疑惑地看着父亲,再看看那个异常精致的紫檀木小匣子。 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第42章 后事 郁成重重地咳了一声,恢复气息过后才对女儿摇头说,“没什么可是的。阿爹有点累,有些事、有些东西想交代清楚。” “我……” 郁新辞五味杂陈。 很不是滋味。 听着阿爹的话,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郁成似乎看出了女儿的心事。 拍了拍她的小手,再拍拍紫檀木的小匣子。 “这匣子里装着的是些钥匙和令牌。一个钥匙对应一个箱子。这两根锁着的是你大阿娘的重要遗物,我一件都舍不得丢,就全收了起来。你帮阿爹保管一下,往后不管是你大哥哥想要,还是你二姐姐想要,都随他们。或者沈家老将军和老夫人想要,也可以给。” “阿爹!” 郁新辞不安起来。 感觉阿爹像是在交代后事。 郁成却淡定地拍了拍她的手,“听话。” 他让福叔把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串盘的发亮的钥匙。 说完,指了两根给郁新辞认。 认完继续换到另外两根。 “这两个锁着的是阿爹给你大哥哥和二姐姐的东西。当年你二姐姐出嫁,阿爹陪给她的铺子庄子以及房契地契等,她嫌麻烦不愿管,回门后又扔给我了。你大哥哥一样懒,他那份他也懒得管,全都堆在我手里。往后你辛苦一点,都帮着打点打点,好吗?” 郁新辞没说话。 郁成又换了一根钥匙。 “这是阿爹给你的东西,和给你大哥哥、二姐姐的是一样的,原是打算等你嫁过去后成熟稳重了再给你的。而今阿爹瞧着你已经很稳重了,西城十二铺和那几个铺子庄子你管的很好,阿爹便提前给你,也好早些松快松快。” “阿爹!” 郁新辞的泪滚了下来。 她反握住郁成的手,哽咽的说不出多余的话。 郁成吃力地抬手替她擦干。 然后又换了两根钥匙。 “这两个箱子里锁着的是你阿娘的遗物。孩子,阿爹现在是不愿意给你的。但你若实在想看,可以让郁福带你去密室看。不过你要记住,今晚那个人咽气之前,你不能让任何人看到那些东西,尤其是他。” “为什么?” “原因你别管,答应阿爹,好吗?” “好。” 郁新辞郑重地点头。 郁成一声长叹,又换了另外一根,“这是郁家府库的钥匙,我若病倒了,你便是郁家的掌家人,可以代替阿爹调配郁家的一切。” “阿爹!您别吓我,我、我这就去催大夫!您不会有事的。” 郁新辞越听越心慌。 确系阿爹这是在交代后事了,无来由地怕了起来。 她没有接那钥匙。 慌忙中急于出去找人,却被郁成一把抓住。 许是力气用的大了,郁成又咳了起来。 心疼父亲的郁新辞连忙坐了回去,替郁成拍抚后背的同时还一个劲地道歉,“阿爹,您别急,我不去就是了。” “这才乖。” 郁成满意地点点头。 让福叔把匣子里面郁家家主的白玉‘郁’字牌拿了过来,亲手交到郁新辞的手上,“这是郁家的家主令牌,见此牌者如见家主,你拿好,别弄丢了。” “阿爹……” 郁新辞的眼泪像是掉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下来。 郁成再次替她擦干。 “都是大人了,别总是哭,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还会让人看见你的虚弱。孩子,勇敢起来,坚强起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先冷静想对策。更何况阿爹也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哭什么?阿爹只是觉得有些累,怕病倒了会犯糊涂,提前把事情交代好。” “我知道。” 郁新辞把泪水擦干。 将那白玉‘郁’字牌小心收好。 郁成满意地点点头。 他拍了拍女儿的手,“方才我和你说的密室里的东西,你自己知道就行,不可让外人知晓。” “好。” “郁家府库里的银钱,该各房、各屋以及老家各叔伯亲族支取的,一律凭着老规矩照办即可。别给少了,更别给多了。人心这东西很难把握的,多多少少总有人心有不平,你不必理会,只管按照阿爹的老规矩办,错不了。但有人敢质疑你,便用阿爹怼回去,不必害怕,也不必紧张,胆子大些。记住,你和你二姐姐一样,都是阿爹的掌上明珠,是阿爹捧在手心里的宝,阿爹养你们长大不是给别人欺负的!” “我知道了。” “除了密室里给你的那些庄铺,阿爹还另外给你备了一份嫁妆,都是从郁家府库里出的,现存在府库里,东西也和当年陪嫁给你二姐姐的一样,郁福知道,不清楚的就去问郁福。” “嗯!” 郁新辞含着泪。 郁成又说:“郁芙蓉婚期和你是一天,她的嫁妆我也早让郁福备好了,和我给你的那些不搭噶,现下也都存在府库里。福叔知道怎么处理,你不必插手,宋薇岚找你你也不用管,让人轰走就是了。” “嗯。” 郁新辞应着。 再想想阿爹方才的称呼,确认阿爹喊的是‘郁芙蓉’,而不是‘芙蓉’时,控制不住地咬了咬唇。 郁成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他继续交代,“赵侍郎和我提了清欢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家里下聘。那孩子是个不错的,是阿爹私心,让那孩子受委屈了。说到底阿爹欠那孩子的,要是她和赵云安的好事定了,你、你照着郁芙蓉的嫁妆给个双倍,再多些也可以,一应支出都从郁家府库里出,权当是帮阿爹弥补她。” “我记下了。” 郁新辞继续点头。 如果方才阿爹提及郁芙蓉和宋薇岚时的生疏感还不足以证明她的直觉,那么阿爹提起清欢时的语气就再一次给这种感觉定下了死锤。 阿爹、阿爹他对宋薇岚母女真的不是表象中的样子。 他并没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宠她们,反而很是生疏、很是防备。 但他提到大阿娘和阿娘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至于阿爹说的让清欢受了委屈,郁新辞并不理解,也没往深处想。 “记下来就好。好了,把东西收好。” 郁成将钥匙一一放了回去,催着郁新辞把紫檀木木匣子收好。 等大夫到来的时候,他已经疼到全身冒冷汗,无力再多说一句话了。 郁新辞全程陪在旁边,看着阿爹痛苦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恨不能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然而她还没说什么,郁成却反过来安慰她。 郁新辞瞅着,一双眼睛又被眼泪攻陷了。 可是她没有让他们流下来。 而是用力将眼泪憋了回去。 等大夫给阿爹上好药,看着阿爹入睡后,她才终于好受一点儿。 乖巧地趴在阿爹郁成的榻边守着他,趴着趴着,便睡了过去,睡得很沉、很沉,倒像是中了迷香。 第43章 父爱 “老爷,姑娘睡着了,要把姑娘送回秋风院吗?” 郁福躬身问。 榻上那个本该已经睡着的男人闻言,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大手轻轻落在郁新辞巴掌大的小脸上,幽冷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无比。 轻轻地摆摆手后,他低沉道: “不必,我关了她整整十二年,天知道我有多想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可惜以前我只敢偷偷地躲在暗处看她,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让我多看几眼。” “好,那我把安息香撤了。那东西虽然无毒,姑娘闻多了到底不好。” 福叔欠身,已经动手去香炉撤香。 郁成没反驳,算是认同了。 他的大手一点点摩挲着女儿的小脸,看着她惊艳世俗的容颜,看着她和妻子云引别无二致的小脸,满心都是自豪。 自豪他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自豪他的女儿长得如此美貌。 这天下除了妻子云引,再没有人可以和他的女儿媲美。 更自豪他的女儿竟然如此优秀。 小小年纪,就能将那么多店铺管的井井有条,连宋薇岚故意安排的那些泼皮都被收拾的那么听话服帖。 不枉他这些年故意在孩子院子里放的那些书。 老父亲的眼睛一下就湿润了。 “辞儿,你知道吗?阿爹我这一辈子啊,无论是做郁家家主、还是做仓部郎中,亦或是手里管着数不清的财富,都没有真正的高兴过。” “阿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有你大阿娘和你阿娘两个奇女子为妻,阿爹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是有你们三个出色的孩子。” “你哥哥如今是闻名天下的小将军,将来承继将军府衣钵是顺理成章的事。你阿姐杀伐果断、进退有度,又得殿下深爱,将来必成大器。还有你,竟然深得你大阿娘和阿爹亲传,在商贾之事上独具慧眼,又有小侯爷疼着,阿爹很是高兴。” 说着说着,两股热泪冲动地滚了出来,掉落在枕头上。 郁成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擦去。 自嘲道:“哎,瞅瞅,阿爹还让你别哭,其实阿爹自己就是个哭包。”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缓缓起身,将自己的风衣披在郁新辞身上,又俯下身,在郁新辞的头上印下一吻,老泪再次滚落。 他哽咽道:“好孩子,你知道这些年阿爹有多想你吗?看你小小的一只在那个院子里受苦,阿爹的心又有多疼你知道吗?” “你阿娘死的那年,阿爹瞬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阿爹留恋的东西了,一心就想死,就想那么着跟她一起去了,去地底下找她、找你大阿娘团圆去。” “那时候阿爹坐在你阿娘的屋子里,不知多少次想要自杀。可是每次看着你、看着你大哥哥和二姐姐,又吓得不敢死了。” “阿爹想,这世界如此黑暗,若是阿爹也死了,谁来保护你们?你们还那么小,谁又会像阿爹一样不要命的疼爱你们?” “阿爹无用,留不住你们的阿娘,难道还要让她们的孩子失去最后的依靠吗?” “辞儿,你知道吗?阿爹虽然关了你,却比你过得更痛苦。每每看到你受伤、生病,阿爹的心都要疼碎了,总是忍不住要把你从那院子里带出来,带到阿爹的身边亲自照顾。” “可阿爹到底不敢!” “你六岁那年,彩练那个笨丫头做饭烧火的时候不小心烧了厨房,还把你烧伤了,阿爹气得狠狠揍了她一顿,还罚她三天不许喝水、不许吃饭。” “惹得你半年没理阿爹,还骂阿爹小气,宁愿心疼一个破厨房也不心疼你们。傻孩子,阿爹哪里是真心疼一个破厨房?一个破厨房在阿爹眼里算得上什么?别说一个了,就是千个万个,阿爹也不在乎。阿爹那是在心疼你呀!” “你十岁那年出痘,高烧烧得浑身滚烫,神志也不清了,差点儿就没了命,那时候阿爹的心真的疼碎了!” “你、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阿爹抱着小小的你,一遍一遍唤着你的名字,可你就是不理阿爹,就好像是生了阿爹的气,不要阿爹了。” “那时候阿爹真的吓得要死,止不住地哆嗦。那时候阿爹就在心里对你阿娘说:云引,要是我们的辞儿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阿爹也不活了。” “孩子,对不起,都是阿爹无用,是阿爹没保护好你!” “阿爹可以光明正大地疼你哥哥姐姐,因为没有人敢说阿爹,也没有人敢动他们。可是阿爹不敢光明正大的疼你啊!因为阿爹越疼你,你就越危险,你能明白吗?” “那些年,你哥哥姐姐总是偷偷给你送东西,阿爹统统不许,发现一次丢一次,还大发雷霆凶他们、责罚他们,惹得他们都不理我了,彻底搬进了将军府,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那是因为阿爹怕他们年少单纯,被有心之人利用,将有毒的东西送到了你的嘴里,害你没了命啊!” “阿爹答应过你阿娘,要护你一世平安。” “阿爹以为阿爹可以做到的。” “可是今晚的事儿让阿爹怕了。” “那个人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阿爹好害怕他会伤害你!阿爹更害怕你会因为他不要阿爹了。” 郁成自说自话。 将这些年亏欠女儿的、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统统都说了出来。 说完抬起头,擦干眼角的泪后,再次抚了抚女儿的小脸,唤来福叔,低声问他:“都准备好了吗?” “老爷,都准备好了。” 福叔点头。 而后担忧地看了一眼郁成。 思量再三过后,福叔还是问了一句。 “老爷,真要这么做吗?开弓没有回头箭,您若是有个好歹,大少爷、二姑娘和三姑娘怎么办?” “他们都长大了,有没有我都不会有太多影响。” 郁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大手抚着女儿的头,满眼都是慈爱。 他说:“何况事实已经不容许我顾那么多了。那个人虽疯,却是个极聪明的人,辞儿的口技骗不了他多久,等他回过头来发现是辞儿骗了他,只会更加疯狂。事已至此,我不能退缩,更不能拿辞儿的命去赌!” 郁成坚定无比。 再次在女儿的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心里想着大事,全然没注意到趴在自己榻边的女儿睫羽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大手不舍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再握了握她的小手,低声命福叔。 “郁福,把辞儿送回去。和吉祥说,让她即刻前往王府,请殿下多派几个功夫好的暗卫守在柔儿身边,一应吃食也要小心,再派几个功夫好的暗卫护着辞儿。” “老爷放心。您先歇一歇,我把姑娘送回去就回来。” “好。” 郁成点点头。 在郁福将郁新辞打横抱起的时候,他再次拉住了女儿的小手,看着女儿那张小脸很是不舍,哽咽道: “孩子,别怨阿爹。阿爹也不想离开你们。可是古语有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了你们兄妹三个好,有些事,阿爹必须去做了。” “等你将来知晓的时候,千万别怪阿爹做事肮脏,更别怨阿爹行事阴毒,因此看不上阿爹、不要阿爹,好不好?” 第44章 倾心 “三姐,云安说,再过些日子就请他阿爹阿娘与媒婆一起来府中提亲,你、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秋风院里,郁清欢低着娇羞的头,轻声询问郁新辞。 郁新辞‘哦’了一声,目光一成不变,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压根就没听进去。 满脑子都是阿爹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轻抚着她的头自言自语说出的那番话。 阿爹……你到底想做什么? 郁新辞来回在心里问自己,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跳了很久,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郁清欢本就是个玲珑心,如何看不出来姐姐心不在焉。 玉白的小手在姐姐面前晃了晃,“三姐,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 “你说什么?” 郁新辞堪堪回神,这才看向郁清欢。 郁清欢气得撅嘴。 “我说云安想来下聘,我、我是想答应的。可是我对他终归不是太了解,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还、还想问问二姐姐的意见。” “哦,我觉得可以。赵云安看着不错。你要是想见二姐姐,我这就陪你去。” 郁新辞爽朗地说。 已经吩咐彩练和如意准备。 郁清欢那边也让夏末去准备马车。 姐妹俩事先没打招呼,直接去了王府。 见到郁锦柔,郁清欢将事情简要地和郁锦柔说了一遍。 郁锦柔揉着额头思虑半晌,没有立即发表意见,而是将自己府中与赵家有交情的老嬷嬷叫来仔仔细细问了一遍,才说:“如此,堪嫁。” “那、那二姐姐,我、我答应他!” 郁清欢喜上眉梢。 其实早在赵云安第一次说想要和她成亲的时候,她就想点头了。 因为她真真切切地从这个大她不少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被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 这种感觉,即便是在自己阿爹、阿娘身上,她也从未体会过。 外面传他孟浪。 但她细细观察,却发现他并非外人所传的那般轻浮,反而处处透着风流韵味,是个生性洒脱之人。 他待她,处处周详、处处尊重。 发乎情、止乎礼。 完全没有越矩之处。 他知道她在乎身份地位,便告诉她: 清欢,我不喜欢做官,也不喜欢应酬,更不喜欢官场上的那些勾心斗角,但是只要你想,我便愿意再入仕林。你想让我爬多高,我就爬多高。当然,赵家世代忠良,造反的事情我不能做。 他知道她喜欢被人称赞,便告诉她: 清欢,你知道吗?在祖母寿宴那天,我一眼就相中了你。那时候你以一人之力,战胜了彤儿那么多人,站在那里,像是天上的太阳那般耀眼夺目。那时我就在想,这样才气卓绝的姑娘,要是能做我的妻子,该多好? 他知道她喜欢吃甜食,便隔三差五给她买各种各样的饴糖,还假借彤儿的名义送到她的身边,而且告诉她: 清欢,我这辈子最喜欢四处跑了,哪里有糖,哪里的糖好吃,我都知道。从今往后,但凡我能找到的糖,都将为你买来。 他知道她不喜欢妻妾之争,便告诉她: 清欢,我们成亲以后,你不用担心要面对那些。我赵云安在此发誓,此生此世只爱清欢一人,也只娶清欢一人。不纳妾、不收房,更不会挪眼看别的姑娘。 他字字真诚,句句深情。 就像春日里的船桨,在她的心湖中拨荡起阵阵涟漪。 让她看见了这世间的美好、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郁清欢回味着这些日子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心里甜甜的。 脸上也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 急不可耐想要飞到那个人的身边,抬眸告诉他:好,赵云安,我决定了,我郁清欢答应嫁给你。 “应。赵家门第比咱们家高,阿爹和你阿娘都不会不答应的。” 郁锦柔点点头。 旋即让芳容下去取了两份单子。 一份交到郁新辞手中,一份交到郁清欢手中。 “辞儿,清欢,你们都长大了,眼看着也快要嫁人了。这两份是阿姐这些日子为你们俩筹备的添妆,你们瞅瞅,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没、没有!谢谢二姐姐!” 郁清欢起身给郁锦柔福身行了个礼,看着芳容摆在自己面前密密麻麻的清单,一时间感动不已。 她就知道,一家子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归是与外人不同的,大家相亲相爱、互敬互助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像芙蓉那样疯癫? 害了别人,何尝不是害了自己? 还有她那个蠢阿娘,究竟几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呀? 郁新辞看着姐姐精心为自己准备的添妆,并没有郁清欢那样的愉悦,反而愁得皱起了眉头。 毕竟她手里早就已经有十几个铺子了。 加上阿爹交托给她的那些数不清的铺子和银钱财宝,再算上阿姐给的这些东西,有种很快要累死的错觉。 但比起这份累,她更愁的是阿爹。 冥冥中,总感觉阿爹像是要豁出命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二姐姐……” 郁新辞欲言又止。 郁锦柔眸光流转,慢步走来,问郁新辞:“怎么了?哪个东西不喜欢?把不喜欢的挑出来,我让芳容再去寻你喜欢的。” “不是、不是!” 郁新辞连忙摆手。 见姐姐面有倦色,又听芳容说姐姐这两日身上不大好,深思过后还是打消了和姐姐商量的打算。 悠悠地叹了一声后,随口编了个理由:“我是看着二姐姐你给了我这么多东西,怕、怕我守不住,被别人偷了。” “笨!” 郁锦柔走到她的跟前,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这点东西都守不住,像什么话?出去别说你是我妹妹,丢人!” “哦……” 郁新辞点点头。 心思已经飞到了家里。 飞到阿爹的身边。 无奈郁锦柔太过热情,硬将她与郁清欢留在王府里吃过晚饭后才让人送她们姐妹俩回郁家。 下马车的时候,天色已晚。 可是赵彤儿的马车却候在郁家门外。 郁新辞见她与自己匆匆打过一声招呼后便要抓着郁清欢径直往自己的马车跑,便知道马车上还有个人。 那个迫不及待要见她妹妹郁清欢的人。 那个急于知道郁家和二姐姐景王妃答复的男人。 郁新辞意味深长笑了笑,抬手放二人去了。 她则带着彩练和如意抬步往家里走。 一进府门,郁新辞便打发了彩练先回秋风院里收拾,她与如意一起奔着阿爹郁成的书房径直走去。 然而,还不等她走到阿爹郁成的书房,便听见半道上光线幽弱的树丛里传来一道极其压抑的娇喘声。 伴着那道娇喘声的是男人兴奋的声音,正在那边忘我地与女人颠鸾倒凤。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郁新辞和如意。 郁新辞和如意没敢作声,步子放的更轻了,已然明白了那边正在做什么,两张小脸顿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她们正在犹豫该不该管,便见幽暗的树丛忽然亮起几个火把,将那交缠在一起、衣衫凌乱、正酣战的难分难舍的男女照的无处遁形。 那时郁新辞正望着那边。 火光亮起来的时候,她看清了男人和女人的脸,认出了二人,羞红到发烫的小脸上顿时染上了抹不去的怒色。 第45章 抓奸 “二叔?” “乔姨娘?” 郁新辞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二叔会和阿爹的女人搞在一起。 那时,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狠狠地咬住下唇,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便见她阿爹从举着火把的家仆们身后走了出来。 被那个男人打了一掌,身子骨本就不强壮的阿爹虚弱的厉害。 连走路都是郁福扶着的。 时不时还发出轻咳声。 郁新辞瞧着,心疼不已。 可她刚想挪步,那边的阿爹就像是长了天眼一样捕捉到了暗处的她,在别人还未注意到她的时候冲着她摇了摇头。 大抵是要她别过去,也别管。 而后转头望向那对大惊失色却一时分不开的男女,让仆人直接将他们用绳子绑了起来,“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阿爹的话音里听不出该有的怒意。 郁新辞很是诧异,乔姨娘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他的女人,他为什么半点怒意都没有? 郁新辞想不明白,不过到底还是听了阿爹的话。 没有露面。 也没有出声。 而是带着如意扭身走到了遮蔽处,将自己掩藏在黑暗中。 乔姨娘又羞又怯,唔唔地哭了起来:“老、老爷,对不起,妾、妾身也不是故意的。妾、妾身……” 后面的话被呜咽声吞没。 取而代之的是郁新辞二叔郁弘不以为意的声音。 “大哥就不要在这里吓唬人了。也不怕丢人。呵,你不行,碰不得她们,难道还想要这些娇滴滴的美人为你守活寡吗?我替你多疼疼她们,是做兄弟的仗义!” “放肆!” 郁成恼怒。 郁弘却笑了。 他直视着郁成,完全没有往日的敬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蛋样。 “我还就放肆了,怎么样?郁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我不介意把你的事情全抖落出去。” “你给我闭嘴!” 郁成怒不可遏。 郁弘却说:“该闭嘴的是大哥。这些年你说的够多了,家里家外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们在你眼里算什么?今日既然被你撞破了,我索性就把话说开,我之前和你提的条件一个都不能少,顺带着还要把你那几房娇滴滴的姨娘都给我。不然,我不介意把你最害怕的那几个秘密统统都抖落出来!” “你、你……” 郁成气得咳了起来。 郁弘却悠悠地哼起了歌,丝毫没有半点羞愤。 甚至于在郁成气到咳喘的时候,还故意逗弄的和他绑在一起的乔姨娘控制不住地发出那种少儿不宜的声音。 郁新辞觉得这人似乎也疯了。 可是印象中他不是这样的。 作为郁家庶子,他自小便被养在祖母身边,被祖母和阿爹严苛地管束着长大,对祖母和阿爹有些畏惧。 尤其是在祖母跟前,大气都不敢出。 祖母去世后,他脾气是长了些。 但也是唯唯诺诺的。 郁新辞眯起眸子,细细思考着他的话,恍惚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可是还没等她完全想明白的时候,阿爹已经被气得咳出血来。 郁新辞又心疼又愤怒,恨不能冲过去踹那个混蛋几脚。 可是理智再一次将她拉了回来。 因为她知道,她不能。 无论是为了让阿爹安心也好,还是为了护着阿爹的颜面也罢。此时此刻,她都不能贸然站出去。 这样想着,郁新辞选择了停留在原处。 一会儿过后,那边的阿爹终于平稳住了呼吸。 他没有再和郁弘争论,也没说旁的,而是沉声命令随行的下人,“把他们带下去,分开看管。” “是,老爷。” 下人们应声。 一溜烟的功夫便把二人塞住嘴绑走了。 闹剧结束后,郁成并未走过来,也没招手让她走过去。 他在微弱的灯光里,在福叔的搀扶下,孤独地回了自己的书房。那背影,多少有些萧瑟。 郁新辞看在眼中,倍感心疼。 她不知道阿爹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这混球手里。 她更猜不到阿爹大张旗鼓搞这一场盛大的抓奸到底是为了什么。 以阿爹的敏锐能力,既然知道二叔和乔姨娘有染,即便正被二叔这个混蛋要挟,他也完全可以用更体面的方式悄悄处理。 实在没有必要如此。 想到阿爹那天晚上将所有的家底和郁家的白玉“郁”字牌都交给了她,想起他抚着自己的头忘情地说的那些话,郁新辞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难道这就是阿爹那天晚上说的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他已经开弓了! 但是压根就没给自己留后路。 郁新辞越想越害怕,转头就往府门外跑。 急得如意飞奔着追了过去,担忧地问:“姑娘,您要去哪儿?” “文远侯府。” “您要去找小侯爷?” “是。” 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也不想去找他。 可如今为了阿爹,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付修融又有几日没见着心心念念的姑娘了。 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些。 心里的伤却重了不少。 唉声叹气地趴在素羽楼里,茶不思、饭不想,药也是不可能乖乖吃的,任凭文远侯怎么哄都没辙。 急得文远侯老泪纵横,就差跪在地上求他了。 “融儿,你先吃一点好不好?阿爹不是没派人去过郁家,可是辞儿、辞儿她有事,没空来。” 他不敢告诉儿子人家姑娘不愿意来。 只能这么着扯谎。 见儿子半点反应都没有,只得许下空口诺言。 “这样,你今儿晚上乖乖吃。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去找彤儿,让彤儿去郁家帮你把辞儿绑过来,成吗?” “您不能绑她!” 付修融忽然睁开眼睛,敌视父亲。 文远侯气得发笑。 他不过是那么形容。 哪里就真的会粗鲁地绑人家姑娘家过来了? 亏他儿子还当了真! 他轻叹一声,慢慢在儿子床边坐下,低声问。 “就这么宝贝她?这还没进门呢!要是进了门,是不是阿爹就得靠边站了?甭管她做什么你都惯着?” “我愿意!” 付修融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回了父亲。 文远侯微微挑眉,“好,你愿意,阿爹没意见。” 再有意见又能怎么办?毕竟是自己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宠到大的心尖宝。 还能怎么办? 只能继续宠了。 为了帮儿子把心爱的姑娘早点娶回家,他一从通天观的法师那边拿到了黄道吉日便拉着郁成把婚期敲定了。 算算日子,没几天了。 马上就要成亲的大小伙子竟然还像个孩子一样! 文远侯很是无奈,脸上却挂着笑。他摇了摇头,再次舀了一勺粥送到儿子唇边,讨好似的央求儿子吃些。 可付修融压根就不卖他的面子。 嘴巴紧紧地闭着。 完全没有要吃的意思。 就在文远侯不知所措的时候,管家来报:“老爷,郁姑娘来了。” “是阿辞吗?” 文远侯还没吱声,床上趴着的某小侯爷因为过于激动,竟忘了自己身上的伤,掀开被子下地的时候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疼的嗷嗷叫。 文远侯又是心疼,又是无语。 合着自己几十年的付出,还比不过人家姑娘露个面。 失败呀! 失败! 他搁下粥碗,亲自扶着儿子趴了回去,同时交代管家立即去接郁新辞过来,等郁新辞到的时候,他已经退出了素羽楼。 管家是个懂事的。 送郁新辞进屋后,不仅把其他下人都叫走了,还顺带拉走了紧跟着郁新辞的如意。 温暖的屋子里,顿时又只剩下她和他四目相对。 郁新辞尬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某小侯爷心里却乐开了花,身上的伤痛似乎好了一大半,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问郁新辞:“阿辞,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第46章 疼宠 “不是。我……” 郁新辞摇了摇头。 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她轻舒出一口气,单刀直入,“小侯爷,我、我想麻烦你帮几个忙。” “哦。” 某小侯爷瞬间从峰巅跌进了深谷。 眉梢上的喜色渐渐退了下去。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她这里还有用,勉强也算得上是‘功德半件’,垮下去的嘴角又渐渐扬起了一丝细小的弧度。 忙说:“你说说看。想要我做什么?” 郁新辞松了一口气,挪了个凳子坐在付修融身边。 略微整理一番思路后问付修融。 “小侯爷,你是大理寺的人,平常接触的案子不少,若遇到案情扑朔迷离之时,该当如何处理?” “我们主要负责案件复核审校,比较少直接去第一现场侦办,所以你所谓的扑朔迷离在我这边并不常见。” 付修融清了清嗓子,稍作解释。 解释过后,他继续说:“不过也不是没遇到过,每当这时,最好的法子就是先冷静下来,尽可能地整理出所有相关的头绪、疑点,再大胆做设想、谨慎验推论、努力找证据。” “比如呢?” 郁新辞好奇地问。 付修融顿了一下,指了指方才文远侯搁下的那碗粥。 意思很明显。 想让她喂。 郁新辞眉尾挑了挑,想着有求于人,便顺了他的意,舀起一勺喂到他唇边。 付修融满意地喝下,开始和郁新辞讲案子。 讲一段,示意郁新辞喂一勺。 等十几个案子讲完,他也满足地吃饱喝足了。 抹了抹唇问郁新辞,“阿辞还想听吗?” 其时夜已深了,从郁新辞眉梢看见了几许困意的付修融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郁新辞却摇了摇头,“你还讲得动吗?” “我可以。” 莫说一个晚上,便是天天晚上讲,他都乐意。 点点头后,付修融再次开始。 这一讲又是几个时辰。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付修融讲的案子大都和郁新辞所想的事情或多或少有些相似之处。 渐渐地,蒙在她面前的那层迷雾好像被拨开了些。 三更的梆子敲响的时候,凳子上的人已经困的不行,眼皮再也撑不住眼睛的重量,双双罢工歇业了。 付修融叹了一声,轻轻地掀开被子爬起来,将她轻柔地抱到自己的床上。 脱了鞋,掖好被褥,垫好枕头。 他则让阿行拿了几床厚实的被褥过来,就那么铺靠在床边的地板上,然后半靠半坐在床沿望着郁新辞的睡颜发呆。 这是他的姑娘,是他两辈子几乎都是一眼就定情的人儿,是他捧在手心里都怕受伤的妻子啊! 上辈子竟然因为他被伤成了那样! 一双儿女也惨死他人之手! 一想起来,付修融就像正在被千万把刀同时剜心一样痛,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恨意止不住地席卷而来,两行清泪顺势滴落。 他望着床上睡熟了的姑娘,满心苦涩与愧悔,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抬起,恰在她的眉眼上方。 很想顺势落下去摸一摸她熟悉的小脸。 可终究还是不敢。 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付修融,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这辈子你若是再护不住她、护不住你们的孩子,就别活了! “公子,如意姑娘急了,说是要带郁姑娘回去。” 阿行站在付修融身后。 没见到自家公子滴落的泪。 只见到了自家公子痴痴地看郁姑娘的背影。 被如意吵烦了的他犹豫再三,思虑还是冲着自家公子说出了这句话。 付修融闻言,渐渐回过神来。 他不着痕迹地擦去眼角的泪。 “跟她说阿辞睡着了,醒了可能还要问我话,她若是不放心就进来看着。她是阿辞的人,你不可对她无礼。” “知道。” 阿行瘪了瘪嘴。 心说那姑奶奶粗暴成那样,我敢对她无礼吗? 偏偏还是未来少夫人的心腹,动手又不敢。 “郁家出事了?盯梢的人怎么说?” 付修融温柔的视线依旧落在郁新辞身上,片刻都没有离开。 身后的阿行‘嗯’了一声,详细奏报。 “前两日有个蒙面人闯进郁家,好像打伤了郁老爷。郁家这几日加强了护卫,似乎还有景王府的暗卫。我们没法子像以前靠的那么近了。才刚郁姑娘靠近时,就有几个王府暗卫跟着。” “王府的暗卫自然是好的,不过还不够。你再拨两个出类拔萃的出来悄悄地护着她。” 付修融微微眯起眸子。 那次她在玉祥斋出事后他就在想这件事了。 只是恰巧被景王妃不轻不重地警告了一顿,他一时之间不敢做得太多,是以一直搁置着。 而今付修融顾不了那么多。 她的安危最重要。 “是。” 阿行应诺。 付修融又吩咐: “尽快查明郁家出了什么事。阿爹把婚期定这么近,那是因为知道我想尽早把阿辞娶进门。郁伯伯那边比阿爹还着急就不大对劲了。” 没有哪个爹爹愿意早早地把女儿嫁出去的。 除非有个必须尽早嫁出去的理由。 而且他和阿辞上辈子成亲是在年后。 新春过后,万树披春。 他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去郁家将她迎了过来。 阿行并不知道这些,但对于主子的吩咐还是相当听从的。 回应一声后立即干活去了。 等他离开后,付修融继续趴在床沿,一刻也不舍得闭眼,就这样静静地欣赏自己深爱的姑娘。 郁新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 才刚睁眼,便见床沿一个男人趴在那儿,身上裹了床厚厚的被子。 他眼睛是闭着的。 双睫却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一看就知道在装睡。 郁新辞顿时清醒。 却不知怎的,竟然丝毫不怀疑他趁着自己睡着了动过自己,而是直接问他:“是睡不着还是也睡醒了?” “被你发现了?” 付修融睁开了眼睛,微笑过后回她,“不舍得睡。” 郁新辞:“……” “阿辞,还要听案子吗?你睡着的这段时间我又回忆了很多案子,可以继续讲给你听。” 小侯爷一副花痴样。 像是正待翻牌子等临幸的宫妃。 那个望眼欲穿哟…… 把个郁新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 她从付修融的床上利落地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案子有可以拿出来供人翻阅的卷宗吗?我想细细地看。” “有些有,天亮后我让人找来给你送过去。” “多谢。” “和我,永远不需要说谢谢。” “……” 郁新辞又是一阵尴尬。 尴尬过后,她想起来找付修融的另一个目的。 捏了捏手心,低声问付修融:“付修融,你、你什么时候方便能陪我去一趟宋家吗?我想尽快去见见宋家的老祖宗。” 因为她心中有一个猜测必须亲自去验证一下。 可是连日来的事情让她不敢轻易再去那个地方了。 想到上次付修融带她安然去过一次宋家,当时在他身边莫名有股安全感,便大着胆子提了出来。 她以为付修融会拒绝的。 或者拖延。 却想不到付修融直接问:“你需要多快?” “能多快就多快。” 郁新辞坦言。 就怕晚一点点都有可能失去阿爹。 付修融‘嗯’了一声,应了个‘好’字。 已经强忍着伤痛站了起来,拉起郁新辞的小手仰起头朝着宋家的方向,“走,我很方便,现在就去!” 第47章 霸气 一行人很快到了宋家府门外。 就在郁新辞还在费劲地想要以什么理由进宋家、又以什么理由让那个传闻中的宋家老祖宗出来的时候,阿行已经敲响了宋家的大门。 “宋家的老乌龟,快滚出来。” “你要不滚出来,通天观里的长生位我让我师父给你砸个稀巴烂。” 郁新辞:“!” 她错愕地瞪大双眼。 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粗暴。 但这样的方式,真能叫动人吗? 不会被宋家拿着家伙撵吗? “别担心,阿行可以的。”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人的焦虑,付修融第一时间出言安慰,顺势与她站得更近。 郁新辞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前方。 就在她以为不会有用的时候,宋家大门咿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一个手持拂尘的白发老道士从里面走出来。 开口便骂: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在这里放肆!是不是想找死?” 骂完,视线往后挪,落在阿行身后并肩站在宋家门外的郁新辞和付修融身上。 当看清郁新辞的小脸时,双眼中的愤怒顿时抽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幽邃,不知不觉手中的拂尘也捏紧了。 郁新辞也在看他。 视线相接之时,似有火光在空中流窜。 火光熄灭后,她确认了答案。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眼神她绝对不会记错的。 就是他! 那个在阿爹书房打伤阿爹的疯子!那个和阿爹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他竟然就是宋家的老祖宗! 怨不得上次她漏夜闯到宋家阿爹会那么生气。 郁新辞没有说一句话,脑子里的一些东西清晰了,另一些东西却模糊起来。 她不想继续面对这个疯子,拉着付修融转身就走。 回到郁家的时候天刚刚擦亮。 她刚下马车,郁成的黑脸就在郁家大门口等着她。 冬日的清晨风寒霜重。 郁成裹着厚重的裘衣,在福叔的搀扶下冷冷地站在那儿。 “阿、阿爹!” 郁新辞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彻夜未归了。 埋下头去,不敢直视阿爹的眼睛。 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朝着阿爹小步挪过去。 等走到阿爹身边时,郁成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吓得郁新辞赶忙闭眼,却久久不见阿爹的巴掌落下。 心虚的她缓缓睁开一只眼睛。 恰看见阿爹微红的眼睛憋着两股老泪,连忙认错: “阿爹,我错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有做任何越矩之事,我只是有些事想请小侯爷帮忙,阿爹,您别生气!” 这时候付修融也拖着虚弱的身子走了过来。 万般为郁新辞说话。 郁成的黑脸才渐渐消退。 他一把握住郁新辞的小手,警告的话却是对付修融说的:“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打断你的腿!” “是是是,郁伯伯说得对。” 付修融赔笑。 把个阿行看得两眼发懵。 这、这还是那个在侯爷面前的小侯爷吗? 在亲爹和岳父面前,这反差也太明显了? 在侯爷面前那个厉害劲呢? 好替侯爷委屈,怎么办? 郁成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了。 看得出是真的在生气。 可是到底不曾训斥自己的女儿半句,只是叮嘱她:“你还是个姑娘家,你和他还有几日才成婚!有些事还是要注意的。” “我知道了,阿爹。” 郁新辞自知理亏,声音都弱弱的。 为了哄阿爹,她亲自给阿爹熬了粥、做了早点。 本以为能像小时候那样和阿爹开开心心地吃一次早餐,却见家里冷不防来了许多人。 先来的是赵霖赵侍郎夫妇和赵云安、赵彤儿兄妹。 为的是商议清欢和赵云安的婚事。 还没谈妥,乌泱泱一帮人堵到了福喜堂。 他们压根不管堂上的客人是谁。 上来就气势汹汹地逼问郁成:“老大,听说你把老二捉了?怎么?老二犯了天条了,你要对他动私刑?简直混账!” 是郁家在京城的宗族耆老。 一个个地像是吃了炮仗。 压根不分青红皂白。 这一番粗鲁的言行举止,气得郁成猛地咳了起来。 郁新辞心疼极了,立即护在阿爹郁成面前。 “我阿爹好歹是郁家的家主,岂容你们如此无礼?而且你们私自闯入客厅,就不怕惊扰了贵客吗?” 说话之间,已经欠身,让郁清欢和赵彤儿请赵侍郎夫妇到偏室休憩。 她则一边给阿爹抚拍后背,一边冷眉对着那些人。 那些耆老宗亲不常来郁家府邸,不太认得郁新辞。 但乍然见她如同先夫人如出一辙的容貌,便已知晓她的身份。 轻蔑之色顿时跃然于脸上。 一个脾气冲的更是直接怒指郁新辞: “爷们儿说话,哪里有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插嘴的地方?真不嫌丢人现眼,还不快滚下去!是想把郁家的颜面都丢干净吗?” “就是就是,一点家教都没有!”有人附和。 “谁说不是?”另外一个人跟着说。 郁成的咳喘还没停息。 见人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当即抄过桌上的茶壶,猛地一下摔在地上,怒道: “放肆的是你们!我的女儿几时容得你们来教训?还在我的家里、我的面前教训,当我是死人吗?” 茶壶落地顿时碎成碎片,瓷片和茶水溅的四处都是。 郁成不以为意,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抓住女儿的小手,冷瞪向众人给她撑腰: “都给我记住了!她是我郁成的女儿。在郁家,我说她可以,她就可以。但有不服的,给老子滚!若是还不服,就给老子退出郁家,我郁成不稀罕!” “阿爹……” 郁新辞反扶住阿爹。 那天晚上她就知道阿爹是疼她的。 而今亲耳听着阿爹维护自己的话,还是忍不住滚出泪来。 耆老宗亲们素来听闻郁成不疼爱这个女儿,从小把她关在院子里,不闻不问,这才觉得可以随意责骂。 若是换了郁锦柔和郁清欢姊妹,多少会多些考量。 不想却撞到了包上。 一个个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为首的老者见此,想要说些什么话缓和缓和气氛,却被郁成打断了。 他带着女儿走到人群中央,让郁新辞把那枚白玉‘玉’字令牌拿了出来,握着她抓住令牌的小手向众人宣示: “都睁大眼睛给我看好了!自今日起,郁家白玉‘郁’字牌传辞儿掌管,我郁成在时,她可代掌家业;我郁成若是不在,她就是家主!若有不服的,自己想好后路!” “什么?” “郁成,你疯了?你要把家主之位转给一个女娃娃?” “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大,你是真疯了!” “没错,老大,你有亲生的儿子逸哥儿和端哥儿,竟然要把偌大的家业传给一个马上就嫁出去的外人?” “七叔说得对,就算你不想传给逸哥儿和端哥儿,还有那么多子侄可以传,怎能传给外人?你别忘了,她还有几天就是付家的人了!” …… 人群里议论纷纷。 全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话也便越说越难听。 郁成又抓起一个水壶,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喝道:“说话之前先搞清楚谁才是外人!” 一言既出,四下安静。 郁成冷暼众人一眼,“此事已定,无从更改,再有想吵的就给我滚出去,我做的决定还轮不到你们妄议!” 呵斥完这些人,郁成又对他们道: “至于我为什么要关老二,同样也轮不到你们置喙,我自己的家事我自己能做主!若有人想拿这个来拿捏我,那可就动错心思了。京城是我带你们来的,谁要是不想待下去了,我自然也有本事弄你们出去!” 郁成鲜少这样发脾气。 可是真发起来,震慑力不是一般的大。 说完这话,便让郁福找家丁来赶人。 他则让郁新辞扶着自己去了偏室。 见到赵霖夫妇后道了个歉,而后拉着郁新辞和郁清欢的手对夫妇二人深深鞠了个躬,意味深长地说: “让大人和嫂夫人看笑话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解释了。这两个孩子还年轻,往后还请大人和嫂夫人多多照看!尤其是清欢这孩子……哎,我有愧呀!” 郁成目光复杂地看向郁清欢,眸中渐渐生出浓郁的愧疚。 那愧疚郁清欢一时间没看明白。 郁新辞却似乎想到了什么。 瘦削的身子几不可查地颤了颤。 眼皮再一次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第48章 报复 郁清欢和赵云安的婚事当日便被敲定了。 下聘之事也议论的很详细。 加上马上就是郁新辞和郁芙蓉出阁的日子,郁家一下子忙了起来。 但压根没有宋薇岚的事情。 她就像是被人遗忘在仰春院里一样。 彻底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直到郁新辞接管了郁家白玉‘郁’字牌的消息传到她的耳中, 碍着锦柔的‘淫威’已经安分了许久的宋薇岚再也坐不住了。 她悲丧地扯着杜嬷嬷哽咽: “清欢曾不止一次地提醒我,说他在乎季云引,我还不信!哈哈哈,是我傻,是我傻啊!我怎么会傻到这么多年都看不出来呢?” “夫人?” 杜嬷嬷不知该怎么劝。 只是搂着她安慰。 宋薇岚的泪哗啦一下冲了出来,捶胸道:“他要是不爱季云引,为什么会把郁家的家业给季云引生的小贱人?季云引算什么?那个小贱人又算什么?” “夫人,想开些。” “你让我怎么想开?郁锦柔出嫁时他陪嫁了那么多。我以为我是嫡妻,我的孩子就算比不上他原配正妻生的郁怀逸和郁锦柔,在他心中的份量也绝对不会差!可是他呢?他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下,一下子就把家主之位给了那个小贱人!我还有什么?我的孩子们还能剩下什么?” 宋薇岚越想越生气。 尤其是知道郁新辞的嫁妆竟然和嫁入王府的嫡长女郁锦柔是一样的,而她的小女儿却少的可怜时,更是气到受不了。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哭着哭着,就揪紧了杜嬷嬷的手。 “渔娘,我不甘心!我死也不甘心!输给沈君琢和郁锦柔也就算了,毕竟沈君琢出身高贵。凭什么季云引和她生的小贱人也能踩在我的头上?她是什么?她是乞丐!我是宋家大小姐呀!” “夫人?” “不!不可以!我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芙儿嫁了,我还有清欢,还有端儿,若是真让那个小贱人顺利接管了郁家,哪里还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宋薇岚双眸微眨,射出阵阵寒芒。 她深吸了一口气,“别怨我!都是她们逼我的!渔娘,我要再见那个人一面。你替我告诉她,当年她给我的东西,我还想再要一份。” “夫人这是想要……” 杜嬷嬷猛地一震。 险些跌倒。 宋薇岚却像是着了魔,异常坚定: “对,我就是想要那么做!十二年前我能不声不响地杀了季云引,十二年后,我同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的女儿!” 吉祥跟踪宋薇岚和杜嬷嬷好些日子了。 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进展。 入夜,她将从杜嬷嬷身上搜来的药瓶搁在郁新辞的面前: “姑娘,就是这个,十二年前宋薇岚就是用这个东西害死了夫人。” “她亲口说的?” 见吉祥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而是将药瓶拿了起来,拔开塞子轻轻嗅了嗅,面无表情道,“桃花怒?果真是好东西呀!” “桃花怒?名字还怪好听的。” 如意也想凑过去闻,却被郁新辞拦住了。 她将小瓷瓶的盖子盖了起来,声音里有股冷意。 “名字是好听,却是个极阴险的东西,闻着有股淡淡的桃花清香,中毒之后人如饮了桃花醉,轻者昏迷不醒,重者与世长辞。若不是极其精通药理、医理或是毒药的人,基本查不出来。” “这么歹毒?” 吉祥蹙起眉头。 郁新辞点点头:“是挺歹毒,但是这东西杀不了阿娘。” 她很小的时候阿娘就教过她桃花怒。 她都能一眼识破的东西,阿娘岂会看不出来? 可阿娘最终还是走了。 这是为什么? 郁新辞的心有点乱,盯着面前的小瓷瓶沉思了一会儿后轻哼,“不过她既然向我阿娘下过手,我也不能轻饶了她。” 话落,让彩练取了一个小瓷瓶过来。 她亲手将里面的桃花怒倒走一大半。 剩下的交给吉祥:“吉祥姐姐,这些东西是她该受的,这剂量服下后不会死,但是也不能再活蹦乱跳了。” 上辈子她就是太善良了。 才纵的那些混账一个个都欺负到自己头上。 这辈子,她发誓绝不手软、更不会心软。 但凡想要害她的,或是害过她的,她统统都要报复回来。 以眼还眼。 以牙还牙!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吉祥收起桃花怒就要走。 郁新辞却将她喊了回来:“宋薇岚不足为惧。但是吉祥姐姐你说的那个给杜嬷嬷毒药的人,我却很想知道是谁!” “抱歉,姑娘。我技不如人,跟丢了。” 吉祥愧疚地低下头。 见郁新辞有些失落,她又急忙说,“不过我瞅着她的身法和装扮有两分熟悉,看样子像是、像是宫里的人!” “什么?” 郁新辞猛地一个激灵。 她活了两辈子,都不曾知道自己的阿娘和宫中人有什么牵扯,又或者说和宫中的人有什么恩怨。 “奴婢跟随景王妃殿下多年,多次出入宫廷,应该不会认错的。” “我知道了,你先去。” 郁新辞淡淡一声,已然在几个丫头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告诉自己:甭管是谁,只要是害过阿娘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遭报应也好,下地狱也罢,先报了仇再说。 想到些什么,她又问彩练。 “对了,彩练,除了我让你打听的有关阿爹的那些陈年旧事,你是不是还说郁芙蓉身边换了个教养嬷嬷?那嬷嬷叫、叫什么大杜嬷嬷来着?” “是,姑娘。” 彩练把凳子挪近了些,对郁新辞细细说来。 “大杜嬷嬷是杜嬷嬷的亲姐姐,原不是在咱们家当差的,靠在街上卖豆腐为生。家里有个女儿长得还算不错,可是十年前被陈耀看上强行给糟蹋了。” 提起那个姑娘,彩练也是惋惜的。 她叹道:“那姑娘气性烈,失身的当夜就上吊自杀了。大杜嬷嬷苦告无门,反差点被陈耀的人打死。杜嬷嬷可怜自己的姐姐,便悄悄地把她接入了府中。” 彩练换了一口气,继续说。 “大杜嬷嬷干活利落,原本只是在六姑娘院子里做些粗使活。后来夫人见她踏实肯干,就让她专心伺候六姑娘。前些日子六姑娘的教养嬷嬷刘嬷嬷告病回了老家,老爷便让大杜嬷嬷接替了刘嬷嬷。” “几时接替的?是不是我和清欢在玉祥斋出事过后?” 郁新辞心中有个猜测。 尤其是回想起阿爹曾说过的那些话,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阿爹、阿爹他不会是想假借他人之手杀了陈耀? 第49章 钟情 吉祥的动作很快。 当夜,宋薇岚就‘病’倒了。 弄丢了药的杜嬷嬷自知事闹大了,又找不到那人拿解药,急得直跳脚。 害怕东窗事发的她心神不定之时急匆匆去了青兰院,要找自己的姐姐、郁芙蓉身边仅剩下的教养嬷嬷大杜嬷嬷商议对策。 不巧恰好撞见大杜嬷嬷正在安抚郁芙蓉:“好姑娘,别哭了。其实嫁入国公府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还叫没什么不好?那个人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要我一辈子守活寡吗?” 郁芙蓉不知哭了多少天。 一双眼睛早就哭肿了。 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她的阿爹再也没来过青兰院。 大杜嬷嬷叹了一声:“的确是委屈姑娘了。可是事已至此,再哭也没用啊。白白把自己的身子骨哭坏了。” “可我不哭还有什么办法?阿爹都不疼我了!” 郁芙蓉又是一阵呜咽。 对于青兰院而言,这已经是家常便饭。 早就习以为常了。 便是她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注意。 大杜嬷嬷也就没那么在意,继续搂着她哄:“怎么会?您可是老爷的掌上明珠!老爷怎么可能不疼你?” 岁月堆叠,沧桑在大杜嬷嬷的老脸上刻下了自己的痕迹。 哄着哄着,郁芙蓉终于安静了。 大杜嬷嬷这才压低声音说,“姑娘,别多想了。你终究是老爷的女儿,他哪里会真的不疼你?可是陈家势力大,他也没法子。若是姑娘实在不想嫁,我们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狠的!” “什么狠的?” 郁芙蓉仍在抽泣。 大杜嬷嬷直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素来温善的老脸上闪过一抹阴鸷。 她说:“我听说那陈家的大少爷人还不错。那个齐家大小姐和您是一样的情况,她能转头嫁给陈家大少爷,您为什么不可以呢?您想想,只要陈耀死了……” “嬷嬷的意思是?” 郁芙蓉瞬间来了精神。 哭声也在刹那之间止住了。 她上辈子嫁的本就是陈熠。 一开始他们夫妇俩关系极好。 要不是后来被人插足导致她彻底失了宠,她也不会在气急之下对那个女人下毒而误打误撞害死了自己的夫郎…… “姑娘不明白吗?” 大杜嬷嬷并没有把话说破。 郁芙蓉却慎重地点了点头。 立即拉着大杜嬷嬷详议细节。 杜嬷嬷在外听着,浑身都在冒冷汗,实在是觉得欠妥的她立马冲了进来斥责自己的亲姐姐: “姐,你在说些什么胡话?老爷、夫人让你教姑娘,你就是这么教姑娘的?你、你想要干什么?是不是想害死姑娘?” “我这么教姑娘怎么了?你们不为姑娘谋划,我为她谋划谋划怎么了?而今三姑娘接掌了郁家的白玉‘郁’字令,你觉得以她和姑娘的关系,会让姑娘好过吗?” 大杜嬷嬷松开郁芙蓉,渐渐走到杜嬷嬷身边。 在杜嬷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根棍子,直接一棍子将杜嬷嬷敲晕在地。 棍子扔到地上的时候,大杜嬷嬷蹲下去轻轻抚着妹妹杜嬷嬷的额头,眸光却迸射出阵阵冷意。 她在心中默念:渔娘,千万别怨姐姐!十年了,整整十年了,眼瞅着马上就能大仇得报,我怎能不动心?别想打乱我的计划!谁也不能打乱我的计划!哪怕你是我的亲妹妹! 腊月二十。 大雪。 郁家张灯结彩,异常热闹。 那是郁家两位嫡出的姑娘郁新辞和郁芙蓉出阁的日子到了。 青兰院里有郁清欢张罗,还算井条有序。 秋风院却乱成了一锅粥。 郁新辞才刚上好妆,要戴凤冠,便被黑着脸赶来的二姐姐郁锦柔一把夺过。 “戴什么戴?这婚事我几时同意了?” 郁锦柔没好气地喝了一声,把吉祥、如意和彩练一顿骂,顺带着帮郁新辞梳妆的赵彤儿也没例外。 郁新辞刚想说话,郁锦柔便骂她: “还有你!小没良心的,我怎么就是教不会你?你不知道拒绝吗?不知道反抗吗?不知道告诉我吗?不知道那付家不是好去处吗?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要缓缓图之?我是不是告诉你我会给你挑个更好的?结果呢,你是怎么对我的?非但不告我,竟然还帮着他们一起瞒我!” “二姐姐,我……” 郁新辞撅了撅嘴,有些委屈。 上次在王府二姐姐给她和清欢送添妆礼单的时候,她以为姐姐知道这件事。 所以没有提过。 而今见姐姐发这么大的脾气,方才知道原来婚期阿爹一直是瞒着二姐姐的。 郁成这时候走了进来。 挥挥手,将赵彤儿和伺候的丫鬟女婢都打发走了。 他则挡在郁新辞前头,“柔儿,你别胡搅蛮缠了。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和辞儿没关系。是我怕你来闹,所以一直瞒着你。你不要再胡闹了,吉时已到,赶紧让辞儿梳好妆上花轿,侯府的轿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不敢告诉女儿殿下也被他策反了。 帮着他一起瞒下了这件事。 “那阿爹可真是厉害啊!” 郁锦柔讽刺一声,冷笑说道,“可我还就明明白白地告诉阿爹,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您想这么着把辞儿嫁出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胡闹!” 郁成已经和大女儿吵了半天了。 这下子实在是忍不住,扯着她的手就要拉她走。 郁锦柔哪里会听她的? 自顾自要拉郁新辞回王府。 郁新辞知道阿爹有伤在身、姐姐又身子虚弱,顾着这个顾不上那个、顾上这个顾不上那个,一时间哭笑不得。 父女三个就这么着在屋里转起了奇怪的圈。 看得屋外的赵彤儿、吉祥等几个趴在门口偷瞄战局的姑娘家秀气的眉头都快拧成了一条川字大河。 怎奈她们完全没胆子进去。 生怕被王妃殿下郁锦柔一巴掌扇出来。 这时,几人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子声。 伴着一句天籁般的“让一下”传来,两道身材颀长的男子款步走了过来。 那个一身大红色喜服的男人大家伙都认得。 正是今日的新郎付修融无疑。 可是付修融身边的青衣郎…… 身材颀长、气质翩翩,古铜色的肌肤有别与付修融的病娇,更显精壮与魅力,再配上那宽肩窄腰…… 就那么一眼,赵彤儿当场就沦陷了。 一双眼睛再也无法从男人身上挪开。 她望着男人,小脸已经羞得通红,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心里有个声音忽然蹦出来说:这辈子就他了! 起了这个念头,赵彤儿立即拽住彩练问,“他是谁?” 第50章 誓言 “郁家郁怀逸。” 回答赵彤儿的并不是彩练。 而是她急于知道姓名的男人,郁家大少爷郁怀逸。 他并未停驻,依旧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却在路过几人之时威严地下令:“都去外面守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俨然把赵彤儿也当成了院子里的婢女。 赵彤儿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这点小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美色’在前,情窦初开的赵大小姐只想赖在这里多看两眼,任凭吉祥、如意和彩练三个丫头一起扯她的袖子都扯不走。 结果就是‘砰’地一声巨响。 赵大小姐以极其不体面的方式被郁怀逸直接扔了出去。 恰好砸在秋风院外匆匆赶来的景王面前。 差点儿成了大虞历史上最冤枉的女‘刺客’。 景王:…… 彩练:…… 吉祥:…… 如意:…… 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赵彤儿。 赵彤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呵呵一笑以做掩饰。 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白雪,冲着郁怀逸的背影大吼: “姓郁的,你够狠!今天的事本小姐记住了!从今以后,本小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这辈子打不赢你本小姐就不姓赵,跟你姓!” “幼稚!” 郁怀逸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口气,已经和付修融进到屋里,沉声打断还没争出个结果的父女三人: “阿爹,柔儿,都别争了。这门婚事事关辞儿和修融,你们再有意见,也要听听修融和辞儿的。” “逸儿?你怎么回来了” 郁成满脸惊讶。 郁锦柔何尝不是? 诧异地问郁怀逸:“大哥,你回来了?” 他们都没给边疆的郁怀逸去消息。 一个是另有谋算,不想儿子此时回京。 一个是压根就不觉这门婚事最终能成。 郁新辞也没想到大哥哥这时候能回来。 算起来,是一辈子、整整一辈子没见到大哥了。 一时间控制不住,一下子就松开阿爹与姐姐,转而扑进了郁怀逸的怀里,淌着泪蹭着他的衣裳激动地说: “大哥哥!真是是你,你真的回来了?你、你是为我回来的吗?” “还知道有我这个大哥哥呢?” 郁怀逸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难得露出笑容。 他顺势将郁新辞小小的身板兜抱进怀,像哄孩子一样哄着。 哄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付修融道: “修融,我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二妹妹最疼辞儿,对你可能又有点偏见,你今日若是想要从我们家把辞儿娶走,得亲自过了她这一关才行!” 说着,拉着郁新辞站到一边。 付修融点点头,快速走到郁锦柔面前,躬身行礼道:“殿下,求您开恩,恩准辞儿嫁于微臣!” “你……” 话未说完,腰间多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伴着那股熟悉的淡墨香。 不用转头郁锦柔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咬了咬牙,暂时没计较那么多,而是问付修融: “把辞儿嫁给你容易,可谁来替吾保护辞儿的安危?付修融,你文远侯府里是什么样你比吾清楚?” “微臣清楚。” 付修融点头。 “那你还敢要吾把辞儿嫁给你?凭什么?” “凭我爱她!凭我想保护她!凭我能保护她!凭我会尽我今生所有去呵护她!” 付修融信誓旦旦地说。 听在旁人耳中,委实有感染力。 唯有郁新辞半点不为所动。 上辈子的伤她还没忘呢!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她也没忘呢! 若不是为了能再次拥有自己上辈子枉死的那两个孩子,又急于知道阿爹如此着急将她嫁出去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婚,她也是不愿意结的! 尤其是明确阿爹这般疼爱她的情况下。 郁锦柔听付修融如此说,终于有所动容,但是一想到付家的情况就又皱起眉头: “空口白话,你让吾如何信你?吾就这么一个妹妹,她若因你受苦,你当如何?她若被你付家的人欺负,你又当如何?她现在还小,不懂男女情爱,若过几年长大了,遇到了自己心爱的男子,你又当如何?” “殿下若不信,微臣可以当着景王殿下、岳父大人、怀逸大哥的面向您和辞儿起誓,如有违背,万劫不复!” 说着,付修融跪了下去。 看似是郁锦柔的方向。 实则是郁新辞的方向。 他脉脉含情的目光也是对着郁新辞的。 三拜之后,付修融举起手,当场起誓。 “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六道仙魔,天地鬼神听我誓言。” “今信徒大虞京都墨城文远侯府付修融起誓:我付修融对郁新辞一见倾心,故而下聘求娶,此后余生唯爱她一人,不纳妾、不收房、不养外室、亦不与除她之外的任何女人有染,此生唯她一人,对她绝无二心。” “成婚之后一切以她为重,必尊之、敬之,怜之、惜之,有我付修融一日在,她便可享一日宁安,绝不让她受一分苦、一分罪!” “若我付家有任何人胆敢欺负她,我必双倍奉还!叫欺负她的那些人统统跪在她面前给她道歉。” “若她所爱非我,我愿用尽我毕生的本领来博取她的欢心和爱意,努力将她挽留在我身边。” “若我浑身解数用尽,她心中所爱依然不是我,势要与她心中所爱之人共赴鸳盟,我、我……” 说到这里,付修融狠狠吸了一口气。 让它们在胸腔里流转了一道才重重地吐了出来。 那双澄澈的眼睛蒙上了一丝水雾,深情地看向郁新辞,半晌才艰难而又沉重地吐出后半句话来,“若是如此,我愿全她心意,松手放她自由!” “今朝起誓,句句真言、字字肺腑!” “若有违背,人神共愤,上遭天谴、下蒙鬼噬,在生之时百病缠身永难康复,将死时万箭穿心不得全尸,死后直堕十八层地狱,日夜蒙受刀劈斧锯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付修融一气儿把誓言说完。 清澈的双眼早已红了。 这番话与其是对郁锦柔说的,倒不如说是借着郁锦柔的名义向郁新辞说的。 只为他比谁都清楚面前的小女人上辈子过得有多苦。 上辈子她被‘付修融’彻底毁了! 这辈子,他必须耗尽所有,一点点地偿还、一点点地打开她的心结、一点点解除他们之间的误会,一点点地引导她再次接受自己。 可是一辈子的伤啊! 还夹着儿女的血仇,怎么可能是几句话就能轻易化解的? 付修融这番话说完的时候,便是郁锦柔也感动了,再不好阻拦。 郁新辞的小脸上却冷静的可怕。 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靠在哥哥的身边静静地盯着眼前信誓旦旦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着郁锦柔的妥协,郁新辞终于梳好了妆,在阿爹和二姐姐含着热泪的目光下趴到了大哥哥的背上,由大哥哥亲自送上花轿。 伴着热闹喧天的锣鼓声,郁新辞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再次踏上了文远侯府的‘征程’。 可是行到半路,她忽然摸到了轿子里面郁清欢的奶娘今日代替郁清欢过来送给她的嫁妆之一,郁清欢亲手缝制给她的凌霄花手帕。 帕子上那若隐若现的气味…… 是……霜露白? 阿娘年少时自创的毒药霜露白,世上少有人能解的剧毒霜露白? “付修融,停轿!快!” 郁新辞陡然心惊。 虽施了粉黛,还是难掩小脸的煞白。 不等轿夫们把轿子停稳,她已经急匆匆地从轿子里跳了出来,扯下盖头拦在大哥哥和付修融的马前,双唇止不住地抖,眼泪哗啦一下冲了出来,死死地捏着那个帕子看向二人:“回、回家!” 第51章 报仇 “三姑娘,您说的什么胡话?哪有出嫁嫁一半跑回娘家的?” 喜娘哎哟一声,已经赶了过来。 立即去帮郁新辞盖盖头。 道旁边的路人也因为这个变故纷纷停了下来。 虽已入夜,空中还夹着飘飞的鹅毛大雪,却挡不住靠花轿近的人看清楚新娘子那张惊世骇俗的小脸。 霎时间,都忍不住惊叹世上当真有此美人。 可是见她如此举动,又不禁发出各种唏嘘声。 唯有一个身着寒衣的男人始终没有开口。 他极其复杂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她的身上,时而温柔、时而眷恋、时而深情、时而怨愤,待看向付修融时却瞬间转变成了愤怒。 不知不自觉中,男人捏紧了拳头,眸子里顿时射出万丈寒芒。 郁新辞并未注意众人。 更不会注意到这一抹不易察觉的目光。 心急如焚的她选择无视一切非议,再次对大哥哥和付修融说:“回家!” “辞儿,怎么了?” 郁怀逸没训她,也没凶她,而是好脾气地问她。 付修融却直接将她拉上了自己的马背,把她稳稳地箍在自己怀里,轻柔地道了一个“好”字后拨转缰绳,朝着郁家飞驰而去。 霎时间,新郎和新娘同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郁怀逸一脸懵逼,却又不得不去追。 是以也拨转马头跑了。 跟着跑的是阿行、吉祥、如意和彩练。 只留下四顾茫然的喜娘和众人。 喜娘气得捶胸,忙不迭用那胖乎乎的身体笨拙地追着前方的人,边追还边大声喊: “哎哟,小侯爷,小祖宗,您可不能这么任性!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得带三姑娘回侯府拜堂!” “无碍,晚点再拜也不迟,你带人先回侯府,告诉阿爹,说我们事儿办完了立马就回侯府,不耽误事儿。” 付修融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人早就不见影了。 喜娘见此,除了从命还能怎么办? 拾起盖头,调整好已经崩溃的心情,安排迎亲的队伍重新上路。 付修融的马跑得很快。 可郁新辞犹嫌不够。 她恨不得能长一双翅膀,能一下飞回到家里去。 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催着付修融‘快些’,‘快些’,‘再快些’。 催促之时,瘦弱的身子还在轻轻地发颤。 付修融顿觉不妙,将她锁的更紧、更稳,同时加快速度,贴着郁新辞的耳畔轻柔地问她:“阿辞,发生什么事了?” “我……” 郁新辞张了张嘴。 却并没有告诉他。 一者是不知道怎么说。 一者是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 想到霜露白的毒性,想到她到阿娘死的时候她也没学会怎么解它,郁新辞就情不自禁地抓紧了付修融的大手。 “付修融,那、那个猛叔还在吗?我现在很需要他!” 她记得那个猛叔上次救过她和清欢。 她更记得那个猛叔上次还错认了她。 如果幸运,那个猛叔或许就是阿娘的故人。 她不能解的毒药,那个猛叔或许可以解。 “在的,我让阿行立刻去找。” 对于郁新辞,付修融当真是有求必应。 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有。 立即就吩咐后面追上来的阿行,“阿行,立即去把猛叔找来。” “什么?” 阿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却又听付修融强调:“猛叔,十年前那个救了我命的云游大夫,快去找,找到后带到郁家,不得耽误!” 话落,付修融再次抽动马鞭,飞也似的带着郁新辞往郁家奔去。 郁怀逸这个时候也追了上来。 三人两马不过多久就停在了郁家门外。 这时候郁家的热闹刚刚散尽。 陈国公府迎亲的队伍、文远侯府迎亲的队伍都走远了。 就连景王殿下和二姐姐的马车也启程回了王府。 繁华过后,一片凄凉。 整个府被一层萧瑟的氛围笼罩着。 郁新辞心里咯噔一声,立即就要跳下马来。 “小心些,我抱你。” 付修融先她一步翻身下马,然后将她安全抱下来,不等她吩咐干什么,便抓着她的小手问:“阿辞,我们现在去哪里?” 说话时,已经做出了疾驰的准备。 郁新辞没回他,直接就往阿爹郁成的书房跑。 因为付修融的手一直抓着她的,在她跑出去的时候付修融也被拽着一起跑了。 随后是一路紧跟和满脑子疑问的郁怀逸。 他是沙场将军,体能很好,一下子就跑到了二人跟前,焦急地问妹妹:“辞儿,你到底在做什么?出什么事了你要这么赶?” “阿爹、阿爹可能出事了!” 郁新辞哽咽道。 继续朝着郁成书房的方向跑,而后还补了一句,“清、清欢可能也出事了!” 也是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阿爹那天为什么会说愧对清欢。 “什么?” 郁怀逸闻言,两腿像是不知道累似的,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郁成的书房,却没见着人,只能快速折回来告诉还在疾驰的郁新辞,“阿爹不在书房!” “那他、他、他会去哪儿?” 郁新辞脑子飞快地转动,将郁家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想了一遍,再细细回想这几日家中的不同,最后锁定一个方向。 “大哥哥,仰春院!宋薇岚的仰春院!” 话落,郁怀逸消失了。 郁新辞也在付修融的拉扯下朝着仰春院的方向狂奔。 一会儿过后,郁新辞终于赶到了仰春院。 然而才刚进正屋,她那颗悬着的心就彻底沉了,因为入眼所见是一屋子的中了毒的人,或坐着、或靠着、或躺着…… 他们的脸呈青紫色,嘴角全都挂着黑褐色的血液。 纷纷捂住了腹部,俨然极其痛苦。 阿爹在内、清欢在内、宋薇岚在内,就连郁弘、宋沉安和那个宋家老祖宗装扮实则却与阿爹长得一样的男人也在内。 他们都愤恨地瞪着屋子正中央的一个人! 第52章 秘密 奶娘! 郁新辞一眼就认出了屋子中央的妇人。 不是郁清欢的奶娘又是谁? 见阿爹和清欢那个样子,郁新辞自然是恨这个妇人的。 可是细细一想,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要冲向阿爹,却被站在她前面的大哥哥一把拦住。 “辞儿别过去,她身上有东西!”郁怀逸说。 闻言,郁新辞再次朝奶娘看了过去。 只见奶娘左手握着一个敞开了口的褐色小瓷瓶,右手扯着一根不易察觉的乳白色长丝线,站在屋子中央,再不是从前恭谦有礼的模样。 她眼底的阴寒犹如鬼魅一般。 看着屋里一个个被她毒倒的人,近乎疯魔地笑了出来,“大少爷说的没错,我身上的确有东西,就是这个。” 奶娘稍稍动了动右手。 “老奴知道大少爷武功高强,也知道宋家老祖宗是个厉害的,不得不防。所以我提前布置了火药,而我手上这线连着可以引爆火药的机关。只要它一断、或者一松,我们大家就都会在一声震天巨响中炸成碎片。” “你!” 郁新辞倒呼出一口凉气。 捏紧了小手,却再也不敢轻易迈动一步。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好一会过后才对奶娘说: “奶娘,我想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大概心里是有委屈的。你若有委屈,告诉我,好吗?我或许可以帮你!” “我没委屈!” 奶娘的眸子早已成了血红色。 她怒瞪着屋子里的几个男人以及躺在榻上的宋薇岚,嘶吼道: “我只有恨!我恨他们!我恨这些混账东西!三姑娘,大少爷,我没想要害你们,你们可以离开!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想找他们报仇!” “那清欢呢?” 郁新辞反问。 她看着神色痛苦的郁清欢正满眸失望地盯着奶娘。 那痛心的模样是她前所未见的,便问奶娘。 “清欢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你们不是母女胜似母女,你连她也恨吗?她哪里对你不住?你连她也要杀吗?你就一点不疼爱她吗?” “我们家姑娘这般玉雪聪明,又待我那么好,我、我自然是舍不得的……” 奶娘的目光渐渐落在郁清欢的小脸上。 眼底的血红色稍微收敛了一些。 她摇头对郁清欢致歉: “可是姑娘,老奴没有选择了!对不起,老奴对不起您!是老奴利用了您。老奴也不想害您的,可您偏偏不听劝,竟然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老奴能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 郁清欢早已泪意汹涌。 她死咬着唇。 想了半晌,终是想不到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双烟雨朦胧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奶娘,痛心无比。 这是她的奶娘! 是她放在心坎里、可以肆意地撒娇、可以说心里话,甚至于有时候看得比自己阿娘还要重要的奶娘啊! 她却对自己下手了! 这一瞬,郁清欢的心都碎了。 比起毒药带给她的伤痛,更让她难受的是至亲之人的背叛啊! 泪珠滚落的时候,她痛苦地别过头去,宁愿自己从未看见这一幕。 奶娘一声嗟叹,老泪也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姑娘,老奴已经说了呀,因为我恨呐!为了这一刻,老奴、老奴已经等了整整十五年!再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了,老奴必须出手!” “可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我对不住你,还是我阿爹阿娘对你不起?你要用如此狠毒的方式报复我们?啊?你说冤有头、债有主,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冤?郁家又欠你什么债?” 郁清欢激动地把头转了回来,冲着奶娘怒吼。 她盯着奶娘的眼睛,不容奶娘躲闪。 吼着吼着,变成了哽咽。 奶娘还从未被郁清欢这样吼过。 那一瞬,她的心也疼的厉害。 可再疼,也没有当年失去相依为命的亲妹妹疼。 是以回道:“那要问问你阿爹阿娘和这些混账男人们了!” 话落时,几个中毒的男人皆不说话。 唯有一脸懵的宋薇岚不解地问:“问我什么?” 这几日她不知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才刚从昏迷中恢复一丝清醒,便不慎吃了下带剧毒的东西,自然是对下毒的奶娘恨得牙痒痒。 当奶娘说出这句她不理解的话时,更是愤恨交加。 怒斥道,“你这个疯婆娘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年我待你不好吗?我什么好东西不是紧着你?你竟如此狠心,要杀了我们!” “你待我好那是因为你想让我好好照顾你的女儿!与我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奶娘咆哮。 她转眸看向宋薇岚,才刚在郁清欢面前的那点子温柔顿时荡然无存。 怒指着宋薇岚吼道,“你这个女人粗鄙愚蠢,自私自利,阴狠歹毒,欺软怕硬。难不成忘了自己当年做过的孽了?” “我、我做过什么孽?” 宋薇岚矢口否认。 奶娘却也不与她理论。 冷笑道,“你自己做过什么孽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欺负过多少人你心里也清楚。宋薇岚,你还记得当年的玉衡吗?” “什么玉衡?” 宋薇岚问了一声。 压根没有任何印象。 宋沉安、郁弘和郁新辞却纷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便是郁清欢似乎也在刹那之间想明白了什么。 她问奶娘:“你说的是玉姨娘?” “是!就是玉姨娘,就是那个当年和你阿娘同时入府的玉姨娘。那个生下郁家四公子后惨遭郁家抛弃的可怜女人!” 奶娘抹去脸上的泪。 又转向宋薇岚,浑身都是怒意。 “宋薇岚,你没忘记?她怀孕的时候你怎么欺负她的我就不说了!可是她疯了之后你又是怎么欺负她的?要我一桩桩一件件都说出来吗?还是你觉得你做的很高明,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 宋薇岚终于记起来了。 想到当年的玉姨娘和自己做过的事情,她本就因为中毒而变色的脸顿时没有了血色。 双唇翕翕合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什么?我是谁是?” 奶娘恨恨地说,“好,我告诉你我是谁!宋薇岚,你听好了,我不叫于娇,我本叫着玉俏,玉衡的亲姐姐,也是玉衡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玉、玉……” 宋薇岚更加心慌,忙不迭说,“我、我是欺负过她,可我没有杀她,她是离开郁家之后才死的,你、你凭什么要害我?” “凭你在她伤口上撒了盐,凭你害死了她聊以慰藉的孩子,凭你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奶娘越说越激动,瞪着宋薇岚怒不可遏地说: “你还自作聪明的把那个孩子的死安插到云引夫人头上,想要以此陷害她。可你压根就不知道,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老爷的种。” “这件事大夫人晓得,老爷晓得,云引夫人也晓得!所以即便她不是那样一位心地善良的女人,也根本不会对那个孩子下手!” 这一言出来,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郁成哀伤地闭上了眼睛。 屋里中了毒的其他几个男人脸色没多大变化,似乎早就知晓了此事。 但是宋薇岚、郁清欢、郁怀逸、郁新辞和付修融几乎都在一瞬之间控制不住地露出无比震惊的表情。 还不等他们缓过劲来。 奶娘又说出了一件更令他们惊措无比的事情。 那时,她将愤怒暂且压下,一双幽冷的眸子瞪向宋薇岚,唇角微微斜勾,讽刺说道: “宋薇岚,你做了郁家的当家主母之位十二年,生下郁家三个孩子,素来以此为傲。可你是否知道,这和你自以为高贵的出身与自以为是的美貌压根就没有任何关系!你能当宋家的主母全因为另外一个男人,你所生的三个孩子和玉衡的孩子一样,压根也不是老爷的种!” 第53章 身世 一语惊出骇浪风。 那一瞬,宋薇岚的瞳孔无比巨大,死死地盯着近乎疯狂的奶娘,默默地向老天爷祈求她仅仅在以此刺激自己。 可是没有。 她从奶娘的身上找不到丝毫戏谑玩弄的意味。 于是乎,扭头转向郁成。 却见他早就闭上了双眼。 不摇头、不否认、不说话。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薇岚毫无血色的脸顿时成了死灰色。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翻荡,一切皆有了答案。 那一瞬,因惨遭背叛的而觉得人世间暗无天日的郁清欢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黑暗人生。 怨不得。 怨不得阿爹对阿娘的态度总是那么古怪。 怨不得阿爹看上去明明那么疼爱她们,可是和二姐姐、大哥哥一比较,甚至是被他亲手关在秋风院多年的三姐姐一比较,味道总是不太对。 她看看阿娘,再看看始终不曾睁眼的阿爹,一颗心彻底死了。 连那点子求生的欲望也没了。 只想就这样结束! 那一瞬,郁新辞也悟了。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阿爹对清欢、郁芙蓉和端儿几个明明看着那么疼爱,但是在他们犯错的时候却从来不教。 原来竟是刻意的捧杀啊! 阿爹…… 郁新辞朝着阿爹看了过去。 看到的依然是静默不语、紧闭双眼的他。 又是心疼。 又是无奈。 小脸上的神色顿时复杂无比。 见阿爹没有睁眼的意思,便缓缓收回了目光,余光瞥到了那边的郁清欢身上。 那一时,她从清欢的小脸上看到真正的绝望。 心中一骇,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毕竟清欢是那样骄傲的人呐! “夫人,你没想到?” 奶娘看着宋薇岚那个死灰一般的脸,心中的一口恶气终于舒了出来。 可她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宋薇岚。 斜眼睨了一旁中毒的几个男人,再次朝着宋薇岚‘刺’去了尖锐的霜刃。 她说:“我这里还有夫人更想不到的!夫人,你可知道为何都是你生的孩子,为什么五姑娘这般聪慧出色,而郁芙蓉却那般愚蠢、那般没有城府呢?” “你!你!你闭嘴!” 宋薇岚抚着巨疼的胸,再也不想听见任何一个字。 奶娘却偏偏不让。 她无视宋薇岚的威胁,高声说道:“那是因为五姑娘的亲爹是他,而郁芙蓉的亲爹是这个无耻的男人!” 她先指了指老道装扮的宋家老祖。 随后指向仍然被绳索捆缚住的郁弘。 那一瞬,宋薇岚和郁清欢的脑子里都是轰隆一声巨响,如遭雷击。 尤其是宋薇岚。 她看着不远处的宋家老祖,看着那个被宋家敬为神仙的长辈,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 奶娘却利索地给宋薇岚钉上了死锤。 她看向老道装扮的宋家老祖,沉声问道: “郁家真正的二老爷,你装宋家老祖宗还要装多久?你以为你装了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吗?” “你还真说对了,我是以为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的。不想你竟然知道。不装了,我的确就是你说的郁家真正的二老爷,你们家老爷郁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郁宁。” 宋家老祖悠悠一声,已经丢了拂尘,揭下脸上戴了许久的假面具。 露出那张和郁成如出一辙的脸。 众人皆是一惊。 宋薇岚和郁清欢心里的轰隆声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单看那张脸,她们就明白了奶娘没有说谎。 但郁成、奶娘、郁弘、郁新辞和宋沉安除外。 郁宁将面具随手扔开,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半撑着额头看向奶娘。 “所以呢,你啰里嗦说这么多,就是要揭穿我的真实身份?让我知道我在这世上还有个……” 郁宁淡淡地瞟了瞟郁清欢。 没有半分感情,生冷地吐出了‘女儿’二字。 吐完他两手一摊。 “拜托,我又不在乎她是谁,是不是我的女儿。当年我不过是随意玩了玩宋薇岚,然后顺手逼着我阿娘把她丢给了我亲爱的大哥,好以此来恶心他。你难不成还以为我会对她们有感情?别傻了,你要杀便杀,何必跟我商量?” “我知道。当年衡儿死的时候她就已经悟到了。她说在你眼里,宋薇岚也好,她也罢,亦或是你强塞给老爷的其他任何女人,不过都是玩物,都是你报复老爷的工具,你怎么可能会对她们有一丁点儿感情?只是她傻,她真的爱上了你!但是发现这些之后的她接受不了,所以抑郁了。” 奶娘并不生气。 她瞥着宋薇岚,冷笑道,“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夫人明白她这个引以为傲的郁家当家主母到底是怎么来的。” “至于你伤害衡儿的仇,我不是正在报吗?这是霜露白,世上无人能解的毒药。” “二老爷,我找不到法子在你死前狠狠戳你的心,只能亲眼看着你死了!你死了,你欠衡儿的,也算是还了!” 奶娘不再与郁宁辩论。 再次看向宋薇岚,笑得更加冷。 “夫人,你可知道五姑娘的亲爹、郁家的这位二老爷他不喜欢被别人睡过的女人,所以打从你进郁家之后,他就再没碰过你。老爷知道你的底细,也没有碰过你。那么,这些年睡在你身边的男人会是谁呢?” “不!我不想知道!” 宋薇岚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内心早就崩塌了。 哪里还想听这些? 已经捂起双耳,央求奶娘:“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不要听!你不要再说了!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哈哈哈,闭嘴?” 奶娘疯狂地笑了起来。 “那不可能!我偏要告诉你,是郁弘。是你最看不上的所谓郁家二老爷郁弘。他从郁宁的手里拿到了一种药,名唤千日好,那东西吸入后人会昏昏沉沉,但是那方面的欲望却会瞬间暴增,说到底也是一种媚药。不仅仅是你,老爷所有的姨娘都是这么着被他霸占的!” “你闭嘴!” 宋薇岚彻底崩溃。 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郁清欢也崩溃了。 郁新辞闻听‘千日好’,也反应了过来。 想到那天她和清欢回府时奶娘的神情,郁新辞的视线顿时收缩。 她问奶娘:“你知道千日好?所以那天在府门外你并不是在等我们,而是、而是在……”在确认她和清欢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后面的话郁新辞没说。 是为着保护她和清欢的名誉,更是为了照顾郁清欢的情绪。 此番聚变。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还能不能挺过来。 所以这种再狠狠戳她的心窝的话,郁新辞选择了不问。 可是郁清欢已经明白了。 她望着奶娘,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你方才才说不想害我!可事实上你早就害过我对不对?那日我和三姐姐的行踪我只告诉了你和夏末,所以是你透露了,是你告诉了宋泽,对不对?你既然知道千日好,所以那东西也是你故意透露给宋泽的,对不对?” 最后两声,郁清欢用尽了所有力气。 想到她从前教唆自己与小侯爷苟且,把生米做成熟饭,再以此逼婚。 想到她曾不止一次地挑唆自己谋害三姐姐,郁清欢只觉得浑身发冷。 身上冷,心里更冷。 她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冷眸问奶娘: “所以这些年你从来就没有真心疼爱过我!我只是你报复阿娘、报复郁家的工具!” “你看似疼我,却一直在不经意间教我往弯路上走,若不是我心志坚定,懂得明辨是非,你是不是早就复仇成功了?啊!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 “姑娘,对不起!” 面对暴怒的郁清欢,奶娘终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话落,奶娘看向郁新辞和郁怀逸,正要说话,却见阿行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郎中跑了过来。 奶娘明白了什么。 立即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郁怀逸和郁新辞。 “大少爷,三姑娘,求你们救救我家姑娘。我、我不想她死的。外面那个是大夫?求求你们了,带她出去,请大夫立刻医治。” 见二人点头,且郁怀逸已经抱着郁清欢出去了,奶娘松了一口气。 再次道了一声沉甸甸的‘对不起’后,她扫了一眼始终不曾睁眼的郁成,再看看无所谓的郁宁,随后是已经彻底崩溃的宋薇岚。 最后才把目光落在瑟缩的宋沉安和郁弘身上,眸子里顿时全是狠劲。 奶娘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将那个小瓷瓶朝他们砸了过去,怒骂出声。 “两个不要脸的腌臜货!如果不是你们趁机欺负她,我衡儿即便受了情伤也不会疯!是你们,是你们害了她!你们都该死!都死去!大家一起去地狱里给我的衡儿认错去!” 骂完,奶娘直接松开了手中控制火药引爆机关的绳子。 第54章 不爱 “阿爹!” 郁新辞大喊一声,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看见奶娘松手引爆火药的瞬间她不是选择逃命,而是义无反顾地冲向阿爹郁成,生死已经完全被抛在脑后。 付修融见她冲了过去,亦是想也不想就追了过去。 二人身后是已经火速放下郁清欢的郁怀逸。 不过关键时刻他并没有转向父亲,而是转向了奶娘。 意图抓住那根丝线。 可他终究慢了一步。 等他闪将到奶娘身边时,郁宁已经到了奶娘身后,抬起一掌毫不犹豫地拍向了奶娘的天灵盖。 在奶娘还没咽气的时候,他又闪身到奶娘面前。 双唇勾起,捏着奶娘的下巴对她说:“你既知道霜露白是无人能解的毒药,可知道那东西是谁做出来的?” 奶娘已经七窍流血,再也说不出话了。 只是眼睛还没有闭上。 正死死地瞪着郁宁。 郁宁笑得更加得意。 “那是我的阿引年少时就做出来的东西。我难不成会辨别不出来?配合你演戏演了这么久,够意思了。就凭你还想向我报仇,配吗?区区蝼蚁,你拿什么向我报仇?下辈子!爷我没耐心了!” 说完咔哒一声,直接捏碎了奶娘的下巴。 然后将死不瞑目的奶娘像丢垃圾一样扔到旁边。 哪里像是中了毒的人? 他无所谓地拍了拍手,斜睨向郁成:“你还要拖多久?答应告诉我的事情,该告诉我了?我没耐心了!” 郁成已经被郁新辞和付修融扶起。 身子虽虚弱了些,脸色却也渐渐地缓和了。 亦不是中毒的模样。 所以这整个屋子里,真正中了毒的只有地上的宋沉安、郁弘,还有宋薇岚和郁清欢母女。 那所谓的火药也没有引爆的迹象。 郁新辞这方明白:这一切阿爹应该早就知晓的。 “你几时有过耐心?” 郁成看也不看他。 而是扫了扫躺在地上的奶娘,悲叹一声,对郁宁道,“我说过叫你别杀她的,她也是个可怜人。” “少假惺惺了!” 郁宁瞪他一眼,慢慢朝他走去。 讽刺的笑容伴着他的步伐一点点朝着郁成靠近。 “你让我看这么一出大戏,让她捅出来这么多秘密,你觉得她还能活?哼!你得谢谢我,谢我替你杀了她!替你清理了门户!” “不可理喻!” 郁成不想搭理他。 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后,他倍感欣慰地握住了郁新辞的小手。 再看看郁新辞身后的付修融,甚是欣慰。 随后,郁怀逸也走了过来,挡在即将走到他面前的郁宁面前,拦住了郁宁的去路,将他稳稳地护在身后。 老父亲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逸儿,辞儿!” 郁成喃喃。 还没对两个孩子说些什么,已不太可能站起来的宋薇岚竟然破天荒地爬了起来。 她摇晃着摇摇摆摆的身子慢慢走到郁成跟前, 看了又看。 再回过头去看郁宁。 而后是被绑缚在地上的郁弘,渐渐捏紧了双手,扭过头来咬牙问郁成。 “老爷,奶娘说的我不信。我要亲口问问您,当年我入府之前在宋家失身于您,是假的,对吗?” 郁成没说话。 宋薇岚的拳头捏得更紧。 她再问郁成。 “那我再问您,这些年那个畜生每次进入我的房间凌辱我,您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郁成再次沉默。 宋薇岚的手捏得不能再紧了。 她的指甲不自觉地嵌入了手心的肉里。 可是宋薇岚并感受不到疼痛。 她最后问郁成。 “老爷,妾身再问您一个问题,我们、我们夫妇这么多年,我、我在郁家这么多年,您到底有没有一丝丝爱过我?” “从未!” 郁成终于开口了。 他看着宋薇岚的眼睛,是那样冷静。 一个从未,也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宋薇岚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才明白,自己自始至终不过都是一个笑话。 两行滚烫的泪珠从她紧闭的双眼中奔泻而出,顺着两颊滚落。 已经在摇摆的身子险些站立不住,却还是倔强地想要问清楚那个问题。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喘息声中伴着缕缕颤音,闭着眼问郁成,“那沈君琢和季云引呢?你、你爱没爱过她们?” “爱过!而且一直爱着,从未停止!” 郁成又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说:“君琢自年少时便伴在我的身边,把一辈子最好的时光都给了我。我们年少相知、相爱、相伴成长,可惜老天爷不公,没能让我们长相厮守。在我心中,无人能顶替她的位置!” 他又说:“云引是意外走入我生命中的。我以为我不会对她动情,我只会遵照君琢的命令一直照顾她。 可惜我错了,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之后我发现我根本难以抵挡她的美貌,更抵不住她的温柔,她就像一株天降的仙草,渐渐抚慰了我痛失君琢的伤口。” “明白了!” 宋薇岚的泪继续滚下。 哭着哭着,她竟笑了起来。 “所以我从来就没有入过你的眼!所以你从来就没把我当成过你的女人!所以你不碰我!所以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混蛋侮辱我!所以你亲眼看着我生下他的孩子!” “哈哈哈哈!” “郁成啊郁成,原来一切都是错啊!” “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错把他认成了你,我错把自己给了他,却以为那个人就是你!我错以为你对我有感情,即便比不上沈君琢,也绝对不会差!可你告诉我从未,你从未喜欢过我,你也从未爱过我!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 宋薇岚拍着胸口。 “痛!” “很痛很痛!” “郁成,我痴痴爱了你半辈子,可你就像一个看客,自始至终都在看我的笑话!你用你的无情和冷酷毁了我所有的期待与骄傲!” “我恨你!” “郁成,我恨你!” 宋薇岚一字一句地说道。 痛斥完郁成,她又说:“你爱季云引是?那我告诉你,是我,是你从未爱过的我,在十二年前亲手杀了你深爱的季云引!你恨我吗?” 宋薇岚的话是对着郁成说的。 可是才刚说完,脖子就被郁宁掐住了。 他的眸子瞬间变得阴寒无比,将宋薇岚整个提溜了起来,怒问道,“贱人,你说什么?你说是谁杀了我的阿引?” “是我!我杀了你的阿引!” 宋薇岚的脖子被死死地掐着,呼吸已经十分困难,脖子和脸上的青筋一条条都蹦了出来。 就在郁宁要一把掐死她的时候,她从牙缝里挤出来。 “恨我!哈哈哈!这是你们欠我的!我告诉你我怎么杀她的,那是十二年前,有个人找到我,并且给了我一瓶毒药,说叫做桃花怒! 只要给季云引服下,她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我以为她是骗我的,可是我下药的第二天,季云引就真的死了!死的透透的……啊……” 话还未说完,宋薇岚直接被扔了出去。 伴着砰地一声巨响,砸在了院子里。 砸在正在被猛叔救治的郁清欢面前不远处。 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的宋薇岚看着女儿,再也藏不住心中的愧悔,呜咽一阵后,她对郁清欢说。 “清欢,你是对的!阿娘真的蠢!阿娘蠢的无药可医!阿娘这辈子活的就是一个大笑话!阿娘教不好你,更教不好芙儿和端儿。” “阿娘!” 郁清欢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朝着阿娘爬过去。 连救治也顾不上了。 宋薇岚哭着摇头,眼里皆是不舍。 她泣不成声道: “清欢,你很聪明,也很乖,以后、以后就乖乖地做赵云安的妻子,有他疼你,阿娘放心!” “阿娘,不要!不要!” 郁清欢急得手脚并用,细嫩的小手被划破了也顾不上。 只想快点爬到阿娘身边,救下自己最亲的亲人。 可是已经晚了。 她还没爬到宋薇岚身边 宋薇岚就拔下了头上的金簪,狠狠地刺入了胸腔,伴着一口淤血出来,彻底倒在了血泊里,倒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雪夜。 第55章 自杀 当郁清欢终于爬到她的身边搂着她的身子浑身颤栗时,她只是用尽全身的气力最后一次抚摸着女儿的小脸: “清欢乖!不哭!阿娘、阿娘很骄傲有你这样聪明的女儿。可是、可是阿娘真的不想活了,阿娘不想成为一个笑话,阿、阿娘宁可死,也、也要体体面面地死去!” “阿娘,不要!不要啊!别不要我,我只有您了!阿娘!” 郁清欢哭的撕心裂肺,抱着宋薇岚的身子一个劲地摇头。 她的泪像是奔腾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滚。 可是哭得再狠、再痛心,怀里阿娘的气息还是越见微弱了,急得她大呼。 “猛叔、猛叔,你救救我阿娘,救救我阿娘好不好?求求你了!” “孩子,伤了心脉,药石无灵了!” 猛叔无奈地叹息。 宋薇岚又抓着她的小手说,“清欢,别哭!阿娘好累,好想睡。以后、以后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千万别走阿娘的老路!要与、与云安相亲相敬,相互扶持,永远不要动用那些可笑的心机!” “阿娘,我知道,我都知道,别说话了,阿娘乖!” 郁清欢将阿娘抱得更紧,两只眼睛没一会儿就哭肿了。 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怀里的阿娘。 宋薇岚高兴极了。 含着泪的脸上全是笑。 “阿娘早就该乖,该听清欢的。是阿娘笨!清欢,阿娘要走了,往后、往后你多帮阿娘照顾照顾芙儿和端儿,好不好?” “好!清欢会照顾好芙儿和端儿的。阿娘,您别睡,别丢下清欢好不好?” “阿娘也不想,可是阿娘没脸活了。好、好孩子,阿娘去了,记住,你答应过阿娘的,要、要照顾好芙儿和端儿,尤其是芙儿,她、她太、太、太……” 话终究没有说完。 宋薇岚已经断气了。 她的手从郁清欢身上滑落的瞬间,郁清欢悲恸地大哭起来。 随着一声仰天悲啸,毒素未清的郁清欢噗嗤一声呕出一大口褐色的鲜血来,当即倒在了雪地里。 “猛叔,阿行,快带她下去,一定要救好她!” 郁新辞在宋薇岚自杀的时候就出来了。 对于宋薇岚,她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死便死了。 可是看着郁清欢吐血倒下去的时候,心还是狠狠揪疼了一下。 所以急忙让阿行和猛叔把人带了下去。 她原是想跟过去看看的。 可是想到阿爹和那个疯子还在屋里,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扭头折回屋里去了。 彼时,郁宁的耐性彻底被耗干。 他不耐烦地问郁成。 “郁成,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告诉我,阿引到底是谁害死的?她到底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阿娘? 他竟然是为了阿娘的死因待到现在? 郁新辞竖起了耳朵。 不觉间,再次走到了郁成的身旁。 见郁宁离阿爹郁成很近,已经自然而然地站在了阿爹前方,和大哥哥一起组成了一道人体屏障。 付修融怕她受伤。 下意识站在了她的侧前方。 郁成看着,心头又是一阵激荡。 他缓缓站了起来,将孩子们拉到自己的身后,挑眉回郁宁: “宋薇岚刚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是她害的,她用桃花怒害的!” “你放屁!阿引那么厉害,区区桃花怒怎么可能害死她?郁成,你再糊弄我,我不介意把你们都杀了!” 他伸手想去掐郁成的脖子,却被闪将上来的郁怀逸挡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拆了数招。 郁怀逸没赢。 郁宁也没输。 “呵!叫帮手是?郁成,你以为我没有?”郁宁抬手要拍。 大约是要召唤自己的手下。 郁成立即就说:“你叫!只要你敢叫,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云引是怎么死的,云引死前又说了什么!” “你!” 郁宁气得咬牙。 狰狞的面庞和郁成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气过之后,他怒瞪着郁成: “要挟我是?郁成,你怎么还是这么卑鄙?就知道威胁我?你以为我就没有你的把柄吗?你要不要试试看我的嘴里能讲出来你的什么秘密?” “随你。” 郁成看也不看他。 这是郁宁最讨厌的。 他扭曲的脸上渐渐生出几许厌恶,“好!好得很!你不说,我来说!” 郁宁转头就对着郁新辞和郁怀逸说: “你们知道吗?你们高高在上的阿爹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完美!他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当年上京时他打伤了人被判流刑,自己没胆子承认,却硬逼着我替他受了罚!” “不是!我阿爹不是这样的人!” 郁新辞摇头。 再次站在阿爹面前。 扞卫阿爹的尊严。 郁成想阻止她都来不及。 这让郁宁更加生气,他吼道: “他就是!他从小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很小的时候他就用尽心机,故意将我丢在了外面!让我从郁家消失了!” “不是!” “多年后家里找到了我,正准备接我回去,他却害怕我会夺取他的大少爷之位,故意派人来暗杀我!” “他不会!” “他会!后来他遭了事儿,要被流放到穷山恶水之地,又想起我来,诱使我承认是我打伤了那个人,让我替他承受流刑!” “你撒谎,我阿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是你在污蔑他!” 郁新辞激动地反驳。 压根不相信郁宁说的话。 郁宁亦激动万分,高声吼道:“我没有污蔑他。他就是那样的卑鄙小人!他一直是那样的卑鄙小人!这天下没有比他更恶心的男人了!” “闭嘴!不许你污蔑我阿爹!” 郁新辞气得咬牙。 郁成和付修融两个都劝不住。 郁宁被她这么以后,更加愤懑,他反吼了回去: “我压根就没有污蔑他!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你口口声声喊他阿爹,可知他根本就不是你的阿爹!” “郁宁,你疯了吗?你给我闭嘴!” 郁成终于不再沉默。 却根本管不了郁宁。 郁宁低吼了一声‘我偏不’,继续对郁新辞说: “小丫头,你阿娘嫁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你了,你根本就不是他的种!他是占了我的便宜才得到的你阿娘!你阿娘也是因为误把他认成了我才会嫁给他!” 第56章 真相 “疯子!你给我闭嘴!云引的确是因为把我误认成了你才会嫁给我,可若不是你告诉她你叫郁成,她会错认吗? 你不就是想知道云引是怎么死的吗? 你不就是想知道云引最后说了什么吗? 好,我告诉你,云引是被你害死的!她死前躺在我的怀里对我说,永远永世都不会原谅你!更不想再见到你!” “你撒谎!” “我没有!这就是事实!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以云引的本事普通人怎么可能杀得了她?是你!是你的嫉妒害了她!” 郁成暴喝一声。 还有些慌张。 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女儿。 郁怀逸和付修融也是一震。 郁新辞却瞬间僵在那儿,像是被魔法凝住了一般。 脑子里轰隆隆的,像是滚雷的刑场,想到的是宋薇岚、玉姨娘和阿爹其他几房姨娘的遭遇。 更想到了清欢的身世。 如果她和清欢是一样的,都是这个疯子的孩子……她……接受不了! 身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是付修融扶住了她的腰。 郁成转手接过,将女儿搂在怀里,满眼都是心疼,安抚道:“不是的,不是那样的,辞儿,别听。你先跟修融和逸儿走,晚点阿爹和你解释。” “我不要!” 郁新辞倔强的摇头,眼睛已经红了。 她抬头看着父亲,委屈的小脸上满是复杂。 郁成抬手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眼睛也泛起红来,“辞儿!” “阿爹,我不要!我不要走!我不信,我不信这是真的。我不是,我不是他的孩子,我、我是阿爹的孩子呀!” 郁新辞的泪不断滚落。 旁边的郁怀逸看着心疼。 付修融就更加心酸了,想要抱着她安慰,却根本插不进去。 这时候,他的阿辞需要的应该也不是他。 只能无助地站在旁边守着她。 郁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郁新辞紧紧地抱在怀里,吻了吻她头顶的青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辞儿永远是阿爹的孩子!辞儿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 她也想骗自己。 可是事实骗不了。 因为她方才看到了阿爹的慌张。 如果那个男人在说谎,她确系是阿爹的孩子,阿爹不会慌的。 如果她真是阿爹的孩子,那次阿爹被打伤后在书房里就不会说那样奇怪的话了! “没有可是!阿爹说了,辞儿永远是阿爹的孩子!辞儿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辞儿,相信阿爹!” 郁成将郁新辞搂得更紧。 一声又一声的安慰。 等到怀里的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些才松开。 他抬手擦去郁新辞脸颊上的泪珠,柔声哄着: “阿爹不会骗辞儿的。既然辞儿不想走,那咱们就不走。你阿娘的事情,你也有权利知道。咱们辞儿乖乖地、乖乖地坐在等等阿爹好不好?” 见郁新辞不说话,郁成直接把人交给了付修融。 他则走到桌边,提起水壶冲了两杯茶,端起来走到那边正在一个劲地愧悔摇头说‘不是的’郁宁面前。 “云引留下的茶,喝不喝?” 郁宁终于不再摇头,瞄了一眼他手里的茶水,再嗅了嗅茶水中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立即拧起了眉头。 郁成讽刺地笑了一声,已经端起一杯一口喝下。 冲着郁宁嘲讽:“就知道你不敢!可我敢!因为我爱她,她留下的东西,我样样视若珍宝!” “谁不敢?在我面前提爱她?你还不配!不就是霜露白吗?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也端起来一口闷了。 喝完,立即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再看郁成,嘴角也流出鲜血。 药性比他所熟知的霜露白烈了数倍。 确是云引的手笔。 郁宁不怒,反笑了。 那边的郁新辞几人瞅见立即冲了过来,纷纷扶住了郁成。 郁新辞更是夺过阿爹手中的茶杯闻了闻。 当从中嗅到和霜露白相似却又不完全相似的味道时,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立即抓住付修融的胳膊:“去找猛叔!付修融,快去找猛叔!” “好,我、我就去!” 付修融松开扶着郁成的手扭头跑走了。 虽放不下她,却也知道事情不妙。 郁新辞已经代替付修融的位置,含着泪问阿爹郁成。 “阿爹,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这是阿娘特配的霜露白,对不对?您为什么要服下它?您会死的您知道吗?” “阿爹不会有事的。” 郁成擦去嘴角的血迹,拍了拍郁新辞的手背以示安抚。 随即转向郁宁,“郁宁,你说我小时候把你丢下,可你是否知道,我也是被丢弃的那个人!那件事是秦姨娘为了算计阿娘特意找人做的,只是我从小就比你精明,我记住了回家的路,再被骗走后,我逃了回去!” “过了几年后,阿娘终于找到你了,要接你回家,可是秦姨娘再次得到了消息,比阿娘先一步出手。” “这两件事,我不认为我有愧于你!那是阿娘和秦姨娘的后宅争斗,我们几个都是受害者。甚至于连他也是!” 郁成指向地上蜷缩的郁弘。 他说:“阿娘接你回家失败后立即找了个理由把他带到了自己身边教养,以此来折磨秦姨娘。 为了报复她,阿娘故意不教他有用的东西,故意把他养成一个废物!后来还用他气死了自己半辈子的对手,阿爹的宠妾秦姨娘!” “什么?” 郁弘双瞳放大。 郁宁也是一惊。 郁成却已经跳过了这段。 他继续说:“当年伤人的事情也是秦姨娘陷害我的。那时我才十六岁,一个人上京来打拼,却遭了她哥哥的道,险些丧命。” “阿娘为了郁家、为了她、也为了我,这才逼你替我担了罪,让你流到了苦寒之地。这些年算起来我对你不起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 “至于云引,我从来就不欠你的!因为是你自己告诉她你叫郁成,也是你把我在京中的府邸告诉了她。是你亲手将她推到我身边的!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是君琢和我照顾了她,而不是你!” 郁成一声大过一声。 想到云引,他又说:“但你生生世世都欠云引的!因为是你骗了她!是你趁人之危在她失忆的时候骗取了她的感情,你想趁着她失忆将她变成自己的人。可当你得知她已经怀上别人的孩子时又毫不犹豫地嫌弃她,将她抛下一走了之了!” “我……” 郁宁无从反驳。 郁成却没有停。 他继续说:“后来她在我身边把孩子生了下来,过着简单而安宁的生活。又是你来横插一脚,一次又一次地逼迫她。甚至为了试探她、报复她,吃你那无来由的酸醋,竟然向她最心爱的男人下了毒手。 可你压根就不知道她那时早就已经恢复了记忆,而且刚算出来辞儿、修融还有柔儿必将经历一场难逃的生死大劫。” 第57章 恨你 “阿爹,这……” 郁新辞怎么也想不到,阿娘竟然能算到这个。 郁怀逸也倍感震惊。 郁成长叹了一声。 继续回忆往昔。 “为了替几个孩子逆天改命,她和修融的母亲耗尽了大半生修为一起作了一场法,已是虚弱至极了。 若没有你多事,她或许能调养好的!最起码能多活几年。是你,是你的嫉妒与自私害了她,是你让她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什么?” 郁宁心里绷着的弦彻底断了。 哇地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身子失去重力支撑,咚地一声跌坐在地上。 两行愧悔的热泪顺势滚落,一拳又一拳砸在自己的身上。 砸一拳吐一口血,砸一拳摇一次头说一声‘对不起’。 郁成根本不为所动,瞥到一旁躺在地上的郁弘,又说: “这些年你攥着我的这些所谓把柄,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来控制我。可你是否知道,这个无耻的男人他不仅动了宋薇岚,动了玉衡,动了你送到我身边的每一个女人。他还曾向云引下过千日好,试图要轻薄、玷污云引!” 提起这件事,郁成就恨不能劈了郁弘这个混蛋。 所幸当初云引自己发现了不对劲。 而他也及时赶到了。 不然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不会放过这个混蛋。 即便他是自己的亲弟弟。 “你说什么?” 正在用拳头疯狂地砸向自己的男人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阴寒地转向郁弘。 杀气顿生。 郁弘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要往后挪。 却怎么都挪不动。 只能慌张地摇头求饶: “二、二哥,饶、饶命!我、我没……我没伤害到她。她、她、她认得那个药,还、还教训了我一顿,我、我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到!” “那也该死!任何惦记她的男人都该死!” 郁宁发出了这世上最阴狠的声音。 话落,已经出现在郁弘身边。 不等郁弘再声求饶,他这些年为非作歹的家伙什已经在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呼中彻底碎了。 下一瞬,挨了郁宁数掌。 当即血溅当场,气绝身亡。 那从口腔里喷出来的血液溅了旁边的宋沉安一身。 吓得宋沉安尿了裤子。 郁成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残忍粗暴。 第一时间搂住了郁新辞。 捂住了她的双眼。 不想她受到惊吓。 可他不知道,早在上辈子郁新辞就见过比这还要血腥的画面。 所以她并没有那么害怕。 但阿爹的疼爱还是让她的心暖暖的。 尤其是听着阿爹的叙述中,她并不是眼前这个疯子的孩子,心里多少好受了点。 然而,也是在阿爹的叙述中,她知道了自己真的不是阿爹的亲生女儿。 阿娘在入府的时候已经怀了她。 按阿爹的说法,她应该是阿娘深爱的那个男人的孩子。 一时间,郁新辞的心又是疼、又是酸。 正在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爹的时候,那边的郁宁已经擦干净手上的鲜血站了起来,冷声问郁成: “是我害死了阿引,阿引死前应该十分恨我?” “你觉得云引是那种愿意恨人的人吗?” “可你说她恨我!” “那是因为我恨你!我恨你一次又一次地强逼着阿娘硬塞那些女人给我,让君琢活得不开心,让她堂堂一个将军府的嫡女被外人笑话。我恨你逼迫云引,我恨你害死了云引!我恨你夺走了我孩子们可以仰仗的阿娘!” 郁成搂着郁新辞小小的身板原地咆哮。 咆哮过后,他呼出一口浊气,用低沉的嗓音说,“可是云引那么善良,她到死的时候都还顾着你。” “什么?” 郁宁瞪大了双眸。 郁成便道: “你忘了是?那我告诉你。云引将死之前得知你中了毒,让我带着她亲自闯到宋家救了你,还把你送出京都,威胁宋家永远不要再伤害你。” 那一日,她小小的身板好像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明明都要撑不下去了。 却能让宋沉安和宋沉全兄弟俩害怕到浑身冒冷汗,双双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发誓永不再犯。 “我中毒?” 郁宁好似失忆一般。 完全记不起来这件事。 他只记得他为了试探她、逼迫她,向她最心爱的男人下了毒。 再后来,她去给那个人解毒了。 他嫉妒的发疯,嫉妒的发狂,然后好像就口吐鲜血,倒地上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在通天观里,她却已经死了…… “也是,云引知道你癫狂,心眼又小,怕你知道全部的实情后会自责到要自杀,也怕你知道实情后会屠了宋家,所以故意抹去了你那几天的记忆,你当然不会记得这些事。可是你仰赖的宋家兄弟应该还没忘?” 郁成幽冷一声。 宋沉安已经抖如筛糠。 恐慌地看着郁宁,结结巴巴道:“郁、郁、郁宁,我、我、我们也、也不是……” “也不是什么?你瞒了我什么?” 郁宁早就转了过去。 如鹰隼一般锐利无比的眸子深深地锁着宋沉安。 宋沉安害怕极了。 尤其想到郁弘的死状,后背一阵阵冷汗冒出,就怕下一瞬郁宁会闪到他的身边那样子杀了他。 郁成似乎也想到了。 他不想自己的女儿再看一次那样血腥的画面。 便道:“他瞒了你什么那是你们宋家的事情!你不是宋家的老祖宗吗?自己家的事情不要在我们郁家解决!” 话落,郁宁并没有停。 郁成只得继续说: “云引死前叮嘱我一定照顾好她的女儿,你就非要在她的女儿面前杀人吗?一个郁弘还不够吗?你还想杀多少?” 郁宁止住了脚步。 郁成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郁宁的背影渐渐咧开嘴角,“算你还有良心。你不是想知道云引最后说了什么吗?” 这话一出,郁宁立即转过脸来。 第58章 不悔 事已至此。 郁成也没什么关子好继续卖的。 他缓了缓后说: “那时云引就要撑不住了,虚弱地伏在我的膝上对我说她这一生都是错。下山是错,爱上那个人是错,遇上你、遇上我也都是错。但她不悔。因为她真正爱过了,也真正恨过了。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她只是放心不下辞儿!” 郁成低头,大手在郁新辞的小脸上轻轻地抚了抚。 看着她的小脸,郁成含着泪继续说: “郁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云引为什么会错过她那个人?你应该更清楚这世上有谁会容不下辞儿? 云引因你而死,却到死都在费心救你,为你着想。你但凡有点良心,是不是该为她的女儿做点什么?” “我……” 郁宁抬眸,看向郁新辞那张与季云引一模一样的小脸。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对郁新辞再没有了杀心,只有无尽的愧疚。 对她阿娘的愧疚、对她的愧疚…… 郁成看在眼里。 适时说道:“我知道你知道的。云引的事情你远比我更清楚。我能力至此,在那个人面前是护不住辞儿的,可你不一样!” 他盯着郁宁,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确系郁宁已经被他说动之后,才再开口,“你该清楚,一旦让那个人知道了辞儿的真实身份,辞儿就危险了。” “我……” “你这条命是云引续下的,这辈子你欠云引太多,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若你能护得辞儿平安,到了地下,也算是有脸见她了。 至于我方才激你喝下的霜露白并不足为惧,因为那是云引精心调过的,毒性没有原来的配方那么强,你功力深厚,要不了你的命。” 但他不会武功,所以他会死。 不过他很高兴,因为熬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能闭眼了,终于能去地下找他的君琢和云引了。 郁成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呕出的血一下子就不受控制了。 原来他给自己加的药份量本来就比加给郁宁的多。 加上没有内力,压根抵挡不住。 郁新辞和郁怀逸一瞅,当即慌神,只能大声呼喊着付修融和猛叔的名字,却不见二人的身影。 “辞儿,逸儿,别怕,也别哭。阿爹是真心想死。你们阿娘去了的这些年阿爹一个人过得太苦了,实在是太想太想你们的阿娘了。” 人都道他福气好。 家里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人。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走进他心里的一直以来都只有君琢和云引。 他碰过的,也只有她们两个。 他忘不了的,也永远只有她们两个。 想到她们,郁成笑得无比开心。 他对两个孩子说: “今日往事皆了,你们身边的威胁暂时也算是解除了,阿爹就任性这么一回,撇下你们去地下找她们了。可惜、可惜柔儿不在,阿爹不能再见她一面!” 郁成倒了下去。 倒在郁怀逸和郁新辞的怀抱里。 他一手抓住郁新辞的小手,一手握住郁怀逸的大手,眼中热泪滚烫。 “阿爹!” “逸儿,你成熟稳重,阿爹没什么不放心。只是伴君如伴虎,无论何时,终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知道吗?” “嗯,儿记住了!” 郁怀逸也湿了眼圈。 郁成欣慰地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你云引阿娘说柔儿天生有凤命,但命里有浩劫,会应在生子之时。你答应阿爹,若柔儿怀了孕,无论几胎,你、你就立即从边疆赶回来,与、与辞儿一起守着她,帮她度过此劫,好不好?” “好!” 郁怀逸又应了。 郁成‘嗯’了一声,缓缓转向郁新辞。 “辞儿,你阿娘说你、说你和修融是天定的缘分,悲从一起、喜也在一处,但天生多磨多难,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不要退缩,一定要咬牙坚持过去,记下了吗?” “我记下了,阿爹,我会听话的。” 郁新辞连连点头,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郁成想要抬手替她擦掉,却已经没有力气了,只得幽叹一声,“阿爹把郁家给你了,你记得帮阿爹守好。” “我会的阿爹。” “还有,今日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你永远都是阿爹的孩子!在阿爹眼里,你和逸儿、柔儿一样,都是阿爹的心头肉,所以别不要阿爹,好不好?” 郁新辞哭着摇头,已经伏到了郁成的胸膛上。 “辞儿只有一个阿爹,辞儿永远不会不要阿爹的!阿爹,您再坚持一下,付修融马上就带猛叔过来了,他、他可以救您的!” “不,我不想被救,我只想死!辞儿,我是真的想你大阿娘和你阿娘了,这一天阿爹盼了十多年,你不要让阿爹失望!” 郁成焦急地说。 就怕女儿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握紧郁新辞的手,对郁新辞轻声说。 “从前你怪阿爹不给你阿娘立碑、立牌位,可是你不知道,你阿娘早就在你大阿娘身边躺着呢!郊外那个不过是个衣冠冢!” “什么?” 郁怀逸惊讶一声。 郁新辞也错愕抬眸。 “阿爹,这……” 那边低落的郁宁更是立即冲了过来。 他无视郁新辞和郁怀逸,一把揪着郁成的衣领怒问:“你说什么?你把阿引埋进了郁家祖坟?” 郁成再无顾忌,高兴地点头: “是啊,云引自己也说想在那里长眠。希望我和君琢可以一直陪着她、照顾她,让她安安心心做个无忧无虑的人,再不要碰到那个人,更不要碰到你。 可她怕你发起疯开会伤害辞儿,这才叮嘱我做了那个衣冠冢,且不在郁家立她的牌位。郁宁,我就要去找她了,你一个人愧悔去!” “你休想!郁成,你想下去找她,我偏不让你如愿!” 话落,将郁新辞和郁怀逸震开,立即调动全身的内力给郁成逼毒。 郁成不想受。 可他根本控制不了。 郁怀逸和郁新辞见这人是在救阿爹,虽有违阿爹的意志,却没有阻挠。 郁成气得吐血。 “郁宁,我让你停下,你听见了吗?” “听不见!我死不了,你也别想死。郁成,别忘了,你欠我的还没还清呢!你想下去找阿引,做梦!” 他继续给郁成逼毒。 郁成气得牙痒痒。 他怒道:“我是欠你的,可是你何尝不欠我的?你何尝不欠阿娘的?这一世,我们被凡尘俗世裹挟,谁不是无奈地咬牙挨着?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老子就爱和你过不去。郁成,你给老子闭嘴!老子不让你死,你就休想去找阎王爷那里报道!” 说着,更加卖力了。 郁新辞和郁怀逸也全神贯注地盯着父亲。 一时间,宋沉安得了自由。 不想被郁宁杀了的他便趁着这个机会匍匐前行,渐渐地像条蠕虫一样贴着墙角悄无声息地爬了出去。 第59章 悔婚 “混账!想跑!” 宋沉安爬出屋子的时候郁宁已经看见了。 他加快速度催动真气,用力一推,用最快的速度逼出了郁成身上的七成毒性。 那时,两个人同时呕了几大口血。 郁成当场晕厥。 他却淡定地随手一擦,足尖一点,立即腾飞起身,如蜻蜓点水一般一掠而过,捉住宋沉安的后脖颈消失在苍茫的雪夜里。 “大哥哥,他……” 郁新辞扶住阿爹郁成,望着郁宁和宋沉安消失的方向望去。 忽然想起了阿爹不久前说郁宁的那句‘也怕你知道实情后屠了宋家’。 郁怀逸瞄了一眼,将父亲打横抱起,淡淡道:“随他去,都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们没有必要插手。” “嗯。你快带阿爹回他的屋里,我去找付修融。” 郁新辞目送大哥哥抱走了阿爹。 看着院里院外各种死相的尸体,半分不敢大意,正在想应该怎么办,福叔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跟前。 “姑娘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这里老奴知道怎么处理。” “好。” 郁新辞并未犹疑。 才刚出仰春院,便见付修融拽着猛叔过来了。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郁新辞语气不是很好。 付修融连忙解释:“阿辞,我不是故意拖延的,我找到猛叔的时候他、他正在给郁清欢救治,死活不肯跟我走。” “嘿,你这小子!救死扶伤,救死扶伤懂不懂?哪有救人救一半就跑的?” 他拍了付修融一巴掌。 已然上前去查看郁成的状况。 查看过后,脸色凝重: “这可比刚才那丫头的情况复杂多了!虽也是霜露白,但那丫头用的是老方子,我多少有些经验。这位老爷用的……” “我阿爹用的怎么了?” 郁新辞也闻过那个杯子。 的确觉得和从前的味道不一样。 且阿爹也说过,这是阿娘调配过的。 郁新辞才刚舒展一些的眉头又拧了回去。 猛叔摸了摸胡茬:“这位老爷用的配方改过,到底改了哪些我却不知,胡乱用药不仅不能救他,反有可能会害了他。” “什么?” 郁新辞往后跌去。 是付修融及时伸出大手扶住了她。 郁怀逸抱着父亲,闻言心也沉了下去。 猛叔瞥他们一眼,淡定说道:“慌什么?慌什么?我不是在吗?再说了,他身上的毒已经被及时逼出了七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真的?” 郁新辞和郁怀逸异口同声。 猛叔点了点头。 却在二人即将转忧为喜的时候又冷不丁给个刺激,“不过如果一直找不出解药的话他也活不了。” “什么意思?” 郁新辞问。 猛叔淡声回:“字面的意思啊。死不了,也活不了,那就不活不死喽!” 猛叔的话很准。 郁成躺下之后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像个活死人一样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 郁新辞趴在床沿不眠不休地守了两天两夜,眼睛早就哭肿了,却依旧唤不醒他。 “阿爹,您不要这样,您不要丢下辞儿不管好不好?辞儿已经没有阿娘,也没有大阿娘了,您再不要辞儿,辞儿怎么办?” 大雪过后,娇艳的夕阳照射在大地上,将皑皑白雪照的发亮。 强烈的光芒透过窗投射进来,刺的郁新辞眼睛生疼。 她连忙抬手遮蔽,却见付修融还在旁边。 这几天几夜,他好像一直没离开过。 “付修融?” 郁新辞终于松开了阿爹的大手,仰起头看向付修融。 她青黑色的眸子落到付修融身上、 白皙的双唇微张,终究又闭上了。 “猛叔说了,没有找到解药之前,岳父不会醒的。”付修融已经挪到了她的跟前,满眼心疼地看着她。 见她一双眼睛遍布血丝,面色憔悴,心疼得厉害。 他的大手轻轻地抬了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落在了她熟悉的鬓角上,“要不要先歇一歇?你要是不放心,我替你守着岳父。” “不用。” 郁新辞回绝的很干脆。 吸了一口气后,她看着与她一样还穿着喜服的付修融轻声说: “付修融,阿爹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和大哥哥会顾好他的。我、我想和你说的是你不用在这里陪我,阿爹好起来之前,我都不会离开他,所以我和你的婚事……” 大婚之日当街跑了,她应该是头一个。 她不确定付家还能容得下她。 加上家中遭逢此变,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她得听阿爹的话,站出来挑起郁家的担子,所以根本不可能去付家当小媳妇。 与其等着付家来退婚,还不如自己提出来。 可是…… “婚事照旧!” 付修融立即握紧了她冰凉的小手。 有些害怕。 好在郁新辞终是没有说出‘作废’二字。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态度坚定地说:“阿辞,这个节骨眼上我不会强求你搬去付家的。相反,我还会搬过来和你一起面对!” “付修融!” “阿辞,我知道我的话你大概是不信的,可我还是要说,就如同那天在你二姐姐面前发过的誓一样。” 付修融将她的小手抓的更紧。 深情的眸子深陷在她的身上。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阿辞,我只想要你,我也只在乎你,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愿意和你一起面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轻易松开你的手!” “你……” 郁新辞有些无奈。 一时间好似和他说不通。 正不知如何是好。 郁怀逸和管家福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再一次看见福叔,郁新辞才想起来她出嫁的那天福叔好像一直没有出现,直到万事休毕才出来善后。 细细一想,渐渐眯起了双眼。 第60章 善后 郁怀逸并未注意到妹妹的神色。 和付修融点点头打过招呼后转头对郁新辞说:“辞儿,福叔说关于家里的事,阿爹之前有些安排。” “什么安排?” 郁新辞忙问。 福叔作了个揖,“老爷说二老爷好办,尸身先停几日,几天后二夫人会对外说二老爷染病身亡。” “什么?” 郁新辞倍感惊讶。 这么说来,阿爹早就知道郁弘会死咯? 而且还说服了二婶婶! “姑娘不必惊讶,这些年二夫人没少受二老爷的折磨。老爷却待他们母子非常不错。乔姨娘那件事出来后老爷找过二夫人,她对此没有异议,还说安葬好了二老爷后,她想搬出郁家,带着一双儿女去念少爷学堂附近住。” 福叔慢声解释。 从他的解释中,有关二叔郁弘的一切郁新辞终于想明白了。 但她没有当着付修融和大哥哥的面向福叔问更多,摆了摆手,轻声说:“知道了,就依阿爹说的办。” 福叔点点头,转而提起宋薇岚: “老爷说他从来不想承认宋薇岚是他的妻,所以宋薇岚死后不可以入祖坟,不可以立牌位,更不可以进郁家的祠堂,亦不能埋在大夫人和小夫人的身边。” “那……” “老爷说就当世上没了这个人。不必发丧,悄悄埋了就好,至于到底埋在哪里,他叮嘱我可以问问五姑娘的意思,但是对外不能说她死了。” 福叔将郁成的叮嘱原原本本地转述给郁新辞。 郁新辞依旧点头作应,“也按阿爹的意思办,只是……只是清欢那边……” “五姑娘那边老奴会找机会去问的,姑娘不必担心。而今天寒,宋薇岚的尸体又用冰棺封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坏的,且放着,老奴暂时不会去打扰五姑娘的。” 福叔又行了个礼。 郁新辞依旧机械性点头。 福叔继续汇禀。 “还有您阿娘,她真正的埋骨地老爷说在他、他……” 福叔看了一眼想死没死成的老爷。 叹道,“老爷的原话是若他胜了,在他死后希望我们能帮他把小夫人的坟修起来、牌位供奉起来,而他也要埋在两位夫人的身边。” “你照着阿爹的意思去办。” 郁新辞并无异议。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福叔应了个好字,最后提到。 “姑娘,二……郁宁好像杀了宋沉安和宋沉全兄弟俩,才刚宋家派人来报丧了,这事儿要不要通知五姑娘?” “算了,她已经够难受的了。” 再告诉她她亲爹的事情,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一把盐。 郁新辞摆手叫停。 因为许久没歇息了,有些发昏。 她却强撑着,揉了揉额头问福叔:“阿爹还有什么安排吗?” “别的倒没了,只是叮嘱老奴陪着您打点好郁家。关于郁家的事情,您有任何事儿都能问老奴。” 福叔如实说道。 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俯首对郁新辞说: “宋家来报丧的是宋沉安的长子宋淙,他、他方才求着让我转告姑娘,说他想从此以后甘愿当牛做马随侍在姑娘身边,再也不想回宋家了!” “那怎么行?阿辞身边怎么能跟个男人?” 付修融第一个不答应。 郁怀逸也反对。 “我们家被姓宋的算计的还少吗?谁知道他怀的什么心思?让他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 “他其实应该也是个可怜人。” 亲眼见过宋泽被郁宁割下来送到青兰院的那个东西,亲眼见过郁宁像甩垃圾一样甩开宋薇岚、亲耳听到郁宁对清欢的无情,还亲眼见过郁宁杀奶娘和郁弘,郁新辞哪里不明白宋淙此时的惶恐? 而今的宋家大概已经是郁宁的天下了。 宋淙在那里,随时都是被宰的羔羊。 想要逃离也是情理之中。 她浅浅一声,“我是不可能带着他的,但如果他在宋家待不下去,可以给他安排一个铺子栖身。” “好。” 福叔恭敬回应。 似乎是为了躲着郁新辞。 说完该说的,福叔便退了出去。 一刻也没多待。 郁新辞顾着大哥哥和付修融还在,并未强留,等福叔退出阿爹的卧房,她便扭头继续去床边想要照顾阿爹。 却不知,步子还没跨出去。 后脖子一疼,人立即晕了过去。 “郁怀逸,你做什么?” 付修融发现不对,第一时间将郁新辞揽入了怀中护着,一脸危险地瞪向郁怀逸。 郁怀逸拧了拧眉,收回后付修融一步的大手,低声解释: “辞儿需要休息,我劝不动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了。看你的样子也累了,和辞儿一起去,踏月楼里我已经让彩练收拾好了。彩练在屋外,让她带你去。” 辞儿的秋风院他终究是没舍得让付修融住进去。 一来那是辞儿的闺房、也是云引阿娘的故居,他不希望被外人破坏。 二来他终于明白了阿爹的心,知道那个地方有阿爹很多美好的回忆,为着阿爹,他也不想让付修融住进去。 所以专门安排人收拾了踏月楼。 付修融这才明白郁怀逸的苦心。 道了一声“谢”后,将郁新辞打横抱起扭头往外走。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郁怀逸忽然叫住他。 “修融,你从前说的那些话我不信,但现在……我信了!所以……所以我要怎样才能保护好她?保护好柔儿?” “保护好王妃是殿下的事。保护好她则是我的事!你可以放心。这一世哪怕是豁出我的命,我也不会再让她受那样的苦。” 付修融停下步子。 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看向她时,目光顿时温柔似水。 郁怀逸摇头,“可是你说……” “怀逸,我说了什么不重要。我做什么才重要。你放心,我说过我会护她,便会护好她。你要做的是保护好你自己,只有你平安,她才会放心。然你是边将,京中不宜久留,早些回去。” “我知道,过几日便动身。” 郁怀逸重重一声,大手微微握紧,到底放不下京中的一切。 但他很清楚,付修融所言非虚,当下的他的确不能久留京都。 付修融应了个‘嗯’,抱着郁新辞大步往外去。 才刚迈出屋子,春芽慌张地跑了过来,跪在门口哭道:“大少爷,三姑爷,三姑娘,救救六姑娘,陈家、陈家要打死她!” 第61章 是他 “好好的,陈家为什么要打死她?” 付修融问也不问。 还是郁怀逸问了一句。 春芽抹泪磕头回:“是、是六姑娘失手、失手打死了六姑爷!” “什么?” 郁怀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个妹妹会如此。 虽从小就非常不喜欢她,也知道了她并非阿爹的亲生女儿,但到底是一个家里长大的,多少还有些情分。 听得郁芙蓉出事,他还是忍不住要过问。 付修融直接拦他,声音冰冷:“我劝怀逸三思!失手?你信吗?” “我……” 郁怀逸犹豫了一会儿,立即质问春芽,“说实话!” 春芽忙摇头:“奴婢、奴婢不敢骗大少爷,姑娘真是、真是失手打死了姑爷,只不过、只不过……” 她支支吾吾。 被郁怀逸再声逼问才道出了全部实情。 原来郁芙蓉在新婚夜与大杜嬷嬷合谋要毒害陈耀,不巧被陈耀听见了。 陈耀心里本就有气,见人要害自己,越加恼火,立即与郁芙蓉和大杜嬷嬷起了争执。 便是在争执的时候,大杜嬷嬷和郁芙蓉联手打死了陈耀。 陈耀死后,大仇得报的大杜嬷嬷仰天大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所有的罪行都揽了下来。 被陈家当场虐杀。 然而陈家并不想就此作罢,决计不肯放过郁芙蓉。 郁芙蓉这才逼着春芽逃回府求助。 还说若春芽不帮忙,就让阿娘打死她,打死她的家里人。 郁怀逸听后,一阵唏嘘,再不想多过问这个妹妹的事。 付修融更不想她打扰了自己的妻子,冷声道: “一个连自己夫君都能杀的女人,你还留在她身边为她奔波拼命,将来死的迟早是你自己。何况我瞧着她对你似乎也没什么情分,真放出来了,后面有你的好果子吃!” 话落,毫不犹豫地抱着郁新辞大步往前走。 许是太累的缘故。 到踏月楼将郁新辞放下后,他也趴在床沿沉沉睡了过去。 并不敢就这样冒昧地躺在她的身边。 一觉醒来已经是翌日了。 郁新辞醒来时便见付修融趴在自己身边,两只大手紧紧抱着她的手,身上还盖着厚重的被子。 “你……” 郁新辞不喜欢被他握着。 更不喜欢与他这般亲近。 她本能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可是刚一抽动,忽然有股奇异的金光袭来,直击她的眉心。 霎时间,郁新辞再也不能动弹了。 眼前所见不再是趴在自己身边的付修融,而是上辈子她为了给一双儿女报仇雪恨时屠杀付修融满门时的画面。 那时也是这样一个冬日。 大雪盈天。 当她杀尽最后一个仇人时,再无眷顾的她抱着两个孩子的尸身自尽了。 然而,游魂刚离体,就见厌奴疯了似的爬向他们母子,他不断地向天嘶吼,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 更是召唤出和他关在一起的恶犬,将付家人的尸体啃噬的面目全非。 一切做完,他将她的尸体、孩子们的尸体费力地靠在他自己的身上,双眼怒睁,打翻了灯烛,将他们全部掩埋在火海里…… “厌奴!” 郁新辞在心底里唤了一声。 身子忽然就能动了。 许是太过激动,倏地一下从付修融手中抽出小手的时候锋利的指甲一下不小心抓伤了付修融的胳膊,将他的胳膊抓出了三道血口子。 顿时,一股熟悉的香味若隐若现地飘入鼻息。 这味道? 郁新辞心中翻起千层浪,身子控制不住地猛地弹坐起来,顺着那幽弱的香味飘来的地方看去。 好像是他的胳膊? 脑子里瞬时有千万个画面闪过。 齐齐在她脑子里斗法似的转圈。 她那一双因为休息到位才刚恢复清明的眸子顿时变得血红无比,豆大的泪珠哗啦哗啦滚落下来。 “阿辞,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付修融从梦中惊醒。 并未注意到自己胳膊上的伤,反而第一时间关心郁新辞。 见她这般模样,顿时手足无措,“阿辞,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了?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付修融,你出去!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去!” 郁新辞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指着屋外对付修融说。 付修融很是心慌,连忙站起身来,却因为趴的太久血液不通,站起来时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可他不敢违背郁新辞的意愿。 连鞋袜也顾不上穿,才刚站稳就立即退了出去。 “阿辞,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挤进来半个脑袋,抱着胳膊在屋外的寒风中跺脚。 看上去多少有点像是犯了错被妻子赶出去的。 郁新辞无心回他。 满脑子都是那个味道。 是他的! 竟然是他的! 他在,缥缈的香味在。 他出去,那个香味也渐渐消失了! “阿辞,你说话呀,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付修融忐忑不安。 不断在外面问。 郁新辞却怎么都不回他。 她坐在床上,又叫付修融:“你进来!” 闻言,付修融飞也似地冲了进去,坐在床沿手足无措地问: “到底发生什么了?阿辞,你别吓我!我、我昨晚没碰你,我、我就是趴在你身边,连床都没上去!” 他以为她误认为自己趁她睡着时伤了她。 想搂着她安慰,却又不敢碰她。 说到底,上辈子那个伤害不仅仅对她而言太重。 对付修融也是一种难以在心头抹去的折磨。 “我没问你这个!” 郁新辞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当因他的靠近而再次带来那股熟悉的香味时,她的心开始滴血了,身体也在抖。 付修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却完全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因何而起。 他绞尽脑汁想要劝阻,却听福叔在院子里说: “姑娘,郁家宗亲耆老们来了,闹着要见老爷和二老爷,还闹着要您交出郁家的白玉‘郁’字令牌。大少爷让老奴告诉您,您别管,这个时候也别出去,他自会替您把这些家伙收拾服帖了。” “不用!大哥哥终是要回边疆去的,家里的事情我亲自来了!” 她大声回了福叔的话。 话落时已经起身。 付修融放心不下她。 想要阻拦,却被郁新辞猛地一个巴掌扇在脸上。 “阿辞?” “付修融,你是个混蛋!你是个大混蛋!” 郁新辞红着眼睛看着他,实在不敢把那些事情联系在一起,因为多想一瞬她都会疯,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郁新辞无以排解,唯有逼着自己忙起来才能稍稍把这件事放下。 可是…… 她才刚踏出去半步,抵不住心中巨创的她喉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一股腥甜,下一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阿辞!” 第62章 立威 “猛叔,她怎么样?” 付修融的脸色惨白无比。 看着床上的人还在昏迷当中,他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猛叔。 猛叔被他问烦了,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死不了。” “可她还没醒!”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猛叔白他一眼,继续替郁新辞施针。 旁边的郁怀逸也有些担心,拍了拍付修融的肩后问猛叔:“猛叔,辞儿这是怎么回事?修融和丫鬟都说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新婚夜的时候出了那么多事也没见她那样。 怎么就…… “急火攻心,死不了。” 猛叔的脾气终于收敛了些。 他认认真真地替郁新辞扎针。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郁新辞终于睁开了沉重的双眼皮。 第一眼所见便是猛叔。 然后,她想到了初见猛叔时的那个面具。 想问些什么,却见大哥哥、付修融和丫头们都在。 终是没问出来。 转头看见福叔,又问:“那些人还在吗?” “在,赶都赶不走。估摸着是知道家里出了事,来闹的。三姑娘您不用管,老奴有法子打发他们。” 福叔躬身作答。 郁新辞扶着彩练的手坐了起来,“不必,我自己料理。” 说着,已经掀开被子下地。 付修融第一个阻拦。 “阿辞,你需要休息!” 郁新辞却不理他。 郁怀逸也上来劝。 郁新辞才堪堪回应。 “大哥哥,你护不了我一辈子的,且也不可能在家里一直守着我,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可是你的身体……” “不打紧,不过是吐了点血,要不了命的。何况阿爹将郁家交给我,我若不能震慑住这帮老家伙,何谈帮阿爹好好地守住郁家?” 她态度坚决。 看也不看付修融一眼,略略收拾了一番便领着吉祥、如意和彩练去了福喜堂。 福叔随后。 猛叔见没自己的事了,伸了个懒腰,摘下腰间的酒葫芦,足尖一点,跳到外面的大树上自在喝酒去了。 只是走前意味深长地瞥了付修融一眼。 付修融放不下郁新辞。 也要跟上去,却被郁怀逸拉住了胳膊。 “才刚发生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刺激辞儿的事情?竟会让她吐血?”郁怀逸脸色不是很好看。 付修融摇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我就是不知道!” “那你最好知道!我警告你,付修融,虽然我很感激你对我说的那些事儿,也很感激你为辞儿做的那些事,但是你记住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许欺负她,否则我跟你没完!” 郁怀逸将付修融的胳膊一甩,快步追了过去。 付修融咬咬牙,也追了过去。 他们到福喜堂的时候郁家的宗亲耆老在福喜堂都快闹开了。 若不是有福叔安排好的护院家丁守着,非得闯到后院去不可。 见了郁新辞,蜂拥一般围堵过来。 “你总算是来了!好,好的很!” “是啊,三丫头,郁福说如今是你掌家,我倒是要问问,你凭什么?” “没错!老大人呢?还有老二人呢?家中长辈都在,哪里有你一个小丫头说话的份?” “对!大哥关了二哥这许多天,总该放人了?” “就是就是!别想着糊弄我们,郁家要是你来掌管,就趁早把该我们的东西都分了,别到时候让我们遭笑话不成,还要搭上这些年的心血!”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七嘴八舌。 似乎忘记了上次是怎么在这里挨的郁成的痛骂。 郁怀逸看着憋闷,忍不住要冲过去给这些混账一人一巴掌,却见付修融拦他:“让阿辞自己处理,我信她的能力。我们只要在旁边站着就好。” 今生也好。 前世也罢。 他的阿辞从来就不是懦弱无能的人 上辈子的她之所以过得那么惨,除了爱‘他’之外,还和那个时候的他一样,多了一个心软的毛病。 历经两世,又遇到近日来的变故。 付修融完全相信自己的妻子早就脱胎换骨,是个能独掌一方的大人物了。 他甚至相信他的阿辞不仅仅能接管下整个郁家,还能打理好付家,甚至是更广阔的天地。 所以每一步,都要让她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而他要做的就是始终站在她的身边,守着她、护着她,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及时出手支援她。 果然。 不管这群人叽叽喳喳多么厌烦,郁新辞始终不恼。 那张小脸上淡若平湖,波澜不惊。 依旧稳步朝前走。 不管众人说什么,她都不予回应。 等终于走到堂上正位,她才转过头来,但依旧不吭声,而是从容地坐了下来,让彩练泡了一壶滚烫的热茶。 郁新辞亲自提起茶壶倒了几盏,慢条斯理地端起一盏凑到唇边吹了吹,淡悠悠地呷了半口。 那些人早就急得肝火上窜。 再见她如此行径,更加恼火。 一个个地想要冲过去,却发现她面前站了两尊黑脸的女大佛,手里都握着剑,已经拔出了半寸,吓得众人没一个敢靠前的。 郁新辞将茶凑到唇边,微微抬眸,睨向那群聒噪不安的人,声音沉冷:“说完了吗?要不要喝杯茶?” “少废话!没规矩的东西,我们和你说正事呢!” 其中一个性格暴躁的站出来挑衅。 尤其是见郁怀逸只是站在门口,并不上前替郁新辞说话的时候,态度更加张狂。 岂料话才刚说出来,郁新辞就将手中的茶泼到了他的脸上。 “你!”男人暴跳如雷,本能要朝着郁新辞扑上去,就觉肩上有两道难以抗衡的力量压了上来。 他转头看去,便见付修融和郁怀逸一左一右按住了她的肩膀。 郁怀逸:“十三叔想干什么?在我家,还想动我的妹妹不成?” 付修融:“她是我的妻子,你动她一根汗毛试试看!” 被称为十三叔的男人脸色骤变。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还以为郁新辞逃婚之事已成定局,付家不会要她的。而郁怀逸念着在场的都是家中长辈,也不会与他们撕破脸。 这才毫无顾忌地站了出来。 没想到竟然猜错了。 刚想说点什么。 郁新辞已经端了一盏满盏的热茶过来,温度刚刚好,不烫不凉,温热状态。 在男人还没想出来郁新辞想要干什么,郁新辞已经将那盏茶端到男人头顶,毫不犹豫地倒了下去。 给那人浇了个透心凉。 第63章 分家 “要规矩是?这就是我的规矩!阿爹既把家主令给了我,我便是郁家的家主、郁家的规矩。你敬我,才是我的长辈,才值得我尊重;你不敬我,我何须对你尊重?” 她声音不大,却异常清亮。 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隔了数日重新站在这里,那张小脸还是那张小脸,整个人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站在那里,拉下脸来,竟然比往日的郁成气势还要强上几分。 堂中聒噪的众人顿时闭了嘴。 便是那个十三叔也不敢再吭声。 郁新辞满意地收回手,扫了众人一眼,依旧淡然自若:“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开始说正事!” 郁新辞已经坐回位置上,重新斟了几盏茶,又饮了半盏,却还不见众人再开口,嘴角微扯,冷讽一声,“怎么都不说话了?” “三……” “三丫头,我们也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实在是……” 最年长的老头拄着拐杖站了出来。 心中虽有一万个不满,却也莫名其妙地被郁新辞的气场压住了。 他结结巴巴,犹犹豫豫,最终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实在是女人掌家在大虞都是没出过的事情。郁家这偌大的家业,你让我们如何放心?” “我阿爹都能放心,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你比我阿爹还厉害?既这么厉害,当初为何要死乞白赖赖着我阿爹帮你们?” 郁新辞一句话噎了回去。 没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饶是如此,老头的老脸还是抽了几抽,很是难看。 另一个站出来说话。 “老大放心那是因为老大疼你。可你也该清楚,你手里攥着的郁家不仅仅是你阿爹一个人的郁家,我们大家都有份!它是我们大家的郁家!” “说到底九叔是担心我把你们的产业败光了,是吗?” 郁新辞直戳对方的心事。 就知道这群人没那么好心。 竟然还打着关心阿爹和郁弘的幌子。 真真可笑! 她从容不迫地抿了两口茶,理了理衣裳,轻抬眉眼,淡淡道,“那你想怎样?把该你的东西分出去,是这么个意思?” “我……” 那人被郁新辞看得有些怵。 一时间竟然答不上话。 郁新辞懒得和这些人啰嗦,搁下茶盏,唤来福叔,直接就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耽误了你们,分,该你们多少,一个子都不会少了你们的。” 她果决又勇敢。 当即将这件事拍板定了下来。 然后亲自盯着福叔在福喜堂里算账、分家产。 其实这些宗亲的账,早在阿爹将郁家交给她的时候她就习惯性地摸了一次底,大概会分出去多少她心里门儿清。 撼动不了阿爹的家业。 相反,趁机将这些聒噪的麻烦家伙弄出去了,反倒有利于她后面轻车简装,进一步铺开郁家的生意。 郁怀逸素来对生意上的事情没有兴趣。 见这群叔伯兄弟宗亲耆老在自己面前都对妹妹这般无礼,长期捆在一起实在不是什么好法子,所以默许了妹妹的行为。 且郁弘和郁宁的事情让他知道,并不是家越大越好。 一个家是要越温馨才越好! 付修融更不必说。 莫说郁新辞要分郁家。 就是把付家分了,他也绝对会拍手叫好。 所以和郁怀逸一人一边,像两个护卫一样护在郁新辞的后方。 那些人没想到会如此轻松分到手,意外之外还有些不甘。 毕竟这些年那些东西、商铺攥在郁成手里,他们只管收钱,完全不用多操心。 而今分回了自己手里,少不得又要和从前那样费尽心思去钻营,一个不好,还会和从前一样弄成个亏本的生意。 从晌午到黄昏,郁家就这么分了。 就连郁弘名下的东西,郁新辞也特意叫了二婶和堂弟郁念过来,要交到他们手上。 二婶摇头不接。 郁念也推拒不受,懂事地说:“三姐姐,我们始终是一家。阿娘要带我们搬去书院旁边是为了方便照顾我,等我和三姐夫一样登科之时,阿娘还是要回来的。何况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阿娘也不懂,小妹就更不会了。你就受受累,帮我们照看着!” “好!” 郁新辞对这个弟弟的印象从来不坏。 而且她记得上辈子这个堂弟确实是高中了进士的。 绷了半天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几许温和的笑容。 她抬手摸了摸郁念的脸,“好,你和婶婶信得过姐姐,姐姐就帮着照看。你专心读书便可,不必为银钱之事烦忧。” “嗯!” 郁念笑着点头。 再看看这一群一碰到事就站出来威逼阿姐的叔伯兄弟和宗亲长辈,倍感失望。 忽地想到自己那个死了比活着强的爹…… “三姐姐,我想回去看书了,三姐姐若无别的事情交代,我和阿娘就先回去了。”这一回郁念没有和宗亲长辈们打招呼。 扶着阿娘与哥哥、姐姐还有姐夫道别了便要离开。 却见他最敬仰的文远侯款步走来,立即松开阿娘,十分崇敬地朝着文远侯行了个大礼。 “是念儿?你大伯时常和我提起你,对你是赞不绝口,今日见着,果然不同凡响。好好读书,我旁的地方不通,独文章上还有点造诣,若是什么时候有疑问,尽管让辞儿告诉我一声,文远侯府随时欢迎你。”文远侯温和而慈祥。 一席话下来,把郁念激动的热泪盈眶,连连致谢。 文远侯摆摆手让他去。 自己则大步走向了福喜堂的正厅,才刚踏进门就故意大声吆喝: “辞儿,融儿,阿爹来了,你们可想阿爹了?哎,阿爹这两日朝中事忙,不得空过来看你们。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便亲自来瞧一瞧,怎么,我贤媳和乖儿在郁家没受欺负?” 他将‘欺负’二字咬的很重。 郁家宗亲一听便觉得如芒在背。 郁新辞几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后立即行礼。 文远侯一把搀扶起她和郁怀逸:“好孩子,都一家人,别多礼了。” 说完,余光在郁家众人面前扫了一圈,不经意地提到。 “受欺负也没关系,你阿爹官没阿爹我的官大,训你阿爹我绰绰有余,所以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阿爹!别客气!” 话里话外,都在敲打郁家众人。 他们脸纷纷抽了几下,一下子就无比安静了。 见付修融和文远侯如此疼郁新辞,甚至还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 郁新辞看在眼里,只觉得无语。 她顺着文远侯的话乖乖应了一声,“阿爹,辞儿记下来了,谢谢阿爹。” 因为上辈子的记忆,郁新辞对文远侯的印象还算不错,一声‘阿爹’叫得自然就顺畅。 她扶着文远侯坐下后,亲自奉了茶,小脸上浮出自然的笑意,“不过我阿爹可不舍得欺负我们,阿爹还是不要训斥他了。阿爹若是实在疼辞儿,就帮辞儿多点拨点拨念儿读书,可好?” 她故意当着众人的面为郁念讨这个好。 一来是听见方才文远侯在外面说的话。 一来是也想让这些人瞧瞧,她也是会记仇记气的。 对她好的,她会想着念着;欺负过她的,她也不会忘了。 这些人今日既已经逼着她分了家,再想回头,做梦! 第64章 怜爱 文远侯并未在郁家久留。 去看过郁成,旁的一概不问,唯叮嘱郁新辞和付修融侍奉好郁成,不必惦记家中,竟是专程过来给郁新辞撑腰的。 郁怀逸看在眼里,颇为感动。 原本的担心也渐渐放下了。 私心想着勉强能放下心来回边疆。 “大哥哥,我想去看看清欢。” 送走文远侯,郁新辞领着人径直往青兰院去了。 付修融不便跟着,便将郁芙蓉的事情大致和她说了一遍。 郁新辞点点头,没有责怪他自作主张。 倒是郁芙蓉的事情让她想起些什么,低声吩咐如意:“如意姐姐,帮我喊一下福叔,让他在阿爹的书房等我,我有话要问他。” “是,姑娘。” 如意福身离去。 郁新辞身边只有吉祥和彩练跟着。 不多时,三人已经到了青兰院。 比起曾经的聒噪,而今的青兰院安静的可怕。 那里再也没有郁芙蓉不绝于耳的谩骂,也没有奶娘热情的招呼,唯有夏末、芳如还有赵彤儿守在痴痴发呆的郁清欢旁边。 才几日不见,郁清欢已经瘦脱了相。 目光呆滞,双眼无神。 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红红的眼睛像是两汪泉眼,不断涌出晶莹的泪来。 郁新辞进去时,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饶是赵彤儿再活泼,也再笑不出来了。 她扯着郁新辞的衣裳低声问: “辞儿,这到底是怎么了?清欢怎么成了这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我、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劝啊!” “不必劝什么,清欢那么聪明,自己能想明白的,这几日姐姐若是得了闲便替我多陪陪她!” 郁新辞在郁清欢身边坐下。 轻轻地抚着郁清欢的长发,何尝不是心疼? 可她自己的身子骨还没好利索。 又被郁家的宗亲耆老闹了那么久,很是虚弱,多说几句就免不了咳一声。 赵彤儿忙扶着她:“好,我挺闲的,这几天我都陪着她。辞儿,你、你没事?” “死不了。” 郁新辞没多说什么。 见郁清欢那个样子,便对赵彤儿说:“你家哥哥得闲吗?有他来看看清欢,哄着清欢,清欢或许能吃些东西。” “你一派人去府里通知我的时候他就偷偷来守着了。见清欢怎么都不肯吃东西,便去城里搜寻好吃的去了。” 赵彤儿并未隐瞒。 郁新辞点点头:“如此,难为你们兄妹俩了。他日清欢好了,我必有重谢。” “这话就见外了,清欢不久以后可是我赵家的人,还用得着你谢?” 赵彤儿爽朗地回道。 郁新辞依旧只是点点头。 略坐了坐便离开了青兰院。 她没着急去阿爹的书房,而是心血来潮去了郁端的住处。 那里,奶娘正在逼着郁端吃饭。 态度极其恶劣、动作极其粗鲁。 尤其是郁端哭着喊着要阿娘的时候,那奶娘非但不听,还强行往郁端的嘴里灌饭,完全无视郁端的哭声,就好像赶着要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似的。 与郁新辞从前看到的温柔模样完全不一。 郁新辞顿时皱起眉头,轻声走上前去,一把捏住了奶娘的手腕:“混账东西,你干什么呢?” “三姐姐!” 寻了几日阿娘的郁端终于见到了一个亲人。 委屈的泪水扑簌而下。 立即挣脱了奶娘,抱住了郁新辞的腰身。 才几岁的孩子,声音还很稚嫩。 纵是郁新辞对他亲娘和亲爹再有意见,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也恨不下来。 她一把将奶娘甩开,蹲下身子替郁端擦去小脸上的泪,柔声哄着他:“端儿不怕,三姐姐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嗯!” 郁端再次扑进了郁新辞的怀里。 哭着喊着要找阿娘。 郁新辞在心底里轻叹一声,将他抱起来哄:“你阿娘有事出去了,阿爹和五姐姐也生了大病,这段时间端儿就跟着三姐姐好不好?” “好。” 郁端乖巧地将脑袋瓜枕在郁新辞的肩头。 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郁新辞只好继续抱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那奶娘两眼,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悄悄地让吉祥把人弄走了。 郁成的书房里,福叔早候着了。 见郁新辞怀里抱着睡熟的郁端,眉头不受控制地拧了起来,欲言又止道:“三姑娘,您这是……” “没什么。” 她细细地观察着福叔的神色。 转头将郁端给了彩练,“抱回踏月楼。” “是,姑娘。” 彩练抱着郁端,吉祥也退出了屋子。 整个书房只剩下郁新辞和福叔二人。 然而,郁新辞闷坐在郁成的书桌旁,一言不发,只是将郁成送她的那个紫檀木小匣子抱了出来。 福叔站在她的跟前,时不时瞅她两眼。 僵持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低声问郁新辞:“姑娘,您唤老奴来,可是有事?” “福叔,坐。”郁新辞沉沉一声,亲自给福叔沏了一杯热茶,递送到他手上,“福叔别紧张,我喊你过来,只是想解开心中的一些疑问。” 阿爹倒下了。 有些事,只能问福叔。 福叔恭敬地接过茶,忙不迭回话:“姑娘客气了,您但有任何吩咐,老奴无有不从的,尽管问便是。” “好。” 郁新辞没有和他客套,坐了回去,轻抚着阿爹送给她的紫檀木小匣子,开口便问:“福叔,和我讲讲我阿娘和我的身世!” 她心里很清楚,一个阿爹愿意将性命和阖家荣辱托付的仆人,绝不仅仅是一般的仆人。 郁家的事,福叔大概都知道。 而她阿娘和她…… 福叔闻言,心头一紧,舌头顿时打了结:“姑娘,这、这……” “福叔,我既已经向你开口,便自有我开口的理由。福叔,你知道多少,就告诉我多少。” 她态度诚恳。 福叔一声叹息,“姑娘,您既然开口问了,按说老奴没有不回的道理。可、可是往事如梦,牵着您,却也牵着老爷呀!您不知道,老爷他、他最是疼您了!” “福叔,我不会离开阿爹的。阿爹永远我最敬爱的阿爹!” “好!姑娘既这么说了,老奴也没有再隐瞒的道理。”福叔又是一声长叹,开始给郁新辞讲从前的事情。 “十八年前的冬日,也是这样一个漫长的冬季,忽有一日,大夫人从外头带回来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脏乱的姑娘。大家原以为是个乞儿,却不想梳洗干净之后竟是个天仙般的人儿。当时老太太正逼着老爷纳宋姨娘和玉姨娘,大夫人便说,纳便纳,但她有个条件,要老爷把那个姑娘也一并纳了……” 第65章 爱他 “我阿娘便是这样嫁给了我阿爹?” 郁新辞问。 福叔点头:“是,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大夫人是故意和老夫人置气,所以找了这么个人放在老爷身边。却不知小夫人那时已经有了身孕。只是她身量娇小,又实在瘦弱,完全看不出来。” “那我阿爹他……” 她想问的是,阿爹此前从未见过阿娘。 既已知道阿娘怀有身孕,怎么肯接受? 福叔似乎知道她的想法。 他笑道:“老爷那个时候心里只有大夫人,不管是小夫人也好,还是玉姨娘、宋姨娘也罢,他统统都不在乎。既然逼不得已纳了,便都好吃好喝地养在府里。” “小夫人素来不喜争执,又不记得从前的事,只说老爷是她的成哥,她每日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和大夫人、老爷呆在一起,只要看见大夫人和老爷她就高兴。 活像个单纯的孩子,被大夫人照拂着,日子倒也过得无忧无虑。次年便生下了您。因为大夫人的刻意安排,外头并不知道您的事。” “可惜啊,大夫人天生体弱,少年时虽也挽过长弓、握过长枪,生下大少爷后身子骨就遭不住了。您三岁那年,她撒手西去了。” “那时老爷伤心欲绝,多次要陪大夫人一起去,都被小夫人劝住。也是那个时候,老爷渐渐地对小夫人动了情。 渐渐地,老爷终于活了回来。再后来,小夫人有了身孕,本该是件天大的喜事儿,偏生因为宋薇岚,那个孩子没保住!” 福叔沉重地叹息。 他道:“老奴记得那个时候小夫人伤心了好些日子,老爷更是气得想要杀了宋薇岚,可是老夫人不肯。 毕竟、毕竟宋薇岚是郁宁孩子的亲娘。老夫人对郁宁有愧,便想在孩子身上弥补。渐渐地,老爷恨上了老夫人,也恨上了宋薇岚。” “所以,阿爹就开始报复宋薇岚,他下不去毒手杀了宋薇岚的孩子,便开始了一场深谋远虑的报复行为,故意在宋薇岚的孩子身边都安插了不恰当的人,将宋薇岚的孩子刻意往偏路上引,奶娘、大杜嬷嬷、刘嬷嬷,还有端儿的奶娘,都是如此,对吗?” 郁新辞无从评判阿爹的对错。 她想,若是自己在那个处境,和心爱之人的孩子还没出生就被别人害死了,却还不能亲手报仇,心中也会生恨? 也会疯狂报复的? 不然,还做什么人? 还有阿娘,原来、原来阿娘那个时候大病了一场,并不是真的病了,竟、竟然是失去了和阿爹的孩子呀! 她那么喜欢孩子,那么疼大哥哥、二姐姐和她,对于失去的那个孩子,该多心疼、多愧疚啊? 想到这里,郁新辞就觉得憋闷。 她的手紧紧地按在紫檀木小匣子上,恨不能亲手替阿娘宰了宋薇岚。 原来、原来她们的仇与恨不仅仅在上辈子啊! 可惜……可惜那个女人已经死透了。 她便是想要再杀一遍,也没机会了。 福叔听着郁新辞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那个孩子和你们一样,都是老爷的心头肉。又是因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有的,老爷别提多期待了。失去他,等于是剜了老爷一块心头肉。只有老奴和小夫人明白那个时候他是多么难受。可是偏偏这个时候郁宁还找上门了,口口声声说是老爷抢了他的妻子!” 福叔又是一声长叹。 他说:“老爷何等聪明?其实早就从小夫人的言语中猜到了小夫人和郁宁的关系,也猜到了小夫人为何会一个人流落京城,被大夫人捡到。 可是那时他已经爱小夫人入骨,又清楚郁宁并不是真心对待小夫人的,自然是不肯相让的,兄弟俩的矛盾因此就更大了。一度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福叔说两句,又要叹上两声。 他摇头说:“都是命啊!就是那个时候,小夫人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她自己的前尘往事。” “那我阿娘她……” 郁新辞终于明白了阿娘当时的苦涩是为何而来。 按照阿爹和福叔说的。 阿娘是因为失忆之时被郁宁骗了,误以为她和假扮阿爹的郁宁才是真爱,而后阴差阳错嫁给了阿爹。 记忆恢复时,该是多么难受啊? 心中的旧爱没完全忘记,对阿爹或许也有了感情,还夹一个郁宁在中间。 “小夫人自那时候起就不开心了。老爷看得出来,能做的就是更加体贴照顾她,企图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渐渐地,小夫人放下了从前,脸上也有了笑意。即便面对郁宁的逼迫,她也不太在乎了,打算和老爷好好地过日子。可是……” 福叔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手中端着的茶水一下子溅到了手上,他却浑然不知。 “可是这个时候家中出了点小变故,小夫人便起了一卦,卦象显示姑娘您还有二姑娘,老爷、付侯和付侯爷的小公子,也就是咱家三姑爷都会有一场大灾难,到底是何灾难她却不说,当夜便让老爷请了文远侯夫人孟氏入府。” “文远侯夫人?孟氏!阿娘和她很熟悉?” 郁新辞思维跳脱,话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 福叔回道:“是,小夫人入府后不久便因为大夫人的缘故结识了文远侯夫人和赵侍郎家的几位夫人。且与文远侯夫人关系甚笃。 那夜,小夫人和文远侯夫人在房中设坛作法,命老爷和老奴亲自守在门外,一律闲杂人等皆不许靠近。老奴只记得当时屋内红光隐隐,风声鹤唳,好似梦中。 待到天明时,小夫人和文远侯夫人都只剩下半条命了,她们吐了好多的血,却说‘这也只是缓兵之计’,一切还要还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我们自己的造化?” 郁新辞不解地问。 福叔再次回忆。 他记得小夫人的原话是: “姐姐,我们损了自己的命,也不过是给他们赢一个机会罢了,是否能逢凶化吉,还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可是我们违了天道,免不得要遭天谴!” 而文远侯夫人的原话是: “谴就谴,云儿,姐姐无悔。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爱的人,便是天谴,也无憾。人活一世,爱过、恨过,拥有过、失去过,追逐过、得到过,真真切切地感受过,方才是值得的。不然像我们那地方的人一样,无情、无义、无爱,心里永远只有杀戮和驯服,与畜生又有何异?” “姐姐说的对,我也无悔!可惜的是我能为他们做的只有这些了。而我们强行撕开了九幽裂缝,改变了他们的人生,那么这个世界原定的轨迹也就都变了,将来能透过裂缝看到那些幻象的怕是并非只有辞儿他们。到时候他们到底能不能逃过这一劫,我、我实在是担心啊!” “不怕。我相信他们。倒是你,想好了吗?是要回过头去找那个人,还是和郁成继续过下去?” “他弃了我三回,我为何还要找他?姐姐,你不该问这话。若只是为了救辞儿,我完全可以带着她回我们那个地方去。” “明白了。所以你对郁成,其实也是爱的?” “大概是,经历了这么多,爱或不爱我其实早就已经分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在他身边我很踏实,我想一辈子就这样待在他的身边,不管做什么都不用动脑子,因为有他会替我想好一切,有他会疼着、宠着、护着我,只要有他在,我就永远都能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永远可以是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多好啊!” 第66章 筹谋 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就永远有人宠着,有人捧在手心里疼着。 多好呀! 可惜这简简单单的愿望,阿娘终究还是没有实现。 想到这儿,郁新辞就觉得憋闷。 “福叔,你方才提到的九幽裂缝是什么?” 活了两辈子,郁新辞还从未听过这个词。 不过她记起了阿爹曾经说过阿娘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便猜这大概是阿娘才懂的东西! 所以她对福叔也并不抱什么希望。 果然,她才刚问出来,福叔就摇头:“回姑娘,老奴也不知道。小夫人只提了那么一次,后面从未再提过。” 默了一会儿后,想到郁新辞问及的身世,福叔犹豫了片刻后又说。 “但是关于您的生父,老爷说若您想知道,可以打开密室里头装有小夫人遗物的那个深红色箱子,里头有些东西……” “我不想知道了,我只有一个阿爹!我有这世上最好的阿爹,何须再认别人?这件事从今以后福叔你就烂在肚子里。我是郁新辞,我是郁家的三姑娘!” 郁新辞回绝的相当干脆。 尤其是在听完阿娘的故事后,她更加没有知道的欲望。 一个弃了阿娘三次的男人,一个在阿娘怀有身孕后置之不理的男人,阿娘都放手了,她又何必在乎? 何必过问? 她已经有了一个疼她如命的阿爹,够了! “可是……” 福叔欲言又止。 郁新辞直接打断他。 “福叔,不必再说了。其实那日从阿爹的话中我大概就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或者说与那个人相关的人身份应该不一般。若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世,大概会杀了我,对吗?”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为何当日吉祥说那个给宋薇岚桃花怒的人是宫中的人。 既是宫中的人,身份肯定不会低。 想来,阿爹定然是怕的。 他一个六品小官,如何斗得过宫中的人? 所以这些年阿爹一直关着她。 是为了防止宋薇岚害她,也是为了防止郁宁发起疯来伤了她,更是为了不让宫中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然而她长大了。 要嫁人了。 再在家里藏不住了。 迟早有一天,她的身世会被那些人发现…… 加上郁宁的再次出现、郁弘的屡次逼迫,让阿爹如芒在背。 不得不出手。 所以在被郁宁、郁弘双双逼迫要挟的境地下,阿爹决定放手一搏,趁着她大婚之时约上了所有人。 他先利用蓄意养在家中十几年的奶娘戳破宋薇岚之事、戳破郁宁的身份,再利用奶娘和郁宁逼死宋薇岚,解了他悬在心口十几年的怨气。 终于为他、为阿娘,也为他和阿娘那个没出世的孩子报了仇。 而后,阿爹又利用郁宁的手杀了郁弘、解决宋家,解了当下的困顿。 这些麻烦都解决之后,阿爹又用前尘往事激的郁宁不得不保护她,甚至为此愿意赔上自己的命。 因为他太了解他那个弟弟了。 郁新辞将心中所想粗略地讲给福叔听,讲完,她泪光盈盈地问福叔:“福叔,我说的对吗?” “对!” 福叔满眸老泪。 他重重地点头。 “可叹姑娘如此聪慧,终是没有辜负老爷的一番苦心。姑娘心中既已是明镜一般的,老奴也便放心了。若老爷知道,应该会很高兴!” 不想告诉她,是老爷怕失去这个女儿。 不得不告诉她,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既然姑娘如此明辨是非,想必会有所警醒。 加上还有付侯父子、殿下和大少爷在,他想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决口不再提郁新辞生父之事。 郁新辞眼中含着热泪,听到福叔最后那句话,泪意更加汹涌,却不想让它们落下,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平息了一会儿后,转而问福叔:“福叔,我问你,陈耀被杀,也是阿爹计划中的一环,对吗?” “是。” 福叔回答的很是冷静。 他起身朝着郁新辞拱手行了个礼。 “陈耀意欲伤害姑娘,老爷这个做阿爹的如何能够容忍?可他终究位卑言轻,这种事又不能拿到台面上说,所以只能暗暗筹谋。姑娘,说到底,老爷做这些都是为了替您出气,您可不能因此就对他……” “福叔想到哪里去了?我谢阿爹还来不及。” 陈耀那般对她,她何尝不恨? 而今阿爹为她出了气,她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多想。 只是…… 郁新辞抬眸看向福叔,“只是郁芙蓉如何处置?陈家本就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们若是这个时候用郁芙蓉来要挟郁家、要挟二姐姐,或者直接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福叔觉得我又当如何处置?” 这才是郁新辞担心的。 外人并不知道郁芙蓉的身世,她也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流出去。 所以在外人眼中,郁芙蓉还是郁家的女儿。 和她、和大哥哥、二姐姐、清欢,皆是骨肉血亲。 一旦郁芙蓉害死亲夫之事传扬出去,家里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人能好过。 可她又觉得,阿爹既然能精心策划此事,没道理不会想到这一层。 果然,福叔起身回她。 “姑娘,此事您不必担心,也不必管,老爷早有安排。您瞅瞅,那陈二公子已经死了几日了,满京城里,可有一句闲言碎语流出来?” “倒还真是,似乎只有春芽回府求助过。我让吉祥姐姐他们去外面打听过,全然没有听到半句闲话。福叔,所以阿爹到底做了什么?” “老爷从不会打没准备的仗,姑娘若想知道,老奴可细细地讲给您听。至于六姑娘,老爷早有训言:既做了不该做的事儿,就该担不该担的责任。姑娘您不必管她,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命数!” 福叔躬身回话。 并没有把郁成的原话告诉郁新辞。 因为那日老爷郁成安排好后,他也问了郁芙蓉要如何处置。 老爷全无半点感情,神情冰冷地说: 随她去,是死是活全由着她自己的命。她心思歹毒,和她那个蠢娘没有什么差别,几番要害我的辞儿,我没杀她,已经是我对她最大的仁慈了。我可不想辞儿将来再和云引一样,在这个蠢货身上再栽跟头。 第67章 长嘴 福叔说,为了能杀陈耀而不连累家中,阿爹在那件事之后就开始布局。 花大价钱暗中翻出了这些年陈耀虐死女子的家中人。 陈家势大,加上夺嫡之争正烈。 少不得有人会借题发挥。 陈国公和贵妃娘娘光是顾着处理那些人都够喝一壶了,断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将郁芙蓉的事情翻到明面上来。 不然的话,他们会更多许多麻烦。 听完福叔的详述,郁新辞心中沉甸甸的。 既感叹于阿爹为她牺牲的一切,又佩服阿爹的机警才智。 “既如此,就依照阿爹的安排。” 想知道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郁新辞摆摆手打发走了福叔。 她抱着紫檀木小匣子,第一次进入了阿爹的密室。 那是个格局和书房一模一样的暗室。 只是少了窗户。 里面除了阿爹说的那些箱子,还有一面墙的账簿,除此之外,更引人注目的是满墙的画卷。 有大阿娘的。 有阿娘的。 有大哥哥的。 有二姐姐的。 还有……她的! 那些画卷很是详尽。 从大阿娘未出阁时开始,到大阿娘穿着喜服嫁给他,再到大阿娘辞世;从阿娘像个小乞丐一样被大阿娘领进府中,到怀胎六甲生下她,再到再孕有子、含泪长辞…… 郁新辞上辈子曾和付修融一起琢磨过一段时间的诗书字画。 从阿爹的一笔一画中,她能明显的感受到阿爹的喜悦与肝肠寸断。 仿佛那字画之上的不是丹青笔墨,而是阿爹的心血熬出来的情感。 一彩一墨,皆能灼痛人的眼睛。 郁新辞实在不忍再看,便挪目到大哥哥、二姐姐和她的画上,那上头,详尽地记录了他们长大的点点滴滴。 大哥哥、二姐姐偷偷给她送东西。 大哥哥、二姐姐和他吵架。 大哥哥、二姐姐赌气搬去将军府。 大哥哥随舅父从军。 二姐姐及笄、出嫁。 她生病。 她及笄…… 每一卷,都看得出阿爹的用心,也看得出他寄托在画卷里的相思。 郁新辞看着看着,泪便翻涌而下。 正抬手抹泪,却见博古架上摆了两个灵牌。 一个是她当初没刻完的牌位,一个是完完整整的牌位,上头的名字都是阿娘。 尤其是完整的那个,上面的漆一层一层,新漆覆盖在旧漆之上,看得出有些年代了,却保存的很好。 勾得郁新辞的泪再一次汹涌。 这一夜她都是在密室里过的。 前前后后,前世今生。 郁新辞想了太多、太多。 原来,亲眼所见并不一定是真,亲耳所听也不一定是真。 阿爹是如此! 付修融也是如此! “阿娘,我该怎么办?” 郁新辞的手在阿娘的牌位上一遍遍描摹,一些事了了,一些事却缠绕的更厉害。 出书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拖着疲倦的身子打开阿爹书房的大门,便见付修融一脸担心地守在那里。 满面风霜。 瘦弱的身子冻得发青,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旁边还站着福叔。 不等郁新辞说话,福叔已经开口了。 他解释道:“姑娘,姑爷在这儿守了您一夜了!他、他怕打扰到您,硬是没让老奴告诉您!” 他昨日刚被姑娘打发出书房,就在院外碰到了付修融。 付修融没问别的,只问姑娘在不在里头。 得到了他的点头回应,付修融便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那里候着。 不吱声。 也不喊话。 愣是守在那里。 这姑爷本就是个体弱多病的,他怎能放心,这便和付修融一起在这守了姑娘一夜,差点儿没给他冻僵。 “我知道了。” 郁新辞点点头,让福叔回去了。 等人走后,她才转向付修融,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痴痴傻傻的男人。 想到他被抓伤后血肉里散发出来的那个味道,再看看他这风霜满面快要冻僵的样子,心又疼的厉害。 “是没长嘴吗?” 郁新辞没好气地问他。 是为着昨夜。 也是为着这两世。 付修融轻‘啊’了一声,并未反应过来异香之事,权当她是在问昨夜之事,回道:“我怕打扰到你!” “冷不冷?” 郁新辞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已经冻得冰凉。 只好将他的手攥在手里,对着呵气,“下回不必怕打扰我,何时要找我,喊我一声。我又不是考状元,没什么不能打扰的。” “好。” 付修融咧开嘴笑了。 反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并不温热的大掌中。 见郁新辞并不抵触,心中的小心翼翼终于放下了,胆子也略大了些。 他将她的小手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面,抬高清瘦的大手摸了摸她的脸,尤其是她哭肿的眼睛,柔声问:“困了吗?” “有一点。” 郁新辞打着哈欠回。 付修融立即将她打横抱起,“那我们回去休息。” 郁新辞并未拒绝。 一双小手久违地伸到他的衣襟里,享受着那里的温暖与温度。 小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胸膛里久违的跳动。 原来,果真是不一样的! 是她傻! 困于那些事情,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明明、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她可以发现的! 明明、明明那些事情那么不合常理,她怎么就没发现? 郁新辞越想越懊恼,越想越心疼。 回到踏月楼时,情绪还没被压下。 她娇小的身板已经被付修融轻轻地放在了松软的床上。 付修融起身又要去抱被子垫在她的床沿,却被郁新辞揪住了胸膛上的衣服。 毕竟她的小手还没从付修融的衣襟里拿出来。 “阿辞……” 付修融莫名有些紧张。 尤其是这样子和她脸贴着脸相视,心跳顿时控制不住地快了好几倍,差点儿蹦出来。 一张魅世的妖孽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薄唇翕翕合合,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郁新辞却没有他这心思。 她只是想到他这木讷的样子、想到他瞒了自己这么多就生气,小手止不住在他胸膛上用力抓了一把,含了三分怨气,再次问付修融:“付修融,我问你,人长嘴巴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骗她? 为什么不肯把全部实情告诉她? 可是付修融压根不知道她此刻所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一颗心早就乱了,燥热的身子激发出难以控制的情绪。 他舔了舔唇,情难自抑道:“吃饭、喝水、说话,还有……”话未说完,脑子已经不受控制了。 俯首下去,吻上了他思念已久的娇唇。 第68章 告别 “付修融,你有病吗?” 一吻方毕,郁新辞胸腔里的气息都被他抽干了。 小脸红扑扑的,又羞又恼,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 付修融傻笑一声,摸着并未被拍疼的后脑勺恋恋不舍地爬起来,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结结巴巴地说,“阿辞,我、我……” 比起郁新辞,付小侯爷的脸红的更厉害。 却还不忘盯着她的小脸一个劲地看。 郁新辞不忍直视。 直接拉上被子蒙上了自己的小脸,低声嗡嗡地说:“付修融,我饿了。” “我知道了,你想吃什么?我、我立即去让人做。”付修融立即追问,得到了郁新辞的回答后,打着圈儿出去了。 活像个愣头青。 屋外候着的吉祥、彩练几人瞧了,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中,转眼已是除夕。 一大早,文远侯就派人送了许多珍奇东西过来。 还叮嘱送东西的人央求郁新辞和付修融:“儿啊,今日除夕夜,团圆时,可否去家里吃一顿饭?” “这是我阿爹的原话?你要不要这么原汁原味地转述?” 付修融叉腰,不甚开心。 尤其是‘儿啊’二字,好似被占了便宜似的。 带话的仆人‘嘿嘿’一笑,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公子别恼,小的、小的也是怕转错了,耽误您和老爷见面,这才、这才一字不差地把老爷的话转述给您。” “我们知道了,你去回禀阿爹,我们在这边陪我阿爹用过晚饭就过去,会晚些,但会过去,让阿爹不要饿着自己。” 郁新辞憋着笑将仆人打发了。 转头看见绷着脸的付修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付修融,你是该回去了。打从迎亲那天到现在,你还没回过付家。” “那阿辞也一起回去对吗?你刚刚说过的!” 付修融眨着他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郁新辞点头。 付修融立马高兴地将她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干什么?” 郁新辞连忙娇嗔地捶他的肩。 再看看身边转过头去的丫鬟仆妇,一张小脸羞的越加红润。 那红润,恰红在付修融的心口处。 他仰头看着自己抱着的人,心中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想到那日的甜吻,真有种再尝试一次的冲动。 可到底顾着她害羞,还是老老实实把人放了下来。 说来也巧。 偏这个时候赵彤儿过来了。 她不像丫鬟、仆妇那般闭眼,反而瞪大双眼看热闹看得拍手叫好:“哟哟哟,果真是新婚燕尔呀!” “赵姐姐……” 郁新辞赶忙推开付修融。 一张小脸羞的火辣辣的。 她理好衣裳,羞答答地埋下头去。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从前赵彤儿说过要抢付修融的话,竟莫名地站在了付修融和赵彤儿面前。 多少有点儿护食那味儿。 好在赵彤儿和付修融都没看出来。 笑过之后,赵彤儿直爽地对郁新辞和付修融说:“辞儿,修融哥哥,我是来和你们告别的。” “告别?” 郁新辞和付修融异口同声。 他们并不觉得赵彤儿这句‘告别’是指从郁家回到赵家。 这些日子来郁家照顾清欢,赵彤儿早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郁家人。 进府出府连招呼都不带打的。 回个家,绝对不会用‘告别’这样的字眼。 是以双双盯着她。 等着她的下文。 赵彤儿也不打马虎眼。 直接回道:“对!告别!今日是除夕,明日便是新年。我听闻你家大哥哥要动身回边疆去了,我要随他一起去!” “什么?” 郁新辞瞪大了双眼。 付修融多少也有些诧异。 几个丫鬟更是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自打郁新辞出嫁那日,赵彤儿几乎每天都要抽出空来找郁怀逸打一架。 这在府里已经不是稀罕事了。 只当是赵大小姐脾气倔,受不了被大少爷扔出去的那口恶气。 怎知…… “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很惊讶吗?”赵彤儿不以为意,小手一挥,爽朗说道,“我喜欢他,而他也没有婚娶,我为自己争取,怎么了?” “可那是军营!是男人们奋战的地方!” 郁新辞紧抓着赵彤儿的小手。 有些担心。 虽然当年大阿娘也是军营里的一员猛将,大哥哥和二姐姐的大舅母慧英长公主殿下也是披甲挂帅的女中豪杰。 “我知道啊!我又不需要别人保护!也不会打扰他,我只是想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机会,不让自己后悔!” 赵彤儿依旧我行我素。 郁新辞只得说。 “那你想过没有,你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最好的路就是留在京都,让伯父、伯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此番到军营,万一没有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后面要怎么办?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吗?” 她是站在好姐妹的立场说的这番话。 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毕竟感情这种事不好说。 大哥哥会不会喜欢上赵彤儿也是不可预知的事情。 如若不成,彤儿这一生的清誉怕是都要毁了! 然而,赵彤儿并不在乎这些。 她依旧坚定不移。 拍了拍郁新辞的肩膀说:“人生有得便有失。我们不可能每一步都算到恰到好处,也不可能每一步棋都下得那么完美。既然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就必须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赵姐姐!” “辞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赵彤儿难得红了眼圈。 她将郁新辞搂进怀里,贴在郁新辞的耳边说,“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很清楚我有多喜欢你家大哥,为了他,我愿意承担这些风险!哪怕最后我失败了,我也无怨无悔!” “好,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再拦你。只是边疆苦寒,你往后要照顾好自己!” 郁新辞听她如此说,便知道拦不住了。 她也抱紧了赵彤儿,全当是好姐妹的告别了。 二人又说了些体己话。 等到分别时,赵彤儿拿出来一个针脚不怎么样的荷包,意味深长地瞥了一旁的付修融一眼,压低声音说: “这荷包是我亲自绣的。赠予你做个念想。也愿它能护你平安。带在身上,千万别弄丢了!” “好!” 郁新辞将荷包收下。 赵彤儿又说:“清欢好些了,只是还不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须得我哥哥哄着。他素来不喜欢讲规矩,若冲撞了府上,你多担待。” “有他帮着照顾清欢,我感激还来不及。” “那就好。我走了,明天就不来和你道别了,别想我。若是一定要想,就把你大哥哥的聘礼准备好!”赵彤儿不再多言,与郁新辞和付修融并几个熟悉的丫鬟一一告了别,转身潇洒地离开了。 第69章 回府 郁新辞以为赵彤儿要去边疆之事大哥哥知道。 所以才在团圆饭的饭桌上提及此事,让他帮忙多照顾赵彤儿,即便不爱她,也不要太伤她。 怎知郁怀逸一听,只撇了撇嘴,淡定地回了‘幼稚’二字,继续闷头吃饭。 不管郁新辞再说什么,都没反应。 她放心不下,还想再说,却被付修融一把拽了出来,直接拽上了回付家的马车。 “你干什么?我和大哥哥的话还没说完!” 郁新辞鼓着腮帮子,不是很开心。 付修融无奈地摇摇头,“阿辞,你难道看不出来?怀逸其实并不抵触彤儿。” “什么意思?” 郁新辞挑开车帘,望着郁家的方向。 付修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淡声在她耳边低语。 “倘或怀逸真的对彤儿一点意思都没有,你方才那番话出来,他估计就要连夜跑了。可他没有,甚至在你没注意的地方还轻轻地咧了咧嘴,可见他对彤儿其实是有些许好感的。彤儿此行应该会有所收获,你安心为怀逸备好聘礼便是。” “当真?” 郁新辞不信他。 更没注意到他所说的那些细节。 且上辈子直到她死也没听到大哥哥有婚娶。 她自然是不信大哥哥会和赵彤儿在一起。 可是付修融却笃定地点点头:“当真!我不会看错的。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可以的。” 不然,待在那个地方不说接连晋升,怕是很早就被拱下来了。 郁新辞将信将疑。 一路上都在回忆大哥哥和赵彤儿的点点滴滴。 再没搭理付修融半句。 待到文远侯府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然而才下马车,便见文远侯守在大门口,像个等到远行的孩子回家的老父亲。 一看见他们,便老泪纵横,毫不掩饰地赶了过来。 “辞儿,融儿,你们终于回来了!” 文远侯激动万分,连忙吩咐管家,“快!快吩咐厨房,摆饭,吃饭!” “诶,老奴这就去!” 管家也像是守候多时的样子,激动地往府里跑了去。 然而总有些人那么喜欢煞风景。 同样等候多时的付瑶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尤其听闻和郁新辞交好的赵彤儿这几日天天往郁家跑,有事没事就去找郁怀逸打架。 而她想要去郁家见一见郁怀逸却屡遭拒绝,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再见文远侯如此礼待郁新辞,看郁新辞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一得空避开了文远侯和付修融就给郁新辞使绊子。 伸手拦下她,面色不善地警告。 “郁新辞!别以为阿爹和修融这般宠你,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当街逃婚,还拐走修融,如今还要阿爹这般等你们,简直是没有家教!” “你有家教?你有家教这般和我叫嚣?” 郁新辞半点不怵付瑶。 白了付瑶一眼,自顾自坐在餐桌上吃自己的东西。 完全把付瑶当成了空气。 作为文远侯府的千金大小姐,付瑶还没受过如此屈辱,脸色登时难看无比。 她捏住了郁新辞的手腕,“郁新辞!你别给脸不要脸!看清楚了,这里是付家,不是你郁家!” “我看的很清楚。这里是付家!是我夫君付修融的付家!是我公公文远侯的付家!” 言外之意,不是你的付家。 莫说你并不是付家真正的千金小姐。 即便是,我也不在乎你。 “你!你混账!” 付瑶不傻。 自然听得懂这话的深意。 素来最忌讳别人议论她身世的付瑶顿时恼羞成怒,一巴掌朝着郁新辞扇了过去。 郁新辞可不是吃素的。 本想还她一巴掌的。 可是顾着文远侯的面子,到底没那么做。 顺势一躲,再把付瑶的亲娘、文远侯夫人的凳子用力往自己身边勾了勾,付瑶的巴掌便不偏不倚地扇在了文远侯夫人的脸上。 “混账!” 事情发生的太快。 文远侯夫人一时没看清,立即挥手打了回去。 郁新辞便趁着这个机会一人‘赏’了一点欢乐散,让她们母女暂时失去判断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并且借力猛地推了付瑶一把,便顺理成章地成就了文远侯夫人和付瑶互撕的修罗场面。 等闻讯而来的文远侯和付修融双双赶来的时候,母女俩已经像是发了疯一般厮打到了地上。 战况极其激烈。 郁新辞却在旁边假意慌乱地喊道:“夫人?付姐姐。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快停手,快停手!” 等她喊完,付修融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搂着她绵软的腰肢儿问:“阿辞,没事?她们有没有伤着你?” “没有。” 郁新辞温柔地回了一声。 终于不再是从前的冷淡模样。 只是心里气他不说实话,倒也没有上辈子与他成婚后的热情娇羞样。 “那就好。我们回素羽楼,这里让阿爹处理。” 付修融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拉着郁新辞离开了。 文远侯并未阻挠。 算是默许了二人离开。 等他们夫妇到素羽楼的时候,管家已经让人送来了满满当当一大桌的珍馐美味。 “这是?” 郁新辞望着桌上的饭菜若有所思。 管家便说:“侯爷让准备的。原也是想和你们吃顿团圆饭的。只不过……”后面的话他没说。 命人将饭菜都摆好了,便对付修融和郁新辞说,“公子,少夫人,你们略坐一坐,侯爷说若是饿了就先吃,他过会儿就来。” “知道了。” 郁新辞没有拒绝。 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阿爹。 今夜有大哥哥陪着他,她倒是没那么牵挂。 “阿辞,方才是不是付瑶欺负你了?她有没有伤到你?”管家一走,付修融就凑上来全面检查郁新辞。 确认她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才放下心来。 郁新辞看着他紧张自己的样子,又记起了那个香味,记起了前世今生的种种,是以深深地看着他。 然而她却不知付修融最是抵挡不住她这样的眼神。 才对视了一眼,他就失控了。 情难自禁地靠近她,然后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试探,确认郁新辞没有抵触她,便再一次朝着他日思夜想的红唇亲了下去。 郁新辞想拒绝已经来不及了。 第70章 缱绻 付修融不像上次那样小心翼翼。 这一吻他很是用心。 更加深情。 不过一会儿,便将郁新辞带入了两辈子都未曾体验过的快乐当中。便是心中想推开他,身体也做不了主。 反勾着他的脖子配合上了。 彩练几人早就懂事地退出了屋子。 文远侯来的不是时候。 才刚想说话,便见自己儿子在‘耍流氓’。 老父亲非但不生气,反而掩唇偷笑,将一应伺候的人都叫到了院外伺候,言称不必靠得太近。 “哎!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这儿子,是娶了媳妇忘了爹呀!好不容易盼着他们回来一次,想好好吃个团圆饭,看来是吃不成了!” 他自言自语,已经背着手折道回去了。 郁新辞是在这个吻过去很久之后才从彩练的口中得知文远侯已经来过了,顿时明白了什么。 一张小脸顿时臊的通红。 又羞又怒。 没得用手捶付修融。 “都怨你!现在被阿爹知道了,丢不丢人?” “阿爹又不是毛头小子,有什么好丢人的?” 付修融不以为意。 意犹未尽的他轻轻将郁新辞抱了起来,抱回他的大床上,扑闪着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问郁新辞。 “阿辞,今晚、今晚我能躺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睡吗?今夜是除夕夜,过了子时就是明年了,我、我……” 虽也亲到了两次。 但这辈子到如今他还是睡在她身边的地板上。 倒没觉得不舒服。 就是前几日他偶然听得老妪说什么除夕之夜会影响来年一整年的气运。 不甘接下来一整年都睡在地板上的小侯爷左思右想,终于鼓足勇气,向自己面前娇滴滴的人儿问出了这句卡在嗓子眼里许久的话。 “你什么?你要还想睡地上就继续,我又没拦着!” 郁新辞有时候真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十足的呆子。 她又没拦着这男人上她的床。 尤其是发现了那件事后,更没有理由拒绝他。 怎奈他像个贞洁烈夫,死活要抱着几床厚重的被子在地上打地铺。 她是女人,毕竟脸皮薄。 怎么可能会主动开口让他上来? 所以他们俩自打成婚以来就一直是一个睡床,一个睡地。 后来消息不慎传到了大哥哥耳中。 大哥哥还拉着她到一边悄悄地训:辞儿,付修融在乎你是好事。但是你也要讲道理才行。哪有让人天天睡地上的?人家是文远侯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在陛下眼中都是够得上的青年才俊! 当时真真是一个有口难辨。 遂而那看向付修融半含水雾的眸子里多少多了几分幽怨。 付修融紧张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郁新辞。 听她如此说,竟是喜极而泣,紧张到结巴:“所、所以阿辞你、你是同意了是吗?” 见郁新辞羞涩地点了点头,小侯爷高兴地蹦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拾掇好,急不可耐地躺到了郁新辞的身边。 好似稍微慢一点点郁新辞都会后悔,将他赶下来似的。 郁新辞看在眼中,又好气又好笑。 待他试着将自己搂进他怀里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就这样依偎在他并不算温热的怀里,闭上双眼,自出嫁那日出事以来第一次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安稳觉。 而他,虽满足地重新抱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却也饱经了大半个晚上的折磨,尤其是她熟悉的体香不断没入鼻息的时候,他整个身子都沸腾了。 身体里原始的动力不断在叫嚣。 在嘶鸣。 脑子里有个冲动的声音不断告诉他:付修融,她又是你的妻了,那种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你怕什么? 这时,会有另一个声音阻止他: 付修融,我劝你别急。一点点挤入她的生活才是正轨。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若是弄巧成拙伤了她,便再没机会了! 半宿挣扎。 付修融终于被困顿打败。 刚心满意足地搂着怀里的人准备安歇,屋外响起紧促的敲门声。 “谁?” 付修融低低一声,顺势捂住了怀里人的耳朵。 却不知怀里的人已经醒了。 正借着月华的青光半睁着眼睛在仰视他。 “回公子,少夫人掌管的锦祥客栈出事了!” 屋外是阿行低沉的声音。 付修融听闻,眼皮忍不住跳了起来,正要说话,怀里的人已经把他捂在自己双耳上的大手抓了下来,坐起身子问:“出了什么事儿?” 她知道如果只是小事,阿行不会半夜来敲门。 既说出了事,便肯定是大事。 想也不想便起身穿衣。 付修融跟着爬了起来,按着她的肩膀说:“阿辞,我去处理,你继续休息。” “不必。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料理。” 她窸窸窣窣穿好了衣裳,快速打开门,边走边问阿行,“阿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严重不严重?” “回少夫人,是锦祥客栈走水了。大火绵延,客栈烧毁了,还连累了街坊,客栈里的伙计、客人也伤了不少。” 阿行边走边回话。 已然安排好了马车。 郁新辞和付修融听得此话,纷纷眉头深锁。 不觉间,他扶住了郁新辞,问阿行。 “如此严重?可查明原因了?锦祥客栈是京中有名的大客栈,素来经营的不错,这些年也没出过事。好好的,怎会走水?” “说是今夜烟花爆竹不慎掉入屋中引起的,具体的原因还有待详查。” “知道了,去客栈!” 郁新辞行事果决。 坐上马车后直接去了锦祥客栈。 令她没想到的是,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多了。 挨着锦祥客栈的半条街几乎都毁于这场大火了。 人员伤了不少。 所幸的是没有人死亡。 郁新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半颗。 她顾不上许多,急忙跳下马车查看伤员,并让吉祥拿着她的家主令牌连夜调动附近的郁家商铺、伙计带着东西前来帮忙照料、安置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又让如意去附近找来大夫替伤员治伤。 她和付修融、阿行、彩练几人也没闲着。 纷纷亲自动手照顾重伤之人。 忙活半宿,所有遭受这场火殃及的人终于都安顿好了。 郁新辞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福叔也匆忙赶了过来,便吩咐福叔定要统计好灾民状况,一一做出赔偿,却忽略了自己身旁有一面坍墙。 坍墙旁边有两根烧毁的立柱。 郁新辞说话说得正起劲的时候,那两根柱子不堪火燎,齐齐朝着郁新辞的脑门儿砸了过去。 付修融正好瞅见了,想也没想就立即朝她扑了过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声喊道:“阿辞,小心!” 恰在此时,火场中还有两个男人也见到了这份凶险。 几乎是在付修融扑过去的同一时间毅然决然地挡在了郁新辞的跟前,同样是大声喊着“郁姑娘,小心!” 第71章 咬他 “阿辞!” 三个人虽是同一时间扑过去的。 但最先救得郁新辞的还是付修融。 那弱不禁风的身体瞬息间好像爆发出了无尽的力量。 长臂圈过她的细腰,熟练而稳健,抱着她火速躲了开。 至于另外两个男人…… 一个被立柱砸伤了胳膊,另外一个被立柱砸伤了腿,双双鲜血横流,却还不忘关切地问郁新辞:“郁姑娘,你没事?” “我没事,谢谢。” 话刚脱口,郁新辞就看着两个舍身救她的男人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只为这二人都很特别。 一个她见过,正是宋家大少爷宋淙。 宋沉安和宋沉全被杀后,宋淙去过郁家求救。 她当时说若宋淙在宋家待不下去便给他安排个铺子,后面就没再问过,不想竟在此处遇上了。 另一个男人…… 郁新辞细细打量他,确系是从未见过的,却觉得十分熟悉。 郁新辞眯起了眼睛,再细细地瞧她,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被黑灰倾盖的脸竟然和付修融有几分相似! 怎么会? 郁新辞忍不住多看了男人两眼。 确系自己没有看错,忽然就目光下移,快速落在了他受伤的胳膊上,同时朝着他挪了几步。 “姑娘客气了,你没事就好。” 宋淙接过话,艰难地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并不多言,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吃痛地离开。 那个长得像付修融的男人扯了扯嘴,也捂着胳膊扭头就走。 似乎并不想承她的谢意。 郁新辞急忙喊住二人:“且慢!” “郁姑娘,还有事?” 回话的是转过头来的宋淙。 他在火光映衬的长夜里看向郁新辞,死一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那个长得像付修融的男人也回过头来,眸光看似平静,其实底下早已掀起了旋涡。算起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郁新辞了。 即便是这辈子,也不是第一次。 因为就在前几天的那个雪夜,他在长街之上就见过她。 那时她穿着嫁衣,急匆匆从花轿上跑了下来,掀开盖头的瞬间真真是惊鸿一瞥,恍如上辈子初见她时一样。 美的不可方物。 美的犹如谪仙。 美的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近、却又不敢再轻易靠近。 男人眸底心思百转。 还没来得及和郁新辞搭话,就被她身边可以肆无忌惮揽着她腰肢、扶着她肩膀的付修融灼伤了眼睛。 霎时间,男人倾覆的醋坛子里渐渐酝酿出一股不易察觉的恨意。 他的大手悄悄地捏紧了,嘴角挤出来的礼貌微笑却没有消失,低沉的嗓音穿破夜空,问郁新辞:“姑娘还有何吩咐?” “你们受了伤,需要及时医治,在那边略坐一坐,我去喊大夫过来。” 郁新辞谦柔有礼。 命身边的伙计扶了二人坐下。 她亲自去喊的大夫。 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带着大夫过来了。 盯着大夫帮二人包扎好伤口、又盯着二人被她手底下的伙计扶走才算作罢。 安置好所有人,已经是四更天了。 郁新辞困得不行,刚上马车就窝在付修融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付修融搂着她,半点困意都没有。 大手轻轻浅浅地拍抚着她的后背,见她确实睡得香甜才轻轻掀开车帘,意味深长地瞥向那个男人安歇的地方。 来了! 终于来了! 上辈子的噩梦终于来了! “阿辞,别怕,这一次我定会护好你,护好自己,护好我们的孩子!” 付修融吻着郁新辞的额头,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渐渐闭上了眼睛,将她抱得更紧、更稳,脑子里想的却是前世的种种。 到侯府的时候郁新辞还没醒。 付修融便将人抱下马车,直接抱回素羽楼,吩咐阿行:“去查,查清楚今晚这场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公子是怀疑有人故意纵火?” 阿行轻声问。 付修融并未回答,只道:“京中已经很久没有起过这么大的火了,去查,我只想要答案。” “明白了。” 阿行像个不眠不休的陀螺。 咻地一下消失在夜空里。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睡得正香的郁新辞和侧躺在她身边欣赏她睡颜的男人,就在他欣赏的出神时,怀里人的双眉齐齐卷了起来。 付修融不知她梦到了什么。 大手轻抬,想要熨平她眉梢的不悦,却不防怀里的人忽然变得异常激动,嘴里嘟嘟哝哝喊着‘不!不要!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他们!求你!求求你了!’。 “阿辞?” 付修融轻轻唤了一声。 不见任何效果。 怀里的人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苦苦哀求。 那是付修融上辈子曾听过千万次的话。 每听一次,心就狠狠地滴一次血,因为每每这个时候,就是他们的孩子、他和她的玥儿和朗儿又在遭受虐待了! 而今再听,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滴血。 不觉间,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轻颤,却不忘收紧双臂,将怀里的人箍的更紧,想要给她更坚实的依靠和安慰,却不想下一瞬胳膊处竟然传来刺痛,竟是噩梦缠身的郁新辞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辞……” 付修融疼的咬牙,却没有推开怀里的人。 他想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也无所谓,于是生生忍到了天亮。 殊不知怀里的人早就醒了。 在他抱她下车、吩咐阿行查明锦祥客栈起火原因的时候,她就醒了。 他那一声声温柔而又熟悉的轻唤声勾起了她心灵深处的记忆。 可是那个酷似他的男人又猛地在她心窝子戳了几刀。 待记忆缠绕到模糊不清、真假难辨时,她便狠下心肠,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咬出血来。 果然……伴着血腥味散发出来的还是那股熟悉的异香。 是他! 一直是他! 从来都是他! 明明最可怜的是他呀!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解释?就是不开口?像个闷葫芦一样默默地承受所有?是太笨了吗?还是另有顾虑? “付修融,我回郁家去了。大哥哥今天启程。” 郁新辞的眼睛红红的。 她没有问付修融胳膊上的伤口之事。 因为付修融选择了瞒她。 她便索性如了他的意,全装作不知道。 早起后略收拾了一番,不等付修融追上她,去向文远侯问过安便领着彩练、吉祥几人往郁家赶。 还不等回到郁家,半道上又碰上了宋淙和那个形似付修融的男人。 他们一个抱着受伤的胳膊、一个拖着不便的腿,正在当街指挥她家的伙计们拾掇残砖碎瓦。 见郁新辞撩开车帘,二人纷纷喜笑颜开,“郁姑娘,你来了?” “路过。”郁新辞淡淡一声,视线在长街上起起落落,摇头道,“你们不必做这些活,既受了伤,就坐下来好好地休养。修缮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皮肉伤,权当是活动筋骨了。何况我本就是福叔安排来这儿做账房的,店里出了事,我本该尽一份绵薄之力,郁姑娘不必管,忙自己的事情去。” 宋淙淡声道。 那个男人也附和:“是啊,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无碍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那你们注意歇息。”郁新辞没再多言,小手还没放开车帘,冷不丁问那男人一句,“对了,昨夜蒙公子大恩和宋大公子挺身相救,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还不识得您,肯否冒昧地问一问公子的高姓大名?他日也好相报!” 她一副纯真的模样。 看不出丝毫异样。 男人仔细端详一番,确定她并未认出自己,心中甚是欢喜,脸上却平静如宁静无波的潭水,拱手回她: “郁姑娘客气了。不才姓路名宇字行云,江南宁泽县人氏,赴京来参加春闱的,此前在锦祥客栈寄居。” “原来如此。科举于读书人而言是头等大事,分毫耽误不得,路公子还是莫要耽误时间了。” 她礼貌地再谢了两声,当街唤来扶华楼的张掌柜,令他将客栈入住的一应书生悉数安顿好,按各人所需去购买书本笔墨等。 安排妥当,才吩咐车夫继续往郁家赶,车帘撂下时,余光却是瞥向马车后面那个一直在看她的男人。 “吉祥姐姐,帮我做件事,去一趟江南宁泽县,我要知道这个路宇的全部。” 郁新辞果决地吩咐。 几个丫头皆是一惊。 如意更道:“姑娘,您为何要查他?姑爷知道了怕是不好?”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可是……” “不必多问了,帮我悄悄地查清楚就是了,不要让付修融知道。” 郁新辞堵了如意的话,轻轻拍了拍吉祥的肩膀,已经将车帘放下,闭着眼,反反复复推演着事情的可能性。 想到付修融,她忽地又吩咐彩练,“彩练,到了家里帮我缠着猛叔多问他那个银狐面具的事,最好让付修融知道!” 算起来,那个戴着面具、自称是孟颀的男人也是许久没出现了。 她倒要看看,这个嘴硬的傻子到底想干什么,还能藏多久! 第72章 试探 送走郁怀逸和赵彤儿后,郁家寂冷的可怕。 府里再也没有大哥哥关切的声音,也没有赵彤儿银铃般的嗓音。 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理完账,已是深夜。 付修融还未过来,只有郁新辞一人躺在踏月楼里。 万籁俱寂时,风铃声响起。 伴着熟悉的浓郁异香传来,一道飘然的熟悉身影静悄悄地出现在美人榻前。 忙了许久,终于得一息喘息的郁新辞懒懒躺在温软的美人榻上,未曾睁眼,却已经辨出了来人。 不是那个以孟颀自居的她的夫君付修融,又是谁? 只是……这异香,为何比她趴在他肩头咬他的时候浓郁许多? 郁新辞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想直接戳破他。 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后闭着眼睛问他:“你终于来了?” 若非她在送别彤儿时千叮咛万嘱咐与她一同送彤儿的赵云安,这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 “嗯,来了!” 他声音清冷。 好似深秋的霜露。 但周身却没有那种冷意。 郁新辞徐徐睁眼,躺在美人榻上半睨着他脸上那熟悉的银狐面具,眼中晶莹的泪滴渐渐集聚成滴,心里的委屈和涩痛在这一瞬间都冒了出来,半晌才哽咽道:“为何现在才来?为何这段时间一直不出现?” “我、我……” “你什么?为什么不把话说完?难不成你怕我害你?我们前世那般遭遇,难道还不够让你相信我?” 郁新辞言语犀利、眼神锐利。 不容孟颀躲闪。 双耳也在细细地分辨他的声音。 不得不说他装得真的很像。 可惜到底还是瞒不过她。 毕竟上辈子她是跟着他一起随那个大师学的口技,她绝对不会辨错。 是他! 果然是他! 真的是他! 就是这个傻子! 想到上辈子他凄惨无比的样子,想到他像条狗一样被拴在狗笼子里与一群恶犬夺食的模样,想到他每次都奋不顾身扑在孩子们身上护着孩子们的样子,想到那个人每每当着他的面逼迫她时他的眼神…… 郁新辞挂在眼眶迟迟不肯掉落的泪倔强地赖了许久,终于绷不住了,哗啦一声齐齐冲了出来,立即就想爬起来冲到他的面前摘下了他的面具、掀开他的衣襟。 看清他的脸。 更看清他肩膀上的伤。 然后抓着他的领口大声地质问他: 付修融,你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上辈子你被割了舌、挑了手脚筋,说不得话、也写不得字,无法告诉我实情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重生归来你还是选择继续骗我? 付修融,你到底还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就是孟颀,孟颀就是你!你就是厌奴,厌奴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你可知道,在没有认出你之前,我不止一次想杀了作为付修融的你! 你可知道,如若不是因缘际会使我闻出了你身上独有的异香,认出了你。或许在将来某个时间,也许是在我再次怀上朗儿和玥儿之后,你就会死在我的毒药之下! 郁新辞既委屈又心痛。 都蓄好了力要爬起来。 可是……思量再三之后,她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 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复杂地看向面前的男人,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滚落,‘失望地’问他:“孟颀,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孟颀连忙摇头,情不自禁地赶到郁新辞跟前,“不!不是!不是这样的,阿、阿辞,不是你想的这样!” 他差点就控制不住了。 尤其是她脸上那晶莹剔透的泪珠,一点一滴都是戳他的刀啊! 可他终究还是止步于前。 没有站在自己最想站的地方。 与她保持了一些距离。 郁新辞看在眼里,继续逼他:“不是?那是什么?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给了我一点希望,却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你让我怎么想?” “我……” 孟颀哽在喉间。 真想就此卸下脸上这碍事的东西。 用最大的声音告诉她: 不是的!阿辞,不是这样子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最困难的时候我都在你身边。只是不是以孟颀的身份,而是、而是以、以付修融的身份罢了! 可是想到前世的她被‘付修融’欺负的那么惨,想到她梦里愤恨地咬在自己肩头的伤,他的勇气又瞬息间全没了。 甚至于有点儿害怕。 怕一个不好非但没有解释清楚前世的误会,还会给今生带来无尽的麻烦。 于是便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郁新辞的跟前,完全不知道如何解释。 郁新辞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虽看不清他的容颜、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把他的举止看得一清二楚。 当他止步于前、顾忌地停下脚步时,郁新辞便知道是一场白忙活。 他不会承认的! 可是为什么? 郁新辞想不明白。 抱着侥幸的心理,她又激了眼前的男人几次。 可惜的是终究什么用处也没有。 他只是道歉。 全然没有半点坦诚的意思。 郁新辞无奈地叹息一声,抹干了眼角的泪,渐渐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对他说: “算了,算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也没有必要对我道歉。既然你不信我,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不必再说了。既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何必强行捆在一起?你走,以后不必再见了。” “阿辞!” “你不要这么叫我,付修融就是这么喊我的。你这样喊我,会让我联想到他!” 郁新辞再次点他。 可恨的是他依然没有坦诚的意思。 郁新辞不再搭理他。 她倒想看看,这男人能憋到什么时候! 翌日清早,一宿没睡好的郁新辞才刚用早饭,张掌柜便火急火燎地赶到府中传话,说是由他照料的宋淙、路宇不知为何突然病得厉害。 二人脸色发青、双唇发紫,竟昏睡不醒不睁眼了。 他请了几个大夫诊治,却都看不出是什么毛病。 张掌柜的怕担上人命官司,顾不得许多,冒着寒风赶来了郁家。 频频抬手抹额头上的密汗,小心翼翼地问郁新辞:“三姑娘,这、这事如何是好?这人万一要死在我那儿,我可就说不清了!” “无碍,先把人抬到郁家来。我家里有个好大夫,或许能瞧出些门道。你把人抬过来后就不用管了,我会安排人照顾好他们。” 郁新辞一手舀了一勺子稀粥,一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边说边斜眼瞥着身边陪她用早膳的男人。 见男人眉眼微微动了一下。 却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 郁新辞便故意转过脸去问他:“付修融,你觉得呢?我这样处理可好?” 第73章 行刺 “甚好。” 付修融辞色不改。 握勺的大手却在不知不觉间捏紧了。 他非但觉得‘甚好’,等张掌柜的将人送来后,还亲自负责这二人的一应‘照料’,半点不让郁新辞插手。 从请猛叔看诊、吩咐人伺候、每日送饭送药,全部包办。 还特意吩咐府中仆役,不让二人入后院。 府里人只当他是醋意大发,不想让人靠近姑娘。 饶是如此,有些事终究是避不开的。 当猛叔好不容易将二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时候,郁家溜进了不该溜进来的东西,就在元宵夜,郁新辞拖着一身疲惫回府的时候。 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在郁新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掌朝着郁新辞的后背打了过去。 如意警觉,立即推开郁新辞,硬生生接了那人一掌。 只听得的砰地一声响。 如意接连退了数丈。 倒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哇地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却还不忘焦急地催促郁新辞:“姑娘,快跑!”催完又用尽最大的力气呼喊,“来人呐,救命!有刺客!” 事出突然。 郁新辞都没反应过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等她明白时,黑衣人第二掌又打了过来。 这些日子她虽然和大哥哥请教了两三招。 勉强可以和一个小毛贼打个平手。 面对这种功力的刺客,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但她并不想就此认输。 第一时间掏出了藏在身上保命的清风散,在黑衣人袭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撒了出去,拔腿要跑,却见清风散和黑衣人即将相遇的瞬间,中间不知怎的多出来两道身影。 齐齐地挡在了她和黑衣人的中间。 她还没看清这两个人是谁。 便见黑衣人一掌打在了左边人的后背上,将他打的口吐鲜血。 他却下意识地推她,“郁姑娘,快……跑!” 是、是宋淙! 郁新辞满眸惊讶。 被他推的退了数步。 这时宋淙已经趴下了。 趴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他的右边还有一个人。 正是在郁家养伤的路宇。 他和黑衣人还有趴在地上的宋淙一样都中了郁新辞的清风散,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没一会儿就瘫软在地。 至于那个黑衣人,也似被抽了筋。 却强忍着跑了。 付修融闻声赶过来的时候,便只见到花容失色的郁新辞和躺在地上的几个伤员,尤其是瞥到瘫软在地的路宇时,清朗的俊脸渐渐染了一层霜意。 “阿行,快带如意和他们下去治伤。” 付修融不敛眉梢的寒意,低低吩咐了一声,便将郁新辞打横抱起抱回了踏月楼。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被吓坏了?” 这一路回来,付修融都在颤抖。 脸色惨白无比。 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郁新辞的身体。 他不敢想象自己已经安排的如此周密。 阿辞的身边不仅有如意保护,还有景王府和他的双层暗卫,在郁家竟然还能出这样的事情! 他更不敢想象,倘若今夜他的阿辞若是出一点点意外,他要如何活下去! 郁新辞没回他,反握住了他略显冰凉的大手,清晰地感受着他身体的轻颤,一时心中激荡,忍不住抱紧了他,似有低低的呜咽声发出。 付修融的身子立即颤的更厉害,却不得不强行压抑住。 就怕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长臂收拢,将她轻小的身板整个兜抱在怀里,愧疚地说:“对不起,是我没做好,让你受惊吓了。你放心,这种事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是夜。 郁家通夜灯明。 一将郁新辞哄睡下,付修融就提着灯笼出了屋。 踏月楼的院子里,阿行并派去保护郁新辞的暗卫早已候在那儿。 见了付修融,几人纷纷跪下了。 那几个暗卫面对脸色阴沉的付修融不敢张口。 阿行左右看了两眼,只好替他们说话:“我等护主不力,还请公子责罚!” “出了这样的事情,责罚自然少不了,回头阿行你去按照老规矩办。我现在要知道出事的时候你们在哪里?那个黑衣人现在何处?” “禀公子,少夫人出事的时候我们被人制住了。” 一个暗卫低头。 声音嗡嗡的。 实在不敢抬头看付修融的眼睛。 付修融闻言,默不作声。 几个暗卫心中没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再说话。 又是阿行站出来说:“公子,我查过,确实是如此。不仅他们,王府的暗卫一并被制住了,据他们的描述,制住他们的人似乎、似乎是宋家那位老祖宗的手下。” 是他? 付修融半眯起眼睛。 略思忖了一会儿,又问阿行:“那个黑衣人呢?也是他的?” “不像。我细细问过他们,那黑衣人的招数、手段,似乎完全不一样,倒像是江湖上的杀手!” “我知道了,你继续去追查。他中了阿辞的药,跑不动了,天明之前,我要见到他,活的死的都不论。” 付修融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寒意。 是阿行和几个暗卫从未见过的。 阿行倒还好。 毕竟从小和公子一起长大。 并不是那么怕他。 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最好还是应该谨慎说话。 几个暗卫却被这渗人的寒意压的连喘息都不敢了。 付修融看在眼中,低低一声,“你们也下去领罚!记住,从今日开始,要是再出这种事,就不必来见我了!” “是,公子。” 众人散去。 付修融再也控制不住了。 寒意之下的戾气一点点冒了出来,青筋突显的大手一用力,便将手中的玉佩捏碎了,大掌被玉佩的碎片割开,流出血来。 他却不知道疼。 反将玉佩的碎片攥的更紧。 好似只有那难以忘怀的疼痛才能让他保留一丝理智。 不至于现在就冲到宋家,在事情没问清楚之前就把郁宁和他手下的混账都杀了! 思来想去,正准备去宋家找郁宁算账,便觉身后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 付修融转过头去,恰撞上郁新辞捂住唇、一脸骇然的目光,想是把他刚才的样子看了个真真切切。 他狠厉的样子、他阴鸷的模样…… 想到上辈子那个‘付修融’的所作所为,想到那个人近乎变态的行为,付修融的心顿时忘了跳动。 第74章 赶走 他惶然无措地冲到郁新辞跟前解释:“阿辞,你、你怎么起来了?你、你刚才……”有些语无伦次。 想要伸手揽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只得往身后藏。 郁新辞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追了过去。 不容他躲避,紧紧盯着他:“付修融,你、你方才做了什么?你徒手捏碎了玉佩?你、你不是体弱多病吗?你怎么可能捏的碎玉佩?” 能捏碎玉佩的是武功高强的孟颀,不是弱不禁风的付修融。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他们是一个人。 可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这一回,她倒想看看,他又要怎么解释。 “我、我没有徒手捏碎玉佩,这玉佩本就坏了,我、我刚才只是一时心急,手上的力气大了些。” 付修融口不应心的解释。 依然不肯和眼前的女人说实话。 郁新辞早料到会是这样。 懒得和他废话了。 后退了两步,“我不是三岁孩童。付修融,我早就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既然你不肯说,那就不要说了。这里,也不需要你!” 她将人连夜撵了出去。 撵出了踏月楼。 撵出了郁家。 而后转头去如意的屋里查看如意的伤势。 其实此前她就没睡着,虽说今夜之事的确受了惊吓,但是遭封了这么多事情后,这点惊吓还不足以打倒她。 她只是想看看这个男人的反应。 此外便是王府的暗卫告诉她,她身边还有别人,功夫在他们之上,所以想趁机看看是不是付修融安排的。 没成想还真是。 “姑娘,我没事,您不必管我。倒是您,没事?” 床上坐着的如意小脸上没了血色,见主子亲自喂自己吃药,一时间感动的稀里哗啦。 猛叔抱臂在旁,撇了撇嘴,没得说:“你这丫头真是犯贱的命,明明是自己受了伤,还得记挂着人家?你看看她像是有事的人吗?活蹦乱跳的,顺带还能把咱们娇滴滴的小侯爷赶出府外,我看没有比她更健康的了!” 他似乎对小侯爷被赶走之事很不满意。 郁新辞扯了扯嘴角,没回他,继续给如意喂药,声音温和无比:“我没事,亏得你拿命护我,不然就要有事了。” “保护姑娘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只是今夜这刺客,也忒厉害了些。而今吉祥不在身边,我又受了伤,不把他揪出来,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如意说的是实话。 这郁家可比不上王府戒备森严。 郁新辞看出了她的担心。 正要安慰她。 却听一旁的猛叔冷不丁又讽刺: “傻丫头,你且安心歇着!有你们家那个便宜到倒贴的傻姑爷在,不会再有苍蝇飞进来的。就是可怜了那小子,估摸着要露宿街头了!他那个病秧子,也不晓得能挨多少个这样的寒夜!” “……” 郁新辞有些无语。 实在是没想到这样一个举动竟然能让猛叔变成这样。 可她还指望这人留在府里研制解药救阿爹,又不敢太得罪他,只得闭嘴不搭话。 如意在旁看着,出来化解尴尬,先说了猛叔两句,再转向郁新辞,“姑娘,您真赶走了姑爷?” 郁新辞点头。 如意便道:“这是为何?姑娘,奴婢说句实话,姑爷人挺好的。从前我只当王爷待王妃是最好的,可如今瞧着姑爷待您,那简直比王爷还要温和细致数倍不止,不管是大婚之日带着您当街逃婚、还是为了您委身郁家,亦或是在您最需要的时候总是默默地陪着您,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若有什么误会解开便是,您何苦赶他走呢?” “他骗我。” 郁新辞何尝不知道他的好? 可她就是气。 她给了多少次机会、给了多少提示,引诱他把实话说出来。 他却越藏越紧了。 好似个刺猬,缩得越来越紧。 “那也……” 如意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郁新辞直接打断了。 郁新辞淡声说:“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有分寸。倒是你,得好好养着,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在家歇着。” “那怎么行?我不在,谁保护姑娘?彩练那个笨丫头可不行!” 如意激动起来。 郁新辞无奈地将她按了回去,“你忘了我身边有姐夫给的暗卫?还有,你说的那个好姑爷,他好像也给我派了几个。” “可是……” “别可是了!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你要是不听我的好好养伤,我明儿就回禀二姐姐,让她把你接回去。” 郁新辞不容如意反驳。 也不再和她争执这件事。 转头对被如意称为笨丫头而正不高兴的彩练说,“彩练,去对福叔说,让他派个人去宋家告诉郁宁,我要见他!” 方才付修融和暗卫的谈话她听的清清楚楚。 既确认了郁宁有插手,没有不理会的道理。 彩练‘嗯’了一声,已经退下。 屋里只剩下郁新辞和如意主仆,以及一个正在收拾药箱准备离开的猛叔。 郁新辞已经喂完药,搁下药碗,忽然喊住猛叔,“猛叔,且等一等。” “哟,怎么?想把我也赶出去?” 猛叔的话里还带着酸味。 那不满的情绪,几乎要将整个屋子淹了。 郁新辞并不与他理论,只道:“猛叔,宋淙和路宇前些日子的病,您怎么看?”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并不认为那二人之前是病了。 以她的经验,绝对是中毒。 可是她去瞧过,却瞧不出是中了什么毒。 猛叔也一直没告诉她。 她只能趁着这个机会逮住人直接问了。 猛叔听闻,立即搁下药箱,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却不忘关切地问一问那边卧病养伤的如意,“丫头,叔在这儿说会儿话,可会影响你休息?” “不会,您请便。” 如意客套地回话。 猛叔点点头。 自行拉了个凳子在桌旁坐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招了招手将郁新辞唤到跟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 “你那便宜夫君原是不让我告诉你的,说是怕吓着你。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也就慷慨一回,大公无私地告诉你。那两个小子呀,不是病了,是中了毒!剧毒,名唤浮图缘,据传是你们大虞朝皇宫中的一种秘药!” “什么?又是宫中?” 郁新辞捏紧了双手。 宫中! 又是宫中! 第75章 可怜 猛叔点点头,抓起酒葫芦灌了两口酒,不疾不徐地说,“正是。据传这浮图缘是宫中的秘药,人服下后犹如百爪挠心,却因昏迷了而压根没有办法表现出来,外人看着,就像是得了什么病昏死过去了一样,但是那百爪挠心的感觉中毒者在断气之前是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 “如此歹毒?” 惊讶出言的是如意。 猛叔点点头,“那是自然!既然是要害人嘛,肯定要选最恶毒、最能折磨人的法子。可我就纳闷了,这种东西成本肯定不便宜,谁会拿来浪费在两个穷小子身上?能得什么好处呢?想要杀他们还不容易嘛?直接掐死不就得了?再不行一人一刀抹了脖子不也便宜?” “是啊,能得什么好处呢?” 郁新辞轻喃一声。 是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关于宋淙和突然冒出来的路宇,她想过千万遍,却还是想不通。 从如意屋里出来,郁新辞没有回自己屋。 夜风吹来,扑在脸上,带来阵阵寒意,想到猛叔方才挤兑她刻薄付修融的话,郁新辞的眼前有个画面一闪而过。 是那个傻子。 那个夜晚为了不打扰她傻傻地在书房外冻了一夜的傻子。 他呆呆傻傻的。 定然不会去找地方歇息。 此刻一准儿站在府门外挨风经霜。 心中的气顿时烟消云散,化而为水,催得她两脚生风,好似装上了三太子的风火轮,疾步往府门外赶。 果然。 当郁新辞让门子打开郁家大门的时候,那个傻子果然站在郁家门外,削瘦的身子披着厚重的风衣,正站在寒风中一个劲儿的跺脚、对着双手呵气。 那样子,可怜的很。 见了她,男人立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病娇的双颊顿时染上了难以掩盖的喜色,一双明亮的眼睛似有星光闪烁。 “阿辞!” 他轻声嗫嚅。 身体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她。 却怕惹恼了她,才刚抬起的脚步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郁新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曾以为自己才是上辈子伤得最重的那个,而今看来,不是的,是他,是这个傻子,他才是身心俱损的那个。 那种伤似乎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烙印。 害得他靠近她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站在这里做什么?” 郁新辞上前,抓住了他伤口还未处理的手,轻轻地用手中的帕子替他擦去。 付修融身体的冰凉顿时被她小手的温度驱赶殆尽。 他乖乖地站在那儿,任由她帮自己擦干净大手上的每一滴血渍,低声说:“阿辞,对不起,我、我是骗了你!” 竟是迟来的道歉和坦白。 郁新辞手上的动作一顿,仰头问他:“骗了我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在期待他的后话。 “那、那玉佩是我捏碎的!我、我当时情绪失控了,我想冲到宋家去,我想杀了郁宁和他的混账手下,我、我怕你再受到伤害,我担心你会像如意那样受重伤,甚至、甚至……” 后面的话被一顿哽咽声吞没。 付修融稍微调整好情绪,才继续往下说。 他道:“可凭着我多年的推案经验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郁宁若是想杀你,早就动手了。我不能那么冲动地去与他开战,起码要等阿行他们把事情查明白,但是我又控制不了我自己!” 说着说着,他又激动起来。 难以掩藏的戾气和阴鸷一点点从那双清明如水的眸子里爬了出来,整个人好似被一团孽火笼罩。 随时都有化身为魔的危险。 郁新辞看着他,再不似当初见他时那样,能在与他对视的时候消弭掉一切杂念。 此时此刻,他们四目相对,她心里的怨念似乎也被一点点勾了出来。 她想杀人,想复仇,想捏死曾经伤害过她、伤害过阿娘、伤害过二姐姐、伤害过她两个孩子的所有人。 甚至有种冲动,想要毁掉这世间的一切。 “付修融!” 郁新辞的心跳猛地激烈起来。 若是再看两眼,她绝对相信自己会原地化魔。 彻底失控! 是以及时闭上了眼睛。 轻盈的身子往前一步,踮起脚,毫无防备地吻上了付修融的薄唇。 蜻蜓点水过后,她松开了付修融的大手,伸手圈住了付修融的腰身,小脸贴在他带着风霜气的胸膛上轻声说,“我们一起控制,好不好?” “阿辞……” 付修融的戾气和阴鸷被她的一吻收服。 当她抱住自己腰身的时候,身体立即安静了下来。 他的长臂收拢,情不自禁地将她搂紧在怀,声音略显轻颤,“好,我都听你的,只要你不赶我走!” “那你不准再骗我!” 郁新辞乘胜追击。 付修融缴械投降,“嗯,不骗。” “真的?” 她立即追问。 很想顺着这句话再问一句‘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厌奴?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孟颀?为什么不跟我解释前世那趟出远门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假扮你、又伤害你我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这个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的路宇?他和你长得这么像,是不是你失散在外的什么兄弟?付修融,你刚说过不会再骗我的,快点,老实回答!’ 郁新辞将这些话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都快冲破禁忌,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却最终败在了朱唇将军的手上。 偃旗息鼓。 一股脑地溜了回去。 付修融肯定地点点头,甚至为了证明自己,又要抬手发毒誓。 郁新辞可不想听这个。 她虽不信,却也怕,怕天地鬼神、六道真仙,所以在付修融抬手张嘴的一瞬间便抬手捂住了他的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的,“不许瞎说!瞎说就罚你不准睡在我旁边!” 嗓音轻柔,宛如黄鹂。 朱唇一张一合,好看极了。 那样子落在付修融眼中,简直是一种魅惑。 他反抓住她逐渐变凉的小手,揣在自己的衣襟里,郑重地点了点头,喉结轻轻滚动,搂着她绵软的腰肢,低首奉上了自己的薄唇,在她泛着清香的娇唇上细致而温柔地一点点留下自己的气息。 上辈子,郁新辞本就是因为他的容颜一眼相欢。 后折服于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谦谦公子气。 而今知道他从来未变,只是被人所害,成了那个被人凌辱的‘阶下囚’,心中的恨没了、怨消了,潜藏的爱意一点点滋长。 又怎能拒绝他如此忘情的热吻? 才因害羞欲拒还迎地推了两下,便乖乖化成一摊温暖的春水,任他攫取、任他索求。 一时间,忘了流年、醉了时光。 在朔风呼寒的夜光里吻的难分难舍。 却不知暗夜里有双嫉恨愤妒的眼睛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眼瞅着二人你侬我侬、郎情妾意,暗夜里的人忍不住磨牙,一双怨愤的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付修融。 还不等做些什么,后脑勺传来一阵巨疼,顿时晕倒在地。 付修融闻声惊觉,还没来得及松开郁新辞的红唇,便听昏暗的夜空里传来一道极煞风景的声音。 “都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干这事?” 第76章 短命 郁新辞并未发现暗夜里倒下的人。 忽然听得这话,羞涩难挡,小脸顿时火辣辣的。 急急忙与付修融结束了这个吻,正想着找个地缝钻进去,便见说话之人已经闪现在她和付修融跟前。 竟是郁宁! 今夜的他再不是从前那个老道的装扮。 而是露出本来颜色,一条发带扎起他那乌黑的发丝,身着玄色长袍,若不是眉眼间的狡黠与不羁,郁新辞当真以为是阿爹恢复了。 正站在跟前,在抓她和付修融。 “你来的正好!” 付修融也认出了郁宁。 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将郁新辞护在了怀里,一脸敌意地质问郁宁,“今夜黑衣人袭击阿辞,你为何要让你的人拦住她身边的暗卫?” “哦,这个呀……很简单,我就是想让她知道,她太废物了!比她阿娘,万中之一都没有,竟然还敢屡次三番拒绝当我徒弟!哼,没有你们安排的那些暗卫,她靠什么保命?” 郁宁伸了个懒腰,大喇喇地往郁家走。 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 他也的确算不上外人。 本就是郁家正经八百的二老爷。 只是事出当年,导致郁家上下鲜少有人记得他罢了。 郁新辞没拦他。 紧跟着与付修融追了进去。 却也明白了为何今夜的暗卫都没出现。 更明白了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强行收她为徒! 因为在此之前,在阿爹出事之后,这个疯子曾不止一次派他的银发女婢上门来传话,说是郁宁要传她本领,让她去宋家拜师学艺。 她不想认贼为师。 所以每次都是想也不想就把银发女婢打发了。 不曾想这人执念如此深。 付修融也见过银发女婢,大抵知道郁宁想强行收郁新辞为徒的事情。 这下听来,虽明白了,却还是不想原谅他,语气生冷道:“我自会护她周全,不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 郁宁忽然转过头。 饶有兴趣地看向付修融。 盯了半晌,嘴角斜勾起来,带着轻蔑的嘲讽。 “小侯爷,你是不错,手段也过得去,你若安康,确实够强、够护得住她。我倒也不必太废心机,自可以自在风流,去寻阿引曾经向往的足迹。可我若是没看错的话,你怕是也活不长了?” “你说什么?” 郁新辞猛地睁大双眸。 眼中全是震惊。 看看郁宁,又看看付修融。 满心皆是不解。 付修融默不作声。 只想让她当着她曾认为的那样,也是京中人人认为的那样,他付小侯爷付修融天生体虚,恐难永久。 郁宁淡淡瞥他,也不解释。 只道:“看来你心里有数。既如此,还想拦着我吗?不怕告诉你,想要杀她的人,莫说是我、郁成,便是景王亲自护着,也不一定有用。” 付修融沉默了。 郁新辞却没听进去。 她脑子里还在想郁宁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他活不长了! 付修融活不长了! 明明上辈子他即使被害,也活了很长啊! 他、他最后是因为她和孩子们都死了,伤心欲绝之后用大火了结了自己,将他、她和两个孩子一起葬在了侯府呀! 怎么就活不长了? “郁宁,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会活不长?” 郁新辞激动地抓住了郁宁的衣袖,不依不饶地追问。 付修融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关心,心里暖暖的,见她连日来的怪异举动,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她发现了。 若非如此,如何解释她既带着前世的记忆,知道上辈子‘付修融’那般伤她、害她,还肯再与自己纠缠? 是不是到时候向她坦白一切了? 可如若不是呢? 如若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上辈子变心前的付修融还过得去,又想要再度生下朗儿和玥儿呢? 现如今,孟颀的身份在她这里还有绝对的说服力。坦白,需要更好的契机,需要更恰当的时机。 不然的话万一弄巧成拙,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阿辞……” 付修融轻喃两声。 心中有万千言语。 终究没能说出来。 郁宁在旁看着两人溢出的情感,原本想要回答的,却因为见不得天下有情人,生生噎了回去,没好气地怼郁新辞: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是我的谁?还有,你既是阿引的孩子,又姓了郁,算上去总归是我的晚辈。一个晚辈对着长辈大呼其名,礼貌吗?郁成便是这样教你的?”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郁新辞和付修融还没回话。 在青兰院封闭了自己许久的郁清欢突然冒了出来。 面无表情地拦在郁宁跟前。 一双乌青色的眼睛微肿,掩不住恨意。 她举着一把几乎拿不起的大刀对准郁宁,“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你给我滚!你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清欢!” 郁新辞倒不担心郁清欢能杀了郁宁。 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凭着郁宁的本事,只需他一掀衣袖,清欢便能轻易地被他打死。 她担心的是郁宁没有人性,疯起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杀,毕竟当时在仰春院里他曾亲口说过不在乎。 好在赵云安及时出现了。 就站在清欢身后,默默地护着她。 没有阻拦,也没有起哄。 恍如一堵坚实的高墙,护在郁清欢的身后。 郁新辞见此,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郁宁淡淡扫了赵云安一眼,视线再次落回在郁清欢身上,看了半晌,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 更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亲生闺女。 他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两眉挑动,待从郁清欢的小脸上看见了三分像他的地方才记起来这件事。 “我滚?我凭什么滚?没有我,你觉得你有资格站在这里吗?” 郁宁伸出两指,淡定地夹住了郁清欢的刀刃,将刀尖慢慢抵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蔑地说道:“你想杀我?好呀!动手呀!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胆子!” “郁宁!” 郁新辞紧张地看向二人,想要上前,却被付修融拦住了。 郁清欢两没想到他会如此,一双小手握紧刀柄,却依然控制不住刀身的颤抖,“你、你别逼我!” 第77章 成谶 “逼你?” 郁宁淡淡地看着,一声轻笑。 “我用的着逼你?既然没胆子就别碍我的事。不杀你,已经是念在一点血脉的情分上对你最大的容忍。别招惹我,更别让我看到你如同你那个蠢娘一样的愚蠢行为!” 他的话语冷冽如霜。 完全没有半点温度。 郁清欢被他这话激的怒吼:“你没有资格提我阿娘!你是混蛋!你是这世上最无耻的混蛋!是你毁了她!” “毁了她的是她自己!” 郁宁一字一顿。 他双指发力,夹着那刀尖慢慢上挪,挪到了自己的心脏处,睨着郁清欢道:“至于你说我是混蛋,我承认!我郁宁就是个混蛋。但你别忘了,你是大混蛋生的小混蛋,同样都是混蛋。” “你、你……” 郁清欢被他气得发抖。 手上的刀却怎么都刺不下去。 在她痛苦的时候,手上的刀被郁宁强行夺过,打在一旁的木柱子上。 她还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觉得有个虚影晃动,后脑勺处传来一阵痛感,顿时昏了过去。 是郁宁。 郁宁将她打昏了。 顺势把人抱起,交到动作稍微晚了他半步的赵云安手中,“赵家小子,你还不错,把她交给你我很放心,不过就是身手略微差了点,年轻人,得多练啊!” 郁宁拍了拍赵云安的肩膀。 话里话外、举手投足,其实看得出来多多少少是有点子在乎郁清欢的。 赵云安:“……” “行了,你可以带她回去了。” 郁宁转头,不再看郁清欢。 催促着赵云安带人离开。 自己则抬步朝前,急着往前走。 可是走了两步又停下,折回来交代赵云安: “陈家那个没被打死,但似乎伤得不轻,差不多已经被折磨疯了。你若不想她被这些事干扰,就别让她听见。横竖陈家现在麻烦不断,那陈耀又委实作恶多端,陈家只要敢闹出来,就指定会有人顺着这件事缠上他们,所以他们应该不会把这件事翻到明面上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郁家的事情赵云安并不太清楚。 见郁清欢这个模样。 放心不下的他拽着付修融问过。 可是付修融也没透露太多。 只是告诉他,在他和郁新辞成婚的那个晚上郁家出了事儿,郁家真正的二老爷郁宁回来了,原郁家二老爷郁弘死了,郁清欢的阿娘死了,阿爹也昏迷不醒。 但郁家不想对外公布这些。 赵云安不傻,得知这些信息就足以让他猜到郁家有大变,涉及隐秘,他不能深问! 再加上眼前的郁宁方才说的这些话,赵云安大概已经猜到了郁清欢的真正身世,也终于明白她为何会从一朵明艳的娇花快速萎靡成这样。 没有鄙夷。 没有轻贱。 更没有生疏。 他强有力的大手稳稳抱着她,低眉看了两眼,见怀里人即便昏了过去,两道眉还是痛苦地缠着,尽是心疼。 至于郁芙蓉害死陈耀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赵云安知道。 虽也恼了那个恶毒的女人,不想过问,但到底明白那是清欢血脉相连的亲人,清欢纵然不喜,也不可能不在乎,便问郁宁: “你以为这就是为她好吗?你以为能瞒她一辈子吗?她这般聪慧,你以为她有朝一日不会知道?” “所以呢?你想告诉她?” 郁宁斜眼瞟向赵云安。 邪魅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弧度。 赵云安不语。 一旁的郁新辞和付修融也在沉默。 在郁芙蓉一事上,他们似乎都不想过多提及。 毕竟那是个疯子。 还是个恶毒且毫无底线的疯子。 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个大麻烦。 他们谁也不想沾手。 郁宁一一扫过众人,视线最后落回到赵云安身上,毫不避讳地说:“你愿意管、你愿意告诉她让她痛苦我无所谓。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比她那个娘还过分,有她在这女娃娃身边……” 郁宁没有直言承认自己的女儿。 而是用了个女娃娃来描述她。 顿了一会儿后,继续说,“这女娃娃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你们也不会有好结果!那种货色天生阴毒、蠢笨无脑,偏偏还胆大妄为,活着就是个祸害,动手杀了她我还嫌会脏了我的手,不闻不问、留着自生自灭最好。” 说完,扭头就走。 赵云安只当他是天生冷血。 一时说的气话。 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殊不知今日之言竟是一语成谶。 他一时的不察和心软,活生生葬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一辈子的情爱。 悔悟之时,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女人。 一颦一笑、一喜一怒,皆不再为他。 若只是这样,也便罢了。 偏生可恨的是:他捧在手里呵护备至的至宝,在那个男人眼中竟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玩物,可凌辱、可践踏、可拿捏、可把控。 唯独没有爱、没有尊重。 再拥她入怀时,她已经奄奄一息,早就不是曾经那个明艳动京城的俏佳人了。 一双清明的眸子里写满了岁月的沧桑,淌着泪抚着他的脸央求他: “云安,别为我难过,我是罪有应得。该去了!但你还年轻,你要、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切不可妄自菲薄,更不可做傻事……” “没有你,我还活个什么劲?” 赵云安万念俱灰。 于苍茫之间苦苦寻她半生,终是什么都没寻到。 没有寻到她的三魂、也没找到她的七魄。 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相思、悔恨和向暖的山坡上那一口开满鲜花的坟墓。 偶有一日,听闻郁新辞习得了筑梦神术,可了人世间的执念遗憾,便毫不犹豫地弃了终生,央着郁新辞耗费心力,圆他一场清欢梦。 这是后话。 且说这夜,赵云安听着郁宁的话,心中不喜,却也没有反驳,稳稳当当抱着昏睡在自己怀里的人儿回了青兰院。 郁新辞亲眼见识过郁宁的狠辣与凉薄。 并未从郁宁的话里听出什么异常。 倒是付修融。 他一手搂着郁新辞,一手轻轻捏着手心,若有所思地看着郁宁的背影。恍然间,似乎看到了挚友赵云安的未来…… 第78章 暗恋 郁宁自顾自走到了秋风院外。 时隔多年。 再回到这个地方,郁宁有颇多感慨。 盘桓许久,终是没有勇气踏进去。 就怕看到里面熟悉的景物会勾起往日自己犯浑的点点滴滴。 他站在院外,仰头望着院子里伸展到院外的枯枝,背着手问紧随而来的郁新辞:“你恨我吗?” “你说呢?” 郁新辞反问一声。 既知他是害得阿娘早亡之人,如何不会恨? 可阿娘到死都还愿意护着他,再恨又有什么用? 一个人终究有一个人的活法,她尊重阿娘的选择。 郁宁闻言,沉默良久。 而后才说:“郁成那老东西到死都想算计我,我虽恼他,却不得不承认老东西够心机,我被他算中了。郁新辞,为了你能活下去,你必须拜我为师。我要将我自己的本事、你阿娘教我的本事统统都传给你!” “你对我阿爹客气点!” 郁新辞很不喜欢这人如此无礼的喊自己阿爹。 才不管别的,直接怼了回去。 至于拜师一事,完全不在乎。 郁宁立即转过头来。 他眸色不善地睨向郁新辞。 “小丫头,你可知道你阿娘和我的本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我心甘情愿教你,你却半点不稀罕!竟然还为了一个称呼这般与我叫嚣?” 郁新辞不予理会。 身体板正地站在那里。 她的身后站着默默跟随的付修融。 虽有些心动,有点儿想让眼前这个人传她傍身的本事,却并不会违逆郁新辞的心愿,故而没开口。 郁宁拉下脸来,再问她:“你拜还是不拜?” “不拜!” “再说一遍!” “不拜!我不稀罕你这样的师父!” “好!很好!非常好!你可知道你要是我的手下早就被我一掌拍死了!” 郁宁气得咬牙切齿。 不觉间调动了浑身的真气,顿时真气流转、衣袍翻飞,眼瞅着就要动手了。 郁新辞却半点不怵他,从容说道:“那你试试看!” “你!” 郁宁被她激得抬起一掌,悬在郁新辞的正前方,却并未落下。 他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满心都是愧疚,又如何下得去手? 只得将满口的牙齿都磨碎了。 而付修融也早将郁新辞揽在怀中,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架势,尽管他并未从眼前的男人身上感受到半分杀意。 郁宁静静地看着,终是缓缓收回了大手。 他紧捏着打不出去的拳头,改了方式,对郁新辞说:“你不答应,可以!那就眼睁睁地看着宋淙去死!如若我得到的消息不错,那小子应该连着救了你两次?你不是很讲感情吗?怎么?不救救你的救命恩人?” “用这个威胁我?” 郁新辞笑了起来。 她挑眉道,“怎么,你杀了他的家人,还想再在我的府里再杀他一次?” “何须我再动手?他身上本就余毒未清,又为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离死早就不远了。我若不救他,你就等着替他收尸!” 郁宁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可是走的却不那么真切。 每走一步都在暗暗打量身后的人。 令他没想到的是,身后的丫头竟然岿然不动,像是压根不听他的话。 就在他觉得此路不通时,一个小丫头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姑娘,姑娘,不好了!宋大公子不好了!” 是彩练。 “什么?” 郁新辞当即把矛头指向郁宁,“又是你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能对他做什么?我不是一直站在你跟前吗?”郁宁得意地停下步伐,扭头过来,看向郁新辞的眸子带了几分狡黠,“倒是你。当着你新婚夫君的面这样关心别的男人,真的好吗?” 他纯属嘴贱,想要逗她一番。 就像当初逗他的阿引一样。 怎奈郁新辞还没生气,付修融却已经一句话呛过来,“你也不需要这样挑拨离间,我和阿辞之间还轮不到你来挑拨。倒是你,不是要走吗?怎么?不走了?” “你!” 郁宁剜了付修融一眼。 还想辩些什么,却见郁新辞已经拉着付修融疾步离开。 正是朝着宋淙的卧房去的。 彩练随后。 郁宁骂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到屋里时,福叔和猛叔都在。 再看床上躺着的宋淙,果然不好了。 几乎只有呼出的气,没有进去的气了。 一双不甘的眼睛睁得老大,定定地望着楼板,直到郁新辞进去,才终于会转动了。 “郁、郁……” 宋淙伤势过重,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郁新辞虽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 却知道他此番是因为自己。 再没感情、再没情分,也免不得有所动容。 她稳步走上前去,柔声问他:“你想说什么?你可是需要我帮你办什么事情?” 宋淙摇头。 可惜摇不动。 只能用稍微还能转动的眼珠子痴痴地看向她,嘴里接连不断地有‘郁、郁、郁’的声音发出来,嘴角却噙着他这一辈子都没有的笑意。 那笑很是纯洁。 没有任何欲念。 无外乎这世上一切人见到自己心爱之人、心爱之物时发出的会心微笑。 郁新辞并非看不懂。 早在她那夜随着付修融夜闯宋家的时候,便知道宋淙在偷眼看她了。 只是那时候他的目光和宋泽卑污的目光混杂在一起,让她浑身不自在,所以对他从来不曾有任何好感。 而今只有他,郁新辞多少有些不忍。 急忙催促猛叔救他。 却见猛叔淡定地摇了摇头,“没救了。” “猛叔!” 郁新辞焦急地唤了一声,得到的依然是猛叔肯定的答案。 那时,她眼中的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她不想被人看见,立即往付修融的怀里扑。 付修融自是将她满怀抱着,无声地哄劝。 就在这个时候,因为看见自己这一生都无法碰触的心爱之人竟然为自己掉了泪,床上那个濒死之人竟然异常激动地喊出了一句‘郁姑娘’。 郁新辞立即从付修融怀里钻出来,转头看向宋淙,“我在,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尽可告诉我,我、我会替你完成的!” 宋淙极其无力地摇头:“没了!郁姑娘,你……你、你要小、小心……” 第79章 拜师 宋淙的话还没说完便没了进气。 他的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望着郁新辞转也不转动一下。 并不恐怖。 倒有股难以言喻的凄凉意。 饶是个陌生人瞧了也会难过,何况于受了他救命大恩的郁新辞。 她悲悯愧疚,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立即跌入了付修融的怀里,小手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很不是滋味。 付修融顺势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浅浅地拍抚着她的后背,望着宋淙,心中也生出悲怜之情,催猛叔道,“真没救了吗?” 他印象中的猛叔不是大夫。 是神一样的救世主。 什么毛病到了他手里都不是绝症。 然而今日的猛叔却对他坚定地摇起头来,白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要能救,我会不救?别忘了,我可是大夫!” 他将大夫二字咬的很重。 望着宋淙那不甘闭眼的样子幽幽地叹息一声,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郁宁,忽然又补了一句,“不过这老家伙内力深厚,能将调配过的霜露白,他要是肯出手,没准还能给这小子抢回一线生机。” 说完,拎着自己的酒葫芦挪到一边闷闷地喝酒。 郁新辞闻言,忽然想到郁宁在秋风院外说的那番话。 立即从付修融怀中挣扎出来,朝着郁宁看去,问道:“你真的能救他?” “能!” 郁宁点点头,顺势摆起了谱。 他大喇喇地挪了张椅子坐下。 满斟一杯热茶,装模作样地呷了两口,翘起个二郎腿,斜睨向那边差不多快要断气的宋淙,不以为意道,“可我为什么要救他?他又不是我的谁,我犯得着为了他损耗自己的内力?笑话,爱死死去!” 郁宁的凉薄不用话语也足以让所有人知道。 这番话出来,更不消说了。 郁新辞并不觉得意外。 她看着郁宁,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沉冷,立即便问:“你要怎样才肯救他?是不是只要我肯拜你为师你就会救他?” 郁宁也没拖沓,点头答:“是!” “好,那我便遂了你的愿,即刻拜你为师!”下一瞬,郁新辞便咬着牙跪了下去,叩首行礼,“可以了吗?” 她心中有千万个不情愿。 更觉得对不住阿爹、阿娘。 可是人命关天。 由不得她多想。 郁宁没想到她会如此果决,震惊之余还有些欣赏。 他眯着眼睛静静地盯着郁新辞,忍不住暗自念道:果然是阿引的孩子,有魄力,也有决断,是个做大事的人!可堪培养! “可以!” 郁宁没再拿乔,立即点了头,见宋淙确实没法再拖了,也不着急走过场,立即将宋淙和猛叔之外的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在屋里忙着救治。 郁新辞和付修融及福叔、彩练几人都没离开。 就守在门外。 一个个地来回在门口踱步。 “阿辞,你放心,有猛叔和郁宁在,应该可以救回来的!”付修融将自己的披风系在了郁新辞身上,揉着她的小手安慰她。 话虽如此,隐隐中却觉得今夜的事似乎有些蹊跷。 但他没有说。 只是在不经意间往屋子里淡淡瞥了两眼,明亮的眼睛眯了眯,将这几日的事情浅浅推了一番。 郁新辞这才注意到他伤口都还没处理的大手。 立即让彩练取了药来,亲自替他上药。 上完药,见他在轻轻地跺脚,一双手也是冰凉冰凉的,便将他和自己一起裹在他宽大的披风里。 “你要不先回踏月楼歇着?” 郁新辞想到了郁宁说他命短的那番话,心中不知为何就抽痛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命短? 上辈子他明明活了那么久,是和她死在同一天的,怎么今生就会短命呢?这其中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郁新辞想不明白,身子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长臂绕过他的腰肢紧紧的抱着他,小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听着他熟悉的心跳声,一颗躁乱的心才肯安静下来。 付修融顺势抱紧了她,摇头回她:“不,我陪你一起。他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我没有撇开他独自去歇息的道理!” 想到宋淙不顾自身安危救她,付修融忽然想到当时另外一个和宋淙一起冲出来想要‘救’她的人。 路宇! 他明明将路宇和宋淙安排在隔壁的。 这边动静这么大,怎么不见路宇? “福叔,路宇路公子人呢?” 付修融问旁边侍立的福叔。 郁新辞闻言,也警觉起来。 福叔立马拱手回:“回姑爷,路公子不久前出了院子,还没瞧见回来呢,该不会是迷路了?老奴这就着人去找找。” “不用找了,他被我家主人敲晕了。” 话落,一个庞然大物被抛在几人跟前,竟是昏死过去的路宇,随后,银发女婢和蒙面男子一齐出现。 郁新辞本能地缩了缩。 彩练更是吓得差点叫出来。 付修融却是不怕的,他将郁新辞搂得更紧,拧着眉看了看地上的路宇,再转眸问银发女婢和蒙面男子,“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他躲在暗处满腔愤妒地偷看你们俩亲吻,我主人瞧见了,便顺势打晕了。”银发女婢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 郁新辞的小脸顿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咳了两声,实在不好意思接话。 付修融抿了抿唇,也没言语。 福叔和彩练就更加不会添腔了。 还是银发女婢自己接自己的话,“郁姑娘,这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晚要行刺你的刺客是不是和他有关我不清楚,但我清楚他在那人袭击你之前就知道了,却没有变着法儿告诉你,但是在你要出事的时候又那么不要命的救你,心思之深,可以想见。这样的人留在你的身边迟早是个祸害,要不要我们帮帮你,一掌了结了?” 郁宁是个冷性子。 他的手下同样是个没感情的。 已经隐隐有了杀气。 只要郁新辞一点头,估计就会朝着路宇下死手。 郁新辞立即摇头:“不!不要杀他!” 有些事,她还需要通过他来找寻答案。 即便知道这人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纯,她也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给别人留缝隙,又如何窥探自己想要窥探的东西? 第80章 截胡 郁宁和猛叔费心劳力救治半宿,天晓时分,终于保住了宋淙一口气。 而后便是拜师。 郁新辞虽不情不愿,到底还是个讲诚信的。 在郁宁的催促下,摆了香烛、告了神灵、禀了祖先,于福喜堂内正式跪在郁宁面前、奉上新茶大行拜师礼。 郁宁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目光灼灼地停在眼前的女娃娃身上,神思微飘,仿似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阿娘季云引时的光景。 那时的云引一身浅绿色裙装,满头梳着细巧的辫子,身骑高头大马,一手长辫甩的呼呼生风,于临关之下凭一人之力打败了数十名烧杀掳掠的贼匪,调下马来伸手向他:“喂,你还好吗?没事?” “我不叫喂!我有名有姓!我姓郁,单名一个宁字!” 他一巴掌打开了阿引的手。 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阿引却没生气,笑道:“玉凝……听着还怪好听的。不过你小子本事不大,脾气倒还不小!像你这样的在我们那儿会死的很惨。要是不想再被人家欺负,以后跟着我,我教你本事,我护着你!” “谁要你教?谁要你护?” 他嘴硬道。 其实已经动心了。 阿引似乎看不出来,反因他的话笑得更欢。 她捂唇笑道:“不要就算了,毕竟我也不是很闲,还得忙着找我阿姐呢,你自己好自为之,别再被人家追着砍了,下次可不会有人来救你!” 她转头翻身上马,没有片刻的犹豫。 挥起马缰绳便动身离开。 当真不再管他了。 郁宁急得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喂……喂……喂……你就这么撇下我不管了?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教我本事、保护我的吗?你不会多说两下吗?不会等我讨价还价一下吗?为什么要走那么急?” “首先,我也不叫喂!” 伴着一声‘吁’的一声,她拨转缰绳,转而向他,那大马顿时扬起前蹄,高高的悬在他的头顶,几乎要踩在他身上。 他吓得脸色白皙、直咽口水,两只脚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半点都挪不动,双目呆滞地看向马上的人儿。 却久久不见马蹄踩下来。 等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原是她不知使了什么魔法,竟让那马儿就那样不动了。 等她下马,用缰绳箍着他挪到别的地方,那掀起前蹄的骏马才砰地一下将双蹄落在地上,生生踩出两个大坑。 他看得目瞪口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痴痴地问面前的女孩,“你、你、你、你、你是仙女吗?” 女孩摇摇头,“我不是仙女,也不叫喂。我叫季云引。” “季云引?” “是。小子,你这性格挺别扭的呀!明明想跟着我,让我保护你,偏还嘴硬,倒想让我求着要护你似的。你们这儿的人呐……” 女孩连啧了几声,摇头叹息,“真真是太别扭了!也不知道我阿姐到底喜欢这个世界的什么!” “你阿姐是谁?” “与你无关。你既想跟着我,以后就得听我的话,我们那里的本事素来是不外传的,除非亲生儿女或嫡传弟子。今日你既然跟了我,想要和我学本事,那便要拜我为师!” “我……”不字还没说出口,他便收到了阿引警告提醒的目光,当即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郁宁渐渐湿了眼眶。 看着眼前与阿引一样的人儿,百感丛生,唯在心中暗暗念叨:阿引,你放心,我定会护好你的女儿!等此间事了,我再去地下找你,向你赔罪!届时你要打我也好、骂我也罢,还是想杀了我,都由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再也不会惹你不高兴了! 神游半晌,郁宁徐徐伸出大手去接郁新辞的敬茶。 可手还没碰到那盏茶,就见一双大手快他一步抢先将那盏茶接过去,喝了! 竟然那个叫猛叔的家伙! “老小子,你做什么?” 郁宁顿时恼怒,拍桌而起。 猛叔并不理他,不咸不淡地端起茶盏,满口喝下,然后掏出一个红包,塞到郁新辞的手上,笑眯眯地摸了摸郁新辞的脑瓜子,“徒弟乖,师父一点心意,别嫌少。” 郁新辞:? 付修融:… 福叔&彩练:什么情况? 郁宁见人不搭理自己,更加恼火,手上的真气翻涌,脸色很是难看,立即揪住了猛叔的衣襟,“你是想找死吗?” “哟哟哟,生气了?这就生气了?至于吗?” 他完全不怕郁宁。 也不避开,就站在哪儿,邪眼瞟向郁宁,“有本事你杀我一个看看!当我怕你不成?别逼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到时候我看你这师父怎么做?” “你!” 郁宁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猛叔却淡定地一根一根第掰开郁宁的手指头,“我什么?老小子,别那么火大?这么好的徒弟,我也想要。我先你一步喝下敬师茶,往后我就是大师父了,你是二师父。你教她功夫、教她用毒,我就教她解毒、教她治病救人,整套服务到家。” 说完,猛叔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郁宁的脸都气绿了。 郁新辞和付修融瞅着眼前的变故,相视一眼,也无有些无奈。 不过他们很清楚猛叔有多少本事,原就是想学的,只是像他这种人素来有许多规矩束缚着,他们并不清楚猛叔是不是愿意收徒,也便从未提及过。 而今猛叔自己抢着做师父。 郁新辞哪有不从的道理? 何况还能气一气眼前的郁宁,她更是乐意之至了。 当即朝着猛叔磕了三个响头,“大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拜完,再转向郁宁,“二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她故意将‘二师父’三个字咬的很重,就好像怕屋里有人听不清似的。 郁宁的牙齿快磨成粉了。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很是不好看。 可到底拗不过郁新辞和猛叔的双簧,终究还是含恨接过敬师茶,成了郁新辞的二师父。 然他天生是个爱计较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报复今日的‘二师父’之耻,郁宁郁二老爷没事就抓着郁新辞练功夫、学毒术。 时不时还向她身边人下药。 以付修融和猛叔稍微照顾点的如意为主。 时不时地,就将二人药趴下。 然后便是郁新辞和猛叔忙着给他们解毒。 远行归来的吉祥回家的第一天便撞见此景,扯了彩练的袖子低声问:“这、这是什么情况?” “别问,最近一段时间也别和姑娘、猛叔走太近了。平平淡淡保平安。这福气还是让姑爷和如意姐姐两个人受了!” 彩练哭笑不得地解释。 她现在见着郁宁就怕的绕道,偏姑娘姑爷好像还挺喜欢的,恨不得郁宁天天都把他药倒,然后有姑娘贴身照顾他。 如意姐姐似乎也有点上瘾了,隔两日不见郁宁用毒药祸害她,还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巴巴地睁着一双眼睛盼呢! 彩练实在想不通,见吉祥风尘仆仆的,又问:“姐姐,咱们姑娘让你查的事情你查清楚了吗?” “焉有查不到的?去,帮我喊一下姑娘,我有重要话对姑娘说,那个、那个路宇不是好人,是、是带着目的接近咱们家姑娘的!” 吉祥看着正在‘抢救’姑爷的姑娘身边站着个一身邪气的郁宁,不太想靠近。但得知那个路宇还住在家里,又放心不下,着急向自家姑娘禀呈。 第81章 中药 阿爹倒下后,郁新辞已经忙得晕头转向。 加上郁宁和猛叔这两个老家伙的明争暗斗,郁新辞直接忙到了两脚不沾泥。 吉祥向她汇报南下查到的事情时,她几乎是半眯着眼在打瞌睡。 直到吉祥说到路宇的母亲姓木,她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吉祥姐姐,你说什么?他母亲姓木?” “是!京都木家庶长女,付侯如今夫人的庶长姐。” 吉祥沉声回答。 郁新辞默了半晌,又问:“那他父亲呢?” “他父亲是木家家奴,他母亲在木家本就不怎么受待见,又与家奴私通,怀了孩子,木家觉得丢人,便将她和那个家奴一起打发了。从此不认。” “明白了。” 她又问了些细节,并不曾说要如何处理路宇,只提醒吉祥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随后抬手让吉祥下去歇着。 瞅着天色已晚,便打着哈欠回了踏月楼,被彩练伺候着梳洗过后懒洋洋地掀开被子往里躺下休息。 刚闭上眼,身上多了一只大手。 竟一改从前的老实本分,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探寻,力道不轻不重,恰是让人倍感舒服的临点。 郁新辞轻咛一声,立即捉住他:“付修融,你做什么?睡觉!” “阿辞!” 被钳住了一只大手,付修融的另一只大手又攀了上来,比被捉住的那只还放肆。 郁新辞浑身一颤,立即绷紧了身子,恼道:“付修融,你做什么,再乱来我不介意把你扔出去!” 她又羞又恼,两只小手紧紧地按住了付修融的大手。 这一世成婚以来,他们亲过抱过。 但是还没那个过。 然而以她上辈子的记忆,很清楚如果不加制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故而语气很是激烈。 可付修融非但不听,反而越加过分,竟然一下子挣脱了她的钳制,翻过身来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绵软的娇唇,不似从前那般轻拨慢捻、小心翼翼地试探,反似十分焦急地肆意攫取。 当然,依旧温柔。 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付……” 郁新辞才刚发出一个声音,后面的话悉数被他吞没,气得直接掐他,却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在忘情地吻她。 浑身滚烫。 双颊浮出不一般的潮红。 眼神也是迷离的。 郁新辞这方明白,这家伙又被下药了! 该死的,还是那种药! 郁新辞捏紧了小手,很想立即爬起来去扭断郁宁的脖子。 拜师学艺,有这么个拜法、这么个学法吗? “付修融,你再乱来,我真会把你丢出去!” 郁新辞强行将他扒开。 却见面前的男人半睁着一双水雾迷离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她,“阿辞,我好难受!帮帮我!” “活该!” 郁新辞不搭理他。 已经推开他,掀了被子下地,喊彩练打来一桶冷水,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股脑浇到了付修融的身上。 付修融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阿辞……” “清醒了吗?” 郁新辞问他。 他脸上潮红未退干净,俨然已经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抓着湿漉漉的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阿、阿辞,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 “别跟我扯这些。” 他若只是付修融,她还会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可偏偏他不只是付修融,还是那个救她多次,功夫一流,让郁宁也害怕三分的孟颀,这种药,如果不是他自己情愿中,根本不可能会这样。 这才是郁新辞气恼的地方。 她看着他,目光坚定,“你要是再被他药倒,别怪我不管你!” 说完气呼呼地披起衣裳出了屋子,带着彩练往自己的闺房秋风院去。 可是走到半道的时候还是气不过,又折道去了郁宁入住的院子,话不多说,直接往郁宁屋里丢了个火把。 丢完就走。 银发女婢和蒙面男人知道她是主人唯一的弟子,是主人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也不敢阻拦。 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从发懵到咆哮。 “郁新辞,你疯了!” 郁宁武功高强,不至于被这把火烧伤,但是衣袍还是遭了殃,气得他冲着郁新辞的背影咆哮。 郁新辞淡淡回他一句:“是,我就是疯了!你下别的药也就算了,那种药是能随便下的吗?你算个什么师父?为老不尊!” “什么那种药?” 郁宁更加懵。 郁新辞懒得解释,直接回了秋风院,压根没注意到隐蔽处笑得肚子疼的猛叔。 他坐在树上,呈半靠半躺的姿势,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拿着酒葫芦,瞥向不远处还在抓狂的郁宁,淡淡道:“老东西,猖狂,有人能治你!” “那猛叔您呢?” 猛叔的话音刚落,身边多了个人。 是那个和他有着一样银狐面具的男人,孟颀。 孟颀一把夺过猛叔手里的酒葫芦,愤愤道:“你为什么要向我下那种东西?知不知道阿辞生气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治你?是不是逼我告诉阿辞你究竟是谁?” “我这不是看你小子进展缓慢,想帮帮你吗?毕竟这堂也拜了,嘴也亲了,到现在都不圆房,急死人不是?放心,那东西没毒的,不会伤害你的身体。” 猛叔淡悠悠地摘下孟颀脸上的银狐面具,拿在手里细细地打量,再转头朝着露出本来面貌的男人说: “修融,你为什么还要扮成这副鬼模样?我当初给你这面具是帮你固神魂的,不是给你去骗她的!你还打算扮孟颀骗她多久?那些事情,不着急告诉她吗?别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你的时间不多了,能不能活下去,全看辞儿,你不告诉她,这个局怎么解?” “我……” 付修融顿时嘴软,再没底气质问猛叔。 学着猛叔的样子往后一靠,将猛叔酒葫芦里的酒狠狠灌了一口,满怀心事道,“我害怕!” “怕什么?” “怕她伤的太深,怕我们还有误会!更害怕……”付修融狠狠抹了一把脸,“当年岳母和我阿娘为了给我们改命而芳华早逝。后来我为了给阿辞和两个孩子改命,也受了天道的惩罚。如果这注定是个无解的局,一定要有人死,我选择我自己!” 第82章 勾心 “当年岳母和我阿娘为了给我们改命而芳华早逝。后来我为了给阿辞和两个孩子改命,也受了天道的惩罚。如果这注定是个无解的局,一定要有人死,我选择我自己!” 秋风院里。 睡到半夜,郁新辞冷不丁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声音是付修融的! 话音的坚毅与果决是郁新辞从未见过的。 字字铿锵。 郁新辞惊坐而起,满头密汗。 却不见付修融在旁,唯有彩练披着衣裳打着哈欠掌了灯过来,“姑娘,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没事,你回去睡。” 郁新辞让彩练把屋里的灯点着。 靠在床头,摆手让她下去。 偌大的屋子里顿时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她望着屋里熟悉的景致,缓缓躺了回去,仰头望着朴素的帐顶,脑子里并不流畅的记忆一点点串联成河。 改命! 又是这个词! 这个阿爹提过、福叔提过,如今不知从哪里飘出来的付修融的声音也提到的字眼。 她不解。 但是她很清楚,如果这话的确是付修融说的,因为某种原因传到了她的耳中,那么付修融定然是知道的。 可她还在生那个傻子的气。 这会儿是不可能去找他的。 其实就算去找,以那个傻子的性子也未必会说真话。 想要弄清实情,看起来有必要用些手段了! 因为郁新辞的这一把火,郁宁终于安分了,不再逮着付修融和如意折腾。 但他素来是个脾气怪的。 郁新辞这个徒儿这般不给他情面。 他一个做师父的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扔了一本《毒经》给银发女婢,交代她把毒经交给郁新辞,便自顾回了宋家。 走前还不忘带走昏迷未醒的宋淙。 顺带着让蒙面男人把沉睡中的路宇丢出了郁家,丢到郁家的大门外。 郁新辞听闻时,简直哭笑不得。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阿娘当年是怎么招惹上这个小孩子脾气的怪人的。 不过她才懒得搭理。 知道郁宁大概不会杀了宋淙,也懒怠去管了。 至于路宇,郁新辞正在想如何处置,不成想被郁宁这么折腾一番,倒恰好帮了她。 她以家中杂乱为由,将路宇安排到了郁家名下的客栈。 转眼春闱。 路宇一举高中。 虽不及付修融当年在甲榜前面,也算是进士及第了。 郁新辞听着福叔的奏报,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 她摸着手中木质轻盈的毛笔若有所思,好半晌才回福叔的话:“知道了,让店里掌柜照例给份贺礼便是,不必提我。” “老奴是这么安排的,可是路公子说了,想要亲自拜谢您的照顾。” 福叔躬身道。 郁新辞摇摇头,“就说我不在。” “好。” 福叔退下后,郁新辞搁下毛笔起身,去看过阿爹后便带着吉祥上了马车,当着路宇的面朝着侯府的方向驶去。 完全没有躲避路宇的目光。 “姑娘,这是为何?” 吉祥并不理解自家姑娘这样做的目的。 郁新辞并不解释,疲惫地靠在车上,抬手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缓声问吉祥:“有按照我说的去大理寺通知付修融我去侯府了吗?” 经过这么多事,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有些胆怯的小姑娘了。 说话做事,异常沉稳。 仿佛转眼之间经过了许多个春秋。 已经完全是能够撑起一个大家族的家主了。 吉祥看在眼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她温声回道:“回姑娘,已经派人去了。奴婢猜姑爷肯定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立即往侯府赶。” “他就是个傻子。” 郁新辞依旧闭着眼睛。 话语中却有言不尽的甜蜜。 说这话时,马车恰恰好经过路宇身边。 突如其来的春风吹扬,恰好掀起郁新辞的车帘,将她绝美的容颜若隐若现映在道旁的男人眼中。 霎时,记忆如流水般涌来。 睁开眼,是她! 闭上眼,还是她! 男人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像上辈子一样。 他喉结滚了滚,咽了两口唾沫,不禁想起上辈子与她的点点滴滴,强亲她、强吻她、强抱她,就是没有强行睡了她,即是后悔,又是可惜。 偏偏这个时候还听她如此提及另一个男人,另一个不知道比他幸福、幸运了多少倍的男人,路宇因为高中而上挑的眉梢渐渐染上一层寒霜。 他静静地注视着郁新辞的马车离开。 大拳一点点捏紧。 他在心中问自己:“付修融,凭什么?凭什么这世上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凭什么侯府是你的,爵位是你的,荣耀是你的,连她……也是你的!她的人是你,她的心也是你的!我不服!我不服!” 路宇眉梢的寒霜渐渐成了冰霜。 他望着郁新辞离去的方向,眼中的阴鸷渐浓。 郁新辞并未睡着。 帘子挑开的时候,她的余光恰好瞥到了车后的男人,以及男人脸上那抹难以消融的复杂神色。 有些事,越加清晰了。 郁新辞眉宇微展,徐徐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又对吉祥故意说了一句。 “本是想趁着今日得闲去侯府看看阿爹,顺便给那个傻子一个惊喜的。罢了,以那个傻子的性格定然想不到我会突然去侯府,还是告诉他。” “姑娘说的是,姑爷这心里全是您,您要是不告诉他,他等会儿指定原路回郁家。”吉祥并未读懂郁新辞的心思。 本能地顺着郁新辞的话往下说。 想到些什么,她又提醒郁新辞。 “不过姑娘,您在侯府不能久待,因为再过两日就是老爷和赵家约好的给五姑娘下聘的日子。老爷倒下了,您可得出来张罗。” “嗯,记着呢,不会忘记。我最多也就是在侯府陪阿爹吃个晚饭,再在素羽楼过个夜,不会多待的,更不会误了清欢的事。” 提及清欢,郁新辞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几天清欢似乎有些反常。 哪里反常她却不知。 只是想到她眼皮就会忍不住跳动。 仿佛总有大事发生。 郁新辞不敢往坏处想,只能暂时将这件事压在心里。 转眼间,马车已经到了侯府。 付侯和付修融还在各自的衙门处理公务,并未归家。 侯府里主事的是侯夫人木氏和木氏嫁不出去的女儿付瑶。 付瑶因为赵彤儿的事情已经对郁新辞颇多意见。 木氏因为上次出糗的事情对郁新辞也是颇多怨念,总觉得是郁新辞暗中害她,是以付侯不在的时候,忍不住就报复心起。 听得门子奏报郁新辞来了付家,她非但不接待,还让人将侯府的门关了,活活将郁新辞及郁新辞的马车挡在府门外。 吉祥气得磨牙,“姑娘,让我上去教训教训这群没眼力劲的!” “不用,我便在这里等!” 郁新辞带着吉祥下了马车,下令让车夫赶着马车回郁家。 她则慢步走到侯府门前,仰头望着牌匾上的‘文远侯府’四个大字若有所思,半晌才徐徐轻咛,“我本不欲费麻烦动你们,你们却偏要和我过不去。既如此,斗!” 第83章 斗角 郁新辞在侯府门外一站便是一个时辰。 站着站着,天已经黑了。 门子是清楚自家公子有多在乎眼前人的。 更清楚自家侯爷有多宠公子。 虽受了夫人的命令不予开门,却还是害怕公子知道了会收拾自己,几番猫着腰跑出来相请,要郁新辞去公子的素羽楼等候。 郁新辞却摆摆手,果断拒绝,“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 “少夫人,可是……” 门子脸色渐渐发白,抬头看看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差跪到郁新辞的跟前求她进去。 郁新辞将手拢在袖子里,端端正正地站在侯府门前,无畏风霜。 不管门子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门子不敢自己进去,悬着一颗心站在郁新辞身后。 付修融是和付侯一起回来的。 当他听郁家家仆告诉他郁新辞去了侯府,他立即推了衙门的事情,扭头去找阿爹文远侯。 父子俩一个样,高兴地要往家里赶。 无奈忽然被陛下叫住耽搁了些时辰。 本想着她会在素羽楼等的。 没想到竟在府门口看见她清瘦的身子萧瑟地站在那里,付小侯爷顿时心疼坏了,快步跑去一脚踹在了门子身上。 “混账东西,你怎好让少夫人在这里?” 付修融是真的生气。 踢完门子,立即凑过去将自己身上的风衣披在郁新辞的身上,并不温热的大手狠狠戳了几下,再哈了几口热气,然后才将她一双有些冰凉的小手包在自己手中,清澈的眼里透出心疼,问她:“冷吗?是不是冻坏了?抱歉,我本该早回来的,忽然被陛下叫去了宫中,这才回来晚了。” 郁新辞抿唇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不碍事。” 文远侯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快步走来先给郁新辞打了个招呼,转向门子时,顿时沉下脸。 那门子被踹得生疼,心慌地跪在地上磕头认错,“老爷,公子,不是小的硬要拦少夫人,是、是……” 在保全自己与保全夫人之间,门子选择了保全自己。 他磕头战战兢兢地说:“是夫人和小姐不肯让少夫人进门。小的怕少夫人冻着,多次央求少夫人……” 似乎意识到后半句话自己不该说的,门子立即住了嘴。 文远侯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斥道:“这么说还是辞儿的不是喽?” “不、不、不,侯爷,小的有错,小的不该去问的,小的应该看见少夫人来就大开家门迎少夫人进去!” 门子再三磕头。 付修融和文远侯却是不满,还想训斥些什么。 被付修融裹住小手的郁新辞终于开口了。 她先是给付修融使了个眼色,旋即对文远侯说:“阿爹,不关他的事。他却是怕我冻着,几次请我进府。是我孩子气了些,您别再怪他了。” 她从来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更不会为难一个下人。 文远侯听她这般说,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又见她为门子说情,便对门子道:“还不谢谢少夫人?” “是!小的多谢少夫人,小的给少夫人磕头了!” 门子的头磕的砰砰响,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更懊悔那个时候怎么就鬼迷心窍,竟然去奏报夫人和小姐? “不必放在心上。” 郁新辞柔婉一笑,却在这时打了两个喷嚏。 文远侯看在眼里,又训了两句门子,叮嘱他少夫人就是家里的正经主子,不管她何时回家,都不可再阻拦,亦不需要向谁奏报。 她在文远侯府,想怎样便怎样! 门子连连点头。 心说还敢阻拦?那他脑子就是有坑。 “辞儿,可饿了?想吃些什么?天冷,你和融儿先去素羽楼暖暖身子,等会儿做好了阿爹让人送到素羽楼去。” 文远侯不再理会门子,转而问郁新辞。 郁新辞摇摇头,“确实是有些饿了,倒也没什么很想吃的,阿爹看着安排就好。” 她微微福身,朝着文远侯行了个礼,便随着付修融的步伐一起去了素羽楼。 付瑶和文远侯夫人木氏一事,郁新辞只字不提。 到了素羽楼,脱下外裳,换了鞋袜,她便挑了一本书安静坐在美人榻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手上还有付修融亲自煨的汤婆子。 付修融自然是愿意待在旁边陪她的。 可是想到继母和阿姐欺负他妻子的事情,心中的气不顺,便对郁新辞说:“阿辞,你先坐一坐,我出去一下。” “出去做什么?” 郁新辞将书搁在身上,单手枕着头,静静地看着他清秀的容颜。 付修融没有骗她,直言道:“为你出气。” “然后呢?” 她继续慢条斯理地问。 付修融抓着脑袋想了想,没有想出答案。 郁新辞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付修融照做。 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儿。 郁新辞也不着急解释,与他平心静气地对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以子对母,便是不敬。即便那个人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传扬出去到底不好听。你是大理寺的人,寻常少不得要得罪人,难不成还想再多一个恨你、暗中给你使绊子的?”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付修融忽然像个孩子。 他没忘记大婚那日自己在她阿姐面前立过的誓言,要疼她、爱她、保护她,不让付家任何人欺负她。 而今才多少时间? 文远侯府的当家主母竟敢把她拒之门外! 付修融胸闷憋了一堆闷气。 “没什么咽不下的。不然我们就等着看,我赌阿爹不会就这样把这件事抹过去。”常言道爱屋及乌。 文远侯对付修融有多疼爱她比谁都清楚。 而今自己受了委屈,便等同于是付修融受了委屈。 文远侯不可能不管。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较劲的原因。 有时候,捅刀子是不必自己出手的,却远比自己捅出去的刀子更能扎伤人。 “可是……” 可是不是他自己亲自守护的,心中总觉不快。 付修融懊恼地说道。 郁新辞将他拉近,馨香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双眼紧盯着他的,问道:“可是什么?什么时候这么孩子气了?” “我……” 付修融的心乱了。 那股子闷气渐渐化为不安分的欲念。 他喉结控制不住地滚了滚,眼光炙热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娇唇,情难自禁地舔了舔自己逐渐泛干的薄唇。 第84章 花好 郁新辞将付修融的反应看在眼里。 当男人怀着忐忑的心靠过来的时候,她忽然调皮地挪了开。 付修融不甘被捉弄。 将她捉住,扣住双肩,意欲再来一次,却被门外的管家打断了。 管家在外奏报:“公子,少夫人,老爷说他有要事要处置,待会儿饭菜送来了你们先吃,不必等他。” “知道了。” 付修融咬着牙回了一声。 很是不爽。 郁新辞以书捂唇。 等管家离开,立即绷不住笑了出来。 付修融立即投来幽怨的目光,“阿辞,你还笑!” “笑一笑,烦恼少。” 郁新辞信口胡诌。 忽的又想起他被下那种药的事情,小脸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这潮红无疑是对付修融的挑衅。 偏这个时候家里的仆人已经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屋里端菜。 不能再乱动的他只能暗暗磨牙。 等文远侯来后,付修融更加不能再动歪心思,只能用闷头吃饭来掩饰自己的不满与隐忍,惹得不明就里的文远侯愣愣地盯着儿子:“融儿,你今日很饿吗?” “嗯……” 付修融敷衍。 文远侯懒得深究。 往郁新辞碗里夹了几个菜,一派老父亲的慈祥:“辞儿,怎么今日想到要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阿爹您可真厉害,真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您。” 郁新辞先把公公一顿夸,逗得文远侯笑得眯起了眼。 她亦跟着笑,礼貌地将文远侯夹过来的菜吃了几口,咽下后才慢声继续回文远侯,“阿爹,我今日突然过来一是为了看看您;二……” 她并不提自己真正的目的。 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二是赵侍郎家再过两日便会来家里下聘。而今我阿爹病着,我和修融又太年轻,也不好为了这事劳动殿下和阿姐,所以想问问阿爹到时候能否到家中坐一坐?” 这也不算是骗人。 清欢的身份虽然没有对外公开过,二姐姐和殿下目前也不知道,但毕竟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对于阿爹和她阿娘,外头也多有猜测。 少不得赵家也猜出了些什么。 郁新辞左思右想,既怕委屈了清欢,又怕赵家轻瞧了清欢,所以才想着找个身份尊贵的人镇镇场子。 但这事,她原是想通过付修融和阿爹商量的。 而今自己既然来了,便直接说了。 文远侯听她乖巧地说要来看自己,早乐开了花,这会子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不带半分地犹豫,“好,阿爹到时候一准儿去!” “谢谢阿爹!” 郁新辞甜甜地喊道。 一顿饭在轻松和谐的氛围中用完。 送文远侯离开的时候,郁新辞终于朝着自己今日的目标进发,对文远侯说:“阿爹,辞儿因为家中事在大婚之日让您和家里出了丑,更没拜过婆母,不知阿爹明日可否准儿媳去拜拜婆母?” “不必,她不配!” 文远侯以为她说的婆母是付修融的继母、当今的文远侯夫人木氏木轻盈。 嫌恶的脸色丝毫不掩。 对郁新辞说,“今日是她不识规矩,让辞儿你受委屈了。阿爹已经训斥过她,罚她暂时让出掌家职权。你用不着去拜她!”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付修融却知道妻子说的婆母不是指那个女人。 眼中一亮。 正要替她解释。 却见妻子已经笑着对文远侯解释: “阿爹,我说的婆母不是她,是您的妻子、修融的亲生母亲。我既入了付家家门,便是婆母的儿媳,本该参拜的。” “你说纤若呀?” 文远侯问了一声。 提及亡妻,满心都是怜爱与疼惜。 他先是会心的微笑,一会儿又双眼微红,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好,那阿爹告个假,明日陪你和融儿一起去见纤若。” 发自内心的深情爱意根本就藏不住。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郁新辞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阿爹,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何眼前的老父亲为何会如此疼爱付修融这个半呆半傻的病秧子。 付修融本身优秀不必说,更多的原因应该是他所提的纤若,也就是付修融的生母。 “好,那谢谢阿爹了!” 郁新辞乖巧地应诺。 朝着文远侯福了福身,便与付修融一道将他送走。 然而,人刚走,身后的男人就不安分了。 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吉祥和屋里伺候的婢子们瞅见了,立即低着头退了出去。 郁新辞却紧张起来。 有点儿后悔之前故意挑逗他。 这会儿想逃,还来得及吗? “付修融!” 郁新辞拽紧了男人的衣袍,雪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付修融闷哼一声,已经走到床边,将她倍加小心地放在松软的被褥上,解下帐帘,毫无悬念地俯身吻了下去。 郁新辞推都推不开。 只能半推半拒地从了他。 好在他一贯温柔。 即便有点儿报复的意味,也完全不舍得弄疼她。 一吻方休,夜已经深了。 被付修融的温情吻到浑身甜软的郁新辞小脸上潮红一片,根本不敢睁眼看伏在眼前的男人。 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和滚烫的胸膛。 “阿辞……” 男人的声音低沉。 明显带着克制。 郁新辞娇应一声,依旧半闭着双眼。 男人的大手已经试探性去解她的衣襟,但还是极尊重地问她的意见:“我、我……可以吗?” “可以什么?” 她其实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可就是不好意思。 所以假装不懂地反问。 “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 付修融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已经滚烫了。 见郁新辞没推拒他,不安分的大手继续在她衣襟上试探,直到怀中人娇滴滴回了句‘你说呢’,他那双大手顿时如猛虎出笼,再没什么可以控制住。 是夜,付小侯爷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满心的爱意与温柔都给了怀里人,半宿温存,不知疲倦。 只恨昼长夜短,难觅良宵。 是夜,郁新辞再次将自己交给了这个上辈子一眼就爱上的男人。 在一次又一次的欢悦中,她渐渐忘了今生、忘了前世,忘了所有困苦与烦恼,在他的温柔中一次又一次沉沦。 第85章 月圆 良宵苦短。 情意绵长。 翌日,郁新辞睡到日上三竿才堪堪醒转。 一扭头,便将男人放大的俊脸在眼前。 他衣袍松散,长发垂然,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浅浅地在被褥上叩击,正静静地在看她。 郁新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再见自己不着寸缕,昨夜的荒唐光影顿时盈没脑海,小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后根,忙拉过被子将自己罩住。 付修融嘴角微勾,轻轻扯开碍事的东西,大掌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满眼情潮,“饿了吗?” “你下去,我要穿衣服。” 她咬着牙,羞得闭上了眼睛。 付修融俯唇亲她,在她耳畔轻语:“我帮你……” “滚!” 她已经羞的没地可钻,伸出粉拳捶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捉住了。 郁新辞只能推搡,却在无意中激起了身边男人体内的原始冲动,半晌温存,她在男人的诱哄和温柔中一点点迷失,在云端与迷雾中一点点深陷。 待事终了,浑身好似散了架一般,再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是付修融抱着她穿衣、梳洗。 连胭脂、眉毛都是付修融亲力亲为。 吉祥本就不善这些,见姑爷乐意代劳,她哪有不愿意甘心退位的? 早退到屋外,掀起眼皮轻声问她身旁刚过来的阿行:“你怎么来了?可是侯爷派你来催姑娘起床的?姑爷说了,不许催,等姑娘睡到自然醒。” “少夫人那是睡到自然醒吗?” 阿行扁扁嘴。 他没成家、没媳妇,不代表他傻。 昨夜半宿、今朝半晌,他虽没有刻意去听,但无奈自己听力太强,即便站得远远的,也听得清清楚楚好不好? 那声音……阿行的脸一阵羞红,不敢再议论这件事。 他闷闷地说,“老爷不会让人来催的。他一早就打过招呼了,少夫人和公子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再去找他,不必催促。” “这么好?” 吉祥露出惊讶的神情。 按说这种大户人家,最是讲究规矩的。 王妃殿下出嫁时将军府还特意叮嘱陪嫁的嬷嬷,定要时时规劝殿下守着规矩,不可让人瞧了笑话。 景王殿下疼宠,多依着殿下。 然景王殿下一走,嬷嬷便开始碎碎念,直念得殿下捂住耳朵求饶才作罢。 比起殿下,倒是姑娘活得惬意些。 这样想着,如意耐不住多夸了自家姑爷和文远侯两句。 阿行敷衍地点点头,左瞄右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如意呢?她怎么没过来?” 似乎觉得这么问容易被发现。 阿行又补了一句,“还有彩练呢?怎么也没瞧见?她不是少夫人的贴身婢女吗?怎么就你一个?” 吉祥于情爱一事最是不开窍的。 偏刚也听了一场自家姑娘的墙根,脑子里还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没倒出去。 阿行这么一问,她好似发现了什么新事物,立即揪着阿行不放:“你是想见如意呀?还是想见彩练?” “我……我几时说想见她们了?随便问问,不行吗?” 阿行心虚道。 吉祥睁大铜铃般的一双大眼睛,不肯放过阿行脸上的半分表情,抬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是不能去郁家,几乎天天跟着公子去,天天见的,有什么想?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所谓半斤鸭子嘴四两,说的便是阿行了。 吉祥不信,倒也不再和他辩。 但好奇心不减,将下巴上的小手放下,转身看向屋里的姑娘和姑爷,忽然不咸不淡地来了句: “猛叔好像看上我家如意了,非说她身子骨没恢复,不宜出远门。” 说话之时,杏眼微挑,余光精准地落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还没找个理由编彩练的‘浪漫事迹’,便见阿行清俊的容颜多了几许变化,顿时转过身来指着阿行,“啊……原来你是看上我们家如意了!” “瞎……瞎说!” 阿行舌头打了结。 白净的脸顿时红云密布。 他自认为自己确实对如意有些好感,但远还不到看上的地步。 吉祥不听,将手摊在他跟前:“不让我瞎说可以,给封口费!不然我就告诉如意,说你小子惦记她!不仅如此,我还要告诉我家姑娘,说你小子对如意有歪心!” “你休想!” 阿行又羞又气。 扭头就跑。 吉祥在后乐得捧腹。 就在她感叹眼前人是个傻小子的时候,傻小子竟然杀回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再从荷包里掏出他为数不多的碎银子,抓起吉祥的小手,一把将里面的碎银子拍在吉祥的手心里,咬牙切齿道: “给你!都给你!行了?记得闭嘴!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在少夫人和如意面前乱说,我跟你拼命!” “可以,看在你如此大方的份上,我保证不告诉姑娘和如意。” 吉祥笑得肚子疼。 见面前人这模样,忍不住还要逗弄一番,压低声音问他:“那我告诉你家公子和你家侯爷,可否?” “你敢!” 阿行凶了起来。 作势就要和吉祥较量。 偏生这个时候付修融牵着郁新辞的小手一起挑开帘子走了出来。 见阿行这模样,不等郁新辞制止,付修融已经出声喝他:“阿行,你做什么呢?不可对吉祥姐姐无礼!” “公子,我、我没有!” 阿行收了招,羞愤地瞪了吉祥两眼,再看看郁新辞打量自己的眼神,顿时羞得两颊绯红,紧紧咬着唇跑了。 付修融看得一愣一愣。 郁新辞也有点抓不着头脑。 唯有旁边的吉祥笑得险些站不住了,掂了掂手里敲诈来的碎银子,替阿行解释:“姑爷,他真没对奴婢无礼,是奴婢跟他开了个玩笑。” “什么玩笑?” 郁新辞不解。 她认识的吉祥姐姐从来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她印象中的阿行也不是个愿意开玩笑的人。 什么玩笑能让吉祥姐姐笑成这样? 又是什么玩笑能叫阿行这副模样? 付修融也一脸好奇,“是啊,什么玩笑?” “也没什么,随便讲了个笑话。时间不早了,姑娘、姑爷,去侯爷那边,他老人家还等着呢!” 吉祥秉承契约,没有告诉二人,仰头看了看天,再低眉瞅了瞅姑娘脖子上残留的暧昧痕迹,忙走到郁新辞跟前,亲自替她理了理衣裳,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那些吻痕。 郁新辞后知后觉。 待反应过来后,也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伸手掐付修融的腰,低声羞语:“混账,都怨你!” 第86章 婆母 郁新辞和付修融来到付家祠堂时已是正午。 老侯爷掀起眼皮看看儿子精神抖擞的样子,再瞅瞅儿媳妇半娇半羞的模样,恰似自己和纤若当年一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父亲心中甚是欢喜。 脸上却平淡无波。 他快速将扬起的嘴角压下,生怕表现出一点点迹象就会吓到自己的儿媳妇,扰了儿子的幸福。 “辞儿,这便是融儿阿娘的灵位。” 文远侯引着郁新辞走到灵位前,说话时,顿时添了几许愁苦。 郁新辞自己的阿爹便是如此,她如何听不出来? 但她并不想劝。 乖巧地点了点头,随付修融一齐跪在灵位前,接过管家燃好的香虔诚地叩首参拜,念念道: “阿娘,我叫郁新辞,是您儿子付修融的妻子。前番因家中变故,未能及时入侯府,更未能及时见您,还请阿娘原谅!” 话落,再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 再仰头看那牌位,赫然刻着‘孟氏’二字,郁新辞眉眼一深,有些记忆顿时从脑海里翻了出来。 身边的付修融也持香怀缅。 就当他起身要将香插入香炉时,世界好像忽然凝滞了。 付修融抬起一只脚,像是中了妖法一样被定在原地,旁边的文远侯脸上欣慰的笑容像是被冰封住了。 还有管家、吉祥和家仆。 所有人,在瞬息之间都失去了自由。 唯有郁新辞还能活动自如。 她很是诧异。 揪着所有人挨个儿叫了一遍,没有任何反应,又在祠堂里转了一圈,仍是没有半点儿声音。 郁新辞急了。 跑回到付修融的身边,正想再次喊他,却见他们跟前的灵牌上一道白光闪现,晃得她眼睛生疼。 郁新辞急忙闭眼。 正在琢磨发生了什么,便听耳畔传来一道天籁般的嗓音,“辞儿,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多年,终于等到你了!” “你是……” 郁新辞缓缓睁眼。 这才发现眼前的白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量纤纤的大美人。 她着一身水蓝色裙装,梳着端庄的高髻,髻上戴着摇曳生辉的金累丝凤钗,额前缀有精巧的红梅花钿,自有清贵典雅之气。 在这清贵典雅之外,好像又看到了两分阿娘身上的仙气。 郁新辞痴痴看着她,记忆猛地被什么东西敲了一把,似乎在哪里见过。 待细细一品,才发现眼前人和付修融有三分神似、五分貌似,心中了然,旋即问:“您是修融的阿娘?” “好生聪明,我的确是修融的阿娘。孟氏,孟纤若!” 孟纤若温和的目光徐徐落在郁新辞身上,两眼之中除了跃然难藏的欢喜,还有淡淡的忧伤。 她走到郁新辞跟前,抬手抚了抚郁新辞额前的碎发,柔言道:“其实我本不姓孟,我同你阿娘一样,姓季,名幽若。来自一个叫做云天外的地方。” “什么?姓季?云天外?” 郁新辞讶异非常。 轻轻呢喃着才刚从孟纤若嘴里得到的信息。 孟纤若郑重地点头,“没错,姓季,云天外!” “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绝美的地方,有这世间最靓的河流山川,有这世间最美的少男少女,有这世间最精绝的医药毒术,有这世间最厉害的术法武功,还有这世间最强的人们和野兽。但同样……” 孟纤若哀叹两声,“也是个最残酷无情的地方。在那里没有感情,没有对错。只有永远的臣服与被驯服。弱者为奴,强者为主。” “那您……” 郁新辞不知该怎么问。 孟纤若的手轻轻落下,“我本也是那里最强的人之一,被封为云天外的战神,数百年如一日的执行尊上的命令,杀戮、杀戮、还是杀戮!” 提及从前,孟纤若脸上的柔光渐渐消失。 似有挣扎与痛苦纠缠。 声音也低了几分,她说:“终有一天,我杀累了,卷了,因为我杀了一个抱着我膝盖苦苦央求我放过他的孩童。杀的时候我毫无知觉,等杀了之后便开始噩梦频频。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尊上,怀疑云天外的一切。” “然后呢?您怎么从云天外来到了这里?” 郁新辞好奇的问。 孟纤若脸上的痛苦终于减了几分。 她回忆道:“在这之后,我违逆了尊上,被尊上废了神功,打入这世间。他说只要我求他,朝他认错他就还我神功,放我回云天外。可是……” 孟纤若嘲讽地笑了起来,“可是我在这人世间短短十余年时间便感受到了云天外几百年都不曾感受过的亲情、爱情与温情,又怎会向他认错?再回到那个地方?” “所以您留了下来?那您的尊上……” 郁新辞继续追问。 孟纤若便耐心地回答:“我留了下来。尊上气不顺,屡次三番派人来寻我,皆被我打发了。最终尊上怒了,说是若我再不回去,就要让我生生世世活在悔恨之中。你阿娘是云天外的药师一族,从小与我关系好。得知尊上此举便私自逃离了云天外,来此间寻我。机缘流转,入了郁家。” 提到阿娘,孟纤若眉眼间有心疼。 她摸了摸泛红的眼睛,“我原是想劝你阿娘回去的,可她恢复记忆之后对我说那个地方太冷,她不想回去。所以我们都留了下来。然而,尊上并未忘记我,还很快发现了你阿娘逃离,大怒,要降罪于你们,让我与你阿娘后悔终生。 但他也有他的约束,不能随便对你们动手,便以我和你阿娘违逆天道生下你和融儿两个混了凡人和九天外人鲜血的理由,要罚你们三生相爱、三生相杀,从此厌弃人间情爱!” “什么?” 郁新辞的小脸霎时惨白如土。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自己记忆深处那些痛入骨髓的回忆,竟是如此而来。 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孟纤若又是一声长叹:“辞儿,这些事儿原是我与你阿娘惹来的,不想却要报应在你们身上。说来都是我们的错!” “不!你们没错,错的是您口中那个自以为是的尊上。他自己无情无爱,为何还要要求别人无情无爱?” 郁新辞恨恨道。 “他生来便是王,素来只管杀戮、只管驯服,如何会想这些?”孟纤若摇头,摸了摸郁新辞的脑袋,颇有些心疼。 她道:“按照尊上的惩罚,你和融儿本是要三生轮回,三生相爱相残的,可是你阿娘算到了,便与我一起给你们强行改了命格,许你们有重生的机会。” “是您和阿娘给了我们重生的机会?” 郁新辞恍然大悟。 孟纤若点头,“是,我与你阿娘强行撕开了九幽裂缝,让这世间不再按照尊上设定的规矩轮转。 算起来,你和融儿已经历经了整整两世,而今这是第三世,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在惩罚来前,你们定要破开心结,披荆斩棘。 记住,你是云儿的孩子,天生有药师一族的力量;融儿是我的孩子,天生有战神之力。只要你们能破开心结,同心协力,不再被迷雾所扰,便可所向无力,到时便是尊上他亲自过来,也难耐你们何!” 第87章 永别 经过孟纤若的解释,郁新辞终于明白了大概。 可她想不明白孟纤若既然想让她和付修融化解心结,为什么要把付修融也封印住,让他一起听不是更好吗? 这样想着,她也这样问了。 孟纤若无力地摇头。 “我何尝不想?可我……”孟纤若走到付修融跟前,看着儿子近在咫尺的隽秀脸庞,两只眼睛顿时猩红。 她哽咽道:“你们上上辈子我就尝试着入他梦中,可是结果他非但不听我的,还一意孤行。 辞儿,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别的考量,又或者见到了别的东西。我早就死了,残存在这世间的力量日渐微弱,有很多事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今日能和你说这么多,全是仗着您身上有云儿身上药师一族的力量。现如今的我根本没有办法和他再见面了!” “也就是说付修融可能知道一些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没听您的!” “是。” 孟纤若眼眶中两滴晶莹的泪滑落。 她的手轻轻攀上付修融的脸,一点点轻抚,眼泪也一点点落下,“融儿,阿娘好想好想你,你……知道吗?” 付修融没有任何反应。 孟纤若静静地看他半晌,终究还是一个模样。 她不再强求。 踮起脚在付修融的额头印下一个吻,玉白的手渐渐从付修融脸上拿下,眼中的泪慢慢干了些,转而走到离付修融不远的文远侯跟前。 “远征,好久不见!” 孟纤若的手又抬了起来,缓缓上攀,最后停在文远侯已经爬上皱纹的脸上。 她一点点摩挲,“抱歉,我曾许你一生一世,我曾许你海誓山盟,可叹命运难挡,终究是我失言了。这些年你将融儿照顾的很好,又当爹又当妈的,我都看在眼里。” 孟纤若自顾自地说着。 郁新辞也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就在她们都以为眼前人和付修融一样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时候,眼前被封印的文远侯竟然淌出来两滴热泪。 他的唇艰难地张开一丝缝隙,嘴里浅浅地喊出一个“若……”字。 吐字清晰。 不容人错过。 孟纤若顿时嚎啕大哭,一下扎进文远侯的怀抱,紧紧地抱着他。 文远侯的嘴里还在连声喊着‘若……’字,两眼间的泪渐渐呈汹涌之状,却无法动弹一下,话也说不出来。 但孟纤若和郁新辞都知道,他有意识! 他知道他最心爱的人就在跟前! 他想要动、想要说,想要与她再续前缘。 可终究什么也做不了。 便是孟纤若也没办法。 大哭一顿后,她吻了吻文远侯的眉眼,以头抵着他的头,“远征,对不起,今日一别,我怕是再也无法见你和融儿了。往后你和融儿都要好好的,好让我安心,好不好?” “不、不……” 文远侯嘴里又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他的眼珠子在强烈的欲望下终于转动了,视线复杂地落在跟前的人身上,又有泪翻涌而出,“若儿,想、想……” 话仍是说不利索的。 郁新辞在旁看着揪心。 实在不知如何才能帮帮他。 孟纤若更揪心。 她抽噎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想我,我也知道融儿想我,我也想你们。可是我违逆天道,终究是要还的。我只盼着你们好。你们好了,我所有的付出才是值得的!” “不……” 文远侯急得眼珠子乱转。 可又能如何? 在天道法则面前,他终究还是太渺小了。 小到想与自己深爱的女人说句话都不能够。 孟纤若在他一声又一声倔强的‘不’字中渐渐心碎,她捧着他的脸吻了吻,用曾经的语气对他说:“听话!” “若儿!” “听话!不许反驳!要好好的,和融儿、辞儿都好好的,别让我担心,也别让我死不瞑目!远征,你、你还记得吗?我死前曾对你说过,要是你一直乖乖听我的话,我下辈子就还来找你,定不让别的女人再骗了你去!我季幽若要做你第一个女人,我季幽若要做你唯一的女人!”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文远侯何尝不是? 在颤抖的泣泪声中终于妥协了,顺着孟纤若的话说,“好……我……听话……你、你、你要……记……得……找、找我!” “我记得,我永远都记得!我怎么可能忘记?傻子,下辈子,便是你不认得我了,我也会记得你!你要是还敢被别的女人骗,我就打死你!” 她的手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两下。 终究还是舍不得。 二人又用极其为难的言语沟通了一会儿,孟纤若身上的光便开始渐渐变淡。 想是时间到了。 她这一缕残魂再也留不住了。 郁新辞看得明白,却也无能为力。 文远侯和孟纤若同样明白。 他们夫妇一个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一个抱着对方啜泣不止。 “若……儿……”动弹不得的文远侯脸上竟然浮上了心慌,他结结巴巴道,“爱……你……只、只……爱……你……” “我知道,我的远征最好了!我也爱你,这一生、这一世,只爱你!生生世世,也永远只爱你一人!” 孟纤若轻轻地抹去他脸颊上的泪。 仰头看着他,是化不开的柔情。 他看着她,亦是抹不去的蜜意。 只可惜现实太残忍。 他们一个人、一个魂,一个生、一个死,再无缘相聚了。 这种滋味,别说他们,便是郁新辞也觉得一颗心被狠狠地撕了开。 她捂着唇,站在一边无声地呜咽,终是不忍打扰即将天人永隔的二人。 “若……儿……找……找……我!” 文远侯再次叮嘱,一双眼睛红的不能再红了。 他依依不舍地盯着眼前人,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幸福。 孟纤若点点头,“我知道,我一直记着的!你也要记得,不管因为什么,都一定要等着若儿来找你,好不好?” “好!” “真乖!”许是知道自己要永远地消失了。 孟纤若顾不上旁边还有个儿媳,情不自已地勾住了文远侯的脖子,闭上眼,由着心攫取他唇上的味道。 文远侯亦然。 时隔多年,再与挚爱之人相逢,他亦管不了那么多,十分乖顺地配合着眼前人,好似从前那般,在她的掌控中一点点坠入幸福的云端。 第88章 尊卑 郁新辞本是要在午后回郁家的。 可午睡刚醒,管家便来报,说是老爷病了,希望少夫人和公子能留在家里过夜,照顾照顾老爷。 老爷是想瞒着的。 他觉得不妥,还是悄悄来找公子和少夫人了。 “阿爹怎么突然病了?晌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付修融不解。 他只是觉得纳闷。 在拜祭阿娘的时候,总感觉自己睡着了一样。 而当时阿爹的眼睛红红的。 他还以为是被烟熏着了。 “病这事怎么会有预兆?”郁新辞懒懒睡起,隔着帘子对管家说,“我们今日不回郁家了,烦您先去找个大夫来,我和修融等会儿就去阿爹那边。” “是,谢少夫人。” 管家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郁新辞立即坐到梳妆镜前打扮。 计划临时有变,她便唤来吉祥:“吉祥姐姐,你回一趟家,帮我看看阿爹,再和彩练一起把最要紧的账簿拿来。”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 吉祥行事麻利。 扭身就骑马回了郁家。 不巧在里面和赵云安撞了个满怀,没得嘟哝,“赵大公子这是做什么?” “抱歉。” 赵云安一改往日的从容。 今日的他,竟有几分心虚。 吉祥看得泛疑,“哟,赵大公子这是怎么了?明日就该下聘,数着日子娶回我们家五姑娘了,怎么?等不及了?” 虽然近来赵云安对郁清欢的照顾让她对赵云安改了些观念。 无奈赵云安这些年被传的太花了。 她还是很难将赵云安当一个好人去看。 赵云安不搭理她。 道了两声歉,疾步往外走。 吉祥也没多想。 她匆匆去瞅了瞅还在昏迷当中的郁成,转头去找彩练,与彩练一起抱着两摞账本去了文远侯府。 那时郁新辞和付修融已经收拾好,到了文远侯居住的幽茗轩侍奉。 上辈子,郁新辞只觉得怪。 府里那么多好地方,好院子,为何文远侯偏偏会住在这个院子里,还给院子起这么个名字。 而今总算是明白了。 季幽若? 幽茗轩。 原是为了纪念付修融的母亲啊! 付瑶和木氏来的比较晚。 一见着郁新辞,母女俩脸色都不好看。 怎奈付修融在旁,文远侯也没病到昏厥,母女俩不敢发作,只得极力压制情绪,维持脸上的祥和。 “修融,你近日看着瘦了些?可是没吃好、没睡好?”木氏心里的气没消,转头就开始阴阳。 付修融掀了掀眼皮,没搭理她。 木氏讨了个无趣。 付瑶又开始,“修融,昨日表妹来了,见你不在,好生遗憾。她给你带了不少东西,回头我拿给你。” “什么表妹?” 付修融抬头,惑然看向付瑶,“我没有什么表妹!阿爹没有姊妹,我阿娘也是独生女,哪里来的表妹?阿姐可不要乱套关系!” 完全不给脸。 郁新辞在旁憋笑。 付瑶母女却尬的磨牙。 终是文远侯不愿再看这聒噪的母女,开声打发二人离开。 木氏不愿走,非要谈论付瑶的婚事。 说是付瑶年纪已经不小,不可再耽搁。 付修融听得直皱眉,不悦道:“阿姐嫁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谈好的事情,母亲不会等阿爹身子骨好了再说这件事吗?” “老爷那么忙,我……” 木氏捏手。 付修融便道:“阿爹再忙也没说不管阿姐!缓一缓能怎么样?母亲就这么着急把阿姐嫁出去吗?” “修融,你这是怎么说话的?” 木氏连着被付修融怼了几句,很是不爽。 再不敢招惹态度也强硬起来了。 文远侯看着头疼,猛地把身边的药碗掀翻了,咳道:“你说是怎么说话的?融儿可说错了?瑶儿的婚事我难道不是时时上心,倒是你,这不行那不行,非得我病的时候才行是?” “老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 见文远侯真的生气了,木氏再不敢多说。 悻悻地拉着付瑶退出了屋子。 “阿娘,这日子没法过了!您看看那个郁新辞,仗着修融宠她,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一出屋子,付瑶就撅起嘴,好一顿抱怨。 木氏怨道:“我难道没长眼睛?我难道看不出来吗?可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是个女孩子,又不是你阿爹亲生的,在家中地位当然比不上他付修融。” “我……” 付瑶无力反驳。 这也是她心中的痛。 她虽从小就以文远侯之女自称,可是全京城都知道她不是文远侯的孩子,没有谁真心待她,更没有谁看得起她。 在家中,她比付修融矮了几大截。 在外面,她更比付修融矮了几大截。 那也罢了,谁让人家是嫡出太子? 而今来了个郁新辞,还要比她尊贵,还要处处压在自己头上,付瑶不服。 尤其想到郁新辞宁愿撮合赵彤儿与郁怀逸,也不给她任何机会,她就更加恼火。 她恨恨地扯着手中的帕子,咬牙道:“我是女孩子又怎样?我不是亲生的又怎样?他倒是亲生的,他倒是男孩子,还不是为了个女人连家都不要了!” “这话可不许再说,你阿爹最忌讳别人谈论付修融!” 木氏顿时警觉,捂住了女儿的嘴。 正要训她,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人,那样貌……木氏一看便胆战心惊,“你、你……” “夫人,小生今科进士路宇,特来拜会侯爷!” 路宇恭恭敬敬地行礼。 不等木氏多言,又给付瑶鞠了个躬。 他面貌清秀,有几分与付修融相似的地方,加上这般谦恭有礼,倒是搏了付瑶一笑,“我阿爹病了,不宜见客。” “哦,既然如此,那小生下次再来,打扰了!” 她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后院。 只是看着眼前的男人谦恭退出。 倒是木氏叫住了路宇,“你等等,你方才说你叫什么?你是哪里人士?你……高中了进士?” “小生路宇,祖籍江南。” 路宇话不多说,鞠了个躬,继续退出。 木氏却站不住了。 她双手扶住了墙,目不转睛地盯着退走的路宇,忽然感觉天塌了下来。 第89章 失身 有儿子、儿媳在旁侍疾,文远侯恢复的倒快。 翌日,随着儿子、儿媳一道去了郁家,要为郁清欢撑场面。 然而他们在福喜堂坐了大半天都没等到赵家人前来,郁新辞怒气顿生,正要去赵家讨个说法,却被文远侯拦住了。 “辞儿,赵霖做事素来稳重,从不戏耍人。他们不来,定是出了什么事,待阿爹派人去瞅瞅。” 文远侯老成稳重。 这事他原不必插手的。 奈何儿媳妇还小,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付修融跟着点头,“是,云安对郁清欢的感情不像是玩一玩,他也不来,定然是出了大事。阿辞,你和阿爹在家坐坐,我去找云安问。” 付修融挺身而出。 他和赵云安这辈子是刎颈之交。 去到赵家找赵云安,即便话说的过了,也不会有事,更不会传出闲话。 文远侯没有反对。 郁新辞略思忖了一下,也点头应了。 然而,就在付修融理了理衣裳,准备去赵家的时候,郁清欢缓步走了过来,用淡漠的声音告诉众人。 “赵家不会来了,云安也不会来了。劳侯爷您白跑一趟,小女愧疚难当。” 她声音清冷,神情淡漠,一张素白的小脸不仅未施粉黛,连眉毛也没画,唯有头发梳的端正。 整个人仿似碎了一般。 看得郁新辞忍不住揪心。 郁清欢并不与她对视,缓步走到文远侯跟前,盈盈一拜过后,她淡淡注视着众人惊讶的脸庞,徐徐解释: “赵门高贵,云安拔萃,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高攀的。我已经和云安说明白,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什么?” 郁新辞诧异非常。 她快步走到郁清欢跟前,抓着郁清欢的肩膀焦急地问,“清欢,你在胡说些什么?怎么就忽然不嫁了?你那么喜欢赵云安,赵云安也喜欢你,怎么就高攀不上了?你才貌双绝,为何要妄自菲薄?” “才貌双绝?有什么用?” 郁清欢惨笑一声。 不小心露出了脖子下藏在衣服里狰狞的吻痕,以及……咬痕。 郁新辞刚和付修融圆房,不会看不出那是什么。 但是从赵云安的品行和郁清欢的反应她知道这肯定不是赵云安留下的,赵云安能为了哄她吃饭踏遍京城,断断不会如此粗暴的对她。 那就说明,这是另一个男人留下来的。 “清欢!” 郁新辞心疼地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 郁清欢强忍着泪意,“三姐,我还能这么叫你的,对?” “清欢……” “三姐,替我把阿……爹收的赵家的东西送还赵家!对外就说我自觉高攀不上云安,自动放弃,切记,不要累了云安的名声。他、他还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郁清欢挂在眼眶的泪珠终于绷不住了。 哗啦一下,全流了下来。 说完这话,郁清欢捂住了唇,再对高座之上的文远侯福身拜了拜,便跑了出去。 文远侯和付修融都是人精。 岂会看不出来? “辞儿……” 文远侯起身,走到郁新辞跟前,心中已经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偏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毕竟那是个姑娘家。 “阿爹,我自己来处理!劳您白跑一趟了,我先送您回府!” 郁新辞并不知道文远侯已经看了出来。 强压下怒意,恭敬地回文远侯的话。 文远侯摇摇头,“不用,你去看看这丫头。我去看看你阿爹,看完让融儿送我出门就好。” “也好。” 郁新辞将文远侯交给了付修融。 她则带着彩练、吉祥急匆匆赶往青兰院。 到的时候,郁清欢正趴在床上痛哭,小手紧紧攥成拳头,一拳一拳砸在床上,吓得她的侍女夏末和芳如手足无措。 二人看见郁新辞好像看见了救星,双双上前求助,“三姑娘,我家姑娘她……” “你们在屋外守着。” 郁新辞稳重地拍了拍二人,将彩练、吉祥一并留在屋外。 她一个人进屋了。 “清欢!” 郁新辞在郁清欢身边坐下。 小手往她肩上一搭。 却见清欢犹如惊弓之鸟,下意识地躲避、反击。 郁新辞心疼不已,立即撤回了小手,额上的青筋却突显出来,咬牙切齿地问她:“哪个混账做的?告诉我,我要杀了他!” “别问了,你走,别管我!” 郁清欢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她恨! 恨诓骗她的妹妹郁芙蓉。 恨那个欺负她的男人。 更恨自己! 郁新辞哪里放心离开? 在青兰院陪了郁清欢大半日,终于将郁清欢哄睡着了,再也按耐不住杀气的郁新辞闯到了宋家,揪住郁宁暴躁地问:“清欢被人欺负了,你管不管?” “谁?” 郁宁一时间好像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才问,“谁欺负了她?” “我不知道,她不说,怎么问都不说。赵家本来说今日要来府里提亲的,可是清欢说她推了赵家的婚事。她是你的女儿,我只问你,她受了这样的欺负,要不要随我一起去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郁新辞怒气不消。 郁宁却没有她这般生气。 他掐指算了算,从容道:“我早就提醒过赵家那小子的,谁让他不听我的!” “这个时候你还说这话?你有人性吗?”郁新辞的心气儿更加不畅,随手将郁宁的房子砸了个稀巴烂。 见郁宁不为所动,也不说与她一起去给清欢报仇,气得她掀翻了灯烛,又给郁宁放了一把火。 付修融追来的时候,宋家的火势已经烧大了。 倒是没有人敢责怪郁新辞。 “阿辞,随我去赵家,我们去找云安。” 付修融抓着她的手带她翻身上马,扬鞭一挥,直奔着赵家而去。 他很清楚,经过这么多,他的阿辞最是注重亲情了。 马跑的很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赵家。 他们将马丢给小厮,不等小厮通报,直冲着赵云安的院子跑去。 郁新辞已经想好了许多要质问赵云安的话,可是在看见赵云安的一刹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才几日不见,眼前的男人变了个样。 一头黑发转眼全是白发、胡子拉碴、满面风霜,空洞无神的眼睛像是泣过血一般,血红血红的。 脚下横七竖八,倒满了空酒坛。 他凄凄然坐在长廊上,手里拎着个酒坛子,不要命的往嘴里灌酒。 第90章 为妾 “赵云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赵云安这个样子,郁新辞当然不会无动于衷。 她也知道现在并不适合多问。 但事涉妹妹郁清欢,她可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走到赵云安面前问。 赵云安不理她,将酒坛子举起,又喝了起来。 郁新辞直接将他的酒坛子打翻在地,“你哑巴了?你和清欢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话呀!” “滚!” 赵云安从未爆过粗口的嘴里忽然蹦出个生冷的字。 头也不抬,继续去拿别的酒坛。 郁新辞心里的火气一下被这句话点着了。 她再次将赵云安拿到手里的酒坛子打掉,一把揪住赵云安的衣领,“我会走,不用你赶!但今天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想要我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赵云安随着郁新辞的力道站了起来。 比郁新辞高出一个头。 郁新辞顿时呈仰视状。 而赵云安那张朗月风清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阴鸷。 郁新辞并不怕,已然是暴跳如雷。 二人立即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付修融生怕二人转头就打起来,更害怕自己的妻子吃亏,连忙出手。 他先将妻子的小手从赵云安身上快速剥开,利落地把郁新辞挡在自己身后,然后才关心地问赵云安: “云安,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你不说,我们怎么帮你?” 他比谁都清楚赵云安的性格。 轻易不会动情。 一旦动情,就定是坚如磐石。 经历了这么多事,原以为马上就能喝他们的喜酒,却不想是这个结果。 付修融当然心疼他。 果然,在好友关切的话语中,赵云安渐渐恢复理智,渐渐地卸下了所有伪装。 随着付修融在他肩头饱含关心地重重一拍,他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在地上,崩溃地说:“是我!是我害了她!” “什么?” 郁新辞再次激动,刚要上前问话,就被付修融横手挡下。 他给了妻子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慢慢蹲下,蹲在赵云安的面前,“能和我们说清楚一点吗?只有你说清楚了,我们才能帮你们!” “是我该死。那郁芙蓉被陈家折磨的不成样子,便托了人找到我,希望我能通知清欢,并带清欢去见见她,帮帮她。我想着她毕竟是清欢的亲妹妹,清欢不喜欢她,大概也是会在乎的,就替她传了这个话。不成想那个杀千刀的……” 赵云安慢慢回忆。 每回忆一句都是苦涩与后悔,说到后面时,声音已经颤抖了。 他只是想极尽可能去帮一帮自己爱的女人,想着她如今这样子,定然更在乎血肉亲情。 怎知事情会是这样? 若知道事情会这样,便是拿刀捅穿了他,他也绝对不会管…… 赵云安的声音越来越小。 脸上交织的恨意与悔意却越加明显。 渐渐的,没了声音。 就在付修融和郁新辞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后文的时候,他一拳捶在了自己胸口,跟着“哇”地一声吐出大口血来,全喷在了付修融的脸上,然后悲痛地嚎了一嗓子,往地上一倒,彻底晕死过去。 把个付修融和郁新辞都吓坏了。 付修融再顾不上问话,一边大声吼着“请大夫”,一面抱起地上的赵云安。 郁新辞紧随其后。 又慌乱地追着赵家家仆去请大夫。 他们在赵家守了赵云安许久,都不见赵云安醒过来。 赵家奶奶、赵霖赵侍郎、赵母还有赵家的叔叔婶婶弟弟妹妹们听闻动静都赶了过来。 几个小的不懂事,齐齐将矛头指向了付修融和郁新辞。 认定是他们夫妇二人害了自家大哥哥。 郁新辞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看向床上半死不活的白头人。 想到白头人说的郁芙蓉,她真想立刻就拿一把刀杀到陈家,将那个恶毒的蠢货砍个稀巴烂。 付修融也没反驳,而是朝着赵家长辈道歉。 赵家奶奶摆摆手,喝止住了一众儿孙。 “这不怪你们,这是他的劫,是他自己的命。” “赵奶奶,我……” 见赵家奶奶如此通达,郁新辞心里更加不好受。 她低下头,唇齿动了动,想要说些安慰人的话,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到什么话可以说,是以把头低的更低。 赵家奶奶摇摇头,伸手过来拉住了郁新辞的手,先把屋里的闲杂人等都屏退了,只留下郁新辞、付修融夫妻,以及长子赵霖和长媳赵母。 “奶奶,您可是有话要说?” 问话的是付修融。 他身上还沾着赵云安的血迹。 只有脸上的鲜血随意地擦了擦。 赵家奶奶慎重地点头,“是,好孩子,你是云安的好朋友,辞儿也是知根知底的好孩子,又是清欢的亲姐姐,我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说着,又是一声哀叹。 她道:“实话说,祖母知道,云安和清欢之间肯定出了大事,他不肯对我们说,我们也不好多问。但请你们二位帮帮祖母,帮帮云安,不管他和清欢之间发生了什么,祖母都不在乎,只要清欢肯点头,我赵家仍会去郁家下聘!” “祖母!” 郁新辞一时感动不已。 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奶奶竟能说出这番话。 付修融同样也没想到。 更意想不到的是赵奶奶的儿子儿媳。 郁清欢说婚约作罢后,赵霖去找人查过,大概发生了什么他多少知道一点点。 自然不愿意自己儿子再娶这样的女子,没的坏了家里的运道,更污了儿子的名声,更有甚者,还极有可能会影响儿子的后半生官运。 可他们刚想提意见,就被赵奶奶喝止了。 赵奶奶捶胸道:“闭嘴!都给我闭嘴!你们只知道那些,就不疼疼你们自己的儿子吗?他一夜白头,你们都看不见吗?他大口吐血,你们也瞎了吗?” “母亲,儿……” 赵霖低下头。 面对盛怒的母亲,再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 赵母亦然。 心里却是不怎么高兴。 郁新辞和付修融就在旁边,自然将这些看得清清楚楚。 她与付修融对视一眼,终究没有搭话。 还是赵家奶奶再次抓住她的小手,抹着泪说,“辞儿,你帮帮祖母,好吗?我的孙子我知道,他愿意的,他肯定愿意的!” “祖母……” “我家云安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的性子我知道,最是个至情至性之人,祖母看得出来,他对清欢真的是一往情深!若二人不能团圆,清欢过的好,他尚可留一条命,不过是一世孤苦罢了;万一清欢不幸,遇着个杀千刀的,又或者出个什么事,他是决计不会独活的!” 赵奶奶每说一句话都在心疼。 赵霖和赵母听着,却觉得这是夸大其词。 他们如此优秀的儿子,怎会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 可到底不敢反驳自己的母亲。 付修融听老太太如此说,忽然想起了什么,很不是滋味。 他的大手紧紧握住了郁新辞的小手,在用眼神与郁新辞商量。 郁新辞并体会不到这样的感情。 但见赵家奶奶情真意切,付修融又一副想她答应的样子,终是点了点头。 心中却在想,清欢会答应吗?她是多么高傲的一个姑娘啊! 第91章 配吗 郁新辞和付修融在赵家待到了半夜。 离开的时候,赵云安还没醒。 可郁新辞似乎瞥到昏睡中的他紧闭的双眸里流出了一颗晶莹的泪。 回到郁家,她第一时间去了青兰院,却被夏茉告知郁清欢已经睡了。 郁新辞情绪低落地‘嗯’了一声,闷闷地回了踏月楼。 彩练伺候她梳洗完,她并无睡意,推开窗仰头望着天上银白色的明月泛起了心酸。 “怎么了?” 付修融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贴在她耳边与她一同仰头望那高高在上的玉盘。 “我在想清欢,我与她也算是好过一阵,彼此还算了解。且不说赵伯伯、赵伯母那个态度,就是赵伯伯和赵伯母如同赵家奶奶一样坚毅,以清欢的性子,她都不可能再答应嫁给赵云安!” 郁新辞的声音沉沉的。 此时此刻,是真的在心疼自己这个并无血缘的妹妹。 虽然她们姐妹彼此也生过嫌隙。 可自从在赵家一战成名后,郁清欢整个人都变了,再到和赵云安相爱,她这个妹妹就像是脱胎换骨了。 然而命运却开了这么多、这么大的玩笑。 亲爹身份的揭晓、亲娘的自杀,现如今连自己的清白…… 郁新辞越想越心疼。 越想越气愤。 她将自己无力的身子顺势靠在付修融怀里,狠狠吸了两口凉气,“付修融,到底是哪个混账男人玷污了她?还有那个杀千刀的郁芙蓉,我现在很想去陈家,虽然我并不觉得那个没心肝的蠢货能如此轻易地谋算到清欢身上,但我还是想去把她抓出来杀了!” “那个男人……” 付修融欲言又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女人的情绪。 所以把大手收的更紧,以便能让她从自己的怀抱里感受到最踏实的依靠,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贴在郁新辞的耳边说,“是恒王!” 这事他也是刚查清楚的。 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妻子。 说了,怕她冲动。 不说,也怕她冲动。 思虑再三,终究还是说了。 两个商量,总比一个人闷着好。 “什么?” 郁新辞惊讶地转头,额头恰好擦着付修融的薄唇而过。 付修融这一辈子才刚刚浅尝她的美好,这不经意的一擦而过足以撩拨他心猿意马,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的妻子无心与他做别的。 她需要的是依靠与商量。 是消息与决断。 所以努力将才刚掀起的潮水努力压了下去,对这怀里人郑重地点头,“我让人查了,是他!你方才说的没错,郁芙蓉那个蠢货根本不足以同时算计云安和郁清欢,她背后有高人。” “谁?” “我还不太清楚。我的人查探到的结果是陈家有个许姨娘帮着郁芙蓉谋划的。已然被贵妃娘娘杖毙了。” “杖毙?” 郁新辞先是惊讶。 转念一想,似贵妃这样身份的人,杖毙一个人又算得上什么事儿? 只是这个许姨娘她图什么? 付修融再次点头,“对,杖毙了。郁芙蓉也被她下令严惩。估计还是看在她姓个郁字的份上才没立即下令打死。” “还是打死!” 这句话郁新辞是咬牙切齿说的。 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估计没机会了!” 付修融回应了她。 郁新辞一愣,“什么意思?” 付修融立即回话:“阿行刚刚对我说,锁在陈家柴房的郁芙蓉不见了,陈家和贵妃的人也在找她。” “彩练!” 郁新辞一听,立即挣脱付修融的怀抱,将彩练唤到跟前。 “姑娘,您有何吩咐?”彩练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自家姑娘,毕竟她家姑爷现在黏姑娘黏的厉害。 她时不时地就会看到点脸红的画面。 此刻她家姑爷又在自家姑娘身后,彩练自然是不好意思抬头。 郁新辞不晓得陪着自己长大的小丫头心里的这点小心思,只是想到郁芙蓉不见了就两只眼的眼皮都止不住地跳动,立即对彩练说:“吩咐下去,紧闭家门,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是。” 彩练并不多问。 福身后退了出去。 这一夜郁新辞睡得极不好。 既牵挂着青兰院里的郁清欢。 又害怕郁芙蓉那个祸害会溜回家。 翌日,她是顶着一双乌青色的眼睛去的青兰院,当她将赵家奶奶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郁清欢时,郁清欢毫无表情的小脸有两行热泪滚下。 她快速抹去,用强撑着的镇定问郁新辞,“他呢?” “他郁……”郁新辞想说郁结于心。 又担心郁清欢多想,转而说道,“他……他一夜白头,像个没有魂儿的人坐在那里以酒买醉。我与修融去问他话的时候惹得他急火攻心,吐出不少血来,那鲜血吐的修融脸上、身上全都是!” “云安!” 郁清欢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急忙要去看他。 可是在转身的瞬间却又生生刹住了脚步,再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毕竟、毕竟她已经不是那个清欢了。 如今的她是一朵残花败柳,是一个不洁之人。 她配不上他的爱,更配不上他的情。 可是想到姐姐说他一夜白头、大吐鲜血的事情,一颗已经被蹂躏成碎片的心又被狠狠地碾碎了,吃哒吃哒,疼得难受,快到无法呼吸的地步。 “清欢……” 郁新辞看在眼里,轻柔地拍了拍郁清欢的肩。 郁清欢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人,一下扎进了姐姐的怀里,“三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 “不是你的错,你很好!” 郁新辞的泪也被她勾了出来。 她将郁清欢搂在怀里安慰,轻轻地抚着郁清欢的后背。 可是这并不足以安慰到已经失去信念的郁清欢,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那是谁的错?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倒霉事都是冲着我来的?我曾以为我还有他的,可是为什么要让我们这样?” “清欢!” “我不是不想嫁给他,我想,我比任何人都想!三姐姐,我活了十八年,也曾盼过阿爹的疼、也曾盼过阿娘的爱,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他们眼里我总归不是最重要的那个。阿爹疼二姐姐如命,阿娘更在乎端儿和郁芙蓉!所以我最依赖的只有奶娘,可结果呢?她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报复阿爹和郁家的棋子!” 郁清欢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扑在郁新辞的怀里继续哽咽,“直到我遇到了云安,被他像天生的星星一样捧着、躬着、哄着,我才知道我也可以是被人疼爱的、被人偏爱的!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清欢,赵家奶……”郁新辞实在心疼,再次提起了赵家奶奶,想提醒郁清欢。 郁清欢却在郁新辞的怀中又哭又笑,“我知道三姐姐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云安他不会嫌弃我!” 因为这话他在事发之后就对她说过了。 可她觉得自己脏,脏极了! 再配不上这个将她捧在手里呵护的男人。 她抽噎的厉害,一遍又一遍地问郁新辞:“可三姐姐你觉得我还配吗?我还配得上云安吗?我还配得上云安这份毫无保留的爱吗?我若还嫁给他,难道要全墨城的人都戳他的脊梁骨吗?” 第92章 出嫁 郁新辞终究没有劝动郁清欢。 其实不怪郁清欢妄自菲薄。 若她上辈子被那个假扮付修融的男人凌辱玷污过,她大概就不仅仅只是恨,而是…… 好在上辈子那个混账到底不曾真的碰过她。 又过了几日,消失的郁芙蓉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郁新辞便让家丁把家门看得更紧了。 她除了每日晨昏去府中各门转一圈,还叮嘱彩练、吉祥和如意时常去宋薇澜的仰春院、踏月楼里郁端的房间和郁清欢的青兰院走动。 又过了几日,并未见任何异常,但陈家却找上门来了,说是郁新辞藏了郁芙蓉,死活要郁新辞交人。 郁新辞也不恼。 她斜瞟着陈家派来要人的气势汹汹的仆人,不疾不徐道:“你们找我要人?笑话!我还没找你们要人呢!这么大个人在你们陈家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哪里来的脸找我要人?” 原本碍着贵妃和国公爷的情面,她并不会太过无礼。 可是人家的家奴都打到了眼前,她若不摆出家主的气势来,岂不让人笑话了去?更让人小瞧了去? 而且…… 郁新辞眸色清冷,淡定地盯着眼前这几个着急忙慌的家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郁芙蓉可是害死了陈家二公子的毒妇,而今又算计了陈家的外甥、陈家一族的指望,恒王殿下。 缘何陈家不杀她,还要这么着急找她? 要知道陈家和贵妃根本不会怕郁家,不会怕姐姐、姐夫,更不会怕阿爹和她。 如果不是陈耀自己做恶太多,陈国公又手段不干净,以至于陈家不敢对薄公堂,郁芙蓉早该在死牢里了! 而今还如此焦急地找她做什么? 郁新辞觉得蹊跷,甚至猜想,那个毒妇该不会是掌握了陈家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 陈家家仆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小六品仓部郎中的女儿敢这么说话,立即摆出了国公府的气势,“你放肆!” “放肆的是你们!乞丐面前还有三分硬地,你们跑到我家里这般讹我诈我,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这是什么道理?你们要人是?好呀,出门右转,转三条街便是墨城衙门,我同你们一起去!找不到人咱们谁也别回来!” 郁新辞说着便要起身,似乎真的要去官府。 因为她断定陈家不敢。 不然也不会这样着急的找,直接报官就好了。 果然。 陈家的家奴肉眼可见的慌了。 愤愤地瞪了郁新辞几眼,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却又奈何不了郁新辞。 双方便这么僵持住了。 郁新辞无所谓。 在她家里,她有茶、有果子,还有伺候的人,想耗多久耗多久。 陈家家仆却不同。 他们杵在那里,旁边站满了郁家虎视眈眈的家丁护院,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要吃人的样子,吓得那些家丁站在那里都心虚。 “你……” 家仆结结巴巴。 正不知说什么好,门子来报襄南长公主和沈家二夫人来了。陈家家仆立即喜笑颜开,像是得了大救星。 郁新辞却蹙起了眉头。 被阿爹关了多年,她对外面的人情世故了解不多。 放出来这段时间、尤其是接手郁家的这段时间,她虽补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到底都是抓些紧要的人物、紧要的事情,所补的内容也极其有限。 她知道这位襄南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妹妹之一。 虽不比二姐姐的大舅母、威震四海的大虞大长公主平清长公主殿下威名赫赫,倒也是个人物。 传闻这位长公主是平清长公主生母的婢女所生,算是平清长公主带大的。后还被平清长公主殿下和二姐姐的大舅舅沈大将军做媒,嫁了沈大将军最得力的副将,与平清长公主十分要好。 且传她性格温柔、待人宽和,不仅深得夫郎偏宠,得陛下和平清长公主疼爱,还特别深受京城百姓的爱戴。 至于沈家二舅舅的夫人沈二夫人,郁新辞对她没有多少印象,更没多少好感。 只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随着大阿娘去将军府玩耍的时被刚入门的这位二夫人狠狠嫌弃过。 那时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大哥哥和二姐姐身后。 听这个沈二夫人对大阿娘说什么“阿姐怎么带个小妾生的东西回来?”“阿姐,我素知道你是个好脾气,但妻是妻,妾是妾,何况你还是将军府嫡女,怎能不分嫡庶尊卑,将个小妾生的孩子看得和逸哥、柔姐儿一般重?没的让两个孩子自降身份!” 大阿娘当时什么表情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大阿娘声音清晰地回这位二夫人:“休得胡言!都已经成婚做大人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是不是讨我打你?” 后面她们再说了什么她就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大阿娘注意到了不高兴的她。 温柔地招招手将她唤到跟前,一把把她抱在怀中哄。 “辞儿乖,别听她胡说八道!辞儿和大哥哥、二姐姐一样,不仅是阿娘的宝贝,也是大阿娘的心肝宝贝!有大阿娘的地方就是辞儿和阿娘的家,不许妄自菲薄,知道吗?” “知道了!”她乖巧地点头。 在大阿娘的哄劝下小脸快速放晴,伴着大阿娘的要求,在大阿娘脸上响亮地唧了一口,立即忘了所有不开心,跑到大哥哥和二姐姐的屁股后头继续做一个乖巧的跟屁虫。 算起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突然见到这位二夫人,郁新辞当真想不起来这些往事。 这样两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突然杀到了郁家,郁新辞自然是惊讶的。 可人已经到了家门口,又是贵客,她再惊讶也不能不接待。 于是一声令下,出府相迎。 与她想象中的浩大声势不同,襄南长公主和沈家二夫人来的很低调。 不说奢华的车马队伍,就是侍从也没几个,身后只带了四个女婢,应该皆是得力的心腹。 再看那长公主和沈家二夫人好似回自己家一样,说说笑笑地朝府里走来,并没有多少架子。 却在看见郁新辞的一刹那,二人如花一般的笑容生生凝滞在了脸上。 第93章 嘴贱 “你是郁大人的女儿?” 沈二夫人终究还是没能管住自己这一张嘴。 直接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碍着郁新辞已经不小孩子了,多少得委婉点,自以为应该圆滑一点的沈二夫人想把话打个弯儿,奈何这个弯儿愣是没打好。 语气、神态都不对。 话一说出来,就让人想掀了她的天灵盖。 郁新辞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 已经恢复神色的襄南长公主忙微笑着打圆场: “素英,你多大了?这就老糊涂了?这你还要问?她自然是郁大人的女儿!你瞅瞅她和柔儿的容貌便知了。” 这本是一句再合情合理不过的话。 也符合这位长公主贤德在外的名声。 可不知为何,郁新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试着揣摩一番,终究无果。 见这位长公主殿下已经这般说了,她也没当着一众仆从的面硬要下了沈二夫人吕素英的面子。 当然了,太好的脸色也不会给。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笑了下,当是打过照面,然后冲着襄南长公主行礼,“殿下驾临,未曾远迎,民女失礼了。” “快些起来,我不过是与素英恰好路过,见国公府的人一股脑都过来了,以为有什么热闹事儿,所以顺便进来讨杯茶喝。事先没有知会你,是我考虑不周才是。” 襄南长公主异常温柔。 说话之间已经伸手搀起了郁新辞。 郁新辞自是道谢,立即恭请她进去喝茶,于国公府陈家的家仆一事,不过是一笑置之,并不多言。 襄南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不减。 只是多盯了郁新辞两眼。 郁新辞看在眼中,仍旧一副乖顺的模样。 倒是陈国公府的仆人凑到了襄南长公主面前,吞吞吐吐的,好似想说点儿什么,又好像在犹豫。 襄南长公主失了耐心,“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个什么样子?” “殿下,我、我们……” 国公府家仆被襄南长公主这么一骂,不像是怕了,倒像是懵了。 抓耳挠腮,愣愣地盯着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襄南长公主没好气地斥他: “你、你、你什么?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说个话也说不清楚?你们还有什么事儿吗?一群没眼力劲的东西!这里是哪里?这是郁大人的家!是景王殿下的岳父家!是郁怀逸郁小将军的家!也是你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吗?” “殿下,我、我们是国公和娘娘……” 国公府家仆往后退了两步。 仰头看向襄南长公主的眼神有些复杂。 襄南长公主扶额: “怎么?本宫的话你们没听清楚?还跟个木桩子一样杵在这儿?还想抬出国公爷和娘娘来压本宫?莫说本宫不怕他们,就是怕了他们又怎样?何况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这群奴才的德行,这是又打着国公爷和贵妃娘娘的名头在外面狐假虎威耍横?” “小的们不敢!” 一众家仆跪在了地上。 郁新辞微微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渐渐地,似乎、似乎摸出了一些门道。 毕竟她小的时候大阿娘可没少玩这种把戏。 她还记得那时不管何时、不管何地。 只要是她闯了祸,大阿娘总归是要在外人面前来这么一遭的,先‘气势汹汹’地骂她一顿,像是要吃了她,将人唬住后扭头就抱着她在怀里哄: 辞儿别怕,大阿娘可没觉得我们辞儿做错了。但大阿娘是大人了,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还是要的,辞儿可不许伤心哦。咱管他是谁,打了再说。放心,无论何时都有大阿娘帮你兜着,不怕你把天捅破。记住了,可不许学你阿娘,什么事都不计较,什么气都自己受着。你要是敢学你阿娘那样,大阿娘就把你的小鼻子捏扁了,让你以后连哭鼻子都不行! 非但如此。 大阿娘还会详细问她怎么闯的祸。 与人打架怎么过的招。 打赢了还是输了。 然后亲自指导,力求她能拥有轻松把别人揍趴下的能力。 再看看眼前的襄南长公主,这场面话说的,不是和大阿娘当初明里骂她、实则维护她而说的那些话是一个道理吗? 打量她还是三岁孩童,看不出来? 郁新辞不喜言笑,在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怎么把戏唱下去。 “不敢就滚回去!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家,也得亏你们做得出来!可别叫本宫碰见娘娘和国公爷,若碰见了,本宫指定告诉他们,让他们剥了你们的皮!” 襄南长公主看着还在生气。 已然用上了‘本宫’。 陈国公府的奴才们忙点头应诺,一个个逃也似地跑了。 郁新辞冷眼瞅着,并不制止,反故意扯着嗓子对着那群人说:“这就走了吗?当真不去衙门里说清楚吗?” “你这孩子也是有趣,这种人走了便走了?何必放在眼前惹自己不痛快?” “那倒不必,不痛快的是他们。” “是吗?”襄南长公主拂去脸上的怒意。 已经笑着拉住了郁新辞的小手,仰首看着郁家道: “打从你大阿娘离世后我不来这郁家已是许多年了。孩子,走,领我四处瞅瞅,再去看看你阿爹。” “蒙殿下挂念家父,殿下请!” 郁新辞亦未制止。 听着这位长公主殿下东拉西扯扯了这么久,她总算是弄清楚这二人的来意了。 合着是帮着国公府来找人的。 当然,吕素英是不是她还不能确定;这位长公主殿下绝对是。 看起来,她这个恶毒的妹妹郁芙蓉当真是捅了马蜂窝了,手里头不知道攥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也真够本事的! 郁新辞还分不清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为了让这位长公主殿下宽心。 她故意领着这位长公主和吕素英将郁家上下走了个遍,连她和付修融的卧房也没放过,直走的二人挪不动道了才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送走二人时,郁新辞清晰地听见吕素英的哼哼声。 似乎是在抱怨她这个家主竟然不安排轿撵,忒没眼力劲。 郁新辞只当听不见。 听见了也不想搭理。 如果不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 走的挪不动道都是轻的。 就冲着吕素英进门时问她的第一句话,她就绝对会让这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嘴贱惹祸端。 不把这嘴上没把门的女人累到爬回沈将军府,她就不姓郁! 此刻听了吕素英的抱怨,郁新辞相当开心。 她看着被婢女架着扶住的二人暗暗浅笑,面上却不露行色,福身恭恭敬敬地行礼:“恭送长公主殿下,殿下慢走!招待不周之地,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正说着,好些日子没见到的路宇竟然又再出现了。 他恰好从襄南长公主和吕素英的对面缓步走来。 见了二人,谦谦然一个礼,并不多话。 倒是那襄南长公主和吕素英见了他,累到僵了的双腿好像突然复原了一样,双双扭过身来,视线紧紧追随着路宇不放。 而后便听吕素英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襄南长公主说:“殿下,您看这、这少年郎长得也太……” 第94章 挑逗 “别瞎说!” 襄南长公主喝止了沈家二夫人吕素英。 离开时,却是一步三回头,打量了路宇许久。 路宇与付修融有几分相似,郁新辞第一次见的时候便知道。路宇什么身份,她近来也大概查到了些眉目。 所以襄南长公主离开时的目光让她有几分不安,应付路宇时也有点儿心不在焉,故而没注意到路宇带笑的面容下那细微的不满与愤懑。 付修融回府时,她正在理账,心思却不在账簿上。 “怎么了?可是襄南长公主和沈家二夫人给了你难堪?”付修融之前从官署回来都会先沐浴才碰她。 今日急匆匆的。 洗了个手就到了郁新辞跟前。 郁新辞堪堪回神,两只眼睛却盯着面前的男人发呆。 付修融伸手在她额头一探,见没发热才放下心,转念又问襄南长公主的事情,似乎很是芥蒂。 “我没事。” 郁新辞捉下他的大手,视线焦灼地落在他的身上,“付修融,你我现如今也算是结发夫妻了,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该……” 话未说完,屋外传来吉祥的声音,“姑娘,郁宁的婢女在外求见。” “银姬?” 郁新辞浅喃一声,已经将吉祥叫了进来。 一问,果然是银姬。 也就是跟在郁宁身边的银发女婢。 她也是拜了郁宁为师后才知道这银发女婢原叫做银姬。 天已黑了。 郁新辞并不是很想见这个女人。 因为第一次见这个女人,她和郁清欢就吓了个够呛。 后面几个见着,也没什么太好的回忆。 加上银姬那白皙的脸蛋,银白色的长发,暮夜里,总能让她后背发寒。 “她找我什么事?我困了,让她有事明天再说。” 郁新辞就这么打发了银姬。 实在也看不进去账了,便搁下笔、卸了妆躺床上歇了,闭上眼后没多久便睡着了,至于要问付修融的事情,完全忘到了脑后。 直到付修融沐浴梳洗后躺到她的身边把她亲醒,她才不满地闭着眼嘟哝:“付修融,你干什么?我困!” “我知道!但我有话和你说!” 他有话要说是真,一靠近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也是真。 当然,动作是极轻、极柔的。 郁新辞依然不愿睁眼,凭着感觉扒开付修融黏靠过来的身子,不高兴道:“有什么话不能明日再说?付修融,你现在好烦!” “我知道。” 他并不生气,反而宠溺地笑了笑。 轻轻在她下巴上啄两口,然后咽下心里的冲动,轻轻地捏着她的鼻子,将她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唤醒,“乖,就一会儿,听完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睡?好不好?” “付修融,你最好不是骗我!” 郁新辞的肝火噌噌噌往上冒。 嚯地一下睁开双眸,小脸上的怒气还没消下去,却见人前恭谦乖顺的某小侯爷此刻正趴在她跟前,虽满脸都是笑,笑中却还有一种她不难看出的情绪。 郁新辞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眼神、那情绪,她懂。 可从美梦中被唤醒的她一身的怨气都快赶上鬼了,可没那个闲情雅致。 直接一把掐在付修融的软腰上,用力不轻,将付修融掐醒了一大半,没好气地说,“什么事?” “找到郁芙蓉了。” 腰间的疼意像是一盆凉水,将付修融身体里的火气浇灭了一大半。 他轻轻嘶了一声。 不敢有太多的意见。 郁新辞的睡意一下子过去了。 她睁大自己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问眼前人:“在哪儿?什么时候找到的?怎么不早告诉我?她死了还是活着?” “你一下问这么,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其实他可以回答的。 又不是三岁以下的孩童,这点子问题算得上什么? 在大理寺办案子时,他有时候发起疯来能把人说崩溃。 此刻,纯属所求未满,又被狠狠掐了一番,不开心了,需要人哄。 郁新辞已不是第一世和他做夫妻,盯了他好一会儿,还是摸准了他的心思,瘪着嘴不情不愿地敷衍:“你想到哪个就哪个?” “可你刚才问的太多,我想不起来!” 看出妻子在敷衍自己的某小侯爷不接受。 郁新辞脾气上来了,真想给他一个大耳刮子,但是实在好奇郁芙蓉究竟藏到了哪儿,于是磨着牙冲着付修融笑了起来,“那你要怎样才能记起来?我再问一遍?还是一个一个问题问一遍?” 话落,伸手勾住了付修融的脖子。 眸中氤氲渐生,‘深情款款’地看向男人。 付修融哪儿抵得住这个? 浑身顿时一僵,无数头野兽冲破牢笼,在身体里乱窜,惹得他浑身难受。 他舔了舔唇,心跳的很快,身体也一瞬之间绷直了,声音顿时暗沉沙哑,“不用,只要阿辞……” 后面的话有点不敢。 “只要什么?修融,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郁新辞便继续发力,嘴角的笑意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她自己发出来的,声音也嗲的让她自己受不了。 说出来后,她觉得自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可是这人招她了。 还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招的。 她不找回一局,这气怎么撒的出去? 付修融早已经败下阵来,智商被丢到了九霄云外,红着脸指了指自己的唇,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指完却有些心虚。 生怕郁新辞会直接给他一个耳光。 怎知竟是他瞎担心,在他指完之后,怀里的人竟然真的仰起头,在他的薄唇上浅浅啄了一下,含羞问:“满意了吗?” “满……” 付修融才刚犹豫一会儿,怀里人竟然又仰起头,送过来一个比之前更加温柔、更加细腻的吻。 “这下呢?” 她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 小脸红扑扑的,最是勾人。 更加勾魂。 付修融的魂儿彻底被她勾了出去,点点头应了个‘嗯’字,然后回她:“人被郁宁带走了,我刚找到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人没死,不过郁宁的脾气你知道的,在他手里肯定也不会太好过。” 他没忘记妻子的问题。 一股脑将问题的答案都回答了。 然后顺势俯唇下去,想要将被她勾起来的火卸一卸,怎知还没碰到她的红唇,‘啪嗒’一巴掌毫无防备地挥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小侯爷的头上,将兴致勃勃的他打的脑袋发昏、两眼发懵,“阿辞……” “哎呀,修融,不好意思,我、我手滑了。” 郁新辞坏笑一下,为了‘道歉’,还故意又在他唇角补一个的吻,不轻也不重,恰好能挑逗得他心烦意乱。 然后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推开他,起身、下地、披衣、出门…… 第95章 别扭 郁新辞找到郁宁的时候,郁宁正在宋家的暗牢睡大觉。 郁宁睡觉那间房的里面第三间牢房就是被关押的郁芙蓉。 比起陈家的狠毒,郁宁可就变态多了。 他不仅将郁芙蓉毒打了一顿,还用黑布蒙住了郁芙蓉的双眼,将她锁在一间放了雪白色被褥大床的暗牢里。 暗牢有两个口子。 一个口子进。 一个口子出。 进的那个牢房里关了几十个衣衫褴褛的花子。 花子们也都用黑布蒙着眼睛。 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丑,或满头癞子,或满身疮痍。 两个口子同时开门。 口子的门开一下,从关郁芙蓉的暗牢里出去一个花子,同时放一个花子进入关郁芙蓉的暗牢。 那些人像是吃了那种药。 异常兴奋。 一进去就不顾一切地扒拉郁芙蓉的衣裳,然后按着郁芙蓉强行行事。 郁新辞被银姬引进去的时候,郁芙蓉的衣裳早被撕的稀烂,正在被一个癞头花子按在床上欺侮,那雪白的被褥上全是血迹。 郁芙蓉那玉雪冰肌也被蹂躏成了浑身淤青、血痕。 可她嗓子沙哑,再也喊不出来了。 只能躺在那里,任人折磨。 代表着这已经不是开始了。 或许这些天都是这样。 郁新辞看不下去。 她虽然恨毒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妹妹,但是从未想过用这样的方式折磨对方。 “她是什么时候被抓来的?” 郁新辞放下了帘子,不想再多看一眼。 但也没替郁芙蓉向郁宁求饶。 银姬回:“一开始就被抓来了。今日是第八天,换了五波花子,主人没消气,还在让黑龙继续去街上抓人。” “所以你去找我,是想让我帮她求情?” 郁新辞问银姬。 银姬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再挑开帘子看了一眼,沉声道:“这女人害了我家小姐,莫说主人会生气,奴婢也生气。奴婢当天就想杀了她。可、可我也是个女人,我、我实在是……” 实在是看不下去。 郁新辞拍了拍她的肩。 以示理解。 但她并未有去给郁芙蓉说情的意思。 她说:“银姬,你很不错,要是有你照顾清欢,我就放心了。至于这个狠毒的蠢货,我不想管。她就是一条毒蛇,你今日可怜她,她明日指不定就会咬你。所以师父要怎么折磨她我都不会管,都随他。” 郁新辞说到做到。 她走到了闭眼休息的郁宁身边,只字不提郁芙蓉的事情,而是开口说:“我想要银姬照顾清欢,你给不给?” 比起对猛叔这个师父的十分尊重。 郁新辞对郁宁总是憋着一口气。 并没有十分十的敬意。 不过还是守着师徒规矩的,说话之时行了个礼。 郁宁打了个哈欠,缓缓睁眼,视线在郁新辞和银姬面前流转,淡淡说道:“可以给,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郁新辞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郁宁慢腾腾坐了起来,冲着郁新辞举起一根手指:“第一,不许再放火烧我的家,也不许再放火烧我的住处。” 郁新辞点头答应:“可以。” 郁宁‘嗯’了一声,“第二,以后再和我说话,得带上师父二字。就像方才,你得说:师父,我想要银姬照顾清欢,您给不给?” “行。” 郁新辞没跟他犟。 本就行了拜师大礼,再犟也没什么意思。 郁宁满意地点了点头,紧跟着提出第三个条件,“第三:不许告诉那个丫头是我给的,你要说是我把银姬赶走了,你见银姬可怜,想收留银姬。至于以什么理由送到那丫头的身边,你自己想理由去。” “可以!” 郁新辞没好气地回他。 她拖了一张凳子,在郁宁的身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这个和她阿爹长得一模一样却完全不似阿爹的男人,托着腮帮子问,“师父,你说我祖母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啊?” 当了这么久的师徒。 郁新辞对郁宁是半点畏惧和害怕都没有了。 当着银姬的面把这话问了出来。 郁宁顿时黑了脸。 银姬则憋了笑却不敢笑。 郁新辞又凑近了些,继续问:“你明明就很关心你的女儿,可你偏偏不敢承认。连爱她、护她、为她报仇都这么悄咪咪的,不敢张扬,也不敢承认。你说说看,你这么别扭,你难受不?” “关你什么事?” 郁宁白她一眼,又躺了回去。 闭上眼睛,不再搭理郁新辞。 至于她问的别扭吗? 当然是别扭的。 对于那个丫头,他是亏欠的。 也是骄傲的。 如果不是心里还有事情放不下,如果不是还要保护阿引的女儿。 他在郁新辞冲进宋家要拉着他一起给那个丫头报仇的晚上大概就已经冲进恒王府去扭断了恒王的脖子,再收缴了那个混账的工具。 可是…… “你是我师父,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郁新辞不打算放过他。 她揪着郁宁问:“事已至此,说,你打算怎么办?里面这个蠢货,还有那个伤害她的家伙,以及那个在背后设局的人,我一个都不想放过,你的意思呢?” “设局?” 已经闭上眼睛的郁宁忽然睁大了双眼,反问一声,“设的什么局?她是被人设局陷害的?” 郁新辞:“……” 合着这人把郁芙蓉抓来这么久,就顾着折磨了? 有用的话是一点都没问啊! 什么脑子? 和阿爹比,简直不是一个娘生的。 郁新辞的白眼翻到了天上,已经懒得说他了,直接解释:“是。修融查出来的,说是陈家的一个姨娘搭的桥,那姨娘在事出后就已经被贵妃打死了。所以那姨娘后面是谁,我们暂时还不知道。” “查!” 郁宁的话音坚定。 郁新辞回道:“用得着你说?”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郁宁又躺了回去。 只是比起之前,这回的他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鸷。 这是郁新辞在第一次见他时就看见过的,并不害怕,缓声回他,“我问你查到了之后怎么办?” “杀!” 郁宁没有片刻的犹豫。 说完杀字,他又补了一句。 “不过在杀之前,得让他们都百倍的偿还回来。就像……”他的视线往里面一瞟,“就像里面这个一样!” “知道了,那我负责查,你负责磨刀。” 郁新辞行了个礼,便要走,却见郁宁扔了一本书给她。 郁新辞不解,正想问,郁宁已经解释了,“当年你阿娘教给我的东西,我都详尽做过笔录,你试着把这些东西都看懂,与毒也好、功夫也罢,都会更上一层楼,甚至极有可能超越我。” “多谢。” 郁新辞收下了。 将书揣在怀里。 退出暗牢的时候,带走了银姬。 出宋家前,郁新辞遇到了来接她的夫君付修融。 她还没来得及喊付修融的名字,竟又碰到了宋淙。 男人眼底的痴情在黑夜的笼罩下掩饰的比较好,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是得知郁新辞来了后苦苦在门口守了大半天。 见了郁新辞,男人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冲着郁新辞遥遥鞠了个躬,“郁姑娘安!” 可是付修融看得见。 一来,他晚上的视力极好。 二来,他离宋淙并不远。 第96章 侧妃 “宋公子安。” 说话的是付修融。 一见着宋淙的这个眼神,便记起了那日宋淙病危时露出的目光。 付修融的心里不是太好受。 但也不怪对方。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的妻子既然拥有这份美貌,被人倾慕是在所难免的。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强过这些人,将自己的妻子好好守护在身边。 这样想着,付修融心里的那点子不开心转瞬即逝。 他大步走到郁新辞的身边,伸手揽住了郁新辞绵软的细腰,代替郁新辞给宋淙回了一句话。 宋淙微愣。 很快恢复笑意,“是小侯爷呀,未曾远迎,还请小侯爷恕罪。” “客气了。宋公子救我妻两次,我感激还来不及,如何担得上宋公子一句远迎。”付修融没有摆出小侯爷的架子。 更没有泛酸水。 一言一行,都透着尊重礼敬。 郁新辞在旁,顺着他的话回应多日不见已然清醒的宋淙,“是啊,宋公子客气了。几次蒙您相救,本该亲自登门道谢的,只是近来是多事之秋给耽搁了,该是公子不要怪罪才是。” 宋淙清瘦了不少,但精气神还在。 可见近日在府中过得还算可以。 郁新辞也就不再为他担心了。 说话之时,给宋淙行了个礼。 宋淙遥遥鞠躬做应,与郁新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淡然说道:“区区小事,姑娘不必记在心上。今日既然碰着姑娘,便要提醒姑娘和小侯爷一句,小心路公子。” 他来见一见心上人不假。 来提醒心上人也是真。 并不知道银姬和黑龙已经把那晚的事情告诉过郁新辞。 而银姬就在郁新辞身后。 她听宋淙如此说,也没说什么,毕竟主人从小就在教她规矩,在主人说话的时候不插话是最基本的礼仪。 倒是听了这个宋淙的话后,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了。 “多谢公子提醒。我会注意的。你也是,才刚醒,要多注意身子骨。我回头让福叔多送些滋补品过来。” 郁新辞点了点头,并未深入问。 因为她清楚,宋淙知道的未必就比她知道的多。 加上付修融在旁,她不想多问。 “多谢姑娘!” 宋淙又拱手行了个礼。 既见着付修融,便又提了句不抱希望的话,“小侯爷,宋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侯爷肯否相帮?” 付修融回他:“请讲。” “在下闲了多年,想做点正事。但在下资质实在平庸,想要像小侯爷这样以文笔考科举入仕林是行不通了;这身子骨又孱弱,想要以武功谋军职也不现实。所以只想求个小吏文书之职,不知小侯爷肯否想帮?” 宋淙谦谦一拜。 诚意十足。 付修融没有犹豫就应了。 送走郁新辞和付修融后,宋淙还站在宋家的府门口外,望着离去的马车久久不愿挪转目光。 十几年前,他也曾见过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的。 那时他因为误闯了老祖宗的卧房,差点没被‘老祖宗’打死,是那个美丽的女子及时出现救了他,并对他说: “孩子,你是个好的。但是命格不好。若想长命百岁便听我一句,及冠后立即离开京城。” 他问:“为什么?” 美丽的女人回他:“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对你说太多。但是你要记住,京城不是你的长留之地,你长留下去只有危险,没有未来。” “没有未来吗?” 这句话宋淙在心里问了自己十几年。 今夜,他同样这样问自己。 皎皎月华。 灼灼相思。 孤影之下佳人已去,宋淙苦笑摇头,在心中浅喃:“没有便没有。这世间污浊,留给我的除了恨,便只有她了。哪怕只是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银姬被带进郁家的第三天,郁新辞终于说服郁清欢收了。 翌日,恒王遣人上郁家。 意思很明确,要纳郁清欢为侧妃。 郁新辞不好自作主张,还是去找了郁清欢,让郁清欢亲自抉择。 当然,她是不愿意的。 因为这天下将来是姐夫的。 她还记得,恒王死的很惨。 郁清欢嫁过去不会有好结果。 可郁清欢竟然应了。 是郁新辞始料未及的。 在她着急找郁清欢问详情的时候,郁清欢只道:“我还有选择吗?” “当然有!赵……” 郁新辞想说赵云安。 可郁清欢却直接打断了她,“三姐,不要告诉云安,不要让他知道。” “这怎么可能瞒得住?” “能瞒一时便瞒一时。” 郁清欢脸上多了几许沧桑。 与曾经那个明艳的姑娘再不是一个模样了。 她不想再和郁新辞讨论这件事,倒是提起了郁芙蓉。 似乎是从银姬的嘴里问到了郁芙蓉的下落,然后套了马车去到宋家,从郁宁的手里将郁芙蓉接了回来。 “你还要护她?” 郁新辞很是不解。 这样一个害她至此的毒妇,郁清欢竟然还要去救! 郁清欢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我也不想救她!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阿娘死前叮嘱过我的,要我一定护好她,护好端儿。” 郁清欢又是一声苦笑。 出嫁那日,她是带着郁芙蓉和郁端一起走的。 说是谨遵阿娘的教诲,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郁新辞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嫁妆上填补她。 不仅将阿爹曾说的双倍给了郁清欢,二姐姐给的添妆带上了,还特意从公中、自己的私库中拨了不少银钱,并悄悄把郁宁那边给的东西也算了进去,让郁清欢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 郁清欢望着自己的红妆十里,很不是滋味。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带着这样的红妆十里风风光光地嫁给那个疼她如命的男人,与他恩爱、与他白头、与他相携一生、与他生儿育女。 而今,皆是一场梦。 坐上花轿的时候,赵云安来了。 他虽是悄悄地靠近郁家的,无奈一头白发太显眼了。 郁新辞和付修融看得见。 郁清欢何尝看不见? 她的泪水一下决堤了。 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那边的赵云安何尝不是? 才一眼,便心也碎了、肝肠也断了。 他们交汇的视线在空中缠绕、纠葛,可终究抵不过时光匆匆,在喜娘的催促之下,生生给扯断了。 只余两道悲咛。 花轿外,赵云安咬着手躲在角落里呜咽。 花轿里,郁清欢扯了盖头止不住地抹泪。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告别自己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云安,对不住,山盟海誓、天长地久,终究是我失言了。往后余生,盼你长安!他日再觅良人,相扶相携,一生顺遂。至于我……老天爷留给我的是一条不可回头的绝路,成也好、败也好,我都要去闯一闯。” 第97章 怀孕 郁清欢嫁入王府后不久,赵云安离开了京都墨城。 离别时,付修融带着郁新辞和猛叔一起去送的行。 吉祥、如意和彩练随侍。 城门外,赵云安未带随从,只身一人,着一身黛色长衫,牵着白色骏马,对着付修融和郁新辞还有猛叔拱手行礼,“此去不知归期,京中之事,还请各位帮忙照拂。” “有什么好照拂的?你老爹可是四品大官,还用得着我们照拂?”猛叔白他一眼,眼底却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灌了一口酒,将带来的包袱丢给赵云安,“江湖路远,天高水长,带些保命的东西,都是叔亲手做的,怎么用都有写,贵着呢,别弄丢了。” “好,谢猛叔。” 赵云安收了,把包裹绑缚在马背上。 郁新辞又上前,交了一叠银票和一个玉佩给他。 “你大概不缺钱,但我没什么好送的。收着,或许用的着。”说着,又特意指了指那个玉佩,“郁家商铺遍布天下。这是我阿爹的信物,郁家的掌柜都认的。往后你游走江湖时若有什么用的着郁家商铺的地方,便携此令去,他们会给予你方便的。” “多谢。” 赵云安照例收了。 将东西揣在怀里,而后动了动唇,再三犹豫,还是对郁新辞说了出来,“我把我最信任的两个人留在了京都,人大概已经到了你家,你帮我把他们在恰当的时间安排给清欢,可以吗?” “你……” “王府诡诈,恒王暴戾,那贵妃也是个不好惹的,加上还有那么多妃嫔姬妾,我不放心。”提及郁清欢,赵云安就一股热泪涌出。 可在众丫头面前,他终究没让那些热泪流下。 郁新辞没拒绝,似乎是为了让他安心,说道,“郁宁派了银姬给她,她的安全应该能得到保障。” “那银姬功夫是还行,可想要在吃人的王府护住她终是不容易。我的人底子干净,王府查不出来。找个机会就送给她,也叫我安心些。” 赵云安执拗道。 郁新辞不再多言,应了。 最后才轮到付修融上前,他给了赵云安一封信,“我找我阿爹写的,他人脉还算广,普天之下皆有朋友。你带在身上,或许用得着。” “好,替我谢谢付伯伯。” 赵云安在付修融肩上捶了一下。 付修融还他一下,“想好去哪儿了吗?” “没。就是不想留在京都,想四处走走。” 留在京都就会想她、念她,觉得有愧于她。 甚至想去找她。 可他心里明白,她不会再见自己了,他也不能自私地拿赵家满门的性命去冒险。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付修融点点头,“也好,四处走走,也是不错的。” 他们又说了些体己话,终究还是相互告别了。 走前,赵云安还特意给郁新辞的三个丫头作了个揖。 谦谦贵公子,儒雅重礼节。 可怜运不济,白发伴长生。 回城的路上,三个丫头都沉默了。 尤以吉祥为甚。 她看着赵云安离去的孤寂背影,说不出的心酸。 彩练最先感叹,“原来传言的东西是不可信的。当初我还真以为他是个浪荡子,没成想如此深情。哎,好好的一对璧人,怎么就这样了呢?” “谁说不是,哎,人呐,这一辈子,终究都是苦多甜少。五姑娘出嫁那日哭的……”如意不忍多言。 悲悯赵云安和郁清欢的同时掀开了车帘,朝着马车边那个倒坐着骑马饮酒的中年男人投过去一缕羞怯的目光。 吉祥今日没有心思笑话她。 闷闷地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郁新辞一路闭着眼,心中所想不过也是这凄苦的一对怨侣。 马车辘辘,行了许久终于行到了郁家。 郁新辞徐徐睁眼,一下车,便见赵云安所说的两个人候在郁家府门外。 都是女子。 生的尚可,却很有精神。 一看就是练家子。 见到郁新辞,二人齐齐迎了上来行礼,其中一名女子手中手中还拎着个精致的小食盒。 “三姑娘,我们是赵云安赵公子养的护卫,我叫翠云,她叫墨玉。公子离京前特叮嘱我们,让我二人前来找您。” 翠云介绍。 郁新辞点了点头,视线挪到墨玉拎着的食盒上。 还没问话,墨玉便向她解释,“清欢姑娘喜欢饴糖。公子叮嘱,他走后,三日上街买一次饴糖给清欢姑娘。” “你们有心了,随我们一起进去。” 郁新辞看着那装着饴糖的食盒,心中一酸。 忙让吉祥把人领进了府中。 她与付修融随后跟上。 还没入府,忽听得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喊她和付修融:“公子,少夫人,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快些随老奴回一趟侯府!侯爷、侯爷他……” 是文远侯府的管家。 付修融和郁新辞听的此话,双双紧张起来。 付修融更是抓着管家问:“我阿爹怎么了?” “侯爷被大小姐气病了,情况实在不好,您和少夫人还是立即回去一趟!”管家满脸愁色,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付修融一听,立马扭头准备回侯府。 文远侯待郁新辞不错。 郁新辞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跟着付修融扭头要去,却不知怎的,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吓得身边的付修融即便捞抱住了她还是急得双脸煞白,“阿辞,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是累了。” 郁新辞晃了晃脑子。 站稳了身子又要拔步往外走,却见猛叔闪了过来,抓起她的小手号起脉来,“哟!我要做师祖爷爷了!” “猛叔,你说什么?师祖、师祖爷爷?” 付修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怀、怀孕了?”郁新辞并几个丫头也如梦初醒,“师祖爷爷?猛叔,您是说我家姑娘怀孕了?” “是啊,怀孕了。”猛叔哼着曲儿自顾往郁家走,摆摆手说,“先去侯府,辞儿的身子无大碍,就是累了。去了就在侯府歇息,别来回折腾了。我去做些保胎安胎的药。” 第98章 迷乱 郁新辞没想到孩子来的这么快。 她一面沉湎于怀孕的欣喜中,一面又在担心,肚子里怀的究竟是不是上辈子记忆里的朗儿和玥儿。 付修融并无这个担心。 他只有兴奋、只有高兴。 得了猛叔的嘱咐,异常小心地护着郁新辞回了侯府,还未到,文远侯已经被提前回侯府的老管家告知了儿媳妇怀孕的消息。 卧病在床的侯爷病立即好了大半。 不仅有精力爬起来张罗得力的人到素羽楼伺候,还披起衣裳,带着病躯亲自到府门外迎接。 “儿啊,回来了!” 文远侯一把鼻涕一把泪,激动之情丝毫不输当事人付修融。 对郁新辞的称呼也跨了个级别。 从从前的‘辞儿’变成了再亲切不过的一声“儿啊”。 把郁新辞都喊懵了。 若不是看文远侯是冲着她喊出来的。 她还以为人家喊的是自己的亲儿子付修融。 “嗯,回来了。阿爹,您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出来了?快些回去躺着歇息!” 郁新辞反搀扶住文远侯。 却被文远侯制止。 他欣慰道:“阿爹不打紧,一点小事。儿啊,你现在最要紧,不行就搬回侯府?你要是不放心你阿爹,阿爹我亲自去将他接到家里,亲自照顾!” “不,不,不用了,阿爹,我没那么娇贵。而且才刚怀上,胎还没坐稳,不易多搬动。”郁新辞连忙摆手。 她素来不是娇贵养大的。 不过是怀个孩子,根本没什么好紧张的。 惯常养着便是。 “是是是,那就不搬了。阿爹多去家里看你们。”文远侯顺着郁新辞的话往下说。 说完又叮嘱付修融,“融儿,你衙门的事腾些出来给别人,多留出点时间陪辞儿。另外就是辞儿现在掌管着郁家,少不得要人情来往。可她的胎还没坐稳,不宜多动,怀孕一事先不要对外张扬了,免得迎来客往,多费精神。” “儿知道。” 付修融老实应话。 郁新辞却深深地看了公爹文远侯两眼。 她虽知道公爹所言有理,却又隐隐觉得似乎太过小心了些,倒显得更有隐情似的。 但她没有问。 随后,付修融、彩练和如意便被文远侯强行安排上岗。 他们被文远侯叫着一左一右一后稳稳当当地护着郁新辞。 他则和老管家在前开路,引着郁新辞往素羽楼走。 那阵仗,比付修融还夸张,大有宫中贵人的架势。 郁新辞挤了挤眉,无奈地朝身边的付修融投去求助的目光,好似在说‘付修融,你管管你阿爹’。 付修融却也只能摇摇头。 他的阿爹一直就是这样,从小没有原则地宠着他。 阿娘去后,这份宠爱更加肆意了。 以至于他都结婚生子了还是习惯像个孩子一样向阿爹撒娇。 一行人到素羽楼的时候,素羽楼早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比起从前,屋里伺候的婢子嬷嬷多了一倍。 但并不慌乱。 因为为首的嬷嬷安排的很是妥当。 见郁新辞一行进来,立即张罗伺候的人行礼、接迎、侍奉,而后是领着众人退到外屋严厉的训话。 “都听好了,你们大部分人和我一样,都是侯爷调拨过来伺候少夫人和少爷的。而今少夫人怀有身孕,不比寻常时候,伺候的时候得格外小心。侯爷看重我们,信得过我们,将如此重任交给我们,我们便要做好。从此以后,在这楼里一切以少夫人为重,少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侯爷说了,伺候的好,皆有重赏。若有哪个粗心大意的,或者歪心蠢笨的,又或者喜欢嚼舌根在外面说少夫人怀孕之事的,我也是容不下的。我们话说分明,好过事后抱怨,到时候别说我老婆子为人刻薄。” 老嬷嬷气势十足。 一番长论出来,无人敢出声。 便是郁新辞都有几分忌惮。 文远侯和付修融似乎看出了郁新辞的心思,便低声对她解释,“她是融儿的亲娘纤若的陪嫁张嬷嬷,单名一个韵字,纤若去后张嬷嬷除了照顾融儿就一直在替纤若守灵。人严厉了些,但很忠诚,辞儿你可放心用。” “对,韵姨人很好的!” 付修融亲切地喊。 可郁新辞却纳闷起来,怎么自己前世的记忆里没有她呢? “嗯,我知道了,谢谢阿爹。” 郁新辞从前世的记忆里搜不到任何有关韵姨的消息。 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 那就是文远侯疼他夫人入骨,疼付修融入骨,不会害她。 毕竟她肚子里的不仅是他的孙子,更是他最心爱之人的血脉延续。 所以她乖巧地道了谢。 摆饭后,一家子又开开心心地吃了个团圆饭。 直到文远侯离开,也没谈到文远侯被谁气病了。 还是彩练机灵,从侯府的婢子口中得知大小姐付瑶怀孕了。 未婚先孕。 孩子还是……新科进士路宇的! 夫人木氏气得晕了醒,醒了晕,来来回回十来次。 郁新辞倒不在乎那个女人怎么晕,怎么醒,毕竟那个女人对她从未有过善意。 她也不在乎付瑶丢不丢脸。 她惊讶的是付瑶和路宇二人,总觉得不太可能,因而再声问彩练:“付瑶?和路宇?彩练,你确定你没听错?” “姑娘,我又不傻,这点儿事儿怎么打听错?就是付瑶和路宇。” 彩练十分肯定地确认,还不开心地撅起了小嘴,好像在说:姑娘您也太小瞧我了,我很机灵的好不好? 郁新辞只觉得整个人都癫了。 以她所查所知的消息推断,这位新科进士路宇路公子应该就是她公爹文远侯的儿子,亲儿子。 他的母亲则是文远侯夫人木氏的庶妹。 这么算起来,付瑶和路宇明面上算得上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实则是共有一个外祖父的表兄妹。 这关系…… 不可为不乱! 而且郁新辞想不通的是:路宇已经进士及第,本该有个好前程的,以他的容貌加上进士的身份,娶个官家之女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却搞出这事,一旦闹出去,官路尽毁都有可能是轻的,于他究竟有什么益处? “他图什么?还有付瑶,她又图什么?不是一贯自视清高,还盯着大哥哥的吗?怎么忽然和路宇好上了,还未婚先孕?”郁新辞想不明白,兀自喃喃自语。 第99章 丢人 “侯爷,一切都是下官的错,和瑶瑶没有关系,您要打要杀冲我来,别责怪她!” 睡到半梦半醒时,郁新辞忽然听到了这么一声。 不够洪亮,但能听清。 是她并不陌生的路宇发出来的。 郁新辞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之处并未见到路宇,只有素羽楼熟悉的装饰。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习惯性唤了一声‘修融’,同时伸手往旁边一摸,空的,凉的,没有人。 付修融还没回来! 打从送文远侯离开后,他就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到了这大半夜还没回来。 郁新辞再无睡意。 她起身披衣,见彩练睡的正香,就没打扰彩练,端着蜡烛一个人出了里屋,便见韵姨站在门口,视线朝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韵姨?您怎么还不睡?” 郁新辞轻声走了过去。 韵姨闻声,立即收回拉长到远处的视线,接过她手中的蜡烛,顺手扶着她,“少夫人怎么起了?” “睡不着。” 郁新辞顺着韵姨方才看的方向望过去,这才发现那是付瑶住的院子春溪院。 和素羽楼离得不远。 那方才她听见的声音…… 不是梦? 是真的? “韵姨,您刚刚听到了什么声音吗?”郁新辞试探性问。 韵姨微微一顿,然后摇头,“没有,少夫人听到了什么吗?” “没……”话还没说完,付瑶伤心的哭声又传了过来,“阿爹,瑶儿错了!您别打他,别打了!” “起开!” “我不!阿爹,他是孩儿肚子里孩子的亲爹,孩儿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打死他!求您,您放过他!” “我再说一遍,起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阿爹,不要,不要!修融,你帮阿姐求求情,阿爹最听你的话,你快帮阿姐求求情!让阿爹不要打他了,打死了他,阿姐怎么办?阿姐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修融,你帮帮阿姐,好不好?” “阿姐,你清醒点,他骗你无媒苟合,哄你未婚先孕,哪点儿是疼你爱你的表现?哪里值得你这样维护他?” 付瑶伤心的抽泣声后紧跟着付修融低沉清冷的嗓音。 声音不大。 亦足以让郁新辞和韵姨听得清楚。 二人相视一笑,都有些尴尬。 听着那边的动静,郁新辞好奇心起,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便要去看。 如意已经自觉地走了过来,稳稳地扶着她。 韵姨却在后头叫住她,“少夫人,别……” “我不进去,就去看看。” 郁新辞没有听劝。 倒不是她爱听墙根,喜欢掺合别人的事情。 而是那里面的人都和她有关系。 有些消息,她需要掌握。 所以韵姨根本拦不住她。 当然,韵姨如她对婢仆们训话的那般,一切以少夫人为重,并不会真的强行阻拦郁新辞。 所以当郁新辞被如意扶着去春溪院的时候,韵姨也快步跟了上去。 她扶住了郁新辞的另一只胳膊,好心提醒郁新辞,“那少夫人就浅浅地看两眼,大姑娘的事情,少夫人莫要管。” 郁新辞懂,回道:“明白,谢谢韵姨。” 三人脚步轻盈,很快走到了春溪院,守院门的是文远侯的心腹。 见是少夫人郁新辞并不敢拦,直接放了进去。 郁新辞便这么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春溪院里。 不过她没去正堂,只在正堂外的帘子外面站着,由韵姨掀开了帘子的一角,让她能够看清里面的情形。 在那里,文远侯一脸疲倦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管家。 文远侯身边分别是负手而立的付修融和满脸怒意但已经站不起来的文远侯夫人木氏。 屋子中央并排跪着付瑶和路宇。 付瑶哭的梨花带雨,止不住地抽泣。 她身边的路宇却很冷静,衣服上有几处血痕,应该是文远侯打的。 但路宇并未喊疼,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再次朝着文远侯拜了拜,“侯爷,小侯爷,下官敢作敢当,绝不认怂。此事确实是下官德行有亏,但下官爱慕瑶瑶是真,怜惜瑶瑶也是真,还请侯爷垂怜,不要再责怪瑶瑶了,要打要杀下官一人承担!” “不,不是的,阿爹,别杀他,是我自己自愿的!” 路宇“深情款款”的话才说出来,付瑶就激动地替他辩驳。 她一手反握住路宇的大手,一面朝着文远侯叩头求饶。 文远侯气得闭上了双眼。 木氏则将手头的杯子砸了过去,砸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怒道:“不要脸的东西,你给我闭嘴!” “阿娘!” 付瑶的泪哗啦哗啦滚落,很是委屈。 郁新辞在外冷眼旁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付瑶,几时这般恋爱脑了? 她上辈子的钻营,之前的心机,怎么都不见了? 竟然一副好像非路宇不可的样子! 简直是……不可思议。 郁新辞遐想之间,木氏又开声了。 她以手捶胸,脸色铁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闭嘴!你给我闭嘴!我好吃好喝养着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二十多年,从未懈怠,不图你报答我,你却这般气我!我没你这个女儿!” “不,阿娘……” 付瑶跪走到木氏跟前,紧紧揪着木氏的衣裳,“阿娘,不要!不要这样!瑶儿永远是您的女儿,您不能不要瑶儿!” “那你就把肚子里的孩子打了,和这个混账彻底断了!”木氏用仅剩的力气提起桌上的药壶,倒了一碗药,挪到付瑶跟前,“喝了它!喝了它你就还是阿娘的好女儿!” 郁新辞不用上前也猜到了。 是堕胎药! 她正诧异,付瑶就吓得脸色铁青,身子往后一跌,恰好倒在路宇的怀抱里,使劲地摇头道:“不,阿娘,您不能这样残忍,他、他也是您的骨肉啊!您不能这样残忍!” “我没有这样的骨肉!丢人!现眼!” 木氏把药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摔,再次逼迫付瑶。 付瑶只得磕头。 可木氏根本不听。 他们母女俩就这样僵持了起来。 主位上的文远侯痛苦地扶着额,被母女二人吵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出声喝止:“都给我住嘴!别吵了!不就是要把孩子生下来吗?好,我同意!但我言明在先,我付家丢不起这个人,赶紧的,把婚事办了!” 第100章 乱心 付瑶和路宇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因为付瑶已经有孕在身,拖延不得,便三书六聘一切从简,婚期也定的很近。 然而期间各种事宜,无论是文远侯也好,还是付修融也罢,都极少让郁新辞参与,有些时候甚至不让她到场。 只说她怀了身孕,不宜多动,须得安心静养才是。 郁新辞并不说什么。 平素只是一笑而过,更多的精力还是在自家身上。 或亲自照顾阿爹,或打理郁家的生意,或跟着郁宁、猛叔研习医术、毒术及阿娘留下的秘术。 个把月下来,郁新辞的小腹隆了起来,本事也如小腹一般,成长的极快。 若期间再有闲时,便去两家王府看一看自家姐姐、妹妹。 景王府那边不消说。 景王妃郁锦柔得知妹妹怀了孩子,恨不得把什么都往妹妹的嗓子眼里塞,以图将妹妹养的白白胖胖的,再给她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外甥,大外甥女。 恒王府却一言难尽。 她每次去恒王府瞧郁清欢,郁清欢身上都有伤,还是不宜说的地方。 郁新辞拉着郁清欢问,郁清欢却只是摇头,让她别管。 连郁新辞邀她回家、或者将端儿交给自己教养,郁清欢也是直接拒绝,只叫姐姐安心养胎便成,旁的事情不用操心,还亲自给宝宝做了虎头鞋、虎头帽,并一水的稀奇玩意儿。 郁新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若不是有银姬和赵云安留下的翠云、墨玉在她身边尽心伺候着,郁新辞真要为这个妹妹操碎了心。 可即便如此,还是免不得难受。 这日从恒王府出来,郁新辞实在难受,便拽着每次来恒王府必要寸步不离守着她的付修融去了二姐姐处。 郁锦柔得信后早在王府里盼着,吩咐厨房做了成堆的美食,郁新辞一去边拉着她不要命地喂。 彩练看了打趣:“殿下,再照您这么喂下去,不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家姑娘就该走不动道了。” “那就让付修融抱着。” 郁锦柔不以为意,继续往妹妹碗里夹各种珍馐美馔。 付修融、景王对视一眼,皆是无奈。 最终还是付修融壮着胆子说:“殿下,阿辞不宜吃太多。猛叔说了,阿辞腹中怀的是双生子,怀胎分娩时要吃的苦本比常人多,须得多吃多动才好,不然孩子太大对她很不利。” “双生子?” 郁锦柔惊喜出言,已经走到郁新辞跟前,伸手摸她已经显怀的小腹。 景王闻言,也浅喃一声,好奇地往郁新辞的肚子看了两眼,然后视线平移,落到他妻子一直没有消息的肚子上,多少有些遗憾。 心想他比付修融成婚早那么久。 夜夜勤耕。 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罢了。 他虽很想要个和柔儿的孩子,但是女人生孩子终究是阎王殿里走一遭,加上怀孕期间还要受各种苦,不怀也未必就是坏事。 这样想着,景王那强烈的盼子盼女欲望又淡了下去,只余对付修融的艳羡。 一众丫头听的双生子之言,也是高兴不已。 整个殿内,唯有郁新辞浅浅地扯了扯嘴角,不经意地将疑问的目光落在付修融的身上。 直到看得付修融不敢与她对视,郁新辞的视线还没挪开。 回到侯府,梳洗过后,躺在素羽楼舒适的大床上,付修融早把这件事忘了,自然不会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习惯性伸出手想要搂着她入睡,却见郁新辞屏退了左右,翻身趴在他身上,一手托着线条柔美的腮帮子,一手捉了一缕头发在他的脸上使坏地轻扫浅拨,故意弄的付修融痒痒的。 “阿辞,怎么不睡觉?” 付修融对她素来没有抵抗力。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无须她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只是靠近他、对着他浅浅地呼一口气,都能勾得他心烦意乱。 而今这般娇俏的模样,早惹得付修融连吞口水,捉住她的小手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儿休息。” “睡不着。” 郁新辞懒洋洋地答,故意用被他捉住的小手轻轻挠他手心。 付修融身上的燥意更浓,咽了咽口水,声音沉了些,“为何?” “因为你骗我!” 郁新辞娇滴滴地说。 手指故意又在付修融的手心不轻不重地挠了几下,直挠的他快要失去理智了,隐忍道,“阿辞,别闹!我怎么会骗你?” “是吗?你没骗我?” 郁新辞又凑近了些。 几乎与付修融的脸贴到了一起,馨香之气一缕一缕扑在付修融的脸上,勾得他心跳加快,红了脸。 郁新辞却道,“那你说说看,为何你说猛叔说我怀了双生子?猛叔怎么没对我说?我晚上还问他了!他说没说过。还有,那个路宇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他那个长相和你还有阿爹……唔……” 郁新辞后面的话全被付修融吞没,似是想这么蒙混过关。 她就知道,这混蛋男人就没有打算过老实向她交代。 这么久了。 还连个屁都不放。 是要等着路宇筹备得夷,再出手,害了他、气死公爹,然后囚了她和孩子们才说吗?还有郁宁说他短命的事情,他似乎知道,却也不说,又隐瞒了什么? 他阿娘那天说什么来着? 他阿娘说她和付修融需要破开心结、披荆斩棘,方能破除一切困难…… 郁新辞一字一句地回忆,然后突然撤离,强行结束了这个吻。 就在付修融有点儿心虚地看着她时,她忽然又凑了过去,主动攻击,同时去解付修融的衣裳。 付修融的理智一击即溃,顺着她的步伐往下走,却在即将切入正题的时候瞬间清醒,强有力的大手扣住了在他身上作乱的人,“阿辞,不可以!孩子!” 郁新辞不理他。 小手在他性感的喉结上不轻不重地碾了碾,而后低头,轻轻地用贝齿刮了刮,立即引的付修融闷哼。 他浑身紧绷,再不敢乱动一下,后悔死了之前的举动,只能用尽所有力气紧紧扣着她的肩,迷离的目光在她的小脸上安家,“阿辞,别这样了好不好?” “别哪样?你不是想吗?我这般顺着你你还不高兴?难道不是我问你的话问到一半你亲的我?怎么?这就不想了?还是说你已经厌烦了我?” 她托腮盯着他,不容他躲闪。 迷人的小脸上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摆出一副前所未有的‘刁蛮任性’,在付修融脸憋的通红时另一只小手还在付修融的喉结上不停地使坏。 “付修融,你要是真厌烦了我就趁早说,趁我现在还年轻,离了你,我还能找个好的。天下男人那么多,我不是非你不可!” “那你还想要谁?” 付修融憋红的脸在这一刻染了几许寒色。 他一个稳健的翻身,将逗弄自己的女人稳稳倾压在下,大掌在她精致又勾人的小脸上摩挲。 郁新辞嘴角斜勾,“那可多了去了,隔壁院子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男人就不错,他对我……唔唔……” 话音未落,后面的话就又被男人悉数吞没,他的动作虽依旧温柔,可是比起方才,明显带了几分惩罚与警告的味道。 第101章 追悔 嫉妒归嫉妒,惩罚归惩罚。 在怀孕的妻子面前,付修融的分寸把握的很好。 一点过分的行为都不敢有。 一个绵密的长吻过后,他将浑身酥香的人儿捞抱进自己温暖的怀中,柔声道:“不许与他多接触!他接近你、接近阿姐、接近阿爹、接近我、接近母亲,接近我们所有人都是有目的的!” “说说看,说明白了,我就饶了你。” 郁新辞被他抱在怀中,小手却一点都不安分。 略带清凉的指尖从他的喉结一路向下滑。 就快到达危险地带时,浑身火烧一般的付修融急忙捉住了她看似无意却实则在变相惩罚他的小手。 “他是阿爹的长子!” 付修融用低沉的嗓音给了个答案。 再不敢让怀里的人乱动一下,紧紧地钳制住她,在她期盼又勾人的眼神中解释:“路宇的阿娘木玲珑是木氏庶女,母亲木夫人的庶妹,木玲珑的姨母是阿爷的宠妾高姨娘。高姨娘无所出,便时常将木玲珑接到府里,一来二去,就与阿爹相识、相知了。” “然后就有了路宇?” 郁新辞听得津津有味,终于乖了,不再对付修融使坏,而是乖乖地趴在付修融怀中仰头问他。 虽觉得这么扒公爹的风流韵事不太好。 可从小被关着的她很少有听故事的机会,哪儿抵得住这种诱惑? 付修融一听,秀气的双眉顿时打了结。 他正色道:“不是!” “那是什么?你快说呀!” 郁新辞着急地问。 在确认眼前人不是前世害自己的混账,而是那个把她捧在手里疼的丈夫、那个比她还凄惨的厌奴后,郁新辞在他跟前是什么也不装了。 所有的天真烂漫与放纵不羁都会有。 与人前那个处处鞠着礼节的郁三姑娘、郁家家主、侯府少夫人完全不同。 付修融抱着她,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他爱她的绝世美貌,也爱她的娴静端庄,爱她的镇定坚强,更爱她在自己面前这不拘细节的活泼可爱。 有时候他就想,这丫头是不是已经认出了自己,猜到了前世的事实? 不然她该是像最开始的时候一样,处处防着自己的。 唯有戴着银狐面具的厌奴才能让她卸下大部分伪装。 可如今,她好像把所有伪装都卸下了。 甚至还敢调戏他!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把不该有的伪装都卸下? “你想什么呢?说话呀?那是什么?路宇不是那个时候有的,是什么时候有的?他为什么没有进付家?他阿娘为什么嫁给了一个下人?他又为什么姓了路? 还有,付瑶明明不是阿爹的女儿,为什么她会成为阿爹的孩子?木夫人又是怎么嫁给阿爹的?” 郁新辞将一双被钳制住的小手抽出来,抬到付修融的脸上揪住付修融的脸皮轻轻扯了一下,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付修融一骨碌问了许多。 这些事,郁新辞都想知道。 这些事,郁新辞上辈子都没想过、也没问过,更没查过。 她就像个糊涂虫一样,天天泡在付修融给她调好的蜜罐里。 不经历风霜,也没挨过风雨。 然后才会输的那么惨。 付修融将她不安分的小手再次捉到自己的大手中,收了心神,默默告诉自己一句话:还不到时机坦白,再忍忍! “在侯府的这些日子,阿爹的确与木玲珑有了感情,行为举止也有些暧昧。可是阿爹是大家贵公子,怎会做这种事?他与木玲珑的感情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越矩之处。” “那路宇怎么来的?” 郁新辞越加好奇。 像是听书上了瘾一样,缠着付修融快些说。 付修融只能一声幽幽的叹息,“后来祖母发现了,便将木玲珑赶出了付家,并快速托人给阿爹说亲,然后就与孟家,也就是我外祖父家定了亲。” “可我阿爷太宠高姨娘,高姨娘撒撒娇就迷了魂。被高姨娘吹了枕边风后,阿爷觉得木家尚可,可以让我阿爹娶了木玲珑,因此与祖母大吵了一架。” “祖母不肯相让,说是莫要说让木玲珑做阿爹的妻,便是做阿爹的妾、通房,甚至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不配,于是急急忙忙将我阿娘风风光光的娶进了门。” “那时候我阿爹对阿娘没有感情,阿娘一进门他就与阿娘冷战。各种使小脾气,总之就是闹。” “而原本已经死心的高姨娘和木玲珑眼见此,便想搏一把,趁着祖母带阿娘出去的机会给阿爹下了药,将生米彻底做成熟饭,并以此要挟阿爷、祖母和阿爹、阿娘。” 付修融无奈地细说着阿爹的往事。 本是十分无奈的。 怎知怀里的人听后不是惋惜、不是同情,竟是那种微妙的神情…… 付修融简直是哭笑不得。 郁新辞似乎意识到了,尴尬地扯了扯唇,“然后呢?” 付修融回:“然后我阿爹觉得对不起阿娘,终于不再和阿娘闹了。而木玲珑那边却怀了孕,高姨娘想将木玲珑弄进来,便一哭、二闹、三上吊要逼着阿爷让阿爹娶木玲珑,阿爹不知道如何收场,阿娘便站出来帮阿爹解围,同意纳木玲珑。” 郁新辞:“……” 这也行? 怎么阿娘和她的姐妹都是这懦弱的性格? 明明那天在祠堂见着的婆母挺威风精神的呀! 付修融不知道眼前人的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 他只得继续说:“可我祖母一世受够了,她不想我阿娘再过和她一样的日子,更不想我阿爹被高姨娘和木玲珑控制,便威胁木家要把木玲珑下药迷倒我阿爹的事情宣扬出去,让木家的男男女女都不能好好地过活。” “祖母手段可以啊!怎么就争不过高姨娘呢?” 郁新辞由心一声赞。 付修融却不知道咋接话。 他摇摇头,继续讲述阿爹的往事。 “木玲珑是庶出,因她阿娘得宠而被木老爷疼爱,在木家夫人眼中本就是扎在眼里许多年的刺,竟然还要连累自己的孩子,木家夫人当然不干。” “那她做了什么?”郁新辞问。 付修融回:“在我祖母逼迫木家的第三天,木家夫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木玲珑和那个姓路的下人睡到了一起,还被木家夫人和木家老爷当众捉奸。后来,木玲珑便在木家消失了。” 第102章 要挟 “这个木家夫人也是个狠人!” 够狠! 够毒! 郁新辞暗暗惊叹,她还以为对方会以什么家风严谨的名声直接打死木玲珑,不成想竟然会用这种手段。 听闻之后,免不得唏嘘。 “她狠的何止是此?” 付修融无奈地摇头。 他掰着郁新辞的小手在手中把玩。 氤氲的眸底有几许不明的情绪。 恢复过后才解释,“阿辞,你方才不是问我付瑶明明和阿爹没有血缘,为什么还会成为阿爹的女儿吗?” “嗯,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阿娘去后,木家夫人便生了歪心,她想要自己守寡的女儿嫁给阿爹为妻,便以当年的事情威胁祖母和阿爹,说若是阿爹娶了她女儿,此事她会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去。若是阿爹不娶,她便叫外人知道阿爹不仅在外面有个儿子,还始乱终弃。” “什么?” 郁新辞从付修融的怀中钻了出来。 仰着头神情复杂地看向付修融。 付修融垂眸,叹息道:“阿爹是极不愿的,说是即便身败名裂也不能再做错事。可是祖母说侯府百年基业、百年清誉,不能就此毁于一旦。不就是个女人吗,娶回来给口饭吃没什么大不了的。阿爹若不喜欢,放到一边不碰便是了。” 再不行,娶回家后有的是法子让她们从这个世上消失。 祖母说的这后半句话,付修融并未告诉郁新辞。 倒不是他想替祖母瞒着,以全祖母的体面,只是觉得人都已经走了,有些事没有必要说的那么清楚。 郁新辞也没往这里想。 她双眼一眨,微微抿了抿唇,好奇地问付修融:“既这么着,阿爹和木氏之间应该没有感情,只是名义上的夫妻?那么他们是不是没在一起过?” “我、我不知道!” 付修融被她问的憋红了脸。 这种事情,他一个做儿子的怎么好问? 郁新辞纯粹就是好奇,没想真的知道的那么清楚,所以也只是随口一问。 毕竟那是公爹的房中事。 可见付修融这模样,又觉得委实好玩,正想逗一逗他,便听阿行在外喊付修融:“公子,陛下有旨,让您即刻动身前往江南。” “什么?” 付修融还没从温柔乡中回过神来。 郁新辞头顶却有一道惊雷劈过。 上辈子,付修融便是出去一趟回来之后什么都变了。 虽不是这个时候。 但许多事,和记忆里的时间点都不一样了。 郁新辞不敢打赌。 她本能地揪住了付修融的衣裳,不让他起身,同时问外面的阿行:“什么?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旨意?可是江南出了什么事?” “回少夫人,小的也不知道。宣旨的公公已经到了花厅,还请公子快些过去。”阿行在外头回。 付修融答:“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应付一下。” 说完,掀开被子要下地。 郁新辞却黏上了他。 她伸手从后面抱住了付修融的腰身,怎么说都不肯松手,“付修融,我不想你走!我不想让你去江南,你别去!别去!好不好?” 那一声‘别去’带了几许颤音。 是她心里的恐慌。 付修融如何不知? 他只得哄她,“乖,王命不可违。阿辞,我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别担心!” “可是……” 郁新辞如梗在喉。 付修融已经转身。 他将郁新辞的小脸捧在手上,温柔地落下一吻,“没有可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妥善解决,也能妥善解决。等着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付修融,你别骗我!” 郁新辞的眼底浮出一股难以掩盖的泪意。 她揪着付修融的衣裳不肯放手。 好似这一松开,又是一辈子。 那种伤、那种痛,她再也无法承受了。 想着想着,身子就又止不住地在颤抖。 付修融心疼极了。 他轻轻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声音哽咽: “我从来都舍不得骗你!从来都是!阿辞,你之前总说我骗你,可其实不然。等这次回来,你问我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郁新辞摇头。 眼中有泪。 付修融越加心疼。 他俯唇下去将她徐徐滴落的泪珠吮干,心中的答案已经十分明了了。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她在等自己一个解释! 她在等自己最终的解释! 之前那几次调戏和使坏,都是她想逼问自己的手段。 可他没有就范! 一次又一次地骗了她。 这让她更加心慌。 她在担心自己! 付修融脑子里将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眼底的心疼更浓。 他轻轻摩挲着郁新辞的小脸,叮嘱道:“等会儿我送你回郁家,记住,我不在家的时间里你要乖乖在家里待着,没事别来侯府,就在郁家,在你两个师父身边!” “付修融!” “阿辞,你要记住,路宇是刻意接近我们的!他心中有恨,他恨阿爹,也恨我,更恨母亲和木家。抵京后,他找过阿爹。高中后,他又让阿爹帮他留任京都,阿爹没答应;然后找到了我,想让我帮他走关系,我也没搭理,所以他走了阿姐的路子。” 付修融将憋在心里的话告诉了郁新辞。 就怕自己不在身边,自己在意的姑娘会被人骗了。 好在郁新辞点了点头,他这一颗心才安了下来。 因为一道圣旨。 郁新辞想要的坦白又没有等到。 她连夜被送回了郁家。 站在星光下看着她的男人离开了京都。 江南发生了什么事她全然不知。 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她也全然不知。 就好像一张灰蒙蒙的网蒙在她的眼前,遮住了她面前的路,偏生这个时候她的眼皮还跳的十分厉害。 前世的记忆、今生的磨难,一点点吞噬了郁新辞。 她站在郁家府门前,萧瑟的身影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沉思了许久,渐渐地,眼底的恐慌与畏惧慢慢退却。 夜风袭来,送来缕缕凉意。 郁新辞却不觉得冷。 在几个丫头催她回去休息的时候,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还不能歇着!那些事情我绝对不会让它再发生!” “什么事?”三个丫头齐声问。 郁新辞眯了眯眼睛,淡定地回道:“大事!事关生死的大事!只不过这一回是我们生,他们死!” 第103章 我恨 “姑娘要做什么?” 从郁新辞幽冷而略带狠意的眼神中,吉祥与如意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郁新辞已经在彩练的搀扶下转身。 吉祥、如意紧随其后。 迈过郁家大门,走在安静的长道上,郁新辞才招手将吉祥、如意唤到近跟前,附耳仔仔细细地交代三人。 吉祥、如意和彩练听了,一一点头,而后按照郁新辞的吩咐一一去办。 一转眼,付修融已经出门了小两旬。 期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郁新辞也果然如他所叮嘱的那样,不去侯府、不与路宇接触。 饶是如此,该发生的事情还是避免不了的。 这一日,郁新辞如同往常一样在府中理账,听张掌柜等人汇禀各家铺子这个月的状况,文远侯府急匆匆跑来一个家仆,“少夫人,您得空吗?” 家仆慌慌张张的。 跑的满头大汗。 郁新辞给他沏了一杯温茶,让彩练递过去,缓声问道:“有事?” 家仆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茶,被呛得咳了两声,急急忙忙说:“侯爷病了!病的蹊跷!管家请了好多大夫去看都没有用,听闻少夫人家中有个好大夫,可否请少夫人带那位大夫回侯府一趟?” “你说猛叔?” 郁新辞站了起来,小手扶着已经隆起来的肚子。 家仆点头,“是叫这个名字,反正是个神医。” “猛叔前天去山里采药去了,还没回来。这样,我随猛叔学过一点,岐黄之术多少会些,我先随你去侯府看看阿爹,若还不行我便让我们家的管家福叔去景王府找姐夫,请姐夫找个太医给阿爹瞧!” “好,少夫人受累了!” 家仆鞠了个躬。 郁新辞摆摆手,已经搁下账本,交代了吉祥和彩练几句,便带着如意同那仆人一起去了文远侯府。 几十日不来,侯府虽然还是她记忆里的模样,氛围明显已经变了。 一踏进门,郁新辞就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如意更是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低声在郁新辞耳边低语,“姑娘,不太对,咱们可千万要小心!”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阿爹还在里面。” 她吸了一口气了,提起裙摆继续往里走。 这回没去素羽楼,而是直接去了文远侯的住所。 管家一看见她,便急得跺脚:“少夫人,您怎么来了?这个时候您怎么能过来?您不该来的呀!” “亮叔,阿爹呢?” 郁新辞给了管家亮叔一个安慰的眼神,立即开始找文远侯的下落。 而文远侯早听到了亮叔的声音。 他拖着病躯焦急地从里屋走了出来,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一见着郁新辞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急切道:“辞儿,你怎么过来了?你不该来的!我不是让张韵想法子通知你不要来侯府吗?你怎么还是过来了?傻孩子,快回去!回郁家!不,去景王府!” 哪里像从前那个四平八稳,遇到什么事都不慌的文远侯啊? 管家亮叔扶住了他。 郁新辞也上去搀扶住他,“阿爹,韵姨从未去过郁家,打从修融离开后,我没有在郁家见到一个侯府的人。” “什么?” 文远侯脸色更白。 猛地咳了起来,身子也开始颤抖,差点儿站不住。 郁新辞却不见慌乱。 她与管家亮叔一起扶着文远侯坐下,徐徐向文远侯说,“今日去郁家报信的是个面生的仆人,我没见过。” “是圈套!是诓你进来的圈套!还有融儿,定是出事了!混账!混账啊!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文远侯捶胸顿足。 气得不轻。 而后又是一阵咳。 郁新辞忙倒水给他,“阿爹不急,事已至此,急也急不来,倒是阿爹您的身体,不能掉以轻心,容我看看。” 说罢,给文远侯搭脉。 文远侯长叹一声,没有反驳。 却在郁新辞替她搭脉的时候唤了如意过来,“丫头,我知道你是王府出来的,身上也有些本事。这侯府你们既然进来了,便是个囚笼,难再出去了。我不盼着你能飞身出去替我们报信,我只求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护好我辞儿!护好我融儿的血脉!你、你能答应我吗?” “侯爷放心,护姑娘周全是王妃给奴婢的使命,奴婢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如意抱拳作答。 文远侯的心终于安了些。 但还是放心不下,盯着郁新辞道:“孩子,素羽楼已经不安全了,你既来了,便在阿爹跟前,哪里也别去,知道吗?” “阿爹……” 郁新辞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屋外响起一道她并不陌生的声音。 “阿爹以文扬远名,以礼知天下。怎么今日竟这般糊涂了?儿媳妇留在老公公的屋子里,不知道传出去外面会怎么传我们付家?又会怎么传我们文远侯府?” 这声说完,路宇出现在门口。 他阴寒的视线先在文远侯身上扫了一圈,然后落在郁新辞身上,顿时多了几许不一样的味道。 他道:“阿爹,您不要脸,弟妹也不要脸吗?还有我那埋在地下的祖父祖母的脸,阿爹也不要了吗?” “混账!” 文远侯顿时大怒,起身想要扇他,却根本没那个力气。 还是管家亮叔和郁新辞一起扶着他,他才没有摔倒。 路宇则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慢悠悠地走到文远侯面前,拍着自己的胸膛,激动道: “我混账?阿爹您难道就不混账?我是谁?我是您的骨肉啊!二十多年了,您管过我吗? 我阿娘那么爱您,把什么都给了您,您呢?您是怎么对她的?她生前您对她不仁,她却无怨无悔,死的时候都还惦着您! 您呢?您又是怎么对她的? 我不远千里来到京都,只是求您去庙里给她上个香,办个灵位您都做不到,您有什么资格说我混账?我们俩到底谁才是那个混账?” “你闭嘴!” 文远侯激动不已。 路宇则笑得更大声。 他把胸膛拍的更响:“您休想!我非但不会闭嘴,还会让你们所有人都给我闭嘴!阿爹,您不是最疼付修融吗?您不是什么都愿意给他吗?我告诉你,我偏要毁了他!我要让他像条狗一样在我面爬!” “你!你!你!”文远侯险些气晕。 路宇不过是冷冷一瞥,没有任何温度,然后用冰冷的声音告诉他。 “我什么?阿爹,您最疼爱的儿子已经被我的人捉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悄悄地带回京城,到时候我会割掉他的舌头、挑断他的手脚筋,再用滚烫的炭火灼伤他的脸,让他有苦不能说、有冤不能沉,像个畜生一样关在笼子里被我消遣、折磨!” “混、混、混账!你、你是个畜生!融儿他心地善良,从未对你不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怎么可以?” 文远侯已经吸不上气了,急得管家和郁新辞双双为他顺气。 路宇却露出狰狞的笑容。 “那就要问问您了!谁让您那么偏爱他,把什么都给了他!明明我也是您的儿子,为什么他什么都有,我却什么都没有?我恨!我不服!” 第104章 想你 “你…你…不该恨我,要恨应该去恨你母亲!” 文远侯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气,紫青着脸回了一句便彻底晕了过去。 郁新辞连忙为他拍背顺气。 管家亮叔则喂他喝水。 路宇听得他这般说,忽然双眼猩红,低吼出声: “我为什么恨我阿娘?我阿娘是这世上最好的阿娘,我为什么要恨她?付远征,你混蛋!你不是个男人!你始乱终弃,你自私恶毒!” 激动之余,路宇朝着文远侯冲了过来。 亏得如意及时拦住,才没让他冲到文远侯跟前。 管家亮叔蹲在文远侯跟前,一边伺候文远侯,一边回应路宇,“侯爷如果真的自私恶毒就不会让你活下来!更不会让你那个惹是生非还造谣伤人的阿娘活下去!” “你闭嘴!你闭嘴!你给我闭嘴!你算个什么玩意?也敢污蔑我的阿娘?信不信我立刻就杀了你?” 路宇面目狰狞。 即便有如意拦着,还是发了疯地要往管家亮叔身上扑。 管家并不怵他。 他抬眸斜瞟了一眼眼前的路宇,冷哼道:“你要杀便杀!但凡我喊一句疼、求一句饶便不是爷们儿!可你说我污蔑你阿娘?有那个必要吗?当年她做了什么她不敢告诉你,我却清清楚楚!” “你闭嘴!” “我会闭嘴!但不是现在!路公子,你怨恨侯爷,嫉妒小侯爷,可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欠你的!更不欠你那个阿娘!” “付亮!” “我没聋,路公子不必那么大声。我家侯爷人中翘楚,素来光明磊落,在朝在野哪个不称?哪个不赞? 我家夫人貌美心慈,宽厚待人,多好的神仙眷侣?这些年来却过得委屈又心酸,缘何?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好阿娘吗? 路公子只怨侯爷对你不起,怨侯爷对你母亲不公,可曾问过谁对侯爷公平了?谁对死去的夫人公平了?谁又对我家小侯爷公平了?” 管家亮叔站了起来。 铿锵有力地回击路宇。 路宇哪听得这话? 他吼道:“那是他自找的!他若不碰我阿娘,我怎会怨他?他若不弃我阿娘,我又为何会恨他?都是他,是他自找的,是他活该!” “活该的是你阿娘!是她勾结高姨娘,趁着我家老夫人和夫人外出的时间给我家侯爷下药迷晕了我家侯爷,再在我家侯爷神志不清的时候强了我家侯爷!” 亮叔高声一喝。 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已经不在乎是不是会彻底惹恼路宇,会被路宇报复了。 一股脑将当年的事情掀了出来。 郁新辞已经从付修融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当亮叔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她并无多少意外。 但是路宇和如意却是不知道的。 他们一个是从小就被母亲告诉是他亲爹薄情寡义,对她不起。 但是从未把自己的错处告诉过亲儿子。 让亲儿子心里装了整整二十几年的深仇大恨。 当亮叔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路宇怎么也无法相信,大吼着,“你撒谎!你撒谎!我杀了你!” 一个是从不知道侯府还有这等事。 更想不到美名在外的文远侯还有如此凄惨的时候。 在惊讶到睁大双眼的同时稳如泰山地拦住了发疯的路宇。 亮叔见此,胆气更足。 他道:“我何须撒谎?我从小跟着侯爷,侍奉侯爷大半生,侯爷的哪件事我不知道?你觉得如果真是侯爷对你阿娘不起,你阿娘能老老实实这么多年不上京找侯爷?你怕是不知道,为了能当上侯夫人,为了能上位,她连我家夫人都找过?” “你!” 路宇已经吼不出声了,恨恨地瞪着管家亮叔。 亮叔哀叹一声。 “如果不是我家夫人心地善良,如果不是我家夫人宽厚仁和,你以为她能平安离开京都?你以为她能生下你?” “闭嘴!” “我说了我会闭嘴的,但不是现在。路公子,我今日所说之事,一桩桩一件件,你的岳母、同样也是你的姨母,如今的侯夫人木氏都知道。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她!” 说完这句,管家亮叔真的闭嘴了。 再不多说一个字。 郁新辞也不搭理路宇,只是尽心地照顾文远侯。 如意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路宇,一刻都不肯松懈。 路宇站在原地半晌,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消化完了后才说,“我会去问的,但我需要她陪我一起去!” 路宇的手指着郁新辞。 郁新辞倒是波澜不惊。 亮叔和如意却同时急急出声。 一个斥:“放肆!” 一个怒:“做梦!” “我可从不喜欢做梦。” 路宇眉尾上挑,斜睨着郁新辞绝美的容颜,心中的不甘、委屈、爱恨又一点点被勾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复杂地笑了起来,声音终于轻了几许,“阿辞,隔世相逢,还是在这侯府,有没有什么新的感触?” 话落,锐利的眼光落在郁新辞身上。 郁新辞依然淡如秋水,眼底没有丝毫的波澜。 平静如湖的小脸上缓缓动了动,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容,“看来你早就知道我认出你了。” “是啊,你是装的很好,可是你别忘了,上辈子我假扮成付修融和你做了整整九年的夫妻,即便从未同床共枕,也算是朝夕相处。你的习惯、你的脾气,我能不清楚吗?你能骗得了我一时,还能骗得了我一世不成?” 路宇忍不住想朝着郁新辞挪近。 已经无法用惊骇来形容的如意立即警惕地拔出了剑,挡着路宇。 路宇这才止步。 他眷恋地看向郁新辞那张迷倒他两世的容颜,痴痴说道: “阿辞,我是真后悔呀!我上辈子明明都成功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有你、占有你、享受你,可是竟然敢为了赌心里的那口气,证明我比付修融强,非要逼着你爱上我、屈服我,以至于从未碰过你!” “你不用证明,也永远比不了修融。” 郁新辞淡淡说道。 路宇没有反驳,反而顺着她的话点头。 “你说的对,我早该认识到的,无论是天资、智力、才学还是家世眼界,我统统都比不过他。所以这辈子我不比了,什么都不和他比了,我只要赢!而你,我更要赢!” “哦?那倒要恭喜你了。” 郁新辞皮笑肉不笑。 路宇却眯着眼睛笑起来了,“不,你要恭喜我们俩。” “我们俩?” “对,我们俩!”路宇笑得让人后背发寒。 他贪婪地看着郁新辞,舔了舔唇。 “我刚说了,我很后悔上辈子没有碰你,也不想再和付修融比什么高低。我只想赢。而你,便是我想赢的第一件东西!阿辞,实话告诉你,今日大老远把你诓来,是因为我想你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你共赴巫山尝云雨!” 第105章 占有 “无耻!” 管家亮叔怒喝一声。 他虽无法理解路宇嘴里所说的上辈子这件事,却很清楚路宇现在想要做什么。 侮辱他家少夫人! 霸占他家小侯爷心尖上的女人! 如意也听明白了。 她立即用剑尖指着路宇的喉咙,“放肆!我家姑娘也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我警告你,你敢碰我家姑娘一根汗毛,我的剑可不长眼,立即杀了你!” “如意姐姐,你杀不了他的。他要是没有后招,没有底气,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把心里话说出来?” 郁新辞不嗔也不怒。 反倒十分淡定。 她理了理衣裳,不疾不徐地拉了一张凳子徐徐坐下,清冷的眉眼斜斜落到路宇身上,淡淡说道:“路公子,我说的对?” 路宇不言,算是默认了。 郁新辞便道:“说说,你的后招是什么?” “还是阿辞聪明!我喜欢!” 路宇伸出两根手指,不慌不忙地夹住了如意的剑尖。 视线却落在郁新辞的身上。 “不过阿辞你想探我的底,也没那么容易。阿辞,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现如今整个侯府都在我的掌控中,包括你喜欢的付修融也在我的手中。” 提及付修融时,郁新辞在路宇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面上依然是淡若平湖。 路宇始终不曾挪开视线。 身子往前凑了些。 他道:“阿辞,我说过,今日我便要你乖乖地从了我,你若敢摇头说一个不字,我便会杀掉这侯府的一人。说一句,杀一个!直到杀到你点头为止!” 路宇身上的阴鸷之气越见浓郁,简直让人胆寒。 如意和管家亮叔对视一眼,很是不安。 郁新辞却冷静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端到唇边呷了一口,不疾不徐地回应路宇,“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若是还不答应,我便让人立刻把付修融带回来,当着你的面割了他的舌头,挑断他的手脚筋,再灼伤他的脸,让他人不人鬼不鬼地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路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声音逐渐拔高。 神色逐渐可怖。 气得管家亮叔和如意恨不得再次提剑捅上去。 路宇却得意地笑了出来。 他痴迷地的视线盯在郁新辞身上,阴气森森地说:“阿辞,我想你应该记得那是个什么样子?” 说完,他似乎尤嫌不够,又补了一句。 “哦,我还忘了,还得再弄来几十条穷凶极恶的恶犬,把它们和你最爱的付修融关在一起,让他日日夜夜饱受这群恶犬的欺凌攻击,渐渐地,渐渐地,彻底摧毁他的心与身!” 闻言,郁新辞平静的外表上渐渐染上寒霜。 她紧闭起双眼,逼着自己不去想,可是经由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亲口说出来,还是免不得想到那些残忍的画面,免不得心痛付修融那个傻子。 一时间,心底的恨意翻涌而出。 呼吸深沉了许多。 她的小手捏紧成拳,从唇齿间挤出一句,“你真是个十足的变态!” “不怨我,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他生来什么都有?父亲的宠爱,君上的宠信,娇妻的爱意,仆从的尊敬,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我不服,我不甘!” 路宇再次癫狂。 他不再打算和郁新辞浪费唇舌,直接就问。 “话也说了这么多,阿辞,你应还是不应?你若是不应,我可要杀人了!” 路宇似乎真的失去了耐性。 他拍了拍手,身后立即闪出几个身形强健的男人,朝着郁新辞慢慢靠近,似乎要强行抓人。 他则往后退了几步。 躲在后面,避开了如意的剑锋。 如意急了,慌忙横剑守在郁新辞前头,“谁敢过来?谁敢动我家姑娘一下我宰了他!” 管家亮叔也把文远侯扶到床上躺下,赶来护在郁新辞跟前,怒道,“混账!休要动我家少夫人!” 郁新辞岿然不动。 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后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淡淡对路宇说,“路公子,你我既已知晓彼此的身份,当该清楚我于医药毒蛊上还有点研究。你和你的人若不怕死,尽管过来!” 那几个男人见如意杀意浓浓,又见郁新辞稳如泰山,一时不太敢强行上前,朝着路宇投去问询的目光。 路宇没有回声,默了一会儿后抬手叫停了几人,而后斜嘴一勾,反对着屋子外面喝了一声,“带进来!” “是,公子!” 屋外有人应声。 不多时,便又有几个男人押了几个女人过来。 那几个女人郁新辞都认得。 分别是文远侯夫人木氏,侯府大小姐付瑶,以及付修融很是敬重的韵姨。 她们不再是郁新辞记忆里的体面模样,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 尤其以大着肚子的付瑶的伤最重。 但郁新辞并无多少感触。 毕竟无论是前世也好,还是今生也罢,这付瑶对她都没有什么情分。 木氏亦然。 所以看见她们这个模样,郁新辞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但韵姨不同。 她虽然认识韵姨不久,却很清楚韵姨在付修融心里的地位。 而且韵姨待她也极好。 瞥见韵姨浑身是伤的样子,免不了还是难受与担心。 可她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与韵姨匆匆对视一眼后,立即回归平静,悠悠地对路宇说: “路公子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想用她们几个要挟我?那公子请随意,我与她们不熟,也不在乎你怎么对待她们!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郁新辞,你个贱人!” 付瑶的脑子好像突然清醒了,不再对路宇有那种不可摆脱的迷恋。 听得郁新辞这么说话,当即冲着郁新辞一顿怒吼。 木氏亦然,咬牙切齿地想要扑上来,“郁新辞,你个毒妇,你好狠的心呐!我们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你竟然这般对我们!” 管家亮叔:…… 这母女,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与夫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可怜侯爷竟然不得不娶她为妻十多年! 如意也是无语:这母女俩,真的是……蠢得无药可医。 韵姨更是撇嘴轻讽。 郁新辞看在眼里,明白韵姨是个聪明的,心安不少,便自顾自喝起了茶,斜瞟着木氏母女,不咸不淡道: “哎呀,那可当不得。夫人,我从前来家里你还把我关在门外呢!你这一家人,我可受不起。你和路公子才是一家人,你是他的亲姨母,又是他的亲岳母,算得上是亲上加亲,比我亲多了!” 第106章 异香 “阿辞,你比从前坏多了!不过我喜欢!单纯的你我喜欢,这样的你我更喜欢!” 路宇听得郁新辞这般回应木氏,忽地轻笑出声。 随后转首看向被按在地上的木氏,神情乍冷。 木氏见了路宇的眸光,不禁冷汗涔涔,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脑子一僵,脸色煞白,立即吓得摇头往后退。 可见近来没少受路宇的折磨。 付瑶原本还在挣扎,却似乎受了路宇这句话的刺激,难以置信地看看路宇,再看看郁新辞,失声道: “你喜欢她?你竟然喜欢她!为什么?你从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对吗?一句真话也没有是不是?” 郁新辞:…… 付瑶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都被他折磨成这鬼样了,竟然还在纠结这个男人是不是爱她,是不是骗她? 管家亮叔:…… 天爷呀!得亏侯爷已经晕了,得亏侯爷不是她的亲爹,不然看见这样的她该被活活气死? 如意:…… 从前就觉得她脑子不好使,如今看竟然真的不好使!她这脑子里除了爱不爱的还能有点别的东西吗? 韵姨:…… 夫人,您在天有灵看见了吗?蠢货生的果然还是蠢货。与咱家公子比可差远了。比咱家少夫人也是比不得的! 路宇:“……你才知道?” 他冷讽出声,“真话?这世上能有几句真话?付瑶,你该不会傻到真的以为我对你一见倾心,爱你爱的不能自拔?” “你!” 付瑶脸色铁青,恨恨地瞪着路宇。 路宇嘴角斜斜一勾,不屑道: “我什么?我说错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你相貌平平、胸无点墨,为人尖酸刻薄,还自私自利,不守本分,于闺阁之中与人私通,有辱门楣,有辱家规。你这样的女人,值得被爱吗?” 他将付瑶说的一文不值。 付瑶则被他气的怒吼:“那是你诓骗我的,是你引诱我的!” 路宇嗤笑:“我引诱你你就就范吗?那我让你杀人,你是不是就要去杀人?然后还说与你无关,都是我引诱你的,都是我的错?” “你!” “我什么?你自己生性轻狂,不知廉耻,还要枉赖到我的头上?付瑶,我都为你感到羞耻!” “闭嘴!姓路的,你给我闭嘴!” 付瑶捂着双耳开始咆哮。 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滚了下来。 她一个劲地摇头,一个劲地哭诉,一个劲地骂路宇。 “路宇,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是畜牲!我为你怀胎六甲,我为生儿育女,到头来你就这样对我!路宇,你是个畜牲!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牲!” 木氏见女儿如此,免不得心疼,跟着加入了咒骂路宇的队列。 路宇却并不恼火。 他扯了扯嘴角,森冷的眸子落在木氏头上。 “老泼皮,你尽管骂!我还就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木家,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个好母亲,我或许大概不会这么对她!” “什么?” 木氏的脸又是一阵惨白。 某些压在记忆里压了二十几年的东西突然因为路宇的这句话被翻了出来。 她冷不丁一个哆嗦,双唇发颤,望着路宇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你、你、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路宇依旧将冷笑挂在脸上,大步上前,走到木氏身前,伸手捏住了木氏的下巴,逼着木氏看向自己,不容她别过脸去,目光发狠道: “腌臜婆,你觉得我不会知道吗?当年你和你的母亲为了打压报复我阿娘,连那么卑鄙的手段都用上了! 我阿娘是谁?她是木家的千金小姐,是高高在上的木家姑娘,是你的亲妹妹!你们怎么下得去手?将她和一个低贱的下人弄在一起,啊!说话呀!哑巴了?” “不,不是我!” 木氏从路宇的眼中看到了杀气。 心慌不已的她突然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 她连连摇头,央求路宇。 “不是我,路宇,你信我,真的不是我!是、是我阿娘!是我阿娘自作主张!一切都是我阿娘做的!与我没有关系,与瑶儿更没有关系!你别杀我,更不要杀她,求你,求求你了!” 木氏不禁吓。 才这么几下,就被路宇吓的连自己亲娘都卖了。 路宇闻言,凄凄然一笑。 强有力的大手继续捏着木氏的下巴冷冷说道,“你还真是你阿娘的好女儿啊!这就推到她的身上去了?” “我、我……” 木氏依旧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整话。 路宇则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他睨着木氏森冷说道:“老泼皮,你放心,我既然已经回来了,该拿回的东西一件也不会错过。那老东西欠我的,我也不会忘记讨!这个时候,那老东西大概已经断气了! 等弄死了你,我会把她的尸骨亲自刨出来,再剁碎了,一块一块扔到山上去喂野狗,喂豺狼!” “不!不要!” 木氏跪都跪不住了。 她使命摇头,甚至抱住了路宇的大腿,可怜兮兮的央求路宇。 哪里还有侯门主母的尊贵与体面? 郁新辞看得直摇头。 管家亮叔和韵姨更是不忍直视。 一个在替晕倒在床上的自家侯爷可怜,一个在为躺在地下的自家夫人可悲。 便是如意也觉得这样的侯府当家主母实在可笑,还不如死了的好。 路宇低眉,冷瞥木氏一眼,一脚将她踹开,“不要?老东西,我外婆和我阿娘当初是怎么求你和那个老婆子的?你们给过她们机会吗?” “我……” “我什么?还想辩解?告诉你,迟了!” 路宇猝不及防拔出一把匕首,在木氏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子扎进了木氏的体内,然后快速拔出。 鲜红的血液立即顺着伤口往下淌。 但没有伤及要害,并不致命。 木氏‘嗷’了一声,立即晕倒在地。 付瑶先是一惊,旋即哭出了声,却没敢扑到母亲身边。 因为路宇已经握着匕首朝她靠近了,吓得她慌忙后退,“不、不要!路宇,不要!我、我肚子还有你的孩子!” 可再怎么求饶,路宇还是没有手软。 手起刀落,在同木氏一样的地方也狠狠扎了一刀,放出血来。 管家亮叔、韵姨并不意外路宇会有此举,但眼瞅着他向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下此毒手,还是无法接受,一个个闭上了眼睛。 唯有郁新辞盯着地上倒在血泊里的木氏和付瑶出了神,尤其是那血腥味! 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异香! 第107章 阴邪 那股淡淡的异香在初夏的微风下徐徐飘来,飘入郁新辞的鼻息,浑身顿时有股说不出的松弛感。 郁新辞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松快过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不经意间加深了呼吸的动作。 “阿辞不敢看?” 路宇的声音缓缓流出。 他将匕首往地上一扔,灼热的视线落在郁新辞身上,慢悠悠地说, “阿辞故意引她们母女怒视我,我还以为阿辞你很喜欢看这些呢!你居然不敢看?” “血呼啦的,有什么好看的?” 郁新辞仍未睁眼。 似沉醉在那淡淡的异香之中了。 路宇笑了一声,淡淡回道:“这叫什么血呼啦?阿辞,上辈子我割付修融舌头的时候才叫血呼啦呢!” 话落,又去看郁新辞。 郁新辞纹丝不动,路宇便继续刺激她。 他问:“阿辞,你可知道当时我是怎么割他舌头的?” 郁新辞仍然纹丝不动。 路宇亦不慌,继续发力。 他缓缓回忆,“那时我用兄长的名义哄他出京救我,再利用提前准备好的陷阱捉了他,第一天就挑断了他的手脚筋,让他哪儿也去不了!” 闻言,郁新辞的手扶紧了凳子。 路宇瞧着,露出一丝喜色,继续说,“第二天,我问他对我有没有什么亏欠?是不是愿意把他的一切给我作为补偿,他说不!” 路宇忽然带了一丝怒色。 声音忽然高了许多。 “他说不!他敢对我说不?他是什么东西?他敢对我说不?我当时就取来一枚带了锈的铁钉扎穿了他舌头!” “混蛋!” 郁新辞扶紧了凳子的手上一条条青筋爆了出来。 牙齿紧咬。 路宇却因为她这样的模样开心起来,他得意道: “别急,还有更混蛋的。阿辞,我告诉你,我不是一天就割了他的舌头。这样的事情维持了很久。 在那些天里,我每天都会问他一个问题,等他给我满意的回答,可他就是不顺着我,还骂我,骂我忘恩负义,骂我没有人性,我能忍?所以我每天都会扎他一次。直到那天,我在侯府见到了你!” 郁新辞已经听不下去了。 满脑子都是前世付修融悲惨的模样。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抬手将桌上的杯盏掀翻,怒瞪着路宇道:“闭嘴!” “抱歉,我不想闭!” 路宇怎么可能听她? 他勾了勾阴寒的嘴角,又开始得意地回忆前生。 “阿辞,那时候我看见了你,顿觉得从前都白活了,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美似神仙妃子的女人? 为什么她不是我的?为什么她竟然又是付修融的? 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付修融的? 我很难过,我很嫉妒,我就问被我折磨的不成样子的付修融: ''付修融,把她给我,愿意吗?愿意我就放过你!'' 可你知道他怎么回我吗?” “混蛋,你给我闭嘴!” 郁新辞的心在狠狠地滴血。 即便隔了一生一世,只要想到那个时候,她还是会窒息。 一下子将桌子上的茶盏也掀翻了。 可路宇偏偏不想如她的愿。 非但没有闭嘴。 反而更加兴奋。 他加重了声音,在郁新辞面前无比清晰地说: “他说我做梦!他朝我吐口水!他说我敢碰你就杀了我! 杀我?他一个阶下囚,怎么杀我?哈哈哈哈,是不是痴人说梦? 阿辞,我就是那个时候彻底割了他舌头。当然,也是那个时候,我下定了决心要替代他! 我把他装在笼子里,像畜牲一样光明正大地带进付家,带到了你的面前,我让他亲眼看着我如何一点点霸占他的女人他却无能为力,我让他……” “疯子,闭嘴!你给我闭嘴!” 郁新辞激动地站了起来。 再也不想听路宇多说一句话,一个字。 只想夺过如意手里的长剑一剑劈了眼前的疯子。 可突然…… 刚挪步,双脚好似被人抽了筋一样,全无力气。 方才还轻轻松松的脑子顿时昏胀的厉害。 喉间更是有股难以控制的腥甜味猛烈地冲了出来。 下一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旁边的如意、亮叔和韵姨见她如此,一个个激动地想要冲过来扶住她,却在挣扎的一瞬间纷纷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那倒在血泊里的木氏母女更是不省人事了。 就连路宇叫进来的帮手也都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 整个屋子,只有郁新辞和路宇还清醒着。 郁新辞恨恨一声,已然明白方才从木氏和付瑶身体里流出来异香便是毒药的来源了。 这疯子,竟然将毒养在了她们母女的体内,以她们母女为容器! 够狠! 够辣! 郁新辞扶住胸口,同时仰头怒瞪着路宇。 “好卑鄙!你、你竟然下毒!还用如此阴狠恶毒的方式下毒!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没办法,谁让阿辞你太厉害呢?上辈子我便是不知你的本事,才让你得了手,白白死在你的手上。这辈子怎么可能不防备?” 路宇哈哈大笑。 冷冷暼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至于他们,可不是我的人。我一个穷儒生,哪来的这么多亲随?” “那他们是谁?” 郁新辞已经站不住了。 她一下跌回了凳子上,咬牙切齿地问路宇。 路宇却精的像一只千年的狐狸。 完全不给她她想要的答案。 反而说,“他们是谁不重要。阿辞,最重要的是咱们俩。重生一世,我又胜了,是再也不会错过你的!走,随我回房,我们今日便把大事办了!” 路宇一步一步朝着郁新辞靠近。 每走一步,心中的激荡与欢喜都更重一步。 待走到郁新辞身前时,终于满意地低笑出来,“阿辞,你高兴吗?我等了你两辈子,今天终于能圆梦了,你高兴吗?” “我把你毒倒了再找个疯子来侮辱你,你高兴吗?” 郁新辞淬他一口,满脸怒色。 路宇非但不生气,还像个变态一样将她淬在他脸上的口水一一舔干净,然后意犹未尽地回味: “你与上辈子当真是不一样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喜欢!上辈子的你我喜欢,这辈子的你我更喜欢!阿辞,别害怕,我对你会温柔的!” “滚开!” 郁新辞怒喝一声,手脚僵在那儿。 路宇摇摇头,弯下腰身就要抱她。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味治你的好药,让你乖乖听我的话,我怎舍得离开? 阿辞,你放心,付修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对你有多温柔,我也会对你有多温柔! 走。良辰难有,佳景难留,我们该去做正事了,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第108章 击杀 “别碰她!” 路宇的手还没碰到郁新辞,一道仿似从地狱里发出来森冷喝令声从外头传来。 郁新辞与路宇齐齐转头去看,便见付修融和阿行站在那里。 二人满面风霜,发丝有些乱,束发的发带松了半截,和散出来的几缕头发一起,在风中飘扬。 他们的脸上都有血,手中的长剑也是鲜血淋漓,正在滴答滴答往下滴落。 一个朝前,一个殿后。 将一群冲上来的围攻之人震慑的不敢上前。 郁新辞早已是热泪盈眶。 自从他离开京都的那夜起,她已经许久没见着眼前的男人了。 虽在他离开那夜悄悄的让郁宁派了人去保护;通信,告知她的计划,可到底一直没有音信。 她派人去大理寺问过,没有消息。 派人来文远侯府问过,没有消息。 还专门让姐夫景王殿下找过,也没有消息。 慌的她有时候真的以为又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了。 直到看见他平安归来,看见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郁新辞心里悬着的一口气才终于松了。 她激动地喊了一声“修融”,正要挪步,身边的路宇便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阿辞,别动!动我就掐死你!” “哼!这就是你所谓的温柔?” 郁新辞冷讽。 路宇轻笑,“没办法,谁让他又回来了呢?我以为他已经死在外面了,可他竟然又回来了!” 说完,手上的力道狠了几分。 他自己则躲在郁新辞的身后,警惕地威胁外面的付修融: “付修融,我就知道你跑了!果然,你真的跑了!所以我诓了你最在乎的人过来!怎样?乖乖放下剑,束手就擒!不然我杀了你的妻儿!” “你敢伤她,我就将你碎尸万段!” 付修融发出了这辈子最阴狠的声音。 他手中长剑一振,射出阵阵寒芒,天地之间顿时暗了几分,鸟雀惊飞,围着他的人更是吓退了三步。 饶是路宇离他很远,也有些慌。 他脸色难看道: “真没想到,你竟然练就了如此厉害的功夫。看来你早就记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一直防着我?” “你错了!” 付修融微眯着眼睛,“你之所以能有今生,之所以能站在这儿,之所以能记得上辈子的事情,是因为我!” “因为你?你有那么好心?我上辈子那么对你,那么对你的父亲,那么对你的妻儿,那么对你的亲随,你能那么好心给我重生一世的机会?” 路宇不解。 付修融摇头: “我当然没那么好心!上辈子你杀我亲爹,害我妻儿,将我割舌毁容断筋骨,囚于满是恶犬的牢笼之中,我恨不能食你的肉、寝你的皮,把你也变成我那个鬼样子,又怎会给你重生一世的机会?” “所以你是失算了?”路宇问。 付修融再次摇头。 “你又错了!我不是失算!是这秘法太神秘,不可完全掌控,我将我和辞儿的记忆带回来的时候,免不得会混进去一些我控制不了的东西,譬如你。” “哈哈哈!我明白了!所以你也没有想到,我会重生,我会有上辈子的记忆!天意!简直就是天意呀!付修融,你看见了吗?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你回来了又如何?还不是又要被我虐一遍?放下剑,放下剑,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伤害阿辞!” 路宇仰天大笑。 一时间像是得了失心疯似的。 郁新辞却终于弄明白了,为何自己会重生,为何自己会带着前世的记忆。 为何郁宁会说他命短。 原是因为这个。 是他使了秘法,给了他自己和她一个重生一世的机会。 但就像阿娘一样,违背天意,会遭受惩罚的! 他一直在受反噬! 所以这辈子他的体弱,也不是装的?是反噬的后果? 郁新辞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望着付修融,正要提醒他不要上当,不要再受路宇的胁迫,便见付修融意欲放下手中的剑。 郁新辞心急,立即冲着付修融怒喝:“付修融,你敢放下剑我就死给你看!” “阿辞!” “握好手中的剑,我不是吓唬你,我这个人说得出做得到!你敢放下,我……”郁新辞的话还未说完,路宇猛地朝她口鼻间撒了一些粉末。 然后便见郁新辞的视线涣散了。 方才还精明的人顿时像个傀儡一样站在那里。 路宇的手还掐在她的脖子上,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声,“阿辞,乖,打自己一巴掌!” 话落,郁新辞朝着自己的小脸扇了一巴掌。 力度不大,准度却很准。 远处的付修融和阿行瞧了,心知不妙,立即忧心地唤她:“阿辞,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打自己?” “少夫人?您、您这是怎么回事?” “阿辞,这两个人好聒噪,去杀了他!”路宇松开了掐住郁新辞脖子的大手,将一把匕首悄悄地交给郁新辞,在她耳边低声发令。 郁新辞似乎在思考这个命令。 小手握着匕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人好聒噪,去,杀了他!” “对,杀了他!” 路宇在郁新辞耳边诱引。 郁新辞点点头,又重复一遍,“对,杀了他!” “对,杀了他!去!”路宇松开郁新辞,然后大声对付修融说,“付修融,我可以不伤她,你也可以不放下手中的剑。但你得答应我,放我离开!” “好!” 付修融想都没有想,直接应声。 路宇浅笑眯眼,轻轻推了郁新辞一把,再次压低声音对郁新辞下令,“阿辞,去,去杀了他!去杀了付修融!” “阿辞,去,去杀了他,去杀了付修融!” 郁新辞重复着路宇的话,脚步却没怎么挪动。 路宇皱眉,将身上仅剩的药粉都掏了出来,再次洒向郁新辞,然后对郁新辞发令,“去,杀了付修融!” “去,杀了付修融!” 郁新辞重复。 还是不动! 路宇急了。 “怎么会?这药明明很灵验的,对付瑶和别人百试百灵,即便她善于用毒,体质特殊一点,也不该如此啊?”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就没中毒呢?” 在路宇还在纳闷的时候,方才还像个傀儡一样的郁新辞竟然恢复了双眼的清明。 话落时,她手中的匕首又快、又稳、又准地扎进了路宇的胸膛,冲着路宇惊愕的眼神淡淡一笑。 “很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有中毒!而你,要死了!” 阿行和付修融眼疾手快,郁新辞刚一动手,一个就已经举起长剑,一口气杀了好几个对手,一个则闪身过来,一剑刺穿了路宇的胸膛,“我警告过你,你敢动她,我会让你碎尸万段的!” 第109章 咬舌 “你、你们……” 路宇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半辈子的筹谋、半辈子的努力,就这样败了。 倒下去的时候,眼中满是不甘。 付修融已经拔出长剑,站到郁新辞身边,声音是颤抖的,“阿辞,再不许这样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不仅吓死我了,还差点憋死我?” 郁新辞没好气地回他。 连带着上辈子的委屈都出来了。 付修融扯了扯唇,无从解释。 郁新辞摇摇头,看着外面浴血奋战的阿行提醒他,“你再不去,阿行就没了!” “不会,我有安排!”话落,冲着外面吹了个口哨,院子里立即跃出数十个年轻力壮的青衣练家子。 他们个个手持利刃。 随着付修融一声“青羽卫听我号令,侯府院门已封,无路可出,府中所有犯事者一个不留,杀无赦”之后全部加入了战斗。 霎时间,清净的文远侯府血腥味弥漫开来。 倒在地上的路宇还没咽气。 望着屋外那一个个倒下去的身影,路宇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 他躺在血泊里笑了起来。 声音凄厉,“哼!哼哼!又败了!又败了!付修融,我恨你!我苦心经营十几年,又败了!我不服!” “你有什么好不服的?” 郁新辞扶着肚子走到了路宇的身边。 毫无感情地狠狠踢了一脚,算是报他掐自己脖子的仇。 然后蹲下,居高临下睨着他,“除了阴狠歹毒、手段毒辣,你什么东西比得上他?你不服什么?” “我要有他那样的待遇,我不会输他!”路宇大吼。 郁新辞摇头,“你错了!你不如他,便是不如他!即便从一开始给你一样的待遇、一样的教养,你还是会输,因为你本就什么都比不上他!” “阿辞,你好狠的心啊!我都要死了,你还要这样恶狠狠的戳我的心窝!” 路宇双眼血红,定定地盯着郁新辞的小脸。 郁新辞再次摇头。 “路宇,你又错了!我不仅要这样狠狠地戳你的心窝,我还要让你自己也尝尝上辈子那种滋味。” 郁新辞手起刀落。 伴着路宇‘啊’的一声惨叫,路宇双手的手筋断了。 可郁新辞并不满足,又要动手去挑路宇的脚筋,付修融却怕她动作太大伤了胎,一手搀着她,一手挥动长剑,在路宇又一声‘啊’地惨叫声中挑断了路宇的脚筋,“我家阿辞说的不错,是时候让你也尝一尝那种滋味了!” “付修融,你好狠!你杀了我!” 路宇疼得浑身抽搐,却动弹不得。 额前的密汗很快大如豆。 脸色惨白地怒瞪着付修融。 付修融学着郁新辞摇头,“你错了!我不会直接杀你!至于你说的狠,与你相比,我远不及你的万中之一!” 付修融再无上辈子对地上这个男人的怜悯。 更没有上辈子对他的兄弟之情。 他只记得是这个人毁了他,杀了阿爹,害了阿辞,还害死了他的两个孩子。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即便隔了一辈子,也是忘不了的。 说完,他的长剑刺向了路宇的嘴里。 并没有直接割了他的舌头,而是一剑刺穿了路宇的舌头,“说,和你勾结的那个人是谁?不说,我就一日刺你一剑,直到刺烂你的舌头为止!” “少吓唬我!” 路宇并不畏惧。 亦不求饶。 或许他很清楚,上辈子的血海深仇,这辈子的深仇大恨,根本不能一笔勾销。 既已败了,便想求个死。 毫无所谓道,“付修融!你便是割了我的舌头也休想从我嘴里套到一句真话!我要你知道这世上想你死的不止我一个!我要你夜夜难寝、日日难安!我要你活在惊恐之中,我要你将来像我一样,不得好死!” “那你还是死了!” 郁新辞失了耐心,夺过付修融手中的长剑,又往路宇身上扎了一剑。 没有半点留情。 但并没有扎到命门。 躺在地上的路宇眼睁睁地看着,血红的眼睛里流出血红色的泪,痛苦道: “阿辞,又是你!又是你!又是送我上路!阿辞,你可知道,他杀我,我并不伤心;而你杀我,我真的好伤心!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近十年的夫妻感情,抵不过他与你一年?为什么你就不能爱爱我?为什么你心里永远装着他?他到底哪里好?” “因为你不配!” 郁新辞喝道。 她朝着路宇又踢了几脚,“如果不是你,我本该有一辈子幸福的生活;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失去我的孩子们;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受了近十年的屈辱而不知。路宇,你该死!” “好!好!好!我该死!” 路宇咳出血来。 可这并不能让他闭嘴。 他哼哼几声冷笑,冷笑过后,忽然放声大笑,“我是该死!可你们也别想好好的活!阿辞,我告诉你,我原本还想给你一个机会,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可如今看来不必了! 不管我做什么,你心里都不会有我一分一毫的位置!那我便等着你和他一起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落时,咔嚓一声脆响,竟是路宇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殷红的鲜血从他嘴里流出。 不多时便咽气了。 咽气时一双眼睛瞪得很大。 十分吓人。 付修融立即松了手中的剑,将郁新辞搂在怀里,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这血腥的一幕。 郁新辞却将他的大手挪开。 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回他,“我不怕!” 不就是死人吗? 她早就不怕了! 打从上辈子抱着两个孩子冰冷的尸体时,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阿辞……”付修融的双唇动了动。 郁新辞便仰头问他:“付修融,倒是你,有些事是不是该和我好好说上一说了?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我……” “我什么?你还想瞒着是?好啊,那你就继续瞒着,永远别和我说,往后和你的秘密过日子去!” 郁新辞抬步就走。 却被付修融一把捞了回来。 他紧张地看着怀里的人,“阿辞,别走!我、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只要是想知道的,我全都交代。你、你想从哪儿听起?” 第110章 天机 腥风血雨过后,及时雨降临大地,将文远侯府中的满地鲜血和浓郁的血腥味一齐冲刷干净了。 暮夜里,阿行领着青羽卫在外汇报,“公子,都按照您的吩咐处理好了!” 许是才刚经历过一场杀戮,阿行的声音中杀气还未消散干净。 “好,都辛苦了,去!” 付修融抬手一挥,青羽卫齐齐消失在黑寂的夜中。 付修融也将长剑收回剑鞘,没让旁人进屋,亲自动手将晕倒在地的管家亮叔、韵姨、如意,以及血泊中的木氏母女一一捞起。 “阿辞,看看他们。” “嗯。” 郁新辞扶着肚子走了过去。 给众人一一瞧过之后回付修融:“亮叔、韵姨和如意无碍,是中了路宇下的毒,等我配好解药自然就醒了。” 说完,转向木氏母女,摇了摇头,“路宇以她们母女为容器养毒、制毒,又受伤流了那么多血,没救了。” 若说铤而走险的法子她也并非不是没有。 但需要她两位师父和她冒着生命的危险。 她做不到! 毕竟这木氏母女对她从无恩德,有的只是尖酸、刻薄与算计。 “没救便没救了,都是她们自己的命。” 付修融淡淡一声,紧接着伸出两指,在几人眉心处利落地点了几下,同郁新辞解释道是要消去他们今日的记忆,便让阿行带了人将亮叔、韵姨和如意都抬走了。 文远侯醒来时,便见儿子、儿媳并排跪在跟前,朝他连番叩头。 文远侯揉了揉额头,还不及问,付修融已经开口:“阿爹,孩儿不孝。未能护好侯府,未能护好您!母亲、阿姐和路宇都去了!” “阿爹知道了,融儿,辞儿,起来!” 文远侯下地来扶儿子儿媳。 似乎是受路宇的刺激受的太深了,他在扶住付修融的一刹那还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站在自己跟前的儿子。 确认儿子是完好无缺的,一颗心方才放下。 于木氏和付瑶,只说了一句‘厚葬’。 于路宇则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付修融一一照办。 如果不是碍于没有前世记忆的阿爹,碍于阿爹对路宇还有那么一丁点儿骨肉亲情,他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弄死路宇。 素羽楼里,洗漱完毕,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郁新辞并未歇息,她懒懒地斜靠在枕头上,单手撑着额头。 付修融则像个受训的下手,身子笔挺地站在郁新辞面前。 屋里再没有旁人。 只有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说话。 终是郁新辞先失去耐性。 她打了个哈欠,情绪不明地问付修融,“不是说要交代的吗?怎么还不交代?是想站在那里过夜?” “我在等阿辞问。” 付修融像个孩子一样回答。 郁新辞:…… 为什么这男人有时候成熟的不能再成熟? 有时候又幼稚的不能再幼稚? 他游离在这不统一的性格之间难道不难受吗? “我不问你就不说是?” 郁新辞佯装生气,起身要走。 付修融赶紧将她捞了回来,坐在松软的被褥上,轻柔地理着她的鬓发,“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 “……” 郁新辞又是一阵无语。 但还是乖乖靠在了他温热的怀抱里。 她说:“那就先说说看,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才是…厌奴?为什么要扮成孟颀接近我?你可知道,如果不是我及时认出了你,我真会杀了你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付修融拥着她,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他菲薄而又带着一丝清凉气息的唇贴在郁新辞耳边。 “可我害怕,我害怕我的话不足以让你相信,我害怕我会失去唯一的解释机会,我更害怕你这一生都不要我了!” “我若真的不要你,会再次把自己交给你?” 郁新辞没好气地问他。 这些日子以来她给过多少次暗示、多少次机会,就差一层窗户纸了,可恨这傻子就是不戳破。 几番急得她想自己去戳。 到底还是忍住了。 付修融其实知道。 他早些时间就猜出了大概,但还是不敢赌,“我知道,可、可是我真的怕!阿辞,我已经失去了两辈子,仅此一次机会了,如果再弄巧成拙,我将会与你在茫茫沧海中生生世世错过,生生世世无缘,生生世世轮回!” 说这话的时候,付修融的身体是轻轻发颤的。 他只能加大力度,抱紧怀里的人。 以此告诉自己,他做到了,他守住了自己的人,也守住了自己的爱! 郁新辞却惊坐而起,惊惑的眼神很是不解地看向拥着自己的男人,“付修融,你这话什么意思?” 两辈子这个词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而今又来了个什么生生世世错过? 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付修融似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郁新辞已经转过头来,视线直逼付修融的双眼,“说话!不许沉默!更不许再骗我!你要是还骗我,我就当真不要你了!横竖我和你的婚礼并没办完,也没和你拜过堂,不要你还是挺简单的!” 郁新辞威胁拥着自己的男人。 有一丝蛮不讲理的味道。 付修融不怒反笑,将她拥的更紧了些,趁机在她唇上浅啄一口,然后才向她解释: “意思就是你、我,我阿爹、我阿娘,你阿爹、你阿娘,甚至你我世界的这一切,皆是一场游戏。你我都是人家的玩物,我们就是人家打的一个赌。” “不明白。什么游戏?” 郁新辞摇头。 她从阿爹和福叔那边听过阿娘的故事,听过阿娘为了她撕开九幽裂缝的故事。 本就以为很离奇了。 而今再听付修融这样说,霎时无法接受,仰头呆呆地看向付修融,似乎在思考这男人是不是在逗自己。 可付修融却对她无奈地摇头。 “我也不是十分明白,只是上辈子以阿娘传授的秘法启动重生之阵,在九幽裂缝中寻你和孩子的时候恰巧听了那么一耳朵。 听得不全,也不真切。只大概听到咱们的阿娘和猛叔都是来自一个叫云天外的地方,那个地方的王上有个厉害的师尊,还有个更厉害的师伯。 这师兄弟二人因人世有情无情一事争执不休。于是乎设定了一百个世界、一百对怨侣。若这一百对怨侣赢了,师尊认输,许这些怨侣人世逍遥;若这一百对怨侣输了,师伯认输,从此让这些怨侣世世不得团圆。” “什么?” 郁新辞脑中轰隆一声,这才想起来婆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原来竟是这样! 从一开始,这一切便是个游戏,婆母来到这个世界、阿娘寻来婆母来到这个世界……那个时候,这游戏就已经开始了。 她们却浑然不自知,像她一样,在这个折磨她们来印证别人观点的残酷游戏耗尽生生世世的心血! 郁新辞气的不轻。 正要破口大骂,却见付修融唇角有鲜血溢出。 郁新辞脑子轰地一下,连忙扶住了他,“付修融,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付修融,你说话呀!你怎么了?” 第111章 喂血 付修融的倒下,让整个文远侯府瞬间陷入了不安中。 郁新辞也算是有两位名师亲授“武艺”的高徒,奈何浑身的本事在付修融身上竟然毫无用处。 付修融还是昏迷不醒。 无奈的她想到了两位师父。 然后郁宁和猛叔便被阿行分别从郁家和宋家拽了过来。 二人给付修融瞧了半宿。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得出的结论都和郁新辞一样:付修融并无大病,浑身上下也无大伤。 “那融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远侯急得老泪纵横,全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坐在床沿,大手抬起,温柔地理着儿子的鬓发。 郁新辞在他旁边,也红着眼睛问猛叔和郁宁, “大师父,二师父,你们说话呀!修融到底怎么了?” “你终于舍得喊我师父了?” 郁宁别扭一声。 既高兴。 又不怎么高兴。 高兴的是这个丫头终于肯认自己了,终于乖顺地喊了他一声师父。 可不高兴的是她是为了她自己的男人才这么喊自己。 寻常唤他要么是“喂”。 要么就是“你”。 要么就直接是“郁宁”。 猛叔戳了他一肘子,悄悄地给了个“都这时候了还计较什么,没看见小丫头都急哭了”的眼神。 然后安慰郁新辞。 “辞儿,你跟师父说说修融是怎么这样子的?他这太奇怪了,没有很明显的伤口,也没有致命的内伤、外伤,更没有中毒,但就是昏迷不醒。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 猛叔戛然而止。 话落时,在场之人除了郁宁之外的所有人都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就是什么?” 文远侯第一个问。 阿行第二个问: “猛叔,您就别吊我们的胃口了,说呀,我家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郁新辞最后问:“师父,您想说什么?难道是……” “反噬!” 郁宁接了话。 一言出,四座惊。 郁新辞和文远侯更是直接跌了回去。 他们对于‘反噬’二字并不陌生。 一个最敬爱的阿娘便是遭受反噬而夭。 另一个则是因为反噬失去了毕生挚爱的妻子。 当郁宁把那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二人脸色顿时煞白无比,双唇都开始哆嗦。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大师父,二师父是在吓我,对不对?”郁新辞的泪往下淌,她摇着猛叔的胳膊。 期盼着猛叔回他一句‘是的’。 即便她心中也清楚,这种可能性太渺茫了。 郁宁虽然乖僻。 但是并不喜欢捉弄人、吓唬人。 所以那一刻,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文远侯也开始喃喃,“不会的,我融儿又没有像纤若那样,使什么扭转时空的秘法,怎么就反噬了?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呀!” “不!他使了!” 郁宁再次出声。 清冷而清脆。 他道:“而今我们能站在这儿,相聚一堂,便是他使秘法的结果。若论原本的因果,他和辞儿,还有你们早该死了。是阿引和她姐姐使了秘法,让一切可以重来;可那一次,付修融和辞儿都败了!于是付修融又使了秘法!” “什、什么?” 文远侯脸色如死灰一般,搂着付修融嚎啕大哭。 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结果。 郁新辞却知道:是这样的!应该就是这样的!这就是付修融所说的三生。这就是阿娘、婆母和付修融拼了命换来的第三世。眼瞅着都快赢了,他却倒了下去! “辞儿,侯爷,我也很想骗你们说不可能,可从我所判,修融就是遭受了反噬。其实他也不是现在就遭受了反噬,打从他凭着云天外的秘法逆转时空那个时候起,他就一直在遭受反噬,身体总会出奇奇怪怪的问题,是我用奇花异草续着他的命。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郁宁会看出他短……” 见文远侯和郁新辞那般, 命这个字,猛叔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嗟叹一声,以酒消愁。 心知药石之力,终究难抵天道惩罚。 郁宁也摇头。 “命数自有天定,岂能是人可以随意改的?阿引和她阿姐那么厉害,为了给两个孩子改命,况且遭受反噬而折寿早亡,何况这小子?” 他起初只是看出来付修融命短。 是和猛叔的一次次深入接触中才发现了这个秘密,知道了付修融学了云引和她阿姐,又给了自己和辞儿重活一次的机会。 虽不认同,但很是钦佩。 “不!一定还有救的。大师父!二师父!你们想想法子!一定还有救的!求求你们,想想法子!” 郁新辞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重活一次,却又要以付修融的悲惨结局为收尾,她不甘心!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残忍? 揪着他一个人残害? 激动之时,郁新辞跪在了猛叔和郁宁面前,小脸已被热泪侵袭。 不多时,文远侯也站了起来,走到猛叔和郁宁跟前,撩开衣袍,朝着二人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求二位大师救我融儿!若能换我融儿长生,我愿用我自己去换,哪怕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我也不在乎!” 阿行也跪了下来,朝着二人砰砰地磕头。 “猛叔,郁大爷,求您二位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公子!阿行也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我家公子平安!” “你、你们……”猛叔提溜着酒葫芦不知如何是好。 看一眼郁宁。 便听郁宁烦躁地说:“换换换,哪那么容易换?” “可是二师父……” 郁新辞还是不甘心。 郁宁便将她拽起来。 “你有你阿娘的本事吗?你有你婆婆的本事吗?你会秘法吗?你不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了吗?” “可是……” “可是什么?你以为我们但凡有法子不会救吗?没良心的死丫头,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真就是个没有良心的大坏蛋?” “我……” “闭嘴!付修融只是晕了,还没断气呢!真想救他,等他醒了问问他自己,他学得的东西可比我们多。” “但他就是不醒啊!我什么法子都用了!” “不,辞儿,你还有一个法子没有试。”说话的是猛叔。 他又灌了一口酒,等郁新辞追问‘什么法子’的时候才缓缓道来。 “你的血!你阿娘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毒师,从小以毒为食,血中混着各种毒性。这些毒性寻常看是毒,但某些时候也是良药。而你是她的孩子,你的血理应有她的效果。” “那我立即喂他喝!”郁新辞起身赶到床边,唤阿行,“阿行,拿刀来!” 郁宁翻了个大白眼。 “你能不能不要一遇到这小子就犯糊涂?你没听老猛说混着各种毒性吗?万一你喂多了直接毒死了他怎么办?天爷呀,我郁宁一世英名,怎么收了这么个笨徒弟?该死的郁成,都是你这老小子算计我!” 第112章 秘法 这一晚,郁新辞都没合眼。 她搂着一动不动的男人,透过窗子看向屋外的星空。 想到付修融和她说的,他们只是别人的一场赌局,一场游戏,忽然就觉得这人世间是那么的残忍。 生老病死。 爱恨情仇。 悲欢离合。 似乎从来都是逃不掉,避不开的东西。 还不如一出生就干干脆脆做个姑子。 在深山老林里寡淡一生,无情,无爱,无忧,无喜,无悲来的好。 “傻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如此凄凉的想法?” 郁新辞搂着付修融垂泪的时候,她的面前、素羽楼里,一个鹅黄色裙装的年轻女子飘了过来。 年轻女子和她一般容貌。 但比她身上多了几分仙气。 只是一眼,郁新辞便认了出来。 这是阿娘。 她的阿娘季云引,郁家的继室夫人季云引,云天外的毒师季云引。 “阿娘!” 郁新辞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泪水在看见阿娘的那一瞬间一下滚落下来。 “阿娘!阿娘!您来了?您是来带我走的吗?” “阿娘,我活的好累,活的好苦呀!您带我走好不好?” “我不想再继续这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游戏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前世的那种痛苦了!阿娘,您带辞儿走好不好?” 郁新辞轻轻地将付修融放下,跳下地起身去抱自己的阿娘。 虽抱住了,却是那样的冰冷。 与阿娘曾经的温热怀抱终究是不一样了。 勾的她的泪再次滚落。 在阿娘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季云引一声嗟叹。 她抬手轻抚女儿的长发, “傻孩子,你累,旁人又轻松吗?这世上万物,神也好,佛也罢,妖魔鬼怪,鸟兽鱼虫,谁又曾活的轻松了?” “可是……” 郁新辞语塞之时,季云引又是一番长论。 “可是什么?你只看到了你自己的苦,你只看到了你自己的累。” “傻孩子,在这世上,但凡能喘气的,活的都不会轻松。” “生老病死,爱不得,怨憎会,谁能逃过?一个人除非没有心,否则谁的生活能是完美的?” “孩子,既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人,我们要做的,不是在遇到这些苦难的时候选择逃避,而是要战胜它们!” 郁新辞摇头。 “可我战胜不了!阿娘,我真真的战胜不了,我害怕失去付修融,我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我害怕又会像上辈子一样,输的一塌糊涂。” 付修融的倒下,对郁新辞算是不小的打击。 季云引便劝。 “胡说!你都没试过,怎么就觉得会输了? 孩子,阿娘从云天外出来这么久,悟出的一个道理就是万事万物,都没有什么绝对性。 凡事都要去尝试,凡事都要去争取,凡事都要去体验,这才是人生。” “可是阿娘,我试过了。这一辈子,我努力过了,还是这么个结果!您要我怎么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郁新辞情绪很激动。 说到底,上辈子的事情对她而言伤害终究是太大了。 季云引搂着在自己怀中哭成了泪人的女儿,心疼不已。 她不再对女儿说什么大道理。 而是搂着女儿安慰。 “孩子,不会的,不走到最后,谁能知道事情究竟会怎么样?” “可是我……” “你要坚强起来。你是阿娘的孩子,是云天外毒师一族,你有阿娘的血脉,你可以习得毒术,也可以习得秘术。有些事别人做不到,但你可以做到。” “我可以?阿娘,我不懂,我可以做什么?” 郁新辞抬眸,迷惑地看向自己的娘亲。 季云引轻柔地抚着女儿的长发,“毒术秘术双修,凭着你的本事,为你所爱之人争取一线生机!” “您是说付修融?阿娘,您是说我可以救付修融?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下付修融?阿娘,您告诉我好不好?” 郁新辞揪着阿娘问。 季云引摇摇头,“你所爱之人难道就只有付修融?你阿爹不是?你大哥哥二姐姐不是?你的妹妹不是?你两个师父不是?你三个婢女不是?你的朋友不是?还这天下芸芸众生,不是?” “付修融是,阿爹是,大哥哥二姐姐和清欢是,师父是,彩练、吉祥姐姐、如意姐姐还有彤儿也是,可芸芸众生,与我何干?阿娘,您为何要问我这些?难道他们会有事?” 郁新辞对于阿娘所说的芸芸众生并不是很理解。 她自认为天下芸芸众生对她没有做什么好事。 而她也没有对这天下的芸芸众生做什么亏心事。 大家互不干扰。 她所在乎的,只有自己身边的人,只有自己在乎的人。 然而季云引却再次叹息摇头。 她冰凉的手落在了女儿的脸上。 “傻孩子,你问我天下芸芸众生与你何干,阿娘一时还真答不出来。可近来有个人告诉我,我既然不爱众生,他又为什么要传我非一般的本领。” “这……” 郁新辞愣住了。 季云引再次说,“阿娘也没完全想通,不过他说了,这本事可以传你。” 说罢,伏在郁新辞耳边细细说了一通。 说完问郁新辞,“孩子,阿娘传你的秘法,你记住了没有?” 郁新辞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随后再次摇头。 季云安引叹了一声,又在女儿身边低语一番,然后挥动轻盈的手指,取来一匹绢,以绢为纸,以手为笔,细细地将方才所说的东西为郁新辞写了下来,放进她的手里。 “此为阿娘逝世后从恩师处所学的秘法,阿娘还没完全学会,但师父说可以授你。名为《九幽惊天令》,有秘法三十六种,涉及世间万事万物,比咱们云天外的秘法更加奥妙深邃,你要细心钻研,方才不负师公,明白吗?” 说完,季云引的身形便开始虚化。 郁新辞意识到不对。 连忙抓紧了阿娘,还想与她多待些时间,问更多的东西,就听屋外响起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 “阿引!阿引!是你吗?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阿引,是不是你?是你回来接我了吗?” 第113章 师父 是郁宁。 他在外头,似乎碍于规矩礼教,没有直接闯入。 但一颗心早已经飘了进来。 郁新辞望着身影虚化的阿娘,咬了咬唇,对阿娘说:“是我二师父,郁宁。您曾经的徒弟。” 季云引淡淡一笑。 回了女儿:“我知道,让他进来。” “好。” 郁新辞走过去给郁宁开了门,没说别的,只说了一句‘阿娘说让你进去’。 话落,郁宁如同闪电一般冲了进去。 待看见房中果然站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儿,顿时泪如雨下,激动地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季云引的跟前: “阿引!真的是你!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愚蠢,是我混账,是我害了你呀!” 乖张的郁宁此时哭的像个孩子。 他跪在季云引跟前。 很想上去抱一抱她。 却又害怕上前。 就那么跪在地上,稀里哗啦地哭着。 要不是付修融昏迷不醒,听不到他的哭声,估计都要嫌弃这人聒噪,拉下脸把人赶出去了。 郁新辞关了门走过来。 站在阿娘身边静静地看着郁宁,有些陌生。 她印象中的郁宁是那个阴毒狠辣,一掌打碎人家天灵盖,或者直接要了人家命根子的狠人,又或者是对着阿爹怨气不休的别扭人。 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郁宁。 一时间,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季云引却似乎早已熟悉郁宁这个样子。 她没有上前去劝。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郁宁摇头叹息:“小子,你挺大个人了,怎么竟比个孩子还不如。” “阿引,我……” 郁宁低下头去。 跪在地上的双膝为步,往季云引挪近了几步,却仍然没有与她贴脸相对。 季云引又是一声叹息。 她挪步上前,扶了郁宁起来,“你该叫我师父!我是你师父,这层关系从我收你为徒时就不能改了。” “我……” 郁宁神色复杂。 到底还是不情愿地喊了一声‘师父’。 季云引缓缓露出笑容,抬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臭小子,老了!” “师父没变,还是从前那样光彩夺目,明艳动人。”郁宁由心夸赞。 季云引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可明艳的。郁宁,我今日愿意见你,是要告诉你,不要总是沉湎于过去。你天生聪慧、意志力顽强,可惜命运待你不公,让你走了歧途。但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该有你自己的新生活了。” “师父!” “好徒儿,听话,为师我当时舍命救你,原也是希望你能看穿一切,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你莫要辜负了我一番心血!” “我……徒儿知道了!” “这才乖!” 季云引温婉一笑。 在郁宁仰头看着痴痴她发呆的时候,忽然伸出一指,点在郁宁的印堂穴上,开始念动咒语。 不多时,郁宁眉间便有一缕黑色的气息流窜出来。 季云引将它握在掌心。 轻轻一捏。 那黑气便化成了块状的东西,被季云引捏碎了,收拢在袖子里。 郁宁则‘哇’地一口,吐出血来。 “阿娘,您这是……” 郁新辞呆愣住了。 倒是没有去扶郁宁。 季云引也未着急解释。 而是跪在地上的郁宁向郁新辞解释: “我这些年强行习毒术,体内郁结了不少毒素,关键时候虽可保我一命,却也会在寻常时间折磨我。你阿娘看出来了,这是在替我拔毒。” 季云引在旁点头,抚着女儿的小脸道:“他是凡夫俗子,与你我不同,他承受不了那些毒素。” 见女儿半懵半懂,并不打算与深里讲。 她又叮嘱了郁宁几句,轻轻地抚了抚郁宁的额头,再转身对郁新辞说: “孩子,阿娘的时间不多了。记住,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有敢闯敢赌的勇气。 修融这孩子我暂可以让他醒过来,能保他一月清醒。但要彻底救他,让他不和阿娘与他阿娘那样受天道惩罚而死,就靠你了!” “阿娘,我要怎么做?” 郁新辞含着泪看向自己的阿娘。 季云引又是一声叹息: “教给你的秘法要勤勉学习,那里面有彻底破解的法子。至于维系付修融暂时安康的法子,可想法子去沈将军府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郁新辞又是一声紧张的追问。 郁宁的神色却在一瞬间变得复杂。 季云引看在眼里,没有入心,只对女儿道:“沈将军府的镇家之宝:青峰羽莲。” “青峰羽莲?” 郁新辞重复一声。 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却见阿娘俯首垂眸,慎重地确认。 郁新辞只得记下。 而后,季云引以手指为刀刃,划开了郁新辞的掌心,再以手指尖为牵引,引着郁新辞掌心的血液在空中形成一道红弧,往付修融的嘴里面流。 待差不多了。 季云引收了力,横手在郁新辞掌心一抹,郁新辞掌心的伤口立即消失不见了。 她则走到床沿,从容地坐下,双手结印,在付修融额前画了几道复杂的符印,然后打入付修融的身上。 等付修融闷哼一声睁眼时,才堪堪收回双手。 “阿辞……”付修融本能地把季云引认成了郁新辞。 可是很快察觉到了异样,连忙翻身下地给季云引连磕了三个响头,“岳母大人在上,方才是小婿唐突了。请受小婿三拜!” “好孩子,起来。” 季云引扶起付修融。 再将走过来的女儿的手放在付修融手上,欣慰道:“阿娘的时间到了,旁的话不再多说了,你们俩好好的,莫要让我们谁在地下的人还要担心!” “请岳母大人放心,我付修融此生必定极尽所能护好阿辞,再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付修融握紧了郁新辞的小手,再次朝着季云引鞠躬。 “阿娘……” 郁新辞含着泪看向阿娘,看着阿娘一点点虚化,再彻底消失在自己跟前,然后挂在眼眶中的泪哗啦一声,滚落下来。 这匆匆一见,终究还是留不住! 她的阿娘又走了! 和她一样的还有旁边的郁宁,他亦痴痴地看着这个思念如潮的女人不经意间回来了,却又匆匆地去了。 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在季云引消失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喊了出来,“云引……” 郁家。 郁成卧病的房间。 已经昏睡了许久的郁成好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旧梦。 在梦里,他不仅见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沈君琢,与她再续前缘,还见到了那个缓缓走入他心底里的女人。 他的第二任妻子季云引。 她就坐在他的床头,纤白的玉手轻轻地在他染尽沧桑的脸上温柔而又调皮地剐蹭,“成哥,你再不醒,我就走了!” “云引别走!” 郁成吓得心房一颤,立即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然后略显干燥的薄唇上便有股异常清凉的触感传来,将他所有的思念卷入那熟悉的幽兰清香之中。 是他的妻,季云引回来了! 第114章 许诺 一吻方休。 郁成呼吸有些急促。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坐在自己床沿的女人。 老泪潸然而下。 立即将她拥入怀中:“云引,你来了?你、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郁成并不知道是季云引解了他的毒。 将他从昏迷中唤醒。 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如愿,咽气了。 季云引微微摇头。 触感冰凉的小手捧着他被岁月雕琢的脸庞,温柔地笑了笑:“不是。我想你了,趁着回来看辞儿的机会来见见你。” 话落,去吻他淌过泪痕的双颊。 郁成因她一言而喜,却也同样因她一言而忧,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毒已解,顺着她的话问: “你见到了辞儿了?” “见到了,你把她教的很好。成哥,谢谢你!” 季云引掀开他被褥的一角,熟络地钻了进去,在他旁边坐下,轻盈的身子靠在他温热的怀中。 一双手箍着他的腰。 瓷白的小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郁成亦熟络地揽着她的肩。 紧紧拥着她,可是怀里的人不再像从前那样温软娇糯,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异常清凉的感觉。 郁成顿时清醒了三分。 这才重新记起来她已经死了。 而今的她,不是曾经的她。 不。 还是曾经的她。 是他的妻。 是他爱的人。 只是生命不再。 芳魂长留了。 郁成有些难受,哽咽在喉,揽着怀里人说:“傻瓜,不用谢。辞儿是我们的孩子,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吗?” 季云引不说话。 仰起头,再次在郁成唇角落下一吻。 郁成自是深情地回应。 等彼此分开,他才抚着她熟悉的小脸含泪问: “云引,你方才说你回来看辞儿,是去了付家吗?还有,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都看得到。我也想你。” 季云引往他怀里靠的更深,小脑袋枕在他的脖子上,用一双冰凉的小手抓着他略显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身上。 她闭上眼,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半晌方回: “我死后本该是要和所有人一样,入轮回的。可上天怜我,让我魂归之后遇到了一个极厉害的神仙。那神仙收我为徒,让我在他的仙府侍药。” “所以你也成了神仙?” 郁成很是高兴。 是替他的妻高兴。 可是想到自己死后大概也是要入轮回,可能以后生生世世再也见不到她了,又莫名有些落寞。 但终究还是为她高兴。 季云引再次摇头,“还远远算不上。不过已经摆脱了轮回道。” “也好,人间多难,轮回道苦,不必再承受了,也是一桩好事。”郁成手上的力气大了些。 将她搂得更紧。 似乎害怕松一点点就会立即再次失去她一般。 “人间多难不假,轮回道苦也有道理,可我倒觉得,这恰恰是为人的意义所在。” “何解?” 郁成低眉问。 季云引并未着急回答,仰头看他半晌,而后将他扑倒,趴在他的身上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 “因为人间多磨难,因为世间多困苦,才越发觉得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情,是那么的重要。” 季云引抓起一缕长发,调皮地在郁成脸上乱扫。 等郁成耐不住痒痒想要抓住、制止她时,她一下子含住了郁成的唇,抬手一挥,将帐帘放下。 再利落地解他的衣裳。 “云引……” 郁成声音闷沉。 他的两位妻子都已亡了十几年。 即便家里名义上还有妻妾一堆,他却从未碰过。 十几年来清心寡欲。 一时碰到自己心爱之人,如何控制的住? 沉沉一声之后,便化被动为主动。 轻纱帐暖。 鸳鸯双宿。 等郁成将积压了十几年的思念都倾吐出来后,他红着眼睛、含着热泪问怀里的人:“云儿,真的是你?我在做梦吗?” “你感觉你在做梦吗?” 季云引调皮地趴着,小手在他胸膛画圈。 见郁成犹豫。 她便再次用行动让他真切地感受自己的存在。 “现在呢?还感觉在做梦吗?”季云引问他。 郁成终于摇头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逝去多年的人还会回来,还能再次吻他,还能与他再续前缘、再次温存。 可比起这些不可思议。 他更害怕的是再次失去她。 泪水在眼眶上挂了半晌,终于滚落了。 他的手一只落在她的后腰,一只落在她的脸上,轻柔地问: “那你能待多久?可以、可以一直陪着我吗?或者我跟你走!不管去哪里,只要是你在的地方,我都愿意待。” “那君琢姐姐怎么办?” 季云引没有回他前面的问题。 而是直接问出了一个郁成一时间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对君琢和云引,他都爱! 她们都是他可以豁出生命去爱的女人。 这辈子他没觉得亏欠二人,是因为他是在君琢辞世后渐渐爱上的云引。 可如果君琢和云引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从中选择一个,且只能选择一个,郁成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 “云儿……” “成哥犯难了?” 季云引像对孩子一样,伸手捏他的双颊。 见他还是拧着眉无法抉择,季云引便俯身亲了亲他。 “傻瓜,别想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便心满意足了。成哥,我和君琢姐姐从未想过逼你在我们之间选一个。我们都只是希望你好,孩子们好,大家都好。倒是你,你还想不想见君琢姐姐?” “我还能见到她?” 郁成眼中明光一闪。 季云引点头: “现在不行,君琢姐姐已经入了轮回,但你若愿意,我可以许你与她下辈子再续一世情缘,让你们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那我要怎么做?” 郁成急切地问。 “乖乖地活好这一生,不许再做傻事,不许再服药,更不许再寻短见,好好地活着,替我和君琢姐姐好好盯着逸儿、柔儿和辞儿。” 季云引一字一顿。 郁成立即点头,“我听话,我不再做傻事了,我好好地看着他们!” “这才乖!” 季云引温温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随后凭空一抓,抓来一个鹤羽玉佩。 她将玉佩戴在郁成的脖子里。 叮嘱郁成: “这玉佩里聚了君琢姐姐留在这世间的一缕魂。你好生戴着,切勿丢了,等时间到了,我自会来助你。” “云儿,谢谢你!” 郁成握紧了脖子上的玉佩,一时又激动的落泪。 正想问自己与她是否还有机会,便听空幽的屋子里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孩子音: “阿爹坏坏!就只一心想着大阿娘、阿娘还有哥哥姐姐们,完全都不想我,我好气!我生气了!再也不要理阿爹了!” 第115章 约定 “云儿,这是?” 郁成惊的睁大了双眼。 他视线之内,只有他的妻子季云引。 并没有什么孩子。 而他的孩子,也只有已经长大成人的郁怀逸、郁锦柔和郁新辞。 这奶声奶气的孩子…… “啊!阿娘,不行,我要气死了!阿爹他不记得我了!啊啊啊啊!我要毁灭!我要出来揍他!” 郁成一脸懵的时候,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又在房间里回荡。 郁成更加懵。 倒是没有害怕。 他讷讷地看向季云引,“云儿,这孩子是……” “是咱们的孩子呀!” 季云引抓着他温热的大手贴在自己冰凉的小腹处,让他感受那里的气息,随后解释,“成功,是咱们的孩子,咱们俩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 “小宝?” 郁成讶异非常。 怎么也没想到,曾经流产的孩子,还会以这种方式和他见面。 季云引点头,“是,是咱们的小宝。当日我流产后,也以为永远失去了他。直到我也死了,在我的屋里找到了小小的他,然后带着他一起在世间穿梭。后来遇见我师父,师父慈恩,给小宝化了怨气,还让小宝可以再跟在我的身边。” 说着说着,季云引红了脸。 她附在郁成耳边,声音压低了许多,“成哥,方才你我缠绵,便算是给了小宝第二次生命,他现在又重回我腹中了。” “云儿你是说你又怀孕了?咱们的孩子可以顺顺利利生下来了?” 郁成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问完这句,他又问季云引,“那云儿,你要怀多久?还是十个月吗?不行,我要跟着你,没有我在身边,我不放心!” “傻瓜,我已经不是人了!” 季云引无奈地摇头。 她坐了起来,让郁成贴在自己小腹处倾听孩子的声音,同时向他解释, “小宝之前魂魄受了损,本是要魂飞魄散的。是师父救了他。师父说,我是小宝的亲阿娘,我体内是小宝恢复的最佳场地,但我已经不是人了,这恢复的效果也便打了折。想要修复小宝的魂魄,需要让他在我腹中呆够一百年。” “一、一百年!” 郁成神色暗淡,很是愧疚,在心中暗暗说:一百年,我早就死了,再也看不到我的小宝了! “阿爹别难过,我看得到阿爹啊。我也看到的大哥哥、二姐姐还有三姐姐。甚至还能看到投胎转世的大阿娘呢! 阿爹阿爹,您别难过,您乖乖的听我阿娘的话,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看着我大哥哥、二姐姐还有三姐姐闯过这一世的难关,然后再好好地和我大阿娘走完下辈子。等下下辈子,您就能再见到我了!” 奶声奶气的孩子音中没有了方才的气愤。 反而高兴起来。 郁成闻言,问了一句‘真的’? 小屁孩立即斩钉截铁地回: “当然是真的!阿爹,我可以是有大本事的!我能看到未来,还能看到因果。连师祖爷爷都夸我厉害呢!不信您问我阿娘!” “云儿,这是真的?” 郁成还是有些震撼。 问季云引。 季云引笑着回他:“嗯,真的。若你愿意,我愿等你百年。”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郁成喜极而泣。 季云引亦含了泪,勾起郁成的小拇指,与他定下约定:“好,那咱们就说定了,百年之后,不见不散!” “嗯,百年之后,不见不散!” 郁成反勾住季云引的手指,说不出的激动。 与君琢的下辈子情缘、与小宝的再相逢、与云引的下下辈子约定,让他再无死志,抱着季云引在房中欢呼雀跃。 可似乎太过兴奋。 用力太猛。 一下子把小宝癫晕了。 晕前,小宝哇地一声,怨气满满:“阿爹,我恨你……” 郁成并不知小宝晕了。 只是从小宝的语气中听出了小宝不舒服,立即愧疚地将季云引放了回去,不安地问季云引,“云儿,小宝、小宝他怎么了?” “没事,还不太适应在我体内,又被你动作大晃晕了。正好让他好好睡一觉。”说罢,季云引伸手往自己腹中轻轻一抚。 腹中的小宝立即呼呼大睡。 即便是郁成也听到了他可爱的声音,低头问季云引,“云儿,小宝睡着了?他真的好可爱!” 如果当时生下来,也是个大小子了!可叹这辈子终究没有福气,能与他见上一面。 “别难过,终有一天,你会见到的。” 季云引似乎感受到了郁成的低气压。 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仰头望着他,在他抬眸的一瞬间,扬起脖子附上唇热情地迎了上去。 今宵帐暖。 良辰难留。 鸡鸣后,晨光熹微。 郁成身边早已没了他思思念念十来年的故人,也没有那个奶声奶气的孩子声,有的只是一室空荡,和郁福惊讶的声音。 “老爷!您醒了!” 郁福热泪盈眶,激动地跪在郁成面前。 正要问自家老爷是几时醒的,怎么突然就醒了,便见自家老爷衣袍松散,脖子上、胸膛上全是吻痕,一时讶然。 这房间,他是按照大少爷和三姑娘的吩咐,严密派人看守的。 不可能溜进来女人。 而老爷洁身自好,也不太可能一醒来就找女人。 那这…… 郁成一眼便看穿了郁福的疑惑与担忧,起身宽衣,淡声回他:“醒了。云儿回来了,是她救了我。” “小夫人?” 郁福爬起来帮助郁成更衣。 近距离再次观察郁成身上的痕迹。 确实是吻痕。 不是他看错了。 可这怎么可能? 小夫人已经死了十多年。 怎么可能回来? 即便回来,应该也只有一缕魂?怎么可能和老爷…… 郁福不敢问。 郁成也不会向他解释,只道: “云儿还记着你,她让我转告你,你惦记的人这辈子过得很好,有爹娘疼爱、有父兄呵护。若你想见她,可以去找她。详细的地址我等下写给你。” “谢小夫人。” 郁福热泪盈眶,跪在了地上,朝着季云引的埋骨所连连磕头。 向郁成要了地址,郁成也许了他后半辈子自由,并赠予他不少财帛,问他几时动身,郁福却摇头,“老爷这边事情未了,我不走。” “郁福,你不必为了我如此。你与她……”郁成欲言又止。 “老爷,也不全是为了您。我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她应该还小,我这样子去找她,只怕会吓着她。” 郁福苦笑一声,攥紧了郁成写给他的纸条。 郁成没强求,问他:“那你不去找她了?” “会去的,只是不是现在,等墨城事了了再说。”郁福伺候郁成穿好衣裳,仰头问郁成,“老爷,倒是您,您醒了,要老奴去通知二姑娘和三姑娘吗?” 郁成摆手:“不用,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醒了。” 郁福点头:“老爷,还有,郁宁刚派人来说:咱们家三姑爷病倒了,需要沈家的青峰羽莲救治。 郁宁……似乎不愿意三姑娘登沈家的门,所以让我暗中去王府找二姑娘,让二姑娘回沈家取羽莲。我……还去吗?” “你可以去王府走一趟,不过那东西沈家宝贝的很,柔儿她……她应该拿不出来。”郁成眯起了双眼。 第116章 去偷 郁新辞是在次日回的郁家。 带着付修融一起。 刚想去看看阿爹,福叔截住了她的去路,从容出声:“三姑娘,老爷那边很好。倒是沈家那边……” 福叔低下头。 叹了一声。 “沈家那边不肯给青峰羽莲,王妃殿下亲自去了也不肯。殿下说,实在不行,她回沈家偷!” 这是他家老爷早就料准了的事情。 只是他家老爷没料到,自己的女儿会为了从前那么反对三姑娘嫁的男人而扬言要去沈家偷沈家的传家之宝。 郁新辞并不知道福叔知道这件事。 更不知道自家姐姐会说出这种话。 一时讶然。 但想到那日郁宁也在,便大概知道了缘由,点头答: “我知道了,谢谢姐姐的好意。如果需要,我自己去偷,她一个王妃,被发现了实在不好。” 这话一出。 身边人全部瞠目结舌。 尤以付修融为最。 他是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竟然能说出这番话。 一时间百感交集。 福叔也是哭笑不得。 一个青峰羽莲,竟然引得他家两位优秀的姑娘纷纷要去做贼? 这、这要是传出去,郁家肯定扬名万里! “三姑娘,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得告诉您。”福叔没有对三姑娘也想偷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在郁新辞顺口回了一句‘什么事’后。 福叔回话:“头一件事是殿下怀孕了!” “什么?姐姐怀孕了!” 郁新辞一时高兴,差点蹦起来,吓得付修融赶忙扶住她,再声提醒,“阿辞,注意,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 “哦!我、我倒忘了。” 郁新辞兴奋不已。 也不想回自己的屋了。 更忘记了问福叔要给她说的第二件事。 急匆匆地将府中事仔仔细细地交代给福叔,便带着付修融、彩练和吉祥、如意去了景王府。 猛叔过来只见到了她的背影。 更别说和如意说话了。 惹得他幽怨地提着酒葫芦抱怨:“哎!这丫头,一点风趣都没有,也不晓得付修融这小子喜欢她什么?” “我家姑娘长得好,那容貌绝世无双,只此一样,就够我家姑爷迷恋了。” 福叔不知何时站在了猛叔身边。 望着他家姑娘离去的背影浅浅一声。 猛叔提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回他:“你说的对,毕竟是我阿姐的孩子,云天外第一美人的传人,怎么可能不迷人。” 除了那次一时忘记了。 猛叔再未提过与郁新辞之间的关系。 但在今日的福叔面前,猛叔提了。 且是毫无避讳的提。 提完,问福叔:“老福啊,里面我那姐夫醒了为何还要装昏迷?怕我外甥女兼爱徒学艺不精,发现不了?你们可别忘了,郁宁那家伙是我阿姐的徒弟,本事不差,不怕被他发现把他气个半死,然后将你家老爷扔出去?” “老爷说瞒不了你,果然,你知道了。” 福叔没遮掩。 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把猛叔往郁成的屋子引。 猛叔哈哈一笑,又灌了两口酒,“那是我阿姐,我是云天外的药师,你觉得我阿姐回来了,我会不知道?” 何况阿姐还见了他。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福叔点头:“是我欠考虑了。我家老爷在里面候着您呢,您有疑问,进去问他。” “那是自然,毕竟阿姐回来了,我也得正式认认姐夫不是?”猛叔伸了个懒腰,快步往郁成的屋里走。 快要走到的时候,忽然扭头回来,问福叔:“我方才老远听得你和辞儿说有两件事要说,怎么只说了郁锦柔的事情,还有一件是什么?辞儿高兴起来忘记了,你该没有忘记?故意不说?” “也不算是。”福叔摇摇头。 回给猛叔一个深邃的笑容,“只是觉得暂时不宜告诉姑娘。但告诉您是不要紧的。我家五姑娘也怀了,但……” 郁福顿了顿。 终究还是对猛叔说了,“但情况好像不太好。托人给家里传了个信,说是希望能让您去瞧一瞧。不知您可否跑这一趟?” “那丫头还不错,又是郁宁的骨肉,跑一趟也无碍。”猛叔将酒葫芦里的酒都喝了,然后把空的酒葫芦塞进福叔的手里,笑咪咪补充,“但那恒王府阴森的很,我一个人可不敢去。去找你家二老爷郁宁,让他帮我打一壶酒,再告诉他他肯陪我我才跟他一起去!” “可以。” 福叔接了酒葫芦,推开了老爷郁成的房门,用目光示意猛叔一个人进去。 郁新辞赶到景王府的时候,郁锦柔正被景王殿下宝贝似的强行按在美人榻上养胎。 屋子里乌泱泱地一屋子人伺候。 却个个紧绷了神经。 生怕出了什么纰漏,会被他家王爷重罚。 他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比打仗还紧张。 郁锦柔瞅着,颇为无奈。 看见妹妹郁新辞挺着肚子过来,顿时像是来了大救星,招手让郁新辞快过去。 “二姐姐!” 郁新辞笑着加快了脚步。 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姐姐身边,全然把付修融的唠叨和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 付修融只得跟在后头,和景王一样,紧绷了一根弦。 等姐妹二人会师之后,他则朝着景王投去一个无奈的神情。 “辞儿,你慢些,你也是有身孕的人了。”郁锦柔在丫鬟的搀扶下半坐了起来,拉着妹妹的手开始唠叨。 郁新辞撅了撅嘴。 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二姐姐你怎么跟付修融一样唠叨啊?只是怀个孕,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付修融:…… 郁锦柔:“是啊,我也这么说,没什么不同的,可你姐夫非得搞得跟个什么似的。比付修融还过分。”抱怨完转头看向景王,“殿下,听到了吗?辞儿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也不见有你这么小心!” 景王:…… “姐夫那是关心你,二姐姐,把手给我,我给你瞧瞧脉象。跟着猛叔学了不少时间,多少算是有点本事的人了。” 郁新辞自夸自擂。 已经抓起郁锦柔的手,将手指搭在姐姐的手腕上,开始认真切脉。 本是高高兴兴地想要确认一下姐姐和胎儿是否安康,却在探到姐姐脉象的一瞬间,心中冷不丁咯噔一下。 第117章 剐了 她这才把兴奋放下。 记起来前世姐姐是死于难产的。 最后,连那个可怜的孩子都没保住!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从姐姐一怀孕开始,那些人就动手了! 好! 好得很! 郁新辞不动声色,眸间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从眼底里迸射出来。 “嗯。脉象还稳。” 郁新辞将姐姐的手搁了回去。 完全没有在众人跟前露出端倪。 却用极快的速度将殿内伺候的人和物匆匆扫了一遍。 “辞儿,你刚才给柔儿号脉,号到了什么?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我让太医瞧过,说是无碍。可我方才看你的神情,分明、分明另有深意。” 景王观察很是仔细。 尤其是关于他最爱的女人之事,半点都不曾马虎。 郁新辞脸上微不可察的神情都被他捕捉到了。 趁着郁锦柔更衣的时机,他寻了个由头将郁新辞叫到了殿外。 郁新辞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瞒他。 她四下望了一圈,确认只有不远处的付修融在,身边再无旁人,便压低声音对景王殿下说: “姐夫,我姐姐被人下了毒!不易察觉的那种。这些毒会在姐姐体内慢慢积累,直到孩子大了,伤及胎儿、损耗母体,分娩之时,母子俱亡!” “什么?母子俱亡!混蛋!谁敢的!我要剐了他!” 景王怒不可遏。 脸上的青筋一条一条崩了出来。 但并未直接冲进去质问里面伺候的人。 而是等自己稍微理智一点后问郁新辞,“辞儿可知怎样给柔儿解毒?是否能保全柔儿母子?” “如果不能保全,姐夫当如何选?” 郁新辞也是一时兴起,才这么问了一句。 哪知景王想也不想便回她:“一切以柔儿为重!” “你不怕伤了姐姐的身子。往后再也不能怀孩子了吗?”郁新辞又问了一声,似乎执着于 要一个答案。 虽然她很清楚,姐夫是最疼姐姐的。 可还是想问。 景王闭着眼睛重重一声叹息,沉声回应:“柔儿就是我的一切!虽然我很想很想和她一起生个孩子,但比起她,什么都得退让一步!” “谢谢你,姐夫,谢谢你把我姐姐放在第一位!” 郁新辞朝着景王殿下正儿八经地鞠了个躬。 她望了一眼屋里,对景王说,“我有我阿娘传授的本事,还有两位好师父,且发现姐姐中毒发现的早,尚且有法子可解。” 似乎是为了安抚景王。 郁新辞又补了一句,“也能保住你们的孩子!” “真的?” 景王脸上的怒意终于散了一丝丝。 他双眼豁亮,问郁新辞,“需要我准备什么?还有,辞儿,你能和我一起帮着我把下毒的人抓出来吗?” “当然!” 郁新辞想也没有想就点了头。 她应景王,“敢对我姐姐动手的人,我不会让她好过!姐夫,你不必准备什么救姐姐的东西,因为我会准备。但我需要你给我准备刀山火海油锅……反正什么刑法狠我要什么,等我把那个人罚了个遍,你再刮!” “可以,就这么定了!” 景王狠狠一声。 眸中多了几分阴鸷。 等郁锦柔换好衣裳出来,他已经和郁新辞回了席。 “你们俩方才嘀咕什么?是不是背着我在商量什么坏主意?”郁锦柔瞄到了殿外的他们,等二人进殿。毫不犹豫地戳破。 景王摇头,“没有,辞儿问我怎么搞到沈家的青峰羽莲。我说没法子,沈家宝贝似的,你尽力了,实在拿不出来。不行就偷!” 郁新辞扁扁嘴,“二姐姐,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好夫君,我们的好殿下说出来的话!他堂堂王爷,没点好的法子,竟然教我去你外祖父和舅舅家偷东西!也不怕我被他们打死!” 郁新辞配合着景王一唱一和。 就这么着把郁锦柔忽悠过去了。 即便郁锦柔还有些怀疑。 也不好再问些什么。 而是顺着郁新辞的话说:“其实也没什么,外祖父实在是小气,这点子东西都不舍得给。又不会吃了,用完了就还的东西,那么宝贝做什么?辞儿,你别急,等我些日子,我迟早给你偷出来。” “姐姐。你看看你,还像个王妃吗?怎么和姐夫一个德行?”郁新辞佯装抱怨。 郁锦柔却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道: “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听过?我既然嫁了你姐夫,自然什么事都依着他。你不也是,从前还说不在乎修融,现在不也宝贝似宠的。” 郁新辞吐舌。 不予认同。 旁边的付修融却笑弯了眉毛。 感激地朝郁锦柔点头示谢。 等离开王府,坐在回郁家的马车上,付修融一手揽着郁新辞的肩,一手替她揉着发酸的腰肢,没头没脑地在她耳边来了一句: “阿辞,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 郁新辞懵懂一声。 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劲。 傻傻地盯着他。 付修融眸色不改,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温声解释,“我也像殿下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在你面前,都要为你让步!” “你犯什么傻?没头没脑地提这事做什么?我们都好好的,不行吗?” 郁新辞翻了个白眼。 很是不理解他此举的意思。 付修融有些不得劲,觉得眼前人还是那样,有点儿不解风情,于是缓缓收紧了手,将她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 一双含情目盯着她,委屈道:“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真正身份的时候就知道了!”郁新辞没有挣扎,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往他肩上一靠。 正准备小憩一下。 付修融又是一声默叹。 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挑起郁新辞的下巴,舔了舔唇,正准备做点什么。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将他所有的思路与情绪都搅散了。 看得郁新辞憋不住笑意,捂着腹部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完,郁新辞掀开了车帘,想看看是哪位懂事的专戳付修融的心窝子,便见斜阳照晚的长街上一队兵将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走来。 为首的那个银甲将军郁新辞并不算太陌生,小时候曾见过的,这么多年过去,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还是那么的丰神俊朗、英姿勃发。 恰在此时,那个银甲将军好像也看见了她。 只是一眼,浑身散发着威武气息的银甲将军脸上突然间多了三分诧异、三分惊喜、三分不可思议,以及一分微妙与复杂。 第118章 磨刀 不知为何。 打从街上遥遥一瞥之后,郁新辞脑中便印下了那张脸。 那张她并不算陌生的脸。 沈将军府沈宴。 她大阿娘的大弟弟,她二姐姐的亲舅舅,亦是平清大长公主的夫君,当朝驸马爷,同时也是大虞皇朝的大将军。 再想想沈宴撞见她的时候,眼神似乎也有些不一样的意味。 这是为何? 郁新辞想不明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付修融的睡意也因为她消失了。 他起身掌了灯,坐回到郁新辞跟前,从脚脖子开始替郁新辞捏揉按抚,问道:“今夜怎么回事?有心事?” “你看出来了?” 郁新辞干脆坐了起来。 掏出阿娘赐给她的惊天令一边研习一边和付修融聊天。 付修融叹息:“我是你的夫君,这都看不出来,我还配当你的夫君吗?” 郁新辞不吭声,扯嘴笑了笑,问付修融:“我在想沈宴,沈家舅舅。” “大将军?”付修融回她一声,跟着问,“你想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你的舅舅。” “但他是我大哥哥和二姐姐的亲舅舅啊!我想想怎么了?再说了,我和他多套套近乎,拉近拉近关系,没准就能把阿娘说的那个青峰羽莲骗出来呢!” 郁新辞撅起小嘴。 将不开心写在一张小脸上。 有点儿撒娇的味道。 付修融立即哄她: “是是是,你说的都有理。可是阿辞,你觉得天底下得有好的关系才能让人家把传家之宝掏出来让你骗?” “那、那怎么办?” 郁新辞小脸上的不开心渐渐转换成了阴郁。 她望着面前温柔的男人,蓦地想起了前些日子他突然晕倒,怎么也唤不醒的事情。 一时有些害怕。 眼睛微红,抓住了付修融的大手,“付修融,我不管!我一定要拿到阿娘说的羽莲,我一定要救你!” “我知道,阿辞,别担心,我也不会放弃我自己的。” 而今他不仅有老父亲这个牵挂。 还有妻儿放不下。 如何舍得走? “你记得就好!付修融,你要是敢放弃自己,再像上辈子那样傻,我就真的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永生永世都不要你了!” 郁新辞往付修融的怀里靠了过去。 开始耍她的小脾气。 付修融只得继续哄她。 其实也在想,该如何才能顺利拿到沈家的羽莲? 求阿爹去走一趟? 应该不成。 莫说阿爹和沈大将军交情不深。 就算是交情深,一个连沈将军府捧在手心上的景王殿下和景王妃都拿不出来的东西,还有谁能拿出来? 看起来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还真只有景王妃殿下说的‘偷’了。 可是沈将军本就守卫森严。 一个赋闲卸任的沈老将军守在府中,还有个名扬天下的平清长公主,如今再回来一个威震天下的沈大将军,怎么偷? 谁能偷出来? 便是他身怀异术怕也困难的很呐! 想到这里,付修融有些压抑。 郁新辞何尝不是这样想? 二姐姐本就不会功夫,如今又怀了孕,更不好有什么动作。算起来,能在老将军、长公主殿下和沈家舅舅面前帮着她将东西偷出来的,大概只有大哥哥了。 可大哥哥远在边疆。 且不论他能不能离开军营。 就是能离开。 现在送信过去,再等他回来时间也不够了。 因为她等得起。 付修融却等不起了! “付修融,我们明日去景王府住几天,我想多陪陪姐姐。”一来帮姐夫把害姐姐那个混账抓出来。 二来借故和沈家舅舅套套近乎。 若是可以,再去沈家走几趟。 等地形完全摸熟了,阿娘让她研习的东西也研究透了,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郁新辞并不知道阿爹已经醒了。 决定去王府小住几天时,她特意来看了阿爹,还叮嘱郁福一定要帮她照顾好阿爹,但有任何异常立即去王府找她。 郁福连连点头,让姑娘放心。 可郁新辞还是放心不下。 又和躺在床上的郁成唠唠叨叨好半晌才起身。 走前,郁福叫住了她。 “福叔您还有事?”郁新辞转过来问郁福。 郁福嗯了一声,回她: “是、是五姑娘,五姑娘她有了身孕,但胎像不太好,前些日子派了人回府报信,说是想见姑娘您一面,再请您带着猛大夫去帮她坐个胎。” “真的?福叔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郁新辞又惊又喜。 郁福立即认错,“是我忙忘了,后来您去了殿下那里,我又怕五姑娘的胎儿有异,就去找了猛大夫和郁宁。他们前日个去了一趟……” “他们去了?结果怎么样?五妹妹的胎还好吗?她人怎么样了?还有端儿,在王府里过得好不好?” 郁新辞是真的有些想郁清欢了。 如果不是恒王府不宜进入、如果不是自己近来烦心事缠身,她早就去了。 而今听得郁清欢怀孕,又耐不住性子想要亲自去看看她。 郁福叹了一声。 “猛大夫说不太好,具体哪里不好却没有告诉我。但他说郁宁去了一趟之后就开始磨刀了。 我今日悄悄派人去宋家看了,的确是在磨刀,而且磨了不止一把。 我想、我想大概是五姑娘那边不仅仅是情况不妙,应该是情况很不妙。郁宁、郁宁他想杀人了!” 如果不是如此。 郁福都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面前的小主子。 毕竟小主子如今的事情不少。 不好用太多事情烦她。 郁新辞听闻,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她和郁宁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郁宁生性凉薄。 因为小时候的遭遇更是不太会对别人动感情。 对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清欢虽不算讨厌,也没谈得上有多疼爱。 他都到了磨刀的地步。 那清欢的日子得过成什么样? “我知道了,福叔,这件事您别管了,帮我照顾好我阿爹。我今日晚点再去二姐姐那边,先去趟宋家,再去恒王府一趟。”郁新辞异常果决。 没有半分犹豫。 即便知道恒王府是个是非地,为了郁清欢,也不得不去。 因为那是她的妹妹呀! 第119章 眼红 郁新辞此次入恒王府,离上次来时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因为福叔的一席话,郁新辞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瘦脱相的郁清欢,或者浑身是伤的郁清欢。 没想到都不是。 郁清欢虽然清瘦了不少,看着倒还精神。 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见了三姐姐过来,立即起身相迎,拉着郁新辞的手不放,“三姐姐,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怎么会?” 郁新辞没有解释。 一回到郁清欢的屋里就掀开她的袖子、裙摆等,想要看一看是不是有很多伤口。 却被郁清欢阻止了。 她拉着姐姐坐下,并没倒茶,而是从桌上的果盘里捻了两块饴糖过来,一块放到自己口中,一块送到姐姐口中,苦笑道:“三姐姐尝尝,他让人捎回来的,很甜!” 那个‘他’不用过多解释郁新辞也知道是谁。 赵云安。 赵家大公子赵云安。 她的妹妹郁清欢深爱着的男人赵云安。 “他……”郁新辞顿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他让人给你捎信了?可有说些什么?” “没有信,只有饴糖。数不清的饴糖!” 郁清欢说着说着便笑了。 像是献宝一样,让丫鬟把赵云安捎回来的饴糖都摆在郁新辞面前,一一给她介绍。 介绍完又往郁新辞面前堆糖,“三姐姐,很好吃,你多吃点!” 似乎觉得郁新辞肚子里的小宝宝马上就能开口吃糖一样,郁清欢摸了摸郁新辞拢起的小腹,又立即让丫头包了许多,全塞在彩练手中,叮嘱她,“彩练,你拿好,等会儿记得带回去,给宝宝吃!” 想起些什么,郁清欢又立即让丫鬟包了同样一大包,塞在吉祥手中,同样叮嘱她拿好,然后对郁新辞说,“听说二姐姐也有了身子。我不便去王府看她,三姐姐,你帮我带些回去给二姐姐!” “好,我会带到的。” 郁新辞没有拒绝,一颗心却难受的厉害。 给郁清欢把了把脉。 情况果然不是很乐观。 但见到大师父已经给她开了最好的安胎药,也便没有什么可发挥的余地了,只是叮嘱她要记得吃药、要小心护着自己。 又陪着郁清欢坐了许久,说了很长时间的家常话,才起身要走。 郁清欢却忽然一把拉住她,激动地喊了一声“三姐姐!” “我在,清欢,你还有什么话要和姐姐说?” 郁新辞不觉得郁清欢会无缘无故让她来这恒王府一趟。 可今日一行,她根本没有问到什么想要的东西。 就连去宋家找郁宁,也是一无所获。 郁宁就知道坐在院子里磨刀,明晃晃的一排,都是他的杰作,问的话是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复的。 她这心里正郁闷着。 见郁清欢忽然开口,以为郁清欢终于要说了,却见郁清欢只是拉着她的手含了泪说,“没,没有,就是觉得姐姐你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少不得行动越来越困难,往后怕是没有什么时间来看我了。” “不会,只要你想见我,派人去家里捎个信,我会很快过来。回去,你还没坐稳胎,回去躺着歇息,不用送我了。让银姬或者夏茉给我带路送我出去就行。” 郁新辞忍不住抱了郁清欢一下,贴在她耳边低声说: “清欢,你有什么委屈就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受!我是你姐姐,我是郁家的当家人,我是你的娘家人,是你的后盾,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谢谢你!三姐姐!” 郁清欢回抱住郁新辞,在她怀中重重一声叹息,贴在她的耳边说,“姐姐,想法子帮我告诉云安,不要给我寄东西了,不要回来,更不要进这恒王府!” “发生了什么?” 郁新辞觉得不妙。 郁清欢却不多解释。 又叮嘱郁新辞。 “姐姐,你身子大了,回去时记得叮嘱车夫慢些赶车,别颠着肚子里的宝宝!” “我知道,你在王府也要好好的,但有什么不适,或者需要什么,都尽管去找我。” 郁新辞并未听出话外之意。 又问她还有没有想要叮嘱的。 郁清欢在她肩上摇了摇头。 “没有了,就是身子懒怠,想去给菩萨仙尊面前磕个头还个愿都不行。哎,有些遗憾,姐姐,你要是得空去拜佛,可千万记得帮我烧烧香,求求菩萨仙尊保佑我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求求菩萨仙尊保佑殿下长安顺遂!” “好。” 郁新辞虽然应了。 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时反应不过来,也便没多问。 给郁清欢塞了许多银票,让她别苦了自己,又叮嘱她如何安胎保胎,这才离开。 送她的人是夏茉。 说是银姬不在。 出了院子,走在王府里,郁新辞便压低声音问夏茉,“夏茉,五妹妹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话还没问完,一道郁新辞主仆并不陌生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哟!这不是我家三姐姐,郁家的当家人,文远侯府的少夫人吗?怎么?今日得闲,来王府里玩了?” 众人转头,便见郁芙蓉站在那里。 多时不见。 郁芙蓉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狼狈样了。 梳着精致的发髻,戴着满头鲜亮的朱翠,着一身粉红色的时兴宫装,看上去竟然比郁清欢过得好舒服不少。 比起从前令人讨厌的模样。 现在的郁芙蓉,那可谓是招恨。 夏茉看见她立即往后缩了两步,眼中有恨意,扯着郁新辞也往后退,还轻声叮嘱郁新辞,“三姑娘当心些,您怀着孩子呢!” 似乎是在提醒郁新辞。 吉祥、如意和彩练也露出十分嫌恶的表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将自家主子稳稳围在了中间。 郁新辞想起清欢是如何落得如今的下场的,眼睛也红了,很想冲过去掐死她。 但碍于这里是恒王府,又因为郁清欢想让她活着,到底没有那么做。 但受这个疯子奚落,那是不能够的。 郁新辞冷哼一声,拿眼角斜斜看她,不屑道:“哟,我当是谁?这不是我家六妹妹嘛?得亏你走近了,要不然我还以为哪里来的狼狗在汪汪乱吠呢!” 第120章 观摩 “郁新辞,你骂谁?” 郁芙蓉方才还艳阳高照的笑脸因为郁新辞一句话气得扭曲变了形。 她抬手就要扇郁新辞的巴掌,却被几个丫头齐齐挡住了。 吉祥和如意一左一右,钳制住了郁芙蓉的双臂。 彩练已经准备反击。 就连夏茉也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了郁新辞的前头。 郁芙蓉登时恼怒。 吉祥和如意她打不过。 彩练也凶巴巴的,不好对付。 便将愤怒的目光落在夏茉身上。 “好你个贱蹄子,敢管我!滚过来!赶紧的!” “六、六姑娘……” 夏茉不像从前,如今的她似乎有些怕郁芙蓉。 开始蹑着步子往后躲。 郁芙蓉的声音大了许多,“皮痒了是?别让我再说一遍,过来!” “六、六姑娘……” 夏茉继续往后。 郁新辞一瞅就不对劲,在郁芙蓉恼羞成怒、上来要扯夏茉的时候一巴掌扇在郁芙蓉的脸上。 “郁新辞你个贱人,你敢打我!” 郁芙蓉怒不可遏,还没来得及还击,又是一巴掌落下来。 “我是你姐姐,又是郁家家主,便打你了,如何?” 郁新辞下手可没有留情。 两巴掌下去,郁芙蓉的小脸上肿了一大块。 红红的巴掌印突兀而张扬。 气得郁芙蓉咬碎了牙齿,还想反扑,却被吉祥、如意死死地逼着,无法上前,只得扯着脖子喊: “放肆!我如今是王府的人!你岂敢打我?来人呀,把她给我绑了!” 随着郁芙蓉一声吼,倒是来了几个王府的奴仆。 看上去不太友善。 但是并未出手,似乎是在观望什么。 气得郁芙蓉跳脚,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捉了!” “郁姑娘……” 一个年迈的嬷嬷犹豫不决。 郁新辞冷眼瞧着,对于郁清欢的遭遇大概已经猜到了三分,冲着那群仆人笑了笑: “对呀,你们怎么还不动手?你们家郁姑娘的话都不听了?这要是被你家王爷和王妃知道了,可还了得?没得让外人说咱们王府没规矩。” “少夫人可真会开玩笑!” 回话的是一位从远处走来的年长的嬷嬷。 她抬手一挥,将其他仆人都打发走了。 对着郁新辞道,“王府最是规矩森严,少夫人和姑娘姐妹重逢,我等下人如何好打扰?您请便!” 话落,直接退了。 气得郁芙蓉原地跳脚。 郁新辞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那嬷嬷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倒也没有再打郁芙蓉。 而是捏着郁芙蓉的下巴警告她: “郁芙蓉,你想捉我还嫩了点。今日看在同姓一个郁字的份上,我给你留点体面,但我警告你,你若再敢动清欢或是清欢的身边人,我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后悔!” “你威胁我?” 郁芙蓉不服气地瞪着郁新辞。 恨意翻涌。 在郁新辞还没有回应她的时候,她疯狂地笑了起来, “郁新辞,你别以为你是侯府少夫人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你,如今我是殿下的女人,你动了我,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你确定?” 说着,郁新辞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狠狠捏着郁芙蓉的下巴,快要将它捏碎了。 在郁芙蓉疼痛不已的时候问她。 “你是殿下的女人,那为什么你家殿下不给你一个名分?你方才没听见王府的奴仆叫你什么?姑娘?郁芙蓉,你还是姑娘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是打死你,你家殿下怕也不会说什么。” “郁新辞,你找死!” 郁芙蓉又朝郁新辞扑了过去。 可惜郁新辞早已不是当年的柔弱女子。 便是没有吉祥、如意相帮,力量和气势上也能轻松碾压郁芙蓉。 在快要将郁芙蓉捏死的前夕,郁新辞终于松了手,将再无还手之力的郁芙蓉摔在地上,带着一众丫头离开。 等走远了,避开了王府的眼线,才问夏茉, “夏茉,你老实告诉我,清欢在这王府里到底受了什么委屈?郁宁上次来过一次,回去便开始磨刀,你别跟清欢一样哄我,说没事,我不信!” “三姑娘!” 夏茉的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她顺势要给郁新辞跪下,但被郁新辞搀了起来。 “说实话!” “是,姑娘!” 夏茉朝着郁新辞鞠了个躬,便开始婉婉道来。 “我家姑娘聪明机智,刚来那会儿在这王府里的日子还算不错的。 直到有一天六姑娘爬上了殿下的床,被我家姑娘姑娘发现后打了一顿,并教训她让她安分守己,然后又把她锁住了。 六姑娘怀恨在心,逃出来后又爬上了殿下的床,还在殿下面前吹耳旁风,说我家姑娘心里惦着赵大公子。 殿下因此不悦,几次三番因为这件事和我家姑娘争吵,还让人去查,得知赵大公子是因为我家姑娘一夜白头,更加不悦,总是各种刺激我家姑娘,还特意把郁芙蓉接了出去,不许我家姑娘再拘着她。 我家姑娘并不在乎什么宠、什么爱,也不想和六姑娘计较,平日里便教小公子读读书、写写字。 可六姑娘不消停,总是过来找茬。还专挑赵公子送给姑娘的东西下手,还特意闹的让殿下知道,如此一来,殿下更加生气。 恰逢前些日子我家姑娘病了一场,殿下得知后来探望我家姑娘,可说来也巧,偏那个时候我家姑娘晕晕沉沉,在殿下面前喊了赵大公子的名字,殿下的怒火便更大了。 不等我家姑娘病愈,便夜夜逼着我家姑娘伺候,我家姑娘受不住,难免推脱,殿下便说要我们几个伺候姑娘的陪嫁替代。 姑娘知道我们不愿意,为了护住我们几个的清白,什么好话都说尽了,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给殿下磕头,甚至不惜伤害自己,到最终还是为了我们拖着病弱的身体迎合殿下。 可殿下就是不满意。每每兴趣来时,不管我家姑娘身子如何、是否愿意,先肆意折腾我家姑娘一番,再让人抬了六姑娘过来,让我家姑娘不着存缕地跪在屋里看六姑娘如何乖顺谄媚的伺候他。” 第121章 学习 郁新辞几人早就听得火冒三丈。 实在不敢想象这是怎么变态的人才能做出的事情。 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还有后续。 她们身边的夏茉泪已经汹涌而下。 哽咽道:“六姑娘不知有什么法子,哄得殿下和她一玩就是半宿。期间,殿下不许我家姑娘闭眼、更不许我家姑娘侧头,一定要睁大眼睛看,而且还要我家姑娘边看边给出观感,或者直接就拉着我家姑娘……” 夏茉越说越难受。 到最后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尤其想到自家姑娘所受的委屈就替自家姑娘难受。 郁新辞几人何尝不是? 那是她的妹妹。 是那个从小就高傲的妹妹呀! 是她们家从小就高傲的五姑娘啊! 这样的羞辱。 让她情何以堪? 郁新辞双手紧攥成拳,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扭头望着郁清欢的寝殿,真恨不能把那对狗男女一刀全给宰了。 可她清楚,还不能! 因为那是王爷、是皇子,是大虞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她还不能明目张胆去砍杀。 “三姑娘,您帮帮我家姑娘,奴婢知道,我家姑娘最是高傲,若不是腹中有了孩子,若不是还惦记着小公子,怕是早就寻了短见了!您帮帮她,别让她再在这样的地方受折磨了!” 夏茉又要下跪。 却再次被郁新辞搀起。 她问夏茉,“你们几个都还好吗?你、芳如、银姬、翠云和墨玉,你们五个还好吗?” 夏茉点头,含着泪说: “我家姑娘拼死护着我们,我们还没被欺负。但是六姑娘就像是疯了一样,逮着机会就来针对我家姑娘,银姬姐姐、翠云姐姐和墨玉姐姐都有功夫倒还好,奴婢和芳如是没有功夫的,偶尔会被她打一下。 不过没什么,关键是我家姑娘!姑娘,奴婢求您了!切勿救救我家姑娘!她不可这样消磨一世啊!” 夏茉的眼睛红红的。 郁新辞又是一声重叹。 还没说什么。 她身边的三个丫头一人问了一句。 彩练蹙着眉头问: “夏茉,我们自然是向着五姑娘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五姑娘是否愿意摆脱现状呢?你别忘了,五姑娘现在已经有了身孕。” 吉祥点点头: “是啊,这可是王府,听你方才一席话,那个……恒王对五姑娘还是很有占有欲的,怎么可能会放人?” 如意又问:“五姑娘自己是什么意思?” 夏茉摇头:“姑娘从来不说,起先还会在我们面前掉泪,后面估计是怕我们替她担心,连泪都不肯在我们面前掉了,什么都自己咽下。 实在难受了就吃赵公子送来的糖。 有时候一吃就是一大把。翠云和墨玉姐姐看着实在难受,便想悄悄地告诉赵公子,姑娘拦着不肯,说是千万别让赵公子知道,更别叫他回来。 翠云姐姐和墨玉姐姐拗不过,只好作罢。银姬姐姐却忍不了,那日猛叔和二爷过来,便对二爷说了。” 夏茉并不知道郁清欢和郁宁的真实关系。 但她知道郁宁是郁家真正的二爷。 所以也是以自己人看待的。 “我知道了,夏茉,你自己护好自己,若有心,带着芳如一起跟银姬几个学点拳脚,不论是保护好你们自己也好,还是保护好清欢也罢,都用得上。” 郁新辞没有往下问。 而是拍了拍夏茉的肩膀。 叹息一声过后,对夏茉说,“清欢到底是什么意思得你帮着去探探底。恒王位高权重,我也没法子对付。 但我向你保证,我能很快把郁芙蓉这个麻烦给弄走。不过你得保证,在清欢胎像未稳之前不要告诉清欢这件事。或者永远不要告诉她,办得到吗?” 并非是郁新辞不信任郁清欢。 而是她记得那个晚上。 那个郁清欢亲眼目睹自己亲娘死在自己怀里的晚上。 为着这,为着宋薇岚临终前的托付,她觉得即便郁芙蓉再怎么伤害自己,郁清欢还是会对她网开一面。 夏茉想也没想就点头: “只要是为了我家姑娘好,莫说瞒着姑娘,便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都心甘情愿!” “你是个好的,有你在身边,是你家姑娘的福气。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更要照顾好你家姑娘。” 郁新辞给了夏茉一个欣赏的眼神。 旋即动身离开。 坐上马车后,脑子还在想夏茉的话。 委实是没想到上辈子那个和她没有什么瓜葛的恒王,竟然如此混账。 莫说郁宁磨刀想杀人。 就是她也想动手了。 可终究…… 郁新辞走神的时候,马车哐啷一声,颠了一下。 吓得车夫连忙赔罪,说是兴许碰着什么东西了,他要停下马车看一看。 郁新辞却拦住了他,“不必了。你慢些便好。” 说完,在马车里对几个丫头伸手指了指马车底,示意她们底下有人。 也是这个时候,郁新辞才终于反应过来为何在王府时郁清欢会突兀地让她马车跑慢些。 但她并没有让车夫和几个丫头下马车去看,因为她通过马车颠簸时车底下那声很是压抑却并不陌生的声音认出了那人是谁。 她弟弟。 也是郁清欢的弟弟。 郁端。 听了夏茉讲的故事、见了今日的郁芙蓉,郁新辞并不意外这个孩子会悄摸摸地藏在自己车底下。 “姑娘?” 吉祥、如意并未认出郁端。 以为是什么歹人藏在了车底,要对她家姑娘行不轨之事。 已然起了杀意。 一个手按在长剑上,一个拔出了匕首。 便是彩练也护住了自家姑娘。 如临大敌一般。 郁新辞直摇头,叹息道:“是端儿,不必紧张,到了拐角让车停下,扶他上车。” “什么?” 几人异口同声。 郁新辞却淡定非常。 “清欢曾提醒过我的,我没听出弦外之音。想来是如今清欢觉得端儿在府里有危险了,又或者端儿已经受到威胁了,比起无法亲自照顾他和他的生命,清欢两害相较取其轻,选择了让端儿藏在车底下随我们一起离开王府的。” 果然。 等到了拐角。 吉祥和如意从车底下把已经擦破皮的郁端接出来的时候,惊魂未定的郁端一下子就扑进了三姐姐的怀中。 委屈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 “三姐姐,我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三姐姐,我好想你!” “三姐姐,六姐姐疯了,她打我、骂我,还关着我,用我去逼五姐姐做五姐姐不愿意做的事情。” “五姐姐好可怜,三姐姐,你快带我去找二姐姐,我们一起想法子救救五姐姐,再不救她出来,她会疯的,会死的!” 第122章 相似 景王府里,尚且年幼的郁端在两个姐姐的共同守护下终于睡着了。 饶是如此,睡梦中还频频噩梦。 是不是痉挛惊起,唔唔哭着喊着求“六姐”放过自己。 郁新辞自是看的心疼。 尤其想到这孩子可怜而又无辜的一生,越加心疼不已。 因为宋薇岚的关系,身为王妃的郁锦柔对这个家里最小的弟弟素来不算太疼爱,但也从不讨厌。 如今瞧着这般光景,倒心疼起来了。 她伸手摸了摸郁端的小脸,咬牙道: “这天杀的老六,天生的坏种,真真是该死啊!连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和亲弟弟都不放过。要不是看在阿爹的面子上,我真想直接弄死她!” “二姐姐……” 郁新辞听得“阿爹”二字,才想起来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个中实情她一直没有告诉过二姐姐。 包括郁清欢、郁芙蓉和郁端的身份。 包括她自己的身世。 包括他们那个还没长大就夭折的四弟弟的身份。 所以二姐姐到现在都不知道。 这世上,包括从小夭折的四弟弟,阿爹名义上有七个孩子,但其实只有大哥哥和二姐姐她自己才是阿爹的亲骨肉。 想到自己应承夏茉的话,郁新辞让彩练守在郁端旁边。 拉了二姐姐起身,与二姐姐一起踱步到二姐姐的寝殿。 让吉祥、如意还有芳容等人全都守在姐姐的殿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而后才对姐姐郁锦柔坦白: “二姐姐,我们不必看在阿爹的份上,郁芙蓉可以死了!” “这是何意?” 郁锦柔不解。 但见妹妹的神情,只觉得事情不妙。 郁新辞再次确认了一下四周的确无人,才一脸复杂地对郁锦柔说:“二姐姐,我们兄妹七个,只有你个大哥哥才是阿爹的亲骨肉!” “你说什么?” 郁锦柔一时接受不了。 身子一颤。 差点摔倒。 亏得被郁新辞扶住了。 她将姐姐扶着坐下,把她新婚夜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原原本本都对姐姐说了。 说到最后,满眸忧伤。 “二姐姐,你明白了吗?清欢和四弟弟的生父是我们嫡亲的二叔郁宁,郁芙蓉和端儿的生父是我们一直以为的二叔郁宏。那天晚上,宋薇澜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自杀了。 她死的时候躺在清欢怀中,苦苦央求清欢千万替她顾好郁芙蓉和端儿。 正因为如此,即便郁芙蓉都那样对她了,清欢还是要保着郁芙蓉不死。” 郁锦柔还在惊愕中。 没有回话。 心中却是波涛万丈。 为自己阿娘欣慰的同时,更心疼自己的阿爹。 郁新辞见姐姐不说话,又落寞地说道: “二姐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羡慕你和大哥哥,羡慕你们是阿爹真正的骨肉。我、我……” 她很是难受。 毕竟她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 当然,即便答案很可能就藏在阿爹留给她的那几个装着阿娘遗物的大箱子里,她也没有勇气去开启。 就怕开出来的结果让她自己无法接受。 “傻瓜,阿爹都说你是他的孩子,大哥哥也承认了你的家主之位,你还难过什么?辞儿,别妄自菲薄了,你永远是我们的妹妹,永远是郁家的家主,永远是阿爹的女儿。” 郁锦柔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 安慰着,安慰着,忽地想起来小时候阿娘交代她和大哥哥的话。 那时他们还小,不太想带着什么也不懂却喜欢黏着他们的辞儿玩。 总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阿娘看见了,便一阵呵斥。 呵斥完声音又柔了下来。 叮嘱他们兄妹: “逸儿,柔儿,你们记住了,以后辞儿就是你们俩的亲妹妹,不可以把她当成庶女看待,更不可以听你们二舅母的,看不起辞儿,欺负辞儿!” “她是你们的妹妹,是你们的亲妹妹,不管何时何地,你们做哥哥姐姐的永远都要照顾好她!不然阿娘会生气的!” 那时候她和大哥哥还小。 听不太懂。 只觉得这个妹妹还算听话,可以疼。 加上云引阿娘待他们兄妹极好,就自然而然把辞儿当成了亲妹妹。 到后来阿娘辞世,他们兄妹养在云引阿娘身边,被云引阿娘像亲生孩子一样照顾、呵护,兄妹之间的感情就更深了。 可如今细想,阿娘的安排似乎更有深意。 毕竟阿娘是那么通透一个人。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捡一个怀孕的乞丐回来? 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一个孩子变成阿爹的骨肉? “二姐姐,这一次我不想放过郁芙蓉了。她就是一个毒瘤,沾谁谁伤。留她活着,郁家、清欢、端儿、大哥哥、二姐姐、我,我们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窝在姐姐的怀里。 郁新辞又找到了儿时的感觉。 可以撒娇。 可以撒赖。 当然也可以商量事儿。 她将郁芙蓉算计郁清欢失身的事情、郁宁为了报复郁芙蓉而找乞丐侮辱郁芙蓉的事情、郁芙蓉勾引恒王、与恒王一起羞辱郁清欢的事情又对姐姐说了一遍。 而后说: “正好郁宁也想杀了她,不如我就配好一副绝命的毒药,趁她不备下给她,一下解决了她!” “不可!” 郁锦柔直言制止。 郁新辞立即从姐姐怀里钻了出来,问姐姐:“为何?” 郁锦柔吸了一口气,低声解释: “听你所说,以及我对郁芙蓉的了解,这些事情她一个人是绝对完不成的,她的背后应该有高人。且方才你不是说过吗?夏茉说不知郁芙蓉使了什么招,让恒王与她一玩就是半宿吗?” “嗯,夏茉说的时候我也在纳闷,心想郁芙蓉是不是用了那种药,可是王府森严,贵妃也不是善茬,按道理说,应该不会让人用那种下三滥的东西。” 郁新辞点头回。 郁锦柔却笑着摇头。 “常言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这种事不好说的。便是你姐姐我这景王府里,殿下与我费尽心机地盯着,有时候也难免出错漏。恒王妃那个柔弱的性子,是镇不住的。贵妃又在宫中,再厉害怕也盯不全。那背后的人想要钻空子,总还是有机会的。” “那我们怎么办?” “也不难。郁芙蓉这个祸害,是要解决。但是她背后那个,也不能放过。辞儿,这样,明日我书信一封,你替我跑一趟我外祖父家,将这封信亲自交到大舅舅和二舅舅手中。”郁锦柔意味深长地说道。 说话之时,时不时打量一下妹妹的容颜。 虽和她记忆里的云引阿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总觉得妹妹的眉眼之间和她自己与大哥哥还是有些许相似之处的。 郁新辞并未领会到这层意思。 只当姐姐是让她趁机接近沈家,去打听那个青峰羽莲的事情,立即就应了,还问自家姐姐,“二姐姐,沈家将青峰羽莲放在什么位置你知道吗?” 第123章 沈府 这姐妹俩。 一个敢问。 一个敢说。 非但敢说,甚至连钥匙在谁手里、怎么偷方便,都讲得仔仔细细。 自是碍着妹妹身子大了,郁锦柔将外祖父家的底细一一告知妹妹之后,还是再三叮嘱今日不要动手,且先看看状况。 必要的时候,她带上自己的夫君亲自去。 郁新辞感激地应了。 翌日一早,便带着人去了久违的将军府沈家。 将军府沈家。 郁新辞没能见到大将军沈宴,也没见到二将军沈宵。 倒是与沈家二夫人吕素英碰个正着。 一个从骨子里瞧不上这个小庶女转正的所谓嫡女。 一个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从小针对她的所谓舅母。 碰着面,一个眉尾巴斜挑,情绪不明地问了一声:“哟,这不是郁家三姑娘吗?怎么是你?什么风把你给吹进我们沈家了?” “是二夫人啊?巧了,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郁新辞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更不提姐姐书信的事情。 吕素英轻‘哼’了一声,往郁新辞跟前走去,脸上多了三分不悦:“那可真是巧了,随便逛逛都能逛到我们沈家?郁三姑娘,怎么,拿我……” “素英,和谁说话?” 吕素英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缓缓传来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 沉稳有力。 自带威严。 不用看,郁新辞也能猜得到来人是谁。 自然是沈家的大夫人,当今陛下的亲姐姐,那个征战四方,名闻天下的平清大长公主殿下! 果然。 一回头,一行丫鬟仆妇便簇拥着一个衣着清贵、容貌端庄的中年妇人缓步行来。 正是那位久闻大名的平清大长公主殿下。 然而,她虽然贵为皇室公主,出身高贵、战功赫赫,地位非旁人可比,却并不似宫中其他娘娘、公主那般喜着华裳丽服,又鲜少佩戴朱钗。 多年来,皆是干练的男装或者戎装示人。 今日难得一副女装。 与郁新辞幼年时见过的那种威严模样相比,少了三分杀气、多了两分慈祥。 加之掌家这些时日,又被阿爹和公爹亲自指点,郁新辞并无半点怵怕。 在这位公主被人簇拥着走来时,她已经扶着自己的孕肚,在彩练的搀扶下朝着这位平清大长公主屈膝行礼。 眉眼之中,多了几分敬意。 一者是为这位公主贤名在外、战功卓着。 为了家国安定,舍弃了个人。 据说当年杀敌之时,连自己的孩子都没保住,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实在是个值得钦佩的人。 二来她家也有个征战沙场的大哥哥,将来或许还会有个陪在哥哥身边冲锋陷阵的大嫂嫂,免不得对这些冒死护国之人会有不一样的感情。 “大嫂,没什么,就是一个……” 吕素英见平清长公主殿下越走越近,神色有些慌张,胡扯了两句,同时站在郁新辞跟前,似乎是企图挡住郁新辞。 可郁新辞本就突出。 又有一张和她阿娘如出一辙的脸。 岂是吕素英能遮挡住的? 她的话再一次没有说完,就被目光被郁新辞吸引了的平清大长公主打断,“这位娘子是……” 平清大长公主抬手制止了吕素英。 一双深邃的眼睛落在郁新辞身上。 半晌都没有眨眼。 郁新辞忙回话: “妾前仓部郎中郁郎中之女、文远侯儿媳,大理寺少卿付修融之妻,郁家郁新辞拜见长公主殿下!” “郁郎中?” 平清长公主主动略过了郁新辞后半段自我介绍。 反倒盯着郁新辞的小脸重复了一声。 而后问郁新辞:“你是阿姐家的那个孩子?郁郎中郁成的继室夫人季云引所生?” “正是小女。殿下如何知晓?难道殿下认得我阿娘?” 郁新辞颇有些好奇。 虽然她小的时候跟着大阿娘和大哥哥二姐姐来过将军府沈家,见过这位长公主殿下几次面。 但是从未和这位长公主殿下说过话。 她的阿娘更是从未来过这里,更不怎么出府。 缘何这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会一口道出阿娘的名字? 这时,吕素英急急出声,“我大嫂怎么会认得你阿娘?你阿娘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大嫂认得?” “素英,不可无礼。” 平清长公主再次制止吕素英。 随后往前挪了两步,亲手搀扶起还在屈膝行礼的郁新辞,威严而又慈祥的脸上多了几分复杂。 “吾认得你阿娘。当年的她也似你这么明艳动人。” “殿下……” 郁新辞望着眼前的女人,隐隐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正想说些什么。 这位长公主殿下已经松开了她,轻声说道: “孩子,吾与素英还有事要出门去办,你自在府中逛。只是瞧着你已经有了身子,府中多是粗人,你自己走动的时候小心些。” “是,谢殿下关怀。” 郁新辞点头。 平清长公主没再多言。 将吕素英强行拽走了。 留给郁新辞一个越渐模糊却疑窦丛丛的背影。 但这并不是她今日的要务。 她今日的要务是要见到沈家大将军沈宴,顺带探一探那个神秘的沈家传家之宝青峰羽莲的底细。 是以平清长公主和沈家二夫人吕素英一走,她便随着沈家仆从的指引去了花厅等候。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仍不见沈将军大驾,便让彩练扶着自己出了花厅,凭着儿时的记忆缓缓在沈家踱步。 走到昔年那个栽满荷花的池塘边时,迎面撞上从外头回来的大将军沈宴。 他不像那日在街上看见的那样,穿着厚重的戎装、带着威武的队列。 今日的沈大将军着一身赭色常服,身边只一个侍卫,步履从容地朝这边走来。 见了郁新辞,先是一惊,再愣了半晌,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封印不住,急赶着冲出来似的。 他定定地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蛋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何人?缘何在此处?我见过你!” “郁家郁新辞,小时候随大哥哥、二姐姐来过贵府。今日受二姐姐所托,来将军府给大将军送一份二姐姐的手书。” 郁新辞在彩练的搀扶下福身行礼。 旋即取出二姐姐给她的书信,递交给面前的男人。 然而,她面前的男人接了信,却并未着急去看,目光依旧定在她的身上,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透过那双眼睛,郁新辞似乎看到了两汪清波之下有两个影子正在掐架。 郁新辞觉得纳闷。 时隔多年,再回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地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尤其是这府里的人,都很怪! 吕素英如此。 长公主如此。 这个沈大将军也是如此! 第124章 亲爹 沈宴的目光在郁新辞身上停留了许久,才低头去拆手书。 匆匆一眼之后,将展开的手书递给郁新辞,问道:“柔儿让你来,只是为了送这一份手书?” “是。” 郁新辞答了一声。 接过手书匆匆一瞥。 只见上面写着: 大舅舅安,闻恒王宠幸陈国公府次子之妻郁芙蓉,有异,可图之。若得空,拜请舅舅来王府细商。 这…… 确实不需要她亲自来跑这一趟。 二姐姐身边随便一个心腹便可以。 但她依然没有往更深处想,还认为姐姐是为了让她探青峰羽莲的消息,扯了扯唇,尬笑一声,解释了一句,“二姐姐还交代,亲自将这封手书交于将军或者二将军,不可让旁人看见。” 说罢,她将手书交还给沈宴。 沈宴接过,掏出火折子,当着郁新辞的面将那手书焚了。 回郁新辞:“我知道了。你回柔儿,我明日便去王府看她。她身子骨弱,叮嘱她切勿乱跑。” “是。” 郁新辞盈盈一拜,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告辞离去。 可是在转头的一瞬间,她身后的沈大将军忽然唤住她,“郁姑娘且慢,我有个疑问,不知可否问问姑娘?” “大将军请讲。” 郁新辞转过头来,点头示意。 言行举止中多有礼敬。 俨然是把他当成一个长辈在看待。 沈宴也不磨叽,将脑中混乱的思维略略整理一番,便问她: “我那日在街上初见姑娘就有一种故人重逢之感,今日在府中在此见到,更觉得亲切熟悉,敢问姑娘,我们从前是否见过?” “小女蒙大阿娘疼爱,时常跟在大阿娘身边,幼年曾随大阿娘和大哥哥、二姐姐来过将军几次,见过将军。” 郁新辞从容作答,心中却已暗生漩涡。 回完话,微微抬眸,静静观察着沈宴的神色。 沈宴‘哦’了一声,又再摇头。 “可我觉得不像是如此。你小时候的样子,我多少还记得,并不是那种感觉。孩子,可否冒昧地问一问,你母亲……” “我母亲已故多年,自嫁阿爹后鲜少出府。” 郁新辞急急一声。 终于反应过来阿姐为何特意让她跑这一趟、为何要让她将这微不足道的一封手书亲自交给这位沈大将军了。 应该是听她讲完家里的那些事后,阿姐大概悟出了什么。 刻意安排她来见这位沈大将军或者那位沈二将军的。 因为阿姐在赌,赌她的生父是他们其中一人。 不! 不会的! 怎么会是这样? 郁新辞脑子有些乱。 匆匆行了个礼便领着彩练几人辞别了。 像是在逃离。 她身后的沈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个人、这个背影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重要,可就是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泽忠,告诉我,她是谁?” 沈宴的视线依然在郁新辞的身上,在极力地翻找那些模模糊糊拼凑不完全的记忆。 他身边的泽忠闻言,顿了一下,而后回: “将军,这位姑娘方才说过了,她是咱们家姑爷、前仓部郎中郁大人的嫡次女呀!我们家大姑娘从前经常带她来家里的,您还抱过她呢!” “不,不是!她不是!” 沈宴摇头,依然看着郁新辞的背影,再次问泽忠。 “泽忠,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她不是姐夫的孩子!她在我脑海里,她在对我笑、对我哭,还和我……” 后面的话沈宴没有说出口。 因为在拼了命的回忆中,他不仅在记忆不连贯的碎片里看到了她的笑脸、哭腔,还有一个环境清幽的山中药庐。 在那里,她在替他治伤、给他喂药、替他梳发。 他们在大雪之日以天为神、以地为灵,拜了天地,红鸾帐暖,他们在里面坦诚相对,互相拥有了彼此…… “将军……” “她不是,她不是!泽忠,帮我去查这个丫头的身世,她的生辰、她的母亲,以及一切有关她的事情,我都要知道。” 因为记忆冲击,沈宴的头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胸中有一股腥甜之气冲到了喉咙口,快要冲出来,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生怕被前面的丫头看见。 他抬手捂着自己的头,极力忍着控制不住的痛苦,再次提醒泽忠,“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平清。” 说话之时,视线还跟随着郁新辞的背影。 “明白了。将军,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喊大夫?”泽忠扶住了沈宴。 沈宴依然摇头,“不,不必。” 从沈家离开,郁新辞没有直接回景王府,而是回了一趟郁家,遇到了她的阿爹身边。 那里,她的阿爹还昏迷着。 像个乖宝宝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 郁新辞过去时,福叔还在。 见郁新辞脸色不好,便关切地问道:“三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我去喊猛大夫来给您瞧一瞧?” “不用,我没事。” 郁新辞摆手拒绝,将人打发了出去。 一并打发出去的还有贴身服侍她的彩练、吉祥和如意。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和不说话的阿爹。 她走到床边,慢慢地在床沿坐下,握着郁成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眼中徘徊许久的泪意终于汇成了实体,在她眼眶中打擂,然后哗啦一下滚落下来。 泪落时,她已经趴在阿爹的身上唔唔地哭了起来。 “阿爹,是这样吗?是他吗?” “阿爹,您说过,那两个箱子里有我阿娘的遗物,福叔也说过那里头或许有我想要的答案。” “可是这么久时间以来我都不敢去看,我不管他是谁,都不想知道。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会是他呢?” “阿爹,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吉祥会说那个刺杀我的刺客是宫中的人。”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多年前宫中的人会唆使宋薇岚害我阿娘!” “是因为他,对不对?都是因为他,对吗?” “阿爹,您早就知道真相,对吗?” “所以您即便能力出众,也从不冒头,一直守着您的小官安分度日。” “所以我阿娘死后您要关着我。” “那些年,您并不是怕宋薇岚会害我,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您也不是怕郁宁要杀我,毕竟他还会顾着阿娘的情谊;您真正怕的是和他相关的人要害我,你是怕宫里的人害我?对吗?” “我大阿娘也早就知道真相,对吗?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大阿娘她时不时就会带我去沈家,还特意让他抱我。” “阿爹,我现在很难受,我很乱,您醒一醒好不好?” “您告诉我,这些不是真的,是我想错了。他不是我爹,他不是!您才是我爹!阿爹,您醒一醒啊!您别让我一个人面对他!” “我不想面对他,我恨他!可他手里有青峰羽莲!” “阿爹,我要怎么办?” “我不想认他,是他负了我阿娘,是他害了我、害了我阿娘,我不要认他!可是、可是我要怎样才能拿到青峰羽莲?” “阿爹,我不能失去修融,我已经失去过他了!” “阿爹,您醒一醒啊,您别睡了,您的辞儿需要您!” 哭着哭着,一心乱意的郁新辞就这样趴在阿爹的怀中睡了过去。 当她传出均匀呼吸声的时候,她的阿爹、那个不睁眼的男人徐徐睁开了眼睛。 第125章 魅影 郁成望着趴在自己身上哭成泪人的孩子,父爱瞬时涌动,眼中写满了心疼,哽咽道: “傻孩子啊,阿爹何尝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纵使你再不想认,他始终都是给你血脉的那个男人!” 确认女儿已经睡熟了,郁成小才心翼翼地爬起身。 他将女儿抱起,轻柔地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替她掖好被褥,静静地守在床沿、守在她的身边,默了半晌后,郁成以血为引,召来魅、影。 “郁兄,有何吩咐?” 魅、影不似常人。 黑黢黢的一团,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声音也缥缈不可寻。 郁成应了一声,看着面前的郁新辞对二人道:“还认得她吗?” “云姑娘!” “是云姑娘!” 二人同声惊讶。 那团黑黢黢的雾气同时朝着郁新辞靠近,欣喜道: “云姑娘活过来了?郁兄,你救活云姑娘了?” “我没那个本事。” 如果有,就不会郁郁寡欢这么多年了。 如果有,哪怕是丢了自己的命,他也要极尽所能护住自己所爱的两个女人。 可惜……她们都去了。 独留他一人在这世上饱受相思之苦。 如果不是有与她们的来生之约,他都不愿意醒过来。 “那她是?” 魅几乎贴到了郁新辞的脸上,嗅着郁新辞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郁成瞅他一眼,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慈爱地抬手捋了捋孩子的鬓发,轻声对他二人解释道: “她是我的女儿,也是云儿的女儿,郁家郁新辞。” “云姑娘的女儿?”魅、影同声问。 郁成颔首:“正是!魅兄、影兄,当年一别,我从未想过再麻烦你们,但今日事不同了,不得不麻烦二位了!” “郁兄客气了,你和云姑娘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但有任何吩咐,万死不辞!” “好,既如此,我便厚颜开口了!” 郁成松了一口气,再次抚了抚孩子的小脸,肃然道:“依我所断,辞儿近来将有杀身之祸。我是她阿爹,云儿临终前托我照顾好她,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所以我要先发制人。” “郁兄想让我们做什么?” “刺杀一个人。” “谁?” “大将军沈宴!” “大将军沈宴?那不是云姑娘……”魅和影同时沉默。 郁成叹了一声,“他是云儿的旧爱,也是辞儿的生父。魅兄,影兄,你们放心,我不是挟怨报复,也不需要你们真的杀了他。” “那郁兄你是要?” “我要让他想起从前的事情,我要让他记起来他亏欠云儿的,我更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个亲生的女儿。而现在,有人想要杀他的女儿,沈宴这个做亲爹的,应该为自己的孩子做点什么了!” 若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想走这一招。 毕竟一旦沈宴记起来从前、一旦沈宴认清了孩子的身份,他亲手养大的女儿可能就要被别人夺走了。 郁成想想就心疼。 可是为了他女儿的安危,郁成顾不了那么多了。 毕竟要动他女儿的不是什么等闲人物,而是他一人不可力敌的厉害人物,且应该还和云儿的故乡人有勾结,十多年前就能拿出云儿故乡才有的毒药。 这才是他害怕的原因。 他并没有君琢那样的本事,能把家中像统管三军一样,管理的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他也没有云引的本事,不管什么毒药在她面前,只要看一眼便能识别到。 所以只能严防死守,将辞儿关在那个小院子里。 而今,辞儿在沈宴面前现身了。 再严防死守怕也没用了。 这种时候,就得主动出击、快刀斩乱麻。 郁新辞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在这个梦中,她的阿爹醒了。 可是睁眼醒来的时候,并没有。 阿爹还是闭着眼的,乖乖地躺在那里,十分安静。 不管她怎么呼唤,就是不理她。 郁新辞无奈,抓着阿爹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让阿爹身上的温度渐渐温暖自己,而后才说: “阿爹,算了,我乖,不闹您了,青峰羽莲我自己想法子去拿。您要好好的,等着做外公。” “对了,阿爹,二姐姐、我还有清欢都怀孕了,等您醒来的时候,就有一群孩子们围在您的身边了喊您外公了。” “阿爹,郁芙蓉太过分了,她不仅对我恶毒,连清欢和端儿也不放过。这一次我要出手了,不会再让她有机会翻身。” “阿爹,还有,二姐姐的胎象还算好,但是我给二姐姐瞧过,有中毒的迹象,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给她下了毒。” “这些日子,我会日夜陪在二姐姐身边,帮她解毒,也帮姐夫一起把那个暗害二姐姐的混蛋抓出来。可能很少来看您了。阿爹,您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郁新辞自顾自地向着阿爹说着悄悄话。 并未注意到阿爹在她提及二姐姐中毒时,眼皮稍稍动了一下。 等与“沉默”的阿爹倒完了心里的话后,天已黑了,到了她该去王府陪姐姐的时候,她才不舍地亲了亲阿爹的额头,扶着自己的孕肚拔步起身。 可是刚走出阿爹的屋子,就见付修融傻傻地站在那里。 他腰背挺的笔直。 负手站在月光之下,别有一番风姿。 可是一看见她出来,两只大眼睛顿时就笑成了两弯月牙儿,讨好似的迎了过来,“累不累?岳父怎么样?可好些了?” “不累,阿爹还是那个样子。” 郁新辞淡声回他。 知道他在自己跟前是个实心的,便关切地问了一声,“是不是又在外面等我许久了?傻子,这也是你的家,你可以直接推门进去的。” “我知道。就是怕打扰到你和岳父。” 付修融温柔应声。 并未告诉她他来的时候,感受到了阿爹屋里不一样的气息。 更未告诉她,他自那次蒙岳母相救之后,听觉越来越灵敏了,靠近屋子时,似乎听见了里面传出岳父说话的声音,好像在和阿辞嘀咕他的岳母。 而是换了个话题问。 “阿辞,听说你今日去了沈家?可是去见那个沈大将军了?王妃殿下有什么秘密要你传吗?还是……” 后面的话,付修融没提。 妻子不是岳父大人亲生孩子这件事付修融早已知晓。 妻子的生父是谁这件事,他的阿辞素来避讳,他便也不问。 可以他断狱多年的敏锐观察力,早已看出妻子与郁怀逸和郁锦柔之间有些微妙的相似之处,而那相似之处仔细排除一下便能很快锁定目标了。 郁怀逸和郁锦柔的外祖父家。 将军府,沈家! 正这样想着,还不等郁新辞回他的话,门子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抹着额头的密汗对郁新辞道: “不好了,三姑娘,沈家的大舅老爷遭到了刺客袭击,生命垂危。” 第126章 刺客 有些东西,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乍听沈宴遭遇行刺、生命垂危的时候,郁新辞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抽疼了一下。 关心的话自然而然地滚到了嗓子眼里。 可转念想到阿娘、想到阿娘的遭遇,那些话又灰溜溜地溜了回去。 只淡淡然回了门子一句:“知道了。” 回完话,她在星夜之下去了景王府,旁的话一概不问。 付修融很有默契,亦不多问半个字。 只是陪着她。 然而,在去王府的路上,付修融总觉得一股隐隐的杀气伴随在自己身侧,所以更加小心,寸步不离地守着郁新辞,将她的身子圈在自己怀里。 郁新辞亦感受到了,反过来安慰他: “别紧张,不碍事的。且不说我身边有你和姐夫给的暗卫,还有吉祥、如意,就是你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身的。” “我知道。” 付修融应了一声,非但没有松懈,反将她拥的更紧。 车马辘辘而行,到景王府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可他们夫妇二人才刚下马车,就见景王妃郁锦柔在景王的搀扶下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辞儿,快!” 郁锦柔焦急地抓住妹妹的手。 来不及寒暄,开口就问。 “咱们府里那个厉害的猛叔现在在哪里?舅舅中了毒,满京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没有辙。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猛叔了,你快派人回去请他,请他去沈家!” “殿下,猛叔不在府里。” 回话的是如意。 景王妃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不在?那他去哪儿了?” “出京采药去了。” 这次说话的是郁新辞。 郁锦柔连忙又问,“大概在什么地方?我请殿下派人去寻!” “王妃殿下,这可不好说。猛叔对药很讲究,一旦采药,便行踪不定,不采到他满意的一般不会回来。” 付修融作答。 郁新辞、彩练和吉祥、如意都在旁附和。 郁锦柔闻言,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想到妹妹拜了猛叔为师,便拉着妹妹往马车走去,边走便说,“那便辞儿你随我一道去沈家。” “二姐姐……” 快到马车的时候,郁新辞顿住了。 还在犹豫。 终是付修融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阿辞,我知你的顾虑,但世上无后悔药可买’后,她才随着姐姐一道上了马车,随着姐姐再次去往将军府沈家。 然而,那一路而来的杀气并未因为景王、景王妃的加入而减。 反浓烈了数倍。 一众人还未行到沈将军府的时候,一行蒙面的黑衣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个个手执利刃。 俨然是截杀了。 “何人?” 景王淡淡一声。 丝毫不见慌乱,只叮嘱身边人护好马车、护好王妃和郁三姑娘。 对于前面拦路的,不过轻蔑地笑了笑。 “我家王妃惦记着回娘家,是以本王无心与你们纠缠。不想死的话,退下,本王保证今晚不杀你们!” “好狂的口气!可惜了,今夜便是你们的死期!” 黑衣人首领弹了弹自己手中的长剑,杀心已起。 付修融噗嗤笑了一声,“凭你?” 他稳稳坐在马上,动也不曾动弹一下,挑眉睨向前面的黑衣人,淡淡地反问一声,“配吗?” “小侯爷别逞口舌之快,等下等我手中长剑割下你脑袋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们配不配了!” 黑衣人话不多说。 一声令下,便号令一众下属朝着景王和付修融这一行人杀将过来。 二人依然不见慌乱。 一个淡定自若地喊了一声‘十一’。 一个不慌不忙地喊了一声“阿行”。 然后便见暮夜里凭空杀出两排飞影,动作麻溜,下手干脆,为首的两条名为‘十一’和‘阿行’的飞影更像是在享受一次盛宴,好不欢畅。 景王则与付修融默契地双双往后退了两步。 倒不是逃避。 而是各自退到自己妻子的身侧,以自身为盾,护在了妻子的马车外方。 马车里的郁锦柔和郁新辞相视一眼,皆笑了。 一个说:“我当初不想让你嫁给他,是怕他对你不好,怕他护你不住,辞儿,如今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一个说:“我素来知道姐夫是这天下最好的男人,一直都是一心一意地对待姐姐。只是姐姐,这样的场景,你不怕吗?” “起先也怕,慢慢的经历的多了,也就不怕了。” 郁锦柔挑开车帘,望着前方弥漫着血腥味的道路上,叹了一声。 “这条路千万年来都不是好走的。我不想殿下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往前走,便慢慢地学着不去害怕。” “柔儿!” 景王就在窗外。 听得妻子此言,双眼微微湿润。 他抬起一只大手,轻轻抚了抚妻子的鬓角。 郁锦柔亦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他的大手,回以一个微笑,“我在,殿下,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您身边。” “我知道。” 二人对视了一眼,眼中皆装着彼此。 而车另一边,付修融也伸了一只手过来,握住了他妻子的小手,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在郁新辞的手心轻轻地叩击了一下。 郁新辞秒懂他的意思,放声道:“去,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好。” 话落,让吉祥、如意顶了他的位置,他则闪身到了前方的厮杀场。 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像是盗窃豆腐似的,将黑衣人杀了大半。 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妙,立即撤退。 付修融和阿行以及十一自是不想放过,但念及景王、王妃还有郁新辞还在,谁也没有出去追。 只逮着两个跑的慢的活口,还自杀了。 长街重归安静之时,地上只有一地尸体。 阿行气得骂了一声,刚想蹲下查看这群杀手的底细,就被付修融喝止了。 果然,下一瞬,身后的景王朗声吩咐十一:“派个人去墨城卫报信,再留两个人在现场,其他人跟我们走。” “公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阿行不解地问。 付修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相信殿下即可,不必多问。” 这件事就像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没有掀起任何浪花。 他们一行人很快到了将军府沈家。 见到大将军沈宴时,平清长公主、沈家二将军沈宵、吕素英、襄南长公主及其驸马爷等人都在。 沈宵与驸马爷见了郁新辞,皆是一惊。 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襄南长公主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还不等旁人说话,便丢了从前的温婉与贤惠,直接将矛头对准郁新辞:“郁三姑娘来此做甚?” 第127章 情丝 所有人都听出了襄南长公主话语里的不悦与敌意。 付修融更是第一时间扶稳了自己的妻子,想要帮妻子回击。 旁边扶着郁锦柔的景王已经先他一步反驳了。 “姑母,是侄儿让辞儿过来的。她曾随名师学医,或可帮得上忙。” “胡闹!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她一个女娃娃,能帮得上什么忙?还不赶紧的出去?” 襄南长公主并未因为景王的话就收敛薄怒。 已然开始赶郁新辞走。 郁锦柔早有不悦,看在这位长公主殿下是自己夫君的长辈、以及大舅母最疼爱的妹妹面子上才给了三分颜面。 而今听她如此驱赶自己的妹妹,哪里还有能忍的? 正要发作。 那边按住了同样急于护妻而回怼襄南长公主的付修融的郁新辞已经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她斜睨着这位打从她一进来就对她一腔敌意的襄南长公主,冷笑一声,淡淡说道: “帮不帮得上忙也不由长公主殿下说了算。长公主殿下很通医术吗?既如此,殿下怎么不救人? 怎么,难不成您想看着大将军死?好消了我大虞皇朝一员将领?以此削弱大虞皇朝的战力?” “郁新辞,你大胆,你怎么对殿下说话的?” 沈家二夫人吕素英第一个站出来痛斥郁新辞。 郁新辞回她一个白眼。 懒得与她废话。 而被郁新辞痛言反驳的襄南长公主已然面红耳赤,疾言厉色道:“郁新辞,你休得胡言乱语!你枉议皇族,简直是大胆包天。” “殿下言重了,我家阿辞也只是就事论事,哪里就胡言了?” 付修融淡淡出声。 在襄南长公主要发怒的时候,他对景王、景王妃和一直沉默不语的平静长公主殿下见了个点头礼,而后说: “殿下,王妃殿下,长公主殿下,我家阿辞已经累了一天了,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臣这便护她回府歇息,告辞。” 说完,已经牵着妻子的小手,扭头向外。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更不可能会有留恋。 郁锦柔未拦着。 景王也默许了。 二人不看旁人、亦不看已经拔步离开的付修融和郁新辞夫妇二人,唯将期许的目光落在沈宴床榻边的平清长公主身上。 似在等她松口。 襄南长公主却朝着姐姐摇了摇头。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但沈宵和驸马爷却开口求平清长公主殿下。 道理很简单。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要试一试。 甭管襄南长公主怎么斥责他们,他们都不改其志。 平清长公主坐在床沿,望着满屋子的人,再看看已经走到门口的付修融和郁新辞,握着丈夫粗糙大手的手颤了几颤。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激荡。 在郁新辞和付修融夫妇即将要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时,开声唤住了二人。 “付卿,郁姑娘,且慢!” 平清长公主沉沉一声。 旋即让自己的心腹丫头请了二人回来。 而后起身,冲着郁新辞行了个颔首礼,“请郁姑娘试一试,若能救我家将军一命,吾自有重谢!” “我敬公主高贤、将军大义,不图谢。”郁新辞还了一礼,目光瞥到那位沈二夫人和襄南长公主时,眸光顿时冷了两分,“但我素来喜静,施针救人之时不喜闲杂人等在场,所以还麻烦长公主殿下……” “郁新辞,你什么意思?” 襄南长公主恼羞成怒。 吕素英也急眼了,指着郁新辞的鼻子骂道: “你个小庶女,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嫁了侯府就了不得了,在我眼里,你连个屁都不是!” “闭嘴!” 平清长公主一声将二人都压了下去。 然后按照郁新辞的要求,要屋里众人都先出去。 郁新辞却道:“殿下是将军最亲近之人,可不必走。姐夫和姐姐是我熟悉的人,他们在于我有益。还有我家修融,他也不必出去。” 郁新辞故意当着襄南长公主和吕素英的面这样说道。 甚至在她们被赶出去时,还特意冲着二人勾了勾唇角。 襄南长公主还算勉强。 吕素英已经气得摩拳擦掌,恨不能要揍人了。 若不是平清长公主压制着,难保不会动手。 “你这孩子的脾性不像你阿娘,倒和郁成郁卿家有几分相似,看来他对你是用了心的。”屋子重回安静时,平清长公主忽然说了一句。 郁新辞并不接话。 只是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已经走到沈宴的床榻边,在付修融的搀扶下稳稳地坐在床沿,而后专心致志地查看浑身泛黑的沈宴的情况。 半盏茶的功夫后。 她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是情丝斩!” “情丝斩?”郁锦柔第一个问话,“辞儿,这是什么东西?” 景王亦问:“我怎么从未听过?” 付修融则答: “这不是我们大虞的东西,听名字,应该是水云天的东西。”他并未避讳平清长公主殿下。 郁新辞亦未避讳。 点点头答。 “对,这是水云天的秘药。服之适量,可以斩断情丝,忘却一切情爱、烦恼,从此不入爱河、不坠情海; 可若是一旦服用了过量,便是要命的毒药。若没有及时服用解药,即便是救回来了,恐怕也会……” “也会什么?” 屋里的人异口同声地问。 郁新辞叹了一声,望着床榻上的男人,沉声回答: “忘却所有,包括他所记得的一切人和事,包括他的感情,从此以后无忧、无悲、无喜、无怒,更无情!” “什么!” 郁锦柔惊呼一声,当即掉出泪来。 景王连忙扶住了她。 付修融似乎感受到了妻子心中也有波澜,亦将大手落在她的肩上。 平清长公主却很淡定。 只问郁新辞:“郁姑娘既然已经查出来了将军中了何毒,敢问姑娘可有法子救治我家将军?” “他中毒时间不短了,即便我给他强行救回来,又有何用?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殿下确定要救吗?” 郁新辞仰头问。 一双微红的眸子望着平清长公主。 长公主却将温柔的目光落在丈夫身上,一声幽叹之后,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即便是个行尸走肉,也是我的夫君。请郁姑娘施针用药!” 第128章 错认 郁新辞没有犹豫。 打从她答应平清长公主殿下的那一瞬开始,就使上了浑身解数,将毕生所学都花费在了这救治之上。 施针、开药、熬药,皆亲力亲为。 倒不是不放心别人。 只是这解药中有一味药,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那便是至亲、挚爱之血。 便是付修融,她也没告诉,一个人趁着熬药的机会悄咪咪地划破了掌心,将血滴在了药中。 是为了救人。 同时也是为了验一验自己心中的疑惑。 所以,当那药端到沈宴面前,由平清长公主和郁锦柔一勺子一勺子喂到沈宴嘴里的时候,郁新辞的一颗心也是悬着的。 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小手。 一旁的付修融瞧见了,连忙过来安抚,伸出大手牵她的小手,这次看见她的手心受伤了,再看她那双紧张、不安的眼睛死死盯着长公主殿下手里的药,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没吱声。 而是换了个姿势,伸出长臂,绕过郁新辞的后背揽住她的腰肢。 旁的话,一概不说。 就站在那里。 陪着她看、陪着她猜、陪着她一起紧张。 不过多时,那一碗药终于被灌了下去。 沈宴还没醒。 所有人便都紧张地在旁边守着。 郁新辞也没走开。 坐在付修融拖过来的凳子上,睁大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床上这个男人。 那时,她心里是极其矛盾的。 一方面她盼着沈宴能快点醒来,一方面又盼着他千万别醒。 在这样的纠缠与折磨中,时间一点点过去了。 等到晓夜退去、鸡鸣迎晨之时,屋里守候的所有人都撑着额头在与周公约会之时,床上那个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然而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坐在床沿的妻子。 也不是趴在床沿不肯离去的外甥女。 而是那个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将头枕在她身边男人肩上的女人,那个和他梦中沉浮了十几年的女人如出一辙的小脸。 “云引……” 沈宴双眼渐渐变红,情难自抑地冲着郁新辞唤了一声。 霎时间,屋里的所有人都醒了。 所有的目光也都落在他的身上。 但那么多目光中,唯一震惊的只有景王。 他似乎很不理解,为何会从这个舅舅的嘴里听到小姨子母亲的名字。 “云引!” 沈宴似乎无法分辨清楚现实与幻觉,眼中只看得到和季云引长得一模一样的郁新辞,缓缓爬了起来,红润的眼睛锁住郁新辞那张小脸,又唤了几声,“云引,云引,是我呀!你为什么不理我?” “舅舅?” 郁锦柔见大舅母脸色不好看,连忙推舅舅的胳膊。 沈宴却不理她。 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地,光着一双脚,越过已经落下老泪的平清长公主和旁边的景王及郁锦柔,直向着郁新辞和付修融走过去。 “云引,我是阿宴啊!我是你的阿宴啊!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云引,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我回来了!我错了,我回来了!我跟你道歉!云引,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别生我的气了,你理理我好不好?” 沈宴的神志似乎有点异常。 走到郁新辞跟前后,一下子抓住了郁新辞的小手。 吓得情绪复杂的郁新辞惊慌失措地喊付修融的名字。 付修融也看出了沈宴的不对劲。 生怕妻子受到伤害的他连忙去掰沈宴的手,却被沈宴猝不及防的一掌打倒在地,还被沈宴莫名其妙地训了一顿: “滚开,混账东西,你离云引远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肮脏心思!” 揍完人,沈宴一把将郁新辞当成季云引搂进了怀里,又开始了他那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与忏悔。 力气之大,差点没把郁新辞送走。 “她不是你的云引,她是我的阿辞,你放开她,她怀孕了,你别弄伤她!” 付修融快速爬了起来,伸手想要还击,却想着这人大概就是自己的真岳父了,怎么都下不了手,只能用这样的言语提醒他。 郁新辞也一个劲地挣扎、推搡,辩驳道:“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我阿娘,你放开我呀!” “舅舅,她不是云引阿娘,她是我妹妹,你快放开她!” 郁锦柔也赶过来帮忙。 可是那点子绵薄之力,压根就起不了作用。 景王怕她被误伤了,一直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帮忙之余问郁新辞: “辞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舅舅很可能会什么都记不起来,会忘记一切,成为行尸走肉吗?我瞧着,他怎么像是记起来了以前的事情呢?” “那是因为他以前可能服用过情丝斩,忘了那之前的一些事情。而我今天给他的解药,不仅解了他现在中的毒,连以前的情丝斩也给他解了。他……” 郁新辞快被沈宴的怀抱压扁了,时不时地咳上一声,一面拼了命护住自己的肚子一面解释。 完全顾不上去观察那边已经呆若木鸡的平清长公主殿下的脸色。 “他、他这几天可能都不会清醒,会一直沉浸在那些回忆中,直到体内的余毒排干净了。快……修融……我要喘不过气来了,快帮我拉开他!” “拉不开的,他力气太大了!” 付修融尝试了几次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然后拿过郁新辞的银针,毫不犹豫地扎在沈宴的头顶。 三针,便将沈宴控制住了。 然后才奋力掰开沈宴的大手,强行将妻子解救出来,一脸紧张地上下查看一番,关切地问道: “阿辞,没事。” “没、没有。”话虽如此,郁新辞还是忍不住缩在付修融的怀中撒了一个娇,瞥了像个木桩子一样定在那里的沈宴,心中的悬念已经死了,在付修融耳边说,“我们回家,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好。” 付修融无条件应答。 匆匆告别了一声,也不等大家伙答应,立即带着郁新辞要走。 沈宴虽然动弹不得,眼睛却还看得见,见他的‘云引’要走,立即强行冲破穴道喊了出来: “云引,不许走!不许和这个小子走!他对你心思不纯!你不要和他走!我说了,我错了,我和你道歉,我不会再惹你伤心了!云引,你别走,别丢下我!” 第129章 消沉 因为沈宴一句“云引”,郁新辞一连几天都是消沉的。 好在付修融和二姐姐很懂她。 一个换一个陪在她的身边。 也不多问。 就只是陪着她。 饶是如此,她心里的痛还是无法排遣。 似乎只有回到阿爹身边,才能好受些。 所以在难受到无法释怀时,郁新辞漏夜起身,派人与姐姐说了一声便离开了景王府。 付修融始终陪在她的身边。 将她搂在自己怀中,安慰道:“过去的事情与你无关。阿辞,不要钻牛角尖,更不要用那些事情折磨自己!” “我知道,可是……” 可是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更无法面对自己的阿爹。 郁新辞将头靠在付修融怀里,嗓音低沉,“付修融,我知道,你说的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我…我觉得我没有脸面对阿爹。等阿爹醒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告诉他……” 郁新辞并不意外付修融会知道。 毕竟自己能得此生,都是他的努力。 她也不担心付修融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因为她知道,他不会。 她犯愁难过的还是自己的阿爹。 可付修融揉了揉她的肩,在她头顶轻语: “傻瓜,这与你何干?何况你真的以为岳父不知道吗?” “付修融?” 郁新辞仰头望着他。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阿爹能接受阿娘,能接受她,还能将阿娘的那些遗物交给她,大概应该是了解阿娘当年那些事情的。 可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尤其是那个男人不是别人,而是大阿娘的亲弟弟,阿爹的小舅子。 付修融也不强迫她接受,低首在她唇上浅浅啄了一口,笑道: “傻瓜,别想了。你愁的事情,或许岳父大人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应该只是岳母大人和你这个人而已。你与其在这里自寻烦恼,还不如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救救岳父,让他早日醒过来,然后亲口问问他。” 其实他想说:傻瓜,你与其在这里自寻烦恼,倒不如回家去问问岳父。 毕竟他并不觉得那次在屋外听到岳父的声音是自己听错了。 而且沈大将军这个毒,怎么说都中的奇怪、中的蹊跷。 若对方真的想杀他。 都已经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他下毒了,为何不直接下个谁也解不了的急性剧毒,直接毒死他算了? 反要弄个什么情丝斩。 还偏偏是猛叔不在京都的时候。 而这东西,还是阿娘和岳母大人的水云天才有的东西。 “你说的对。阿爹已经昏迷很久了。猛叔那里毫无办法。看来我得从阿娘教我的秘法中寻一寻还有什么法子。” 郁新辞终于打起了精神。 暂时将沈宴这件事排出脑外。 想着姐姐和清欢的事情,又想与付修融商量一番如何能巧妙地除去郁芙蓉。 却听马车外传来几阵与车轱辘和马蹄声极不协调的瓦砾声。 声音很轻。 但不妨碍她听到。 而听觉敏锐的付修融更是早就听见了。 还有外面的阿行,在马车外用极低的声音提醒付修融和郁新辞。 “公子,少夫人,坐稳些,又有臭虫了。” “知道。” 付修融应道。 下一瞬,不等郁新辞提,便唤了外面不会功夫的彩练进来。 郁新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叮嘱外面的吉祥、如意、阿行和一众护从小心。 话落时,一支箭破空飞来。 还没射到马车上,就被阿行砍成了两半。 箭尾掉在地上。 箭头从车窗边擦过的时候被郁新辞眼疾手快地抓了过来。 她细细看了一眼,再把箭头拿在鼻间嗅了嗅。 眉头顿时深深紧锁。 再次嘱咐外面的弟兄,“都小心些,这箭淬了剧毒。” 话落,外面又是一阵箭声袭来。 跟着有人喊到“杀了她”,盈天的杀喊声便响了起来。 郁新辞并不慌。 付修融更加冷静。 “淬了剧毒?” 他疑问一声,已经从郁新辞的手中把箭拿过去看了看。 确实。 有毒。 而且是剧毒。 看样子是想要了他妻子的命啊! “看来这伙人是狗急跳墙了,先前还只是刺杀,现在却连这么阴狠的招数都使上了。” 付修融眸色沉沉。 眼底的怒意再也隐藏不住。 他挪了挪位置,将藏在马车上的一件银甲套在了郁新辞身上,给她系好扣子后,握住了她的手,对她坚定地说道: “既然如此,可就怨不得我了!我可不管他们是谁,凡是想伤害你的,我都不会让他好过。” “修融!” 郁新辞何尝不是这样想? 她可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但听付修融嘴里说出这话来,却觉得倍加温暖。 还待说些什么,付修融已经将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然后让彩练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则拿起长剑,挑开了车帘,纵身一跃加入了厮杀的阵列中。 比起阿行的精准快速、吉祥和如意的狠辣,付修融则将快、准、狠发挥到了极致。 长剑祭出时,没有一招是放空的,在视线昏弱的长街之上:剑起时,啸如游龙;剑落时,血映长空。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便带领着手下的护卫将那群来势汹汹的黑衣人杀了大半。 饶是如此,黑衣人仍然不退。 依然虎视眈眈地盯着马车里的郁新辞,看样子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势必要杀了她。 郁新辞坐在马车上,冷静地盯着前方的动静,依然不慌不忙。 倒是在那里浴血奋战的付修融,让她多了几许感慨。 毕竟她与他几世夫妻。 从前的付修融是个什么模样,郁新辞再清楚不过了。 当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病娇贵公子。 而这一生,他变了。 变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就在郁新辞还在想这些的时候,马车外的阿行和付修融已经合众人之力,将黑衣人杀的只剩下首领一个了。 望着倒在血泊里的一具具尸体,首领悲鸣一声,“付修融,你果然不简单。一直以来,都是我轻敌了!” “知道就好。” 付修融淡淡一声。 染着鲜血的长剑一横,直锁向黑衣人首领的喉咙,声音冰冷。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束手就擒,我可以不杀你!” 他甚至都不问对方的底细。 黑衣人首领悲怆一笑,“任务失败了,你杀不杀我都得死!就不承小侯爷的大恩了!” 说罢,提起长剑,引剑便要自刎。 第130章 女儿 “想死?” 付修融眉毛轻挑,一剑过去,将黑衣人首领的长剑挑落。 再又一剑,挑断了黑衣人的手筋。 下一瞬,阿行闪身过去,将黑衣人制住了。 问他家公子:“公子,怎么处理?送官还是带回大理寺?或者直接关起来?” 付修融摇头:“不!” “那是?” 付修融斜那黑衣人一眼,在黑衣人求死的眼神中,冷静回话:“捆好了,送去将军府沈家。” “这……” 阿行并不知道他家少夫人的身份。 更不明白这黑衣人为何屡次三番前来刺杀他家少夫人。 更别谈理解自家公子这番操作了。 可他素来是个听话的。 疑惑了一会儿,便点头应诺:“好。马上送去。” 已经被制服的黑衣人首领听得此话,顿时激动起来,大声叫嚷着‘不去’,让付修融一剑杀了自己。 付修融理都不理。 阿行更是嫌他聒噪。 一掌给他劈晕了过去。 然后回他家公子,“公子,他老实了。我马上派人给他送去,只是、只是我和沈大将军说什么呢?” “不必说什么,把人亲自交给他就行。你先捆人,等会儿我和阿辞陪你一道去。” “好嘞,公子。” “嗯。” 付修融满意地点点头。 扭头要回马车。 却见妻子已经下了马车,正在为受伤中毒的弟兄去毒疗伤。 付修融没有打断她,等妻子处理完了,阿行那边也把事情办好了,他才扶着郁新辞上了马车,询问妻子的意见,“阿辞,我方才让阿行把人捆了,送去将军府沈家,你可愿意一起去走一遭?” “修融……” 郁新辞当然明白他此举何意。 他是想彻底把这件事了了。 不想再留祸患。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面对,更不敢赌一旦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会是什么结果。 正犹豫着。 付修融已经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搂在自己的怀里,“相信我,我有把握的。阿辞,我不想再这样无休止地防备下去了,我们需要还击!不然的话,我真害怕哪一次我疏忽了,会……” 说到这里,付修融开始哽咽。 身体也轻微有些颤抖。 俨然是在害怕。 郁新辞焉能不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付修融怀中说: “修融,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且看他们今夜的阵仗,是打算不杀死我不罢休了。可我还是……” 郁新辞犹豫不决。 付修融也不逼她。 而是像往常一样搂着她,不催促、不逼迫,就在她的身边,等着她缓缓细思。 直到郁新辞终于下定决心,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他才高声吩咐外面的人:“启程,去将军府沈家!” “是,公子!” 应话的人依然是阿行。 随后,他亲自引路,骑在马上,用绳子拖着那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大摇大摆地往将军府沈家去了。 到沈家的时候,已是半夜。 沈家大门紧闭不开。 付修融便让阿行去敲门、喊人。 指名道姓要见沈大将军。 等才刚恢复清明的沈宴终于披着衣裳,没好气地骂骂咧咧从府门外走出来的时候,付修融便牵着郁新辞的手站在沈家大门口,再让阿行把那个黑衣人砰地一声砸在大将军沈宴的面前。 “付家小子,你这是何意?” 问话的是听着动静后沈宴一步赶过来的沈家二将军沈宵。 至于沈宴,在一见到郁新辞的那一瞬,所有的火气都消了。 一双写满岁月沧桑的眼睛定在她那张熟悉无比的小脸上,渐渐地红了,喃喃问道:“孩子,你……” “我是郁家郁新辞!” 郁新辞急切撇清和他的关系。 立即摆明自己的身份。 同时往后退了两步。 拉开了她和沈宴的距离。 付修融在这时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大将军,沈二将军,漏夜打搅虽是无礼,但实在也是无奈。全因此人三番五次想要暗杀我们,今夜还在冷箭上淬了剧毒,想是非要我们的性命不可。 这天子脚下,实在猖狂。但我不想搅扰陛下,所以便把人带来这里了,二位将军自行处置,告辞。” 付修融说完便扶着妻子转身离去。 全不给沈宴半句与郁新辞搭话的机会。 只是在转过身后,又补充了一句,对沈宴说道: “我相信大将军公允,是会秉公处置此事的。不然,我便会秉公处置!大将军,请您记住了,我并不在乎这人背后的主人是谁,凡是想伤我家阿辞的,我都不会让她好过!” 沈宴并未答话。 依然紧紧地盯着郁新辞的背影。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响起泽忠回禀他的消息: “将军,查到了,郁三姑娘确实是季姑娘所生,出生时,是季姑娘嫁给姑爷的第七个月,郁家对外说是受惊了早产,但其实郁姑娘是足月所生。 大小姐和姑爷似乎有意隐瞒,不想让外人知晓,将所有知情人都处理了,卑职是一路追查到了当年的稳婆才问清楚的。” “七个月?足月!” 沈宴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泽忠点点头,“是,七个月,足月。将军,按时间算,季姑娘怀郁三姑娘的时间,正好是您和季姑娘在……” 后面的话泽忠没再往下说了。 只是抬首看着沈宴。 沈宴已经滚下泪来,眸子猩红,愧悔道: “正好是我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正好是我背弃她的日子。而那个时候她有了孩子,她有了我和她的孩子!辞儿,辞儿是云引与我的孩子! 怨不得,怨不得我总觉得这孩子很亲切,怨不得从前阿姐总是找各种理由让我抱这个孩子,我还寻思她犯什么傻,拿个妾生的女儿当宝贝似的宠着,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啊!” 许是过于激动。 又或者是过于愧疚。 念着念着,便吐了一口鲜血。 泽忠见势不对,想要去喊大夫,沈宴却拦住了他,问他,“还有,你说我这几日中的是什么毒?” “情丝斩。” “情丝斩?” 情丝斩。 斩情丝。 一缕仙露一缕情。 了却三千烦恼丝。 沈家门口,郁新辞和付修融已经走远。 回神的沈宴却兀自浅浅哼起这句话。 等郁新辞上了马车,他才收回目光,蹲下身子扯开地上那个黑衣人的面纱,只匆匆瞧了一眼,脸色便黑了下来,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 他旁边的沈宵也见到了那张脸,脸色更加难看,扯了扯沈宴的袖子,用极低的声音对沈宴说:“大哥,你要冷静,他的主人不是你我能动的!” 第131章 对峙 “我的女儿更不是她能动的!” 沈宴一句话将沈宵噎了回去。 即便在时隔多年后,重逢郁新辞的那一瞬他曾想过,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大哥的。 亲自从大哥口中听到女儿二字,沈宵还是震撼非常。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用极轻的声音问自家大哥,“哥,这、这事是真的?那孩子、那孩子真是你和季姑娘的?” 沈宴顿首。 “泽忠说我这次中的是情丝斩,当年我为了沈家,与云引诀别之时也曾喝过情丝斩。而今我的毒都解了。二弟,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沈宵摇头。 沈宴便望着郁新辞离去的方向解释道: “这意味着辞儿割了血做药引,这意味着她的身上不仅流着我的血、还流着我所爱之人的血。” “情丝斩,斩情丝。一缕仙露一缕情,了却三千烦恼丝。若得挚爱真情血,三千情丝复重生。” “二弟,你明白了吗?” 沈宵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 沈宴也不再和他多言。 将黑衣人带了下去,立即派了人去请襄南长公主。 不多时,驸马爷常越伴着襄南长公主来了沈府,来到沈宴的书房里。 不似往日。 今日的沈宴脸上再无以往的随和。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听得动静也没转过头来,反倒命人关了书房的门,对不安的襄南长公主和驸马常越冷冷一声:“来了?” “来了, 宴大哥,这么着急喊我们前来,可是有事?” 回话的是驸马爷常越。 他扶着自己的妻子往前走了两步,望着不远处烛光下沈宴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一颗心忐忑起来。 襄南长公主更加不安。 应着自己丈夫的声音补了一句,“是啊,姐夫,你这大半夜喊我们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我姐姐她……” “平清很好。” 沈宴依旧没有回头。 仍站在窗边。 轻咳了一声后,泽忠将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带了上来,带到襄南长公主和驸马爷常越的跟前。 襄南长公主一看,身子一颤,一个踉跄往后跌去,立即闭起了眼睛,不再说话。 驸马爷常越扶着她,再看看泽忠捆着的黑衣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却仍存有一丝侥幸,问沈宴,“宴大哥,这、这是……” “常越,这人你不认识吗?” 沈宴终于回过头来。 审视的目光落在驸马爷常越和襄南长公主的身上。 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兀自说道:“你不认识,我可认识,我若没看错的话,他是驸马府的侍卫首领腾冲?” “宴大哥……” 驸马爷常越似乎想辩驳。 却又听沈宴说,“腾冲原是公主府的侍卫,是你们成婚后去的驸马府,对?” “姐夫,还是你记性好。是呢,腾冲是我带去驸马府的。今日他是犯了什么事?还是喝醉了酒,撞到姐夫你了?哎,这小子就是不省心,姐夫,多亏你了,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他。” 襄南长公主企图蒙混过关。 她想,她毕竟是皇家人、是尊贵的公主。 沈宴就是再生气,也不至于和她直接翻脸。 然而,她赌错了。 脸色阴沉的沈宴完全不与她兜圈子,也不与她打马虎眼儿,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他没有喝醉酒!也没有撞到我。襄南,他带着人去截杀我的女儿了!就在今夜、就在你们来这儿之前!” “女儿?” 常越惑然一声,已有所猜测。 襄南却强扯出一丝笑意,继续装傻: “女儿?姐夫,你可别开玩笑了,你哪里来的女儿?你和我姐姐这些年未曾有孩子,姐姐几番说要给你纳妾收房,你也没答应,还说实在不行就过继我或者素英的孩子。这到底挑哪个孩子过继还没商定呢,你哪里来的女儿?” “不!我有!” 沈宴不可逃避的目光不曾从襄南长公主身上挪开。 在襄南顾盼之时,他又说,“而且你还知道,知道的比我早!非但比我早,还一直想杀了她!” “宴大哥,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襄南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的!” 常越站在了襄南长公主的面前。 替自己的妻子辩护。 襄南长公主则继续装傻。 “是啊,姐夫,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何况我有必要那么做吗?你和姐姐一直没有孩子,你要是真有个女儿,岂不是好事?怎么可能会杀了她?杀了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 沈宴嘲讽一声,一时恼怒,顺手将身边的东西砸了。 怒视着襄南长公主疾声痛斥: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容不下她?你不知道你屡次三番派腾冲去暗杀她?你不知道你恨不能她立刻在这世上消失?” “襄南,别把我当傻子!你做的那些事情瞒得过谁?” “至于你说的好处,要我回答吗?好,那我回答给你听!是,你杀了她的确没有什么好处。 可只要她消失了,和她有关的事情就会慢慢地被人遗忘,就不会再有人因为看见那张脸而去翻旧账,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威风凛凛、名震四方的姐姐嫁的男人还和别的女人成过亲、有过孩子!更不会有人在后面嘲笑你的姐姐,对吗?” 沈宴怒目圆睁,从未这样生过气。 襄南长公主闻言,知道再也避不了了,索性认了。 激动地回他: “对!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姐夫,你别忘了,你当年是先与我姐姐有的婚约,是她季云引不知廉耻插足其中!” “襄南!” 常越震撼非常。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会如此想、如此做。 沈宴更是激动地驳斥: “她没有!她从不知道我有婚约,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骗她,是我隐瞒了!这一切都和她无关,更和孩子没有半点关联!” “我不管!在我看来就是她插足了你和姐姐,是她破坏了你和姐姐的感情!如今季云引她虽然已经死了,但那个孩子却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若被人将往事揪出来,我姐姐的颜面何在? 姐夫,你别忘了,她可是大虞的战神啊!是我皇室的颜面、是我大虞的颜面啊!你难道想全天下人都看她的笑话吗?” “所以你还想杀我的辞儿?” 沈宴危险地盯着襄南。 襄南想也不想便回他:“是!只要她威胁到了我姐姐,我定不能容她!” “那就休怪我了!” 沈宴的手已经抬了起来。 第132章 沈郎 常越顿时紧张地护着妻子往后退。 作为一个亲眼见证过沈宴和季云引感情发展的目击证人,常越丝毫都没有怀疑沈宴这一掌会不会落在自己妻子身上。 所以用最快的速度抱着妻子的腰往后撤。 而后,沈宴凝聚的掌力便劈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那张可怜的桌子顿时粉身碎骨,可怜兮兮地趴在了地上。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从未好好待过她。襄南,我警告你,这辈子只要我沈宴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你也不例外!” “所以你要杀我?为了那个女娃娃?” 襄南长公主望着地上那一堆碎木头,心有余悸。 一张脸惨白如土。 完全不敢相信这个把自己当成亲妹子一样疼了多年的男人会如此绝情。 竟然想杀了自己! 气在头上,顿时便带着怒意威胁他。 “姐夫,你可别忘了,我是大虞皇族,我姐姐是大虞战神平清长公主,我哥哥是大虞皇帝陛下!你敢动我?不怕你沈家满门抄斩吗?” 沈宴冷哼一声,已经收了掌。 但并无半分惧怕,冷冷说道:“我还没有蠢到那个份上。但对付你,谁说就只有动刀子那一条路?” “那你想干什么?” 襄南长公主追问。 常越亦道: “宴大哥,可别冲动,那个孩子毕竟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你放心,我会好好劝襄南的,你也别生气,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沈宴干脆地摇头:“不可能!” 襄南果断地反对:“办不到!” “你、你们……” 常越急得跳脚。 完全搞不定眼前的两个犟种。 毕竟一个是带着他成长的上司、首领,一个是将他拿捏多年的妻子、心上人,哪个都不是他能轻易解决的。 正端着一张苦脸犯愁,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众人齐齐看过去,便见平清长公主披着衣裳孤身站在那儿。 她没有走过来。 就只是站在那里,先扫视了众人一眼,而后将灼灼的目光落在丈夫沈宴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沈宴,方便谈一谈吗?” “姐姐!” 襄南长公主喊了一声,刚想往下说,便被平清长公主抬手打断了。 她的目光依旧紧紧锁在丈夫沈宴的身上,声音拔高了几许,再次发问:“沈宴,我们谈一谈,好吗?” “平清,我知道,这事与你不相关,我与你……” 话未说完,平清长公主回他。 “沈宴,你错了!这事与我相关。这些年来我一直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我也知道季云引在郁家。 还有件你或许不知道,十多年前,你身中剧毒的时候,我甚至亲自去郁家求了她,请她为你解了毒!” 平清长公主语调平缓,声音轻柔。 仍是那灼灼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丈夫。 她深吸一口气后,再呼出一口恶气。 “沈宴,谈谈,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那个孩子已经平安回到郁家,且有付卿家在,她不会有事的。” “姐姐!” 襄南长公主仍有不甘,却再次被平清长公主打断。 沈宴望着妻子,思虑再三,终于点了头。 一盏茶的时间后,夫妇二人围炉而坐,在他们的卧房内,临窗赏着窗外皎洁如华的月光,平清长公主给夫君沏了一杯热茶,亲自递送到他手中。 待他接过,才徐徐说道:“沈宴,你恨我吗?” “是我做的不好,和你无关。” 沈宴端起热茶,送到唇边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后将茶盏搁回到桌子上,对平清长公主道: “平清,但是请你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我对不起云引,更对不起那个孩子,说什么也不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襄南一次又一次地迫害她!而襄南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护你如癫如狂,是不会放过辞儿的!” “我知道。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对我的感情与别人不同。自然是万事都为我着想。但你放心,自今夜之后,我能劝住她,绝不让她再伤害那个孩子半分。” 平清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将茶盏搁回去后,她望着自己的男人,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那句搁在自己心窝里几十年的话,“沈宴,这么多年,你爱过我吗?” 沈宴没吱声。 平清的手顿时不安起来。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却又不死心。 继续问:“哪怕是一点点,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哪怕只是对季云引的十中之一、百中之一、千中之一,或是万中之一,有吗?” “都老夫老妻了,还问这些,傻不傻?” 沈宴仍然没有直面回答平清长公主的问题。 平清长公主的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摇头苦笑道:“都老夫老妻了,你连这样一个简单的答案都不肯告诉我。沈宴,这些年,终究是我错了!” “平清……” “当年,父皇不顾你的意愿,一纸诏书定下了你我的婚约,我又年轻气盛不肯服输,得知你另娶他人之后气不过,用沈家、用你的弟兄威逼利诱哄你当着季云引的面喝下了那瓶情丝斩,让你忘了她、忘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平清……” 沈宴想要打断平清长公主。 平清长公主却偏要继续往下说。 她又是一声苦笑,“我以为只要你忘了她,我再好好待你,你终究还会是我的。可我错了,我错的离谱。 这些年,不管我怎么努力,始终都捂不热你的心。你即便忘了她,生病、中毒到呓语的时候还是会喊她的名字。” 平清长公主痛苦地回忆着。 虽未落泪。 一双眼睛却早已经红了。 她抓住夫君的一只大手,将它踹在自己的心窝。 “沈郎,你可知道,即便我是公主、是百姓口中的女战神,心也是会疼的!每每听到你这么喊她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我真的好羡慕她、好嫉妒她! 我有时候甚至想,我什么都不要,这身份、这地位、这名声,统统都不要了,只要和她一样,能得你一份真情,哪怕只是短暂的,我也心满意足!” 平清长公主越说越激动。 已然起身,走到自己夫君身边,坐在他的旁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想要的。我们成婚后你待我很好,你敬我、重我,怜我、疼我,可你就是不爱我!” “平清,别说了,你我之间……” 沈宴叹息,大掌落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 平清长公主却抱住了他,执拗地说,“不!我想说!我要说!憋了十几年了,你就让我说一说!沈郎,我也是个女人,我也像全天下的女人一样,希望能得到自己夫郎的爱。 沈郎,是我对你不起,是我逼你做了选择,可是我早就悔了。 你可知道,当年,当年我求季姑娘救你的时候,为了偿还自己欠下的债时曾将我逼迫你的事情告诉过她,还问她是否要给你解了情丝斩,她又是否要回到你的身边,若她同意,我便同意!” “你说什么?” 沈宴顿时将她从自己肩头拉了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第133章 进退 “我说什么不重要。” 平清长公主亦盯着自己的夫君,黯然道: “沈郎,当年是我任性,可我想过弥补的。 但是季姑娘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她说她累了,她说她想要休息。 我以为她只是推辞、只是厌弃了你我,只是不想再回首从前。 直到不久之后传来她辞世的消息,我才从郁卿家那里得知,原来在救你之时她已受了重伤。 若不救你,她可再活几年;若救你,她活不过一个月。” “什么?” 沈宴呆若木鸡。 一颗心好似被什么东西划得稀烂。 连喘息也变得奢侈了。 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自己再一次伤害了她! “沈郎,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折磨你,也不是想报复你。” “往事已矣,在过去你我皆有错,但季姑娘没错,她到死都是爱着你的;你和她的那个孩子更没有错,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因为你我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若无阿姐和郁卿,真不知道……” “沈郎,错的是我们,是我们该补偿亏欠她们母女的。” “前些日子柔儿回府时曾多番朝父亲、母亲试探,似乎想要沈家的青峰羽莲。 我觉得蹊跷,便让人细细打听了。 这才知道是付家的小子出了事,需要用到那个东西。” 平清长公主半句不提自己的妹妹。 更没有为襄南求半句情。 恰恰是这样,沈宴反倒没有深究襄南的错处。 只叮嘱她好好管教。 若再让他发现襄南对他女儿有任何不轨行为,绝不念及旧情。 平清长公主一一应下。 去接襄南前,问了沈宴一句: “沈郎,你可知季姑娘以命救你那年,你为何会中毒?” 沈宴摇头。 印象中,似乎连这件事都有些模糊了。 平清叹了一声。 “是郁宁,季姑娘身边那个和郁卿长得一模一样的徒弟。 我也是后面才晓得的,更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宋家人,而是真正的郁家人,郁卿家的胞弟郁宁!” 襄南长公主是连夜被平清长公主亲自护送回的驸马府。 一进门,平清就甩手给了她一个巴掌,痛斥道: “襄南,你是疯了吗?我当年就警告过你,不要动她、不要动她。 你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唆使郁家那个蠢东西对她下毒。 你当季云引真的不知道吗? 你可知道她是这天下最厉害的毒师! 莫说你的那点子桃花怒,就是这天下最厉害的毒都伤不了她!” “什么?” 襄南起先还捂着脸,委屈地看向自己的姐姐,很是伤心。 毕竟这是自己活到现在第一次挨姐姐的打。 从前,都是姐姐捧着她、惯着她、宠着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伤害她。 而今却为了一个男人打她。 襄南气有不顺。 可当她听到姐姐的话后方才知晓。 原来那个可恶的季云引竟然是毒师,且早就知道是自己要害她。 “阿姐……那季云引她、她不是被我毒死的?” 襄南无比震惊。 十多年了,她一直以为季云引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平清长公主摇头,“不是,她是内伤深重,加上郁宁给你姐夫下了毒,为救你姐夫才耗尽本源而亡的。” “那、那那桃花怒……” 襄南哐地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你说这个东西?” 平清长公主从袖子里掏出那瓶藏了十几年的东西。 搁在桌子上。 搁在襄南的面前。 “这东西对她而言都不用看,闭着眼睛就能识破。 她不揭发你一是因为你是公主,你高高在上,她不想和皇家的人斗; 二是因为她快要死了,怕你在她死后变本加厉,伤了郁家,伤了郁成。” “可是……” “可是什么?襄南,你怎么就那么糊涂? 非要和她、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她要是真想回来和我抢你姐夫,你当我抢得过吗? 别忘了,那个情丝斩别人解不了,她却可以,她为什么到死都不给你姐夫解?” 襄南摇头。 平清却戳了戳自己的心。 “这儿!我的傻妹妹,是这儿! 当年你姐夫当着她的面喝下那瓶情丝斩的时候,他们的情就已经断了! 纵使你姐夫再爱她,她再爱你姐夫,似季云引那样一个性子的人也不会走回头路的! 所以她根本就威胁不了我。 何况你动手的时候她已经是郁家的夫人了。 她有过郁成的孩子,只是没能生下来!” “阿姐……” “我知道你是疼我、你想保护我,可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动动脑子?” 平清恨铁不成钢,叹道,“郁卿家何等聪明人? 你当他不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世? 季云引死后,他将那个孩子关了那么多年,为的什么?还不是防着你我吗?” “我……” 襄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平清又说: “你觉得你姐夫这回无缘无故地为何会中毒? 为何他中毒之后郁家那个什么名医又偏偏不在?” “阿姐你是说郁成?郁成那个老匹夫?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老匹夫已经昏迷很久了!” 襄南公主连连摇头。 完全不认同姐姐的说法。 平清长公主却说,“起先我也觉得不可能。 毕竟郁卿家是柔儿请了多位太医诊治都没救回来的。 可是你再想想,这满京上下,谁对当年的事情如此了解,谁又能轻轻松松地弄到季云引才有的东西? 你可别忘了,我当初那瓶情丝斩是哪里来的!” “阿姐……” 襄南讷讷出声。 实在不敢往深处想。 平清长公主看着面前的妹妹,终是心软地拉住了她的手,柔声劝道: “襄南,你不要再揪着那件事不放了。” “季云引早就死了。为着郁家的体面、为着柔儿和逸儿的体面,为着那个孩子,郁成不会让这件事翻出来。” “为着你姐夫当年的背弃,那个孩子大抵也不会认祖归宗。” “她只是郁家的三姑娘,只是郁成的女儿,只是付家付侯的儿媳妇,和我们、和你姐夫没有任何关系。” 劝完,又拍了拍妹妹的手。 “襄南,你切不可再鲁莽行事了,郁新辞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你更不可因为她而与郁成、付侯两府势力为敌,与景王、柔儿闹翻。 襄南,你我身在皇族,夫君又有重职,身处这激荡的夺嫡漩涡中,一步也不能踏错。 别忘了,咱们大虞的断头台可不止斩杀过一个公主和驸马!” 平清公主一言将襄南吓得双唇泛白。 往事赫然浮现在脑海里。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驸马常越在门外敲门。 焦急道:“长公主,襄南,你们谈完了吗?沈宵才刚派人来报,说宴大哥带着刀怒气冲冲去了宋家,怕是要出事啊!” 第134章 打架 平清长公主收到消息的时候,才刚歇下的郁新辞也收到了消息。 只不过并不是沈家二将军沈宵派人来报的。 而是沈大将军沈宴的护卫泽忠亲自前来说的。 当然,他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说这句话,而是被他家将军派来亲自给郁新辞送沈家的传家之宝‘青峰羽莲’的。 只是他觉得自家将军这么怒气冲冲地赶过去。 而那个郁宁又邪的很。 会功夫,还懂毒。 他怕他家将军吃亏。 所以多了句嘴。 盼着眼前的人能过去劝一劝。 然而郁新辞却只是‘哦’了一声,淡淡地道了句‘知道了’,便捧着泽忠宝贝似的护着的青峰羽莲说了句‘谢谢’。 于郁宁和沈宴的事情,绝不多问半个字。 泽忠有些失落。 但到底不敢勉强。 毕竟他家将军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以多提半个字,更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 可心里还是想郁新辞能去看一看。 郁新辞是矛盾的。 阿娘和沈宴以及郁宁的过往她并不是很清楚。 只依稀从长辈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丝真相。 可她清楚,沈宴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生怕今夜会闹出什么大事来的郁新辞在泽忠离开后还是放心不下,在付修融的陪伴下星夜赶去了宋家。 入府时,是宋淙给她们夫妇开的门。 但宋淙并未跟去现场。 只是告诉了郁新辞和付修融夫妇二人郁宁与沈大将军在后院的秋梨院。 郁新辞不是第一次来宋家。 宋家的路早已经十分熟悉了。 很快便找到了秋梨院。 在那里,沈宴手持锋利的长刀、郁宁握着一把长剑,兵器上都沾了鲜血,锋刃所指之处也都是对方的致命处。 一个说:“老东西,不是说要杀了我吗?动手啊!为什么不动手?” 一个回:“不要脸的混账,不要激我,对你我可不会手软!” “呵呵!知道,当然知道,不必沈大将军提醒。毕竟沈大将军不仅不会对我手软,连自己的心头所爱都不会手软。” “你没有资格提云引!是你害死了她!你若不向我下毒,云引就不会死!”沈宴低吼。 郁宁也呲牙: “你更没有资格提阿引!是你伤了她的心,是你让她对这世间充满了绝望!更是因为救你,她才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沈宴,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畜生!你根本就不配得到阿引的爱!是你,是你毁了阿引一辈子!” “郁宁,你找死!” “找死的是你!” 一番激烈的争论后,二人又打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拆了数招。 付修融见二人打的实在癫狂,生怕妻子受到波及,连忙将人搂在了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看他们虽然讨厌对方,下手也狠,倒没有真的要致对方于死地的意思。阿辞,不如就由他们去,我们先回府。” “等等。” 郁新辞没有同意离开。 因为在她心中,担心二人的安危是一方面。 还有一方面则是她想通过二人了解到阿娘当初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喝下情丝斩的是沈宴,而阿娘后来也失忆了呢? “好,那就站远一点。” 付修融对郁新辞是素来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她想留下、她说不走。 那就留下。 那就不走。 但安全得仔细保障好。 不能出一点点差错。 那边的沈宴和郁宁还打得不可开交。 看二人娴熟拆招的样子,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郁新辞跟着郁宁学了许久,看得出来。 她靠在付修融的怀中,对扶着她的男人轻声说: “他们争来争去,说到底,谁也没有真的把我阿娘放在第一位,谁也没有像我阿爹那样全心全意地待我阿娘。” 付修融点头:“所以他们都失去了岳母。” 郁新辞不说话,继续看向前方。 那里,打累了的两个人已经丢了兵器,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像两个小孩子一样把彼此按在地上。 一个骂:“沈宴,你个混蛋,你有什么脸来爷这里撒泼?当年你骗了阿引,骗了阿引的感情,骗她怀了你的孩子,却狠心地当着她的面喝下了情丝斩,抛弃了她,害她至此,你还有什么脸面提她?” 一个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有身孕了!” “不知道就能抛弃吗?不知道就能那样伤她吗?更何况你是她的丈夫,她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沈宴,你别狡辩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没有!我说了,我不知道!” “放屁!你没有?你不知道?难道那些事情是我做的?” “我……” “我什么?说不出来了?我告诉你,当年你离开后,阿引一度伤心欲绝,后不堪情伤的她自己给自己喂了毒,将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你、我,还有她从前的一切,全都忘的干干净净!” “所以她才流落京都?所以她才嫁给了郁成?” 沈宴并不知那样高傲的云引究竟是如何沦为郁成的妾室的。 更不知他的孩子为何成为了姐夫的女儿。 如今想来,才悔不当初。 郁宁此时已经松了掐着沈宴脖子的手,痛苦之色在那张鼻青脸肿的大脸上蔓延,倏地收了几分怒意。 “不!不是!她嫁给郁成,是因为我骗了她!我在她失忆的时候告诉她,我叫郁成,我是大虞京都郁家的家主郁成!” 说完,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打完,两行泪唰地一下滚了下来。 根本不敢想从前的事情。 紧接着,闻言愤恨不已的沈宴一拳袭来。 郁宁不甘示弱,骂了一声后立即还了沈宴一拳。 然后两个人又像个孩子一样滚打在一起。 不知打了多久,两个老男人再也打不动了。 双双摊在地上,开始了疯疯癫癫地自说自话。 郁新辞听来,皆是悔意,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便拉着付修融离开,打了个哈欠淡淡说道: “这里死不了人了,回,我乏了。” 付修融依旧是温柔地点头。 扶着她往外走。 还没上马车,阿行神色凝重地对二人说:“公子,少夫人,出事了。赵家大公子回来了,他去了、去了……” 第135章 重伤 付修融和郁新辞赶到的时候,赵云安已经奄奄一息。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都是鲜血。 却不忘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清欢’的名字。 他一头雪白的长发不知何时染成了青丝。 蒙在夜行衣下。 完全看不出半点从前的痕迹。 鼻息之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除了从小一起长大、有着兄弟情分的阿行,付修融平生只这么一个知己好友。 见了如此模样的赵云安,心中不免悲从中来,红了眼睛,立即央求自己的妻子,“阿辞,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我知道。” 郁新辞没说别的,快步上前走到床沿,先查看一番,再以银针施救,待赵云安的气息平稳了,她才写了方子让阿行即刻回府抓药。 等阿行回来后,又要亲自盯着炉子。 付修融怕她累着,想要代劳。 郁新辞却摇了摇头,坚定回绝:“不用,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我得亲自盯着。熬过今夜,他这条命才算是保住了。” “那我让阿行去找猛叔过来。阿辞,你身子重,不宜受累。” 付修融还是心疼,怕妻子和肚子里的宝宝受累。 毕竟是两世的期盼。 他不得不小心。 郁新辞见他如此紧张,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 “傻瓜,不碍事的。他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啊。为了他,熬个夜算什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要紧的。何况他这样子,看着总觉得不太对劲,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别让猛叔掺和了,就咱们守着他。” “可……” 付修融的话还未说完,院外铁蹄声响起。 不多时,便有凶悍的拍门声。 阿行立即将暗室的门封严实了。 密闭的暗室内,只余一个小孔,勉强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付修融和郁新辞也收敛了一切动静,竖起两双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得拍门声停后,有兵士粗粝的声音问开门的老妪:“可有见过一个受了伤的黑衣人?” “什么?” “黑衣人!” “您?您什么呀?大人,您什么呀?” “黑衣人!受了伤的黑衣人!” “什么您?” 老妪犯愁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换来的结果是为首的将领暴躁的一脚和谩骂声,“他奶奶的原来是个聋子!别问了,弟兄们,给我搜!搜到了直接乱刀砍死!” “是!” 将领一声令下,手下的士兵蜂拥而至,将暗室外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 翻完没翻出东西来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老妪将院门重新关好,确认人已经走了,才走到暗室的门外,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旨在告诉付修融和郁新辞,那些人已经离开了。 郁新辞和付修融松了一口气。 问阿行:“阿行,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少夫人,起先赵大公子给我传信的时候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晓得他受了重伤,藏在这院子里,然后急匆匆去找你们。 方才回府去抓了一趟药才听闻,原来今夜恒王府出事了。恒王遇刺,受了重伤,半个太医院都出动了。此刻满城都在缉拿刺客。估摸着……” 阿行回眸看了一眼昏迷在床的赵云安,叹息道,“我估摸着,应该是赵大公子的手笔。” “他去刺杀恒王?” 郁新辞甚是惊讶。 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答案。 但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能理解的。 大抵……大抵他是知道了清欢的事情。 气不过,便从外面赶回来了,给了恒王一记重击,又或者他早就回了京都,一直在暗中谋划此事。 但他毕竟不是孑然一身的江湖侠客。 他的身后还有整个赵家。 如此行为,一旦失败,便是满门抄斩的结果……赵云安他、他怎么会? 似乎是看到了妻子眼中的疑问。 付修融给了妻子肯定的答复。 以自己对赵云安的了解。 对妻子道: “云安他本就是性情中人,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且他素来稳重,应该是摸清楚了情况,在极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出手。 但他如今却伤成了这样,可见恒王府比我们想象的更要恐怖,王府中还藏着厉害人物。” “是啊,赵云安的身手我是见过的。能把他伤成这样的没几个,也不知道王府中的清欢有没有受到波及,她现在……” 想到恒王府的那个可怜人。 郁新辞的一颗心揪了起来。 这一世,对清欢而言,终究是太苛刻了。 付修融感受到了妻子的低气压,连忙安慰: “阿辞,你别担心,我说过,云安是个稳重的人。 他既然能出手,就绝对不会连累自己最心爱的人。 郁清欢此刻应该无恙。” “但愿如此。” 郁新辞低低一声,已经开始熬药。 熬着熬着,忽地想起上次去恒王府时,临走前郁清欢和她说的那些话。 而今思来,却有了感悟。 连忙向付修融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问他:“你说,清欢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些怪?” 付修融正在思忖,没有及时回应。 阿行却已发表自己的意见: “的确是有点怪怪的,以我对五姑娘的了解,她不是个啰嗦的人,更不喜欢什么拜佛上香。” 郁新辞点头赞成: “清欢并不是一个喜欢礼佛参道的人,之前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说起那话,我之前都疏忽了。” 付修融在旁应和:“的确是,这样,明日我安排人去京中内外各个寺庙看看。” 郁新辞没有反对。 倒是想到了恒王府里那个祸害,兀自嘟哝起来: “也不知道银姬那边进展如何了,按照我的预料,她该得手了!” “银姬?” 付修融纳闷地问了一声,后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郁宁身边的那个白发女婢,后面被郁宁送给了郁清欢。 而今算是恒王府的一员了。 便好奇地问妻子: “阿辞你让银姬做什么了?难道是对付郁芙蓉?可是王妃殿下不是说她有更好的法子收拾郁芙蓉吗?” 郁新辞‘嗯’了一声,淡淡轻笑: “姐姐的法子固然好,可是还不足以让郁芙蓉吃尽苦头。” 而她的法子不仅可以叠加在姐姐的法子之上,还可以让那个心狠歹毒的郁芙蓉好好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136章 赐死 恒王受伤。 恒王府忙成了一团。 郁芙蓉得知后,连忙妆扮一新,急赶着前去探望,却不巧,恰好撞上了从宫中赶来探望儿子的贵妃娘娘。 因为恒王的宠爱。 这些时日郁芙蓉在恒王府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莫说亲姐姐郁清欢不放在眼里,便是恒王妃她也敢挑衅。 但在高贵的贵妃娘娘面前,俨然还不敢放肆。 一听得贵妃娘娘驾到,便立即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饶是如此,贵妃还是发现了她。 又因为郁锦柔的刻意为之,贵妃对这女子的所作所为多有不满,恰见她穿着艳丽,当即喊上前来: “你是哪个?” “回、回娘娘的话,妾、妾乃郁家郁芙蓉。” 郁芙蓉似乎感受到了贵妃娘娘的怒意,说话时小心翼翼的。 贵妃挑了挑眉,“郁芙蓉?仓部郎中郁卿家的女儿?” 郁芙蓉点头应答,“正是妾身。” “妾身?你还有一句话没说?”贵妃娘娘沉声问。 郁芙蓉正不知如何回答,贵妃已经替她回了,“你原应是我家耀儿的嫡妻,对吗?”话语中,怒意尽显。 郁芙蓉吓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叩头求饶。 贵妃哪里会听她的? 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卫上前按住了郁芙蓉。 让她连磕头都无法继续。 郁芙蓉吓得不轻。 加大了求饶的声音。 贵妃却道: “不必向我求饶。你既是我家耀儿的正室嫡妻,就该向他去求饶。我作为耀儿的姑母,只负责送你去见他!” 贵妃的手轻轻放下,已经发下号令。 她身边的女官则对着按住郁芙蓉的侍卫轻声叮嘱,“拖远些,乱棍打死。别惊扰了娘娘和殿下。” “是。” 侍卫应声。 立即将惊慌失措、哀嚎求饶的郁芙蓉拖走了。 贵妃身边的女官又叮嘱屋里的人。 “侧妃怀有身孕,莫吓着她。” “是。” 一众侍女立即应诺。 不多时,殿外便传来郁芙蓉痛苦的哀嚎声,一声惨过一声。 一众侍女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出声。 银姬和墨玉都是习武之人。 早听到了动静。 躲在远处观望。 约莫打了一盏茶的功夫,那边的郁芙蓉已经叫不出什么声来了,银姬才放心地长舒出一口恶气: “这个麻烦总算是解决了。” 墨玉颔首:“三姑娘既然给了你药,你早该动手的。何必等到现在?” “你不懂。若让姑娘知道了,不晓得会不会生三姑娘的气,会不会生我的气。”银姬说道。 郁清欢的身份墨玉不了解。 她却是清楚的。 若不是顾念着她家姑娘的情绪。 上次她家主子过来,从她嘴里得知那些事情后就已经直接砍了恒王和郁芙蓉这两个王八羔子。 可碍着她家姑娘,她家主子还是克制住了。 到底没曾下手。 没想到赵家大公子却出手了。 墨玉确实不懂,但也不想懂,只道: “现在姑娘谁的气也不会生了,因为这是贵妃娘娘下令动的手,和三姑娘、和你我都没关系。” “是呢。” “哎!一个爹生娘养的,怎么就她是这么一个祸害?看看景王妃殿下,看看三姑娘,再看看咱们姑娘?” 墨玉不解地说道。 银姬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王妃、三姑娘、咱家姑娘,还有那边疆闻名的郁家大公子郁怀逸,哪个不是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就她这般?活生生一个毒瘤。谁挨着她谁倒霉。”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躲在远处,愣亲眼看着郁芙蓉断了气,被侍卫像拖死狗一样拖走才放心离开。 回去的时候,二人互相叮嘱:“别在姑娘面前说漏嘴。” 饶是如此。 郁清欢还是知道了。 郁芙蓉咽气的那会,她好似看到自己阿娘的身影飘入眼前,正在痛心地责怪她: “清欢,阿娘就央求你好好照顾照顾弟弟妹妹这一个要求,你都办不到!你就这么对你阿娘吗?” “阿娘,不是!不是的!” 惨遭磋磨已久的郁清欢气血激荡。 加上昨夜的巨大动荡、昨夜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与他温柔绵密的吻,和这一日的种种传闻以及消失的消息。 郁清欢再也按耐不住了。 在预感到妹妹郁芙蓉已经毙命之时,哇地一下子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把身边伺候的人吓坏了。 夏末、芳如、翠云、墨玉还有银姬各司其职,有忙着扶住主子安抚的,有急匆匆喊大夫的,还有跪在跟前替她擦血的。 此时恒王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听得消息的贵妃娘娘立即派了太医前来。 可是一番诊治过后,太医却拧起了眉头,回恒王处禀告贵妃:“娘娘,侧妃的情况不好啊!” “怎么个不好法?” 因为恒王一直以来都无子。 贵妃对待郁清欢这一胎还是相当看重的。 之前听得儿子的荒唐行为,也曾派人来王府规劝过。 但她毕竟是做母亲的,不好连屋中事都时时刻刻盯着儿子。 这会子听得郁清欢情况不好,立即详问情形。 那太医跪在贵妃跟前,老老实实回答:“侧妃身子本就虚弱,加上郁结于心,而今又呕了那么多血,实难……” “实难什么?本宫问你,她腹中胎儿可保得住?” “微臣无能!” 太医跪在地上磕头。 贵妃拧起眉头,立即将探寻的视线投到其他几位太医身上。 几人战战兢兢。 一齐跪下。 朝给郁清欢诊治过的太医问了一遍详情之后,其中一位老者壮着胆子上前答:“娘娘,想要保住侧妃的胎,或许还有两个法子可以试。” “说说看。”贵妃冷声答。 那太医便说:“其一,听闻郁家三姑娘有妙手回春之术,日前治好了沈大将军,或许可以一试; 其二,前朝宫中曾有偏方,可吊住侧妃的精神,加上我等精心伺候,或可保侧妃诞下小殿下,只是……” 那太医默了一会儿,补充道: “只是此法极伤母体,一直以来是禁用的。倘若用了,恐侧妃命不久永。小殿下诞生之时,便是她的消亡之日。” 贵妃沉眸一想,当即回话:“那就派人先去喊那郁家三姑娘,倘若不成,再用你的偏方。” 第137章 来生 因为要救赵云安。 郁新辞已经一夜未歇。 才刚稳住赵云安,回到郁家想要歇一歇,王府又来了人。 听得妹妹情况不妙,郁新辞顾不上歇息,收拾收拾便坐上了马车。 付修融实在心疼。 又担心这是不是恒王府的阴谋。 是以向官中告了假,亲自护送她去了恒王府。 直到到了恒王府,听银姬和芳如详细述说了郁清欢的情况,付修融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郁新辞已经进入内殿。 摆好家伙,给郁清欢诊脉了。 情况的确不是很乐观。 施过银针后,她又以阿娘亲授的《九幽惊天录》中的秘法给郁清欢渡了不少真气才将她护住。 待郁清欢平稳下来,郁新辞已经走不动道了。 只得躺在郁清欢房中的美人榻上暂做歇息。 银姬几人瞧着她确实累得不轻,屏退了左右,再与外面守着的付修融说明情况,便不再多言。 等郁清欢和郁新辞姊妹俩醒来,天色已晚。 仔细验看过郁清欢情况的郁新辞给妹妹开了一个方子,又叮嘱了芳如、银姬几人的注意事项,而后才打算离开。 郁清欢却一把抓住了姐姐的手,望着姐姐的眼睛说: “三姐,我嘴里苦,想吃糖。” 郁清欢的屋里是最不缺糖的。 因为赵云安会不停歇地给她送过来。 所以在场之人谁都清楚,她这不是要糖。 是有话要问。 却又怕外头有耳目。 郁新辞自然也懂,抚了抚她的额头,温柔地告诉她: “乖,喝药后若是觉得苦可以吃一颗,但不能贪多。要记住,无论何时都需要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骨。三姐昨夜累了,想回去好好歇一歇。下次来的时候再给你带糖。” “好。” 郁清欢扯出一抹悲戚的笑容。 双眼挂着泪。 已然明白了姐姐的话中话。 他受了伤,昨夜去找三姐和付小侯爷了。 按照三姐的意思,他应该无碍。 郁清欢这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好好歇着,姐姐走了,有事随时派人回家找我。”郁新辞抱了抱妹妹,在贴近她耳边的时候才用极低的声音再次对她说,“他没事了,不要记挂。好好护着自己。” “谢谢三姐!” 郁清欢由衷从心里说出这句话。 在这最难捱的时刻,还能有一丝温度伴在自己的身边,让她不再那么冷、不再那么怕。 可想到屡教不改的郁芙蓉,想到争了一辈子却是那样结束自己生命的阿娘,想到尴尬处境的自己,郁清欢又不免悲从中来。 这一辈子,终究又是辜负了。 她有些不服。 亦有些不甘。 但再不服,再不甘。 终究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一切,皆是自己造就的因。 一切,皆是自己要尝的果。 倘若还有下一辈子,她想…… 自己大概、或许,真的不会再这样选了。 在一开始,她就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然后坚定地朝着那个目标出发。 至死不渝。 而不是像这可悲可笑的两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一世活成了笑话。 再来一世,还是个笑话。 “云安,下辈子,我还会遇到你吗?如果会遇到,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如果再遇到,我也不会再犹豫了。” 郁清欢闭起双眼。 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问自己。 郁新辞离开王府的时候,从银姬的口中得知了郁芙蓉的死讯。 毕竟同姓一个郁字。 即便真恨毒了她。 也真的动手想要杀了她。 而今得知她死了。 郁新辞还是生了一丝怜悯之心,让银姬打听一下郁芙蓉的尸体被扔在了哪里,她好找个人去埋一埋。 哪曾想不问不打紧。 一问后竟意外地发现郁芙蓉的尸体不见了。 “不见了?” 郁新辞问阿行,“阿行,你确定吗?你找的人在乱葬岗仔细翻了吗?那么大个尸体,就是饿狼啃噬也要好些日子,怎么可能就不见了?” “少夫人,您可以怀疑我不帅,也可以怀疑我功夫不到家,但是绝对不能怀疑我做事不认真。” 阿行委屈地解释。 随后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家公子。 付修融赶忙替他解释:“阿辞,阿行办事素来是最认真的,他说郁芙蓉的尸体没了,那便是真的没了。” “可这没办法解释啊!” 郁新辞很是不解。怎么都想不通,好好一具尸体,怎么就没了? 难道是见郁芙蓉姿色不错,被盗墓的人盗了,卖去给有需要的人家配冥婚? 这样想着,郁新辞也便这样问了。 然而付修融却给了非常肯定的否定答案。 “不会的,被乱棍打死的人死相难看的很,便是生前长得再漂亮,乱棍之下,也是皮开肉绽。而那些侍卫们为了避免麻烦,往往不会在意棍子打在哪里。所以你说的情况不太可能存在。” “那郁芙蓉的尸体去哪里了呢?修融,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怪。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查。” 付修融一口应下。 已经站起身,走到妻子身后,伸手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压,心疼地说道: “这几日你太累了,不要再想这些烦心事好不好?乖乖地休息、乖乖地养胎,乖乖地把咱们的两个宝宝生下来!” 因为上一世的亏欠。 付修融对于两个宝宝的歉意比郁新辞还要大。 对两个宝宝的期盼也比郁新辞大几分。 郁新辞自是晓得。 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累极了的她的确也想好好歇息一番,愣是连阿爹那边都没去看一看,完全把人交给了猛叔和福叔照料。 可心里还念着二姐姐那里,毕竟给二姐姐下毒的人还没找出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才刚想歇息,外头有人来报:“三姑娘,三姑爷,将军府沈家出事了。” “沈家能出什么事?” 郁新辞淡声问。 对于沈家,并无多大的兴趣。 但看在人家已经把传家之宝青峰羽莲送来的情况下,还是敷衍地问了一声。 屋外的仆人回: “说是据查,昨夜刺杀恒王的人与沈家有关系。陛下连夜召了沈大将军和沈二将军入宫。” “知道了。” 郁新辞懒懒一声。 不再详问。 想来这其实不过就是景王府和恒王府的两府势力在争斗。 原不由得她插手。 她该在乎的是什么时候把藏在景王府里那个暗害姐姐的凶手找出来。 还有便是,青峰羽莲已经到手,该如何用,才能彻底救下她的夫君,她身后这个处处维护她的男人。 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阿娘说的一个月,似乎很快就要到了! 第138章 蛊术 郁新辞还没琢磨明白青峰羽莲的用法。 景王府里的人也没抓到。 付修融却查出了一件让郁新辞倍加不安的事情。 那便是郁芙蓉的尸体是真的丢了。 不仅仅是郁芙蓉的尸体丢了。 经过调查,先前死去的路宇、付瑶还有木氏的尸体也都不见了。 除此之外,京中还有不少人的尸体也莫名消失不见了。 他的人发现异常后,一路追查。 越查越后脊背发凉。 素来胆子大的阿行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这儿瞄瞄,那儿看看,还神神叨叨地问他家公子和少夫人: “公子,少夫人,这世上不会真的有、有那东西?” “不好说。” 郁新辞吓他。 阿行立即嗷嗷叫,瑟瑟缩缩躲到了付修融身后,好似有什么东西会抓他似的。 惹得付修融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没好气地说:“少咋咋呼呼的,人你都杀了多少,还怕那东西?别吓着孩子。” “这儿哪有什么孩子?” 阿行更加觉得害怕。 哪知付修融摸了摸妻子的肚子,对阿行说:“这里,我和阿辞的宝宝,你的小公子和小小姐。” 阿行‘哦’了一声。 这才稍微安定一些。 冲着郁新辞嘻嘻笑道: “那不会,小公子和小小姐还在少夫人肚子里,不晓得害怕。公子,少夫人,这事挺邪门的,咱们怎么办?我、我现在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没长胆子,丢人。怕什么?继续往下查!” “啊!还查呀!公子,我怕!” “怕就回家娶妻生子养孩子去,别跟着我混。” “那、那还是算了。” 只要是他想娶的人好像最近不太愿意搭理他。 倒和猛叔那个老男人走得比较近。 付修融白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扶着郁新辞坐下,对郁新辞道: “阿辞,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你觉得呢?” “嗯,确实蹊跷。”郁新辞颔首,缓声说道,“这几日我翻看阿娘留下的东西,再细细回想着这些事,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你怎么想。” “你先说。” 付修融将妻子的小手攥在自己手中,熟练而又轻柔地替她揉捏。 郁新辞亦未拒绝。 她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 “我近些日子翻看阿娘留下的遗物和手稿,从中得知云天外有一种秘法,可驱死物,为己所用。谓之蛊术。 你说京都会不会还藏有云天外的人,正在秘密地收集尸体,用此法练就一支队伍?一支常人无法想象的队伍!” “很有可能。” 付修融应道。 可旋即又说:“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什么不够?” 郁新辞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十分谨慎地问。 付修融还未回答。 阿行已经替他向郁新辞解释了: “少夫人,数量不够,力量也不够。换言之,即便是您所说的蛊术,能操纵死人为己所用,也不肯能从根本上改变尸体的本质。 所以若想组建军队,不会什么尸体都要,应该会挑那种生前身手矫捷的尸体,如此,堪当大用。” “那如果人家并不在乎这支军队的作用,只是想通过他们完成某种非常的目的呢?”郁新辞又问。 阿行默了。 付修融也不说话。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还是彩练一语打破宁静。 她说:“我觉得姑娘说的有道理,阿行说的也有道理。” “怎么讲?” 问话的是吉祥。 她托着腮,很是讶然。 阿行、付修融,包括郁新辞以及如意都朝彩练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彩练有些紧张。 毕竟她素来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 在功夫之事上插不上嘴。 在姑娘和姑爷谈论的大事面前,更加插不上嘴。 然而今日既然开口了,也便不再遮遮掩掩,咳了咳,补了补中气,朗声说: “我家姑娘说人家组建的队伍未必就是一支军队。军队是需要上阵杀敌的,是需要在沙场对垒的,对尸体要求可以高。 但队伍就未必了,只要是个能活动的物体,能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完成某件事情。 比如,搅乱某个地方,比如制造一些恐慌,这种事数量在多不在精,只要数量够不就是了?” “有道理。继续说。” 郁新辞点点头。 示意彩练继续。 彩练‘嗯’了一声,继续分析: “然而阿行说的也有道理。如果他们想要组建一支这样的军队,势必要寻找条件极好的尸体。那么,这背后的人其实不必去挖尸体,直接选中足够多的武夫,杀了,或者直接炼制,岂不更好?” “彩练,你今天好聪明哦!” 阿行由心一句称赞。 甚至给彩练竖起了大拇指。 可是听在众人耳中,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彩练更是撅起嘴,“你在我以前很笨喽?” “不、不是,我没那个意思。”阿行尴尬地笑了笑,打死不敢承认。 彩练直接给了他一脚,很是不爽。 旁边的吉祥、如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说话。 倒是付修融和郁新辞听后倍觉有理。 二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个答案。 再没有说旁的话。 天色已晚。 聊了这许多的事后,郁新辞有些困了。 打了个哈欠后便准备洗漱休息,遂让阿行退了出去,吩咐彩练铺好被褥。 然而刚起身,还没走到床边,屋外传来福叔的敲门声:“三姑娘,可睡了?老奴有事要与您说。” “进来。” 郁新辞又打了个哈欠。 披起衣裳走回到书桌边。 付修融一直扶着她,等福叔进来,便问福叔:“福叔有什么事?阿辞累了,若是不要紧的事,还是明日再说。” “姑爷,要不要紧老奴无法分辨。” 福叔朝着二人行了个礼,随后说:“沈大将军来了,他说……” 福叔顿了顿后才再开口: “他说陛下旨意。让他马上回到边疆去。今夜便要动身。他、他想在离京之前见一见姑娘。” “福叔,烦您去告诉他,就说我谢他送来的沈家至宝,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 郁新辞淡淡说道。 绝口不提见面之事。 其实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不见。 屋里的人都懂。 福叔自然也不例外。 应了一声,退出了屋子,快步行至花厅,抱拳对候在那里的沈宴道:“大将军,很是抱歉,我家三姑娘歇下了。您今夜怕是见不上!” “陛下命我今夜离开京都,夜半子时之前,我都可以等她!” 沈宴脸上的期盼渐衰,化成一抹失落。 但他并不气馁。 拱手朝着福叔还了一礼,然后坐回了椅子上。 等她! 第139章 不见 夏日的雷雨说来就来。 沈宴在花厅等了半宿。 依然没等来他最想见的女儿,倒是等来了震天的惊雷与如注的暴雨。 郁福在旁,瞅着这漫天的大雨,再看看沈宴那张逐渐失落的脸,试探性问沈宴: “大将军,子时就快了,不如小人再去看看,看能不能把姑娘喊醒?” “不必了,她有身孕在身,这大雨天不好叫她出来走动。” 沈宴沉沉说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 谁没那点子心思? 郁福一回来说姑娘睡了他就明白,他的女儿不愿意见他。 他的女儿还在记恨他。 恨他当年弃了她的娘亲。 恨他不知道她的存在。 恨他这么多年没有管过她。 “大将军,那……” 郁福没再挪动步子。 似在等沈宴的下文。 沈宴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让我再在这里陪陪她! 虽然见不到她,但可以离她近一些,离云引近一些,也是好的。” 今夜之后,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看到她。 再看到自己的女儿。 起码按照陛下的旨意,一时三刻这京都他是回不了了。 “也好。那小人去给大将军再沏一壶茶来,再弄点吃的。” 郁福躬身告退。 还没走,被沈宴一把抓了回来。 “大将军,您这是……” 郁福望着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大手,茫然问道。 沈宴叹息一声,答: “陪我说说话!说说云引的故事,说说辞儿的事情。” “诶!” 郁福回。 在沈宴的吩咐下坐在沈宴旁边,对沈宴说, “小夫人是流落在京都的,被大夫人碰到了,大夫人就将小夫人带进了郁家。” “小夫人进郁家的时候什么也不记得,就认的老爷一个人。” “可老爷并不认得她。” “那时候她已经有孕在身,大夫人心软,便将小夫人留了下来,还让老爷娶了她。” “几个月后,小夫人生了三姑娘。许是为了老爷和小夫人的名誉,大夫人没让人知道三姑娘是足月生的,对外只说是早产。” 郁福半真半假地说。 沈宴已经泪流满面。 哽咽着问,“那她后来……” “小夫人没有记忆,好在大夫人和老爷待她极好,在府中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后又结识了文远侯夫人,与文远侯夫人相谈甚欢。” “那几年小夫人过的还算开心。” “可好景不长,没几年,大夫人就病逝了。” “大夫人病逝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少爷,二姑娘,还有小夫人和三姑娘。” “于是靠在老爷怀中,要老爷一定要扶正小夫人,并照顾好她们。” “后来小夫人很伤心。再后来,小夫人的记忆似乎慢慢恢复了。” “总是看着院子里的落叶发呆,加上后面不慎流产,还有救将军您……” 后面的话郁福不再往下说。 他想沈宴知道的。 毕竟对方的眼睛已经红成了那样。 说太多不好。 果然。 沈宴哽咽许久之后,默默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他悔。 他恨。 可又能怎样? 他身挑的是一府的性命,是沈氏的兴衰。 个人的感情在家族利益面前,根本不值得一谈。 这是他出生之时就定死了的事情。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能选的那个答案应该还是沈家。 但他不会再碰云引了。 不是因为不爱。 而是因为不忍、不舍,不愿她经历这断肠的情伤,不想看她再过这凄苦的日子。 他希望她永远是那个有点儿霸道的姑娘。 左手执毒,右手执鞭,一袭红衣跨在马上,自信地问众生: “喂,小子,想好了,你确定你与我打?” 多好? “郁福,和我说说辞儿,听说云引去后,她、她被姐夫关了十几年,她应该很难过?” 沈宴抹了脸上的泪痕。 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个藏在心底里想爱不能爱、想弥补却早已经没有了机会的女人。 改而问女儿的情况。 郁福点点头。 说道,“老爷也是没办法。大夫人、小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有人往院里投毒。” “大夫人小夫人在的时候还能防的住,大夫人小夫人去后,老爷要管仓部的事情,还得管家里,还得照顾大少爷、二姑娘和三姑娘,劈成三份都顾不过来。” “为了三个孩子的安危,他只能如此,将三姑娘关在院子里,不许任何人靠近。再把大少爷和二姑娘送去沈家,由沈老夫人亲自照料。” “大将军,老爷可没有苛待这三个孩子。为了这三个孩子,老爷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您不知道,关着三姑娘的那些年,老爷比三姑娘自己还难受。” “每当三姑娘生病,他就寝室难安。” “姑娘生病难受的吃不下东西,老爷就心疼的吃不下东西,整夜整夜地将姑娘抱在怀里哄。” 郁福情绪激动地一点一点讲述着郁新辞这些年的事情。 羞得沈宴无地自容。 他抹了一把泪,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幽邃的目光望着郁新辞的院子,久久不曾挪转目光。 直到时间到了。 不得不走了。 沈宴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从怀中取出一块铜质的腰牌,交托到郁福的手中,“这东西麻烦你转交给辞儿。此次离京不比往常,这东西给了她,我才放心!” “这是……” 郁福接过腰牌,看着腰牌上的‘飞羽’二字,心中一惊,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仰头望着沈宴道:“大将军,这、这是沈家的飞羽令?” “是。” “那您……” “不必对辞儿说太多,把东西给她就成。” 沈宴没有多言。 时辰一到,便头也不回地带着一腔遗憾离开了。 直出京都。 郁新辞并不知这飞羽令的重量。 从福叔手中接过后,淡瞥了一眼,便将东西扔了,说道:“我不稀罕。” 一旁的郁福和付修融忙去捡。 郁福劝道: “姑娘,这可不是普通的令牌,这东西的份量比老爷给您的白玉‘郁’字令牌还要贵重的多!” 付修融也劝:“阿辞,你可以不接受他的心意,但这东西不是能随便乱扔的。” “为何?”郁新辞不解地问。 第140章 身家 “因为这块令牌等同于半个沈家,等同于沈大将军的命,等同于许许多多勇士的命!” 付修融将‘飞羽’令从郁福手中接了过来。 走到郁新辞的身边。 掰开她的手,将‘飞羽’令重新放在她的手心。 声音温柔地解释。 解释完,将她的一双小手捧在自己的大掌之中,清亮的眸子深深锁着妻子的双眼,“阿辞,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不愿意接受他的东西。但这块令牌不一样。他能给你,说明是拿出了十成的诚意。咱不要,也不能害了人家,明白吗?” 郁新辞未回答。 犹豫的目光挪向福叔。 福叔已经点头。 “姑娘,姑爷说的不错,这东西真的很重要。外人并不知道,老奴也是通过大夫人才知道的。这飞羽令是沈家精挑出来的一支精锐骑兵,当年由大夫人掌管,大夫人嫁给老爷之后自动失去了接管的资格,可以想见这令牌有多重要了!” “我明白了,我会收好它的。” 郁新辞将令牌收了起来。 毕竟涉及人命。 又值当今这多事之秋。 纵然她再生沈宴的气,再不愿意认他,也绝对不会背刺他,将他、将沈家、将二姐姐最坚实的后盾置于危险的境地。 沈宴与沈宵就这样离开了京都。 平清长公主放心不下丈夫,略收拾一番,也跟了去。 一并离开的还有驸马爷常越。 一时间,对于襄南长公主而言,热闹的京都又只剩下吕素英与孩子和她相伴了。 日子多少有些孤寂。 恰此一日,恒王伤愈,贵妃大喜,于宫中设宴,宴请亲眷。 襄南长公主与景王妃郁锦柔皆在其中。 郁清欢和郁新辞姐妹也有幸被邀。 清欢本不愿前往,奈何恒王殿下亲自护送,推辞不了。 郁新辞则是因为姐姐和妹妹都在,放心不下,遂而去了。 宴会之上无甚新鲜,除了皇室威严,靡靡宫音,不过是些没有硝烟的女人争斗。 郁新辞实在无趣。 硬碍着宫宴结束。 然而离开之时,恰听得贵妃低声问襄南长公主,“公主,听说平清也离京了?” “回娘娘,是的。” 对于这位贵妃娘娘,襄南全不似对自己的姐姐那样敬重。 不过是维持面上的祥和罢了。 贵妃莞尔一笑。 “倒难为她了,这么多年对将军始终如一。只是听说大将军离开的时候正值大雨,大将军在郁卿家中歇到半夜放走,倒让平清好等。” “娘娘还真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啊!” 襄南长公主讥讽一声。 随即道:“姐夫与郁卿家是郎舅,郁卿家病未愈,姐夫出京时去看看他,有何不妥?这也值得娘娘您拿出来说?” “不过随口问问,长公主何必动气?不过襄南,本宫近日听闻郁卿家的第二任夫人,也就是郁家三姑娘的亲生母亲,好像和大将军挺熟悉的,襄南可曾听过?” 贵妃又提了一嘴。 襄南长公主顿时驳她,“这我倒不知了。也没有听过。娘娘您问我没用。娘娘您若是想知道,不如去问问哪位三姑娘的生母?恰好,襄南知道她埋在哪里,可以为娘娘引个路。” 回完这话,襄南长公主脸色不悦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恰碰上郁新辞。 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半点儿都不像传闻中的温婉模样。 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便还好。 偏偏她回到驸马府的时候,心腹还来回报。 “殿下,大将军离开的时候好像给了郁家姑娘一个令牌。” “什么令牌?” 襄南揉着脑袋问。 经由那件事后,经由姐姐的教诲之后,她以为她可以淡定从容地面对。 没想到亲耳从贵妃口中听到那些话,她还是会激动,会本能地想要掩盖,会忍不住想要将郁新辞、将季云引从这个世上抹掉。 不容她们对姐姐的名誉、威严造成半点伤害与威胁。 可转念一想,想到姐姐的教诲,她又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 恰如姐姐说的那样。 季云引已经死了。 再如何,都不可能活过来与姐姐相争。 郁新辞嫁了付家。 为着景王妃的名誉,为着付家与郁家的名誉。 郁新辞也绝对不会认祖归宗。 然而心腹却说,“应该是飞羽令。” “什么?飞羽令?姐夫竟然把沈家最重要的飞羽令给了那个丫头?” 襄南顿时咬牙切齿。 这东西,可是连沈君琢都不能带出沈家的。 便是姐姐皇室之尊,公主之贵,给他为妻几十年,都不曾接触过。 几经生死,也没有被这传闻中的飞羽营救过。 他就这样给了那个丫头?给了那个女人生的孩子? 襄南气的不轻,一下掀了桌上的杯盏瓷碟,骂道: “沈宴!你混蛋!你没有心!我姐姐为了你,兢兢业业几十年,为你生、为你死,为你披肝沥胆,为你操持家业,护你沈家平安,你就这样对她?” 这场突如其来的宫宴就像是郁新辞人生中的一粒微尘。 除了让她觉得宫中贵妃有意在挑拨她与襄南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她也从不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她和襄南长公主从来就不是一路人,也不会谈到一块去,更不可能成为朋友、知己。 所以有没有贵妃娘娘的挑拨都不重要。 故而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压根没记在心上。 直至几日后的一个夜晚,她还在景王府里忙着和姐夫景王殿下一起设计抓奸佞之人时,两道口谕同时下达景王府。 一道是下个景王殿下和付修融的。 说是汛期已至,暴雨冲毁了都城南二十里外的河堤,附近无数民众遭难,特命景王携付修融一道前往抢修河道、救济灾民。 一道是下个郁新辞的。 旨意是宫中太后久病未愈,太医束手无策,特诏郁新辞入宫。 “殿下昔年各处巡视,抢修河道、救济灾民之事殿下曾做过不少,陛下口谕让殿下前往或可说得过去。可付卿是大理寺少卿,主理刑狱断案之事,陛下让付卿去,是为何意?还有辞儿,太后娘娘是旧疾,也不急在一时,怎么就要这大晚上的宣旨入宫呢?” 传旨的公公才刚离开,郁锦柔就面带忧色。 再三思量后,她对丈夫、妹妹和妹夫道:“此中有诈,不可贸然前往。” 第141章 谋逆 “传旨的是御前侍奉的刘公公,即便有诈,也得去看看。” 景王道。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但大家都懂。 付修融没说话,只是看向自己的妻子。 郁新辞也没有说话。 默然望着殿外肆虐的雨帘。 景王妃郁锦柔立即说: “那殿下和付卿多带些人,我陪辞儿一道入宫。” “不可!” “不可!” 景王和郁新辞几乎是异口同声予以否决。 景王看着她平坦的腹部,一脸忧色: “辞儿的安危你放心,她此去宫中我会派人好生照应着。你身子虚弱,这大雨的夜,不好四处走动,应留在府中。” 郁新辞也说: “姐夫说的是,姐姐你多年未有身孕,好不容易怀上这一胎,如今胎像尚未稳,这大雨如注,实不宜奔波,还是留在王府的好。” 与付修融一个眼神交流后,她淡淡然补充,“不过就是宫中,没什么可怕的。也算是去过一次了,再去走走又何妨?” 死都死过了,还怕什么? “可是……” 郁锦柔还是担心不已。 其他三人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景王不留余地地说:“没有可是!你留在家中!” “没错,姐姐你不能出府。”郁新辞附和。 一旁的付修融也顺着妻子的话说: “殿下,您在府中好好护着自己,殿下和辞儿不管在哪里都能安心。您还是听他们的,不要出门了。” “我……” 郁锦柔犟不过对面三个。 终妥协了。 一番商议之后,景王、付修融和郁新辞纷纷打着马、坐着车离开了景王府。 似乎是预感到有大事发生。 分别之时,郁新辞忽然握住了付修融的大手,抬眸望着他那双依旧清明的眼睛,半晌方徐徐吐出一句话: “照顾好自己,我、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 “我会的。” 付修融反握住妻子的小手,低头看向她。 另一只大手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上,吸取着她额头上的温度。 “阿辞,你也要好好的。不管在哪里,照顾好自己最重要。旁的事情都不重要。明白吗?” 他意有所指。 郁新辞点了点头,“明白!放心!” 二人就这样分了手。 一个随着景王领了人径直出了墨城的南城门。 一个坐着马车直往巍峨的大虞皇城去了。 分别之时都还算镇定。 景王府的景王妃却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她全无睡意,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渐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思来想去还是收拾收拾,准备进宫。 心想着不管怎么说。 若真遇着事情。 以她景王妃的身份。 起码能帮妹妹挡挡。 可才拾掇好,人还没来得及出去,重伤还未痊愈的赵云安忽然出现在王府,出现在郁锦柔的跟前。 他抱臂给郁锦柔见了个礼,恭敬道: “殿下,敢问殿下何在?修融和郁新辞何在?草民刚去过郁家,福叔说他们夫妇在这儿。” “他们都出去了,发生了什么事?” 郁锦柔自小在沈家长大。 相伴在景王身边数年。 何其精明? 焉能看不出赵云安的神色。 霎时间,那种不安又强烈了几分。 赵云安闻言,脸色微变,“什么?出去了,去了哪儿?烦请殿下告知,草民这就去追他们!” “陛下旨意,付修融同殿下一起去了城南抢修河堤,辞儿去了宫中给太后治病。”郁锦柔简要地把事情讲了一下。 随后紧张地问赵云安,“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他们有危险?” 赵云安‘嗯’了一声,匆匆扫过左右,见郁锦柔身边只有心腹芳容和郁新辞的彩练二人才正声道: “清欢冒死让人送出消息,说是陛下近日身子不适,有意立储,据说拟定的储位人选是景王殿下。恒王和贵妃对此不满,已然策划逼宫谋逆!” “什么?” 郁锦柔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在听见赵云安此言时,咚地一声,彻底断了。 但恰恰是这样,她非但没有慌、也没有再想着要贸然闯入宫中。 而是唤住了急忙要离开的赵云安,“赵公子,可否帮吾做件事?” “殿下请讲!” 赵云安对她很是敬重,抱拳答话。 原以为她会说让他去城南保护景王,不料她思忖了片刻之后说: “清欢尚孤身陷在囹圄,吾实难安,故托请赵公子替我跑一趟,悄悄地潜入恒王府护她周全,赵公子可愿意?” “赵云安万死不辞!” 赵云安满眼热泪,当着芳容和彩练的面给郁锦柔跪了下去。 郁锦柔将他扶起来。 惋惜道:“我就只有清欢和辞儿这两个妹妹了,哪个都不想失去。云安,而今我把清欢的性命交给你了,请你一定帮我护好她!” “殿下放心,便是我死了,也会护着她的!”赵云安的泪滚了下来。 不是为他自己。 而是为他可怜的清欢。 “你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另外告诉清欢,端儿在我这里过得很好,让她别惦记,好好顾着自己才是要紧事。” “小人知道了,谢殿下!” 赵云安给郁锦柔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又问了下景王、付修融和郁新辞如何办。 得知郁锦柔已有对策,这才安心离开。 “彩练,去把端儿抱过来,抱到我的寝殿中,寸步不离地守着他!”郁锦柔没有片刻的犹豫,已经开始排兵布阵。 彩练应声离开。 郁锦柔又唤来几个最信赖的心腹侍卫。 分别派去郁家、付家和沈家,告知守好家门。 随后将王府中的精锐拨成三队,一队去追景王和付修融,一队死守景王府的大门,一队则被派去了郁家。 至于郁新辞那里,她也有所安排。 彩练望着这样的二姑娘,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一句古话:虎父无犬子。 二姑娘不愧是老爷的女儿,不愧是大夫人的女人,不愧是沈家后人。 郁新辞随着宫中侍者一路进了宫墙。 坐在马车里面的时候还算好。 安静静谧。 且有吉祥、如意和姐夫派的女侍卫相伴,倒不觉得什么。 可一下马车,站在巍峨的宫殿中,这繁华的宫墙就给她一种阴森的感觉,后脊背没来由一阵凉意。 吉祥、如意和两个女侍卫更是汗毛直立,后脊背一阵冷汗沁出。 还没来得及思忖这是为何,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幽魅阴森的女子声:“来了!” 第142章 复生 声音响起的时候,郁新辞等人周遭无来由袭来一阵寒意迫人的阴气。 令人毛骨悚然。 不寒而栗。 而这道声音郁新辞等人并不陌生。 因为她不是别人的。 而是不日之前被贵妃娘娘在恒王府里亲自下令打死的郁芙蓉的。 那个尸体消失了多日的郁家郁芙蓉的。 怎么会? 一个死了的人,怎么会活过来? 这简直匪夷所思。 听到这道声音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颤,纷纷转头去看。 却并未见到郁芙蓉那张熟悉的脸。 站在她们面前的是大虞皇族襄南长公主殿下。 由两名纤瘦的宫婢扶着站在郁新辞几人的面前。 宫婢提着灯笼。 不知是何缘故,身子有些打摆。 长公主殿下则是脸色阴寒。 但细细去看就会发现,那阴寒之下藏着的并不是怒意,而是不可言说的惧意。 “殿外,您……您没事?” 问话的是景王府的女侍卫。 她们是习武之人,眼力自然不错。 一眼便瞧出来了异样。 问了一声,同时警惕地看向前方。 郁新辞则在原地不动,也朝着襄南长公主喃喃一声,“殿下,您……” “郁新辞,您什么?担心她?还是害怕她?说呀?怎么不往下说了?” 襄南长公主并没有回答郁新辞。 依旧站在那里。 仔细去看还能发现她轻轻颤抖的身子。 代替她回应的依然是郁芙蓉那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就在众人奇怪的时候,郁芙蓉的脸渐渐出现在襄南长公主身后。 她的模样和死前没有什么变化。 不仅没有生前的明艳秀美。 没有血色的小脸上还保持着生前被乱棍打死时的伤痕。 在这漆黑的雨夜里。 看着委实吓人。 莫说与她近在咫尺的襄南长公主与宫婢吓得不轻。 就是吉祥、如意几人也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明明是死去之人。 怎么可能活过来? 还是在这样的夜晚,带着这样一张脸! 然而,郁新辞却十分淡定。 她甚至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毕竟,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又得阿娘亲传,见识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再见到什么事都不足以为怪了。 只不过淡淡地暼了郁芙蓉一眼。 用轻蔑的语气说道,“没什么好说的。看起来,今晚是你的手笔喽。” “那是自然。郁新辞,你没想到,我还能活过来!” 郁芙蓉得意地从襄南长公主的身后走到了襄南长公主的前面,熟悉的怨毒目光落在郁新辞身上。 吉祥、如意和景王府的两个女侍卫怕她伤着郁新辞。 立即站在了郁新辞的前面,呈保护状。 郁新辞却怕郁芙蓉伤了她们几个。 伸手将吉祥、如意还有景王府的两个女侍卫往后扯,护在自己身后。 随后抬眸迎上郁芙蓉的目光,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只道, “的确是没想到。毕竟你死不死我从来都不关心。你活不活也不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说完这话之后,她不再说别的。 也不再看郁芙蓉。 俨然把她当成空气。 倒是多看了襄南长公主几眼,嘴角轻扯,淡淡一笑,故意说道, “不过我更没想到,你竟然会为长公主所用,成为长公主殿下的傀儡。” 襄南长公主咬着唇不说话。 眼中是更深的恐惧。 郁芙蓉最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与话语,当即不满地反驳: “郁新辞,你这张嘴真的是和你这个人一样讨厌,让人恨不能撕了它!傀儡?她?她配吗?” “哟,堂堂大虞皇城的长公主殿下,还不配驱使你?郁芙蓉,你可真看得起自己,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前的事情都忘了?还是要我再提醒你一遍?或者说让那人来提醒一遍?还是让墨城的花子们来提醒一遍?” 郁新辞故意刺激郁芙蓉。 果然,下一瞬就把郁芙蓉刺激的暴跳而起。 怒气冲冲地伸出爪子冲向郁新辞。 “闭嘴!郁新辞,你给我闭嘴!是你!竟然是你!我要杀了你!” 郁芙蓉起了杀心。 出击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心软和犹豫。 那一双异于寻常的锋利爪子呈八爪形朝着郁新辞的咽喉掐了过去。 吉祥第一个冲出来维护。 却发现自己低估了郁芙蓉的实力。 死而复生的郁芙蓉不再像生前一样,是个娇滴滴的柔弱女子。 这一爪,仿如金刚,坚如铜铁。 轻敌的吉祥没有拔剑,是用手反击的,然后便被郁芙蓉捏住,咔嚓一声,捏断了。 被郁芙蓉捏过的地方也迅速变黑,腐烂。 速度之快,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如意和王府的两个女侍卫不敢再轻敌,纷纷拔出了佩剑,开始与郁芙蓉周旋。 好在郁芙蓉并无招数。 全靠着一身的蛮力。 如意和两个王府女侍卫这才将她拖住。 郁新辞则在第一时间扶住了疼得脸色发白的吉祥。 二话不说。 直接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自己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流出血来,然后让那些鲜血滴落在吉祥的伤口处。 见吉祥疼得呲牙,又低声劝她,“忍住,会很疼,但是可以保你的命。” “可是姑娘,您……” 吉祥咬牙撑着。 随着她家姑娘的鲜血将她整个发黑、腐烂的伤口包裹住,疼痛感也达到了顶峰。 但为了不拖累她家姑娘,她硬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再看看自家姑娘为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又感动不已,心疼不已。 郁新辞无心其他。 一面观察着不远处的战况,一面为吉祥正骨包扎,低声说, “郁芙蓉已经不是从前的郁芙蓉了,只她一个还好对付,就怕这宫里不止一个她这样的。” “那怎么办?” 吉祥肉眼可见的慌张。 毕竟才刚吃过亏。 郁新辞低低一声,“先跑为上。” 说话之时,襄南长公主及其婢女还有那个替郁新辞引路的宫人已经在跑了。 连滚带爬的。 郁新辞也与吉祥退了数步,与郁芙蓉拉开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然后冲着如意和王府两个女侍卫发令,“退!” 话落时。 如意和两个王府女侍卫相视一眼,默契地同时撤退。 她们习得轻功。 郁芙蓉追不上。 倒是把襄南长公主和那三个宫人追上了。 然后杀红了眼的郁芙蓉便朝着襄南长公主下了死手。 其中一个宫婢扑过去护她,被郁芙蓉一爪子穿了心。 死的极其痛苦。 襄南长公主也在宫婢心尖的血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时候彻底吓瘫了,晕死过去。 另外一个宫婢和那宫人见此,再不敢多留,拼了命地跑,哪还管的上什么公主不公主? 自己的命要紧。 郁芙蓉见追不上,便不再追了,对着远处的郁新辞道, “郁新辞,你跑不了的!今夜就是你的死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郁芙蓉在暮夜里狂笑。 她望着已经被众人扶着上了墙的郁新辞癫狂道, “不!死的不止是你!还有那个讨厌的郁锦柔!付修融!景王府的!陈家的!沈家的!郁家的!付家的!一切对不起我的人都该死!” 郁芙蓉自说自话。 无奈郁新辞压根不搭理她。 就像从前那样。 郁芙蓉瞅着,心底里的火都起来了。 在郁新辞准备逃走之际,她冲着郁新辞大吼: “郁新辞,你就不想知道你深爱的丈夫,那个付小侯爷现在正在面对什么吗?” 第143章 慷慨 “他在面对什么不用我担心,因为我永远相信他的能力和实力。” 郁新辞云淡风轻地回击郁芙蓉。 并不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情绪波动。 甚至方寸大乱。 她同吉祥、如意还有景王府的两个女侍卫站在墙头,睨着廊下近乎鬼魅的郁芙蓉,忽地浅浅勾起唇角,“郁芙蓉,但是你将会面对什么,我却知道!” “我会面对什么?” 郁芙蓉仰头望着郁新辞。 伤痕遍布的脸上更加狰狞。 郁新辞依然不怕。 给了如意一个眼神,然后摸出猛叔给她防身保命用的霹雳弹,毫不犹豫地朝着郁芙蓉扔了过去。 砰地一声。 霹雳弹炸了。 就在郁芙蓉的跟前。 郁芙蓉本能去躲。 如意已经飞速闪身过去,趁着郁芙蓉不备之际,一把拎起地上的襄南长公主,在郁芙蓉骂骂咧咧之时飞了回来。 “姑娘,好了。” 如意轻声回。 郁新辞点点头,“退!” 一声令下,众人齐退。 只余郁芙蓉在原地暴怒,“郁新辞!你站住!你给我站住!再不站住,我就杀光这皇城中人!” “随便。” 郁新辞清脆的声音在雨夜里回荡。 气得郁芙蓉龇牙咧嘴,举起爪子朝着一旁的柱子劈了过去,在廊下‘啊啊啊’地。 “姑娘,郁芙蓉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像个怪物?但、但又有原本的记忆和辨识力。” 终于逃出皇城,如意将襄南长公主放了下来。 十分不解地问郁新辞。 吉祥也问: “是啊,姑娘,她现在力气奇大,那一双手不像是从前的手,倒是像猛兽猛鬼,一旦被抓伤就会急速腐烂。” “大抵是云天外的东西。若是我阿娘还在就好了,她肯定知道。” 郁新辞低低一声。 这半宿的折腾,实在是耗费了她不少精神。 而郁芙蓉的变化,已然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从阿娘的遗物中所知道的蛊术是一种将人或者尸体炼一种无感无识,也不会说话的怪物的秘法。 并没有眼前所见这般神奇。 还能保留人的神识和记忆。 “姑娘,猛叔会不会知道?” 如意忽然问。 郁新辞沉头一想,觉得有理,“他应该知道。如意,这样,你回府一趟,问下他。路上小心!” “姑娘,我走了您怎么办?让吉祥回去。” 如意并不肯离开。 尤其看着吉祥受了伤的样子,更加放心不下自家姑娘。 吉祥同样这样认为。 郁新辞却坚定地说: “有景王府的两位姐姐在,我不会有事。你赶紧回府。郁芙蓉既然已经出击,这场祸事就不仅仅只在皇城之内。 只怕皇城之外,乃至整个京都现在都沦陷了。如意姐姐,我现在需要应对的法子,明白吗?” “明白了,那姑娘您小心!” 如意没再磨叽。 冲着郁新辞行了个抱拳礼,转身就走。 郁新辞又在后面嘱咐: “如意姐姐,你回府后就别再出来了,留在家里替我保护好阿爹。记住,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我放心不下姐姐,这便去景王府。你若问到了答案,让猛叔派个可靠的人去景王府给我个信。” “好,姑娘,奴婢都记下了。” 如意应声。 足尖轻点,人已经消失在雨夜里。 郁新辞不敢耽搁。 听着皇城之内的动静,眉色微凛,立即带着吉祥和景王府的两个侍女离开。 至于地上的襄南长公主,郁新辞压根不想管。 能将她从郁芙蓉的面前带出来,予她一条生路,已经是郁新辞莫大的善心了。 倘或念着从前的事。 念着这个女人对阿娘的所作所为。 念着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该视若无睹。 直接将人丢在那里。 任由郁芙蓉杀虐。 “郁、郁姑娘……” 郁新辞这般想着,已经在转身离开。 脚踝却被人抓住了。 跟着响起襄南长公主虚弱的声音,“郁、郁姑娘,你、你、你这是要去哪里?带、带我一起走!” 她一辈子没怎么开口求过人。 但如今,亲眼见识这世间匪夷所思的事物,亲眼见到自己的婢女被郁芙蓉一下穿了心,襄南长公主曾经的所谓贵气和雍容都不见了。 此时此刻。 她和世间所有人。 世间所有动物一样。 在黑森森的雨夜面前,在未知的凶险面前,本能的求生欲在催发着她的大脑,令她做出从前不太可能做出的动作、说出她从前不太可能说出的话。 郁新辞望着地上瘫软的女人。 没有强行挪动脚踝,淡声问她: “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带你走?现在的你,对我而言不过就是个累赘,你难不成不知道吗?” “我……” 襄南长公主无力反驳。 对。 没错。 她早就已经被吓得浑身瘫软。 连站起来都困难。 郁新辞又问: “还有,你要和我走,你的公主府、驸马府如何是好?你不管了吗?这个时候,难道长公主殿下就只顾着自己的安危,全然不顾及你两府之中万千生灵的安危吗?全然不顾及你孩子的安危吗?” “我、我……” 襄南长公主脸色难看至极。 又羞又臊。 结结巴巴。 实在不知如何回话。 郁新辞后退两步,将脚踝子从襄南长公主的手中抽了出来,扶着自己的肚子缓缓蹲了下来。 蹲在襄南长公主的面前。 掏出一把匕首放在她的面前。 冷冷说道: “殿下若惦记着家中孩儿和满门老少,该回府去主持大局才是。若是殿下胸怀家国,就应该杀进宫墙,护着太后和皇帝陛下才是。” 说完,她起身。 不再与襄南长公主废话。 带着吉祥和两个王府女侍卫立即离去。 趴在地上的襄南长公主却问她: “郁新辞,你不管宫中太后和皇帝陛下吗?郁芙蓉还在宫中,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离开吗?” 吉祥的暴脾气起来了。 听得这话。 忍不住想要踹这女人一脚。 甚至直接一脚踢死这个女人算了。 郁新辞却拦着了她。 冲着吉祥微微摇头过后,郁新辞背对着地上的襄南长公主说: “太后娘娘和陛下洪福齐天,自有人会护着。不需要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操心。不过长公主殿下既然这么念着他们,我倒不介意帮您一次,送您回去保护陛下和太后娘娘,如何?” 第144章 怪物 襄南长公主被郁新辞噎的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郁新辞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与她计较。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带着吉祥和王府的两个女侍卫径直往景王府的方向去。 然而她们还没有到王府,就见已经宵禁的墨城大街上到处都是人。 但那些人…… 大半是惊恐逃窜的普通民众。 小半是形状各异的屠戮者。 基本上个个都面目狰狞。 手指和郁芙蓉差不多,修长无比、状如猛兽,但他们的状态似乎并不像郁芙蓉那样还留有神识。 纯粹就是个没有感情、没有意识的杀戮工具。 只要见着活物。 不拘是人还是动物。 一个都不放过,动手就杀。 更恐怖的是被他们杀死的人或者动物好像被传染了似的,不过多久就能站起来,渐渐成为新一批的杀戮者。 郁新辞大惊失色。 一面想留下来帮助这些可怜人,一面又惦记着王府里的姐姐。 而今姐夫不在王府。 她和付修融也走了。 姐姐一个人如何应对? 正犹豫时,郁新辞的前方有三个五六岁的幼童正在被攻击。 她心中一软,再顾不上别的,立即凌空一掌劈了过去。 凌厉的掌风宛如一条强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两个攻击孩子们的‘人’劈开了,倒在地上。 郁新辞带着吉祥几人冲了过去。 扶起地上的几个孩子。 声音忽然温柔了起来,问那几个孩子,“没事?” “仙女姐姐,我们没事。” 孩子们脸上惊魂未定。 却还是对着郁新辞几人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郁新辞心中又是一震。 只为孩子们嘴里的这声仙女姐姐,她受之有愧。 “没事就好。跟着姐姐,别跑散了。” 郁新辞抿嘴浅浅扯了个微笑,不好再在天上腾空飞跃,而是带着几个孩子朝着景王府的方向挪动。 如此一来,行动越加不便。 很快便招来了几个没有意识的屠戮者。 郁新辞只得自己牵着一个孩子,再让王府的两名女侍卫一人牵着一个,与吉祥四人背对着背,蓄力反击。 然吉祥的手有伤。 郁新辞又是个孕妇。 再加上抱着孩子,行动力和反击力都大打折扣。 起先冲上来的个、七八个还算好应付。 不过是一人反击几招便解决了。 可随着响动越来越大,聚集过来的屠戮者也越来越多了。 十来个、几十个…… 很快便围成了一个圈。 将她们团团围在里面。 “姑娘,这么下去,我们也要扛不住了!” 吉祥拼了命护着她家姑娘,并想帮着郁新辞抱住郁新辞手中的孩子,但是被郁新辞拒绝了。 “是,这鬼东西越来越多了。可惜我没带几颗霹雳弹,方才还在宫中用在了郁芙蓉的身上。” 郁新辞懊恼道。 早知如此,就该多带些。 这样便是有再多的这种鬼东西,霹雳弹应该也足够应付。 “姑娘,要不您把孩子给我,您先去王府,这里留给我们!景王妃殿下如今孤身在府中,需要您去帮忙啊!” 吉祥提议。 她惦记着自己的旧主子是真。 但其实这么讲,更多的是想劝走她现在的主子。 若不然,都得死在这里。 景王府的两名女侍卫也道: “是啊,三姑娘,您就先回王府去!这里交给我们,您放心,我们不会丢下这些孩子不管的。而您有功夫在身,不走地面,一路踏着屋顶飞去王府,可保无虞!” “没错!请姑娘先离开!” 几个孩子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甜甜的嗓音中夹着未消失的惶恐,对郁新辞道: “仙女姐姐,您就听这几个姐姐的,我们会学着保护自己的。您肚子里还有小宝宝,不能留在这里了!” “是啊,仙女姐姐,您走!” “仙女姐姐,求求你走!” 孩子们一声一声。 喊的郁新辞心中一阵激荡。 活了几辈子,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心怀大义的女人,她有阴险、也有狠辣的时刻,但面对自己亲如姐妹的婢女,面对这样纯朴的孩子,那些阴暗、狠辣的东西全都遁走了。 留下的只有一片柔软与前所未有的坚决。 她虎视眈眈地扫了一圈不远处将她们团团围住的‘人’们。 轻轻咳了一声。 朗声说道:“别说了,我不会丢下你们就这么走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谁也不能丢下!” “姑娘!” “三姑娘!” “仙女姐姐!” 吉祥等人纷纷红了眼睛。 郁新辞却不再废话。 直视着前方说,“这些东西也不是无坚不摧。方才交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直击他们的心脏或者砍掉他们的头颅就能彻底打死。 听我的,待会儿他们围攻过来的时候,大家对准这两处下手,然后趁机上墙,不要留在地面。” “是。” 吉祥应道。 王府的两个女侍卫也点头应了一声。 但心中都清楚,若不带着这几个孩子,或许还能轻松些上墙去。 可如今带着这几个孩子,难度一下子不知大了多少。 吉祥更是担心地对自家姑娘说:“姑娘,您把孩子交给我,我来护着她!” “你的一只手都断了,顾着自己都不容易,别瞎寻思了。待会儿顾好自己。我好歹跟着两位师父和阿娘学了这么久,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放心!” 郁新辞信心满满道。 已经拿出了最好的状态迎敌。 而那些围着他们的怪物也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瞬之间扑了过来,呲着尖牙、舞着利爪。 郁新辞几人只得奋力搏击。 怎奈对方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杀了一批,还有一批。 她们根本找不到空隙逃脱出去。 眼瞅着是一下子杀不了她们,想要以车轮战的方式活生生将她们耗死! “不行,不能这样。” 郁新辞心急如焚。 想着在宫中时能以自己的血替吉祥驱毒。 郁新辞灵机一闪,立即用嘴在自己的手上咬开了一道伤口,迫使伤口流出血来,然后将那血朝着其中一个怪物撒了过去。 果然。 那怪物嗷呜一声惨叫之后,倒下了。 其他怪物听得这声惨烈的嗷呜,似乎也有一丝害怕,暂停了所有动作,怯怯地瞪着郁新辞。 郁新辞大喜。 忙将孩子放了下来,扯到自己的身后,横起手中的长剑,正准备拉一个大口子,放出更多的鲜血,用以对付那些怪物。 却见灰暗的天空忽然传来一道刺眼的剑光。 第145章 剑影 剑光在空中横扫。 带动滴落的雨滴,形成一道真气汇聚而成的剑气,将围攻上来的怪物一招击退。 死了不少。 也伤了不少。 还有不少再次围成一个圈,虎视眈眈地看向郁新辞等人。 郁新辞却将目光落在方才那个从天而降,带来一道凌冽剑气的男人身上,倏地松了一口气。 她放弃了再次割开自己的手心,冲着前方护着她的男人温柔地喊了一声,“修融,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在这里。” 付修融简短地解释。 一挥剑,顿有虎啸声起。 郁新辞顿时热泪盈眶。 正准备与付修融齐心抗敌,就见阿行带着人出现在那些怪物的身后,手起刀落、剑影横飞,方才还汇聚成势的怪物竟然在眨眼之间都倒下了。 “阿行,你也来了!” 吉祥欣喜若狂。 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阿行帅气地勾唇一笑,“少夫人在这里,公子便会来。公子回来,我当然也会来了。” “呵呵!” 吉祥尴尬地笑了一下。 郁新辞却有些担心地问,“你们都来了,那姐夫呢?姐夫现在何处?他没事。” 若遇到的是寻常对手,郁新辞根本不会担心。 因为她相信姐夫的实力。 可如今这种东西,郁新辞没办法不担心。 “殿下没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走,我们回王府去,阿爹、岳父、沈家的长辈们,还有郁念母子三人也都被接过去了。” 付修融淡声解释,匆忙之中没有太多的废话,轻轻抚了抚郁新辞的小脸,已经让阿行及其他人一人背了一个孩子,自己则亲自护着郁新辞,一路杀回了景王府。 路上遇到无辜百姓也会出手相助。 回到王府的时候,王府已经相当热闹了。 不仅付修融说的那些人汇聚一堂。 连赵侍郎一家及宋家的大公子宋淙也在。 宋淙见着郁新辞归来。 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俯首朝着郁新辞行礼。 “郁姑娘,你没事?” “宋大公子?” 郁新辞有些吃惊。 宋淙便主动向她解释,“郁宁送我过来的,他说宋家就我这一条根了,不好死在这些怪物的手上。” “嗯。那便多谢他了。” 郁新辞回笑。 随后又问了一句,“郁宁人呢?” “他说他还有要事去办,我没多问,看方位,大概是恒王府。” “明白了!” 郁新辞心领神会。 略与宋淙寒暄了两句便去了姐姐那边。 并不理会一旁的沈家人,更不正眼瞅沈家二老身边的吕素英。 她先瞅了瞅昏迷的父亲,旋即冲着公爹文远侯行礼,最后才问姐姐郁锦柔,“二姐姐,现在如何是好?” “辞儿,你没事!吓死我了!” 郁锦柔将郁新辞揽入怀中,止不住地后怕。 郁新辞在她怀中摇头。 “我没事,姐姐你放心。” 郁新辞反拍了拍郁锦柔的后背。 待姐姐的气息平稳过后才再次开口。 “但我见着郁芙蓉了。她又活了过来,面目狰狞、手指奇长,杀伤力极强。一招就捏断了吉祥的手臂。” “不奇怪,王府外的那些怪物我也瞧见了。” 郁锦柔看了一眼吉祥的伤势,旋即吩咐近侍给吉祥上药。 而后才将郁新辞、付修融、付侯、沈家二老、吕素英以及猛叔、宋淙叫到一处,言简意赅地问: “而今情况特殊,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殿下还在外面,大家可愿听我调遣?” “单凭殿下驱使。” 众人齐答。 郁锦柔微微颔首,立即道: “殿下身边虽有身手不错的将士。但对外面这些怪物知之甚少,付卿、猛叔,你二人可愿去助他一臂之力?” “任殿下差遣。” 付修融作答。 猛叔提起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潇洒回话,“无所谓。有酒喝就成。” “自是有。” 郁锦柔立即让芳容将府中最好的佳酿抱了一坛过来,亲自送到猛叔手中,朝着他重重一拜,“我夫君安危,就系于先生和付卿了!” “好说。你这娃娃我喜欢,那景王殿下也不错。” 猛叔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酒葫芦灌满了。 交代了郁新辞几句,便已走到殿外等候付修融。 付修融亦与妻子、父亲说了几句话,扭头要走,却在这个时候犯了昏。 郁新辞掐指一算,知道他是时日近了。 可青峰羽莲的奥秘还是没有参透,只能学着阿娘传授的法子以自己的血为药,暂时稳定住了付修融。 抱着他说,“不行别硬撑。若是觉得不对劲,赶紧回来。” “我知道,这世上还有阿辞和孩子们等着我,还有阿爹等着我,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你在王府好好的。为防万一,我与猛叔已经在王府周遭设置了结界,四处又有精兵把守,不会有事的。” “好。你也要当心。” 郁新辞忍着泪意。 忽然记起来自己还有个牌子。 那个她想扔掉却被付修融劝着捡回来的牌子。 便毫不犹豫地掏了出来,放在付修融的手中,“修融,把这个带上,叫上飞羽营。” “我不需要。殿下有自己的暗卫和精兵,我也有自己的护卫队伍,还用不上这东西。倒是你们用得着。毕竟那些东西比王府府兵凶猛的多。” 付修融没有收飞羽令。 而是将飞羽令按在了郁新辞的手心,轻轻吻过她的额头之后便带着阿行离去了。 郁新辞只得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修融,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冲着付修融喊完,郁新辞又冲着阿行的背影喊,“阿行,拜托了,一定要把你家公子平安地带回来。” “少夫人当心,就是我没了,也会带公子回来的。”阿行背对着摇手。 换来的是付修融和猛叔一人一句。 付修融:“乌鸦嘴!” 猛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们三人吵着闹着出了大殿,领着付修融的护卫们一起离开了景王府。 郁新辞和文远侯则站在大殿门口,久久不愿离开。 然而,她手上那枚飞羽令实在耀眼。 不仅郁锦柔、宋淙、郁念等人看见了。 吕素英和沈家二老更是清晰地锁定了她手中这枚熟悉的令牌。 吕素英脸色不是很好看。 但在郁锦柔跟前没太敢吱声。 沈家二老却激动地站了起来,携手走到郁新辞的跟前,指着郁新辞手中的飞羽令问:“孩、孩子,你这枚令牌是……” 第146章 围困 “这令牌是沈将军给我的,不是我偷的。” 郁新辞对这二老并无什么感情。 二老问及之时,立即将令牌放到了沈老将军手中。 旋即后退了两步。 旁的话一概不说,已经退到一边,退到正在照顾阿爹的郁福身边,抬手摸了摸趴在阿爹身边的郁端。 问福叔。 “福叔,家里其他人还好?” “都好,姑娘放心,小侯爷接走我们之前已经把府中下人都安排好了。藏在府中避难的暗道里,备好了粮食和水,即便有人攻入府中,他们也不会有事的。” 郁福回答。 站在他身后的如意也答。 “姑娘放心,福叔接到赵大公子的信后就着手安排府中人了,小侯爷的人去的时候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只要他们不乱跑,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 郁新辞放下心来。 听得赵大公子,又问如意,“赵云安来过?” 如意点头,用只有她们主仆才听得见的声音说: “是。殿下说是五姑娘拼死送出来的消息,赵大公子得知后先去赵家和郁家报了信。得知姑爷和姑娘在王府,又赶来了王府。” “那他人呢?” “殿下请他去了恒王府接应五姑娘,想来还在路上。” “知道了。”郁新辞不再多问,摸了摸郁端的脑袋,露出笑来问,“端儿怕不怕?” “不怕!” “为何?” “阿爹在,二姐姐在,三姐姐也在,端儿不怕。” 郁端天真地说。 但很快就红了眼,扑进郁新辞的怀中,“要是五姐姐也在就好了。三姐姐,五姐姐会回来吗?我好想她!” “会的!一定会的!” 郁新辞将孩子抱在怀中哄。 完全不再想那枚飞羽令的事情。 然而沈家二老看着那枚再熟悉不过的令牌,再看看郁新辞和自家外孙女有些许相似的容颜,神色顿时十分复杂。 这时郁锦柔走了过去。 从外祖父手中接过令牌,仔细看了几眼,随后将令牌放回在外祖父手中,贴在沈家二老的耳边对沈家二老低声说: “外祖父,外祖母。辞儿是沈家血脉,是大舅舅的亲生女儿。” “什么?” 老两口相视一眼,皆有些骇然。 郁锦柔再次点了点头,将自己知道的旧事对二老简单说了一遍,又将那日在沈家发生的事情对着二老复述了一遍。 拉着二老的手说: “事情就是这样的。阿娘大概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当时云引阿娘已经失忆,记不得从前的事。 为了保护云引阿娘,为了保护辞儿,阿娘便逼着阿爹纳了云引阿娘为妾,将辞儿养在自己的身边。” “这孩子……” 沈老太太热泪盈眶。 许是血缘使然。 立即就想过去认孙女。 郁锦柔却拦住了她。 她对外祖父和外祖母说,“外祖父,外祖母,不必急于一时。辞儿她、她对我阿爹的感情很深,现在似乎还不太愿意认大舅舅。听管家说,大舅舅离京那个晚上等了辞儿半宿,辞儿都没见他。如今她有孕在身,柔儿以为外祖父、外祖母可适当地缓缓再提这件事。” “明白了。” 二老不再强求。 又偷偷地多打量了郁新辞几眼,越瞅越觉得她的确像自家的孩子。 老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随后,沈老将军将令牌给了沈老太太。 由沈老太太送还给郁新辞。 许是骨肉亲情割舍不得,又或者是长子膝下一直没有子嗣。 沈老太太一走到郁新辞跟前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随后抓起她的小手,将那令牌放到郁新辞的手上。 “好孩子,既然是宴儿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 “嗯。” 郁新辞握住了那令牌,回了个十分勉强的微笑。 随后把令牌交给如意,“去把人调过来。守在王府外。” “是,姑娘。” 如意接过令牌,朝着郁新辞拜了拜便离开了。 然而还没等她带着人回来,府卫首领来报。 “殿下,不知为何,忽然涌出一大群怪物在攻王府的前后门。墙根外面也有,为防万一,还请殿下挪步,寻一个安全的庇护之所。” “不必,我就在这里,与大家同守王府。” 郁锦柔决绝道。 丝毫没有畏惧。 反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神头,问那府卫首领,“你们可抵挡的住?” 府卫首领摇了摇头,“对方数量实在太多了,若无援军,卑职估计最多还能撑一盏茶的功夫。” 他让郁锦柔逃离的话已经引得殿内一片哗然。 这会儿又说出了王府外的实情,殿内众人顿时越加不安。 郁新辞也挑眉走到了姐姐跟前。 忧郁地看向那府卫首领,问道,“一盏茶?” 府卫首领点了点头,“对,还能撑一盏茶的功夫。” “不够!” 郁新辞掐指算了算。 “如意去调飞羽营最快也得半个时辰。这期间,我们必须守住王府。” “可……” 府卫首领脸泛难色。 一旁的郁锦柔瞧着,立即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剑,“没有什么可是。这王府如今就是我们唯一的退路,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不许任何人、任何东西闯进来!” “可是殿下……” 府卫首领结结巴巴。 郁锦柔却已明了他的心思,回了句“好了,你不必再说”后忽然高举手中长剑,冲着所有人道: “我郁锦柔虽是女流之辈,但我生在郁家,自幼蒙父母双亲悉心教导,为人做事,不可轻易妥协。我是沈家外孙,养在外祖父外祖母身边多年,二老素来只教我勇往直前,没教过我临阵逃脱一个人往后退的道理。今逆贼在外,势要破门入府,谁愿与我并肩杀之?” “我愿意!” 郁新辞第一个站到了姐姐身边。 沈老将军与沈老夫人第二个站了出来,“殿下,老臣愿意!” 郁念第三个高举着拳头站到了郁锦柔和郁新辞的身边,“二姐姐,我也愿意!” “二姐姐,端儿也愿意!” 郁端松开了彩练的手,火速跑到了两个姐姐面前,用他那稚嫩却锐利的声音在殿内高喝。 随后是宋淙,吉祥,彩练,芳如,吕素英及其他所有人。 包括郁新辞半道上救回来的几个孩子。 顿时,染着一丝凉意的大殿之内群情沸然。 起先还有所畏惧恐慌的众人一时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跟着郁锦柔的号召一声声高呼。 那侍卫首领双眼顿时蓄满了泪水。 跪在他家主子郁锦柔面前,抱拳道,“谢殿下!既然大家都愿意随殿下与我等共抗恶贼,还请殿下立即排兵布阵!” 第147章 儿郎 郁锦柔速度极快。 随即安排府卫首领继续守前门,她;她的近身侍卫们和宋淙、外祖父佐之。 郁新辞带着吉祥、福叔等人增援后门。 吕素英带队增援院墙,不让任何东西从院墙中爬进来。 安排好后,立即动身。 郁念和郁端却双双拉住了姐姐的袖子。 一个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说: “二姐姐,我已经是大人了,我也可以去杀敌!我要和你还有三姐姐一起,去府门口诛杀恶贼!” 一个顶着纯真的脸蛋和稚嫩的声音说: “二姐姐,端儿也是大孩子了,五姐姐说端儿很厉害的,端儿也要和两位姐姐一起,去杀坏人!” “胡闹!两位少爷,你们可别跟着添乱了,免得让两位姑娘担心!” 郁福难得一次对两位小少爷说重话。 立即将人交给彩练,让彩练看好他们,别叫他们乱跑。 可郁锦柔和郁新辞却相视一笑。 郁锦柔摸了摸两个弟弟的脑袋,一脸欣慰道,“真不错!我郁家儿郎,个个都是好样的!” 郁新辞也温柔地给了两个弟弟一人一把佩剑,“没给阿爹和大哥哥、二姐姐丢人,拿着,听二姐姐号令!” “姑娘?” 福叔和彩练都焦虑地看了过来。 郁新辞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二人安心。 郁锦柔则给两个弟弟理了理衣裳,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开始发令: “郁家郁念听令!” “郁念在!请殿下吩咐!” “吾命你收在这院门之处,不许任何一个怪物进院,一旦见到。杀无赦!你可办得到?” “二姐姐,这……” 这院外离王府大门还远的很,王府大门不破根本见不到怪物。 郁念已经不小了,如何看不透。 是以犹豫地看向自己的姐姐。 郁锦柔却没有给他机会否认,只大声问,“郁念回话,是否可以办到?” “办得到!” 郁念抱着剑站直了身子,朗声回话。 郁锦柔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对郁端道,“郁端听令,我命你守在在大殿门口,不许任何东西靠近,从这一刻起,这满殿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性命就在于你一身,你可办得到?” “郁端能办到!” 郁端亦抱着自己的剑大喝了一声。 将整个殿内的人心都振奋了。 郁锦柔和郁新辞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鼓励了兄弟二人两句,便头也不回地往各自的战场去了。 郁念和郁端紧随其后。 双双拔出了自己手中的佩剑,站到了姐姐给自己指定的位置,冲着郁新辞和郁锦柔大声喊道,“我能做到!请两位姐姐放心!” 殿内还在为自己儿子儿媳担忧的文远侯见此,由衷赞道: “郁家的孩子,果然个个不同!若是郁兄能醒来,应该很高兴!” “是啊!” 文远侯身边站着赵侍郎夫妇。 他望着郁家的两个小子,再看着已经果决离开的郁新辞和郁锦柔,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子心中惦记的那个孩子。 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云安和那个孩子应该也现在了这里? “想什么呢?殿下和我家辞儿都去前头了,咱们几个老家伙也别闲着了。” 文远侯拍了拍赵侍郎的肩,将赵侍郎还有其他几个被救回来的官员一起拉走了。 郁锦柔和郁新辞很快到达了自己的战场。 当郁锦柔拔出剑,站在那里时,杀喊声已经盈盈沸天。 她身边的女侍卫这时掏出了一个羊皮袋,交到郁锦柔的手中,“殿下,三姑娘让给您的!” “什么东西?” 郁锦柔接过,拧开了盖子。 只见是半袋子鲜血,顿时拧起了眉头。 女侍卫一边护着她站在那里观察战况,一边对郁锦柔道,“是三姑娘的血。三姑娘说了,她的血可以杀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也害怕她的血!” “明白了,她是想给我防身用的。” 郁锦柔不再啰嗦。 却也心疼妹妹。 因为她还怀着孩子,大着肚子。 却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更为了保护她放了这么多血。 “是的。” 女侍卫颔首,对郁锦柔说,“殿下,您拿好了,万一有不测,就用这个防身!” “我来可不是为了逃跑做准备的。” 郁锦柔沉声说道。 提紧了手上的羊皮带,对女侍卫道,“拿箭来!” “是。” 女侍卫虽然担心她,还是应了。 正要转身去取。 郁锦柔又说,“再弄几个盆,打点水来。” “殿下这是要?” 女侍卫不解地问。 郁锦柔并未解释,只是让女侍卫遵令执行。 女侍卫也便没再多问,很快去取了一把弓,抱了一箭囊的箭过来,同时还拿了三个盆,并一桶水。 一一摆在郁锦柔的跟前。 郁锦柔拿起弓,取了一支箭,然后让女侍卫往一个盆中倒了一点点水。 她再将郁新辞留给她的羊皮袋打开,倒出一点血,用箭尖蘸上,随后利落地瞄准了王府门外不远处一个已经爬上墙头的怪物,咻地一下射了出去。 因为母亲是将军出身,郁锦柔从小学过骑射。 后住到沈家,又跟着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各学了不少时间,射箭这种事,对于她而言是拿手菜。 一箭一个脑袋。 正中眉心。 “殿下,中了!那个怪物倒下去了!” 女侍卫激动地说。 郁锦柔并未因此自满,问她:“仔细观察一下,中了箭倒下的这个和被府卫门砍倒的有差别吗?” “有!” 女侍卫睁大了双眼,仔细看了一会儿后回郁锦柔,“他的脑袋变了,中箭之处与中刀和中剑之处都不一样。而且没再爬起来。” “很好。看来辞儿的血很有效果。” 郁锦柔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护在自己身边的一众女侍卫道,“会拉弓的和我一起,不会拉弓的想点法子把这血水弄到那群怪物身上。” “是,殿下!” 郁锦柔号令一出,所有人应声而动。 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帮忙。 郁锦柔则继续研究血和水的配比。 每配一点,射一箭。 不过一会儿功夫,爬墙的怪物便被压了下去。 府卫门的压力也小了不少。 但是府门前那冲击府门的力道并未减退,声音也并未减少。 郁新辞留下的血却已经不多了。 即便兑了水,也撑不了多久。 第148章 顿悟 前门压力巨大。 后门的压力也不小。 郁新辞虽领着众人奋力搏击,到底还是敌不过那一群一群不要命的怪物。 偏这个时候彩练还过来了。 背上背着个包裹。 急得郁新辞呵斥她,“你不在殿内好好待着,跑这里做什么?” “奴婢从小跟着姑娘,姑娘在这里拼杀,奴婢怎好无所作为。” 彩练快速靠到了郁新辞身边,呈一惯的守护状。 郁新辞一着急,又道: “你又不会功夫,在这里只会让我担心!” “姑娘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再说了,我虽然不像吉祥姐姐和彩练姐姐那样有本事,但也不是吃干饭的,姑娘请看。” 彩练为了证明自己有用,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朝着那爬到了墙上的怪物砸了过去。 别说,还挺准。 一石头一个。 多少算是帮了搏杀的府卫们一点忙。 随后,她又解下背上的包裹,轻轻地放在地上,将包裹里的东西打开给郁新辞看。 只见一大包,都是霹雳珠。 比不上猛叔做的精致,倒也确实是一门不错的援手。 郁新辞大喜。 立即让吉祥和彩练将东西分给几个功夫好的府卫,并叮嘱他们上墙,炸后方。 但千万注意,不能扔的太近,炸到了王府院墙。 “是。” 几人领了令,立即挑了个不错的位置翻身上墙,然后将手里的霹雳珠接连掷向那群怪物的大后方。 随着砰砰砰地一声接一声炸响,郁新辞等人的压力终于小了不少。 “你怎会有这么多霹雳珠?” 郁新辞松了一口气,问身边的彩练。 非是她多心。 实则这种东西的原料算得上是朝廷的违禁物品。 为了不落人口实、不让人抓到自己的小辫子,阿爹从不许家中藏这种东西。 所以猛叔也只是做了些许个玩玩。 而今彩练却背了这么多出来。 实在不得不令郁新辞多想。 彩练立即回话,“是侯爷给的。” “阿爹?” 郁新辞问。 彩练点头,“对。” “阿爹怎会有这玩意儿?”郁新辞纳闷道。 在她的印象中,她家公爹、文远侯素来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以书卷为伍、以琴瑟为伴。 连刀剑都不拿。 何况于琢磨这种东西?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总之东西是侯爷给的,他还让人给咱家二姑娘送了不少过去,姑娘,您别管了。这时候了,还管这东西哪里来的?能用就成!” 彩练将最后的霹雳珠也分了出去。 自己留了两颗,再给自家姑娘塞了几颗,望着墙上逐渐减少的怪物问郁新辞,“姑娘,你说如意姐姐还有多久能回来?” “快了!” 郁新辞沉沉一声。 其实按照预料,应该已经来了的。 想来是路上遇到了点麻烦。 不过郁新辞并不担心他们,因为那是如意,她叫来的是沈家手上的精锐之一。 还不至于被这些个怪物打趴下。 她担心的是出去前发作了一下的付修融,以及迟迟没有来到的郁清欢。 就在这时,郁新辞身上有道隐隐的亮光从她的衣袖中射出来。 郁新辞自己还没发觉。 彩练先看见了。 她讶异地指给自家姑娘看:“姑娘,快看,快看您怀中,那、那是……” “我怀中怎么了?” 郁新辞低头,便看见了自己怀中那道那掩的光芒。 那是…… 郁新辞先是一愣,旋即大喜,立即说道:“是青峰羽莲!” 她将手里的霹雳珠都交给彩练,从怀中掏出那许久以来一直都参不透的宝贝,果然见其散发出光芒。 尤其当她不小心将掌心的鲜血触碰到那青峰羽莲之上时,羽莲顿时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不仅将墙头上那些不要命往里爬的怪物晃的顿时灰飞烟灭。 便是他们这些守在王府中的人也被晃的眼睛生疼,纷纷以手遮眼。 郁新辞大为震惊。 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赶忙将手心的伤口扯大了些,让更多的鲜血流入羽莲中。 霎时间,那光芒更加耀眼了。 除了郁新辞以外,其他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而那些怪物更别提了。 只要光芒照到之处,皆为灰烬。 “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阿娘,我悟了,我终于悟了!”郁新辞大喜过望。 正想着用这光芒杀尽院墙之外的怪物,却发现那羽莲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在不要命地吸收她的血液。 若不以控制。 她得死。 但她若控制了,等那些怪物再爬进来,这些势死守卫王府的侍卫却不知道要死多少。 正两难之间。 郁新辞忽然听得外面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在她还未辨别出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时,便听得如意高喝了一声,“杀!” 是如意! 郁新辞终于放下心来。 急忙逼着逆转真气,逼停了涌向羽莲的血流。 随着鲜血的断止,羽莲耀眼的光芒一下子就暗淡了。 郁新辞也往后踉跄了两步。 亏得有彩练在她身边扶着她。 “姑娘,没事?”彩练一脸忧心地问。 “我没事。”郁新辞将羽莲收回了怀中,从彩练手中拿起那几颗霹雳珠,交代了彩练一声‘照顾好自己’,便已经带人提着长剑跃上墙头,接应外面的如意等人。 一时间,杀喊声震天。 伴着一道又一道皮肉撕裂、骨头折断的声音,景王府的前后府门都已是血流成河。 幸运的是王府的侍卫们伤亡不多。 而沈家的飞羽营更无一人死亡。 郁新辞很是欣慰。 第一次,对那个亲生父亲有了几许改观。 见王府前后已经没有了威胁,郁新辞又想到了自己的丈夫,那个还需要羽莲续命的男人,于是立即对姐姐说: “二姐姐,我方才似乎参透了沈家羽莲的用法。付修融需要我,我要去找他。你在王府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大家,好吗?” “好,去!” 郁锦柔没有阻止妹妹。 方才那道光,她也看见了。 而付修融离开前发作,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尚挂念着自己的夫君,妹妹焉能不记挂? “别担心我们,只要有我在,我便会护好这王府之中的所有人。安心地去,姐姐在府里等你们回来!” 第149章 抉择 郁新辞找到付修融的时候,付修融正与景王一道,边救助街上受屠戮的灾民边杀向皇城。 虽然景王手下的护卫个个武功高强,付修融的人也不容小觑。 但在数目越来越庞大的怪物面前,那点力量还是弱的可怜,根本不足以取胜。 郁新辞带着飞羽营杀来,也只能是暂缓压力。 而已经杀的浑身是血的付修融见着自己的妻子挺着大肚子赶来,顿时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逢生死了。 但却是第一次共同面对生死。 “阿辞,你该过来的!这里危险!” “我不管!你在这儿,我便要来这儿。” 郁新辞赌气似的回了一声,旋即快速让彩练把带来的霹雳珠分了一些给付修融和景王的人,以此开路,硬生生炸出了一道那些怪物们一时不敢跨越的鸿沟。 “可是你来这儿我会很担心!” 付修融已经退到了妻子身边,抬手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说。 满眼都是无奈。 郁新辞亦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大手,吸了吸鼻子说:“看不到,我也会很担心。” “傻瓜!” “你才是那个傻瓜!” 郁新辞孩子气地说了一声,旋即对付修融说,“我大概找到了青峰羽莲的用法,你怎么样?我现在帮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付修融却已经用手捂住了她的唇,并不让她往下说。 只道:“我没事。” “真的吗?”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付修融略显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便将她准备拿青峰羽莲的手按了回去,完全不让她碰那个东西。 猛叔这时靠了过来。 一眼便瞧见了她掌心的伤口。 以及她泛白的唇。 心下明了,与付修融对视了一眼,似乎在眼神中交换什么信息,然后打趣道:“哟!挂彩了?看样子,伤得不轻啊!” “姑娘是割了血帮助殿下退敌,又用血喂了羽莲杀敌,以致失血过多,并不是受了伤。” 如意急忙解释。 猛叔却弹了弹她的脑门,“多嘴,问你了吗?一个护卫,连自己的主子都保护不了,多少有点没用。” 他甚少这样嘴毒。 尤其是对着如意。 阿行听不惯,立即帮腔: “她是少夫人的人,说句话怎么了?倒是您,除了扔两个霹雳珠,好像也没见您杀几个怪物。您才是真的没用。” “我来是为着让丫头安心,免得你家公子半路上倒下了没人救,你懂什么?臭小子,就知道瞎咧咧。” 猛叔公平地弹了弹阿行的脑门子。 然后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两口酒,对郁新辞轻声说,“乖徒儿,放心,为师帮你看着呢!这小子到现在为止都没犯病,杀起人来还挺猛。” “要你说!我家公子,自然是最强的!” 阿行那口气还没咽下。 趁机又报复了一句。 换来的是猛叔的奚落:“你这个臭小子呀,虽然长的是一表人才,功夫也俊,但是这个脑子,好像不太好用。又胆小。似你这么个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们家娇滴滴的笨蛋如意娶回家哟!” “您胡说什么呢?谁要娶如意呀!”阿行红着脸说。 说完又偷偷地看两眼如意。 似有后悔的意思。 如意更是小脸通红,心中微苦、眼睛酸涩地低下头句也驳了一句,“您可别瞎说了,谁要嫁他!” 说完便躲到了郁新辞的身后,不再搭理这二人。 一旁的景王及其部下已经有些精疲力尽。 经得猛叔这么一闹才略微轻松些。 问郁新辞,“柔儿怎么样了?” “姐姐很好,王府门外的怪物都杀了。阿爹和几位大人还临时制出了这些霹雳珠,姐夫放心,不会有事的。” 郁新辞回道。 景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略歇了歇,又打起精神号令众人准备迎敌。 却听得一声号角起,方才被那些霹雳珠震慑住的怪物又活跃了起来。 而且…… 郁新辞和付修融粗略地扫了一眼,只见那些怪物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片,数量似乎又多了不少。 成千上万的。 即便有飞羽营的加入,也远远不是对手。 被吞没是迟早的事情。 大家伙看着,方才被猛叔活跃的心情立即又沉了下去。 “殿下,这根本杀不完,怎么办?按这个数量,不等我们杀到宫中救出陛下,我们的人就没了。” 景王手下的护卫一脸忧色。 其他人也点头,“是啊,太多了,好像杀不干净似的。” “没错。殿下,要不先撤,撤回王府再想办法。”一人建议。 其他人也开始附和。 然而景王却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说道:“若不结束这场战争,即便退回王府,我们也是要死的。 何况还有这些无辜的百姓,他们何其无辜?本王若是退了,他们岂不是失去了最后一道保障吗?” “可是……” 下属们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景王横手打断了。 他转向郁新辞、付修融和猛叔,“三位,你们还有法子吗?硬拼杀,肯定是不行的!” “还有一个法子!”郁新辞想到了青峰羽莲。 虽然经过景王府那一遭,她也有些害怕。 害怕一旦再次喂血,她就会控制不住,然后她整个人被那羽莲活生生吞噬了。 但眼下的场面,已经不容她多想了。 要么她死。 要么她在乎的所有人死。 她没得选。 可付修融似乎什么都知道似的,在她想要摸出怀里的青峰羽莲时再一次动手将她的手压了下去,对景王道: “阿辞的法子不好用。殿下,来的路上我与猛叔商量过,这种东西,应该是有人操控的。只要找到那个操控的人,杀之,可破。” “那这人如何找得到?如何杀的了?” 景王立即追问。 付修融不说话。 猛叔则回:“旁人找不到,修融、辞儿和我联合,应该可以找得到。杀的话,带上阿行,再挑几个功夫顶好的,应该可以一试。只是如此……” 猛叔犹豫起来。 急得景王的下属们再次焦急地追问,“只是如此什么?哎哟,先生,您能不打哑谜吗?” “只是如此,殿下身边的力量就弱了。难保殿下不会出现意外。若殿下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即便屠了始作俑者,这天下也将……” 付修融给出了解释。 所有人听后都懂了。 但也都沉默了。 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纷纷犯起难来。 唯有景王无此顾虑,在所有人都抉择不下时,他异常冷静、异常清醒地发令:“没有只是,也没有意外!这里我来守!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守住! 这场战事必须有人终结掉。 猛叔、修融、辞儿、阿行,你们可愿前往?替我大虞百姓诛杀恶魔?还我墨城一片清宁太平?” 第150章 援兵 “我都行。” 猛叔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酒葫芦,以做应答。 付修融拱手作答:“臣愿意。” 郁新辞也点头,“姐夫,我也愿意。” 随后是阿行,“小的也愿意。” “好,那便这样决定了。你们几位带队去诛杀那暗中操控这些怪物的恶魔,我自领着人在此抗敌。” 景王说道。 又点了几个人给他们,包括如意。 然后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 给没有功夫的彩练和受了伤的吉祥: “吉祥、彩练,待会儿辞儿离开了你们俩就带着本王的玉佩回王府,寸步不离地守在王妃身边。” “殿下!” “殿下!” 吉祥和彩练均不愿离开。 想要守在自家姑娘身边。 但景王却提醒她们:“不要让辞儿担心,不要让她为了你们俩分心,明白吗?” “明白了。” 彩练委屈地咬了咬唇。 生平第一次后悔当初没有跟着小夫人好好学功夫,后来姑娘跟着郁宁学本事的时候自己又落下了。 若不然,她就可以像阿行一样始终陪伴在自家姑娘身边。 吉祥也有些懊恼。 后悔在宫中应对郁芙蓉时的轻敌。 不然就能像如意一样,伴在姑娘身边了。 但是为了不让姑娘担心,她还是应了,“奴婢领命,请殿下和姑娘放心。” “嗯。” 景王不再废话。 交代了众人几句便目送郁新辞、付修融一行人离开,随后举起长剑,再次与那些怪物迎面搏击。 郁新辞扭头望着他,免不得想到了王府中那个还在等着他回家的姐姐,忽然很是难受。 她想,若是他死了,姐姐该多么伤心,又该如何面对未来? “付……”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只听得一阵此起彼伏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郁新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见自己的后方忽然杀出一队势不可挡的骑兵。 为首喊着‘杀呀’的人中有两道身影她极其熟悉。 最前方那个手握红缨长枪,一枪一个怪物的银甲将军自然是她家哥哥,郁家郁怀逸,大虞国最有名的小将军。 哥哥旁边那个身着红衣、披着金色铠甲,同样提着一柄红缨长枪一枪挑飞一个怪物的女子不是当初追着哥哥去了边疆的赵彤儿又是何人? “是哥哥和彤儿!他们赶回来了!” 郁新辞激动非常。 边走边抓着付修融的胳膊。 所有的担忧与烦恼在那一瞬都消失了。 其他人也认出了郁怀逸和赵彤儿,士气顿时高涨了数倍。 景王亦松了一口气。 彩练更是欢快地跳了起来,高声喝道:“是大少爷和赵姑娘!是大少爷和赵姑娘!大少爷和赵姑娘回来了!” “不止。彩练,你看那边!” 吉祥眼尖地望向左右翼的长街尽头。 只见平清长公主和大将军沈宴一左一右带着骑兵杀将过来,所到之处,怪物几乎都是脑袋分家,立即往下倒。 郁新辞亦看见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安安心心地与付修融、猛叔等人一道往前去。 他们飞过高楼、掠过大院,跨越了一个又一个街道,终于凭着感觉来到了恒王府的大门口。 那里并没有什么怪物。 只偶尔有三两个还快速地被阿行和如意斩杀了。 一行人几乎是毫无障碍地就进入了恒王府。 然而并未找到他们想要找到的人。 却见已经显怀的郁清欢被绑缚在王府中央的石柱子上。 浑身都是火药。 她身旁不远处一边守着眼睛都快滴出血来的郁宁,一边是身受了重伤的赵云安。 银姬、夏末、芳如和翠云、墨玉皆不见踪影。 郁宁与赵云安二人见到郁新辞等人闯了进来,几乎是同一时间焦急地喊出了那句:“别过去!” “可是清欢她……” 郁新辞焉能没有注意到那些火药。 可那上面绑着的是她的妹妹呀! “谁做的?你们为什么不去救她?” 郁新辞虽这么质问二人,但还是与付修融等人都在第一时间急急刹住了脚步,没有再莽撞地往前靠。 因为她清楚。 这旁边守着清欢的两个男人是清欢在这世上最重要也是最亲近的人。 若有可能,他们没有理由不去救的。 果然,郁宁紧握着手中长剑和拂尘咬牙切齿道: “他们在清欢身上绑了炸药,引线藏在地下,但凡我们靠近,他们就会引爆清欢身上的炸药,清欢会死的!” “混蛋!” 郁新辞骂了一句。 立即冲着恒王府里愤怒地大骂,“滚出来!别只会藏着做缩头乌龟!有胆子就给我滚出来!” 趁着她骂人的时间,猛叔已经到了赵云安身边,扶起他,封了他身上几处大穴。 又喂了他一粒药。 随后催动真气,渡入他的体内。 压低声音问: “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王府侍卫。” “除了王府侍卫可还有见到别的人?” “没有。” “知道了。先歇一歇。” 猛叔将人扶到后面,又去查看郁宁的状况。 见他并无大碍才稍稍安心,又问: “你也没见到侍卫之外的怪人?” “没有,但我能感受到他就在王府的某个地方藏着。”郁宁比赵云安感知到的更多,随后抓住猛叔的手臂,看向郁清欢,“老猛,帮我!我要救她!” “知道,辞儿和修融不是过来了吗?不会让那孩子有事的。” 猛叔拍了拍郁宁的肩膀。 而这时,满目狰狞的郁芙蓉从火光幽暗的院落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离郁清欢不远的地方,挑眉看向郁新辞: “郁新辞,你终于来了!看来他猜得不错!” “是你干的?郁芙蓉,你是绑了清欢,是你绑了你自己的亲姐姐?”郁新辞并未追着郁芙蓉问郁芙蓉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而是恨恨地问郁芙蓉。 郁芙蓉掩唇一笑,“是啊,是我做的。怎么,你有意见?” “你怎么可以做得出这种事?她是你的姐姐,你的亲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郁芙蓉,你就是一个毒瘤!” 郁新辞怒不可遏。 聚集真气于掌中,抬手一击,直冲着郁芙蓉击去。 郁芙蓉虽未避开,被击倒在地,但已成怪物的她根本没有因这真气所伤,又站了起来,一脸阴邪道: “什么姐姐?这世上真正疼我的只有阿娘!她算个屁!她心里只有她的尊荣,只有她的男人,哪里有过我的地位?” “阿娘若活到现在,见到你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会再疼你了。”郁新辞还未骂郁芙蓉,被绑缚在石柱子上的郁清欢忽然开口了。 她早被雨水淋透了。 浑身湿漉漉的。 没有一丝精神。 此刻,借着一缕昏弱的光线看着旁边如鬼魅恶魔一样的妹妹,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彻彻底底地后悔了。 第150章 援兵 “我都行。” 猛叔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酒葫芦,以做应答。 付修融拱手作答:“臣愿意。” 郁新辞也点头,“姐夫,我也愿意。” 随后是阿行,“小的也愿意。” “好,那便这样决定了。你们几位带队去诛杀那暗中操控这些怪物的恶魔,我自领着人在此抗敌。” 景王说道。 又点了几个人给他们,包括如意。 然后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 给没有功夫的彩练和受了伤的吉祥: “吉祥、彩练,待会儿辞儿离开了你们俩就带着本王的玉佩回王府,寸步不离地守在王妃身边。” “殿下!” “殿下!” 吉祥和彩练均不愿离开。 想要守在自家姑娘身边。 但景王却提醒她们:“不要让辞儿担心,不要让她为了你们俩分心,明白吗?” “明白了。” 彩练委屈地咬了咬唇。 生平第一次后悔当初没有跟着小夫人好好学功夫,后来姑娘跟着郁宁学本事的时候自己又落下了。 若不然,她就可以像阿行一样始终陪伴在自家姑娘身边。 吉祥也有些懊恼。 后悔在宫中应对郁芙蓉时的轻敌。 不然就能像如意一样,伴在姑娘身边了。 但是为了不让姑娘担心,她还是应了,“奴婢领命,请殿下和姑娘放心。” “嗯。” 景王不再废话。 交代了众人几句便目送郁新辞、付修融一行人离开,随后举起长剑,再次与那些怪物迎面搏击。 郁新辞扭头望着他,免不得想到了王府中那个还在等着他回家的姐姐,忽然很是难受。 她想,若是他死了,姐姐该多么伤心,又该如何面对未来? “付……”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只听得一阵此起彼伏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郁新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见自己的后方忽然杀出一队势不可挡的骑兵。 为首喊着‘杀呀’的人中有两道身影她极其熟悉。 最前方那个手握红缨长枪,一枪一个怪物的银甲将军自然是她家哥哥,郁家郁怀逸,大虞国最有名的小将军。 哥哥旁边那个身着红衣、披着金色铠甲,同样提着一柄红缨长枪一枪挑飞一个怪物的女子不是当初追着哥哥去了边疆的赵彤儿又是何人? “是哥哥和彤儿!他们赶回来了!” 郁新辞激动非常。 边走边抓着付修融的胳膊。 所有的担忧与烦恼在那一瞬都消失了。 其他人也认出了郁怀逸和赵彤儿,士气顿时高涨了数倍。 景王亦松了一口气。 彩练更是欢快地跳了起来,高声喝道:“是大少爷和赵姑娘!是大少爷和赵姑娘!大少爷和赵姑娘回来了!” “不止。彩练,你看那边!” 吉祥眼尖地望向左右翼的长街尽头。 只见平清长公主和大将军沈宴一左一右带着骑兵杀将过来,所到之处,怪物几乎都是脑袋分家,立即往下倒。 郁新辞亦看见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安安心心地与付修融、猛叔等人一道往前去。 他们飞过高楼、掠过大院,跨越了一个又一个街道,终于凭着感觉来到了恒王府的大门口。 那里并没有什么怪物。 只偶尔有三两个还快速地被阿行和如意斩杀了。 一行人几乎是毫无障碍地就进入了恒王府。 然而并未找到他们想要找到的人。 却见已经显怀的郁清欢被绑缚在王府中央的石柱子上。 浑身都是火药。 她身旁不远处一边守着眼睛都快滴出血来的郁宁,一边是身受了重伤的赵云安。 银姬、夏末、芳如和翠云、墨玉皆不见踪影。 郁宁与赵云安二人见到郁新辞等人闯了进来,几乎是同一时间焦急地喊出了那句:“别过去!” “可是清欢她……” 郁新辞焉能没有注意到那些火药。 可那上面绑着的是她的妹妹呀! “谁做的?你们为什么不去救她?” 郁新辞虽这么质问二人,但还是与付修融等人都在第一时间急急刹住了脚步,没有再莽撞地往前靠。 因为她清楚。 这旁边守着清欢的两个男人是清欢在这世上最重要也是最亲近的人。 若有可能,他们没有理由不去救的。 果然,郁宁紧握着手中长剑和拂尘咬牙切齿道: “他们在清欢身上绑了炸药,引线藏在地下,但凡我们靠近,他们就会引爆清欢身上的炸药,清欢会死的!” “混蛋!” 郁新辞骂了一句。 立即冲着恒王府里愤怒地大骂,“滚出来!别只会藏着做缩头乌龟!有胆子就给我滚出来!” 趁着她骂人的时间,猛叔已经到了赵云安身边,扶起他,封了他身上几处大穴。 又喂了他一粒药。 随后催动真气,渡入他的体内。 压低声音问: “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王府侍卫。” “除了王府侍卫可还有见到别的人?” “没有。” “知道了。先歇一歇。” 猛叔将人扶到后面,又去查看郁宁的状况。 见他并无大碍才稍稍安心,又问: “你也没见到侍卫之外的怪人?” “没有,但我能感受到他就在王府的某个地方藏着。”郁宁比赵云安感知到的更多,随后抓住猛叔的手臂,看向郁清欢,“老猛,帮我!我要救她!” “知道,辞儿和修融不是过来了吗?不会让那孩子有事的。” 猛叔拍了拍郁宁的肩膀。 而这时,满目狰狞的郁芙蓉从火光幽暗的院落中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离郁清欢不远的地方,挑眉看向郁新辞: “郁新辞,你终于来了!看来他猜得不错!” “是你干的?郁芙蓉,你是绑了清欢,是你绑了你自己的亲姐姐?”郁新辞并未追着郁芙蓉问郁芙蓉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而是恨恨地问郁芙蓉。 郁芙蓉掩唇一笑,“是啊,是我做的。怎么,你有意见?” “你怎么可以做得出这种事?她是你的姐姐,你的亲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郁芙蓉,你就是一个毒瘤!” 郁新辞怒不可遏。 聚集真气于掌中,抬手一击,直冲着郁芙蓉击去。 郁芙蓉虽未避开,被击倒在地,但已成怪物的她根本没有因这真气所伤,又站了起来,一脸阴邪道: “什么姐姐?这世上真正疼我的只有阿娘!她算个屁!她心里只有她的尊荣,只有她的男人,哪里有过我的地位?” “阿娘若活到现在,见到你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会再疼你了。”郁新辞还未骂郁芙蓉,被绑缚在石柱子上的郁清欢忽然开口了。 她早被雨水淋透了。 浑身湿漉漉的。 没有一丝精神。 此刻,借着一缕昏弱的光线看着旁边如鬼魅恶魔一样的妹妹,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彻彻底底地后悔了。 第151章 得救 “清欢,你不必跟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浪费唇舌了。她就是个畜生,不值得你再为她浪费任何唾沫星子。” 郁新辞大声对郁清欢说。 说完又故意骂郁芙蓉: “畜生玩意儿,有种你别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不是很恨我吗?来呀,有种来打我!” “郁新辞,你别叫唤,今天你们都得死!” 郁芙蓉狰狞道。 没有冲过来。 郁新辞见激怒她都不起作用了,便问身边的付修融和郁宁,“修融,二师父,我必须要救出清欢。还有什么好法子吗?” “那引信在下面,旁边还有高手守着。只要我们一动,清欢就有危险。” 赵云安靠了过来,抚着胸口说。 郁宁点头,“除非我们足够快,快到对方还来不及反应。但事实上不行,我和这小子都试过了。” “那就完全没有法子了吗?” 问话的是如意。 看着这样的郁清欢,她虽对郁清欢没有太多的情感,却也免不得心疼。 旁人皆陷入了沉默。 这时看着妹妹受苦的郁新辞已然是心疼不已,顺手摸了摸怀里的宝贝,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用青峰羽莲。 在羽莲散发出耀眼光芒的那一瞬,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找一个身手极快的冲过去救人。 可她刚想说话,身旁沉默许久的男人就开口了。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一个将她的手按了回去。 低沉的嗓音徐徐说道,“或许我和阿行可以做到。” “你?阿行?” 郁新辞、赵云安和郁宁都看向他。 付修融点头。 他伸手往不远处一指,指了几处: “那便是他们的人,你们等会儿不要冲过去救人,而是绕行去攻击这些人。我和阿行轻功还行,应该可以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人救下来。” “可你若万一失手,清欢就会粉身碎骨!” 赵云安紧张地说。 付修融便回他:“云安,你还信不过我吗?若她出了事,我也会死。” “我……” 赵云安当即摇头。 付修融便当机立断定下了这个战略,然后开始排兵布阵,详细地言明由谁攻击谁,从哪个方向出发。 大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只能认了。 这时银姬、翠云和墨玉赶了过来。 纷纷红着眼睛看向不远处被绑缚的郁清欢,哽咽道:“都怪我们!我们早该猜到的,不该听姑娘的,全都走了!” “你们去了哪儿?” 问话的是如意。 翠云吸了吸鼻子,回答: “姑娘让我出去找公子,将消息送出去。后又让银姬姐姐和墨玉分别带着芳如和夏茉出了王府。” “她这是怕连累了你们。别哭了,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帮着救你们家姑娘!” 郁新辞拍了拍几人的肩。 又让付修融给几人安排活计。 付修融依言照做。 等所有人都安排好后,付修融便果决地下了令。 然后各方按照付修融的指令向各自的目标冲杀过去。 唯有被安排去杀郁芙蓉的郁新辞慢了一步,低声问身边还在伺机待动的付修融,“付修融,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阿辞,别多想。” 付修融当即否决。 眼神却有些躲闪。 若非郁新辞没仔细盯着他看,怕是已经发现了。 “最好如此!若让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就给我等着!”郁新辞急赤白脸地训了自家男人一顿。 然后按照付修融指定的路线,大喝了一声‘郁芙蓉,你去死’,冲着郁芙蓉杀了过去。 她虽怀着孩子。 因着郁宁的严苛调教,身手已非寻常人可比。 加上猛叔恰到好处的点拨,她功夫已经相当俊了。 朝着郁芙蓉冲出去的时候,好似一条游龙在云中腾飞。 郁芙蓉焉能匹敌? 节节败退,凭着一股子蛮力慌乱地躲避。 饶是如此,还是被郁新辞连打了数掌。 且郁新辞是抱着杀心出击的。 出掌之时,多是冲着郁芙蓉的脑袋或者心脏,就想着一招弄死这个祸害;但怪的是,这个郁芙蓉并不像外头那些怪物。 甭管是脑袋受击,还是心脏受击。 郁芙蓉愣是不倒。 就像个铁人。 而失血过多的郁新辞已经有些累了。 好在这时候付修融、阿行和赵云安已经闪将到了郁清欢的身边,用剑挑断了捆缚住郁清欢的锁链,解了她身上的东西。 再将人推到了赵云安的怀中。 然后快速后撤。 郁新辞等人一直瞧着。 见郁清欢得救之后,纷纷边打边退,退到了付修融等人身边,背对着背围在一起,虎视眈眈地盯着郁芙蓉和王府诸人。 郁新辞和猛叔则已经蹲在郁清欢的跟前,一人抓起郁清欢的一只手开始替她把脉。 确系郁清欢只是外伤,并没有很严重的重伤之后,才稍稍安了一点心。 “清欢,别怕,我们都来了,这就带你走!” 郁新辞摸了摸郁清欢的脸。 心疼地安慰她。 郁清欢点点头,嫣然一笑,含着泪道:“我知道的,我还有姐姐,我还有云安,我不怕。我知道你们会来救我的!” 她的前半生一直都在算计。 可此时此刻,却什么都不想算计了。 安安心心地靠在赵云安的怀中,一只手握住赵云安略显粗糙的大手,一只手握住郁新辞的小手,问她:“端儿可好?” “好, 好着呢,在王府里,由二姐姐亲自照料。我们来此之前遇到大批怪物攻击王府,我与姐姐去府门前迎敌时这小子还和念儿吵吵着也要去。 于是我给了他一把剑,二姐姐再给了他一道命令,命念儿守着院门口,命端儿守着大殿门口。估摸着现在这两个小崽子都还抱着剑在守门呢!” 郁新辞边笑边抹泪。 郁清欢听着,也笑着流出泪来,“很好,不枉阿娘托付,我这个做姐姐的终是没有将他教歪。我便是死了,也安心了!” “不许说那个字。”郁新辞呵斥一声。 赵云安也捂住了她的唇: “不要说那个字,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会活着离开的。清欢,别怕,往后我再也不走了。我要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了!” “真好!这个梦,我终于可以一直做下去了!” 郁清欢又是一股热泪淌出来。 抓着赵云安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默了半晌。 才对郁新辞及付修融、郁宁说: “三姐姐,姐夫,郁……,恒王身边有个极厉害的人,能让死人重新站起来,也能活着的人立刻倒下去,我在恒王书房外撞见过。那人此刻就藏身在王府,你们一定要小心。” 第151章 得救 “清欢,你不必跟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浪费唇舌了。她就是个畜生,不值得你再为她浪费任何唾沫星子。” 郁新辞大声对郁清欢说。 说完又故意骂郁芙蓉: “畜生玩意儿,有种你别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不是很恨我吗?来呀,有种来打我!” “郁新辞,你别叫唤,今天你们都得死!” 郁芙蓉狰狞道。 没有冲过来。 郁新辞见激怒她都不起作用了,便问身边的付修融和郁宁,“修融,二师父,我必须要救出清欢。还有什么好法子吗?” “那引信在下面,旁边还有高手守着。只要我们一动,清欢就有危险。” 赵云安靠了过来,抚着胸口说。 郁宁点头,“除非我们足够快,快到对方还来不及反应。但事实上不行,我和这小子都试过了。” “那就完全没有法子了吗?” 问话的是如意。 看着这样的郁清欢,她虽对郁清欢没有太多的情感,却也免不得心疼。 旁人皆陷入了沉默。 这时看着妹妹受苦的郁新辞已然是心疼不已,顺手摸了摸怀里的宝贝,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用青峰羽莲。 在羽莲散发出耀眼光芒的那一瞬,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找一个身手极快的冲过去救人。 可她刚想说话,身旁沉默许久的男人就开口了。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一个将她的手按了回去。 低沉的嗓音徐徐说道,“或许我和阿行可以做到。” “你?阿行?” 郁新辞、赵云安和郁宁都看向他。 付修融点头。 他伸手往不远处一指,指了几处: “那便是他们的人,你们等会儿不要冲过去救人,而是绕行去攻击这些人。我和阿行轻功还行,应该可以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人救下来。” “可你若万一失手,清欢就会粉身碎骨!” 赵云安紧张地说。 付修融便回他:“云安,你还信不过我吗?若她出了事,我也会死。” “我……” 赵云安当即摇头。 付修融便当机立断定下了这个战略,然后开始排兵布阵,详细地言明由谁攻击谁,从哪个方向出发。 大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只能认了。 这时银姬、翠云和墨玉赶了过来。 纷纷红着眼睛看向不远处被绑缚的郁清欢,哽咽道:“都怪我们!我们早该猜到的,不该听姑娘的,全都走了!” “你们去了哪儿?” 问话的是如意。 翠云吸了吸鼻子,回答: “姑娘让我出去找公子,将消息送出去。后又让银姬姐姐和墨玉分别带着芳如和夏茉出了王府。” “她这是怕连累了你们。别哭了,你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帮着救你们家姑娘!” 郁新辞拍了拍几人的肩。 又让付修融给几人安排活计。 付修融依言照做。 等所有人都安排好后,付修融便果决地下了令。 然后各方按照付修融的指令向各自的目标冲杀过去。 唯有被安排去杀郁芙蓉的郁新辞慢了一步,低声问身边还在伺机待动的付修融,“付修融,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阿辞,别多想。” 付修融当即否决。 眼神却有些躲闪。 若非郁新辞没仔细盯着他看,怕是已经发现了。 “最好如此!若让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就给我等着!”郁新辞急赤白脸地训了自家男人一顿。 然后按照付修融指定的路线,大喝了一声‘郁芙蓉,你去死’,冲着郁芙蓉杀了过去。 她虽怀着孩子。 因着郁宁的严苛调教,身手已非寻常人可比。 加上猛叔恰到好处的点拨,她功夫已经相当俊了。 朝着郁芙蓉冲出去的时候,好似一条游龙在云中腾飞。 郁芙蓉焉能匹敌? 节节败退,凭着一股子蛮力慌乱地躲避。 饶是如此,还是被郁新辞连打了数掌。 且郁新辞是抱着杀心出击的。 出掌之时,多是冲着郁芙蓉的脑袋或者心脏,就想着一招弄死这个祸害;但怪的是,这个郁芙蓉并不像外头那些怪物。 甭管是脑袋受击,还是心脏受击。 郁芙蓉愣是不倒。 就像个铁人。 而失血过多的郁新辞已经有些累了。 好在这时候付修融、阿行和赵云安已经闪将到了郁清欢的身边,用剑挑断了捆缚住郁清欢的锁链,解了她身上的东西。 再将人推到了赵云安的怀中。 然后快速后撤。 郁新辞等人一直瞧着。 见郁清欢得救之后,纷纷边打边退,退到了付修融等人身边,背对着背围在一起,虎视眈眈地盯着郁芙蓉和王府诸人。 郁新辞和猛叔则已经蹲在郁清欢的跟前,一人抓起郁清欢的一只手开始替她把脉。 确系郁清欢只是外伤,并没有很严重的重伤之后,才稍稍安了一点心。 “清欢,别怕,我们都来了,这就带你走!” 郁新辞摸了摸郁清欢的脸。 心疼地安慰她。 郁清欢点点头,嫣然一笑,含着泪道:“我知道的,我还有姐姐,我还有云安,我不怕。我知道你们会来救我的!” 她的前半生一直都在算计。 可此时此刻,却什么都不想算计了。 安安心心地靠在赵云安的怀中,一只手握住赵云安略显粗糙的大手,一只手握住郁新辞的小手,问她:“端儿可好?” “好, 好着呢,在王府里,由二姐姐亲自照料。我们来此之前遇到大批怪物攻击王府,我与姐姐去府门前迎敌时这小子还和念儿吵吵着也要去。 于是我给了他一把剑,二姐姐再给了他一道命令,命念儿守着院门口,命端儿守着大殿门口。估摸着现在这两个小崽子都还抱着剑在守门呢!” 郁新辞边笑边抹泪。 郁清欢听着,也笑着流出泪来,“很好,不枉阿娘托付,我这个做姐姐的终是没有将他教歪。我便是死了,也安心了!” “不许说那个字。”郁新辞呵斥一声。 赵云安也捂住了她的唇: “不要说那个字,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会活着离开的。清欢,别怕,往后我再也不走了。我要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了!” “真好!这个梦,我终于可以一直做下去了!” 郁清欢又是一股热泪淌出来。 抓着赵云安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默了半晌。 才对郁新辞及付修融、郁宁说: “三姐姐,姐夫,郁……,恒王身边有个极厉害的人,能让死人重新站起来,也能活着的人立刻倒下去,我在恒王书房外撞见过。那人此刻就藏身在王府,你们一定要小心。” 第152章 胁迫 “好,你好好休息,旁的事情交给我们。” 郁新辞点点头。 将妹妹交给了赵云安,并叮嘱银姬、翠云、墨雨几人照顾好她。 她则与付修融、阿行、郁宁、猛叔、如意等继续与那些人厮杀。 杀到天明时,现场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郁新辞这边带的人身手都不错,虽有几个受伤的,但好在没有折人。 郁芙蓉那边死的却不少,天明时分,几乎没剩下几个了。 但郁芙蓉仍然没死。 她眼见扛不住,这恒王府就要被郁新辞等人杀穿了,忙不迭吹起了口哨,似乎在着急呼叫帮手。 “郁芙蓉,你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喊帮手,是不是迟了些?” 郁新辞冷声问慌慌张张的郁芙蓉。 已经和其他人合而围攻,将郁芙蓉以及剩下的那些人团团围住了。 然而,还没将郁芙蓉逼到死角,郁芙蓉的身后忽然杀将出一批人。 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许久都未露面的恒王。 恒王左侧站着一个人带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脸也用黑纱蒙住,除了一双眼睛,再看不见别的。 那人见到郁新辞,瞳孔微微一缩,双手立即背到了后方。 恒王的右侧则站着和郁芙蓉一样死而复生的路宇。 路宇见到郁新辞,眼神也是一变。 但是他下一瞬就盯紧了几次杀而未成的付修融,双眼顿时恨意尽显。 恰此时,景王、郁怀逸、赵彤儿、沈宴、平清长公主、沈宵、驸马爷常越都带着部众赶了过来,合兵将恒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但恒王瞅着非但不慌,反而笑着回郁新辞:“当然不晚!” “殿下的心态可真好啊,这都不晚,怎么,专等着我们来给殿下送终吗?”郁新辞反唇相讥。 恒王依旧一脸冷笑,“不!不是你给本王送终,而是本王给你们所有人挖好了坟墓,给你们来一个大合葬!” “看来你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 恒王一一扫向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匆匆赶来的景王的身上,嘴角斜斜一勾,问道,“三哥,你准备好怎么死了吗?” “这话该问你自己!你为一己私欲,竟发动此乱,造成多少平民百姓无辜丧命?”景王愤怒的以剑指向恒王。 恒王却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是一些蝼蚁,有什么好值得怜惜的?三哥,少假惺惺的在这里充当什么好人了! 那个位置只有一个,既然父皇不想给我,那我便自己夺了! 你放心,等我坐上那宝座之后,会将你身边人一一送下去见你的!绝不耽误你们地下团圆!尤其是我那个三嫂,你最爱的景王妃殿下。” “老五,你还是想想你自己!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该死!”平清长公主亦用长剑指着他。 可恒王依旧不怕。 反笑着看向平清长公主,“姑姑,我念在你我的血缘上,想过饶你一命的。可你实在是可恶,从不把我放在眼中不说,还帮着三哥一起欺负我。所以啊,你也别怪我了!” 说罢,恒王挥了挥手。 他的身后立即有人押了几个人上前。 不是旁人。 正是平清长公主亲自养大的妹妹襄南长公主和襄南长公主的一双儿女,驸马府的常愿和常静。 三人被押上来时脸上已经是伤痕遍布。 眼中也没有了精气神。 直到见到了平清长公主、沈宴和常越几人才重新打起精神,激动地喊叫起来:“姐姐、相公!” “阿爹、姨母、姨父!” 平清长公主与常越万万没有想到竟会这样。 一时间揪紧了心 双双往前冲了几步,心急地喊道:“襄南,愿儿,静儿,你们、你们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 “他们偷袭了驸马府。” 常愿回话。 似乎还在后怕中。 平清立即咬紧大牙,怒问前方的恒王:“老五,你究竟想干什么?她是你的姑母和表弟、表妹!你要杀了他们吗?” “姑姑刚刚不也是想杀了我吗?” 恒王拔出一把匕首,在常愿和常静的小脸上分别比划了几下。 随后道: “姑姑,我并不想与您为敌,只要你放下武器,带着你的人,带着沈大将军、常将军的人离开,不再参与此事,我便会放襄南姑姑和两个弟弟妹妹一条生路。您放心,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并没有必须杀他们的理由!” “你卑鄙!” 平清长公主唾骂出声。 眼瞅着恒王手中锋利的刀子在两个孩子脸上、脖子上飞来飞去,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愣是不敢再动一下。 常越亦然。 恒王淡淡一笑,“姑姑,你又不是深闺里的单纯少女,和我在这里扯什么心思单纯呢?卑鄙、无耻?这天下但凡手里抓了点权力的,哪个行事能光明磊落地拿到太阳底下照?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只要成了,谁还会计较?” “你!” “行了,我不想与姑姑你废话,就问姑姑一句话,姑姑退,还是不退?” “我……” 平清长公主才犹豫了这么一下,恒王手里的匕首就扎进了襄南长公主的胸腔。 虽未对着心脏,没对准死穴,却也扎的不浅。 襄南长公主承受不住,一下子就软了双腿,跌坐在地上。 平清长公主和常越已经恨愤地磨起了牙齿,双双举着武器,恨不能一下斩了恒王,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可恒王却已拔出了匕首。 在襄南长公主的衣袖上擦干净血迹后走到了常愿身边,再次拔高了声音问平清长公主和常越: “姑姑,常将军。你们还没想好,还在犹豫吗?我数三个数,姑姑和常将军要是再不答应,我这一刀可就要对准我这玉雪可爱的小表弟喽!” 说罢,恒王开始数数。 “一!” 恒王的匕首放到了常愿的胸口前。 “二!” 恒王将匕首抵在了常愿心脏的位置。 “三!” 恒王高喝一声,见平清长公主和常越还是没有松口,立即就抬起手,猛地一用力,往常愿的心口扎了下去! 第152章 胁迫 “好,你好好休息,旁的事情交给我们。” 郁新辞点点头。 将妹妹交给了赵云安,并叮嘱银姬、翠云、墨雨几人照顾好她。 她则与付修融、阿行、郁宁、猛叔、如意等继续与那些人厮杀。 杀到天明时,现场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郁新辞这边带的人身手都不错,虽有几个受伤的,但好在没有折人。 郁芙蓉那边死的却不少,天明时分,几乎没剩下几个了。 但郁芙蓉仍然没死。 她眼见扛不住,这恒王府就要被郁新辞等人杀穿了,忙不迭吹起了口哨,似乎在着急呼叫帮手。 “郁芙蓉,你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喊帮手,是不是迟了些?” 郁新辞冷声问慌慌张张的郁芙蓉。 已经和其他人合而围攻,将郁芙蓉以及剩下的那些人团团围住了。 然而,还没将郁芙蓉逼到死角,郁芙蓉的身后忽然杀将出一批人。 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许久都未露面的恒王。 恒王左侧站着一个人带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脸也用黑纱蒙住,除了一双眼睛,再看不见别的。 那人见到郁新辞,瞳孔微微一缩,双手立即背到了后方。 恒王的右侧则站着和郁芙蓉一样死而复生的路宇。 路宇见到郁新辞,眼神也是一变。 但是他下一瞬就盯紧了几次杀而未成的付修融,双眼顿时恨意尽显。 恰此时,景王、郁怀逸、赵彤儿、沈宴、平清长公主、沈宵、驸马爷常越都带着部众赶了过来,合兵将恒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但恒王瞅着非但不慌,反而笑着回郁新辞:“当然不晚!” “殿下的心态可真好啊,这都不晚,怎么,专等着我们来给殿下送终吗?”郁新辞反唇相讥。 恒王依旧一脸冷笑,“不!不是你给本王送终,而是本王给你们所有人挖好了坟墓,给你们来一个大合葬!” “看来你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 恒王一一扫向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匆匆赶来的景王的身上,嘴角斜斜一勾,问道,“三哥,你准备好怎么死了吗?” “这话该问你自己!你为一己私欲,竟发动此乱,造成多少平民百姓无辜丧命?”景王愤怒的以剑指向恒王。 恒王却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是一些蝼蚁,有什么好值得怜惜的?三哥,少假惺惺的在这里充当什么好人了! 那个位置只有一个,既然父皇不想给我,那我便自己夺了! 你放心,等我坐上那宝座之后,会将你身边人一一送下去见你的!绝不耽误你们地下团圆!尤其是我那个三嫂,你最爱的景王妃殿下。” “老五,你还是想想你自己!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做得出来,该死!”平清长公主亦用长剑指着他。 可恒王依旧不怕。 反笑着看向平清长公主,“姑姑,我念在你我的血缘上,想过饶你一命的。可你实在是可恶,从不把我放在眼中不说,还帮着三哥一起欺负我。所以啊,你也别怪我了!” 说罢,恒王挥了挥手。 他的身后立即有人押了几个人上前。 不是旁人。 正是平清长公主亲自养大的妹妹襄南长公主和襄南长公主的一双儿女,驸马府的常愿和常静。 三人被押上来时脸上已经是伤痕遍布。 眼中也没有了精气神。 直到见到了平清长公主、沈宴和常越几人才重新打起精神,激动地喊叫起来:“姐姐、相公!” “阿爹、姨母、姨父!” 平清长公主与常越万万没有想到竟会这样。 一时间揪紧了心 双双往前冲了几步,心急地喊道:“襄南,愿儿,静儿,你们、你们怎么会落到他的手里?” “他们偷袭了驸马府。” 常愿回话。 似乎还在后怕中。 平清立即咬紧大牙,怒问前方的恒王:“老五,你究竟想干什么?她是你的姑母和表弟、表妹!你要杀了他们吗?” “姑姑刚刚不也是想杀了我吗?” 恒王拔出一把匕首,在常愿和常静的小脸上分别比划了几下。 随后道: “姑姑,我并不想与您为敌,只要你放下武器,带着你的人,带着沈大将军、常将军的人离开,不再参与此事,我便会放襄南姑姑和两个弟弟妹妹一条生路。您放心,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并没有必须杀他们的理由!” “你卑鄙!” 平清长公主唾骂出声。 眼瞅着恒王手中锋利的刀子在两个孩子脸上、脖子上飞来飞去,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愣是不敢再动一下。 常越亦然。 恒王淡淡一笑,“姑姑,你又不是深闺里的单纯少女,和我在这里扯什么心思单纯呢?卑鄙、无耻?这天下但凡手里抓了点权力的,哪个行事能光明磊落地拿到太阳底下照?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只要成了,谁还会计较?” “你!” “行了,我不想与姑姑你废话,就问姑姑一句话,姑姑退,还是不退?” “我……” 平清长公主才犹豫了这么一下,恒王手里的匕首就扎进了襄南长公主的胸腔。 虽未对着心脏,没对准死穴,却也扎的不浅。 襄南长公主承受不住,一下子就软了双腿,跌坐在地上。 平清长公主和常越已经恨愤地磨起了牙齿,双双举着武器,恨不能一下斩了恒王,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可恒王却已拔出了匕首。 在襄南长公主的衣袖上擦干净血迹后走到了常愿身边,再次拔高了声音问平清长公主和常越: “姑姑,常将军。你们还没想好,还在犹豫吗?我数三个数,姑姑和常将军要是再不答应,我这一刀可就要对准我这玉雪可爱的小表弟喽!” 说罢,恒王开始数数。 “一!” 恒王的匕首放到了常愿的胸口前。 “二!” 恒王将匕首抵在了常愿心脏的位置。 “三!” 恒王高喝一声,见平清长公主和常越还是没有松口,立即就抬起手,猛地一用力,往常愿的心口扎了下去! 第153章 退兵 “住手!我退!” 千钧一发之际,平清长公主终于喊了出来。 恒王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而停。 停在常愿的心口。 若平清长公主喊的再晚一会会,常愿怕是已经死了。 她不敢耽搁。 立即下令撤兵,自己也牵着马缰绳往后撤去。 常越亦然,挥手撤兵。 但沈宴没退。 依旧跨马站在郁新辞和景王的旁边。 恒王嘴角斜斜一勾,阴鸷的眼神看向他,手中的匕首又对准了常愿的心脏,扬声说道:“沈大将军,你不走吗?” 沈宴不回话。 眼神冰冷地看向恒王。 “看来沈大将军并不怎么在乎这个外甥哈?” 恒王‘哼哼’一笑。 匕首稍微往常愿的心口处推了推,倒是没用力,但已吓得孩子满头大汗,双脚打摆,闭着眼睛不敢说话。 襄南长公主更是吓得脸色铁青。 朝着沈宴大喊: “姐夫,你为什么不退?你难道想看着我的孩子去死吗?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也是你疼过抱过的,你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常越亦求他: “将军,求你了!” 平清长公主更是含了泪,策马扬鞭跑了过来,停在沈宴的身边,“夫君,他真的会杀了愿儿,我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退!” “可我若退了,我的……” 沈宴看了看郁新辞。 很是不舍。 因为他知道,他若退了,他自己的女儿就危险了。 平清焉能不懂沈宴的眼神? 又如何不明白沈宴的犹豫。 可她的外甥外甥女还有妹妹的性命都危在旦夕,她顾不了许多。 又求沈宴:“夫君!求你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我这么求你实在是对你不起,但是愿儿他、他……” 平清长公主从不仗势欺人。 但也从不委屈求人。 这种卑微的央求,是她平生第一次。 沈宴焉能不为所动? 可他已经弃了云引一次。 不想再丢弃自己的孩子一次。 侧头看着平清,为难道:“平清,我……” “大将军,你退,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区区一个恒王,我还不放在眼中。”郁新辞适时开口。 她知道沈宴在看她。 她也知道沈宴在担心她。 但是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孩子就这么死了。 所以主动解决了平清长公主和沈宴之间的矛盾。 平清长公主一听,倍感惭愧,朝着郁新辞道了一句谢谢。 沈宴还在犹豫。 在郁新辞的再三肯定之下,才堪堪答应退兵。 但临走,还不忘叮嘱付修融和郁宁:“照顾好她!” 付修融并不说话,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当是回应。 郁宁直接唾了他一口,骂骂咧咧道: “你算什么东西?要你多嘴?她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自然会护好她!你个只知道逃避的缩头乌龟,给老子滚!” 郁新辞:…… 平清长公主:…… 付修融及众人:…… 沈宴没回话,冲着景王抱了抱拳,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便牵着马缰绳带人退了,退出了恒王府,退出了这条街。 恒王很是满意。 匕首收回。 命人将襄南长公主和两个孩子带了下去。 站上前两步,对着景王挑衅道:“三哥,好了,你的助力跑了一大半了,现在你还想拿什么和我打?就拿你们这几个人吗?” “即便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我也会力战到底。” 景王声音高亢道。 恒王拍了拍手: “好!好的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好,非常好!那我就送你一程,让你快点去见阎王爷! 你放心,等你下去了,我自然会快点把你那个娇滴滴的王妃送下去陪你的!听说她怀孕了,正好一家三口在地下团圆!” “闭上你的臭嘴!今天该死的是你!” 郁新辞啐了他一口。 恒王立即将目光挪向她: “哟!我倒是忘了你了。郁三姑娘,你放心,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才舍不得杀你,实话说,要不是郁成这老家伙一直藏着你,就凭你这张脸我早就该下手了。 不过没事,不急,我又不在乎你是不是清白大姑娘,等我把你拿下后,就先挑了你的手筋、脚筋,再把你囚在府中,夜夜疼宠!” “呸!不要脸!” 郁新辞又是一声唾骂。 不喜欢怼人骂人的付修融也牵起了妻子的小手,满脸阴冷道:“殿下不要想的太多,不然待会儿你会死的更惨!” “死的更惨的应该是你!啧啧啧,我的付小侯爷,你这皮相,还真是让人嫉妒啊!等会儿把你打趴下后,我也不会杀你,我要扒了你的皮,把你栓在笼子里当一条看门狗,日日夜夜守在我和郁三姑娘的门外!” “该死!” 付修融怒了,运气于掌,毫不犹豫地朝着恒王隔空一掌劈了过去。 恒王快速躲过。 却还是来不及。 被付修融的掌风削断了几缕头发。 恒王并不恼,也不再与他们夫妇耍嘴皮子,而是将目光挪到躺在赵云安怀里的郁清欢身上,眸中顿生阴鸷,冷冷地问郁清欢: “清欢,你果然还是背叛我了,你果然还是一心只爱着他,是?” 郁清欢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个男人。 他的目光一撒过来。 郁清欢就往赵云安的怀中躲了去。 将整张脸都藏在赵云安的怀中,双手抓着赵云安的衣袖,紧紧闭上双眼,一个字也不给与回忆。 恒王更恼。 咬牙切齿道: “好!好得很!你连与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了,非常好!我告诉你,你既这么爱他,我便要他死在你的眼前!你可别睡了,等会儿看着我怎么弄死他!” 郁宁早忍不了了。 此刻听着恒王这般话语,郁宁活动活动了筋骨,斜眼瞟向这个近乎癫狂的皇子,不耐烦道: “你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难不成你以为你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我就会饶你的性命吗?” “也对,那便打!” 恒王似乎也不想继续磨叽下去。 大手一挥,他身侧的男人、路宇、郁芙蓉和其他人纷纷上了前,他则往后一退,退到廊下,悠闲地抱臂上观。 而路宇已经找到了付修融,似乎是要算总账。 郁芙蓉想要去找郁新辞,却被如意和阿行截住了。 景王、郁怀逸、赵彤儿、郁宁等也各自迎来了自己的对手。 唯有郁新辞,直接被那个带着斗篷的男人拦住了。 第153章 退兵 “住手!我退!” 千钧一发之际,平清长公主终于喊了出来。 恒王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而停。 停在常愿的心口。 若平清长公主喊的再晚一会会,常愿怕是已经死了。 她不敢耽搁。 立即下令撤兵,自己也牵着马缰绳往后撤去。 常越亦然,挥手撤兵。 但沈宴没退。 依旧跨马站在郁新辞和景王的旁边。 恒王嘴角斜斜一勾,阴鸷的眼神看向他,手中的匕首又对准了常愿的心脏,扬声说道:“沈大将军,你不走吗?” 沈宴不回话。 眼神冰冷地看向恒王。 “看来沈大将军并不怎么在乎这个外甥哈?” 恒王‘哼哼’一笑。 匕首稍微往常愿的心口处推了推,倒是没用力,但已吓得孩子满头大汗,双脚打摆,闭着眼睛不敢说话。 襄南长公主更是吓得脸色铁青。 朝着沈宴大喊: “姐夫,你为什么不退?你难道想看着我的孩子去死吗?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也是你疼过抱过的,你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常越亦求他: “将军,求你了!” 平清长公主更是含了泪,策马扬鞭跑了过来,停在沈宴的身边,“夫君,他真的会杀了愿儿,我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退!” “可我若退了,我的……” 沈宴看了看郁新辞。 很是不舍。 因为他知道,他若退了,他自己的女儿就危险了。 平清焉能不懂沈宴的眼神? 又如何不明白沈宴的犹豫。 可她的外甥外甥女还有妹妹的性命都危在旦夕,她顾不了许多。 又求沈宴:“夫君!求你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我这么求你实在是对你不起,但是愿儿他、他……” 平清长公主从不仗势欺人。 但也从不委屈求人。 这种卑微的央求,是她平生第一次。 沈宴焉能不为所动? 可他已经弃了云引一次。 不想再丢弃自己的孩子一次。 侧头看着平清,为难道:“平清,我……” “大将军,你退,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区区一个恒王,我还不放在眼中。”郁新辞适时开口。 她知道沈宴在看她。 她也知道沈宴在担心她。 但是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孩子就这么死了。 所以主动解决了平清长公主和沈宴之间的矛盾。 平清长公主一听,倍感惭愧,朝着郁新辞道了一句谢谢。 沈宴还在犹豫。 在郁新辞的再三肯定之下,才堪堪答应退兵。 但临走,还不忘叮嘱付修融和郁宁:“照顾好她!” 付修融并不说话,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当是回应。 郁宁直接唾了他一口,骂骂咧咧道: “你算什么东西?要你多嘴?她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自然会护好她!你个只知道逃避的缩头乌龟,给老子滚!” 郁新辞:…… 平清长公主:…… 付修融及众人:…… 沈宴没回话,冲着景王抱了抱拳,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便牵着马缰绳带人退了,退出了恒王府,退出了这条街。 恒王很是满意。 匕首收回。 命人将襄南长公主和两个孩子带了下去。 站上前两步,对着景王挑衅道:“三哥,好了,你的助力跑了一大半了,现在你还想拿什么和我打?就拿你们这几个人吗?” “即便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我也会力战到底。” 景王声音高亢道。 恒王拍了拍手: “好!好的很!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好,非常好!那我就送你一程,让你快点去见阎王爷! 你放心,等你下去了,我自然会快点把你那个娇滴滴的王妃送下去陪你的!听说她怀孕了,正好一家三口在地下团圆!” “闭上你的臭嘴!今天该死的是你!” 郁新辞啐了他一口。 恒王立即将目光挪向她: “哟!我倒是忘了你了。郁三姑娘,你放心,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才舍不得杀你,实话说,要不是郁成这老家伙一直藏着你,就凭你这张脸我早就该下手了。 不过没事,不急,我又不在乎你是不是清白大姑娘,等我把你拿下后,就先挑了你的手筋、脚筋,再把你囚在府中,夜夜疼宠!” “呸!不要脸!” 郁新辞又是一声唾骂。 不喜欢怼人骂人的付修融也牵起了妻子的小手,满脸阴冷道:“殿下不要想的太多,不然待会儿你会死的更惨!” “死的更惨的应该是你!啧啧啧,我的付小侯爷,你这皮相,还真是让人嫉妒啊!等会儿把你打趴下后,我也不会杀你,我要扒了你的皮,把你栓在笼子里当一条看门狗,日日夜夜守在我和郁三姑娘的门外!” “该死!” 付修融怒了,运气于掌,毫不犹豫地朝着恒王隔空一掌劈了过去。 恒王快速躲过。 却还是来不及。 被付修融的掌风削断了几缕头发。 恒王并不恼,也不再与他们夫妇耍嘴皮子,而是将目光挪到躺在赵云安怀里的郁清欢身上,眸中顿生阴鸷,冷冷地问郁清欢: “清欢,你果然还是背叛我了,你果然还是一心只爱着他,是?” 郁清欢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个男人。 他的目光一撒过来。 郁清欢就往赵云安的怀中躲了去。 将整张脸都藏在赵云安的怀中,双手抓着赵云安的衣袖,紧紧闭上双眼,一个字也不给与回忆。 恒王更恼。 咬牙切齿道: “好!好得很!你连与我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了,非常好!我告诉你,你既这么爱他,我便要他死在你的眼前!你可别睡了,等会儿看着我怎么弄死他!” 郁宁早忍不了了。 此刻听着恒王这般话语,郁宁活动活动了筋骨,斜眼瞟向这个近乎癫狂的皇子,不耐烦道: “你要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难不成你以为你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我就会饶你的性命吗?” “也对,那便打!” 恒王似乎也不想继续磨叽下去。 大手一挥,他身侧的男人、路宇、郁芙蓉和其他人纷纷上了前,他则往后一退,退到廊下,悠闲地抱臂上观。 而路宇已经找到了付修融,似乎是要算总账。 郁芙蓉想要去找郁新辞,却被如意和阿行截住了。 景王、郁怀逸、赵彤儿、郁宁等也各自迎来了自己的对手。 唯有郁新辞,直接被那个带着斗篷的男人拦住了。 第154章 师伯 郁新辞并不见慌。 摆起了架势,问那男人:“你就是造成这京城祸乱的元凶?正想着要会你呢!来的正好!” “是嘛?那郁姑娘,我们来过几招?”他悠悠地说着,不似郁芙蓉那样一身戾气,也不似恒王那样一身阴邪。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手,猛叔已经闪将过来,挡在郁新辞的跟前,拦住了这个男人,讥讽道: “大师兄,说来也是云天外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整天戴着这乌漆嘛黑的斗篷,不嫌难受吗?别装了。你个百来岁的老妖怪,欺负一个后辈,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小师弟,你虽然全师门最小,但是,长得实在磕碜。比那大爷还老十个年纪。” “那没办法,小师弟我素来心善,老老实实做人,从来不舍得像大师兄你这个老妖怪一样,尽用那些邪门歪道的法子。不然你比我更磕碜,按照这咱们云天外的规则,都是该死的糟老头子了!” “哼!你这张嘴,都让师妹和纤若姐姐给宠坏了,出口成脏,出口就伤人。真真让我恨不能撕了它!” “可惜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倒是你,还捂着你那个破斗篷和面纱,不怕捂出痱子吗?这里没外人,你看看,是咱外甥、外甥女。我姐的徒弟。” 猛叔笑呵呵地说。 男人又是一声冷哼,终于脱了斗篷,摘了面纱,露出本来面目。 原来不过是个看上去才二十郎当岁的少年郎。 与付修融的美貌有的一拼。 细细去看,其实和郁新辞、付修融皆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时节,所有忙着打架的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付修融和郁宁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郁新辞亦然。 猛叔却淡淡一笑,拍了拍郁新辞的肩膀,指着男人对郁新辞介绍: “辞儿,隆重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大美男姓季,名沧源,与你娘、你师父我皆是一家,云天外季家人,在师门最大,所以我和你娘都得喊他大师兄。” 话落,又朝着付修融大喊: “修融,还有你,猛叔也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季沧源是被你娘揍着长大的,一身功夫皆是你娘所教。 这家伙喜欢你娘喜欢了几十年,结果你娘和王上吵架之后跑了,跑出了云天外,还嫁给你爹。 这家伙就天天哭鼻子,估计后来哭坏了脑子,成了现在这鬼模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成天鼓捣那些邪门的玩意儿。你可千万得小心了,小心他报复你!” “季云孟,你还真是话多!我先撕了你的嘴!”季沧源原本还稳定的情绪被猛叔激的顿时控制不住了。 他恼羞成怒地朝着猛叔发起了攻击。 一掌下去,地动山摇。 是半点余地都没留。 猛叔利落地躲了开,还在空中欠揍地叫嚣: “大师兄,你揍我也没用,纤若姐姐喜欢文远侯那样文质彬彬又满腹诗书的大帅哥,不喜欢你这样性格暴躁、尽喜欢鼓捣那些鬼玩意儿的变态。 你就是杀了我,纤若姐姐也不会喜欢你的! 你呀,就死了这个心! 真要是想找个人爱你,你还是自己用你那些破药水遭一个听话的,让她天天在你耳边说爱你!” “季云孟,你给我闭嘴!你逃出云天外这么多年,不尊王命,不回故土,早该接受惩罚了!” 季沧源更加恼火。 出招也更加狠辣了。 猛叔迎接明显已经有些吃力。 郁新辞怕他吃亏,便加入了队伍。 与猛叔并肩作战。 一时间,恒王府瓦砾翻飞,雷光闪现,不过一会儿功夫,房舍屋宇便倒塌了一大片,凡真气所到之处,皆为废墟。 “辞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走的时候她好像还不会功夫!” 赵彤儿边迎战边问身边的男人。 郁怀逸摇摇头,表示不知,“我不晓得,她从未告诉过我她会功夫。不过、不过我云引阿娘倒是挺厉害的。” “我曾经听我祖母和母亲、婶婶她们提过,要是你云引阿娘她还在就好了,我要天天缠着她学功夫。” 赵彤儿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 郁怀逸哈哈一笑,略带宠溺:“你还真是个稀奇人,成天脑瓜子里都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也没多稀奇古怪。不过就是想着学功夫、追你,还有光耀门楣罢了!”赵彤儿毫不犹豫地把心里话倒出来。 像这些日子以来在他身边时不时提起的那样。 郁怀逸顿时闭了嘴。 不予回应。 赵彤儿便追着他问: “喂,郁怀逸,你怎么又变哑巴了?就那么看不上本姑娘?本姑娘都不害臊,你还不敢吭声?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好不好? 成不成的,倒是给个痛快话呀!要是不成,我赶紧回头去找个好的,莫把时光都耽搁在你身上!” 郁怀逸仍是不吭声。 继续抗敌。 一枪一个,好不利落。 那边付修融和如意、阿行记挂着郁新辞,眼见着猛叔和郁新辞二人都不是季沧源的对手,已经焦急地加快了手中的力道。 付修融用尽了气力,逮住机会一剑刺穿了路宇的心脏。 在路宇痛苦地握住他的剑一点点拔出来并说不服的时候,付修融不过冷冷一声: “那你就不服去!我从未对你不住,你却生生世世视我为敌,害我命、杀我亲、辱我妻儿!路宇,莫说杀你两次。你就是再活过来,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杀!我本就已经死了,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付修融,但我很开心的是,季先生你也要死了!我便在下面等着,看你几时来找我!” “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付修融发了狠。 拔出长剑的同时又给了路宇一掌狠击,将路宇再一次拍死在地上。 那边阿行和如意对付郁芙蓉本是轻轻松松的,但由于还有几个恒王府的侍卫在其中搅事儿,这才耽误了些功夫。 但为了尽快腾出力量帮助郁新辞。 二人下手也越发狠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那几个侍卫和郁芙蓉纷纷打倒在地,刺穿了心脏,在郁芙蓉不甘和委屈的眼神中快速撤走。 第154章 师伯 郁新辞并不见慌。 摆起了架势,问那男人:“你就是造成这京城祸乱的元凶?正想着要会你呢!来的正好!” “是嘛?那郁姑娘,我们来过几招?”他悠悠地说着,不似郁芙蓉那样一身戾气,也不似恒王那样一身阴邪。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手,猛叔已经闪将过来,挡在郁新辞的跟前,拦住了这个男人,讥讽道: “大师兄,说来也是云天外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整天戴着这乌漆嘛黑的斗篷,不嫌难受吗?别装了。你个百来岁的老妖怪,欺负一个后辈,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小师弟,你虽然全师门最小,但是,长得实在磕碜。比那大爷还老十个年纪。” “那没办法,小师弟我素来心善,老老实实做人,从来不舍得像大师兄你这个老妖怪一样,尽用那些邪门歪道的法子。不然你比我更磕碜,按照这咱们云天外的规则,都是该死的糟老头子了!” “哼!你这张嘴,都让师妹和纤若姐姐给宠坏了,出口成脏,出口就伤人。真真让我恨不能撕了它!” “可惜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倒是你,还捂着你那个破斗篷和面纱,不怕捂出痱子吗?这里没外人,你看看,是咱外甥、外甥女。我姐的徒弟。” 猛叔笑呵呵地说。 男人又是一声冷哼,终于脱了斗篷,摘了面纱,露出本来面目。 原来不过是个看上去才二十郎当岁的少年郎。 与付修融的美貌有的一拼。 细细去看,其实和郁新辞、付修融皆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时节,所有忙着打架的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付修融和郁宁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郁新辞亦然。 猛叔却淡淡一笑,拍了拍郁新辞的肩膀,指着男人对郁新辞介绍: “辞儿,隆重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大美男姓季,名沧源,与你娘、你师父我皆是一家,云天外季家人,在师门最大,所以我和你娘都得喊他大师兄。” 话落,又朝着付修融大喊: “修融,还有你,猛叔也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季沧源是被你娘揍着长大的,一身功夫皆是你娘所教。 这家伙喜欢你娘喜欢了几十年,结果你娘和王上吵架之后跑了,跑出了云天外,还嫁给你爹。 这家伙就天天哭鼻子,估计后来哭坏了脑子,成了现在这鬼模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成天鼓捣那些邪门的玩意儿。你可千万得小心了,小心他报复你!” “季云孟,你还真是话多!我先撕了你的嘴!”季沧源原本还稳定的情绪被猛叔激的顿时控制不住了。 他恼羞成怒地朝着猛叔发起了攻击。 一掌下去,地动山摇。 是半点余地都没留。 猛叔利落地躲了开,还在空中欠揍地叫嚣: “大师兄,你揍我也没用,纤若姐姐喜欢文远侯那样文质彬彬又满腹诗书的大帅哥,不喜欢你这样性格暴躁、尽喜欢鼓捣那些鬼玩意儿的变态。 你就是杀了我,纤若姐姐也不会喜欢你的! 你呀,就死了这个心! 真要是想找个人爱你,你还是自己用你那些破药水遭一个听话的,让她天天在你耳边说爱你!” “季云孟,你给我闭嘴!你逃出云天外这么多年,不尊王命,不回故土,早该接受惩罚了!” 季沧源更加恼火。 出招也更加狠辣了。 猛叔迎接明显已经有些吃力。 郁新辞怕他吃亏,便加入了队伍。 与猛叔并肩作战。 一时间,恒王府瓦砾翻飞,雷光闪现,不过一会儿功夫,房舍屋宇便倒塌了一大片,凡真气所到之处,皆为废墟。 “辞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走的时候她好像还不会功夫!” 赵彤儿边迎战边问身边的男人。 郁怀逸摇摇头,表示不知,“我不晓得,她从未告诉过我她会功夫。不过、不过我云引阿娘倒是挺厉害的。” “我曾经听我祖母和母亲、婶婶她们提过,要是你云引阿娘她还在就好了,我要天天缠着她学功夫。” 赵彤儿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 郁怀逸哈哈一笑,略带宠溺:“你还真是个稀奇人,成天脑瓜子里都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也没多稀奇古怪。不过就是想着学功夫、追你,还有光耀门楣罢了!”赵彤儿毫不犹豫地把心里话倒出来。 像这些日子以来在他身边时不时提起的那样。 郁怀逸顿时闭了嘴。 不予回应。 赵彤儿便追着他问: “喂,郁怀逸,你怎么又变哑巴了?就那么看不上本姑娘?本姑娘都不害臊,你还不敢吭声?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别扭扭捏捏的好不好? 成不成的,倒是给个痛快话呀!要是不成,我赶紧回头去找个好的,莫把时光都耽搁在你身上!” 郁怀逸仍是不吭声。 继续抗敌。 一枪一个,好不利落。 那边付修融和如意、阿行记挂着郁新辞,眼见着猛叔和郁新辞二人都不是季沧源的对手,已经焦急地加快了手中的力道。 付修融用尽了气力,逮住机会一剑刺穿了路宇的心脏。 在路宇痛苦地握住他的剑一点点拔出来并说不服的时候,付修融不过冷冷一声: “那你就不服去!我从未对你不住,你却生生世世视我为敌,害我命、杀我亲、辱我妻儿!路宇,莫说杀你两次。你就是再活过来,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杀!我本就已经死了,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付修融,但我很开心的是,季先生你也要死了!我便在下面等着,看你几时来找我!” “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付修融发了狠。 拔出长剑的同时又给了路宇一掌狠击,将路宇再一次拍死在地上。 那边阿行和如意对付郁芙蓉本是轻轻松松的,但由于还有几个恒王府的侍卫在其中搅事儿,这才耽误了些功夫。 但为了尽快腾出力量帮助郁新辞。 二人下手也越发狠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那几个侍卫和郁芙蓉纷纷打倒在地,刺穿了心脏,在郁芙蓉不甘和委屈的眼神中快速撤走。 第155章 围攻 解决完眼前的麻烦。 阿行、如意便与付修融一起。 跃将到上空,帮着猛叔和郁新辞迎敌。 下一个便是郁宁。 他也结束了自己的对手。 跃将上来,加入了抗击的阵营。 “小师弟,你这就相当地不厚道了。怎么,打算带着一众小辈围殴大师兄这个百岁老人吗?” 季沧源并未因此就开始害怕,反而兴奋起来。 猛叔把手一摊。 “对呀,就是围殴。毕竟是和大师兄你学的。怎么样,大师兄,怕吗?要不要考虑现在就回云天外?”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个大犟种肯定不会退。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声哦!” “提醒什么?” 别人都忙着见招拆招。 他俩却还有闲心扯闲话。 季沧源提出问题之后。 猛叔立即作答:“提醒你修融是幽若姐姐的独子,辞儿是我姐的孩子,幽若姐姐的儿媳妇,肚子里还有幽若姐姐的孙子孙女。你别下死手哦!” 付修融和郁新辞:…… 季沧源笑笑不说话,手上也没多仁慈。 依旧出招狠辣。 猛叔依旧有条不紊地接招。 又道:“还有这个郁宁,他是我姐的关门弟子。阿行和如意是幽若姐姐的干儿子和干儿媳。” 郁宁翻了个白眼。 阿行却扬起唇角笑了笑。 如意心中不好受,立即反驳:“谁是干儿媳妇?我还没嫁人呢!” “迟早是要嫁的。” 猛叔不咸不淡地反驳。 然后继续朝着季沧源说:“大师兄,关系清楚了?你要是杀了他们,就是犯了幽若姐姐和我姐的大忌,幽若姐姐和我姐肯定不会原谅你的,没准半夜会潜入你房中弄死你!” “听明白了。总之就是这些人都杀不得呗?” “正确!” “那杀你就好了,反正你谁也不是,就是云天外的叛徒!杀了你,我正好回去给王上复命!” 季沧源笑了一声。 顾着避开其他人攻击的同时,立即朝着猛叔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攻的猛叔无处遁形。 四处乱蹦,嗷嗷叫地同时抱怨道: “大师兄,你可真不厚道!我可是你师弟,我姐的亲亲弟,和你一样是幽若姐姐带大的孩子,你怎么能杀我呢?” “因为你嘴贱!” 季沧源吼完,又是一掌凌厉的掌力朝着猛叔攻了过去。 猛叔堪堪避开。 道了句‘好险’,然后说:“你一点都不幽默!还没良心!我这从小到大给你带去了多少欢乐?你怎么都忘了呢?忘恩负义!” “你给我闭嘴!从小到大你可没少告我的状!幽若姐姐抽我一半原因就是因为你!” 季沧源磨牙道。 本该严肃的气氛,顿时因为这一言弄得诙谐不已。 便是不怎么轻易扯笑的景王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猛叔更是在空中翻飞,贱贱地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犯错了。再说了,我要是不告状,幽若姐姐就不会罚你,不会让你站规矩,也不会逼你学习,你不就成了废物一个吗?” “季云孟,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再不闭嘴,等下被我捉到后我就直接把你的嘴都撕烂了,喂狗!” “大师兄,不要啊!我好怕哟!” 猛叔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害怕。 声音却叫得极其响亮。 像小孩子闹着玩似的。 要不是季沧源和他招招都是杀招,均攻对方要害,郁新辞和付修融还以为这二人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呢! 说话之间,二人又过了数招。 若无郁新辞等人帮忙,自然是季沧源占尽上风。 但加上郁新辞、付修融和郁宁、阿行几个高手,季沧源俨然已经有点吃力了。 再看看地上的景王、郁怀逸和赵彤儿等人犹如破竹之势,将恒王的手下杀了大半,季沧源似乎预感到再这么耗下去终究不是法子。 于是乎心一横,调动全身的真气汇集于双掌之中,朝着猛叔、郁新辞等人击出。 顿时,郁新辞等人也被震飞出去了。 掉落的四处都是。 郁新辞更是飞出去数丈。 若不是付修融及时飞扑过去抓住了她,她铁定得结结实实地摔上一跤,没准还会伤及肚子里的孩子。 饶是如此。 在如此强悍的掌风之下,郁新辞和付修融等人还是纷纷吐血了。 那边的赵云安和郁清欢也未能幸免。 害怕这强势的掌力会伤及怀里的人他及时扭转了方向,已经躲避不及的他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整个后背挡住了那波真气。 将怀里人稳稳地护着。 然后便遭受了重重一击,有腥甜地鲜血从喉咙中溢了出来,一滴一滴接连滴落在郁清欢瓷白的小脸上。 郁清欢顿时红了眼睛。 抬手替他拭去唇角地血迹,“傻瓜。谁让你这样不要命地护我的?” “我愿意。” 赵云安抓住了她的小手,甜甜地笑道,又引得郁清欢热泪盈眶。 彼时,廊下歇息观战的恒王也因为这强悍的掌风遭受了波及。 头顶的檐廊一下子就被掀飞了,露出光秃秃的走廊,还有几片飞的慢的瓦砾砰砰砰地跌落在地。 恒王非但不心疼。 反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季沧源,啧啧出声道:“这云天外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怪物?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郁怀逸和被他护在身下的赵彤儿见了此景,也是一震。 景王又何尝不是? 他们展缓之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屋顶那个男人。 只见他站在屋顶之上,又开始汇聚真气。 但是,不像是前朝那样。 这会子的季沧源不仅仅在调动他自己身上的真气,似乎还在吸取天地日月、树木山河的灵气。 汇聚于掌心。 聚集成一个巴掌大的圆球状。 随后一下子弄碎了他腰间的玉带。 那玉带中藏着的东西顿时化成了一股粉红色的游龙,不知在什么力量的引导下,竟向着他掌心以真气灵力汇聚的圆球飞了过去。 与圆球合而为一,在空中渐渐变大。 变大。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水缸那么大。 但球体还未停止膨胀。 众人还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郁新辞和猛叔似乎同时明白了,双双站起身来,道了一句‘不好’,急令众人捂住了口鼻。 季沧源手里的圆球已经汇聚到了一定体积的时候。 他腾飞入云,砰地一下便引爆了手中圆球。 顿时,无数粉色的粉状物便化成飞舞的尘土,四处飘扬,所到之处,哀声顿起,悲鸣一片。 第155章 围攻 解决完眼前的麻烦。 阿行、如意便与付修融一起。 跃将到上空,帮着猛叔和郁新辞迎敌。 下一个便是郁宁。 他也结束了自己的对手。 跃将上来,加入了抗击的阵营。 “小师弟,你这就相当地不厚道了。怎么,打算带着一众小辈围殴大师兄这个百岁老人吗?” 季沧源并未因此就开始害怕,反而兴奋起来。 猛叔把手一摊。 “对呀,就是围殴。毕竟是和大师兄你学的。怎么样,大师兄,怕吗?要不要考虑现在就回云天外?”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个大犟种肯定不会退。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声哦!” “提醒什么?” 别人都忙着见招拆招。 他俩却还有闲心扯闲话。 季沧源提出问题之后。 猛叔立即作答:“提醒你修融是幽若姐姐的独子,辞儿是我姐的孩子,幽若姐姐的儿媳妇,肚子里还有幽若姐姐的孙子孙女。你别下死手哦!” 付修融和郁新辞:…… 季沧源笑笑不说话,手上也没多仁慈。 依旧出招狠辣。 猛叔依旧有条不紊地接招。 又道:“还有这个郁宁,他是我姐的关门弟子。阿行和如意是幽若姐姐的干儿子和干儿媳。” 郁宁翻了个白眼。 阿行却扬起唇角笑了笑。 如意心中不好受,立即反驳:“谁是干儿媳妇?我还没嫁人呢!” “迟早是要嫁的。” 猛叔不咸不淡地反驳。 然后继续朝着季沧源说:“大师兄,关系清楚了?你要是杀了他们,就是犯了幽若姐姐和我姐的大忌,幽若姐姐和我姐肯定不会原谅你的,没准半夜会潜入你房中弄死你!” “听明白了。总之就是这些人都杀不得呗?” “正确!” “那杀你就好了,反正你谁也不是,就是云天外的叛徒!杀了你,我正好回去给王上复命!” 季沧源笑了一声。 顾着避开其他人攻击的同时,立即朝着猛叔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攻的猛叔无处遁形。 四处乱蹦,嗷嗷叫地同时抱怨道: “大师兄,你可真不厚道!我可是你师弟,我姐的亲亲弟,和你一样是幽若姐姐带大的孩子,你怎么能杀我呢?” “因为你嘴贱!” 季沧源吼完,又是一掌凌厉的掌力朝着猛叔攻了过去。 猛叔堪堪避开。 道了句‘好险’,然后说:“你一点都不幽默!还没良心!我这从小到大给你带去了多少欢乐?你怎么都忘了呢?忘恩负义!” “你给我闭嘴!从小到大你可没少告我的状!幽若姐姐抽我一半原因就是因为你!” 季沧源磨牙道。 本该严肃的气氛,顿时因为这一言弄得诙谐不已。 便是不怎么轻易扯笑的景王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猛叔更是在空中翻飞,贱贱地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犯错了。再说了,我要是不告状,幽若姐姐就不会罚你,不会让你站规矩,也不会逼你学习,你不就成了废物一个吗?” “季云孟,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再不闭嘴,等下被我捉到后我就直接把你的嘴都撕烂了,喂狗!” “大师兄,不要啊!我好怕哟!” 猛叔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害怕。 声音却叫得极其响亮。 像小孩子闹着玩似的。 要不是季沧源和他招招都是杀招,均攻对方要害,郁新辞和付修融还以为这二人在玩躲猫猫的游戏呢! 说话之间,二人又过了数招。 若无郁新辞等人帮忙,自然是季沧源占尽上风。 但加上郁新辞、付修融和郁宁、阿行几个高手,季沧源俨然已经有点吃力了。 再看看地上的景王、郁怀逸和赵彤儿等人犹如破竹之势,将恒王的手下杀了大半,季沧源似乎预感到再这么耗下去终究不是法子。 于是乎心一横,调动全身的真气汇集于双掌之中,朝着猛叔、郁新辞等人击出。 顿时,郁新辞等人也被震飞出去了。 掉落的四处都是。 郁新辞更是飞出去数丈。 若不是付修融及时飞扑过去抓住了她,她铁定得结结实实地摔上一跤,没准还会伤及肚子里的孩子。 饶是如此。 在如此强悍的掌风之下,郁新辞和付修融等人还是纷纷吐血了。 那边的赵云安和郁清欢也未能幸免。 害怕这强势的掌力会伤及怀里的人他及时扭转了方向,已经躲避不及的他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整个后背挡住了那波真气。 将怀里人稳稳地护着。 然后便遭受了重重一击,有腥甜地鲜血从喉咙中溢了出来,一滴一滴接连滴落在郁清欢瓷白的小脸上。 郁清欢顿时红了眼睛。 抬手替他拭去唇角地血迹,“傻瓜。谁让你这样不要命地护我的?” “我愿意。” 赵云安抓住了她的小手,甜甜地笑道,又引得郁清欢热泪盈眶。 彼时,廊下歇息观战的恒王也因为这强悍的掌风遭受了波及。 头顶的檐廊一下子就被掀飞了,露出光秃秃的走廊,还有几片飞的慢的瓦砾砰砰砰地跌落在地。 恒王非但不心疼。 反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季沧源,啧啧出声道:“这云天外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怪物?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郁怀逸和被他护在身下的赵彤儿见了此景,也是一震。 景王又何尝不是? 他们展缓之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屋顶那个男人。 只见他站在屋顶之上,又开始汇聚真气。 但是,不像是前朝那样。 这会子的季沧源不仅仅在调动他自己身上的真气,似乎还在吸取天地日月、树木山河的灵气。 汇聚于掌心。 聚集成一个巴掌大的圆球状。 随后一下子弄碎了他腰间的玉带。 那玉带中藏着的东西顿时化成了一股粉红色的游龙,不知在什么力量的引导下,竟向着他掌心以真气灵力汇聚的圆球飞了过去。 与圆球合而为一,在空中渐渐变大。 变大。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水缸那么大。 但球体还未停止膨胀。 众人还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郁新辞和猛叔似乎同时明白了,双双站起身来,道了一句‘不好’,急令众人捂住了口鼻。 季沧源手里的圆球已经汇聚到了一定体积的时候。 他腾飞入云,砰地一下便引爆了手中圆球。 顿时,无数粉色的粉状物便化成飞舞的尘土,四处飘扬,所到之处,哀声顿起,悲鸣一片。 第156章 王上 郁新辞和猛叔松开手的时候,视线所及之处的人几乎全都倒下了。 如意、阿行、郁怀逸、赵彤儿、景王,以及一切随行人员…… 他们不断地呕出血来。 痛苦地趴在地上哀嚎。 俨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就连已经撤退的平清长公主、沈宴、常越等人及其部众,以及无数无辜的墨城百姓也先后中了招。 整个墨城,似乎除了屋顶上的始作俑者季沧源、廊下的恒王之外,唯有郁新辞、猛叔、付修融、郁宁寥寥数人还站着。 “大师兄,你这是打算毁了这里?” 猛叔扫了扫面前的灰尘,放眼望去,头一回露出凝重的神色。 屋顶上的季沧源并未立即回他。 勾了勾唇角,看向郁新辞和付修融,然后才说,“有这个打算。” “你!” “我什么?我恶毒?我阴险?我自私?我畜牲?小师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出自哪里?你是不是也想学纤若姐姐和云引,要与师尊为敌?” 季沧源将自己能想到的词都列举了一遍。 悠悠地目光从付修融和郁新辞身上走到猛叔身上,训了一顿,又走回来,落回到郁新辞和付修融的身上,“两个小娃娃,你们很不错。不愧是我们云天外的后人。跟我走,我不杀你们两个!” “季先生,您说什么?怎么可以放掉这两个人?你答应过我的!” 郁新辞和付修融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恒王着急起来。 恨不能立即就把郁新辞和付修融的脑袋砍下来。 哪知反倒惹恼了季沧源。 他掌中用力,大袖一挥,便将恒王掀翻了,飞出去数丈之远,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季沧源不过淡暼了一眼,冷冷送了恒王一句“聒噪”。 随后又问沉默不语的夫妻二人,“如何?两个小家伙,考虑好了吗?” “没考虑好。” 回话的是付修融。 打了一夜,实在是累了。 此刻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个季沧源暂时也有止戈的意思,便寻了个地方,将妻子扶过去坐下,仰头对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说: “你一抬手就放倒了我们这么多人,意欲杀之而后快,我们如何放心随你而去?指不定走到一半你就对我和阿辞痛下杀手呢,到时候我们两个如何斗得过你?” “你倒是警惕小心,一点都不像纤若姐姐。小子,你放心,你是纤若姐姐在这世间的唯一血脉,这个女娃娃也是我季家后人,我定不会伤害你们。” 季沧源站在高处回。 郁新辞便道,“你这话你自己信,我们可不信。何况你不是还有个什么尊上王上吗?你愿意因私情放过我们,你确定你家尊上愿意?在他面前,你的话又有什么用?可别想着蒙我,有些事情,我阿娘和婆母都告诉我了!” “你见过纤若姐姐?她在哪里?” 郁新辞随意的一句话立即搅乱了季沧源的心。 飞了下来,飞到郁新辞的跟前激动地问郁新辞。 郁新辞和付修融哪里敢放心地让他靠近? 早起身往后退去。 “我是见过又如何?和你无关!你不是一直要来追杀她吗?你们云天外的人不是不愿意放过她吗?她已经死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没……” 季沧源嘴里的那个“有”字还没说完,一阵风不知从何而来,堪堪从季沧源身上卷过,季沧源那张因为孟纤若而变得温柔却又复杂的脸庞忽然间冷色翻涌,杀意尽显。 是…… 猛叔最先反应过来,念叨了一声“王上”,立即提醒郁新辞和付修融后退。 二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赶忙往后撤走。 这时,季沧源身上的杀气也涨到了最高点。 袖子一掀,便将猛叔扇的跪在地上,“叛徒!私自逃离云天外,该死!” 说着,又要出击,似要一招弄死猛叔。 亏得郁宁、郁新辞和付修融一起相助,才勉强救下他。 猛叔呵呵一笑,拍拍几人的肩膀,仰头回他,“我私自逃离云天外该死,那王上呢?您命大师兄下来行此惨绝人寰的勾当,又借用大师兄的肉身来到这里,该当何罪?” “孤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倒是你们季家,一个出来不回去,与人生了娃,一个出来又不回去,在这人世间晃荡,看来一直以来是孤对你们太好了,纵容的你们季家目无王法,无法无天,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季沧源”冷冷说道。 手掌之中又汇聚了磅礴的真气。 猛叔哈哈一笑,“我与阿姐在季家算什么?不过是从小被人欺侮的孤儿罢了,若没有纤若姐姐,我们俩个早就死了。王上何必用这个威胁我?季家您要杀便杀,要处理便处理,犯不着和我说。” “说得好,那就直接送你去死!” “季沧源”调动手中真气,朝着猛叔再次击去。 这一招他抱了必杀之心,完全没有留情。 若不是肉身非己所有,出掌之时便是猛叔毙命之时。 然而季沧源这身体到底不是他的。 出击之时,力量减了七分。 加上郁新辞、付修融和郁宁再次舍命相救,这一招依然没有要到猛叔的命。 但猛叔受了重伤。 郁宁亦然。 郁新辞有付修融护着,倒还好,没有郁宁和猛叔那么惨烈。 一旁的郁宁瞅着,心安了些许。 随后瞟向“季沧源”骂道,“他大爷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云天外又是个什么鬼地方?出来的一个比一个邪门。怨不得阿引不愿意回去,换我也不想回去。” “你骂谁怪物?” “季沧源”而力极好,方才还想着杀猛叔来着。 这下听了郁宁叫他怪物,顿时把所有的怒气都转移到了郁宁身上,阴鸷的眼神如霜刃一般射向郁宁。 “倒是没有注意到你!你这个家伙阴险狡诈,竟然骗得云引那丫头收你为徒,教你武功,传你秘术,你配吗?” “呵呵,所以呢?你个老怪物要杀了我,是吗?那就来呗,别啰嗦,手上功夫见真章!” 郁宁虽知道自己不是这怪物的对手。 但半点都不带怕的。 唾了一口,已经强行站了起来,预备好了真刀真枪的杀一场。 第156章 王上 郁新辞和猛叔松开手的时候,视线所及之处的人几乎全都倒下了。 如意、阿行、郁怀逸、赵彤儿、景王,以及一切随行人员…… 他们不断地呕出血来。 痛苦地趴在地上哀嚎。 俨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就连已经撤退的平清长公主、沈宴、常越等人及其部众,以及无数无辜的墨城百姓也先后中了招。 整个墨城,似乎除了屋顶上的始作俑者季沧源、廊下的恒王之外,唯有郁新辞、猛叔、付修融、郁宁寥寥数人还站着。 “大师兄,你这是打算毁了这里?” 猛叔扫了扫面前的灰尘,放眼望去,头一回露出凝重的神色。 屋顶上的季沧源并未立即回他。 勾了勾唇角,看向郁新辞和付修融,然后才说,“有这个打算。” “你!” “我什么?我恶毒?我阴险?我自私?我畜牲?小师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出自哪里?你是不是也想学纤若姐姐和云引,要与师尊为敌?” 季沧源将自己能想到的词都列举了一遍。 悠悠地目光从付修融和郁新辞身上走到猛叔身上,训了一顿,又走回来,落回到郁新辞和付修融的身上,“两个小娃娃,你们很不错。不愧是我们云天外的后人。跟我走,我不杀你们两个!” “季先生,您说什么?怎么可以放掉这两个人?你答应过我的!” 郁新辞和付修融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恒王着急起来。 恨不能立即就把郁新辞和付修融的脑袋砍下来。 哪知反倒惹恼了季沧源。 他掌中用力,大袖一挥,便将恒王掀翻了,飞出去数丈之远,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季沧源不过淡暼了一眼,冷冷送了恒王一句“聒噪”。 随后又问沉默不语的夫妻二人,“如何?两个小家伙,考虑好了吗?” “没考虑好。” 回话的是付修融。 打了一夜,实在是累了。 此刻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个季沧源暂时也有止戈的意思,便寻了个地方,将妻子扶过去坐下,仰头对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说: “你一抬手就放倒了我们这么多人,意欲杀之而后快,我们如何放心随你而去?指不定走到一半你就对我和阿辞痛下杀手呢,到时候我们两个如何斗得过你?” “你倒是警惕小心,一点都不像纤若姐姐。小子,你放心,你是纤若姐姐在这世间的唯一血脉,这个女娃娃也是我季家后人,我定不会伤害你们。” 季沧源站在高处回。 郁新辞便道,“你这话你自己信,我们可不信。何况你不是还有个什么尊上王上吗?你愿意因私情放过我们,你确定你家尊上愿意?在他面前,你的话又有什么用?可别想着蒙我,有些事情,我阿娘和婆母都告诉我了!” “你见过纤若姐姐?她在哪里?” 郁新辞随意的一句话立即搅乱了季沧源的心。 飞了下来,飞到郁新辞的跟前激动地问郁新辞。 郁新辞和付修融哪里敢放心地让他靠近? 早起身往后退去。 “我是见过又如何?和你无关!你不是一直要来追杀她吗?你们云天外的人不是不愿意放过她吗?她已经死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没……” 季沧源嘴里的那个“有”字还没说完,一阵风不知从何而来,堪堪从季沧源身上卷过,季沧源那张因为孟纤若而变得温柔却又复杂的脸庞忽然间冷色翻涌,杀意尽显。 是…… 猛叔最先反应过来,念叨了一声“王上”,立即提醒郁新辞和付修融后退。 二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赶忙往后撤走。 这时,季沧源身上的杀气也涨到了最高点。 袖子一掀,便将猛叔扇的跪在地上,“叛徒!私自逃离云天外,该死!” 说着,又要出击,似要一招弄死猛叔。 亏得郁宁、郁新辞和付修融一起相助,才勉强救下他。 猛叔呵呵一笑,拍拍几人的肩膀,仰头回他,“我私自逃离云天外该死,那王上呢?您命大师兄下来行此惨绝人寰的勾当,又借用大师兄的肉身来到这里,该当何罪?” “孤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倒是你们季家,一个出来不回去,与人生了娃,一个出来又不回去,在这人世间晃荡,看来一直以来是孤对你们太好了,纵容的你们季家目无王法,无法无天,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季沧源”冷冷说道。 手掌之中又汇聚了磅礴的真气。 猛叔哈哈一笑,“我与阿姐在季家算什么?不过是从小被人欺侮的孤儿罢了,若没有纤若姐姐,我们俩个早就死了。王上何必用这个威胁我?季家您要杀便杀,要处理便处理,犯不着和我说。” “说得好,那就直接送你去死!” “季沧源”调动手中真气,朝着猛叔再次击去。 这一招他抱了必杀之心,完全没有留情。 若不是肉身非己所有,出掌之时便是猛叔毙命之时。 然而季沧源这身体到底不是他的。 出击之时,力量减了七分。 加上郁新辞、付修融和郁宁再次舍命相救,这一招依然没有要到猛叔的命。 但猛叔受了重伤。 郁宁亦然。 郁新辞有付修融护着,倒还好,没有郁宁和猛叔那么惨烈。 一旁的郁宁瞅着,心安了些许。 随后瞟向“季沧源”骂道,“他大爷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云天外又是个什么鬼地方?出来的一个比一个邪门。怨不得阿引不愿意回去,换我也不想回去。” “你骂谁怪物?” “季沧源”而力极好,方才还想着杀猛叔来着。 这下听了郁宁叫他怪物,顿时把所有的怒气都转移到了郁宁身上,阴鸷的眼神如霜刃一般射向郁宁。 “倒是没有注意到你!你这个家伙阴险狡诈,竟然骗得云引那丫头收你为徒,教你武功,传你秘术,你配吗?” “呵呵,所以呢?你个老怪物要杀了我,是吗?那就来呗,别啰嗦,手上功夫见真章!” 郁宁虽知道自己不是这怪物的对手。 但半点都不带怕的。 唾了一口,已经强行站了起来,预备好了真刀真枪的杀一场。 第157章 毁灭 这两个都是能干架就绝对不磨嘴皮子的暴脾气。 话落之时,已经电光火石之间拆了数招。 当然。 所谓拆招,其实不过是一个出招、一个强行以肉身接招。 若不是郁新辞和付修融及时出手,那些招数郁宁也是接不住的。 然而,饶是有郁新辞和付修融相帮,合三人之力,亦不能奈对方何。 十几招走下来,郁新辞、付修融和郁宁都已经受了重伤,不过是硬凭着一口气,勉强还能站立住罢了。 眼瞅着事不对。 已经身受重伤的猛叔、倒在地上呕血不止的景王、郁怀逸、赵彤儿、如意、阿行、银姬、翠云、墨雨及其他能站起来的护从都撑着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加入了战营。 不多时,嘴角挂着血迹的沈宴也踏马而来。 平清长公主、沈宵紧随其后。 看着像是众人一齐包围了‘季沧源’。 ‘季沧源’却不过是淡淡地一瞥,俯首扫视了一圈,蔑然一笑,轻轻地吐出了‘蝼蚁’二字。 随后附赠:“都该死!” “我们是蝼蚁不错。” 郁新辞吐了一口血。 横手擦净。 仰头望着上方的疯子,“可蝼蚁尚且知道偷生,蝼蚁尚且有七情六欲,蝼蚁尚且知道情义友悌,蝼蚁尚且活得有血有肉、真真切切。 你呢? 你空有一身本领,掌控着高深莫测的国度,但真正像个人一样,真真切切在这世间存在过吗? 你在这世间活着是为了什么?你漫长的一生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杀戮与降服吗?倘若有一天你受了伤、或者死了,有人会牵挂你吗?” “我不需要牵挂,也不需要为了什么!我生来就是王,就是为了杀戮与降服,对我而言杀戮与降服便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小妮子,念在你是我云天外后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和这小子一个痛快!至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既然不能按照师尊的意志存在,那就都消失!” ‘季沧源’大声说道。 手中再次汇聚起真气。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凌空而渡的他已然是衣袖翻飞,罡风一阵接着一阵,似有吞天灭地之势。 只待他出击,这世界都将倾覆。 莫说是重创之中的这些人了! 望着那骇然的真气,所有人都为之一骇。 那边被打得重伤不起的恒王见了这阵势,更是直接找了个缝钻进去。 这一幕恰好被躺在赵云安怀中的郁清欢看见。 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她忍不住悲笑一声,实在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究竟嫁了个什么玩意。 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 可她竟然还怀了这个玩意儿的种。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还幻想过这个玩意儿如果真得大统,是不是她和孩子还有点盼头、有点希望? 而今看。 都是笑话! 郁清欢眼中淌出两行苦涩的泪,小手艰难地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再往赵云安温暖的怀里拱了拱,悲戚地浅声哼哼,“云安,你会笑话我吗?” “不会。” “真的?” “真的!” 赵云安无比认真地回答。 似乎也看到了末路穷途。 拥着挚爱之人,反倒心宽了,叹了一声后从怀中取出一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糖放到郁清欢的嘴里,然后吻了吻她的鬓角,拥着她道: “我只后悔当初心软被郁芙蓉所骗,我只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我只后悔当初没有不顾一切地把你抢回家。若那样,起码在今日之前,我们有一段时光是快乐的,不是吗?” “你说的对,我也后悔!” 郁清欢闭起了双眼,将瘦削的身子全部埋在了男人温热的胸膛中,再不想去想什么、再不想去顾虑什么。 毕竟半生蹉跎,能死在他的怀里,和他一起与这世界消失也是一种另类的幸福。 一旁的阿行注意到了这静静等死的两个人。 内心中什么东西似乎被触发了。 思虑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强塞到身边的如意手中,红着一张脸快速对如意说道: “如意,马上就要死了,我也有句话想对你说,不然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如意,我喜欢你,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喜欢!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想在死之前对你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说完,阿行闭上了眼睛。 凭着感觉握紧了手中长剑。 如意看着他,骤然陷入了沉思,但并未将那玉佩送还给他,而是转头瞥了一眼重伤在身的猛叔。 猛叔似乎也在看她。 但在视线相撞的一瞬间,便将目光撤了回去。 如意看在眼里,疼在心间,在猛叔撤回目光的一瞬间终究还是死了心,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兀自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赵彤儿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长枪一震,指着郁怀逸问:“喂,郁怀逸,我们大家都要死了,在我闭眼前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说什么好听的?” 郁怀逸的声音淡淡地,已经抬手将赵彤儿的枪头拨转,让那锋利的刃口指向还在蓄力的‘季沧源’。 赵彤儿气得磨牙,“跟我装不懂是?” “真不懂!” 郁怀逸强调。 赵彤儿的牙齿磨得更响了,“那你最好永远都别懂!郁怀逸,你给我听好喽,就算是我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姑奶奶也得缠着你!想要摆脱我,除非姑奶奶看不上你了!” 郁怀逸的情绪稳定地可怕。 已然淡声回话,‘哦,我知道了。’ 那边付修融和郁新辞被赵彤儿和哥哥的对话逗得憋不住笑了一下,但望着‘季沧源’的毁天之举,亦忍不住双双沉下了脸。 付修融更是望着妻子郁新辞那张明艳而血色尽失的小脸苦苦一笑: “谋划三生,费尽心思,以为这一世可以逆天改命,与你和孩子们还有阿爹一起过上平淡的生活,没成想又是一场梦。到头来,还是个死!罢了,罢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别怕,我陪着你!” 郁新辞抬手擦了擦他唇边的血迹。 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吃力的笑容。 付修融立即握住了她的小手,拉着她的小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摇头笑回: “我不怕,我只是心痛,只是难受,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救不了你们母子。阿辞,明白吗?虽然我知道,我们俩的人生本来就是人家的一场游戏、一场赌局,但我还是不甘心!” “我知道,我也明白,我与你一样,同样不甘心。” 郁新辞的两只小手都伸到了付修融的脸上。 捧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眼前慢慢淌过的是这两辈子的点点滴滴。 不! 恍惚之间,她好像还看到了上上辈子的自己,和上上辈子的他……渐渐地,她的眼睛就湿润了。 她忽然松开了男人的脸。 一下扑进了男人的怀中,贴在他的耳边哽咽道: “付修融,有句话我好像几辈子都没对你说过。如今就要死了,我想好好地说给你听,好不好?” “什么话?” 付修融亦拥紧了她。 贴在郁新辞的耳畔问。 郁新辞吸了一口气,对他道:“我爱你!付修融,我爱你!不论是哪辈子,我都爱你爱得不可自拔!” 话落,一只手滑到了怀中的青峰羽莲,另一只手对准了付修融的穴位。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手,有两只手比她更快一步。 一只手将她怀中的青峰羽莲取了出来,另一只点住了她的穴位。 “阿辞,我也爱你,更懂你!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只要我活着,这件事就还轮不到你来做!我说过,我会用命护着你和孩子们的!” “付修融!” 郁新辞紧张地喊了出来。 付修融全然不予理会。 这一次,他深深地吻了妻子的唇,然后以真气塑造了一道屏障,将她包裹在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含着泪道: “阿辞,我去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孩子们。如果可以,再帮我照顾好阿爹和阿行他们……” “付修融……” 第157章 毁灭 这两个都是能干架就绝对不磨嘴皮子的暴脾气。 话落之时,已经电光火石之间拆了数招。 当然。 所谓拆招,其实不过是一个出招、一个强行以肉身接招。 若不是郁新辞和付修融及时出手,那些招数郁宁也是接不住的。 然而,饶是有郁新辞和付修融相帮,合三人之力,亦不能奈对方何。 十几招走下来,郁新辞、付修融和郁宁都已经受了重伤,不过是硬凭着一口气,勉强还能站立住罢了。 眼瞅着事不对。 已经身受重伤的猛叔、倒在地上呕血不止的景王、郁怀逸、赵彤儿、如意、阿行、银姬、翠云、墨雨及其他能站起来的护从都撑着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加入了战营。 不多时,嘴角挂着血迹的沈宴也踏马而来。 平清长公主、沈宵紧随其后。 看着像是众人一齐包围了‘季沧源’。 ‘季沧源’却不过是淡淡地一瞥,俯首扫视了一圈,蔑然一笑,轻轻地吐出了‘蝼蚁’二字。 随后附赠:“都该死!” “我们是蝼蚁不错。” 郁新辞吐了一口血。 横手擦净。 仰头望着上方的疯子,“可蝼蚁尚且知道偷生,蝼蚁尚且有七情六欲,蝼蚁尚且知道情义友悌,蝼蚁尚且活得有血有肉、真真切切。 你呢? 你空有一身本领,掌控着高深莫测的国度,但真正像个人一样,真真切切在这世间存在过吗? 你在这世间活着是为了什么?你漫长的一生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杀戮与降服吗?倘若有一天你受了伤、或者死了,有人会牵挂你吗?” “我不需要牵挂,也不需要为了什么!我生来就是王,就是为了杀戮与降服,对我而言杀戮与降服便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小妮子,念在你是我云天外后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和这小子一个痛快!至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既然不能按照师尊的意志存在,那就都消失!” ‘季沧源’大声说道。 手中再次汇聚起真气。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凌空而渡的他已然是衣袖翻飞,罡风一阵接着一阵,似有吞天灭地之势。 只待他出击,这世界都将倾覆。 莫说是重创之中的这些人了! 望着那骇然的真气,所有人都为之一骇。 那边被打得重伤不起的恒王见了这阵势,更是直接找了个缝钻进去。 这一幕恰好被躺在赵云安怀中的郁清欢看见。 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的她忍不住悲笑一声,实在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究竟嫁了个什么玩意。 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 可她竟然还怀了这个玩意儿的种。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还幻想过这个玩意儿如果真得大统,是不是她和孩子还有点盼头、有点希望? 而今看。 都是笑话! 郁清欢眼中淌出两行苦涩的泪,小手艰难地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再往赵云安温暖的怀里拱了拱,悲戚地浅声哼哼,“云安,你会笑话我吗?” “不会。” “真的?” “真的!” 赵云安无比认真地回答。 似乎也看到了末路穷途。 拥着挚爱之人,反倒心宽了,叹了一声后从怀中取出一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糖放到郁清欢的嘴里,然后吻了吻她的鬓角,拥着她道: “我只后悔当初心软被郁芙蓉所骗,我只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我只后悔当初没有不顾一切地把你抢回家。若那样,起码在今日之前,我们有一段时光是快乐的,不是吗?” “你说的对,我也后悔!” 郁清欢闭起了双眼,将瘦削的身子全部埋在了男人温热的胸膛中,再不想去想什么、再不想去顾虑什么。 毕竟半生蹉跎,能死在他的怀里,和他一起与这世界消失也是一种另类的幸福。 一旁的阿行注意到了这静静等死的两个人。 内心中什么东西似乎被触发了。 思虑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强塞到身边的如意手中,红着一张脸快速对如意说道: “如意,马上就要死了,我也有句话想对你说,不然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如意,我喜欢你,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喜欢!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想在死之前对你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说完,阿行闭上了眼睛。 凭着感觉握紧了手中长剑。 如意看着他,骤然陷入了沉思,但并未将那玉佩送还给他,而是转头瞥了一眼重伤在身的猛叔。 猛叔似乎也在看她。 但在视线相撞的一瞬间,便将目光撤了回去。 如意看在眼里,疼在心间,在猛叔撤回目光的一瞬间终究还是死了心,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兀自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水。 赵彤儿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长枪一震,指着郁怀逸问:“喂,郁怀逸,我们大家都要死了,在我闭眼前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说什么好听的?” 郁怀逸的声音淡淡地,已经抬手将赵彤儿的枪头拨转,让那锋利的刃口指向还在蓄力的‘季沧源’。 赵彤儿气得磨牙,“跟我装不懂是?” “真不懂!” 郁怀逸强调。 赵彤儿的牙齿磨得更响了,“那你最好永远都别懂!郁怀逸,你给我听好喽,就算是我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姑奶奶也得缠着你!想要摆脱我,除非姑奶奶看不上你了!” 郁怀逸的情绪稳定地可怕。 已然淡声回话,‘哦,我知道了。’ 那边付修融和郁新辞被赵彤儿和哥哥的对话逗得憋不住笑了一下,但望着‘季沧源’的毁天之举,亦忍不住双双沉下了脸。 付修融更是望着妻子郁新辞那张明艳而血色尽失的小脸苦苦一笑: “谋划三生,费尽心思,以为这一世可以逆天改命,与你和孩子们还有阿爹一起过上平淡的生活,没成想又是一场梦。到头来,还是个死!罢了,罢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别怕,我陪着你!” 郁新辞抬手擦了擦他唇边的血迹。 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吃力的笑容。 付修融立即握住了她的小手,拉着她的小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摇头笑回: “我不怕,我只是心痛,只是难受,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救不了你们母子。阿辞,明白吗?虽然我知道,我们俩的人生本来就是人家的一场游戏、一场赌局,但我还是不甘心!” “我知道,我也明白,我与你一样,同样不甘心。” 郁新辞的两只小手都伸到了付修融的脸上。 捧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眼前慢慢淌过的是这两辈子的点点滴滴。 不! 恍惚之间,她好像还看到了上上辈子的自己,和上上辈子的他……渐渐地,她的眼睛就湿润了。 她忽然松开了男人的脸。 一下扑进了男人的怀中,贴在他的耳边哽咽道: “付修融,有句话我好像几辈子都没对你说过。如今就要死了,我想好好地说给你听,好不好?” “什么话?” 付修融亦拥紧了她。 贴在郁新辞的耳畔问。 郁新辞吸了一口气,对他道:“我爱你!付修融,我爱你!不论是哪辈子,我都爱你爱得不可自拔!” 话落,一只手滑到了怀中的青峰羽莲,另一只手对准了付修融的穴位。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手,有两只手比她更快一步。 一只手将她怀中的青峰羽莲取了出来,另一只点住了她的穴位。 “阿辞,我也爱你,更懂你!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只要我活着,这件事就还轮不到你来做!我说过,我会用命护着你和孩子们的!” “付修融!” 郁新辞紧张地喊了出来。 付修融全然不予理会。 这一次,他深深地吻了妻子的唇,然后以真气塑造了一道屏障,将她包裹在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含着泪道: “阿辞,我去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孩子们。如果可以,再帮我照顾好阿爹和阿行他们……” “付修融……” 第158章 舍生 郁新辞怎么也没想到付修融会来这一招。 在‘季沧源’全力出击的时候,被包裹在真气屏障中的她眼睁睁地看着付修融从她怀中取走了青峰羽莲。 巍峨的身子像一堵高墙一样横亘在她的身前。 随后快速划破手心,将手心流出的血液滴落在青峰羽莲身上。 伴着青峰羽莲再次发出刺眼的光芒,开始贪婪地狂吸他身上的鲜血。 那种感觉郁新辞尝试过。 知道是什么感觉。 更明白若不加以控制是何后果。 心急如焚的她心疼不已,更被一种熟悉的恐慌团团包裹,急得在那里大呼‘付修融,不要,不要做傻事!’ “阿辞,这不是傻事,这是正事,是大事!他要毁了这个世界,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保全这个世界。阿辞,对不起,这一世,我又要负你了!不要怪我!” 付修融含着泪回首看了妻子一眼,再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笑得很是无奈。 随后,他干脆地丢了手中长剑,一跃而起,腾上长空,再把青峰羽莲高举在头顶,将真气逼入其中。 顿时,青峰羽莲上虚化出了一双白色的仙鹤翅膀。 那双白色的翅膀越长越大,渐渐地落在了付修融的后背上,好似是他身上长出来似的,一展开,遮天蔽日。 ‘季沧源’也颇有些意外。 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击出了那蓄力已久的灭世一掌。 付修融亦毫不犹豫地耗尽浑身气力挥动背后那双白翅,与‘季沧源’发出的灭世之力猛地相撞在一起。 霎时间,雷声殷殷,巨浪排空。 京都繁华在一瞬之间毁于一旦。 高墙坍塌、楼宇倾覆,哀呼声响彻天地,但因为这双纯白无比的翅膀,京都众多人留住了一口气。 ‘季沧源’想要的毁灭并未实现。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对战之中,真正受到了毁灭打击的只有季沧源和付修融两个。 强力相冲之时,‘季沧源’和付修融双双被彼此强悍的力量所伤。 那双虚幻的翅膀被击的粉碎之时,青峰羽莲的光芒消失了,也不再从付修融的身上吸取鲜血。 那时,二人全身筋脉已经尽断。 在高空之中再也控制不住平衡的二人一下子倒飞出去数十丈之远,在满京华男女老少的注视中吐着血从高空之中跌落下来。 “付修融!” “修融!” “公子!” “姑爷!” “傻小子!” “融儿!” “姐夫!” “大人!” …… 那一时,无数人痛惜地喊着付修融,并极尽自己所能朝着付修融飞奔过去,包括随同景王妃一起飞奔而来的彩练、吉祥、文远侯、郁念和郁端。 众人之中,尤以郁新辞和文远侯喊的最悲痛。 郁新辞更是强行冲破了穴道,连滚带爬地朝着付修融飞奔而去。 在付修融跌落在地的前一瞬接住了他吐血不止的身子,痛苦地抱着他颤抖的身子拼命地摇头哽咽: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付修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我们苦斗三生,怎么可能还是这个结果?我不服!我不服!老天爷,你瞎了吗?你开开眼呐!啊!” 郁新辞太过激动。 抱着付修融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又因为强行冲破穴道的缘故。 在这一声悲彻云霄的怒吼声中,郁新辞也吐出大口鲜血。 本就疲惫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若不是有沈宴、文远侯、郁锦柔和彩练等人扶着,这一口鲜血吐出之时,郁新辞应该也倒下了。 “阿辞,不哭!” 付修融还有最后一口气。 他拼尽所有力气,在阿行的帮助下擦了擦沾满鲜血的大手,再缓缓抬起来,抬到郁新辞的小脸上,替她擦去唇角的鲜血和脸颊的泪水。 可是才刚擦干,郁新辞的泪水和鲜血又双双流了出来。 她抓住了付修融的大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悲戚地哭道: “你早就知道青峰羽莲的用法对不对?付修融,对不对?你又骗了我,你又不对我说实话,对不对?” “抱歉。” “我不要听抱歉,我要你活着,我要你陪我,我要你看着咱们的孩子出生,我要你与我走完下半生。我不要你丢下我! 付修融,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我!你要是敢死,我就立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让你的孩子们喊他做阿爹,我气死你!” 她像个孩子一样孩子气的胡言乱语。 并给付修融输真气。 可付修融的身子就像个扎满了孔的球。 她的真气一点用都没有。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郁新辞便焦急地对猛叔和郁宁说:“大师父,二师父,你们快救救他,你们帮我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文远侯的伤痛并不比郁新辞少。 他唔唔地哭泣之时,也同郁新辞一样,紧紧抓着猛叔和郁宁的大手磕头求救。 “辞儿……侯爷……” 猛叔和郁宁自己都已经是重伤。 加上季沧源投下的不明毒药。 一只脚已经到阎王殿报到了。 谈何救人? 而且还是付修融这样,死定了的人。 “辞儿,阿爹,你们就别难为猛叔他们了,我的伤大罗金仙来了都未必能救,何况他们呢?” 付修融贴在郁新辞小脸上的大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另一只大手握住了自家阿爹略显粗糙的大手。 在妻子和阿爹的泣泪声中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对二人说: “辞儿,阿爹,我付修融这一生虽然短暂,但得妻至贤至美,得父疼宠入骨,虽有遗憾,却也算是完满了。只是没法子看着孩子们出生、陪着孩子们长大,略有遗憾。” “付修融……” 郁新辞将他的大手抓的更紧。 文远侯也将付修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坎处,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融儿’。 付修融眼睛早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 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对二人说: “辞儿,阿爹,趁着我还有气,我给孩子们想了两个名字,老大就叫付宁玥,老二就叫付涵朗,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都好!我融儿起的名自然是最好的,我乖孙就叫宁玥和涵朗。融儿,阿爹记下来!” 文远侯哽咽着抹泪。 郁新辞的泪水也再一次汹涌而下。 想着她的孩子,上辈子那两个可爱粉嫩的小脸蛋,紧随着文远侯点头,“我也觉得好,就叫宁玥和涵朗,玥儿,和朗儿!” “玥儿、朗儿!” 付修融重复了一遍这两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如同郁新辞一样,想起了上辈子那两个玉雪可爱却因为他的疏忽而痛苦活着的孩子,顿时一阵热泪夺眶而出。 着了魔似的又念了几遍两个孩子的名字后,付修融的最后一口气在一声极其不舍地‘阿辞’和‘阿爹’之后彻底泄了。 断气时,双眼睁的很大。 一只眼睛望着满眸泪痕的妻子,另一只眼睛望着皱纹攀生的老父亲。 第158章 舍生 郁新辞怎么也没想到付修融会来这一招。 在‘季沧源’全力出击的时候,被包裹在真气屏障中的她眼睁睁地看着付修融从她怀中取走了青峰羽莲。 巍峨的身子像一堵高墙一样横亘在她的身前。 随后快速划破手心,将手心流出的血液滴落在青峰羽莲身上。 伴着青峰羽莲再次发出刺眼的光芒,开始贪婪地狂吸他身上的鲜血。 那种感觉郁新辞尝试过。 知道是什么感觉。 更明白若不加以控制是何后果。 心急如焚的她心疼不已,更被一种熟悉的恐慌团团包裹,急得在那里大呼‘付修融,不要,不要做傻事!’ “阿辞,这不是傻事,这是正事,是大事!他要毁了这个世界,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保全这个世界。阿辞,对不起,这一世,我又要负你了!不要怪我!” 付修融含着泪回首看了妻子一眼,再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笑得很是无奈。 随后,他干脆地丢了手中长剑,一跃而起,腾上长空,再把青峰羽莲高举在头顶,将真气逼入其中。 顿时,青峰羽莲上虚化出了一双白色的仙鹤翅膀。 那双白色的翅膀越长越大,渐渐地落在了付修融的后背上,好似是他身上长出来似的,一展开,遮天蔽日。 ‘季沧源’也颇有些意外。 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击出了那蓄力已久的灭世一掌。 付修融亦毫不犹豫地耗尽浑身气力挥动背后那双白翅,与‘季沧源’发出的灭世之力猛地相撞在一起。 霎时间,雷声殷殷,巨浪排空。 京都繁华在一瞬之间毁于一旦。 高墙坍塌、楼宇倾覆,哀呼声响彻天地,但因为这双纯白无比的翅膀,京都众多人留住了一口气。 ‘季沧源’想要的毁灭并未实现。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对战之中,真正受到了毁灭打击的只有季沧源和付修融两个。 强力相冲之时,‘季沧源’和付修融双双被彼此强悍的力量所伤。 那双虚幻的翅膀被击的粉碎之时,青峰羽莲的光芒消失了,也不再从付修融的身上吸取鲜血。 那时,二人全身筋脉已经尽断。 在高空之中再也控制不住平衡的二人一下子倒飞出去数十丈之远,在满京华男女老少的注视中吐着血从高空之中跌落下来。 “付修融!” “修融!” “公子!” “姑爷!” “傻小子!” “融儿!” “姐夫!” “大人!” …… 那一时,无数人痛惜地喊着付修融,并极尽自己所能朝着付修融飞奔过去,包括随同景王妃一起飞奔而来的彩练、吉祥、文远侯、郁念和郁端。 众人之中,尤以郁新辞和文远侯喊的最悲痛。 郁新辞更是强行冲破了穴道,连滚带爬地朝着付修融飞奔而去。 在付修融跌落在地的前一瞬接住了他吐血不止的身子,痛苦地抱着他颤抖的身子拼命地摇头哽咽: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付修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结果! 我们苦斗三生,怎么可能还是这个结果?我不服!我不服!老天爷,你瞎了吗?你开开眼呐!啊!” 郁新辞太过激动。 抱着付修融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又因为强行冲破穴道的缘故。 在这一声悲彻云霄的怒吼声中,郁新辞也吐出大口鲜血。 本就疲惫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若不是有沈宴、文远侯、郁锦柔和彩练等人扶着,这一口鲜血吐出之时,郁新辞应该也倒下了。 “阿辞,不哭!” 付修融还有最后一口气。 他拼尽所有力气,在阿行的帮助下擦了擦沾满鲜血的大手,再缓缓抬起来,抬到郁新辞的小脸上,替她擦去唇角的鲜血和脸颊的泪水。 可是才刚擦干,郁新辞的泪水和鲜血又双双流了出来。 她抓住了付修融的大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悲戚地哭道: “你早就知道青峰羽莲的用法对不对?付修融,对不对?你又骗了我,你又不对我说实话,对不对?” “抱歉。” “我不要听抱歉,我要你活着,我要你陪我,我要你看着咱们的孩子出生,我要你与我走完下半生。我不要你丢下我! 付修融,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我!你要是敢死,我就立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让你的孩子们喊他做阿爹,我气死你!” 她像个孩子一样孩子气的胡言乱语。 并给付修融输真气。 可付修融的身子就像个扎满了孔的球。 她的真气一点用都没有。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郁新辞便焦急地对猛叔和郁宁说:“大师父,二师父,你们快救救他,你们帮我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文远侯的伤痛并不比郁新辞少。 他唔唔地哭泣之时,也同郁新辞一样,紧紧抓着猛叔和郁宁的大手磕头求救。 “辞儿……侯爷……” 猛叔和郁宁自己都已经是重伤。 加上季沧源投下的不明毒药。 一只脚已经到阎王殿报到了。 谈何救人? 而且还是付修融这样,死定了的人。 “辞儿,阿爹,你们就别难为猛叔他们了,我的伤大罗金仙来了都未必能救,何况他们呢?” 付修融贴在郁新辞小脸上的大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另一只大手握住了自家阿爹略显粗糙的大手。 在妻子和阿爹的泣泪声中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对二人说: “辞儿,阿爹,我付修融这一生虽然短暂,但得妻至贤至美,得父疼宠入骨,虽有遗憾,却也算是完满了。只是没法子看着孩子们出生、陪着孩子们长大,略有遗憾。” “付修融……” 郁新辞将他的大手抓的更紧。 文远侯也将付修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坎处,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融儿’。 付修融眼睛早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 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对二人说: “辞儿,阿爹,趁着我还有气,我给孩子们想了两个名字,老大就叫付宁玥,老二就叫付涵朗,你们说好不好?” “好!好!都好!我融儿起的名自然是最好的,我乖孙就叫宁玥和涵朗。融儿,阿爹记下来!” 文远侯哽咽着抹泪。 郁新辞的泪水也再一次汹涌而下。 想着她的孩子,上辈子那两个可爱粉嫩的小脸蛋,紧随着文远侯点头,“我也觉得好,就叫宁玥和涵朗,玥儿,和朗儿!” “玥儿、朗儿!” 付修融重复了一遍这两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如同郁新辞一样,想起了上辈子那两个玉雪可爱却因为他的疏忽而痛苦活着的孩子,顿时一阵热泪夺眶而出。 着了魔似的又念了几遍两个孩子的名字后,付修融的最后一口气在一声极其不舍地‘阿辞’和‘阿爹’之后彻底泄了。 断气时,双眼睁的很大。 一只眼睛望着满眸泪痕的妻子,另一只眼睛望着皱纹攀生的老父亲。 第159章 红莲 原来哀到心碎时,真的会一瞬白头。 付修融断气之时,郁新辞怀抱着从此以后不会再对她笑、不会再替她拭泪、不会再傻傻地整宿整宿守在她屋外的男人又是一声仰天长啸。 寸寸青丝,顿为白雪。 比起赵云安的一夜白头还要快。 然后哇地一下又呕出了大口鲜血。 急得在场诸人都慌了神。 尤以文远侯、沈宴和彩练、郁锦柔为甚。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只唤了一声‘辞儿’‘姑娘’,季沧源下的药就彻底发挥了作用。 这一回,除了郁新辞、猛叔和郁宁之外的所有人都在一瞬之间倒了下去。 瞬间咽气。 生意盎然的大虞京都顿时成了一座鬼城。 老天爷似乎都看不下去了。 无雷无云,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将满地的鲜血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你们的云天外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你那个狗屁师尊想要的结果吗? 你们高高在上,瞧不上这世间的蝼蚁,就要统统毁灭吗?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想要我们生我们就要生,凭什么你们想要我们死我们就要死?我们是人,是生命,不是你们手中的玩具!” 大雨将郁新辞脸上的鲜血都洗干净了。 她轻轻地将付修融放在地上。 握着青峰羽莲一步一步朝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季沧源’发问。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森冷。 犹如封禁在地狱冰川十万年的幽灵。 饶是‘季沧源’统领云天外数百年,手下亡魂、怨鬼无数,也从未有一刻见过如此的冷意。 更勿谈猛叔与郁宁了。 但‘季沧源’并不畏惧。 瘫在地上,任凭风雨扑来,不过倨傲地回郁新辞:“这是你们不按游戏规则玩游戏的结果。” “去你大爷的游戏规则!这世间凭什么只能有你们的游戏规则?凭什么你们想要我们怎么活着我们就得怎么活?凭什么我和修融明明彼此相爱却非要三生三世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误会相虐相杀?凭什么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郁新辞一步一怨。 走到‘季沧源’跟前时,忽地伸手掐住了‘季沧源’的脖子,将不可动弹的‘季沧源’高举在空中,恨恨道: “既然如此,我们都别活了!” “你想杀我?可笑,你觉得凭你能杀了我?你得明白,这具躯壳只是季沧源的,即便你动手,也不过是杀了个季沧源罢了!” ‘季沧源’浑然不惧。 反嗤笑出声。 仿佛在笑一个傻子。 她身后的猛叔和郁宁听闻,也悬了一口气,在郁新辞的身后大声对郁新辞说: “辞儿,你别冲动,他只是附身在季沧源体内,你杀不了他的!但你还有孩子,你不能做傻事!” “大师父,二师父,你看看我们身边,还有喘气的吗?这样的世界,即便我的孩子们活了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何况大师父和二师父觉得等这家伙喘过气来,他会放过我们母子吗? 对于他那个师尊而言,我的孩子们就是他那个师尊赌失败的见证,他们怎么可能容许我们这样的证据活在这个世上?” 郁新辞一句一顿。 声嘶力竭地在暴雨中大声说道。 而后一手举起了青峰羽莲,一手将‘季沧源’掐举的更高。 仰头望着无法反击的‘季沧源’道: “你说的对,你现在只是寄居在季沧源的体内,我掐死这具躯壳,不过是掐死季沧源罢了。可是你作为云天外的王,可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秘法是能将你这种人困死在别人的躯壳中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把你的神魂困死在季沧源的身体里面,我要带着你们俩个一起死,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我要让你也尝尝什么才是死亡的滋味!” “你……” ‘季沧源’脸色一凛。 定定地望着郁新辞。 在发现郁新辞念咒语时,反应过来了什么,忙不迭着急地要从季沧源的身体里面挣脱出去。 满头白发的郁新辞斜斜勾了一下唇角,冷睨着‘季沧源’,“现在才想着要跑,是不是晚了点?” 郁新辞冷哼一声,再次撕开了手心的伤口,让手心的鲜血像流水一样朝着那青峰羽莲流了过去。 霎时间,青峰羽莲再次发出刺眼的光芒。 随着血液吸入越多,光芒越盛。 最后,那光芒幻化成一道光牢,将郁新辞和‘季沧源’囚在一起,渐渐地带着二人从地面浮起、浮升。 任凭‘季沧源’怎么费尽心机,都再也无法挣脱出季沧源的身体。 “害怕了吗?” 郁新辞望着眼前这个着急逃命的人。 哼声冷笑。 “原来你也是怕死的呀?原来你也不过是你嘴里所谓蝼蚁的一份子呀?原来你也没什么特殊的嘛!” ‘季沧源’并不答话。 眼瞅着这光牢将他和郁新辞囚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眼瞅着就要将二人吞噬,‘季沧源’更加专注了。 专注于挣脱束缚、破除壁垒。 哪知郁新辞已然没有了耐心。 她倏地加快了速度,将手心流血的口子割的更大,让身上的鲜血越加快速地流向青峰羽莲,同时催动咒语,将那光牢越缩越小。 最后缩成一团。 将困在里面的二人挤压到极小的空间里。 即将炸裂。 “付修融,姐姐,大哥哥,阿爹,还有彩练、清欢、彤儿……你们等我,我这就来陪你了!” 光牢之内,雨水淋不到,郁新辞眼中淌下的泪便自然而然地朝下滴落。 滴在光牢上。 滴答。 滴答。 一声比一声清脆。 随后,郁新辞闭上了眼睛。 不再念咒。 静静等待死亡的将领。 地上的猛叔和郁宁都喊哑了。 她却浑然不理会。 一心只想带着‘季沧源’和季沧源这两个罪魁祸首去死。 却未发现,就在她的泪水和着鲜血滴在光牢之上时,光牢停止了缩小。 青峰羽莲也自动停止了吸收她身上的鲜血。 从正中心生出一朵小小的红莲花。 艳丽无比。 随后是两朵。 三朵。 …… 无数朵。 一朵接着一朵从羽莲的正中心幻化而出,飞向光牢的边缘,与光牢相融在一起,渐渐成为光牢的一部分。 第159章 红莲 原来哀到心碎时,真的会一瞬白头。 付修融断气之时,郁新辞怀抱着从此以后不会再对她笑、不会再替她拭泪、不会再傻傻地整宿整宿守在她屋外的男人又是一声仰天长啸。 寸寸青丝,顿为白雪。 比起赵云安的一夜白头还要快。 然后哇地一下又呕出了大口鲜血。 急得在场诸人都慌了神。 尤以文远侯、沈宴和彩练、郁锦柔为甚。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只唤了一声‘辞儿’‘姑娘’,季沧源下的药就彻底发挥了作用。 这一回,除了郁新辞、猛叔和郁宁之外的所有人都在一瞬之间倒了下去。 瞬间咽气。 生意盎然的大虞京都顿时成了一座鬼城。 老天爷似乎都看不下去了。 无雷无云,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将满地的鲜血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你们的云天外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你那个狗屁师尊想要的结果吗? 你们高高在上,瞧不上这世间的蝼蚁,就要统统毁灭吗?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想要我们生我们就要生,凭什么你们想要我们死我们就要死?我们是人,是生命,不是你们手中的玩具!” 大雨将郁新辞脸上的鲜血都洗干净了。 她轻轻地将付修融放在地上。 握着青峰羽莲一步一步朝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季沧源’发问。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森冷。 犹如封禁在地狱冰川十万年的幽灵。 饶是‘季沧源’统领云天外数百年,手下亡魂、怨鬼无数,也从未有一刻见过如此的冷意。 更勿谈猛叔与郁宁了。 但‘季沧源’并不畏惧。 瘫在地上,任凭风雨扑来,不过倨傲地回郁新辞:“这是你们不按游戏规则玩游戏的结果。” “去你大爷的游戏规则!这世间凭什么只能有你们的游戏规则?凭什么你们想要我们怎么活着我们就得怎么活?凭什么我和修融明明彼此相爱却非要三生三世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误会相虐相杀?凭什么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郁新辞一步一怨。 走到‘季沧源’跟前时,忽地伸手掐住了‘季沧源’的脖子,将不可动弹的‘季沧源’高举在空中,恨恨道: “既然如此,我们都别活了!” “你想杀我?可笑,你觉得凭你能杀了我?你得明白,这具躯壳只是季沧源的,即便你动手,也不过是杀了个季沧源罢了!” ‘季沧源’浑然不惧。 反嗤笑出声。 仿佛在笑一个傻子。 她身后的猛叔和郁宁听闻,也悬了一口气,在郁新辞的身后大声对郁新辞说: “辞儿,你别冲动,他只是附身在季沧源体内,你杀不了他的!但你还有孩子,你不能做傻事!” “大师父,二师父,你看看我们身边,还有喘气的吗?这样的世界,即便我的孩子们活了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何况大师父和二师父觉得等这家伙喘过气来,他会放过我们母子吗? 对于他那个师尊而言,我的孩子们就是他那个师尊赌失败的见证,他们怎么可能容许我们这样的证据活在这个世上?” 郁新辞一句一顿。 声嘶力竭地在暴雨中大声说道。 而后一手举起了青峰羽莲,一手将‘季沧源’掐举的更高。 仰头望着无法反击的‘季沧源’道: “你说的对,你现在只是寄居在季沧源的体内,我掐死这具躯壳,不过是掐死季沧源罢了。可是你作为云天外的王,可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秘法是能将你这种人困死在别人的躯壳中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把你的神魂困死在季沧源的身体里面,我要带着你们俩个一起死,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我要让你也尝尝什么才是死亡的滋味!” “你……” ‘季沧源’脸色一凛。 定定地望着郁新辞。 在发现郁新辞念咒语时,反应过来了什么,忙不迭着急地要从季沧源的身体里面挣脱出去。 满头白发的郁新辞斜斜勾了一下唇角,冷睨着‘季沧源’,“现在才想着要跑,是不是晚了点?” 郁新辞冷哼一声,再次撕开了手心的伤口,让手心的鲜血像流水一样朝着那青峰羽莲流了过去。 霎时间,青峰羽莲再次发出刺眼的光芒。 随着血液吸入越多,光芒越盛。 最后,那光芒幻化成一道光牢,将郁新辞和‘季沧源’囚在一起,渐渐地带着二人从地面浮起、浮升。 任凭‘季沧源’怎么费尽心机,都再也无法挣脱出季沧源的身体。 “害怕了吗?” 郁新辞望着眼前这个着急逃命的人。 哼声冷笑。 “原来你也是怕死的呀?原来你也不过是你嘴里所谓蝼蚁的一份子呀?原来你也没什么特殊的嘛!” ‘季沧源’并不答话。 眼瞅着这光牢将他和郁新辞囚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眼瞅着就要将二人吞噬,‘季沧源’更加专注了。 专注于挣脱束缚、破除壁垒。 哪知郁新辞已然没有了耐心。 她倏地加快了速度,将手心流血的口子割的更大,让身上的鲜血越加快速地流向青峰羽莲,同时催动咒语,将那光牢越缩越小。 最后缩成一团。 将困在里面的二人挤压到极小的空间里。 即将炸裂。 “付修融,姐姐,大哥哥,阿爹,还有彩练、清欢、彤儿……你们等我,我这就来陪你了!” 光牢之内,雨水淋不到,郁新辞眼中淌下的泪便自然而然地朝下滴落。 滴在光牢上。 滴答。 滴答。 一声比一声清脆。 随后,郁新辞闭上了眼睛。 不再念咒。 静静等待死亡的将领。 地上的猛叔和郁宁都喊哑了。 她却浑然不理会。 一心只想带着‘季沧源’和季沧源这两个罪魁祸首去死。 却未发现,就在她的泪水和着鲜血滴在光牢之上时,光牢停止了缩小。 青峰羽莲也自动停止了吸收她身上的鲜血。 从正中心生出一朵小小的红莲花。 艳丽无比。 随后是两朵。 三朵。 …… 无数朵。 一朵接着一朵从羽莲的正中心幻化而出,飞向光牢的边缘,与光牢相融在一起,渐渐成为光牢的一部分。 第160章 重启 郁新辞手中的鲜血还在滴答滴答滴在光牢之上,与她的泪和在一起。 成了那些红莲最好的养料。 将那些红莲一朵接着一朵滋养的迅速长大、盛开、扩展,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撕裂了雨帘,将晴空释放出来,再将郁新辞和季沧源托举的更高,几乎已经到了半空。 地上的猛叔与郁宁已然骇然惊叹。 便是活了几百年的‘季沧源’也从未见过此景,一时间忘了挣扎、忘了逃命,讶异地望着这万世不可见的盛景。 “这……” ‘季沧源’并不知道为何会有此像,就连那青峰羽莲他也不认得,仰头望着满目娇艳欲滴的红莲问还在闭着眼睛等死的郁新辞:“郁新辞,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郁新辞的嘴是半点不会吃亏的。 回击之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然后便见这漫天红莲。 好似燃起的火焰。 绵延盛开。 “我……” 郁新辞何尝不倍感震惊?早就已经没有血色的小脸在此刻张大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中那些红莲。 脑子里忽然闪过阿娘说过的话与阿娘赐的秘法。 恍然间,迷雾顿解。 下一瞬,她以手结势,催动体内仅剩下的一点真气,均匀地注入这万千红莲之中,念念道:“以我此身,化而为药;以我此魂,化而为引。换这世间生灵再续,换这世间生息永存!破!” 一声令下。 光牢立破。 季沧源与‘季沧源’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走了一般。 一眨眼消失在朗朗晴空之中。 而那些艳丽的红莲花则慢慢地飘飞到了这世间的所有角落,飘入到这世间的所有生灵身上。 像是一味灵药。 瞬间解了季沧源下的毒。 那些因毒药而亡的众人纷纷睁开了眼睛,望着还未彻底消散的漫天红莲与随着红莲一起跌落的郁新辞。 “仙女姐姐!” “娘!快看,有仙女姐姐!仙女姐姐来救我们来了!” “快跪下!给仙女姐姐磕头!” …… 凡尘之下,废墟之上,整个京都、整个世间的人几乎都跪了下来。 唯有恒王府中那些重新站起来的人们仰头望着缓缓跌落的郁新辞心碎了一颗又一颗。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郁新辞的名字,眼睁睁地看着她轻轻地跌落在一动不动的付修融身边,握紧了付修融的大手,在付修融的耳边说: “修融,别怕,我寻你来了!纵然三生三世不得善果,我们努力过了,我也不悔。如今能凭你我二人之躯,换这世间生灵太平,换这世间生灵不灭,换这世间生灵复生,我纵有撼但也无悔了!” “辞儿!” “辞儿!” 沈宴和文远侯一人一声。 一人握住了郁新辞的一只小手。 彩练、吉祥、如意、郁锦柔、郁怀逸、赵彤儿、景王、郁清欢、郁念、郁端,包括阿行、赵云安、银姬、翠云和墨玉等人也都围了过来。 围在郁新辞和付修融的身旁,泪水止不住地掉落。 平清长公主、常越、被救出来的襄南长公主母子、吕素英、匆匆赶来的沈家二老、芳容、夏茉、芳如亦被眼前所见刺红了眼睛。 彩练更是抱住郁新辞哭得像个孩子。 “姑娘,你不要我了吗?我从小跟着姑娘,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唯有姑娘您一人可以依靠,姑娘您是打算不要我了吗?” 她轻轻地托扶住郁新辞无力支撑的头。 泪水噼里啪啦往下掉。 郁新辞想要替她擦一擦,却已经没了力气。 淌泪道:“我哪里舍得?可是你家姑娘我没法子了。好彩练,不要哭,往后跟着姐姐、姐夫,他们会替我照顾好你的!” 郁新辞将目光挪向景王和景王搂在怀里的姐姐郁锦柔。 郁锦柔并未吱声,一直在淌泪。 景王则点了点头,是答应了。 可彩练却任性地摇头,“我不要!我不要跟着殿下,我只要姑娘!姑娘在哪儿,我也要去哪儿!” “胡闹!” 郁新辞激动地斥了一声,顿时扯得身上的伤口生疼。 吓得彩练连忙道歉认错,“姑娘,您别气,我不说了,我跟着殿下,我听殿下的话,我一定听殿下的话!” “这才乖!彩练,你要记住,我以我和孩子们的命换你们活过来,不是要你们轻易糟践的!” 郁新辞终于平静下来。 躺在彩练的怀中,一一扫过众人,而后仰头望着已经放晴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疲惫的眼睛,轻声浅喃道:“修融,等我……” 话落时,眼睛彻底闭上了。 一双小手也渐渐失去了活力,从沈宴和文远侯的手中滑落。 “辞儿!” “辞儿!” 沈宴和文远侯同声痛呼。 旁人也纷纷哀呼起来。 被郁新辞所救下的墨城百姓似乎感受到了这一幕,亦同声哀嚎。 然而,在这所有的哀泣声中,一道熟悉的‘辞儿’蓦地传来,比起沈宴和文远侯的伤痛,更多了几许沧桑。 竟是郁成。 那个许久都没有在人前说过话的郁成。 他踉跄着脚步赶来,伴着一声‘起开’后愤怒地拨开了众人,冲到郁新辞身边后扯走沈宴,推开文远侯,再把彩练也推搡开,抱着郁新辞恸哭出声。 “不!不是这样的!辞儿,你睁开眼睛,阿爹来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辞儿,你睁开眼睛看看阿爹啊!你的阿爹来了!” “阿爹,您醒了?” 郁怀逸和郁锦柔看着健步如飞的阿爹,都有些意外。 郁清欢也低低地喊了一声‘阿爹”。 望着三姐和三姐夫的尸体,过眼烟云、一切怨念皆消散了,只是躺在赵云安的怀中伤心地抹着泪。 然而,郁成谁也没有搭理。 三个孩子一视同仁。 唯抱着怀中的女儿郁新辞哭得晕了过去。 被掐着人中醒来后抱着女儿继续哭。 文远侯痛失儿子、儿媳和两个未出世的孙儿,何尝不是如此? 不论众人如何劝都是无用。 就在这时,空中一道祥云飘来,缓缓停在郁新辞和付修融的上方。 祥云之下,异香浮动。 第160章 重启 郁新辞手中的鲜血还在滴答滴答滴在光牢之上,与她的泪和在一起。 成了那些红莲最好的养料。 将那些红莲一朵接着一朵滋养的迅速长大、盛开、扩展,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撕裂了雨帘,将晴空释放出来,再将郁新辞和季沧源托举的更高,几乎已经到了半空。 地上的猛叔与郁宁已然骇然惊叹。 便是活了几百年的‘季沧源’也从未见过此景,一时间忘了挣扎、忘了逃命,讶异地望着这万世不可见的盛景。 “这……” ‘季沧源’并不知道为何会有此像,就连那青峰羽莲他也不认得,仰头望着满目娇艳欲滴的红莲问还在闭着眼睛等死的郁新辞:“郁新辞,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郁新辞的嘴是半点不会吃亏的。 回击之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然后便见这漫天红莲。 好似燃起的火焰。 绵延盛开。 “我……” 郁新辞何尝不倍感震惊?早就已经没有血色的小脸在此刻张大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中那些红莲。 脑子里忽然闪过阿娘说过的话与阿娘赐的秘法。 恍然间,迷雾顿解。 下一瞬,她以手结势,催动体内仅剩下的一点真气,均匀地注入这万千红莲之中,念念道:“以我此身,化而为药;以我此魂,化而为引。换这世间生灵再续,换这世间生息永存!破!” 一声令下。 光牢立破。 季沧源与‘季沧源’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走了一般。 一眨眼消失在朗朗晴空之中。 而那些艳丽的红莲花则慢慢地飘飞到了这世间的所有角落,飘入到这世间的所有生灵身上。 像是一味灵药。 瞬间解了季沧源下的毒。 那些因毒药而亡的众人纷纷睁开了眼睛,望着还未彻底消散的漫天红莲与随着红莲一起跌落的郁新辞。 “仙女姐姐!” “娘!快看,有仙女姐姐!仙女姐姐来救我们来了!” “快跪下!给仙女姐姐磕头!” …… 凡尘之下,废墟之上,整个京都、整个世间的人几乎都跪了下来。 唯有恒王府中那些重新站起来的人们仰头望着缓缓跌落的郁新辞心碎了一颗又一颗。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郁新辞的名字,眼睁睁地看着她轻轻地跌落在一动不动的付修融身边,握紧了付修融的大手,在付修融的耳边说: “修融,别怕,我寻你来了!纵然三生三世不得善果,我们努力过了,我也不悔。如今能凭你我二人之躯,换这世间生灵太平,换这世间生灵不灭,换这世间生灵复生,我纵有撼但也无悔了!” “辞儿!” “辞儿!” 沈宴和文远侯一人一声。 一人握住了郁新辞的一只小手。 彩练、吉祥、如意、郁锦柔、郁怀逸、赵彤儿、景王、郁清欢、郁念、郁端,包括阿行、赵云安、银姬、翠云和墨玉等人也都围了过来。 围在郁新辞和付修融的身旁,泪水止不住地掉落。 平清长公主、常越、被救出来的襄南长公主母子、吕素英、匆匆赶来的沈家二老、芳容、夏茉、芳如亦被眼前所见刺红了眼睛。 彩练更是抱住郁新辞哭得像个孩子。 “姑娘,你不要我了吗?我从小跟着姑娘,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唯有姑娘您一人可以依靠,姑娘您是打算不要我了吗?” 她轻轻地托扶住郁新辞无力支撑的头。 泪水噼里啪啦往下掉。 郁新辞想要替她擦一擦,却已经没了力气。 淌泪道:“我哪里舍得?可是你家姑娘我没法子了。好彩练,不要哭,往后跟着姐姐、姐夫,他们会替我照顾好你的!” 郁新辞将目光挪向景王和景王搂在怀里的姐姐郁锦柔。 郁锦柔并未吱声,一直在淌泪。 景王则点了点头,是答应了。 可彩练却任性地摇头,“我不要!我不要跟着殿下,我只要姑娘!姑娘在哪儿,我也要去哪儿!” “胡闹!” 郁新辞激动地斥了一声,顿时扯得身上的伤口生疼。 吓得彩练连忙道歉认错,“姑娘,您别气,我不说了,我跟着殿下,我听殿下的话,我一定听殿下的话!” “这才乖!彩练,你要记住,我以我和孩子们的命换你们活过来,不是要你们轻易糟践的!” 郁新辞终于平静下来。 躺在彩练的怀中,一一扫过众人,而后仰头望着已经放晴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疲惫的眼睛,轻声浅喃道:“修融,等我……” 话落时,眼睛彻底闭上了。 一双小手也渐渐失去了活力,从沈宴和文远侯的手中滑落。 “辞儿!” “辞儿!” 沈宴和文远侯同声痛呼。 旁人也纷纷哀呼起来。 被郁新辞所救下的墨城百姓似乎感受到了这一幕,亦同声哀嚎。 然而,在这所有的哀泣声中,一道熟悉的‘辞儿’蓦地传来,比起沈宴和文远侯的伤痛,更多了几许沧桑。 竟是郁成。 那个许久都没有在人前说过话的郁成。 他踉跄着脚步赶来,伴着一声‘起开’后愤怒地拨开了众人,冲到郁新辞身边后扯走沈宴,推开文远侯,再把彩练也推搡开,抱着郁新辞恸哭出声。 “不!不是这样的!辞儿,你睁开眼睛,阿爹来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辞儿,你睁开眼睛看看阿爹啊!你的阿爹来了!” “阿爹,您醒了?” 郁怀逸和郁锦柔看着健步如飞的阿爹,都有些意外。 郁清欢也低低地喊了一声‘阿爹”。 望着三姐和三姐夫的尸体,过眼烟云、一切怨念皆消散了,只是躺在赵云安的怀中伤心地抹着泪。 然而,郁成谁也没有搭理。 三个孩子一视同仁。 唯抱着怀中的女儿郁新辞哭得晕了过去。 被掐着人中醒来后抱着女儿继续哭。 文远侯痛失儿子、儿媳和两个未出世的孙儿,何尝不是如此? 不论众人如何劝都是无用。 就在这时,空中一道祥云飘来,缓缓停在郁新辞和付修融的上方。 祥云之下,异香浮动。 第161章 大结局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祥云之上飞下来一个彩衣飘飞的美貌女子,那形容与郁新辞如出一辙。 众人几乎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季云引!” 襄南长公主第一个喊了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仰头去看。 郁成更是抱着女儿痴痴地呼唤,“云儿,快!辞儿不成了,你快来,快来救一救我们的女儿!” “成哥莫慌。” 季云引未见泪痕。 彩袖轻扬,已然飘到了郁成和郁新辞还有付修融的身边。 先看了看两个孩子的境况,再温柔地对郁成和文远侯说:“成哥,姐夫,把两个孩子抱好了。” “好!” 文远侯顿时有了精神。 已经将儿子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郁成则是早就将女儿抱在了怀中,对着季云引点头,“云儿,可以了。” “好!” 季云引命令众人散开些。 隔空取来那青峰羽莲,抛在半空之中,以手结势,念动咒语,催动天地灵气滋养那青峰羽莲。 而后,青峰羽莲便褪去了实体,渐渐地化一为二,在空中再次化形为白色鹤羽和火红的红莲。 等鹤羽与红莲完全成型之时,在季云引的真气引导之下倏地分别朝着付修融和郁新辞的心脏扑飞过去。 最后融入了他们二人的体内。 不过是眨眼之间,两个面色如土的孩子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一人一声重咳之后,同时睁开了眼睛。 “阿娘!” 郁新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付修融似乎也讶异非常,从父亲怀中挣扎起身,朝着季云引跪了下去,“谢岳母大人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师尊说这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季云引搀扶起付修融,将他的大手落在郁新辞的小手之上,莞尔一笑道: “过去了,这一切终于都过去了。往后你们俩个要好好地过好每一天,夫妻恩爱,孝顺长辈,怜惜幼子,也不能忘了救济苍生,可记住了?” “岳母大人放心,小婿都记住了!” 付修融又是几声咳嗽,虚弱地朝着季云引磕头。 郁新辞更是跑过去抱住了季云引。 “阿娘!辞儿好想您,这一回,您是不是可以不走了,是不是可以留在这里陪我和阿爹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阿娘已死,如何能留在这人世间?” 季云引轻轻摸着女儿的小脸,再理了理郁成头上的华发,还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得身后的郁清欢猛地喊了一句‘小心’。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便见郁清欢已经扑在了郁锦柔和景王的身后。 一手推开了意欲刺杀景王的恒王,再以自己的身子挡在了二姐姐郁锦柔的身后,替郁锦柔挡下了竟然又活了过来的郁芙蓉刺过来的致命一击。 正中要害。 “清欢!” “清欢!” “姑娘!”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惊魂未定的景王一剑直接刺死了恒王,赵云安更是嘶吼恸哭着爬了过去。 但最先闪过去的是季云引。 她抱住郁清欢的同时一下掐住了郁芙蓉的脖子,只是睨了一眼,嫌恶道: “没想到季沧源竟然把你炼成了这样一个不死不灭的怪物,真真让人恶心!既然这世间之法杀不了你,那便由我来结束你!” 说罢,将郁芙蓉抛在半空,一掌过去,面目狰狞的郁芙蓉终于碎成了碎片,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上。 再也凑不成一个整的。 季云引看也不看一眼。 抱着郁清欢,将插在郁清欢后背的刀拔了出来,往地上掷去,然后立即封住了郁清欢身上几处大穴,暂时止住了她身上的痛楚。 赵云安和郁新辞、郁锦柔等一看,皆来央求。 赵云安更是直接给季云引跪了下来,“求您救救清欢!” 郁锦柔和郁端也跪在地上,朝着季云引磕头,“云引阿娘,您救救她,求求您救救她!” “孩子们,起来。” 季云引没多解释。 叹了一声,抱着郁清欢沉声说道: “孩子,你不同与辞儿和融儿,身上有我云天外的血液,想要让你和他们俩一样再站起来,我办不到。” “不怪小阿娘,这是我的命。” 郁清欢悲嘶一声,缓缓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季云引疼惜地抚着她的小脸蛋,“但小阿娘有法子让你不死,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我愿意!” 赵云安第一个大声说道。 郁端和郁宁第二个说了出来。 可季云引却摇头说: “都先别着急给答案。因为我所说的法子是带小清欢和我一起离去,养在我的身边,以我的功法和药物维持她不死,想要她重新活过来,只怕是百年后的事情。这百年之间,于她而言苦不堪言,你们还要选吗?” “我……” 三人同时沉默。 郁清欢摇摇头: “我倒不怕苦。小阿娘,我只问一句,若选此法,是不是我再也入不了轮回,遇不着云安了?” “是!” “那我不要。” 郁清欢想也没想就做出了选择,随后看向赵云安。 季云引又是一声长叹,没再说什么,将郁清欢轻轻地放回了赵云安的怀中,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瓜!” 赵云安吻了吻她的额头,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可要让她承受百年之苦,又舍不得,但到底尊重了她的选择。 郁清欢招来了郁端,一手握着赵云安的大手、一手握着郁端的小手,缓缓看向郁成和郁锦柔及景王: “阿爹,二姐姐,二姐夫。我这一生别无牵挂,临了了,唯有三件事放心不下。求你们成全!” “孩子,阿爹对你不起,你说!” 郁成红了眼睛。 郁锦柔和景王也哽咽着点头。 郁清欢欣慰地点点头: “一是芳如、夏茉、银姬、翠云和墨玉几个,她们服侍我一场,没得什么好处,却因为我受了不少苦楚。 我死之后,还请二姐姐替我照顾她们,给她们觅一个去处。 若有可能,再给她们各觅一位良婿,促成佳源。嫁妆将我的所有分成五份,平分给她们,就当是我给她们的添妆。 二姐姐,可以答应我吗?” 话音一落,几个早已经跪在地上的丫头哭得更加大声了,简直是撕心裂肺。 便是银姬这个不善言辞,素来只懂得杀伐的冷面杀手也是一样。 “好,二姐姐一定办到!” 郁锦柔抹着泪往景王的怀里扑。 “二是云安,他为我成痴,我却负了他,害他至此,往后不论遇着什么事,求姐夫和姐姐多关照他一下、关照一下赵家,二姐夫、二姐姐,可以吗?” “你放心!” 景王干脆地点头。 郁清欢顿时展露笑颜,又拉着哭声不止的郁端面向三人: “还有一件,便是端儿。阿爹、姐姐、姐夫,求你们往后帮我照顾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成家立业,可以吗?” “孩子,你放心,他是我的孩子,我会照顾好他的。” 郁成一口应下,将郁端拉入了自己怀中,似是向着郁清欢证明他会照顾好这个叫他阿爹的孩子。 “谢谢阿爹!” 郁清欢抚了抚郁端的小脸,含着泪叮嘱他: “端儿,姐姐要去找阿娘了,往后就不能再陪你了。记住,以后跟着三姐和三姐夫生活,也要听阿爹和二姐姐、二姐夫的话!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切不可学你六姐姐不走正途,尽想些歪门邪道的心思,记得住吗?” “我记住了!姐姐,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郁端从郁成的怀中挣脱出来,扑进了郁清欢的怀中,唔唔地哭了起来。 每一声哭泣,都像是刀子一样,扯的郁清欢的心生生作疼。 郁清欢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又求了郁新辞和付修融一顿,最后将视线落在郁宁的身上。 什么也没说,只是与泪眼朦胧的郁宁对视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抱着郁端的同时揪住了赵云安的大手。 “云安,不可以做傻事,要好好地活着,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好!” “这才乖!”郁清欢长舒出一口恶气,在他怀里轻喃,“这辈子没能与你团圆,我很遗憾。下辈子,下辈子你一定要找到我,好不好?” “好!” 赵云安的泪不住地往下淌。 当他说完这个‘好’字的时候,郁清欢便这么着笑着在他的怀里撒手人寰了。 赵云安当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抱着郁清欢仰天一哮,立即便抬手朝着自己的天灵盖拍去,势要追随着郁清欢一道去了。 吓得众人连忙制止。 自然,又是季云引最快。 她捏着赵云安的手腕,肃然质问:“你才答应小清欢的话,这就要毁约了吗?你想气死她?” “她已经死了!” “那你想气的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我……”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随我走,为了什么?还不是想与你再续前缘,你就这么放弃了?你对得起她吗?” “我……” 赵云安哑然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仰头问,“那前辈,我若不死,如何与她相聚?” “你若听我的,冥冥之中便自有安排。孩子,你这条命是我家融儿、辞儿还有小清欢舍了性命一起护着的,你不能死。” 说罢,季云引抚了抚赵云安的头顶,又抚了抚郁清欢的头顶。 赵云安便抱着郁清欢这么睡着了。 尘埃已定,季云引不便多留,交代了女儿和郁成一声照顾好自己,便带着沉默了许久的猛叔腾云而去。 云起时,众人听得猛叔问季云引。 “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在王上眼中你已经算是云天外的叛徒了。王上没死,季沧源也没死,云天外你再也回不去了。我带你去见我师尊,求师尊收留你。” 季云引轻声在云中解释。 沈宴和郁宁一直望着她,也曾唤过她,可她自始至终都没看二人一眼,倒是对郁成全然不同。 文远侯也望着她。 一直想找机会问一问自己的妻子现在何方,既然她能化成仙人再降世间,是不是自己的妻子也可以? 可他的话还没问出来,季云引就离开了。 万里晴空之中,只余一片蓝天。 是月,帝崩。 景王继位,立正妻嫡妃郁锦柔为后,先帝和太后在景王大婚前钦赐给景王的二位侧妃分别为贵妃与淑妃。 并连下三道旨意,封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付修融为神羽王,让世人得以复生的郁新辞为青莲王。 并追封救皇后与他于危难之中的郁清欢为柔嘉公主,葬入皇陵,永生永世都享受皇室供奉。 次月,皇后郁锦柔被人下药一事查得元凶。 系贵妃所为。 帝怒,赐贵妃鸩酒一杯,家人剥夺爵位、官职,遣回祖籍。 贵妃母家挟怨,暗中联合先帝的贵妃母家陈家策划谋反。帝察之,急急下令镇压,并屠杀二族,以儆效尤。 三个月后,赵彤儿如愿嫁给了郁怀逸。 成为郁家的大嫂。 但她和郁怀逸谁也不想接郁家的重担,于是不谋而合,双双将目光瞄准了还未长大成人的郁端。 一个忽悠弟弟郁端说: “端儿,大哥哥在外打仗保护你们,你就好好读书,好好跟着阿爹学习,然后替大哥哥守好家里,好不好?” 一个哄骗小叔子郁端说: “端儿,大嫂也要跟着大哥哥去打仗,没时间管家里。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哈,等你学好了,长大成人的时候,大嫂送你一个漂亮的媳妇!” 郁新辞、付修融:……这一对不要脸的,连孩子都不放过! 郁锦柔夫妇:……你们俩缺德不缺德? 郁念暗自在旁庆幸:……得亏我不是大哥哥和大嫂的亲弟弟,不然这事肯定得落在我身上! 郁成:君琢,你快来看看,我怎么觉得我们儿子越来越幼稚了? 半年后,郁新辞于侯府之内诞下龙凤胎。 长者为女,取名宁玥。 次者为子,取名涵朗。 抱着一对皱巴巴的孩子,付修融满眸泪光,将孩子交给乳母之后,他半跪到妻子的床前温柔地吻着妻子的鬓角。 不多时已经是热泪盈眶,激动道: “阿辞,辛苦了,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走这三生,谢谢你一直爱着我,更谢谢你还愿意陪着我。阿辞,我爱你!” 郁新辞已经耗尽了气力,只得以微笑回应男人。 其实也想回一句:谢谢你,谢谢你三生三世都陪在我的身边,谢谢你三生三世都坚定不移。付修融,我也爱你! 往后余生,愿我们再无波澜,平平安安地相守到白头! 全文完 第161章 大结局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祥云之上飞下来一个彩衣飘飞的美貌女子,那形容与郁新辞如出一辙。 众人几乎只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季云引!” 襄南长公主第一个喊了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仰头去看。 郁成更是抱着女儿痴痴地呼唤,“云儿,快!辞儿不成了,你快来,快来救一救我们的女儿!” “成哥莫慌。” 季云引未见泪痕。 彩袖轻扬,已然飘到了郁成和郁新辞还有付修融的身边。 先看了看两个孩子的境况,再温柔地对郁成和文远侯说:“成哥,姐夫,把两个孩子抱好了。” “好!” 文远侯顿时有了精神。 已经将儿子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郁成则是早就将女儿抱在了怀中,对着季云引点头,“云儿,可以了。” “好!” 季云引命令众人散开些。 隔空取来那青峰羽莲,抛在半空之中,以手结势,念动咒语,催动天地灵气滋养那青峰羽莲。 而后,青峰羽莲便褪去了实体,渐渐地化一为二,在空中再次化形为白色鹤羽和火红的红莲。 等鹤羽与红莲完全成型之时,在季云引的真气引导之下倏地分别朝着付修融和郁新辞的心脏扑飞过去。 最后融入了他们二人的体内。 不过是眨眼之间,两个面色如土的孩子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一人一声重咳之后,同时睁开了眼睛。 “阿娘!” 郁新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付修融似乎也讶异非常,从父亲怀中挣扎起身,朝着季云引跪了下去,“谢岳母大人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师尊说这是你们自己挣来的。” 季云引搀扶起付修融,将他的大手落在郁新辞的小手之上,莞尔一笑道: “过去了,这一切终于都过去了。往后你们俩个要好好地过好每一天,夫妻恩爱,孝顺长辈,怜惜幼子,也不能忘了救济苍生,可记住了?” “岳母大人放心,小婿都记住了!” 付修融又是几声咳嗽,虚弱地朝着季云引磕头。 郁新辞更是跑过去抱住了季云引。 “阿娘!辞儿好想您,这一回,您是不是可以不走了,是不是可以留在这里陪我和阿爹了?”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阿娘已死,如何能留在这人世间?” 季云引轻轻摸着女儿的小脸,再理了理郁成头上的华发,还想要说些什么,便听得身后的郁清欢猛地喊了一句‘小心’。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便见郁清欢已经扑在了郁锦柔和景王的身后。 一手推开了意欲刺杀景王的恒王,再以自己的身子挡在了二姐姐郁锦柔的身后,替郁锦柔挡下了竟然又活了过来的郁芙蓉刺过来的致命一击。 正中要害。 “清欢!” “清欢!” “姑娘!”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惊魂未定的景王一剑直接刺死了恒王,赵云安更是嘶吼恸哭着爬了过去。 但最先闪过去的是季云引。 她抱住郁清欢的同时一下掐住了郁芙蓉的脖子,只是睨了一眼,嫌恶道: “没想到季沧源竟然把你炼成了这样一个不死不灭的怪物,真真让人恶心!既然这世间之法杀不了你,那便由我来结束你!” 说罢,将郁芙蓉抛在半空,一掌过去,面目狰狞的郁芙蓉终于碎成了碎片,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上。 再也凑不成一个整的。 季云引看也不看一眼。 抱着郁清欢,将插在郁清欢后背的刀拔了出来,往地上掷去,然后立即封住了郁清欢身上几处大穴,暂时止住了她身上的痛楚。 赵云安和郁新辞、郁锦柔等一看,皆来央求。 赵云安更是直接给季云引跪了下来,“求您救救清欢!” 郁锦柔和郁端也跪在地上,朝着季云引磕头,“云引阿娘,您救救她,求求您救救她!” “孩子们,起来。” 季云引没多解释。 叹了一声,抱着郁清欢沉声说道: “孩子,你不同与辞儿和融儿,身上有我云天外的血液,想要让你和他们俩一样再站起来,我办不到。” “不怪小阿娘,这是我的命。” 郁清欢悲嘶一声,缓缓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季云引疼惜地抚着她的小脸蛋,“但小阿娘有法子让你不死,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我愿意!” 赵云安第一个大声说道。 郁端和郁宁第二个说了出来。 可季云引却摇头说: “都先别着急给答案。因为我所说的法子是带小清欢和我一起离去,养在我的身边,以我的功法和药物维持她不死,想要她重新活过来,只怕是百年后的事情。这百年之间,于她而言苦不堪言,你们还要选吗?” “我……” 三人同时沉默。 郁清欢摇摇头: “我倒不怕苦。小阿娘,我只问一句,若选此法,是不是我再也入不了轮回,遇不着云安了?” “是!” “那我不要。” 郁清欢想也没想就做出了选择,随后看向赵云安。 季云引又是一声长叹,没再说什么,将郁清欢轻轻地放回了赵云安的怀中,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瓜!” 赵云安吻了吻她的额头,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可要让她承受百年之苦,又舍不得,但到底尊重了她的选择。 郁清欢招来了郁端,一手握着赵云安的大手、一手握着郁端的小手,缓缓看向郁成和郁锦柔及景王: “阿爹,二姐姐,二姐夫。我这一生别无牵挂,临了了,唯有三件事放心不下。求你们成全!” “孩子,阿爹对你不起,你说!” 郁成红了眼睛。 郁锦柔和景王也哽咽着点头。 郁清欢欣慰地点点头: “一是芳如、夏茉、银姬、翠云和墨玉几个,她们服侍我一场,没得什么好处,却因为我受了不少苦楚。 我死之后,还请二姐姐替我照顾她们,给她们觅一个去处。 若有可能,再给她们各觅一位良婿,促成佳源。嫁妆将我的所有分成五份,平分给她们,就当是我给她们的添妆。 二姐姐,可以答应我吗?” 话音一落,几个早已经跪在地上的丫头哭得更加大声了,简直是撕心裂肺。 便是银姬这个不善言辞,素来只懂得杀伐的冷面杀手也是一样。 “好,二姐姐一定办到!” 郁锦柔抹着泪往景王的怀里扑。 “二是云安,他为我成痴,我却负了他,害他至此,往后不论遇着什么事,求姐夫和姐姐多关照他一下、关照一下赵家,二姐夫、二姐姐,可以吗?” “你放心!” 景王干脆地点头。 郁清欢顿时展露笑颜,又拉着哭声不止的郁端面向三人: “还有一件,便是端儿。阿爹、姐姐、姐夫,求你们往后帮我照顾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成家立业,可以吗?” “孩子,你放心,他是我的孩子,我会照顾好他的。” 郁成一口应下,将郁端拉入了自己怀中,似是向着郁清欢证明他会照顾好这个叫他阿爹的孩子。 “谢谢阿爹!” 郁清欢抚了抚郁端的小脸,含着泪叮嘱他: “端儿,姐姐要去找阿娘了,往后就不能再陪你了。记住,以后跟着三姐和三姐夫生活,也要听阿爹和二姐姐、二姐夫的话!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切不可学你六姐姐不走正途,尽想些歪门邪道的心思,记得住吗?” “我记住了!姐姐,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郁端从郁成的怀中挣脱出来,扑进了郁清欢的怀中,唔唔地哭了起来。 每一声哭泣,都像是刀子一样,扯的郁清欢的心生生作疼。 郁清欢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又求了郁新辞和付修融一顿,最后将视线落在郁宁的身上。 什么也没说,只是与泪眼朦胧的郁宁对视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抱着郁端的同时揪住了赵云安的大手。 “云安,不可以做傻事,要好好地活着,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好!” “这才乖!”郁清欢长舒出一口恶气,在他怀里轻喃,“这辈子没能与你团圆,我很遗憾。下辈子,下辈子你一定要找到我,好不好?” “好!” 赵云安的泪不住地往下淌。 当他说完这个‘好’字的时候,郁清欢便这么着笑着在他的怀里撒手人寰了。 赵云安当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抱着郁清欢仰天一哮,立即便抬手朝着自己的天灵盖拍去,势要追随着郁清欢一道去了。 吓得众人连忙制止。 自然,又是季云引最快。 她捏着赵云安的手腕,肃然质问:“你才答应小清欢的话,这就要毁约了吗?你想气死她?” “她已经死了!” “那你想气的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我……”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随我走,为了什么?还不是想与你再续前缘,你就这么放弃了?你对得起她吗?” “我……” 赵云安哑然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仰头问,“那前辈,我若不死,如何与她相聚?” “你若听我的,冥冥之中便自有安排。孩子,你这条命是我家融儿、辞儿还有小清欢舍了性命一起护着的,你不能死。” 说罢,季云引抚了抚赵云安的头顶,又抚了抚郁清欢的头顶。 赵云安便抱着郁清欢这么睡着了。 尘埃已定,季云引不便多留,交代了女儿和郁成一声照顾好自己,便带着沉默了许久的猛叔腾云而去。 云起时,众人听得猛叔问季云引。 “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在王上眼中你已经算是云天外的叛徒了。王上没死,季沧源也没死,云天外你再也回不去了。我带你去见我师尊,求师尊收留你。” 季云引轻声在云中解释。 沈宴和郁宁一直望着她,也曾唤过她,可她自始至终都没看二人一眼,倒是对郁成全然不同。 文远侯也望着她。 一直想找机会问一问自己的妻子现在何方,既然她能化成仙人再降世间,是不是自己的妻子也可以? 可他的话还没问出来,季云引就离开了。 万里晴空之中,只余一片蓝天。 是月,帝崩。 景王继位,立正妻嫡妃郁锦柔为后,先帝和太后在景王大婚前钦赐给景王的二位侧妃分别为贵妃与淑妃。 并连下三道旨意,封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付修融为神羽王,让世人得以复生的郁新辞为青莲王。 并追封救皇后与他于危难之中的郁清欢为柔嘉公主,葬入皇陵,永生永世都享受皇室供奉。 次月,皇后郁锦柔被人下药一事查得元凶。 系贵妃所为。 帝怒,赐贵妃鸩酒一杯,家人剥夺爵位、官职,遣回祖籍。 贵妃母家挟怨,暗中联合先帝的贵妃母家陈家策划谋反。帝察之,急急下令镇压,并屠杀二族,以儆效尤。 三个月后,赵彤儿如愿嫁给了郁怀逸。 成为郁家的大嫂。 但她和郁怀逸谁也不想接郁家的重担,于是不谋而合,双双将目光瞄准了还未长大成人的郁端。 一个忽悠弟弟郁端说: “端儿,大哥哥在外打仗保护你们,你就好好读书,好好跟着阿爹学习,然后替大哥哥守好家里,好不好?” 一个哄骗小叔子郁端说: “端儿,大嫂也要跟着大哥哥去打仗,没时间管家里。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哈,等你学好了,长大成人的时候,大嫂送你一个漂亮的媳妇!” 郁新辞、付修融:……这一对不要脸的,连孩子都不放过! 郁锦柔夫妇:……你们俩缺德不缺德? 郁念暗自在旁庆幸:……得亏我不是大哥哥和大嫂的亲弟弟,不然这事肯定得落在我身上! 郁成:君琢,你快来看看,我怎么觉得我们儿子越来越幼稚了? 半年后,郁新辞于侯府之内诞下龙凤胎。 长者为女,取名宁玥。 次者为子,取名涵朗。 抱着一对皱巴巴的孩子,付修融满眸泪光,将孩子交给乳母之后,他半跪到妻子的床前温柔地吻着妻子的鬓角。 不多时已经是热泪盈眶,激动道: “阿辞,辛苦了,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走这三生,谢谢你一直爱着我,更谢谢你还愿意陪着我。阿辞,我爱你!” 郁新辞已经耗尽了气力,只得以微笑回应男人。 其实也想回一句:谢谢你,谢谢你三生三世都陪在我的身边,谢谢你三生三世都坚定不移。付修融,我也爱你! 往后余生,愿我们再无波澜,平平安安地相守到白头! 全文完